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全文阅读

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一章 隐藏

    天正九年(1581)10月3日,早已准备多时的织田家大军大举出动。织田信忠率领尾浓军团和织田家派给他的本家直辖援军供60000大军,汇合了德川家康的20000人,沿着东海道前进直指东骏河。而与此同时,织田家第一军团北陆道军团的50000大军也在柴田胜家的带领下向越后国春日山城季节——他们要赶在北陆道的大雪封锁亲不知子不知山脉之前通过,不然就会被困在越中无法加入攻势了。

    而与此同时,和大举东进的两路织田军不同,红叶军的8个步兵部队和1个骑兵备队约40000人却没有向东,反倒是向西来到了岸和田港。在港口处,早早等候在此的池田恒兴要为雨秋平送行。

    “我真的是酸死了…”池田恒兴怨念地看着港口整装待发的红叶舰队和红叶军,醋味几乎能把人熏晕,“平定西国的战役就没有带上我…这次平定东国的战役也没有我…天下眼看着就就要统一了,难道我就要这样解甲归田、马放南山?我可不想止步于一个小小的摄津守护啊…”

    “那你还想要什么?想要个军团长当当?”雨秋平笑着调侃自己的好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至少要有那么两三国吧,这要求不过分吧?”池田恒兴指了指自己的胸脯,同时遥遥地往西边比划了一下,“说不定我们池田家以后枝叶繁茂,还能分成好几个分家呢,在这近畿以西有个好几国的势力。”

    “说不定还真能成真呢。”雨秋平闻言大笑起来,前世历史上的池田家因为在山崎合战、关原合战里两次正确跟对了天下人,后来还真的在关西地区坐拥数国。

    “哪还能成真啊?天下马上就要平定了!你们那将近20万大军杀过去,全关东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是你们的对手啊,估计明年年中前就能扫平了吧。”池田恒兴再次阴郁地酸道,连往日里一直神采奕奕的双眼也有些失神,“没了…再也没我的份了。”

    “又不止你一个人留下来看家。”雨秋平看着他沉闷的样子,好心宽解他,“这次藤八和可隆不也没来?山阳道和山**军团不也没去?先前出了那么大的乱子,现在各地还有此起彼伏的一揆,主公可要留下信得过的人替他看住近畿和西国。”

    “那怎么不留你呢!站着说话不腰疼,真的是!”池田恒兴气鼓鼓地在雨秋平的胸口锤了几下,随后长叹了一口气道,“哎…太难了。”

    “没事,你最后肯定不止这一国。主公平定了天下,那么多关东多出来的土地总归要分封吧,我们这些从尾张跟出来的老臣们的封地肯定水涨船高。”雨秋平非常笃定地用前世德川家康在统一天下后分封谱代的做法给池田恒兴解释道,“而且说不定我劝不住主公,主公还是要去打朝鲜。到那时候,不还有一次立下大功的机会?”

    “嗨,说的也是。”池田恒兴使劲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望

    着天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低下头来时又回复了往日牛逼轰轰的样子,,笑嘻嘻地打趣道,“而且啊,说不定你这名满天下的军神会狠狠地在东国吃一次瘪呢!到时候你们东征惨败的话,不就需要我们预备队来收拾残局了?我就说嘛,没有我池田恒兴出马,这关东谁人能拿得下?”

    “正要出征呢,你能不能说点好的?”雨秋平顿时满脸黑线,看了眼港口船队登陆的进度,随后对池田恒兴挥了挥手道,“差不多要轮到我的指挥部了,那我先走了哦。”

    “祝武运昌隆啊。”池田恒兴非常不情愿地随口敷衍了一句,话里话外都仿佛盼着雨秋平倒霉。雨秋平见状大笑起来,策马向着本部奔去。

    “殿下,常磐备、鸣镝备、细柳备、燎原备、万钧备、劲草备、星火背、天河备和铜墙备都已经登陆完成,船队随时可以。”旗舰河内丸的指挥舱里,福泽谕楠正向雨秋平汇报着进度。由于这次要长途跋涉,所以并没有带上沉重的骏河丸,而是留它在港内维修。作为替代,河内丸就成了旗舰。

    “喜兵卫,你觉得何时出发合适?”雨秋平没有自己下令,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真田昌幸。这一次军情司的大量人员也随同出征,而真田昌幸则要两头跑,同时负责军情司和参谋部的事务。

    “今天出发就可以,我们要先驶向外海,让红叶舰队尽快消失在敌人所有情报系统的视野里才行。”真田昌幸胸有成竹地向雨秋平答道,“之后该驶向那里,就要看敌人的动向了。”

    随着红叶舰队载着40000红叶军消失在海洋上后,东国联合的大名们立刻陷入了紧张之中。西国大名在红叶舰队面前束手无策而一败涂地的样子他们早有耳闻,而他们东国大名的水军只有更弱,完全不具备一丝一毫抵抗红叶舰队的能力。

    因此,他们一刻无法掌握红叶舰队的行踪,就一刻不得安歇。日本是一个狭长的岛国,整个东国也有着漫长的海岸线。红叶舰队有能力在十天内出现在全东国的任何一个港口,放下9个备队的红叶军并在舰炮的掩护下摧毁一切抵抗。北条家的小田原城、佐竹家的太田城、东上杉家的新发田城,就都处于红叶舰队从海上登陆后可以在一天内就兵临城下的位置。红叶舰队一日不现身,他们的本城就都在危险之中,随时都有陷落的可能。

    也正因如此,本来计划把部队全部集结到前线与织田军一较高下的东国联盟陷入了争执中。在红叶舰队的巨大威慑下,佐竹家根本不敢率军离开常陆。而考虑到红叶舰队有可能在里见家的接应下与安房登陆直插北条家的腹地,北条氏政也不敢率军离开相模。因此,武田胜赖计划中的将东国联盟大军集结于蒲原城-箱根一带的设想也就破灭了。而在陆奥国,伊达政宗也担心红叶舰队会护送着他的父亲和其他大名归来,因此暂缓了对最上军的围攻,反倒是

    分散了很多部队去确保新占领地区的安全。本来还踌躇满志试图全力一战的东国联盟,瞬间就变成了各自为战。

    天正九年(1581)10月8日,九州岛西部海域外海上的红叶舰队收到了本州传来的最新情报。他们之前趁着雾天在天草群岛进行了一次补给,应该不会被九州大名们发现——就算发现了,有织田家的层层情报网,九州大名想要把红叶舰队的行踪传递到东国也至少要一个月之后了。

    “你这招可真是高啊。”雨秋平读完了公文,不禁对真田昌幸啧啧赞叹道。

    “一枚弹丸最有威慑力的时候,就是他被装在枪膛里之时。发射之后,没被击中的人就不怕了。”真田昌幸正对着船舱内的沙盘分析着局势,随口答道,“所以把弹丸留着,转动着铁炮指着人,才能起到最好的威慑效果。”

    “那然后呢,这枚子弹总要打出去的吧,你要往哪里打?”雨秋平也走到了沙盘边,发现真田昌幸一直盯着北信浓一带看。

    “要去北陆道登陆吗?”雨秋平指了指越后国柏崎港,“倒是一个不错的良港。”

    “是的,不过要先等一等。”真田昌幸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雨秋平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殿下,要明确我们的目标。如果我们只是想赢下这场战役,红叶军保持不登陆的状态反而是最好的。我们不登陆,东国联合就只有被友军各个击破的份了,胜利也只是时间问题,只不过一路攻城过去伤亡可能不会小。”真田昌幸扶着沙盘直起身来,看向了雨秋平,“所以我们登陆只有一个目的:更快、以更小的代价,在一场野战里击败东国联合。”

    “挺好的。”雨秋平微微颔首,想起了竹中重治的身子,“而且天下就快要平定了…能少死一点人就少死一点人吧,没有人愿意倒在乱世的终点前。”

    “所以我们不能盲目登陆,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东国联合的全军聚集到一起,然后在野战里一举击破。”真田昌幸把手指放在了北信浓的地方,“这里就是在下选择的战场。”

    “要怎么做?”雨秋平皱了皱眉头,“东国联合在越后的盟友只有实力不强的东上杉家,如果我们大军直接登陆越后,东国联合肯定会壮士断腕地放弃上杉景虎吧——反正从关东赶来,肯定是来不及救援了。”

    “殿下明鉴,所以我们要先把东国联合的大军都引到一个来得及支援越后的地方,让他们舍不得放弃上杉景虎。”真田昌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在下先前托了点关系,应该是已经办妥了。”

    “托了关系?”雨秋平闻言一愣,随后笑道,“你托什么关系?”

    “托了家里以前在信浓的关系,联系上了一个人。”真田昌幸指着北信浓的手缓缓下移,“那个人就是我们此局的起手。”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二章 反骨

    天正九年(1581)10月13日,小田原城天守阁内。

    “主公。”已经年近七旬的北条纲成仍然是北条家上下最为活跃的主心骨,在北条幻庵意外离世后,连风魔忍者里的工作也要由他分担不少。“根据近日忍者们传回的情报,织田家在5天前开始联合德川家,于尾浓地区、伊势湾周围进行了距大规模的戒严,我们的忍者全力渗透,也没能取得多少进展,目前对尾浓地区的局势一无所知。”

    “尾张和美浓?”北条氏政对这个消息感到非常不解,摇晃着手里的茶盏道,“织田信忠和德川家康的大军不是都推进到骏河和武田军对峙了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忽然在自己后方戒严起来?”

    “德川家也参与了吗?”北条氏康的四子北条氏规应道,曾经在今川家做人质时与德川家康相交的北条氏规后来一直负责与德川家的外交工作,因此对德川家的相关事务非常敏感,“德川家很少大范围戒严的,这次居然一反常态,肯定是有要事发生吧。”

    “显然是又要有后方的增援过来了。”北条氏康的三子,也是北条家中目前最为重要的亲族之一的北条氏邦立刻断言道,“为了不让我们摸清增员的领军者和兵力,所以戒严了。”

    “三弟说得有理。”北条氏康的次子,北条家中战功赫赫的北条氏照也出言附和道,“估计是织田信长又派了一匹直辖过来吧。”

    北条氏邦和北条氏照的发言得到了北条家家臣们的认可,大家纷纷开始猜测这支援军的统帅和兵力,北条氏邦主张立刻派兵前去蒲原城增援武田家,不过担忧红叶舰队位置的北条氏政依旧没有应允。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之时,另一位坐在上手位的老者咳嗽了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那是一个鬓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年纪比北条纲成还要大上十岁——北条家五色备中赤备队功勋卓著的上任统帅北条纲高。从他名字里的“纲”字就可以知道,他和北条纲成一样,都是北条家二代目北条氏纲的亲信,比在座的一门众们都要大上一轮。由于上了年纪,北条纲高早就退隐不问政事。不过此次决战攸关北条家的存亡,北条氏政也把他请了出来做参谋。

    “若是此等小事,织田家何必大费周章?”北条纲高摇了摇头,似乎是对于后辈们的迟钝而有些沮丧,“而且不仅是陆上戒严,连伊势湾也封锁了,显然此事与红叶舰队的动向有关啊。”

    北条纲成的话立刻让评定室内除了北条纲成之外的众人们都是脸色大变。

    “红叶舰队来伊势湾?”北条氏照第一个诧异地叫出声来,“他们神秘地登船离开,不去袭击我们东国的海岸,反倒是绕到伊势湾登陆?那他为什么不走过去呢?”

    “因为这样可以藏匿踪迹。”北条氏规已经逐渐反应过来,歪着脑袋思索着道,“这样红叶军就可以突然出现在尾浓,打乱我们原有的部署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绕到里见

    家的房总半岛登陆呢?那样不是可以和织田信忠前后夹击?还能直接绕过箱根天险。”北条氏邦顺着北条氏照的思路说了下去,“如果他们是不愿意分散兵力,而是想集中一处向前的话…红叶舰队又为什么不把船再往前开呢?开到骏河放人下来不是更有突然性?”

    “无论如何,在伊势湾放下部队都是没有意义,浪费时间的。”北条氏照给北条氏邦补上了一句,让先前觉得这一切都很合理的北条氏规也开始怀疑起来。

    “两位叔父…”北条氏政见自己的弟弟们讨论了半天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再次把目光投向了两位老者,“有何高见?”

    北条纲成皱着眉头,与同样脸色凝重的北条纲高对视了一眼,随后会意地点了点头。

    “东山道。”北条纲成沉声道,“是东山道。”

    “东山道?从美浓往信浓进军吗?”这一次,连一直因为辈分不够而不敢在这样的军事评定会议上发言的北条氏政之子北条氏直都忍不住开口道,“叔祖容禀,那里的山路不可能支持数万大军通过的吧。武田家只要在木曾福岛城一带设下防御,就可以一夫当关了。”

    “是啊。”室内的其他人也纷纷应和道。

    “无数人曾经这样用‘不可能’想过雨秋红叶…孤身一人入枫叶山城的他不可能挡住三好家;中计中伏人数还少的他不可能在信玄公面前活下来;在北陆道的大雪里他不可能赢谦信公…结果呢?”北条纲高扫了一眼坐在下手位的小辈们,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敬重你们的对手,他是站在这个乱世终末顶点的男人,永远不要以为有什么事情是雨秋红叶和红叶军不可能做到的…”

    就在北条家的评定室内激烈地讨论着时,他们口中“一夫当关”的西南信浓已经发生了变故。

    天正九年(1581)10月13日中午,信浓国木曾福岛城。

    “殿下…”武田家的传令兵在被摁在地上乱刀砍死之前,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木曾义昌在几个面色凝重的家臣面前,亲自用刀砍下了武田家传令兵的首级,向他们展示了一圈。

    “如此,我们就是自绝于武田家,再无回头路了。”

    “殿下…”家中的家老山村良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传令兵的尸体,颤抖地对木曾义昌道,“夫人那里该怎么办…”

    山村良候口中的“夫人”,正是木曾义昌的正室,武田信玄的三女真龙院。木曾义昌也就是靠着武田家一门众的身份,才得以拥有被武田胜赖派去独自把守信浓西大门的信任。

    “她是武家女子,在嫁过来的时候就应该有觉悟了。”木曾义昌不动声色地强硬答道。

    “但老夫人…少主和小姐都在新府城做人质啊…”山村良候的眼眶里已经隐隐渗出泪水来,声音也变得颤抖,“以武田大殿的性子,您这一反…老夫人、少主和小姐恐怕都要…”

    “这是为了木曾家的

    存续所必须要做出的牺牲。”木曾义昌咽了口唾沫,努力用毫不动摇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悲愤,“我们是源氏嫡流,这份家名和血脉传承至今已经近千年了,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它断在我这里…武田家已经是穷途末路,继续跟着武田家是死路一条。只有导向织田家,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向织田家派出使者吧,我们应允了真田大人和天野大人的要求了。”木曾义昌咬了咬牙,狠狠地低声道,“西信浓从此刻开始,对织田家开放。”

    天正九年(1581)10月13日,木曾义昌刚刚叛乱之时,武田家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只是好奇于今天往返高远城和木曾福岛城的使者怎么迟到了这么多。然而到了天正九年(1581)10月14日傍晚,使者还没有返回,高远城城主、武田信玄第五子仁科盛信终于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平时,现在大敌当前,木曾福岛城这样的边境关隘重镇失联了一天可不是什么小事。于是他连续派出三拨使者前去木曾福岛城,却都是音信全无。

    天正九年(1581)10月15日清晨,仁科盛信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

    “木曾有变。”仁科盛信亲自带着侍卫从高远城中出阵,向着木曾福岛城敢去。果不其然,在他们前进到木曾福岛城东边的宫越一带时,发现了严阵以待的木曾军。

    “你去前面传令,让木曾义昌出来见我。务必在半个时辰内返回,如果你没回来,我就当做你已经遭遇不测了。”仁科盛信向身边的一个侍卫下令道,那个侍卫闻言脸色一变——他知道这是要送命的任务,但还是像一个传统的武田武士一样一言不发地领命行事。

    一切并不出仁科盛信所料,他的侍卫没有返回,等了一个时辰仍然杳无音信。木曾义昌,已经反了。

    “木曾福岛城天险,靠着这些侍卫绝对打不下来,即使加上我高远城里的全军也办不到。”仁科盛信的额头上缓缓沁出汗珠,握着马缰的手也痉挛般地死死捏紧,“西信浓的大门已经开了,织田家随时可能杀进来…”

    “木曾义昌啊木曾义昌,父亲真是看错人了啊,居然把姐姐嫁给了你这样的孽种,你的母亲和子女都在新府城啊,你是不要他们的命了吗…”仁科盛信一勒马缰,调转马头便朝着高远城冲去。回到高远城后,他立刻对身旁的侍卫快速吩咐道,“快去通知主公!木曾义昌反了,织田军马上就要进军了!让他赶紧从骏河撤回来吧,再这样下去信浓不保!”

    望着使者一骑绝尘而去,爬上城楼的仁科盛信用手缓缓地抚摸着高远城三之丸的墙砖。不出意外的话,他这里就是信浓抵抗织田军的第一道防线了…如果织田军来得快,他是撑不到武田家的援军回来的…他就要用手头这几千人,抵御数不胜数的织田家大军的攻击。

    “父亲。”仁科盛信扭头望向了诹访湖的方向,同时狠狠地握拳:

    “孩儿不会给武田家丢脸的。”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三章 击北

    天正九年(1581)10月16日,得知了木曾义昌被策反、红叶军有可能从美浓、信浓边境突入后,武田胜赖当场被吓得不轻。他在留下穴山信君5000人驻守蒲原城,自己立刻带着30000大军北返信浓,试图迎击红叶军。同时,他也将信息向北条家、佐竹家、结城家、宇都宫家等关东豪族传递,请求他们派出援军支援武田家。

    在接到了武田家的信息后,关东豪族们纷纷松了一口气——至少红叶舰队不会在自己领内的沿海登陆了。不过劫后余生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如果武田家垮掉了的话,整个东国联合也就必败无疑了。于是,之前还因为顾虑红叶舰队的存在而不敢行动的关东大名们立刻点兵西进,经由上野、相模向武田家的领内开去。

    天正九年(1581)10月20日,北条家的就先锋队已经进入信浓。天正九年(1581)10月25日,关东豪族大军基本上都已经抵达信浓。北条家的40000大军、佐竹家的15000人、宇都宫家的6000人、结城家的5000人、佐野家的2000人和小田家的1000人,再加上武田家的30000人和仁科盛信的留守部队,聚集在信浓的关东联军总人数已经接近100000人。然而,他们严阵以待的红叶军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现在是什么情况?红叶军的动向呢?”北条家援军统帅北条纲成向作为临时总大将的武田胜赖询问道——由于北条氏政并没有亲自率军前来,所以于情于理就由地位最高的武田家家督武田胜赖担任总大将。

    “织田家派来了很多忍者进入西信浓,我们的探马和忍者一经接近就会被击杀,根本不清楚木曾福岛城的情况。”武田胜赖面露难色地向北条纲成解释道。

    “那殿下您不会带兵去吗?武田家的30000人不是很早就到了吗?”千里迢迢、日夜兼程赶路而来的佐竹义重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因为中了调虎离山计而扑空后,立刻担心起了靠海的太田城,“要是红叶军根本没来信浓,而是去了常陆,太田城不用两天就会失守啊!”

    “红叶军要是进了木曾福岛城,那就是40000人,佐竹殿下叫我们如何带兵去侦察?离开了城池依托,没有后援的我们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红叶军再野外全歼。”武田胜赖的近臣迹部胜资看到自家主公被佐竹义重这样指着鼻子骂后,立刻火气上涌,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不信佐竹殿下去试试看?”

    “当年大膳大夫在时,那支横行天下的甲州军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武田军怯战怯到连基本的侦查都不敢做了?”佐竹义重非常唏嘘地连连摇头,可是这话在武田家的众人耳朵里听起来就像针扎一样刺耳,高远城天守阁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比较紧张。

    “诸位都请稍安勿躁,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楚红叶军的动向为重。”北条纲成看不下去这帮小辈在这里闹别扭,只得站出来主持会议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吧。请熟悉地形的武田殿下担任向导,北条军亲自为殿下压阵。”

    然而在关东联军从高远城中开出,向木曾福岛城前进的过程中,众人的

    心却是越来越凉。之前还活跃的织田家忍者此刻全部销声匿迹,明显是底气不足。而当关东联军开到木曾福岛城外后,才发现木曾义昌已经弃城而逃了——西信浓连一个红叶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木曾义昌的叛乱,完全就是雨秋平吸引关东联军的疑兵。

    “坏了。”北条纲成此刻脑内已经浮现出了红叶舰队大军驾临相模湾,兵力不足的小田原城空有坚城却无力防守的样子了。而和他有一样担忧的佐竹义重,脸色则更加糟糕。武田胜赖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红叶舰队绕到了蒲原城后登陆,外无援军的穴山信君所部可就被包了饺子了。

    就在这时,从东北方向看到一个传令兵快马加鞭地赶来,山路上腾起的马蹄尘快要树那么高。众人在第一时间都是大惊失色——莫非送来的是红叶军已经在身后登陆的消息吗?不过转念一想后,联军的武士们却又放下心来——如果真的是红叶军从背后登陆,信使应该从东边的方向来,而不是从北信浓那边赶来。

    “启禀主公、诸位殿下!”那个传令兵来到阵前翻身下马后,立刻急匆匆地汇报到,“真田大人接到上杉殿下的通报,说忍者发现红叶舰队已经在越后国柏崎港登陆了!上杉殿下请求增援!”

    听到这个消息的各家大名、武士立刻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雨秋红叶也不是什么处处料敌先机的军神嘛。”宇都宫国纲有些轻松过头般地笑道,“还以为他这个疑兵之计有多神呢,他要是在关东登陆了的话,我们现在就完了,结果他却跑去北陆了?”

    “北陆就让给他们呗,我们现在立刻进入信浓防守,看他们怎么打进北信浓。”迹部胜资同样乐观地建议道,得到了关东小大名们和佐竹义重的一致认可。

    “你们是什么意思?不去救上杉家了吗?”然而北条家的几个将领听到这里后却纷纷警觉了起来,沉声喝问道。北条氏照、北条氏邦、北条氏规三个人都是对着其他轻松的人怒目而视。其他人或许对东上杉家无感,但是他们可不一样——东上杉家的家督上杉景虎可是北条家的血脉,也是他们三个的弟弟。

    “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武田胜赖虽然脾气不好,但也绝非不明事理之人,此刻若直言是抛弃盟友,东国联合就会分崩离析,“只是越后实在太远,红叶军和北陆道军团加在一起的战力又太过强悍,可能上杉殿下撑不到我们…”

    “来得及的。”北条氏邦见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如果我们之前还在各家的本城里待着,集结一起去支援或许来不及。但是我们现在全军都聚集到信浓了,现在立刻赶到上野,再直驱坂户城完全是来得及的!”

    “说的是。”北条氏照也应和道,“这雨秋红叶搬石砸脚,帮着我们提前把部队拉到信浓了,还省了我们不少事。”

    “必须去支援。”北条氏规同样不容置疑地重申到,同时环视了周围一圈。

    北条家作为联军里实力最强大的一支,他们的意见自然不可能被忽视,而且于情于理都不该未经一战就将同为盟友的东上杉家抛弃。于是在北条家的坚持下,联军决定北上支援东上杉家。

    在天正九年(1581)10月27日,就传来了坂户城陷落的消息——红叶军一如既往地进展神速。进攻坂户城,显然是为了切断关东联军支援东上杉家的路线——织田家果然是要对越后动手了。

    然而在天正九年(1581)10月28日,大军行进到北信浓小诸城准备东进上野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变故的消息。关东联军匆忙召开了紧急评定会议,商讨之后的行动。

    会后,一直愁眉不展的北条纲成眼中第一次恢复了神采。

    “虽然仍然难以撼动这样的庞然巨物…”北条纲成死死地握拳,回头遥望着小田原城的方向,“但是我们至少…有了成功的机会啊。”

    传来变故的消息不是来自越后,而是来自陆奥出羽。

    在红叶舰队登陆越后的消息传来后,伊达政宗放下了心——红叶舰队没有选择护送他父亲和其他大名赶回陆奥夺权,让一直以来悬在他头上的利剑暂时归鞘了。于是,他再次将散向各地提防大名们登陆的军队调集回来,打算和最上军决一死战,把最上义光赶回出羽。而最上义光同样毫不畏惧,严阵以待要和伊达军血战到底。不过仅从兵力的数目上来看,最上军明显处于下风——只不过伊达政宗要彻底最上义光估计会耽误不少的时间、付出不小的损失就是了。

    天正九年(1581)10月26日,就在决战一触即发的伊达家和最上军阵前,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不是别人,正是伊达家统帅伊达政宗的母亲、最上家统帅最上义光的妹妹最上义姬。她孤身一人穿入战场之中,让本来想进行决斗的两军无从下手,强行终止了这场舅甥之间的自相残杀。

    在最上义姬的斡旋下,伊达政宗和最上义光暂时休战。伊达政宗把俘虏的各家大名的人质交由最上义光保管,换去最上义光从陆奥国退兵。而终于摆脱了后方掣肘的伊达政宗,毫不犹豫地一头冲向了北越后——东上杉家和西上杉家对峙的现场。

    伊达政宗派使者来告知关东联军的时候,伊达军才刚刚从米泽城出发。不过有了伊达军的20000军势助阵,上杉景虎说不定可以抢在织田军抵达之前先击败上杉景胜。然后靠着新发田城的坚城和越后的大雪与严冬,死守挡住织田军的反扑。

    这支意想不到的奇兵,成了东国联合破局的关键。织田家绝对想不到,伊达军和最上军的对峙居然会那样戏剧性地落下帷幕,也料不到伊达政宗向越后的强袭。

    而关东联军现在要做的,就是放弃从上野去支援上杉景虎,而是直驱饭山城——春日山城一线,切断织田家的粮道,趁着织田军大举东征的时候一举端掉他们的后路。虽然有红叶舰队在,织田军仍然有撤走的可能。不过在北陆道即将到来的冰天雪地里登船撤退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只要关东联军能够抢下越后国唯一的大港柏崎港,就能让红叶舰队失去进行大规模两栖作业的停靠场所,而织田军也将无法快速回到红叶舰队上。如此一来,就给了东国联合大举反击的机会了。这也是东国联合在这压倒性的物量差面前唯一的胜机。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四章 暗度

    天正九年(1581)11月2日,关东联军一路北上到了信浓-越后交界处。在这期间,来自南边东海道的告急文书雪片一般地飞来。蒲原城已经在不久前失守,穴山信君已经退入甲斐,德川军的兵峰直逼新府城。这样下去的话,新府城的失守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与此同时,织田信忠则率领织田军主力向东杀向小田原城。北条军靠着箱根天险死守,暂时不成问题。但是织田信忠已经分出泷川一益作为别动队南下伊豆,北条家的起家之地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

    就是顶着本据地沦陷的巨大压力,关东联军在武田胜赖和北条纲成的坚持下不断北上。织田家的东海道方面军则有80000人,而北陆道方面军共有90000人(减去被伊达政宗牵制的部分估计只能有不到80000人来应战)。如果让他们会师,东国联合几乎毫无胜算。只有以空间换时间,集中关东联军全部的100000主力抢先击破北陆道军团,才有一线生机,然而军队中的反对声音却随着部队的北移而不断高涨。

    “主公,现在撤回去还能赶得上救援新府城。如果再往前进入越后地界,要是被织田军缠住,我们可就回不去了!”军事评定会议上,迹部胜资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向武田胜赖劝谏道——因为他的领地就在新府城南边不远处,如果德川军继续北上的话他的领地就丢定了,“新府城的守军尚不满万,如何挡得住德川家康啊?那么多粮草辎重金银都储存在新府城啊!武士的家眷和豪族的人质也在新府城啊!主公还请以大局为重啊!”

    迹部胜资的话引起了不少武田家武士的赞同,武田胜赖看着人声鼎沸的家臣们,也微微有些动摇。

    “以大局为重,才需要继续北上。”北条纲成看到武田胜赖的犹豫,立刻斩钉截铁地断言道,“趁着织田家没有合兵是我们唯一的胜机,等两路织田家汇合了我们将毫无一战之力。”

    “北条家有箱根天险挡着,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山田信茂一向看不惯北条家的人,此刻忍不住抱怨道。

    “我们连龙兴之地伊豆都可以舍弃,这样的觉悟难道不能传递给武田家吗?”北条纲高虽然因为上了年纪而导致说话慢悠悠的,但是话中蕴含的力量却是无穷。

    “叔父。”北条氏规因为一直以来负责军队与家中的联络,这段时间以来承受了小田原城传回来的巨大压力,“伊豆可能快失守了,家中也有很多家臣主张让我们回师,松田大人甚至要求主公下死命令召我们回去守卫小田原城。”

    “就算是主公下令了,现在也不能回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北条纲高不容置疑地沉声道,同时将干瘦的手掌拍在了刀柄上,环顾了北条家的众人,“你们以为现在还能像以前对付上杉谦信那样,全军缩回小田原城里死守,撑到上杉谦信粮尽退兵吗?已经不可能了。织田家已经占据了近畿,降服了西国,他们要是包围了小田原城,就可以从东海道和外海源源不断地把辎重运到城下。以一城之力对抗天下,最后输的一定是我们。我们被迫踏进小田原城的那一刻,就是北条家踏入棺材的那一刻。”

    “先前在小诸城决定北上时,诸位的志

    气呢?”北条纲高见还是有人面带不安,便再次用那苍老的嗓音沉声道,“关东自源平时传承数百年的血脉和家纹,它们的存废就在此一举了。退回领内,只是苟延残喘着多几天的时日罢了。只有在这里击败北陆道的织田军,方才有一线生机。”

    “诸君,我北条纲成在此立誓,哪怕丧命于此,曝尸荒野,也绝不回城等死。”北条纲成接过北条纲高的话,掷地有声地道:“我北条纲成此生,不会再活着回到小田原城!”

    在归心似箭、气氛低迷的军中,全靠着北条纲成和北条纲高的决绝与坚定,才继续拖着关东联军前进。天正九年(1581)11月3日,关东联军来到了饭山城城下。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座可谓是越后南大门的边境重镇居然是空城一座。向城下町内的居民询问后,被告知驻守此地的上杉军在一个多月前向东进发了,接替驻守的是北陆道军团的前田利家,而前田利家的部队也在7天前离开了饭山城,留下了无人驻守的空城。而7天这个时间点,也正是伊达政宗进军越后的开始——难道说织田家也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调动全军直扑新发田城想一举把伊达政宗和上杉景虎一起消灭吗?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把饭山城的守军也撤走吧?

    陷入疑惑中的关东联军并没有纠结多久,很快上野箕轮城方面就传来了信息。在从沼田城前去坂户城的山路上——也就是关东联军本来想北上支援上杉景虎所要走的那条路——忽然出现了数目庞大的织田家忍者。他们大规模地渗入山林,显然对地形有基础的把握,幕后的指挥者一定也是信浓一带出身的人。织田家的忍者靠着数量优势,将北条家的忍者全数驱逐回了沼田城一线,因此整条山路上的情况究竟如何,箕轮城方面是一无所知的。

    “不需要知道箕轮城那边到底怎么样了,织田家封锁了整条山路本就已经意味着什么了。”佐竹义重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已经是面色铁青,“我算是明白了,织田家搞不好根本没去新发田城,而是在打下坂户城后就停在原地里了。他就在等我们北上饭山城,走到离本领足够远的地方,然后从坂户城南下进入上野,席卷几乎是遍地空城的关东。”

    佐竹义重的发言让在场的关东小豪族们人人自危,假设织田家真的从越后直入上野,那么远在信浓、越后边境的他们如果不立刻赶回去,就只能干看着关东的领地被织田军一扫而空。

    “现在撤军还来得及吧?”结城晴朗有些慌张地起身道,结城家的领地可是在关东小豪族里最靠近上野的,织田军的进军路线首当其冲的就是结城家,“现在撤军我们还能在上野挡住织田军的吧。”

    “是啊。”佐野家的唐泽山城紧挨着结城家的领地,同样非常危险,“如果织田军真的要进关东平原的话,我们现在必须立刻撤退。”

    “不能回师,我们要继续向北攻下春日山城。”北条纲成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用手指指向了地图上的春日山城,“按照既定的计划来,不能被织田家牵着鼻子走。是我们逼他们回师,而不是他们逼我们回师。”

    “北条殿下啊,我们打下了春日山城织田家也丢得起,可织

    田家要是打下了我们的领地,我们可就无家可归了啊。”下野国出身的宇都宫国纲一样是忧心忡忡,他们既不是北条家的附庸也不是佐竹家那样野心勃勃想要在关东争霸的大名,本来只要老老实实地投降了织田信长就能继续留下领地和家名,可是不知为何被撺掇着加入了信长包围网,现在眼看着连领地都要赔进去了。

    “不行。”北条纲高同样非常坚定,一步不退地强调道,“我们从关东赶到信浓,再一路北上到越后,士兵的体力已经严重消耗了。再这样原路跑回上野,不仅是体力,军队的士气也会低至低谷,如何作战?现在必须要打一场胜仗来提振士气。”

    看到北条家的两位统帅和关东的小豪族们陷入了僵持之中,北条家的众将们也都因为犹豫不知如何是好而面面相觑。而这时,沉吟再三的武田胜赖却忽然开口道:“两位北条殿下,我也认为应该撤军回师。”

    “武田殿下?”北条纲成闻言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要是连作为总大将的武田胜赖也动摇了,那这一仗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不,北条殿下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畏战怯战。”武田胜赖摇了摇头,眼眸里闪烁的光彩竟然隐隐有了武田信玄当年的模样,“我们要赶回关东,和织田军决战一场。两位殿下试想,就算我们杀到春日山城逼织田军回师又能怎么样,我们或许能击败他们,但是有红叶舰队在,我们根本不可能歼灭他们。他们还是有可能从海路撤退修整,再卷土重来。就算我们夺下了柏崎港,就一定能阻止他们登船吗?把握也没有很大吧。但是如果把他们放入了深入内陆的关东,只要能够击败他们,沿着上百里的山路一路追击而去,说不定能消灭十之七八,这不正是我们北上决战的目的吗?”

    “武田殿下…”武田胜赖的话微微说动了北条纲成。

    “别这么想,雨秋红叶不是雏鸟。恰恰相反,他二十年来用兵都极其谨慎。他若是敢从坂户城南下上野,显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不会给我们什么全歼的机会。”和北条纲成不同,北条纲高依旧油盐不进地不为所动,“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可以算计雨秋红叶,跟着他的步骤走最后只会被带到坑里去。现在就是要前进,打下春日山城,断绝织田家的后路和粮道。”

    北条纲高的坚持让账内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大家看着北条纲高就仿佛在看着一个冥顽不化、不合群的固执老头一样。北条纲高环视了一周,明白了众人心之所想。他又看了眼作为北条军统帅的北条纲成,后者似乎也更倾向于和织田军会关东平原一战。事已至此,他明白他已经影响不了什么了。

    “或许你们是对的吧。”北条纲高长叹了一口气,回想起了当年河越夜战里,年轻的北条氏康虽然处处被今川义元组建的北条包围网所牵制,虽然一度落魄到极点,但最后力排众议带着数千人奇袭击破两上杉80000大军的壮举。而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同样也想要靠一场被对方牵着走的决战来逆转命运。

    “我老了。”北条纲高抿了抿嘴,神色也变得坚毅起来,“关东的命运该由你们年轻人来接手了,也注定要由你们年轻人来接手啊。”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五章 阳关

    天正九年(1581)11月5日,在军中武士们的坚持下,刚刚打下饭山城两天的关东联军决定从饭山城撤军。消息一出,一个月里来来回回长途跋涉近千里的军中就立刻怨声载道,不过在武士们严厉的弹压下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11月的北信浓罕见地还没有开始下雪,不过天气却已经非常寒冷了。长达一个月的行军让军队的体力下降到了危险的程度,不断有风寒感冒的病号出现。

    然而在天正九年(1581)11月6日,正在沿着信浓川北岸的替佐向丰野地区行进的关东联军,忽然得到了紧急奏报——留在饭山城的忍者发现,有数目极其庞大的织田家忍者冲向了饭山城一线,目前已经将他们从饭山城内外全部驱逐而出。而织田家的情报屏障还在进一步扩张,预计在不久后就会追至关东联军附近。现在关东联军对他们身后的情况再次两眼一抹黑了。

    消息一到,正在撤军的关东联军立刻紧张起来——不少人担心这是织田军追击而来了。不过根据关东联军之前的推测,织田军应该已经全军从坂户城南下走上了从越后到上野的山路才对,没有道理能够来得及赶回来——除非一开始在坂户城一带的忍者活动就是故布疑阵。

    于是,关东联军阵中再次出现了两个声音。北条家的人觉得既然要撤,就必须要果断南撤。而武田胜赖等人觉得,如果织田家没有奇袭上野的话,似乎就没有快速返回关东的意义了,不如重新占领饭山城。

    “既然不知道织田军在哪里,你们是怎么敢决定重新返回饭山城呢?万一到饭山城城下的时候,刚好迎头遇上织田家的大军,我们做好决战的准备了吗?”北条氏邦在军情评定上直截了当地向要求北返派的众人质问道,“之前也是你们最急着要求撤回去,为什么现在又犹豫不决起来了呢?”

    “万一织田家在信浓这里才是故布疑阵,用忍者混淆我们的视听呢?织田家很可能就是想把我们拖在这里,好让主力能够有机会入侵上野。”北条氏照持有着同样的观点,“不然的话有什么必要大张旗鼓地派出忍者呢?”

    北返派无法回应北条氏邦和北条氏照的质疑,于是在耽搁了半天之后,全军决定继续南下,返回海津城再做打算。可就是这致命的半天,导致了灾难的降临。

    天正九年(1581)11月6日晚,关东联军抵达了信浓川北岸的丰野安营扎寨。也就在当晚,四周散开警戒的忍者带来了糟糕的消息。

    “什么?”听到汇报的武田胜赖大惊失色,二话不说就冲出了营帐,从侍卫手里抢过马缰,策马来到营内的土坡上向东北方向望去——只见在远处的信浓川南岸,隐隐可以看到一条火龙正快速地沿着信浓川向西南进发——那是打着火把的大军。

    在武田胜赖发愣地这段时间里,关东联军的一众统帅也都赶到了土坡上,被那黑暗中蔓延而出的火龙感到震惊。

    “织

    田军追过来了?有多少人?”武田胜赖回过劲儿来,向刚才传令的忍者沉声问道。

    “具体不清楚,但是至少要到五万以上了,根本看不到头。”忍者面带难色地低头应道,“织田家的忍者太多了,我们根本无法靠近。”

    “那怎么办?我们也拔营打着火把撤退吗?”方寸大乱的宇都宫国纲看着那支衔尾追来的织田军,忍不住问道。

    “不能现在撤。”武田胜赖还未来得及开口,北条纲成就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连续赶路,士兵的体力都不剩多少了,现在刚刚安营住下,又要拔营连夜撤军的话,士气会崩溃的。到时候织田军趁势追杀,这十万人就都完了。”

    “可是织田军已经连夜追过来了,我们若是不撤…”结城晴朗的声音已经微微有些发颤。

    “不用恐惧,织田家同样是连夜赶路而来,体力消耗不少。而且他们总人数不可能超过我们,至多只有80000人,不可能在黑夜里打着火把攻营的,那是自寻死路。”北条纲成再次下了判断,“今夜我们一定要让士卒好好休息,明天或者后天就可能爆发大战了,赶紧恢复体力才是正道。”

    “北条殿下说的是。”武田胜赖深以为然地微微颔首,可是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道,“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织田军是怎么从这里追过来的…”

    与此同时,信浓川南岸向着西南不断行军的织田军。北条纲成所料不差,这支织田军确实只有80000人左右,包括了雨秋平的40000红叶军、柴田胜家的22000人、前田利家的6000人、不破光治的6000人、佐佐成政的6000人。北陆道军团剩余的上万人和上杉景胜所部正在新发田城一带与伊达军和上杉景虎对峙,被牵制在了北越后。

    而在此之前,关东联军想象中那支先赶往北越后新发田城,随后又返回坂户城试图南下上野奇袭的织田军,其实一直都留在松代城里一动不动、以逸待劳,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着关东联军在严冬里从关东跑到信浓再跑到越后又跑回去。

    “真是好手段,大军一动不动,只靠着忍者的活动,就调动敌人来回跑了一个月。”前田利家此刻正跟在雨秋平身旁商议军情,在关东联军的营寨出现在视野内时,便忍不住啧啧赞叹道,“现在还能让敌人主动送到我们嘴边上来,放弃掉坚城掉头就跑,把屁股漏给我了我们。”

    “我可不敢居功,一切都是喜兵卫的策划。”雨秋平缓缓地把马缰往右边带了带,拍了拍真田昌幸的肩膀,“这次的计谋全部都是他指定的。”

    “殿下厚爱了,不过是一些骗人的小把戏罢了。”真田昌幸非常谦虚地拱了拱手道,“在下岂敢贪功?”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前田利家借着火光看向了真田昌幸,“不愧是真田大人,当年一同与六角家作战时,就觉得您他日之才绝对不可限量了。”

    “前田大人谬赞了,敌人还远未到‘屈’的地步。”真田昌幸再次摇了摇头,随后目光锐利地投向了关东联军所在的营寨,“之后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对于之后那场仗,真田大人有什么想法了吗?”前田利家颇为好奇地开口问道。

    “在下已经选好了战场。”真田昌幸非常从容地应道。

    “在哪里?”

    “致敬在下先前的主公。”

    天正九年(1581)11月7日清晨,北信浓。

    似乎是为了保留体力,织田军也并没有通宵赶路,而是在关东联军的河对岸停了下来安营扎寨,度过了后半夜。而天刚蒙蒙亮时,关东联军和织田军就纷纷再次启程了,隔着信浓川平行向西南运动——而在他们面前的,就是那举世闻名的川中岛——战国时代的两位至强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曾在这里先后爆发了五次合战,不相上下。

    在两军的西南,可以看到信浓川的分叉点——北边的犀川和南边的千曲川在此汇合,而他们之间形成的夹角之处,就是川中岛。而关东联军和织田军的行进路线,也随着信浓川一起分叉。关东联军沿着犀川北岸西进,而织田军则沿着千曲川南岸西进,隔着两条河流与河流间的川中岛相望。

    天正九年(1581)11月7日中午,武田军抵达了善光寺,而织田军则已经是推进到了海津城外10里左右之处。海津城是武田四天王之一的高坂昌信生前所筑,为北信浓最重要的要害之城,卡住了从千曲川南岸南下信浓中部的线路和北信浓的四条官道,一直是武田家抵御上杉家入侵的前线。现在的守将,是高坂昌信之子高坂昌澄。

    “他们已经卡住了我们回海津城的路了。”看着南方不断挺进的织田军,北条氏照觉得眼前的状况变得有些糟糕了,“海津城在千曲川南岸,织田军可以比我们早一步抵达。”

    “织田军急行军而来,必然没有携带足够的攻城器械。海津城里留有高坂昌澄的3000守军,又是坚城,定能坚持一天以上,足够我们赶回去了。”武田胜赖对自家军队的战斗力却很有信心,“北条大人不必担忧。”

    “武田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不用急着回去增援海津城吗?”北条纲成向身旁的武田胜赖确认道。

    “没错。”武田胜赖微微颔首,看向了海津城城头燃起的指示织田军行进动向的狼烟,“海津城现在还在坚持为我们示警。”

    “既然留有余地,那我们也就有了辗转腾挪的机会了。”北条纲成沉吟了片刻,不断打量着四周的地形,“如果要决战的话,必须先取地利。”

    “殿下和解?”武田胜赖看向北条纲成,其实他心里也有了答案。

    “上妻女山。”北条纲成向着西南的高山遥遥一指,给出了当年上杉谦信在对阵武田信玄时相同的策略,“居高临下,统摄全局。”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六章 川中(1)

    天正九年(1581)11月7日下午,关东联军从善光寺出发,向西南度过犀川,开始往妻女山的方向挺进。傍晚时分,关东联军登上了妻女山,整个北信浓的视野也瞬间收入眼底。

    随后他们惊讶地发现,织田军并没有展开对海津城的猛攻。柴田胜家带领着北陆道军团的40000人包围了海津城,随后由辅兵们开始大张旗鼓地打造攻城器械。与此同时,雨秋平的40000红叶军居然已经北上渡过了千曲川——在妻女山东边20里外的川中岛扎营并修筑防御工事。

    “织田军在干什么?”

    上至武田胜赖、北条纲成、北条纲高这些统帅和大名,下至关东联军的普通足轻,没有一个人知道织田军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因为此时分兵两处,其中一部还北上渡过千曲川进入川中岛,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本来织田军利用河流的阻隔,完全可以在千曲川南岸设立防线,让千曲川北岸的关东联军难以渡河支援海津城。然而织田军此刻却放弃了半渡而击的优势,主动北上渡过千曲川。而本来兵力就落于下风的织田军还分兵两处,将兵力劣势进一步扩大。而织田军同样没有把握关东联军人困马乏的机会主动进攻,反倒慢悠悠地开始安营扎寨。这一系列的部署,简直完美避开了一切的正确选择,是最愚蠢的统帅也做不出来的。

    如果对面是某个刚元服的二世祖新兵蛋子,或者是一些臭名远扬的庸将,关东联军的武士们此时怕是都要笑出声来,随后挥师把愚蠢的敌军各个击破。然而此时此刻对面的统帅却是大有古往今来第一武士之势的渡来人雨秋红叶和织田家中第一猛将柴田胜家。在他们的手UU小说,这样愚蠢的战术布置反倒更像是一场蓄意的阴谋。被这架势唬住的关东联军武士们面面相觑,召开了紧急的军情评定会议。

    “织田军这是要干什么?”武田胜赖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不过并没有人能够给他解答,也确实没有人能够回答。

    “难道是他们想要东施效颦,模仿先主公的啄木鸟计划吗?”武田信繁之子武田信丰忽然提出了一个想法,“因为先主公当年面对妻女山列阵的谦信公时,也曾率军从海津城出发,渡过千曲川在川中岛八幡原列阵。而让另一支部队作为别动队,从南边袭击妻女山。”

    “情况今非昔比,岂可一概而论?”武田胜赖听到这话后便连连摇头,“当时海津城是我们武田一方的,可以隐藏本军动向施加奇袭。如今海津城可以实时向妻女山这里汇报城下的织田军动向,他们的任何行动都是一目了然,如何进行啄木鸟的奇袭?这啄木鸟也未免太傻了一些吧。”

    “主公说的是…”武田信丰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了几声,“只是忽然觉得像罢了,不然也没办法解释红叶军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渡河。”

    虽然武田信丰只是随口插了一嘴,可是川中岛合战的印象却烙印在众人脑中挥之不去。其实在他们行进到善光寺、川中岛、妻女山一带时,武田家的人就已经回想起了当年那场空前绝后的对决了,只不过没有人明说罢了——无论怎么看织田军

    也不会傻到用武田军二十年年前用过的计划在同样的地点对武田军用一次吧?而关东各个豪族们也都对这场大战早有耳闻,在身临其境地感受了当年决战的地理时,也不由得不断地往啄木鸟计划的方向去揣测织田军的谋算。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先休整士卒体力。我们长途跋涉,士卒们早已筋疲力尽,能多休息一会儿就对我们更加有利。”佐竹义重第一个从无尽的思索和揣测里跳了出来,低声道,“敌不动,我不动。”

    “时间真的站在我们一边吗?”北条纲高并没有佐竹义重那样乐观,反倒是忧心忡忡,“到最后我们又被织田军牵着鼻子走了,被他们托在了这里。现在我们主力尽出,谁能拦得住东海道的织德联军?伊豆和甲斐就快要失陷了吧。我们本来北上越后就是要寻找破局和决战的机会,岂能被耗在这里?”

    “那北条殿下难道想让我们奔波一个月的士卒人困马乏地去和织田军决战吗?”佐竹义重被当面驳了面子,有些不满地道。

    “休息是必须休息的,但是时间必须要加以把握。我们一定要在东海道军团突破甲斐和信浓赶到这里来之前进行决战。”北条纲高环视了在场的众人,估算了一下后低声道,“我们大概还有10天的时间,可能只有7天。在这7天里,必须要分出胜负了。”

    “打造一些攻城器械吧。”北条纲高说完后,北条纲成在一旁补上了一句,“织田家如果继续加固营盘的话,我们到时候可能就不得不进行攻城战了。”

    天正九年(1581)11月8日清晨,同样休息了一整晚的织田军没有进一步地机动,而是在海津城下和川中岛八幡原各自加固着营盘。而与此同时,南边则传来了对关东联军愈发糟糕的消息——伊豆韭山城已经被泷川一益压制,织田军正兵分两路杀向箱根。而德川家康也已经包围了新府城,留守的穴山信君正陷入苦战。武田胜赖本来要去穴山信君在新府城包围之前将所有豪族的人质和武田家重臣们的家眷都后送到信浓国上原城,然而直到新府城被包围,上原城的长坂光坚都没有看到后送的部队,他匆忙赶来向武田胜赖汇报,这令武田胜赖感到非常不安。为了避免军心动摇,他将这一消息压了下来,甚至连身边的亲信都没有告知。

    天正九年(1581)11月9日、11月10日,红叶军在川中岛的阵地仍然尘土飞扬,看来防御工事的修筑仍然没有完成。不过织田军没有进一步的动向,关东联军也得以把握住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机会,再休整一天。不过武田胜赖、北条纲成等高级武士都知道南边东海道的情况已经非常不乐观了,因此也渐渐地坐不住了。

    就在11月10日夜里,关东联军的武士们探讨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时,变故却突然发生。入夜后,平静了三天的海津城城头忽然点起了示警的篝火。由于今夜月亮被乌云遮蔽,完全看不清狼烟的形状,仅靠篝火能传递的信息是非常有限的,远在妻女山山上的关东联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立刻派出忍者侦察,不过也都为织田家的忍者所阻挠。

    正当关

    东联军的统帅们感到困扰的时候,海津城下的织田军却自己暴露了动向。只见大批大批的部队打着火把离开了先前他们经营多时的硬盘,径直向西南的山路机动。

    “从海津城西南走山路,出口是哪里?”北条纲成在注意到织田军的动向后,立刻向武田胜赖求证道。

    “绕道渡河后,可以出现在妻女山的南边。”黑夜中武田胜赖的表情看不大清楚,但是从他的语气里也能够听出他的意外和不知所措了。

    “这是不把我们100000关东联军当人看啊。”佐竹义重见状冷笑了两声,摇了摇头道,“当着我们的面隔河分别也就算了,现在直接让一队人南下远离战场?他们是真的觉得雨秋红叶的40000人就足以挡住我们100000大军了吗?”

    “进攻吧,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佐竹义重看向武田家和北条家的几个武士,“本来我还想多休整一会儿,但既然织田家都这么目中无人地给机会了,没有不打的道理啊。等到天一亮,我们就把雨秋红叶拿下吧。”

    “织田军先是分兵把红叶军送过河来,随后干脆把隔河的支援全部撤走…这是机关算尽也想引我们去攻击雨秋红叶啊。”北条纲成喃喃地低声道,盘算着眼前的局势,“这是为什么呢…哪怕强如红叶军,对上我们100000关东强军也难有胜算吧,我们可不是山阳道、山**那些战力贫弱、装备匮乏的弱旅啊。分兵南下的柴田胜家,又是想去干什么呢?”

    “这不是和先主公和山本大人的啄木鸟计划一模一样吗?”就在这时,之前提出过啄木鸟计划猜想的武田信丰再次开口道,“主军在川中岛八幡原列阵,然后别动队南下绕路,侧击妻女山!”

    “不会吧,他们真的在模仿先父吗?这样行动又有什么意义吗?啄木鸟计划我们武田家难道不比他们更清楚吗?”武田胜赖此刻已经是满脸黑线,完全不知道织田军正在操作些什么,“我们连破解之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啊…在别动队赶回来之前,从妻女山上冲向川中岛,先把主军击破就可以了啊。”

    “就按照武田殿下说的去做吧。”一直沉默的北条纲高忽然开口道,“明天天亮后,如果确定柴田胜家真的率军走了,我们就突袭雨秋红叶所在。”

    “可是!”武田胜赖闻言一愣,“这不是和当年啄木鸟计划一模一样吗?织田家怎么会做出这等的布置?”

    “就是因为有啄木鸟计划在先,他们才敢于如此行动。他们就是想用这人尽皆知的啄木鸟计划当做障眼法,让我们疑神疑鬼,觉得他们不可能照搬啄木鸟计划,肯定留有别的后手……但事实上,他们就是在照搬啄木鸟计划。他们以此把我们拖在这里,我们也就是中计被拖住了3天,愣是不敢对隔河相望的织田军动手。”北条纲高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试问各位,如果没有啄木鸟计划在前,当我们看到敌人如此愚蠢地分兵时,难道就不会出击了吗?那为什么会因为那样一个计划,就不敢行动了呢?”

    “忘记啄木鸟吧,这是决定天下归属的全新一战。”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七章 川中(2)

    就在11月11日凌晨寅时四刻,妻女山上的关东联军已经做好了出阵的准备。在他们眼里,那支打着火把在山路间穿梭的织田军显得有些滑稽。

    “画虎不成反类犬。”武田胜赖不屑一顾地冷哼了一声,“当年先父和山本大人为了成功,可是动用了大量忍者掩护别动队的踪迹,岂会这样不加掩饰地就把动向暴露出来呢?连啄木鸟计划的精髓都没学到啊。”

    “而且就算学到了又怎样呢?即使是那样巧妙的啄木鸟计划,最后还不是因为被谦信公识破而败北了?”武田胜赖举起了手中从武田信玄那里继承而来的采配,使劲地挥舞了一下,仿佛能找回父亲当年的感觉,“从一开始,你们试图模仿的就是一个失败的计划啊。”

    “全军出阵。”武田胜赖向身旁的旗手们沉声道,“目标是川中岛八幡原。”

    不久后,川中岛八幡原的红叶军阵地里。

    “原班不动地抄袭大膳大夫的作业,可真有你的。”雨秋平在不久前也被守夜的森兰丸叫醒,准备开始指挥今天注定要爆发的战斗,同时对身旁的真田昌幸道,“你怎么能确定关东联军的人一定能摆脱川中岛合战思维定式的反向束缚,也按照当年啄木鸟计划去行动呢?”

    “关东联军中不乏能人,肯定有人会看透这一点的吧,就像他们也有人会怀疑我们要从坂户城奇袭一样。”真田昌幸起得比雨秋平要早,此时已经披挂完成,“在下只需要把局布好,剩下的由他们来完成就行了。最让人难以参透的骗局,就是自己在欺骗自己啊。”

    “可是说到底,啄木鸟计划不是也失败了吗?为什么要模仿一个失败的计划呢?”虽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雨秋平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殿下真的觉得啄木鸟计划失败了?”真田昌幸回过头来,带着笑意向雨秋平反问道。

    “不是吗?那一战谦信公飘然而至,打了武田军一个措手不及,据说不是还冲进大膳大夫的本阵里砍了他三刀?”雨秋平想起了那些有趣的轶事传说,在后世还被写成了很多脍炙人口的小说,“而且武田家损失了诸多中坚武士,死伤也比上杉军要大。”

    “那只是武田军在战术上做得并不好罢了,别动队被上杉军的断后军延误太久了,计划本身没有什么问题。”真田昌幸非常认真地向雨秋平解释道,好像是粉丝在为自己的偶像辩解一般,“殿下是否还记得,啄木鸟计划本身是为了什么?”

    “啄木鸟计划说的是,啄木鸟在捉虫的时候,会在树干的一侧敲击,驱赶虫子向另一边逃去,而它则会飞到虫子的出口处等着虫子送上门来。”雨秋平回忆了一下啄木鸟计划的本意,“简而言之,别动队将敌军从坚固的阵地里吓出,由主军等在敌军行动的必经之路上,列阵击破。”

    “那当年川中岛一战,啄木鸟计划的目标本身不是已经达成了吗?”真田昌幸遥遥地指向了西方妻女山的方向,随着清晨的浓雾不断散去,关东联军的旗号在鱼肚白

    的天空下已经隐隐可见,“那从妻女山上冲向川中岛的敌军,不就像是出逃的虫子一样吗?”

    “好奇怪的岩砦。”

    这是浓雾散去后看到红叶军的防御工事时,武田胜赖的第一反应。

    和武田信玄当年的应对一样,红叶军的阵地同样是鹤翼状的。大小一致的八个岩砦成鹤翼状缓缓展开,每个岩砦上方都飘扬着一面红叶军备队的备队旗,而在八个岩砦后方的则是红叶军的大营和雨秋平的枫鸟马印。红叶军扎营之处紧贴着千曲川和犀川交汇之处,那两只翅膀几乎贴着千曲川和犀川的岸边,阻止了关东联军沿河迂回大营的可能性。而八个营寨之间的七个间隙处,则布置了好几道的木栅栏、壕沟、矮墙,其后站着的是红叶军的长枪手。

    “不过是八个岩砦和一个大营罢了。”坐诊中央武田胜赖看了眼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和这三天里打造得数目庞大的攻城器械,“又不是坚城,有什么拿不下的?”

    “为什么要把岩砦修成这个样子?”作为全军右翼指挥的北条纲成同样感到无比费解,他从军几十年来大小合战经历无数,也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岩砦,“砦墙不是凸出来的…反倒是凹进去的?”

    “快些发动攻击吧,如果真的是啄木鸟计划的话,柴田胜家很快就会带着40000人袭击妻女山,留守的纲高前辈带着10000人是撑不了多久的。”北条纲成暗自下定了决心,下令旗手下达了“试探攻击”的命令,“先看看清楚这些古怪的岩砦有什么特殊的。”

    “要来了。”与此同时,南起第四棱堡的守卫者——常磐备备队长福岛安成看着关东联军30000战兵和60000辅兵列出了锋矢之阵铺天盖地般地杀来。作为中军的武田军突出,而两翼的关东小豪族和北条军则稍稍拖后——这样的阵型刚好与红叶军的鹤翼之阵拼接完成,各条战线几乎会同时交火。兵一上万,就已经无边无际,更何况这接近100000人的大军——福岛安成几乎已经看不到土地和植被,放眼望去尽是人头攒动。

    “现在派出多少人都是没有用的,在你们决定休息三四天给我们足够的时间从容修筑棱堡之时,战斗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福岛安成缓缓地抬起了手来,向棱堡内高台上的三个炮组示意做射击准备,“这是我们殿下自京都合战之后演练无数次的棱堡,得出的结论是仅靠刀枪、铁炮和磅数小的火炮,绝对没有办法突破。”

    看着武田军的先锋逐渐接近,福岛安成快速地将手臂甩下。

    收到福岛安成的命令后,常磐备炮组组长中田信一郎立刻点燃了炮台上三磅炮的。片刻后,轰鸣声响起,黝黑的弹丸在火光和硝烟中喷射而去。中田信一郎不知道,他在不经意间打响了川中岛合战的第一炮。

    连续不断的轰鸣声响起,红叶军阵地的八个棱堡上火光和硝烟不断。炮声响后,炮组里负责清膛和装填的成员立刻忙碌起来,而中田信一郎则和几个负责瞄准的炮手

    目送着他们的炮弹砸向关东联军。根据红叶军的战场条例,铁炮手在射击过后是绝对不允许观察自己的射击结果的,因为这会严重地耽误换弹的时间,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因为分心导致炸膛等情况。但是炮手的情况和铁炮手不同,在进行远距离射击的时候,炮手需要不断地观察落点的变化以调整火炮诸元。

    此刻,中田信一郎就目送着自己的炮弹完美地射偏,落到了两队关东联军的辅兵队之间。

    “左右调整一下,歪了歪了。”中田信一郎埋怨了几句,他的几个炮手立刻忙碌了起来。

    “可惜惊蛰备没有来,精英炮手都调去惊蛰备了。”中田信一郎心里暗自有些遗憾,红叶军的8个棱堡里现在只有24门三磅炮,火力虽然也很强,但终究差了点意思。要是惊蛰备的3门九磅炮,9门六磅炮和36门三磅炮都在这里,那场面该有多么壮观啊。

    炮手校准完成后,火炮的装填也完成了。中田信一郎闭上一只眼睛,举起大拇指测算了一下距离后再次开火,这一次的炮弹准确命中了一架云梯。中田信一郎看到那架云梯从中间被硬生生砸断散了架,连带着带倒了几个扛着云梯的辅兵,飞溅的木屑更是让不少人捂着手臂惨叫起来。

    “不是吧?运气这么好?”

    小幡昌盛作为西上野众的统帅,正带着旗本武士监督着辅兵队向前运送云梯,然而还没走几步他就看到自己部队里接连有三架云梯被正前方那个从南向北数的第四个岩砦内射出的炮弹击毁了。

    小幡昌盛一边督促着辅兵们把伤兵转运下去,一边招呼着身后抬云梯的辅兵加快速度补上缺口。然而还没等他喊完命令,又一轮炮击袭来,刚刚被推上来的三架云梯又被打碎了两架,还有抬着另一架云梯的两个辅兵被炮弹击中,那枚炮弹落地后又高高弹起撞倒了一人,导致云梯右边一排的辅兵几乎全部被打倒,云梯也斜着摔在地上。

    “蒙得这么准?这真的是大筒吗?”小幡昌盛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在当年三日町合战里就见识过红叶军的大筒了,之后也陆陆续续参与了不少有大筒的战斗。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大筒的命中率向来比较感人,除非是大股部队聚成一团或者是攻击固定的建筑物,不然很难命中敌人。像这种在乱军之中定点击破正在移动的云梯队的事情,对他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

    还没等他多想,又一轮炮击袭来——又有两家云梯遭了殃。小幡昌盛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地面上一颗已经失去动能停了下来的黝黑弹丸。他不知道,这样的成效是红叶军炮组不惜重金,流水一般地使用火药和弹丸射击才造就的。

    此刻,红叶军炮手们正被要求优先攻击关东联军携带的攻城武器,而对于士兵的打击优先级则被放到了最后。和常磐备炮组的中田信一郎一样,各个棱堡内的炮组们也都在一刻不停地炮击着攻城武器,靠着日日夜夜训练出的惊人准度,挨个点名般地将云梯、冲车、攻城橹一一击破。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八章 川中(3)

    “队形稍微分散一些,马上就要进入铁炮手的射程了。”

    亲临一线的北条氏邦虽然没有和红叶军交过手,但是也大概能估计出铁炮的射程。随着他们逐渐前进,离那些岩砦的距离越来越近,北条氏邦也越来越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他仿佛能看到无数把黝黑的铁炮,就这样抵在自己的脑门上。

    风魔忍者里曾经详尽地搜集了一切能够搜集到的有关红叶军的情报,其中就有红叶军备队的编制。每个红叶军备队里都有3个连队,每个连队的8个排里又有3个排共150个铁炮手,也就是说一个备队拥有450把铁炮。而在关东联军面前的岩砦群里,可以看到8个步兵备队的旗号,等在他们前面的是3600把铁炮的恐怖火力…仅仅40000人的红叶军,拥有的铁炮数量就几乎和关东联军持平了,更别提还有二十多门一刻不停的大筒。

    “队列分散!队列分散!”北条氏邦再次对周围的部下们高声重申命令,同时颇为遗憾地看了眼被辅兵队们推着前行的冲车。以往进攻这些有强大远程火力的岩砦或是城池,推着冲车、躲在冲车后面前进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掩护方法。再强大的铁炮,也难以在这么远的距离下一枪打穿冲车,然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一枚炮弹在轰鸣声后袭来,将北条氏邦刚才还看着的那辆冲车给打得支离破碎。刚才已经有不少躲在冲车后面的人跟着冲车一起被岩砦上的大筒轰碎了。

    “糟糕透顶。”北条氏邦一边抱怨着,一边举起了贴身携带的一面圆盾。本来作为武士,他根本不屑于使用这样的铁盾,可是北条纲成在出兵前却一定坚持让打前锋的北条氏邦带上这面沉重的铁盾,哪怕有损形象也在所不惜——这是唯一能在铁炮射击的情况下护住自己的防具了。

    并不是所有士卒都能有一面铁盾来护身,大多数的普通足轻都只能拿着藤牌、木板来作掩护,而抬着、推着攻城器械的辅兵们则连防护都没有,已经在红叶军大筒队的针对打击下出现了士气动摇的情况了。

    火炮的轰鸣声和士卒的惨叫声不断响起,而关东联军则顶着火力继续埋头推进。虽然火炮的轰鸣声也非常密集,但是北条氏邦还是能在换弹的间隔时间里让耳朵重新享受一下安静。不过他知道这安静很快就会结束了,在红叶军那3600把铁炮开始射击时便会结束。

    要来了…

    北条氏邦看着他们距离岩砦所在之处只剩下三十丈不到了。

    然而铁炮声并没有响起

    二十五丈…还是没有。二十丈,还是没有。

    “奇怪了。”北条氏邦又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棱堡,高度大约在一丈多,在这个距离上已经可以看到从墙垛间探出的铁炮了。明明早就过了铁炮的最远射程,但是红叶军却迟迟没有动作。但是他们越是沉默,走在队列最前方的关东联军士卒们就越是恐惧。如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的话,迎接他们的就是在贴脸距离下的射击和不可回避的死亡。

    “不要急着射击,放近了再打。

    ”此事,南起第一棱堡的指挥官,天河备备队长宇治秀高还不忘一遍遍地提醒麾下的铁炮手们,“殿下说过了,现在就开火很有可能把敌人吓回去,一定要放到棱堡前的壕沟边上再开火。”

    天河备的铁炮手们用无声的坚定回应着备队长的指令,每个人都已经装填完毕点燃了火绳,每个人都已经把手摁在了扳机上,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擅自开枪。

    不一会儿后,北条家的铁炮手和弓箭手同样走到了足以进行仰射的角度和位置。他们在棱堡前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对准棱堡开始瞄准射击。北条家的远程兵数量同样非常可观,枪林弹雨铺天盖地地向棱堡招呼过来。不过天河备的铁炮手们却没有一人还击,全部压低了身子躲在墙垛后面,听着弹丸拍击土石结构的棱堡壁、看着箭矢从头上不断飞过。哪怕不断有躲避不及的人被流弹和流矢击中,也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沉不住气率先还击。

    终于,似乎是对红叶军的沉默感到忍无可忍的关东联军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向着红叶军的棱堡群呼啸着冲来。原本就只剩下几十米的距离在冲刺的速度下飞快地蒸发了,转眼间关东联军就已经冲到棱堡群下。

    “开火!”沉寂已久的宇治秀高终于可以痛快地喊出这个他已经喊了二十年的命令,原本一直一动不动地猫腰在墙垛后的铁炮手们立刻翻身而起,向冲到近前的关东联军射出了弹丸。3600把铁炮几乎在同时开火,轰鸣声响彻云霄,令冲锋的关东联军在一瞬间甚至愣了一下。不过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近在咫尺的齐射立刻把关东联军割麦子一样一片一片地打倒在地。

    在前线指挥的北条氏邦同样吃了一击,一枚铅弹正中他手中铁盾的中央,巨大的冲击力把北条氏邦震了一个踉跄,好悬没有摔倒。要是没有这个铁盾,中弹的估计就是他的腹部了。

    “抓住他们换弹的机会,上!”在片刻的恍惚后,北条氏邦立刻回过神来高呼道。北条家的士兵们立刻向前涌了上去,簇拥着为数不多的十几个送到前线的冲车、云梯向面前的岩砦冲去。在岩砦前方,红叶军挖掘了两条壕沟,设置了两堵矮墙和三排栅栏和拒马,这完善的防御工事给北条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战兵辅兵们不得不手足并用地在矮墙上破坏出缺口,推到木栅栏和拒马,再试图用随身背来的沙袋填平壕沟已让攻城武器通过。

    这些土木作业哪怕是平日里进行都已经是无比麻烦,可是红叶军的铁炮手又岂会让他们安心作业?这几乎送到身前的固定靶被铁炮手们一打一个准,前线的辅兵和战兵们接连不断地倒下,壕沟里已经积起了血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北条军终于突破了红叶军设置的路障,一路冲到了岩砦之下的最后一道壕沟前。

    岩太郎是北条军前线的一个辅兵,此刻他正在混杂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前线战场上玩着躲猫猫一般的游戏。他并不是武士,只是普通农民家的三子,对北条家的忠心也仅仅局限于几代人的传统,因此让他跟着冲锋是可以的,但是想让他豁出性命去进攻就有些

    勉强了。在刚才的战斗里,无数比他力气大、机敏、反应快的辅兵同伴们都战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仅仅是因为他在躲过了第一轮齐射后就一直缩在红叶军的矮墙后不肯动弹了。直到同伴们推进到了岩砦之下,他才被督战的武士用明晃晃的武士刀从矮墙后面给逼了出来,猫着腰向前冲去。

    他随手搬起一个死去辅兵身下沾血的麻袋,快步跑了好几步,将麻袋往前方的壕沟里一扔,随后就觉得自己完成任务可以交差了,试图回头跑去。然而鬼使神差间,他扭头看了眼岩砦墙垛间的红叶军铁炮手,却发现刚巧有一支铁炮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对着自己。

    岩太郎被吓得一个激灵,仓促间全屏本能反应往侧面一扑,片刻后自己刚刚所站的地方就被铁炮射出的弹丸打起了灰尘。扑到地上的岩太郎本来想就地装死,但是源源不断冲上来的人流却让他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踩死。枪声不断在耳边响起,背部和腿部也被连续地踩了好几脚。岩太郎无数次想要站起身来向后跑去,可是都在枪林弹雨间失去了勇气——这样把背露出来往后跑,搞不好会被铁炮手一枪打死。就算跑回去了,还是要被督战的武士逼着再次冲上前来的。

    想到这里,岩太郎心一横,手足并用地起身,扭头朝着岩砦下的壕沟里冲去,猛地一跳直接钻入了壕沟之中。他刚刚蹲下,头上就再次响起了一阵铁炮轰鸣声,打到了他刚刚落脚的地方。

    “真是福大命大。”岩太郎嘴里用家乡的方言嘟囔了几句,心下则为死里逃生而庆幸不已。躲到了岩砦之下的壕沟里,就是岩砦上方铁炮手的射击死角了。在这里躲着,总不会遇到督战武士来杀我了吧?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同伴似乎不少,窄窄的一段壕沟里此刻已经挤了快十个人和几具尸体。尸体的血水逐渐在壕沟里漫起,淹没了岩太郎的脚踝。不过在喊杀声、惨叫声、轰鸣声不断的战场里,这个壕沟就仿佛世外桃源一样安全,让岩太郎在平静下来后得以观看自家的士卒是如何前仆后继地向着岩砦冲来的。

    喊杀声仍然没有停,反倒是越来越激烈。岩太郎起初没有在意,直到身子右边的同伴们躁动起来。他不解地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一起蹲在壕沟里的同伴们正接二连三地被打倒。

    “哪里来的子弹?”岩太郎惊慌地抬起头来,然而并没有看到从头顶上方探出头来向下瞄准的铁炮手。他于是又扭过肩膀搜索一下圈,这才发现他们的侧后同样是一堵墙——墙上的铁炮手们正用枪口对准着自己所在的壕沟。

    岩太郎再次吓得脸色惨白,立刻手足并用地沿着壕沟逃去——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明明钻入了壕沟却还能被墙上的铁炮手击中。他一路沿着壕沟狂奔,这才发现壕沟在前方有一个非常突兀的锐角拐弯。他顺着拐弯转过身去,抬头一看——正前方又是一度墙。墙上的一个铁炮手本来瞄准着其他的方向,在察觉到自己右侧传来了动静后,便将枪口缓缓地转过来,一枪将不知所措地岩太郎打倒在了血泊里。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九章 川中(4)

    和只想在战场上活下去的岩太郎不一样,太田定武作为北条氏邦麾下的旗本武士,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满脑子里想着的就都是建功立业。他也曾发出过类似于伊达政宗“早生二十年”的感叹,遗憾自己没能生在乱世正中。当他到了元服的年纪时,织田家已经势不可挡,北条家在关东的扩张似乎也到达了瓶颈,因此没有几次上阵的经历。

    这一次与织田家的合战,对他来说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赐良机一样可贵。这是近20万人规模的大战,是全关东的大名联合起来与已经掌握大半天下的织田军之间的大战,是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这样的战役,从古至今也没有几次,注定是要被记入史册的。如果能在这样的战斗里立下盖世功勋,那该是何等的荣耀?这将是光耀门楣的大功,是可以让祖孙后代无数人抬起头来吹嘘、让他人艳羡不已的大功啊。

    每次一想到这里,太田定武就兴奋地睡不着觉,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是这样了。在今天凌晨出兵时,他甚至因为自己的备队没能被分到先锋而气得几乎当场拔刀。不过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这反而是他运气好——作为先锋的部队基本上都倒在了雨秋家那奇怪的岩砦下,才给他所在的部队冲到岩砦下架起云梯的机会。

    太田定武虽然有着一腔热血,但并不代表着他是一个只会埋头猛冲的“猪武士”。在刚才不断行进的过程中,他已经大概参透了红叶军那古怪岩砦的奥秘之处。和传统的呈凸多边形的岩砦不同,红叶军的岩砦都是凹多边形,就像一颗颗星星一样,有很多个伸出的角。在攻击传统的岩砦时,只要冲到岩砦底下就是射击死角了,之后就可以放心地用冲车攻城。而在架起云梯开始攀登后,只要拿着一面铁盾架在自己身前,箭矢也好弹丸也好滚石檑木也好就都能护住,攻击只会来自自己身前。

    可红叶军的岩砦不同,他几乎不存在射击的死角,岩砦下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面临交叉火力。冲到墙下的冲车会被另一个角上的铁炮手射击,爬在云梯上登城的士兵会被背后射来的弹丸轻松击落,而甚至冲到壕沟里躲起来的辅兵也会被另一堵墙上的铁炮手像在老鼠洞里打老鼠一样打死。

    “以后的岩砦都该这么修,不,连城都应该这么修。”太田定武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以后自己要是能拥有一座居城,一定要修成红叶军的岩砦这样,“配上点铁炮手,没有铁炮手的话弓箭手也可以啊,简直是坚不可摧。”

    红叶军的岩砦下此刻已经堆积了不少尸体,血水几乎覆盖了整片土地,踩在上面都有滑倒的风险。不过太田定武并没有半点惧色,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有战功。现在整条战线上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登上岩砦,如果太田定武能拿下这先登之功,哪怕当场就死在城头,也足以名留青史了。

    想到这

    里,太田定武便握紧了手上的铁盾,大踏步地向着一架云梯冲去,不时有弹丸射到他的脚边,而他也不得不在尸体间不断跳跃。好不容易他冲到了南起第一座岩砦的脚下,现在已经有七八个云梯架到了岩砦的上,不过冲车却依旧因为壕沟和强大火力的阻隔而没有几个被推到城下。

    就在太田定武准备举盾登上云梯时,就在他的脸前又有一个爬梯的士兵被身后的子弹一枪击中,惨叫着翻落在地,没了呼吸。太田定武皱着眉头看了眼那个士兵的惨状,又看了眼他临死时都没有松开的右手武士刀和左手的圆盾,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他将本来拔在手上的武士刀插回了刀鞘,随后右手举起圆盾,低声大吼了一声给自己壮胆,便三两步踏上云梯开始攀爬。

    和其他将盾顶在头前的士兵不一样,太田定武右手握着圆盾,侧过身来一边攀爬一边用圆盾把身体的侧边挡住,用左手和双脚奋力向上爬去。太田定武这诡异的攀爬姿势让周围的其他士兵都感到诧异不已,哪有登云梯的完全不管自己头上的防御的?

    不过事实证明,太田定武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做出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在他向上攀爬的时候,握着圆盾的右手足足被射来的弹丸击中了两次,可是头上却一点攻击都没有传来。

    “果然是这样。”太田定武暗暗为自己的灵机一动而感到庆幸,“因为所有的人都把盾举在头顶,所以红叶军的铁炮手没有人攻击架在自己面前的云梯,而都是对准了在爬自己对面的砦墙的那些士兵们毫无防备的后背…”

    此时,太田定武正在攀爬的那面砦墙上,天河备少校吉田宫一正在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指挥。在轰鸣声、厮杀声和惨叫声不断的战场上,哪怕要和就在自己身边的同伴说话,也必须要扯着嗓子来吼。

    “不要攻击自己面前的人,不要管他们,去射击对面的活靶子!”吉田宫一大吼着指向了对面墙上那些正在奋力攀爬、对身后危险一无所知的北条家士兵,“相信墙对面的同伴!他们不会让人爬上来的!我们也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要把所有向他们爬去的人都干掉!”

    “是!”砦墙上的铁炮手们用齐声大吼回应着自己的统帅,瞄准对面的敌人开火后,就立刻从墙边退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停留哪怕一下去观察自己的战果。后退后,他们立刻飞快地开始紧张的装填作业,同时已经装填好的铁炮手则快速地从右侧补上了他们的位置,将铁炮再次对准了敌人。在这样有条不紊的轮换下,棱堡上红叶军的火力一刻都没有停过,越来越多的北条军在红叶军面前倒下。

    然而就在吉田宫一继续指挥着铁炮手进行轮换时,却看到对面砦墙上的一个排长拼命地向他前后挥动右手——这是示警的含义。

    还没等吉田宫一反应过

    来,就看到自己正前方的云梯上突然窜起了一个北条家的武士,将右手手中的圆盾狠狠地砸向了墙垛处的那个铁炮手。铁炮手猝不及防,被当场砸的头破血流。不过还没等那个武士抽刀出来进一步攻击,早就待命在砦墙上的长枪手们立刻齐齐挺枪,将那个第一个登上棱堡的北条家武士给乱枪刺穿,使劲一推将他给推下了城墙。

    “等得我身体都快冻僵了。”一个长枪手一边活动着手臂一边嘟囔着,“等了这么久,愣是一个人都没上来。”

    “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卧倒!”吉田宫一看到自己的部下居然发愣了一下后,立刻非常不满地高声斥责道,“站那么高,想当对面铁炮手和弓箭手的活靶子吗?”

    被吉田宫一大吼了一声后,那个长枪手才反应过来赶忙蹲下。他前脚刚做出反应,后脚就有两支冷箭从他头上划了过去。那个长枪手吓了个半死,立刻老老实实地卧倒,再也不敢多做什么动作。而躲在墙垛后的铁炮手,立刻继续开始了轮换射击的作业。

    “刚才那个人是怎么爬上来的?”吉田宫一被吓出一身冷汗后终于回过神来,气得低声骂了几句,“对面的铁炮手都是瞎子吗?有示警的功夫不能把他打下来吗?派人去对面墙上问问,到底是怎么搞的!”

    过了一会儿后,被吉田宫一派出的副连长赶了回来,向吉田宫一汇报了刚才的情况。

    “我去?”吉田宫一听完报告后有些吃紧,“真的有人不顾头顶,就拿圆盾挡着自己侧面的吗?”

    “是这样的大人。”副连长沉声应道,“是否要改变防守策略?让大家多关注一下自己身下的情况呢?”

    “不行,不能改,这是先前的评定会议上殿下定下的规矩,所有人都要互相掩护,只有友军的墙壁没有遭遇攻击时才可以攻击自己墙下的敌人。”吉田宫一斩钉截铁地拒绝道,“铁炮射速再怎么快,也不可能比得上一窝蜂往上涌的敌人。如果不互相掩护的话,我们的棱堡就毫无意义了。”

    “但是…”副连长闻言还是有些犹豫,“敌人若是效仿刚才那个武士,只怕登城的人会越来越多。现在的情况来看,略微改变一些策略才更有利于战局。之前直江大人的那次军法判例不是说了,为了红叶军的胜利,可以做出与统帅和参谋部的决策不相符合的判断吗?上次在俱利伽罗对阵上杉谦信的时候,殿下不也鼓励我们自主做出判断吗?”

    “那就先去请示一下宇治大人,等待宇治大人的判断吧!”吉田宫一略加思索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这样事关重大的决定,我可不敢草率下达。”

    在吉田宫一的请求传递过去不久后,宇治秀高给出了回应:各级军官可以按照自己面临的状况对先前下达的指令进行调整,不必一成不变地墨守成规。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五十章 川中(5)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战斗开始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前线指挥的北条氏邦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糟糕,他此刻正躲在一块岩石后瞭望着战场。就这一个时辰,倒在红叶军岩砦面前的北条家战兵、辅兵数量就已经接近2000了,这样恐怖的伤亡速度根本不是他能接受的。照这样打下去,作为进攻一方的北条家估计会在日落前就因为伤亡过大而自助溃散了。

    在红叶军的岩砦前,大量的北条家足轻和武士正试图通过云梯攀爬而上,而攻城橹也都被推到了位置,由铁炮手和弓箭手和红叶军的铁炮手对射,牵制了红叶军射手的不少精力。不过这些攻城橹都会遭到对方大筒的重点关照,树立不了多久就会被射来的炮弹给轰塌,让北条家的弓箭手和铁炮手同样损失惨重。

    与云梯、攻城橹的活跃不同,北条家的冲车队此刻却在红叶军的岩砦面前无所适从,像无头苍蝇一样兜兜转转。北条氏邦一开始还在后面将冲车队的指挥官们从祖宗十八代开始以此数落了一遍,后来才逐渐意识到问题所在——红叶军的那些岩砦似乎都没有面向西边主战场的门。这么多的冲车找不到可以冲撞的大门,只是白白地成为了红叶军铁炮手的靶子。

    “该死…这是什么古怪的岩砦?一个个都是乌龟壳吗?”北条氏邦越看越是奇怪,最后恼羞成怒地下令道,“索性不要管那些岩砦了,直接突破岩砦间间隙的那些防御工事!”

    北条氏邦的命令下达后,原本聚集在岩砦下兜圈圈的北条家冲车队们立刻整齐地杀向了南起三个红叶军棱堡的间隙之间,然而他们面临的局势却更加窘迫。来自身旁两侧棱堡上的铁炮手不时攻击近在咫尺的他们,而在他们面前由红叶军长枪手组成的防线同样是坚不可摧。他们仅仅是突破矮墙、壕沟和栅栏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又如何是以逸待劳的红叶军长枪阵的对手?整条战线上,像北条氏邦这样因为打不下红叶军的棱堡而索性直接放弃棱堡冲向间隙后的防线的指挥官不在少数,结果只是让关东联军遭遇了更惨重的损失。在间隙里因为伤亡而士气崩溃失去战意的部队根本没有退路,反而自相拥挤着招致局面进一步的混乱。

    “这些探出来的尖角…真要命啊。就是这些奇怪形状的探出岩砦主体的尖角让攻城的人连掩蔽的地方都没有。”此时,在战线的最北端,佐竹义重同样意识到了红叶军这古怪岩砦的厉害之处。而他做出的选择,则和北条氏邦不一样。

    “任何一个防御工事都不可能只有好处没有漏洞的,全天下哪里有那种便宜事?”佐竹义重皱着眉头飞快地转动着脑筋,“那这种古怪的岩砦…它的弱点又是什么呢?”

    “有了。”佐竹义重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嘴角也浮现出一抹冷笑,“这岩砦的形状不就是相扑的时候伸出手来

    不断干扰对手吗,你敢这么伸手,我就把你的手给掰断咯!”

    “全军听令!”佐竹义重对佐竹家的军队下令道,“集中火力,先把那个凸出来的一角给打下来!其他地方不要去管!冲车什么的也被往里面冲了,就给我撞那角的墙!我还不信搞不定了!”

    在佐竹义重的授意下,佐竹军暂停了对整个棱堡的攻势,而是集中火力对北起第一棱堡的西北犄角猛攻不止。犄角所在的那段砦墙上的红叶军立刻面临了巨大的压力,接二连三的有佐竹家的武士跳上城头,让城头的长枪手们也陷入苦战。而铁炮手也被这一轮一轮的袭击逼迫地失去了射击的位置,更多的佐竹家足轻得以登上城头。而佐竹家的铁炮手也一刻不停地攻击着两侧犄角上的红叶军铁炮手,阻碍了他们进行支援。

    察觉到变故的星火备备队长蜂须贺小六立刻进行了兵力调整,将被佐竹军无视的几处防线的铁炮手和长枪手调来了受集中攻击的犄角和他两侧的两个犄角。随着两侧支援火力的大涨,佐竹军的登城部队遭遇了来自后背的连续打击,登城的潮流也为之一滞。已经冲上棱堡的武士们失去支援,被红叶军赶来的长枪手围攻,寡不敌众地被从城头击退。

    焦灼的拉锯战持续了一段时间,佐竹军忍受着伤亡不断冲击,逼迫红叶军把所有火力集中在城头,城下撞城的冲车队也得到了攻击的空间。在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由土石结构建筑而出的坚固棱堡堡壁也被撞出了裂痕。随着裂痕不断扩大,连续有好几道墙体塌陷下滑。蜂须贺小六看到这处犄角有着崩塌的危险,立刻把砦墙上的铁炮手和长枪手火速撤回主堡,用事先准备好的路障进行了防御。佐竹家的士兵见状立刻蜂拥而至,试图刨开被撞塌的墙体涌入棱堡之中,然而刨着刨着他们却意识到了不对——这些墙体分明都是实心的,里面根本没有任何空间。

    “什么情况…”佐竹义重在不远处目睹了前方发生的一切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原来那几个犄角的外壁根本不是岩砦的轮廓吗…难道说岩砦的轮廓就只有中间那个圆,里面能站人的空心空间也只有中间?凸出来的地方全是实心的防御工事?”

    “白忙活了。”佐竹义重看着那个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犄角边上遍布的尸首和血液,只觉得一阵阵揪心的疼痛。他付出了数百人的牺牲啃下的犄角却只是一块没有意义的土石,根本不能从那里通向岩砦内部和其他城墙。从滑坡处冲上犄角的佐竹家武士还想进一步突破,却被砦墙上建立了新的防御的红叶军铁炮手、长枪手纷纷击杀。

    “撤下来吧。”佐竹义重无奈地挥了挥手,下达了撤退的指令,“面对这样的岩砦,唯一的胜算就是一个犄角、一个犄角地啃下来,随后再进攻裸露的主砦吧?可是这一个犄角我就要死掉500人…佐竹家又有几

    个500人可以死?我难道要用全家上下的命去换这一个岩砦?”

    不久后,中央战线武田胜赖所在之处。

    北条家和佐竹家面临的困境,武田家这里自然也是一个不少。大批大批的甲信武士毫无意义地倒在棱堡下的血泊里,虽然不少英勇的武士都曾一度杀上城头,但是却看不到任何突破的希望。武田胜赖本来就已经赶到非常棘手了,可是打着打着却居然出现了新的情况——北边侧翼的两个岩砦开始越来越多的把火力投向了中央战线的武田军士兵。武田军士兵本来就因为正面的火力而焦头烂额了,在遭遇侧击的打击后更是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武田胜赖把目光投向了北边的两个岩砦,那是由关东联军的左翼部队——关东各家小大名负责的区域。然而本来该激烈交火的战场,此刻却被空出了一箭之地。关东小大名们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后就后退到了红叶军铁炮手的射程之外,除了零星几支小部队还在寻求突破外,其他的军队都停止了进攻。有了余暇的红叶军于是将火力转向了中央战线的武田军,配合己方在中段的棱堡实施了更大范围的火力交叉打击。

    “他们在干什么?”武田胜赖看到这状况后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派出迹部胜资和长坂光坚这两个亲信去责问他们。然而不久后,迹部胜资和长坂光坚就灰溜溜地跑了回来,非常歉意地对武田胜赖道:“主公,关东那些大名们就没一个是靠得住的。他们一口一个‘根本打不下来’、‘白白死人罢了’,拒绝出兵,反倒要求我们撤军。”

    “说什么傻话呢?现在是我们跋涉了一个月才抓到的与织田军分兵的一部决战的机会啊?这个时候撤我们还有任何胜机吗?”武田胜赖气得七窍生烟,空甩着马鞭,恨不得这些马鞭能抽在关东大名的脸上,“就是因为他们这样消极怠工害得我们被夹击,所以才‘打不下来’啊!”

    “给他们下死命令,恢复进攻!就算不肯蚁附登城,也把铁炮手、弓箭手和攻城橹给我派上去对射,不要让北边那两个岩砦的人能打到我们武田家的人!”武田胜赖恶狠狠地大吼道,随后看向还有些犹豫的迹部胜资和长坂光坚,“现在就去!别愣着!”

    在武田胜赖的压力下,原本随着佐竹家的退却而脱离战线的关东小大名部队们不得不再次压上。然而显然他们没有北条家和武田家那样的动员能力,也不可能像他们两家一样忍受巨大的伤亡。所以即使是回到了前线,关东小大名的部队们也是在那里和红叶军磨洋工。一开始红叶军的铁炮手、炮组在注意到敌人卷土重来后还准备全力还击,可是在发现敌人根本没有认真攻城的意思、只是远远地漫不经心地放着冷枪和冷箭后就放下心来,再次好整以暇地把枪口炮口对准了中央的武田军。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五十一章 川中(6)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中央战线上的武田军也承受着越来越大的损失。以善战为名的甲州军不是不能忍受伤亡——他们在长筱合战里死伤惨重仍然能不断发动冲锋,然而那时的他们,已经成功地在织德联军的防线上撕毁了好几道口子,突破了数层防线,眼看着胜利在望;可这时的武田军,即使已经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仍然难以取得任何突破,红叶军的岩砦就仿佛铜墙铁壁一样,在暴风雨般的侵袭里巍然不动——毫无意义的伤亡是绝大多数古代军队都无法忍受的。

    时间接近午时,武田军战斗在前线的各个备队都已经呈现出明显的士气下降。越来越多的备队开始放缓了进攻,虽然不至于像关东小大名们那样消极怠工,但是显然已经提不起尽头了。少数几支仍然酣战不止的备队因为失去了同伴的掩护而损失格外惨重,甚至有一支来自甲斐的备队当场被打到溃散。

    如果任由局面这样进展下去的话,在正午之前武田军就会在纹丝不动的岩砦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失去战意,再也无法鼓起继续进攻的士气了——而那也将标志着合战的败北。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振奋全军的士气,哪怕是取得一丝一毫的突破也可以,作为统帅的武田胜赖必须要有所动作来让士兵们意识到他们的统帅仍在努力,而不是已经无能为力、放任士卒战死。

    “兄长,请交给我吧。”似乎是看出了武田胜赖的心思,刚从前线轮换下来休息不久的仁科盛信就主动站了出来。他的盔甲上破了两个窟窿,右肩上也缠着厚厚的绷带,脖子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走路也有些一瘸一拐的——一看就是刚才伤得不轻。

    “五郎…”武田胜赖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弟弟,“你的伤…”

    “都是些小伤,不碍事的。”仁科盛信以夸张的幅度活动了下自己的右臂,证明自己并无大碍。但是随着他的动作,绷带上的血印又多了一些。

    “兄长,现在急需要发动一轮冲锋取得突破来提振士气,否则任由大军这样萎靡下去可不行!”仁科盛信同样深谙兵法之道,斩钉截铁地道,“而此时,也是我们这些武士该作出表率的时候了!请兄长允许我带人去冲一次吧。”

    虽然仁科盛信说得轻巧,但是武田胜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弟弟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估计已经下定决心要决死冲阵,以武田家亲族武士视死如归的英勇表现来鼓舞颓丧的士气。

    “五郎…”武田胜赖抿了抿嘴,他知道此刻自己只要一点头,他这弟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出阵。他的大哥谋逆而死,二哥目盲,三哥早逝,一直以来与他交好的就是这个同样被过继到他家、同病相怜的弟弟,父亲死后的十年来仁科盛信也一直尽心尽力地扶持武田胜赖。如今,要让他下达让自己这亲弟弟去执行几乎等于死亡的命令,未免有些太过残酷了…

    然而此时此刻,武田胜赖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缓缓点头。仁科盛信得令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从容地跪倒在地向武田胜赖行了一套完整的大礼,随后便转身离去。目睹着仁科盛信离开的武田胜赖,仿佛一瞬间明白了当年川中岛战场上他父亲武田信玄眼睁睁地看着武田信繁战死却无能为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不久后,仁科盛信带着由50名武士组成的敢死队来到了阵前,他们都是信玄时代就跟随武田家的资深武士,也只有他们才能在此刻执行这样的任务。他们并没有像普通的武士那样身着具足,而是全身穿着布衣,以求最大限度地减轻负担、加快行动。他们每个人都在背上绑了一面圆盾,希望它能挡住来自背后城墙的子弹。

    “感谢诸君几十年来武田家的奉献,也请诸君最后一次为武田家奉献忠诚吧。”仁科盛信对着跟随自己而来的50名武士沉声吩咐了一句后,就抽出腰间的武士刀,转手狠狠地将刀鞘摔在了地上。身后的50名武士也都一言不发地抽刀在手,重重地摔下了刀鞘。紧接着,他们都将武士刀横过来举起,用牙齿咬紧叼在嘴里,又用手拿起了另一面铁盾,快速地向着红叶军的岩砦冲去。

    此刻,北起第四棱堡上的鸣镝备士兵已经奋战多时,体力有所消耗,注意力也不够集中。在这支小分队刚刚开始攀爬云梯时,他们还是照老样子向对面墙上背对着自己的敌人展开射击——然而射出的子弹却被绑在背上的铁盾给挡了下来。

    “又来?”鸣镝备的士兵们之前已经见识过这种防御背后的打法了,根据最新下达的指示,前线的铁炮手可以在敌人变换防御方式时自行选择射击的角度和目标。当他们探出墙垛向瞄准自己身前爬梯的士兵时,却发现他们的身前也顶着一面圆盾。

    “打腿!打腿!”前线指挥官、鸣镝备第二连连长久武长贺立刻做出了判断,高呼着下令铁炮手们射击对面墙壁上正在攀爬的武田军武士们没能被圆盾护住的腿部,“背上绑着那么厚的盾,打掉一个!后面的就都会被砸下去了!”

    鸣镝备的铁炮手们闻言立刻开火,然而那些新补位上来的铁炮手们要在电光火石间迅速瞄准正在快速攀爬的武田军武士实在困难。好在鸣镝备铁炮手在查理的调教下各个射击的精度都非常了得,仓促开火下也将6架云梯中的5个爬在最上面的武田武士给击伤,看着他们狼狈地坠落下去,将身后的同伴一并砸倒在地。

    然而就是那唯一一个没能击中的梯子上,爬在最前方的武田家武士眼看就要冲到棱堡城头了。他不是别人,正是领队的仁科盛信。在刚才的射击里他大幅度地扭动了一下下肢,躲过了射向他的四五枚弹丸,换来了在鸣镝备铁炮手前后排轮换之间这短暂的冲锋机会。他咬紧了嘴中叼着的刀,将头顶举着的盾牌随手向上甩去,击倒了他头顶正要射击的那个铁炮手,随后手足并用地快速向上攀爬。只要在踏上最后那节横杆往上一蹬,就可以跳上墙头了!

    就当仁科盛信已经抬手握向嘴中叼着的武士刀,右脚准备狠狠一发力向上跳去时,原本绷紧了的右腿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和冲击,整条腿也瞬间失去了知觉,估计已经被打断了。仁科盛信难以置信地扭头向右看去,发现棱堡中央的指挥台上,一个金发碧眼的武士正举着一把还冒着硝烟的铁炮对着自己——就是他替前线的部队补上了这一枪。

    右腿中枪的仁科盛信踏空了一节,被弹丸的冲力震得飞向一边,险些摔下梯子,好不容易用双手死死地拉住了梯子的侧帮,但身体还是被吊在了云梯之外。右腿孤零零地在空中晃着,一点知觉都

    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疼痛。因为刚才的碰撞,叼在嘴里的武士刀更是把嘴唇、嘴角、舌头全部割破,口腔里涓涓地往外涌血。可是鸣镝备的铁炮手此刻已经完成了轮换,后面补上来的铁炮手将枪口对准了挂在云梯侧面的仁科盛信。

    这就是我的最期了吗…

    怎么可能啊!我是武田大膳大夫信玄的儿子!继承了清和源氏新罗三郎义光的血脉!怎么可以连敌人都没摸到就窝囊地死在这里?

    仁科盛信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随后浑身上下每一寸能动用的肌肉全部筋脉暴起,以夸张的扭曲姿势一齐发力,愣是在完全失去平衡的状态下翻身而起,以一个跳高运动员背身过杠的姿势跃上了城头,当场将两个鸣镝备铁炮手给砸翻。

    仁科盛信立刻用左腿和左手挣扎着翻滚而起,同时右手拿起已经被自己口中鲜血染红的武士刀,对准铁炮手们乱刀砍去。鸣镝备的铁炮手反应神速,见状立刻拔出短刀格挡,而待命在后的长枪手们也挺枪而上,乱枪向仁科盛信刺去。仁科盛信猛地一个扭身,用身后的铁盾挡住了刺来的多把长枪。可是单腿的仁科盛信也因为这一击而失去了中心,踉跄着再次摔倒。不过他就势一个滚翻,翻身而起的同时狠狠一刀就将一个铁炮手给砍落墙下。

    仁科盛信在墙头的打闹让这一侧的犄角陷入一片混乱,给另一侧的武田军铁炮手登城创造了机会,也让身后的武士有了登城的空间。短短几个瞬间,就让鸣镝备的棱堡墙头陷入苦战。仁科盛信在高处城头上的英勇表现鼓舞了整条战线,原本颓势尽显的武田军再次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进攻。

    不过查理也及时发现了墙头的异动,立刻安排作为预备队的铁炮手和长枪手赶去支援。及时补上的火力将后续想要登城的武田军武士依次击落,而已经跳上墙头的武田军武士则渐渐寡不敌众而陷入苦战,在红叶军长枪手的围攻下先后战死,最后只剩下最早登城的仁科盛信还在战斗。他刚刚右手已经被一个铁炮手的短刀砍断,唯一完好的左腿也挨了一枪,连战斗站不稳了,还勉强扶着墙垛,用左手挥着武士刀大呼酣战。

    然而个人的武勇终究是有限度的,从侧面补上的长枪手对着仁科盛信捅出一枪,把他的肚子上给捅出了一个大窟窿,大口大口的鲜血瞬间从仁科盛信的嘴中涌出。又是一把长枪刺来,仁科盛信挥刀格挡,武士刀却被给震飞出去。

    挺枪捅入仁科盛信腹中的那那个长枪手试图扭转枪杆造成进一步伤害后收枪,终结仁科盛信的抵抗。然而仁科盛信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用唯一剩下的能活动的左手狠狠攥住了枪杆,鲜血淋漓也不肯放手,让那个长枪手始终没法转动枪杆。仁科盛信以惊人的意志,愣生生地把刺入腹中的长枪给拔了出去,枪尖还带出了一根沾满血污的肠子。

    就在这时,又是两把长枪刺了过来,一枪刺入了仁科盛信的胸腔,另一枪则直接刺断了肋骨。仁科盛信又是重重地咳出了两口血,随后含糊不清地大笑了几声,拿起刚才那根被枪尖带出的肠子,狠狠地甩向了面前的长枪手。

    “吾乃武田大膳五子仁科盛信!”仁科盛信用尽最后的气力低声大吼道,“谁来取我首级?”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五十二章 川中(7)

    在仁科盛信的带领下,中央战线的武田军再次发动了对红叶军棱堡的一次总攻。而与此同时的南线,北条军却依旧因为士气的低迷而无法继续进攻了。北条氏邦等一线指挥官都是拿红叶军的棱堡束手无策,纷纷向总指挥北条纲成发出了请求进一步指示的命令。

    而北条纲成在观察了一上午的占据后,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判断——

    “这种岩砦与这种火力的结合,绝对不是我们能以常规方式在短时间内攻克的…”北条纲成脸色阴沉地捋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想要攻下这样的岩砦,要么选择长期围困,要么选择口径极大的大筒把墙轰塌,要么就是用土龙攻、火攻、水攻这些旁门左道了吧。”

    可是眼下的条件,并不给关东联军施展其他攻城方式的机会。他们必须要赶在柴田胜家所部的40000人迂回抵达战场之前将红叶军击破,否则就难逃覆灭的厄运。

    “这正面的防守完全就是铜墙铁壁一般,不死个30000人恐怕都是冲不下来的…”北条纲成又抬起头来看了眼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公式而其下成河的血流,喃喃地感叹道。他的目光把自己儿郎们的血液所吸引,看着血流有的渗入壕沟,有的则沿着地势缓缓地向着红叶军岩砦间的间隙处流去——那里站着大量的红叶军长枪手。

    “或许可以绕到后面来进攻这些岩砦?”北条纲成灵机一动,心里有了另一个想法,“这道防线的正面虽然坚不可摧,但是每个红叶军备队的三门大筒也好,450把铁炮也好,好像都摆在正面了。也就是说,如果可以绕到后方来进攻的话,说不定就能突破软肋。”

    然而红叶军在进行工事部署时显然早就考虑到了后方的危险,于是将防御阵地拉到足够长,最南端和最北端的岩砦都紧贴在犀川和千曲川的滩涂边,让进攻一方的军队难以轻松迂回而过。

    “原来是早就考虑到了啊,不愧是那位‘防御达人’。”北条纲成叹了口气后,回身下达了指令道,“传令,让氏照、氏规立刻脱离战线,向南渡过千曲川,随后东进迂回到红叶军防线背后再北渡,与我们前后夹击!”

    北条纲成的命令发出后,北条氏照和北条氏规立刻率领着已经在前线的攻城战里无精打采的部队们飞快撤离,来到千曲川沿岸水流较浅、较慢的地方开始淌水渡河。然而在北条家做出渡河的举动后,北条纲成立刻看到红叶军岩砦后面也腾起了烟尘,显然也有部队在调动。不一会儿,北条纲成就看到了那支移动的备队——红叶军的骑兵备队铜墙备,他们从红叶军早就搭建好的浮桥上快速向南渡过千曲川。

    看到此举,北条家正在渡河的士兵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眼前的那支骑兵备队可是毁灭了武田赤备、讨取了上杉谦信的强军啊,如果被这支备队半渡而击掩杀过来,立足未稳的过河士兵肯定要被全歼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北条纲成的马印所在,可是那马印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没有进行任何的指令修改,依旧要求北条氏照和北条氏规所部渡河。

    “祖父!”跟随在北条纲成身边的副将,也是他的孙子北条氏胜见北条纲成迟迟没有应对,急急地开口道,“快让渡河的叔父们撤回来吧!不然敌人的骑兵一到

    就全完了!”

    “是啊殿下!”周围的其他家臣们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建议道,“不能渡河了!在那种河边开阔的平地上被1200红叶军骑兵一冲,哪怕是先主在世都不可能挡得住啊!”

    在周围一片焦急的声音里,北条纲成仍然是不为所动,眼睁睁地看着红叶军的骑兵全部渡过了千曲川开始列阵,仍然没有发布命令。此刻,正在渡河的北条军士兵们已经面如土色。北条氏照疯了一样地指挥已经在千曲川南岸的士兵抢修防马工事,而北条氏规则催促着那些吓得腿肚子软的士兵加紧过河去支援自己的兄长。

    眼看着红叶骑兵的冲击即将来到,沉默许久的北条纲成终于开口,让所有北条家的武士都松了一口气——现在撤虽然会损失断后部队,但主力不会有伤。

    然而北条纲成深吸了一口气,却下达了截然相反的指令。

    “全体继续渡河南进!不惜伤亡也要拖住红叶军的骑兵队!”北条纲成好久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怒吼了,但是这样的音量似乎也不能表现尽他的决心。于是他一夹马腹来到马印边,一把将自己插入土中的马印拔起,随后策马向南边的千曲川冲了过去,厉声吼道:“所有没有加入前线攻击的北条家部队听令!全军立刻各自寻找渡河点向南渡过千曲川!把红叶军的骑兵队拖在这里!跟住我的步伐!”

    “祖父!”策马追上的北条氏胜仿佛在用看疯子的眼神一样看着北条纲成,声音发颤地道,“没用的啊祖父!我们无论渡河多少人都没用的!我们没有时间在河对岸列阵,一上岸就会被直接冲垮的!”

    “那就给他们冲垮!”明明已经历经风霜、向一个慈祥老人蜕化的北条纲成此刻却凶恶地宛如厉鬼一般,“我们送上面前给他们杀!我们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把他们拖在千曲川南岸!”

    “祖父!”北条氏胜急得眼泪都要淌出来了,看着北条纲成就这样下达了送死的命令却无能为力,“祖父!您在干什么啊祖父!为什么要下达这种命令!”

    “因为那支自信满满的过河的骑兵,已经是红叶军最后的预备队了啊!”北条纲成狠狠一咬牙,眼眸已经是锋芒毕露,仿佛重新拾起了他几十年前在河越城时的那股杀气,“只要拖住他们,雨秋红叶就无兵可派了!他们就只要和我们开始接触了,我们就要死死地牵制住他们!”

    “传令,请武田殿下命令关东大名们立刻率军北渡犀川!和我们一样做平行运动,从北边迂回到红叶军防线后再南渡袭击雨秋红叶的马印!”北条纲成高声对着随身的传令兵喊道,“虽然还是九死一生,但这是我们想在这一天里分出胜负、想在信浓击败织田家北路军、想要击退织田东征军守住关东的唯一机会了啊!”

    然而现实毫不客气地立刻给北条纲成泼了一盆冷水。

    在注意到北条家在派出了10000人渡河后,又进一步地追加为全军渡河时,雨秋平立刻判断出了后者的意图。原本正要向河岸出发起冲锋的铜墙备在收到雨秋平的信号后,立刻停止了进攻。在留下两个连队与浮桥处徘徊后,另一支连队飞快地北上回到了雨秋平的马印所在,又马不停蹄地向犀川进发。而此时,关东小大名的部队们才刚刚渡过犀川几百人罢了。

    “输了。”正拖着老迈的身子,努力策马淌水渡过千曲川的北条纲成眼睁睁地看着枫鸟马印快速摇动着发布指令,看着原本要向他们冲来的红叶骑兵扬长而去,心下已是惨然。“是我想当然了…以为自己的佯攻可以迷惑雨秋红叶…他可是屹立于这个时代军略顶点的防御达人啊,我又怎么可能骗过他呢…”

    “祖父,现在局面对我们反而有利啊,为何这么说?”北条氏胜一脸费解地看向北条纲成,一边搀扶着他策马踏上了千曲川南岸的土地,一边问道,“红叶军放弃了阻止我们渡河,我们现在可以重整阵势了!北边的关东大名们也渡河成功了,接下来两翼齐进,不就可以包抄雨秋红叶的本阵了吗?”

    “我们要够到红叶军的本阵,还要东进一段后再过河一次才行啊…红叶军只要拆了浮桥,再配上骑兵阻拦,我们想过那段河就是难上加难…”北条纲成因为刚才的颠簸而重重咳嗽了几声。

    “不过1200骑兵罢了,能挡住我们两路大军吗?”北条氏胜满不在乎地反问道。

    “不需要挡住,只要拖住一个时辰就够了…”北条纲成在马上侧过身去,放眼看向西边的妻女山上,几簇狼烟正缓缓升起。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此刻,妻女山上布阵的北条纲高,正以必死的觉悟应战呼啸而来的北陆道40000大军。

    “90000人打40000人,苦战半日却半步不得进…”北条纲高也回望着北条纲成所在的川中岛八幡原战场,喃喃地感慨道,“这就是雨秋红叶吗…这就是长庆公口中名冠天下的‘绝对防御’吗…这就是信玄公口中的‘天下最强红叶军’吗…这就是让信玄公和谦信公都无可奈何的强军吗…能在这暮年得见,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啊…”

    “纲成,你们已经很努力了,不必再勉强了啊。”看着催动全军搏命般渡河的北条纲成的马印,北条纲高长叹了一口气到,“这仗多么努力也没有用了,我们从决策的一开始就输了…对面的营中,有个精于揣测人心的智将啊。”

    “到头来,我们还是没能逃出‘啄木鸟计划’的历史啊,还是被当年的战例所束缚而迟迟未能作出正确的决断啊,还是被他耍的团团转啊!从一开始决定攻击红叶军在川中岛的阵地时,就已经败了啊!”北条纲高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竟笑出泪来,声音也有些沙哑了。

    “所有人都在想着要不要出击,但所有人都默认要去打川中岛了啊…因为当年谦信公就是这么破解啄木鸟计划的啊…当年的谦信公又是为什么选择带着主力扑向川中岛——”北条纲高低下头来,俯视着山路上杀来的织田家大军,“而没有选择扑向那支同样是孤军深入的别动队呢?”

    “如果一开始选择去打别动队的话,战斗的结果会完全不同的吧。”北条纲高缓缓站起身来,在侍卫的搀扶下,拄着被拿来当拐杖的佩刀,踉踉跄跄地走向了高坡上。

    “事已至此,北条也好,武田也好,关东也好,已经是必败无疑了。”北条纲高挺直了身子,缓缓地从刀鞘里抽出了武士刀,指向了织田大军,“那么,在这战国乱世的最后一战例,让后世的天下记住我们关东武士和我们相模北条千年来不变的武勇吧!”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五十三章 川中(8)

    “可算是赶上了。”作为柴田家先锋,也是整个北陆道军团先锋的是柴田胜家的外甥佐久间盛政,也是整个北陆道仅次于柴田胜家的猛将。此刻,他正率领着自家的旗本突击在前,一马当先地引领部队冲向北条军设在山麓上的防线,仿佛晚来一步就要赶不上了一般急切。

    “西国一定,平定东国的这一仗估计就是最后一战了吧。”佐久间盛政嘴里碎碎念叨着想法,一边更加使劲地夹着马腹,“要是没能在这最后一战里立下功勋,那可是天大的遗憾。”

    “下马,随我上!”在看到前方的北条军足轻们站在栅栏和拒马后举着长枪防御后,佐久间盛政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将马匹随手推向路边的灌木,抽出武士刀就向上冲去。他身后的旗本卫士们也有样学样,跟着他们勇猛的鬼玄蕃亲自冲阵。

    看到一个城主级别的武士亲自冲上来后,北条家守卫的足轻和武士们都是一惊。不过佐久间盛政的架势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反倒是和那些混迹山野的野武士们一样凶狠。他疾步冲上前去,将手中的武士刀舞地虎虎生风,将射来的羽箭格挡而开。拉近距离后猛地弯腰冲刺,连着躲过多支射来的羽箭,又抡刀砍断了两杆刺向自己的长枪。紧接着,他向前一扑,接续一个前滚翻躲过齐刺的长枪后猛地跃起,硬是用自己的肩膀把栅栏给撞翻了过去。身后跟随的旗本们立刻一拥而上,在转瞬间就将北条家在山麓上的防线给击垮了。

    “盛政一如既往的勇猛啊,只是一直这么打,早晚有一天会出事情的啊。”此刻,中军里的不破光治正指着前线冲锋的佐久间盛政对柴田胜家道,“殿下有时候也该劝劝他为好。身为城主,要肩负更多的责任,不能再这样冲锋在前了。”

    “那是武士的生存之道,生于此,死于此。”柴田胜家显然对不破光治的建议毫不上心。

    “殿下,不破大人说得有理。”前田利家看到前线的攻势进展顺利,也有闲心来多话几句,“在下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您自己有时候也该小心一些。”

    “从元服成为武士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不需要像个唯唯诺诺的懦夫一样刻意去回避。”柴田胜家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妻女山顶北条家的鳞纹军旗,“他们应该也已经做好觉悟了。”

    “环山包抄,一个都不要放走。”柴田胜家用粗壮的手臂点了点妻女山的山麓,对前田利家、佐佐成政和不破光治下令道。

    北陆道军团的军队在妻女山山麓和山脚下展开,快速将妻女山完全包围,随后从四面八方发动了总攻。北条纲高先前为了让正面战场的战力能够强悍一些,将主力精锐全部交由北条纲成带走,自己手上剩下的都是一些战力平庸的新兵或者年迈的老兵,根本不是如狼似虎的北陆道军团的对手。不过即便如

    此,北条军的士兵仍然在北条纲高的鼓舞下奋力抵抗。然而实力差的碾压是巨大的,妻女山的战役并没有持续太久,各道防线就先后告破。不久后,北陆道大军就杀到山顶,包围了北条纲高的马印所在,最后还在坚持抵抗的就只剩下跟随北条纲高多年南征北战的旗本们了。

    “投降吧!没有意义了!”织田家的军队们围着北条纲高的马印不停地喊话,然而北条纲高却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地端坐在幕府内的马札上,听着幕府外的喊杀声逐渐逼近。直到最后一个守卫的旗本倒在幕府外后,织田家的士兵们终于一拥而入。只见一个鬓发半百的老者端坐于马札之上,双手握着一把武士刀,倒插在身前的泥土上。他身上穿着一套朴素的土黄色具足,背后飘扬着北条鳞纹的马印——这是北条家亲族的象征。

    看到敌军杀进来了,北条纲高于是缓缓用手撑着佩刀站了起来,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兜戴上,盖住了花白的头发,随后缓缓地抽刀出鞘,指向了杀进来的织田军。

    “吾乃北条左京之子北条纲高,谁人敢与吾人一骑讨。”北条纲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用苍老的喉咙高声喊道。织田家的士兵们看着这个几乎和自己太爷爷一般年纪的老者,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方级别如此高的武士提出“一骑讨”的请求,如果不接受就会成为天下笑柄的话。可是与年纪这么大的老者单挑,怎么看都有一些奇怪。

    “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我们还要快点去支援红叶的正面战场。”策马进入营寨的前田利家看了眼幕府内发生的局面后,立刻翻身下马向前道,“我来解决他,你们其他人立刻列队,准备下山。”

    “前田枪之右佐吗?”北条纲高抬眼看了眼前田利家的装束和背后的家纹,认出了他的身份,“是个好武士,可惜做我最后一战的对手,你并不够格,去叫你们的鬼柴田出来吧。”

    “战局瞬息万变,柴田殿下军务在身,没有时间来此。”前田利家朝着北条纲高笑了笑,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武士刀,“北条殿下,老人家就不要挑三拣四了吧。”

    “你还不够格。”然而北条纲高却只是摇头,缓缓地把刀插回了刀鞘里,并不打算应战。两人僵持了许久,北条纲高仍然油盐不进。

    “您是想要拖延时间吧。”前田利家同样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大踏步地向前道,“老人家,您要是再不拔刀,我可就要胜之不武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背后传来。前田利家回头望去,才发现不知道是谁去通报了信息,把柴田胜家给喊了过来。后者带着一小队侍卫,非常干练地策马进了幕府,翻身下马走到了前田利家身边。

    “殿下,您怎么…”

    “我把部队暂时交给阿修罗了,他已经带着人去川中岛了。”柴田胜家一边动手调整

    了下自己头顶的头盔,把仪容整理地整洁一些,“听说北条家的总大将请求一骑讨,那理应由我来应战。”

    “殿下,这种事情何须您亲自涉险,北条纲高也不过是一介城主罢了,由在下应付已经是地位相当了,何必劳烦您…”前田利家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柴田胜家,想要伸手去拦住他但是又觉得这于礼不合,还是停下了手,“再说您也已经耳顺之年…”

    “阿犬,你也知道我已经六十了?”柴田胜家用那机械般的嗓音叹了口气,听起来有些沙哑和沧桑。没有和前田利家多解释,就越过他走向了北条纲高。

    年轻的后生是不会懂的。一个年近耄耋,为了家族征战终生的老武士,想在最后一战里挑选一个体面的对手、给自己一个体面的结局。这样的心情,年轻人暂时还理解不了。但理解了这种觉悟的我,决意用武人的方式替他了结。

    “多谢了。”北条纲高看到柴田胜家走到自己身前后,非常感激地半鞠了一躬,随后缓缓从刀鞘里把自己的武士刀重新抽了出来。

    “请指教。”柴田胜家也从刀鞘中快速地抽出刀来,微微点头示意后,就大跨步冲了上去。北条纲高看到已经60岁的柴田胜家居然还能以如此迅猛的姿势行动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但是已经76岁的他,注定没办法像当年国府台合战那样大呼酣战了。北条纲高拖动着沉重的步子,勉强地做出了一击横批,却被柴田胜家反手用刀背直接将佩刀挑飞,巨大的冲击让北条纲高老迈的双手痛到难以行动。随后不给北条纲高反应的时间,柴田胜家就一刀捅入了后者的腹中。

    如果年轻个十岁,北条纲高或许还会在临终之际喊出自己的辞世句。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只能看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苍老生命缓缓流失殆尽。

    柴田胜家一点手都没有留,完全是用尽全力讨取了北条纲高。在前田利家和其他旁观的士兵眼里,这样的残酷方式似乎有些欺负老弱的意思,稍显不近人情。但只有柴田胜家和北条纲高这对亲历者明白,这是柴田胜家用最温柔的方式送了北条纲高一程。

    哪怕你已经老迈至此不复当年之勇,仍然将你当做强大的敌人全力以赴,这是对武士最大的敬重。

    将刀从北条纲高腹中抽出,随之带出的血液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仿佛是干涸的水井一样。这个武士,在60多年的奉公生涯里,恐怕已经为北条家献出了所有的鲜血了吧。

    “死在关东联军崩溃之前,他或许还会存在些许念想吧。”前田利家看着柴田胜家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去收纳北条纲高的尸体,有些感慨地道,“若是让他看到关东联军的结局,只会更加沮丧吧。”

    “他或许更想作为最后一个战死的北条家武士。”柴田胜家摇了摇头道。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五十四章 川中(9)

    “快点!全军压上!加紧进攻!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正在指挥北条军迂回到红叶军阵地后方渡河的北条纲成眼睁睁地看着妻女山山头北条家的旗帜一片片地被砍倒,此刻已经是双目尽赤。多年的戎马历练告诉他,这仗已经输了。可是这场战役失败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北条家也好、全东国的大名们也好,都是输不起的,所以北条纲成不愿意承认和接收战败的结果。哪怕已经没有希望了,还是想要垂死挣扎。

    他正驱动着大量迂回至此的北条军备队,在千曲川水流较浅处趟水过河。但因为北条军和关东小大名的部队都开始执行迂回作战,红叶军在正面战场上的压力骤然减轻,红叶军也得以从棱堡间栅栏后的长枪排里抽调了近千人赶来渡口防守。而靠近南岸的两个棱堡上的火炮,也费了不少功夫调转了炮口对准了正在渡河的北条军,接连不断的炮击让强渡的北条军士气低迷。即使是成功踏上对岸的北条家武士,也立刻会在红叶军长枪阵的围攻下被刺成刺猬,空用血液染红了千曲川却没能取得进展。

    北条纲成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北条家士兵毫无意义地倒在河对岸,被千曲川卷走冲向下游,还有一些人的尸体被挂在了礁石上,自己却无能为力。

    但北条纲成并不是战场上最绝望的人,中央战线的指挥者武田胜赖才是。不久前,武田家鼓起一切士气发动的最后一轮进攻也宣告失败了,武田军的伤亡数字已经接近了全军的三成——很难想象这是一场在攻城战里付出的伤亡。红叶军阵地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几乎把壕沟填满,云梯边的尸体甚至堆得让墙头的红叶军士兵很难把云梯从墙垛上搬开,鲜红的血液让土地都已经喝不下,肆无忌惮地在战场上流动着,将阵亡将士的遗骸浸泡其中。

    如此大的伤亡已经不是武田军所能继续忍受的,整条战线上还在坚持进攻的备队已经寥寥无几,大多数备队不是无精打采地躲在掩体后就是退到了红叶军射程之外,垂头丧气地等待接受战败的命运。武田胜赖已经再也指挥不动一兵一卒了,再也没办法驱动部下们发动哪怕一次进攻了。曾经天下至强的甲州军,此刻却彻底战败了,败在一面足以摧毁任何进攻者士气的铜墙铁壁面前——这不是这个时代的军队能够用正面进攻攻克的防线。

    武田胜赖呆立在幕府内,怔怔地望着前线一片低迷的军队和依旧高高飘扬的红叶军军旗。而此时,身后的喊杀声和马蹄声也远远地传来了——那是击破了妻女山上断后部队后直驱川中岛八幡原的织田军。武田胜赖知道此刻他需要立刻振作起来,重整散乱的军队,想办法撤离战场也好、构筑防御也好,当年的上杉谦信在面临前后夹击时就是这么做的。

    然而武田胜赖此刻却愣在原地不愿动弹,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会如此消沉,完全提不起一点精神去履行他该履行的责任。

    彻底崩坏的局势太糜

    烂了,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要把那么多失去战意的部队收集起来再指挥着撤走、重整防御所需要的工作量和难度简直让人绝望,让人甚至不愿意去尝试。

    武田胜赖知道自己必须行动起来了,知道无数的部下正在等待自己下令,可是身体就是活动不起来,任由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如果是上杉谦信在自己的位置,他肯定会立刻集结全军飘然而去。如果是父亲在自己的位置,他肯定也会想尽办法扭转局势。如果是雨秋红叶在自己的位置,他也一定能够四面楚歌的绝望下拼了命构筑起一条防线来支撑的吧——当年在三日町合战里,武田胜赖就亲眼看到雨秋平是如何在全军覆没的边缘挽救全军的:在战略上完全中计、侧翼遭遇突袭的情况下,雨秋平立即进入此前从未涉足过的三日町盆地并利用陌生的地势快速完成了精巧的布防。而在他父亲武田信玄用断流之计、佯攻之计再次击破红叶军的防线后,雨秋平又在那种四处告急的情况下硬生生地后拉部队完成了第二道防线的紧急布置。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经历了十年来独自指挥战斗的经历后,武田胜赖才明白过来那股绝境时的韧性和决心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武田胜赖自问,如果当年在三日町指挥的是自己,恐怕在听说武田军居然从南面出现后就已经要崩溃地下令全军各自逃离了吧…而如果是他自己遭遇到断流之计、佯攻之计而导致苦心经营的单薄防线被突破后,估计会因为局面的无法收拾而直接弃军潜逃吧——他在长筱合战里不就因为战局的崩坏而心灰意冷地逃离了吗?

    这是对部下的不负责,是对相信自己、为武田家奉献忠诚的武士们的不负责,可是武田胜赖没有足够的意志来支撑着他勇敢面对这样的局势。他怕的倒不是兵败,他真正怕的就辜负人们的期待——他不想经历对绝望的战局和部下的求救命令束手无策时的窘迫。

    这就是我…和那些名将的差距吗?或许我能在平常的战役里勇冠三军,可是在绝境之下我却脆弱得宛如婴儿,巴不得将指挥权一股脑地丢给家臣,我根本办法承担起领导大家的责任啊。难道名族甲斐武田氏,就要这样败亡在我手上吗?九泉之下我该如何面对父亲?

    武田胜赖抬首望向苍天,深吸了一口气后,低声大喝了一声。

    不,哪怕就一次也好,哪怕注定要输也好,我也要去收拾残局,我也要真正肩负起家督的责任,不能让甲斐武田氏的先祖们蒙羞。

    “传令前线各部,立刻从战线上脱出!”武田胜赖对着同样陷入茫然的传令兵和旗手们大喊道,“北信浓众在前,南信浓众在后,越过北条家的阵地向南渡过千曲川撤回小诸城!西上野众在南信浓众后掩护辎重撤离,必要时可以焚毁辎重!”

    “剩下的甲斐众和旗本!”武田胜赖用手重重地锤了锤胸口,听着铠甲的金属碰撞声,对着眼光中重现闪烁起光彩的部下们下令

    道,“留守此地!随我亲自断后!”

    “是!主公!”

    “令人讶异。”柴田胜家看着八幡原战场上的武田军在呆滞了许久后忽然行动起来,从红叶军的战线面前后撤,分出一部断后,其余的各部列行军阵型试图南下渡过千曲川突围。

    “和长筱合战时简直判若两人,在下还以为武田胜赖要弃军潜逃了呢。”前田利家看到武田胜赖的反应后也颇为惊讶,“这样的定力和反应力,倒有几分信玄公的风采了。”

    “结局都一样,不会有区别。”柴田胜家扬起手来向旗手发布了几个命令,“和刚才一样,包抄过去,一个都不要放走。”

    在看到北陆道军团的大军铺天盖地地从妻女山上杀下来后,全军都在犀川北岸的关东小大名部队们瞬间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往南走就会迎头撞上织田军,往北走也是织田家的领地,往东往西都是陌生的信浓山区——无论如何也没有幸免的道理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当时就不该听着北条氏政的忽悠来什么东国联合,现在一切都全完了…”宇都宫国纲看着犀川南岸的战局逐渐滑向谷底,双手已经止不住地在颤抖,“我们一个都跑不回去的…一个都跑不回下野的。宇都宫家也好,关东也好…全完了。”

    “主公,该怎么办?”宇都宫家的家臣同样对眼前的局面感到绝望,聚集到宇都宫国纲身边请命,可是宇都宫国纲的嘴唇却一个劲地打哆嗦,支吾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什么建议,只是不断地重复“别乱跑,别激怒织田军,留在原地,待会投降”之类的话。

    然而就在这时,本来同样陷入沉寂的佐竹军却忽然行动了起来。他们从犀川的河岸口脱离开来向北行进了一箭之地后,反身向南边的犀川开始列阵。

    “佐竹殿下是想干什么啊?”宇都宫国纲目瞪口呆地看着佐竹义重的动向,“他们不会还想抵抗织田军吧?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抵抗的必要吗?”

    就在宇都宫国纲纳闷的时候,列阵完毕的佐竹军却已经开始了向南的进军。

    “这是要渡河回到川中岛去吗?没疯吧?武田胜赖和他也没啥关系啊,犯得着为了救他把佐竹家搭进去吗…”宇都宫国纲看着佐竹军的眼神变得更加困惑,困惑到都忘记了自己的窘境而开始担心佐竹军了。

    随后,他看到佐竹家在中军缓缓打起了一面织田家木瓜纹的大旗。紧接着,佐竹军就发动了对河边措手不及的关东大名们部队的进攻。

    “去和红叶殿下和柴田殿下说,佐竹家弃暗投明了,现在站在织田家的一边,替他们剿灭东国联合的叛逆,恳请他们对佐竹家之前的糊涂网开一面吧。”本阵里的佐竹义重冷哼了几声,看着那些慌乱摇动的关东小大名的旗号们道,“把各家的家主、重臣全部都控制起来吧,到时候拿他们做向织田家求情的筹码。”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五十五章 川中(10)

    “佐竹义重这是起义了吗?”此刻,红叶军大营内的雨秋平正在望塔上瞭望局势,发现了佐竹义重搭起了一面织田木瓜旗,并正在对之前并肩作战的关东小大名们大打出手,脱口而出了一句内战时的经典台词,“这个时候才反正,应该不能算起义,只能算投诚了吧…”

    “之前本以为佐竹义重会算个人物,如今看来不过尔尔。”雨秋平身旁的真田昌幸在看到大局已定后也轻松下来,和雨秋平开始闲聊,“整个东国识时务的,也就只有那出羽之狐了吧。”

    “那可未必,有的时候不识时务并不是缺乏判断力,而仅仅是有一腔雄心壮志难以磨灭罢了。”雨秋平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真田昌幸,“有时候人明知道帮助一方才是更现实的,但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和追逐自己的梦想,还是会毅然决然地投向另一方啊。这就是富贵险中求嘛。”

    “那也应该为家族留下存续的手段才是,像这样一股脑地往劣势一方下注可不是明智之举。”真田昌幸依旧不认同雨秋平的观点。

    “有的时候就要有一些不明智的举动,才会有武士的血性和可歌可泣的历史啊。那么多流传至今、脍炙人口的故事,不都是末代英雄的悲剧吗?有谁会去歌颂以碾压之势统一全国的胜者呢?”雨秋平有些唏嘘地看向了战场,对身旁的真田昌幸问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罢了,所以才会有人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有的人想成为留名青史的英雄,但有的人想成为笑到最后的胜者。你呢?你想成为什么?”

    “两个都想。”真田昌幸非常坦诚地答道,把雨秋平给逗得哈哈大笑。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是‘我全都要’吗?”雨秋平用未来语调侃了真田昌幸几句,“可是这攸关家族命运的选择是难以两全的啊。”

    真田昌幸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没有给出答复。良久后,望着战场的他略微有些伤感地道,“武田家要灭亡了。”

    “是啊,要到尽头了。”雨秋平也正关注着八幡原战场上的动向,柴田胜家的大军正在绞杀武田胜赖的断后部队,而迂回而去的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也拦截到了正在突围撤退的武田家信浓众,不破光治则直取武田家辎重队而去。已经奋战多时、死伤惨重的武田军在织田家的总攻下渐渐无法支撑,全军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直到这时,在千曲川渡口处猛攻多时的北条纲成才终于不甘地放弃了努力,率领着部队脱离了战线,头也不回地沿着官道向东南逃去。他大概也明白,在这里选择撤退就意味着天下的归属已经注定了,而北条家的命运也随之注定了。保留这些有生力量,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了。

    “殿下,要追击吗?”真田昌幸指向仓皇撤离的北条军,“让铜墙备先牵扯住,然后等各个备队重整列队追上去后,可以把北条军咬下一大半来。”

    “不必了,士卒们苦战大半天已经很累了。胜局已定,没必要为了战果再付出牺牲了。”雨秋平倒是看得很开,思考的东西也要

    多一些,“而且别忘了这一战的总大将可是少主啊,我们在这川中岛和关东联军决战已经抢了少主的风头了,如果再把北条家的主力全歼了,那不是让少主成了配角?到时候和主公可不好交代啊。”

    “战斗还未结束,殿下已经在想着分配战功的事情了,可是大大的轻敌。”真田昌幸微笑着挖苦了雨秋平一句,“竹中大人在的话,肯定会批评您的吧。”

    “我也多么希望他能在这里亲眼看到天下统一的一战啊。”雨秋平长叹了一口气道。

    真田昌幸说得没错,武田家却确实正在走向灭亡的命运。

    随着柴田胜家指挥着各部分头发动猛攻,武田胜赖之前为了撤退所做的一切布置也都被拆解。他开始逐渐意识到,和能够顺利脱离战场的北条军不一样,武田军此役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武田军不是北陆道军团的动手,信浓众、上野众先后崩溃,最后连武田胜赖身边的甲斐众也解体了。溃兵在犀川、千曲川之间的土地里四处逃窜,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或死或降。武田菱的旗帜被抛弃在血水里飘荡着,身边倒毙着无数武田家忠勇武士的尸体。

    现在还在抵抗的,就只剩下武田胜赖幕府外的旗本们了。他们有些人都是从武田信玄时代追随而来、被武田胜赖继承的老兵,此刻正在拼尽全力地为武田家奉献最后的忠诚。

    “殿下,撤吧。”到了殊死关头,迹部胜资还没有放弃劝说武田胜赖逃离的努力,“信浓甲斐还有大批将士等着您回去带着他们重整旗鼓呢,您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武田胜赖没有回答,因为他害怕一旦和迹部胜资开始对话,他就会动摇自己不久前才立下的“战死在武田家灭亡的战场上”的决心。若是连这最后一战斗弃军潜逃了,他就彻底没有脸面去见武田信玄了。

    “殿下,您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啊!还有那么多武田家的武士在各地抵抗,还有那么多城池打着武田家的旗帜,还有那么多人在新府城里等着您!您怎么能就这样轻生撒手而去了呢?您不管他们了吗?”

    不得不说,迹部胜资的嘴皮子是真的很灵活,他没有用“活命”这一懦夫的借口来劝武田胜赖逃离,而是给武田胜赖找了一个非常好的借口来下台阶——那就是为了武田家的大局考虑。迹部胜资竭尽全力地把弃军潜逃的负罪感降到最低,希望能够劝动武田胜赖。

    “少主也还在新府城等您呢,夫人也还在新府城等您呢,您要抛下大家只顾及自己的名誉吗?主公!您怎么能这样呢?为了武田家的存续,哪怕是投降的屈辱也要承受下来啊!先主可是把武田家交到了您的手上啊,您这样任性地离去,九泉之下又如何跟先主公交待呢?”

    武田胜赖承认,他已经快被迹部胜资说动了——哪怕他知道迹部胜资说的是错的,但心底对生的渴望还是在不断萌动。

    武田家已经没有未来了,哪怕武田胜赖逃回新府城,也不可能在宿敌织田家手上为武田家争取

    到任何宽大处理的待遇了。等待着武田家的,只有彻底从历史上被消去这一条路了。这个道理,武田胜赖心里清楚。作为武田家的家督,战死在战场上是他能够为武田家的名誉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个道理武田胜赖心里也清楚。

    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回去,忍不住地想苟延残喘,想再见到自己的妻儿——哪怕是一眼也好。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就在武田胜赖动摇之际,就在武田胜赖努力地斗争不让自己开口应允迹部胜资的请求之际,忽然有一骑传令兵从南边冲入了幕府内。

    “主公您看!传令兵还能来!南边的路还通畅着,现在撤还来得及!”迹部胜资抓住机会再次上前一步劝道,可是武田胜赖却仿佛有了预感一般看向了传令兵,低声问道:“什么消息。”

    “主公,大事不妙了。”脸色惨白的传令兵一个猛子就跪了下来,仿佛需要为带来的坏消息谢罪一般颤抖地道,“穴山信君那厮开城投降了,新府城已经落到德川家康手里了,少主和夫人他们也都险在德川家手里了。”

    “什么?”得知这一消息的迹部胜资等重臣都是惊慌失措,回过神来后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语气咒骂这个武田家的叛徒。然而武田胜赖却是神色平淡地接受了这一事实,非但没有抱怨,反倒是释然地笑了一下。他甚至心里有一些感激穴山信君,感激他把苟且偷生的后路断了,让他能够下定决心战死在这战场上。

    “传令门外的旗本们,替我在顶住一盏茶的时间。”武田胜赖轻声对侍卫们下令道,侍卫们闻言都是微微一怔——他们已经意识到武田胜赖要做什么,不过并没有人劝阻——因为这才是武田胜赖作为一个武士,作为甲斐武田家的末代家督最好的归宿。

    “首级带走,不要留给敌人。尸体就留在这信浓吧,跪在这里向先父谢罪,是我毁掉了甲斐武田家。”武田胜赖一边解开身上的具足,一边对身旁的侍卫们吩咐道。长坂光坚不知道从哪里替武田胜赖找来了一块白布铺在地上,武田胜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跪坐在白布上,袒露出自己的腹部,抽出了腰间的肋差。

    天正九年(1581)11月11日,对峙数日的关东联军和织田军在北信浓妻女山-川中岛一线展开激战,史称第六次川中岛合战。是役,织田军围困海津城,而关东联军则在妻女山上驻扎。随后,织田军雨秋平前往川中岛八幡原列阵防御,柴田胜家则率半数军队迂回袭击妻女山。关东联军在得到海津城传出的情报后,留下北条纲高在妻女山断后,其余全军扑向川中岛八幡原,但是苦战半日仍然没能突破雨秋平的阵地。午后,柴田胜家突破了北条纲高的部队赶到战场,将人困马乏的关东联军彻底击溃。佐竹义重在大局已定时倒戈,突然袭击了关东大名的部队,将关东大名们悉数擒获。北条纲成在柴田胜家赶到战场后就率军逃离,一路撤回了关东一线,并没有遭到追击。而联军主帅武田胜赖则再战败后切腹,武田军主力全军覆没。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126/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作者:扶摇微影所写的《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为转载作品,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介绍:
时空之门扭转了历史,常磐红叶书写了传奇。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且看那穿越至日本战国的中国学生,如何在抉择中,开创属于自己的霸业。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