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三十一章 扑朔
“主公,皇宫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告知我们吗?”与织田信长专注于凶手不同,明智光秀自事发后就一直惦念着皇室的情况,只不过消息都被织田信长封锁了,明智光秀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陛下走了,那刺杀者的手段可真狠呐,连抢救的可能都没有。”织田信长显然是去现场看过尸体了,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皇宫里死了不少人,而且奇怪的是…”
“奇怪的是什么?”见织田信长只把话说了一半,明智光秀有些焦急地追问道,其他众人的注意力也全被吸引了过去。
“发现了那个从伊势神宫叛逃了的神官的尸体。”织田信长冷笑了两声,随后露出了一副“有点意思”的表情。
“什么?”在场的重臣们闻言都是大惊失色。
“真的是他干的?”池田恒兴第一个惊讶地叫了出来,“他家伙潜伏了足足20年?非但屠灭了伊势神宫,还敢对天皇动手?怕不是疯子吧?”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织田信长一句话就把重臣们没能来得及发出的感慨给堵了回去,“知道吗?那家伙不是死在御所里,而是死在御所外的一个小巷里。很有可能,他连御所的门都没进去。”
“什么?”众人又是一惊,而池田恒兴也又忍不住打岔问道,“他门都没进去,陛下是怎么遇刺的?”
“据目击者称,是一个叫做岩部俊手的陛下亲信在参见陛下时忽然动手行凶。”织田信长冷哼了两声,随后又摇了摇头道,“而且你们说巧不巧,根据我们忍者的汇报,那个叫岩部俊手的亲信在参见陛下前是刚刚外出送信归来的,又好巧不巧地路过了那个神官死亡的小巷。”
这一次,天守阁内的众人已经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瞪大着眼睛看向织田信长。
“凶手呢?”丹羽长秀愣了半晌后喃喃地开口道,“抓住了吗?”
“已经死了。”织田信长脸上的冷笑也挂不住了,嘴角逐渐拉平,冷冷地道,“行凶后就被侍卫当场格杀了。”
“好生糊涂啊!这个时候怎么可以不留活口?”丹羽长秀听到结果后气恼地直咬牙,“这些侍卫怎么如此冒失?”
“但如果行凶者当场就被格杀了…”和丹羽长秀不一样,雨秋平立刻意识到了一个更大的不合理之处,“那…”
“那么那个从京都西南跑掉的天皇侍卫又是谁啊?那个大江正平…”明智光秀显然心有灵犀地和雨秋平想到了一块,接过了雨秋平戛然而止的话。
“你们说巧不巧?”织田信长的脸色此刻阴沉地可怕,几乎能拧出褶皱来,“那连夜从京都逃亡的大江正平,就是当场格杀了岩部俊手的人。”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一个人能够再短时间内理清这太过震撼的情报。半晌后,丹羽长秀才怔怔地问道:“是…杀人灭口吗?”
“真是聪明的做法啊,切。”织田信长忽然哈哈大笑了两声,随后往地板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抬起木履来在自己啐过的地方狠狠地碾了碾,“那风魔忍者给神官报信后被杀了,神官给岩部俊手报信后被杀了,岩部俊手杀了陛下后再由大江正平把他杀了……当场格杀,以天皇陛下
的安危为由,谁也不能说他,却可以不动声色地把情报彻底抹杀。然后大江正平这个救驾功臣再混出宫去,连夜逃走,我们织田家连一丝一毫的内情都问不出来啊…好算计啊,一个活口都不给我们留下。”
“你们猜这大江正平能活多久?”织田信长摊开手来,使劲地上下甩了甩,“马上又会来个人把他也灭口了吧,然后我们又上哪儿去找那个不知面目、不知去向的灭口者?”
织田信长话音刚落,门口的蒲生氏乡就敲了敲门,将一张纸递给了织田信长的小姓,又转手送到了织田信长手中。织田信长只是扫了一眼,便云淡风轻地把纸条随手揉成了团,扔给了坐得离他最近的丹羽长秀。丹羽长秀解下纸团,打开一看后就脸色惨白。
“大江正平…尸体在摄津国被发现了,凶手不明。”
丹羽长秀难以置信地念出了纸上的内容,在场众人也再次面面相觑地不知该说什么。
“看嘛,看嘛,线索全断了,什么都没给余剩下,这幕后的策划者真是好手段啊,嘿嘿…”织田信长干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走到了桌案旁,随后骤然起脚一下子就将桌案给踹飞了出去,桌案上摆着的茶器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人都是一次性的,干完活就杀。而且啊,在伊势神宫和皇宫里居然还有潜藏了十几年、二十年的内线?就等着今朝发难?二十年前我们织田家还是尾张的小豪族呢啊,至于吗?”池田恒兴听到这里也只觉得不可思议,连连摇头着感慨道。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得势的是谁,之所以这么早就在近畿安插内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近畿有人成势后搅局。”明智光秀给出了一个可能的推断,“在二十年前就有实力做出此番布置,志在让近畿得势者万劫不复的势力…”
“这样的势力我倒是知道一个。”雨秋平回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还是侍大将的他带着几十个部下前去骏河东部调查信使被劫杀一事,与武田家和北条家派出的侦察队斗智斗勇——他也是在那次事件中结识了真田昌幸。
他依稀记得,回骏府复命后,今川义元对他说的那段话。
“见过街头打架的吗?”今川义元忽然跳跃性地问道,险些让雨秋平跟不上节奏,“喊得越凶的,往往是越不敢打的。他们期望自己凶狠的气势能把别人吓退。而那些真正的高手,往往都是一言不发,说出手就出手。”
雨秋平仿佛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脑中灵光一现。
“这一次事件的起因,估计就是我们连续两次在尾张边境和织田家开战,引起了另外两家对我们上洛意图的担忧。”
“所以,正是因为武田家随时可能破弃同盟,他们才不希望挑起事端,希望能够麻痹我们,以便于让他们在突然背信弃义时可以获得最大的利益。”今川义元谈起这样的事,却仿佛还没有谈论和歌字画时正式,“那头老虎搞不好巴不得盼着我上洛,好窜出来咬我一口呢。”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做选择。”今川义元忽然郑重了一下,凝视着雨秋平的双眼,“特别是做无悔的选择,最让人为难。”
“一旦我们上洛成功,控制近畿,武田家别无选择只有和我们破弃同
盟开战,因此他们根本不必担忧该如何选择。”今川义元神色再次轻松起来,“反观北条,却十分为难。他们如果不破弃同盟,自己也有发展空间,没有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相反,如果他们破弃同盟,反而会为了武田家做嫁衣,引起今川家的敌视,甚至武田和今川还会像善德寺同盟建立以前那样,联手入侵相模。”
“但是呢,如果不破弃同盟,他们又制约不了今川家发展的速度,”今川义元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所以一旦我们上洛,北条家就会纠结无比,不知该如何选择。”
“所以,他们才会采取这样的手段,在边境制造危机,让我意识到善德寺同盟并不稳固,却又依旧维持着同盟来让自己安心制霸关东。以截杀信使向我示威,表明他们可能会对我们不利。”今川义元摇了摇头,“可是叫得越凶,越没底气,他们其实根本没有魄力和决心破弃同盟,只是希望给我制造负担,让我不敢放心上洛,不敢壮大实力。”
“相模北条家,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是关东一霸,可是直至今日势力仍然没有迈出关东。他们是最缺乏上洛魄力的家族,也是最害怕有人上洛后称霸近畿的家族——因为他们没有以失去关东为筹码和上洛势力开战的决心——二十年来都是这样。”雨秋平重复着二十年前时今川义元就已经下过的判断,“而他们也的确在二十年前,就有实力和人脉这样上下活动了。”
“刚好有个风魔里的忍者啊,之前余还想着拿这件事情做借口向北条家开战呢。现在可好,都不用找借口了,这关东的缩头乌龟自己把脑袋伸出来咬了余一口,可就别想缩回去了。”织田信长咬牙切齿地骂道,同时狠狠地一击掌,“等着吧,余今日的焦头烂额,要你们在小田原城城下偿还。”
“主公,万万不可因怒而兴兵。”丹羽长秀见状匆忙踱步到屋子中央向织田信长跪下进谏道,“眼下陛下遇刺,神器丢失,显如上人死于非命,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织田家领内暗流涌动,此时劳师远征…”
“余知道余知道,不用你像平手老爷子一样来念余。现在局面有多麻烦,余会不知道吗?”织田信长不耐烦地抽出折扇来挥了挥,示意丹羽长秀赶紧坐回去,“不管怎么样,先封锁消息,严禁泄露陛下遇刺一事。对外就说,陛下病逝吧,拥立他那个同样多病的太子先登基,稳住大局。”
“主公容禀,此番说辞怕是难以服众啊。”丹羽长秀再次抬起头来进谏道,“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京都尽是流言蜚语,陛下遇刺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吧…这个时候我们织田家公布这种消息…”
“那难道就承认是我们织田家安保不力导致天皇不幸吗?全天下会怎么看我们?已经发生了伊势神宫、阿国歌舞团和显如上人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再在我们织田家的核心京都来一次这事情,余的脸往哪里搁?”织田信长没好气地反问道。
与二条城天守阁内君臣间充满着忧虑的讨论一同进行的,是京都西南那两只旗本小队遇害处的现场勘查。本来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忍者们在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后,纷纷惊讶地抬起头来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殿…殿下?”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三十二章 迷离
丹羽长秀预料的不错,在织田家公布了天皇病逝并由皇太子诚仁亲王继位后,整个近畿乃至天下瞬间流言四起。当时织田家在京都的宵禁和连夜灯火通明搜查的盛况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京都乃至附近的百姓全部看在眼里,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近畿。再联系到之前伊势神宫、阿国歌舞团、本愿寺显如的离奇遇刺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种可能——天皇并不是病逝的,而是遇害的。
口口相传中,流言也变得愈发夸张,最后传播得最广的版本居然是织田信长刺杀了天皇。而且这流言还描绘得有声有色,仿佛是亲眼看到了并不存在的景象一般:织田信长野心膨胀,不甘于居于人下,想要取天皇而代之,让天皇认自己为养子由他来继承天皇。然而天皇拒绝了织田信长的要求,愤怒的织田信长就悍然谋杀了天皇。
大多数有见识一点的武士、大名都对这个谣言嗤之以鼻,不过雨秋平听到后却是情绪有些微妙——在前世的历史上,本能寺之变的原因说里有一种解释就是由天皇策划的,因为织田信长想要篡位,保皇的明智光秀于是挺身而出。
虽然武士和大名对此不屑一顾,但是这样刺激的阴谋论在民间还是很有市场的,立刻传得沸沸扬扬。而许多不满织田家的敌对势力、已经臣服的势力也借机作梗,暗中宣传推动这些谣言的传播,可谓是火上浇油,原本就因为三神器丢失和显如上人遇刺而不满的民怨彻底沸腾了。不少一向宗的信徒和近畿被织田军击败改易的小豪族们纷纷联手掀起一揆,整个织田领内立刻变得一团糟,大小家臣忙着四处救火焦头烂额。索性西国已经臣服,而东国与织田军接壤的几家大名又都和织田军处于停战协议中,不然怕是会更加麻烦。
而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压抑已久的势力在这个时机一同起事,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反对者眼中织田军的外强中干。他们之前一直以为织田家是不可战胜的怪物,哪怕心有不满也不敢有所造次。可是织田家领内连续发生的谋杀案让他们怀疑起了织田家的实力——连地处腹地的伊势神宫、事关重大的京都御所都保护不好,织田家是不是早就失去了曾经的威势呢?
为了从根源上杜绝此起彼伏的一揆,织田信长决定重新向近畿和天下的反对者们宣誓自己的权威,而他选择的方式便是——
“阅兵?”
雨秋平在听到织田信长那有些跳脱的想法后着实愣了一下。阅兵,可以说是近现代以来彰显武威的最好手段,不过在古代似乎并不那么流行。但既然是由织田信长这个新新人类提出的,似乎也没什么不能理解。
雨秋平这些日子还在为那匪夷所思地一连串刺杀事件而发愁,即使天野景德发动了鸦几乎全部的力量去搜查那背后神秘组织的踪迹,却依旧一无所获。雨秋平之前为了
避免织田信长将此事怀疑到自己头上来,故意将嫌疑引向了本就是重点怀疑对象的北条家,从而让织田家的众人都对此事是由北条家策划的深信不疑。但只有雨秋平自己心里知道这一连串的刺杀可能另有蹊跷——策划者极有可能与暗中观察着雨秋平的神秘殿下有关。
雨秋平已经对雨秋殇和他的护卫们下达了绝对严密的缄口令,禁止他们泄露那天晚上遭遇的任何一点有关信息,以免织田家的忍者追查到他们身上来。不过他依旧担心纸包不住火——不过就算是被发现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反正那个大江正平已经死无对证了。到时候任由雨秋殇怎么编,这事都可以糊弄过去。
但是想到这里,雨秋平又感到分外迷惑。据雨秋殇和森田恶翔所说,那个大江正平的武力强悍至极,与本多忠胜和田沈健太郎不相伯仲。这么强大的武士,如果作为天皇的侍卫的话,恐怕早就天下闻名了吧,为什么会默默无闻呢?硬要解释的话,应该是指派他潜伏的幕后黑手不让他泄露自己的高超武艺吧。可是能有如此水平的杀手,恐怕是百年难得一遇啊,幕后组织者到底有多少人才储备,才会把他当场一次性工具一样灭口掉啊?真的舍得吗?
退一步讲,如果大江正平就是要被灭口的,他在和雨秋佑的小队、雨秋殇的卫队对阵时为何要舍命逃跑呢?直接自杀不就好了?费了那么大周折逃出生天,还不是要被灭口?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被生擒怎么办?明明有那么多机会自杀,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逃出生天才被灭口呢?难道是有什么重要情报必须传递出去之后才能死吗?
“殿下?”见雨秋平一直在发愣,向他汇报消息的森兰丸忍不住出声道。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雨秋平摇了摇头,把脑内的奇怪念头甩了出去,“刚才说到哪里了?”
“织田大殿要在8月15日中秋节的时候在京都阅兵,各家都要派出队伍参加。”森兰丸把手里拿着的信递给了雨秋平。
“每家要派多少人去?”雨秋平接过信纸,一边向下看去一边随口对森兰丸问道。
“信上写500人左右就行了。”森兰丸凑到雨秋平身旁,用手指了指信上写着人数要求的地方,“不过大殿指明了一定要派最威风的部队去。”
“威风?”雨秋平看了眼织田信长的用词,忍不住笑了出来,“主公这是想显摆想疯了啊。”
“毕竟是为了宣扬威势嘛。大殿说了,要靠这一次气派的阅兵,让全近畿、全天下的人都知晓织田家的厉害。他还专门请了各家大名派遣使者来列席旁观,据说连正在发动一揆的一向宗信徒和豪族也发了请柬。”森兰丸也笑着应道,“真有大殿的。”
“连正在闹一揆的人都请了吗?”雨秋平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京都本来治安
就出了问题,主公还敢这么玩?不怕出更大的事吗?新天皇的登基不是就要在这段时间举行了吗?”
“织田大殿一贯如此,殿下还没有习惯吗?”森兰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仿佛多么奇怪的事情被织田信长干出来了都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那你说…我派谁去参加阅兵呢?”雨秋平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有些犯愁地问道。
“其他殿下们应该就带旗本队去了吧,毕竟旗本就是精兵中的精兵。”森兰丸歪着脑袋想了想后问道,“殿下呢?也带着侍卫队过去吗?”
“嘛,也不是不行。但如果要‘威风’的话,我感觉还是我们的步兵走正步更‘威风’一些吧。”雨秋平斟酌着微微颔首,随后拍了拍脑袋站起了身,“刚好今晚参谋部要主持红叶军全部备队长的评定会,我去会上问问他们好了。”
傍晚时分,军营内的训练已然结束,而各个备队长则聚集到了枫叶山城城外参谋本部的评定室里。这个一个月召开一次的备队长评定会议以前一直是由竹中重治负责的,在竹中重治因病逐渐从岗位上退下后,就交由福泽谕楠主持。不过福泽谕楠自己的资历是要比这些备队长都浅不少的,一贯以来发言也都比较客气。因此久而久之,像御前崎仲秀和吉岗胜政这些性子比较活的纪律也逐渐松散起来,经常在会议上拌嘴——当雨秋殇因为其他事务也缺席会议时就更加如此了。
不过今天,御前崎仲秀和吉岗胜政却是格外得老实,因为平时坐在主位上的福泽谕楠此刻做到了左侧第一个,而取而代之的则是雨秋平。
“殿下,您怎么来了?”御前崎仲秀因为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遵守会议纪律而憋得有些难受,忍不住抱怨般地问道。
“怎么,雨秋家的家督还不能来看看自家的兵练得怎么样了?”雨秋平白了御前崎仲秀一眼,随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不和你们废话了。今天我过来,主要是有件事情要和大家讲。织田大殿决定在8月15日的京都御所边上来一场阅兵,需要每家都派出500人左右规模的队伍参加。”
雨秋平怎么也没料到,他话音刚落,屋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他有些发愣地看了眼周围,一个个部下此刻都是眼放红光,仿佛看到猎物的猛兽一样蓄势待发。
雨秋平虽然被这景象给弄得有些莫名,但是按照既定的计划继续说下去道:“我猜其他的殿下们应该都会带旗本去吧,不过我们雨秋家没有旗本只有侍卫骑士。虽然我们的骑兵队列也很整齐就是了,但是总觉得没有步兵的正步那么有气势,所以我不打算带起本,而是想从一个备队里抽一支连队去参加…”
如果雨秋平早知道他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修罗场,他绝对不会多嘴去说刚才那句话。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三十三章 修罗
“殿下!请把这个任务交给在下!”
雨秋平话音未落,平日里一向话不多的查理却第一个挺身站了出来,向雨秋平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朗声道:“举着主家的旗帜在首都受阅,是在下无尽的荣耀!”
“汤普森…”雨秋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查理摆出了如此坚决和积极的态度,不过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旁的御前崎仲秀已经抢话道。
“不!殿下!应该让我们细柳备来!”御前崎仲秀现在为自己刚才的犹豫和松懈而懊恼不已,以至于被查理给抢了先,只得鼓足了劲用更高的音调沉声道:“殿下容禀啊!洋人小哥和鸣镝备虽然也是功勋赫赫,但这毕竟是要到皇居门口代表雨秋家受阅啊,虽然我们不介意,但是京都的那些古板的老家伙们肯定不想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南蛮人是我们雨秋家的代表吧!”
“骑士的荣耀在于手上的剑和背后的旗,与肤色和瞳色没有任何关系。”查理立刻毫不客气地用熟练的日语反唇相讥道,可是御前崎仲秀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连连摇头,“你和我说没用啊,你要和那些公卿皇室们说去啊,他们可不任你这些歪理邪说!”
还没等御前崎仲秀因为说退了查理而高兴几秒钟,吉岗胜政就也立刻插嘴道:“殿下啊,凭什么让仲秀那戏子去?要让全天下人都以为我们雨秋家上上下下都是阴阳怪气的人吗?这个时候肯定要派充满阳刚之气的武士去做雨秋家的代表啊!”
“阳刚之气?你该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不会吧不会吧?嗯?没脑子的?”御前崎仲秀被踩到了尾巴一般急道,对着吉岗胜政叫道。
“你再说一遍?”吉岗胜政也上头了,心中火气之下竟然一下子站起了身,揪住了御前崎仲秀的衣领子就要把他提起来。
“殿下啊,你看啊,他们两个天天就知道吵架,成何体统?怎么可能带他们去阅兵?还是带稳重的我吧。”小川佑东看到御前崎仲秀和吉岗胜政吵得不可开交,立刻抓住了好机会,向雨秋平举起手来道。
“你怎么蹦出来了呢?”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御前崎仲秀和吉岗胜政一注意到有人搅局,立刻同仇敌忾地扭过头来对小川佑东喊道。见小川佑东还要再说,御前崎仲秀立刻高声开口堵住了他的嘴道:“上洛阅兵这么大的事情总得好好庆祝一下吧?要不要把你那瓶藏着掖着从欧罗巴买来的葡萄酒给大家分了啊?”
御前崎仲秀的话立刻把营寨内的视线都吸引到了小川佑东身上,后者马上像过街老鼠一样缩了起来,生怕自己的宝贝葡萄酒被大家看上。
“所以啊殿下,让细柳备去吧!”
“殿下,给燎原备这个机会吧!”
雨秋平看着争成一团的部下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在后世,参与阅兵检阅对于军人而言就是可以夸耀终生的荣耀,更别提这些视荣誉大过生命的武士们了。要在京都御所边,在全天下大名使者的注视下阅兵,这是可以名留青史的荣誉啊,他们怎么可能不抢得你死我活
“殿下!”屋内火热的气氛也刺激着北畠景家和新显成亮举起手来,而蜂须贺小六、宇治秀高同样是跃跃欲试。
“轮得到你们插嘴吗?”这一次,御前崎仲秀、吉岗胜政和小川佑东一起异口同声地喊道,在摇篮里就扼杀了其他同僚抢阅兵机会的可能,“你们小一轮的备队好意思和我们第一轮的老备队抢吗?”
“谁还不是从知立就跟着殿下的呢?嗯?”北畠景家不服气地挺胸应道,“凭什么就让你们去?”
“资历,资历懂不懂?”御前崎仲秀使劲地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军衔章,“论资排辈!”
“真要论资排辈不也是该安成老大哥去吗?不也是该常磐备去吗?”新显成亮在一旁高声抗议道,“谁论资排辈比得过安成老大哥?比得过常磐备!”
新显成亮的话让刚才还活跃的御前崎仲秀、吉岗胜政和小川佑东三人瞬间是面面相觑——的确,论资排辈,大家都要叫福岛安成一声“老大哥”啊。于是,屋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福岛安成,后者却是非常宽厚地笑了笑,随后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们去吧!我不去。”
福岛安成的谦让立刻重新引燃了屋内的战火,这些在列国威名赫赫的武士们此刻正在屋内吵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你们也要考虑考虑影响吗!”刚才一直在今川家老部下的论资排辈里插不上话的前田庆次找准机会打岔道,“别的不说,其他各家殿下肯定都是带旗本去的吧,带的是骑兵吧!人高马大的!咱们要是带一堆步兵去,多掉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雨秋家穷酸的养不起马呢!这肯定要带骑兵去啊!”
“就算要带骑兵难道就一定要你去吗?”毒舌的御前崎仲秀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前田庆次的如意算盘,“比你更合适的人不多了去了?”
“那你说有谁比我更合适?”前田庆次拉不下脸来,立刻提高了声音反问道。
“少主不就比你合适?”新显成亮满怀恶意地把雨秋殇推了出来,心里想着既不让前田庆次去,也不让御前崎仲秀去。反正是轮不到他了,还不如鱼死网破。
“少主不会去的。”御前崎仲秀立刻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道,“少主和安成大哥一样,对这种咱们在乎的事情一点感觉都没有,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然而…
“父亲,请把这个任务交给在下吧。”一直沉默寡言、对功名利禄毫不在乎的雨秋殇却一反常态地行了一礼,向雨秋平请命道——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这还是雨秋殇吗?
自家少主一发话,无论再想争取这个机会,武士们也都默契地沉默下来。毕竟以雨秋殇的功勋和威望,即使这么年轻,在红叶军中也是无人能及。他要来争这个位置的话,根本没有人能够格和他比——哪怕他不是少主、哪怕他不是含着金钥匙长大,他也靠着在三日町和俱利伽罗的血和剑证明了自己,赢得了全军的尊重。
看到屋
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雨秋平赶忙笑着终止了会议,说着“明天再议”,然后拉着雨秋殇出了会议室。
“殇儿,你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地那么想去阅兵?”来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后,雨秋平看向了雨秋殇,“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的嘛。”
雨秋殇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来看向了雨秋平。雨秋平看着那张继承了自己的硬朗轮廓和今川枫的精致五官的脸庞,又如何会不明白自己的骨肉在想着什么呢?
“你想去见佑儿?”雨秋平低声问道。
“阿佑是织田大殿的侍卫,本家阅兵的时候他应该会出场吧。”雨秋殇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低下头去轻声道,“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可是权兵卫的意思是,我和你不能同时离开领地。要是我们只带着500人就去京都的话,可能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雨秋平耐心地为雨秋殇解释道,雨秋殇的眼里并没有露出抗拒的神色,反倒是透露着深深的无奈。
“我知道的,父亲,天野大人说得没错。之前那些,不过是我的任性罢了,我不会去的。我这就去和诸位大人道歉。”雨秋殇叹了口气,向雨秋平躬身一礼后便告退了。雨秋平看着雨秋殇的背影,心里同样是五味杂陈。
第二天早上开会时,雨秋平奇怪地发现福岛安成并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常磐备第一连连长井伊直政。
“虎松,怎么是你?”雨秋平诧异地看了眼坐在福岛安成位置上的井伊直政,笑着问道。
“回殿下的话,这是我们常磐备上下官兵一致决定的。”井伊直政一本正经地说着把屋内的众人们都逗乐的话,“这阅兵可是能光宗耀祖的机会,而我们常磐备又是红叶军中第一备队,理所应当由我们来参加!可是只要是福岛大人来开会,机会绝对会被别人抢走的!因为福岛大人根本不会主动和别人争功,绝对会说着什么‘哈哈,随便你们啦’之类的话就放弃了机会,然后靠在一棵大树下看大家争功!”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还真是吃透了安成啊。”雨秋平闻言大笑起来,随后对井伊直政道,“那你们常磐备的官兵讨论出来后世怎么和安成说的,他就这样答应由你来了?”
“殿下容禀,福岛大人当时对我们说:‘哈哈,随便你们啦’,就答应派我来了。”井伊直政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再次把众人都给逗笑了。
“少主说不去,安成老大哥也不在,这次我可要撸起袖子和你们真刀真枪地抢了啊!”吉岗胜政边说着还真的撸起了袖子,在桌上重重地敲了两下给自己提气道,“都等着瞧吧!”
“谁怕你呢?”御前崎仲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而小川佑东则大口大口干了几口酒给自己助兴壮胆,查理甚至穿出了印有查理家家徽的阵羽织,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拼命了。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啊…”雨秋平看着自己的部下们,笑得停不下来,“我已经有主意了,你们别抢了。”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三十四章 临场
天正九年(1581)8月15日,京都御所东的河原町通两旁,已经是人山人海。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在京都御所北边的阿弥陀寺里候场的雨秋平遥遥地望向了他们待会要走的河原町通,忍不住感慨道。
“这是即将名留青史的大事件,也是织田大殿邀请了全日本大名遣使列席的盛宴,自然会这么热闹。”随侍在雨秋平身旁的井伊直政跃跃欲试地应道。
为了让部下不至于继续吵下去伤了和气,雨秋平最终决定,除了炮兵备队惊蛰备除外,其他每个备队都选出50个军姿标兵出来组成混合阅兵连队,10个步兵备队和铜墙备加在一起一共550人,也满足了织田信长的要求。
虽然他麾下的那些备队长们表达了想要亲自带队的渴望,但是天野景德自然不可能允许——雨秋平本人带着麾下所有的高级军官在只有500人陪同下的情况下离开雨秋家领内,简直是把风险等级提升到了最高的程度。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对雨秋家可是打断脊梁骨般的伤害。于是,在天野景德的坚持下,每个备队只得派出一个连长来带队,常磐备派出的人选就是井伊直政。
虽然坚持的是天野景德,但是去向部下们解释的可是雨秋平,让他拒绝这么多热情期待的部下对雨秋平这样一个好说话的人而言可着实不容易。不过在雨秋平看到了京都现场的状况后,他不得不感慨天野景德做出的判断是非常英明正确的。这么多人挤在街道两旁,其中要是混入了一些别有用心的刺客可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里,雨秋平又抬头向河原町通西边京都御所门外的一处检阅高台望去——那里装饰得富丽堂皇,周围也有不少卫队警备——待会新登基的天皇就会坐在那里检阅织田家的部队。而织田信长在率队走过河原町通后,也会来到高台上陪同天皇。那么高的地方很是醒目,简直是弓箭和铁炮的活靶子。织田信长既然敢和天皇一起坐在那里,相比应该是做好了完全的安保准备吧。河原町通两旁的人群里应该有不少织田家的便衣和忍者,这些观众在进入河原町通两旁前都被搜过身了,似乎也不必太过担心。
“你在这儿呐。”就在雨秋平琢磨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雨秋平转过头去,发现来的人是池田恒兴、佐胁良之、羽柴秀吉、前田利家这几个好哥们。
“恒兴,藤八,你俩的次序不是在挺前面的吗,怎么还不去候场准备,现在还到处乱跑?”雨秋平责怪似的看了眼这两人,“彩排的时候你俩就出了差错,这次要是再有闪失小心主公要了你们俩小命。”
“切,知道你是压轴出场的了,别说了别说了。”池田恒兴不满地白了雨秋平一眼,随后酸溜溜地道,“主公也真是的,把压轴的机会给谁不好,给了你这个连马都没带来几匹的步兵方阵。你那红叶军再厉害,步兵还能比骑兵气派不成?”
“那咱们走着瞧呗。”雨秋平笑着上前一步,在池田恒兴的胸口上锤了几拳。
“不过真是羡慕啊,红叶的地位。万众瞩目之下压轴出场,织田家内第一重臣的身份算是坐实了吧。”羽柴秀吉的语气同样酸得快要溢出来了,但是随后他又成功的把自己的酸意转移了,“现在我还记得宣布出场次序时柴田那老家伙的表情啊…哈哈,都快拧巴都一起去了!”
“秀吉…”前田利家干忙拍了拍羽柴秀吉的肩膀,示意他小点声,随后环顾了一圈,索性北陆道军团的其他几个大名没有在这里,“慎言啊。”
“怕什么嘛,我现在不也是个军团长呢吗?谁还是当年尾张那个足轻啊?那个看不起人的家老,现在领地还没我多呢。”羽柴秀吉志得意满地哼了几声,颇有几分歪嘴战神的味道。
“好了,大家也都别闲聊了,赶紧回到岗位上去吧,千万不能误事啊。”前田利家有些不安地催促道,向雨秋平投来了求助的一瞥。雨秋平于是立刻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咱们快回岗位吧。这次阅兵要是出了什么差池,领内的一揆准会更凶,你们还没受够吗?”
“主公知道领内的一揆凶,还非要把我们全部从领地里叫出来,真不知道家里那些留守的家伙能不能镇住场子呢。”池田恒兴满是怨气地抱怨了几句。
“你就这么怕?都是红叶给练出来的兵,你怕这个?”佐胁良之在一旁立刻见缝插针地挖苦道,使劲地拍了拍池田恒兴的肩膀。
“你在那鸟不拉屎的赞岐好意思和我摄津比?”池田恒兴闻言一下子就来气了,叉着腰对佐胁良之道,“我这是什么啊!近畿要害啊!沟通山阳道、山**、南海道和近畿的关口啊!我这里还有数量多得吓人的一向宗秃驴们啊!没完没了的一向一揆啊!你那点难度好意思和我比?”
“让你们回岗位,你们怎么还吵起来了呢?”雨秋平非常郁闷地控诉道。
“你的领内根本没啥一揆,站着说话不腰疼!”开启了全图炮模式的池田恒兴哪管说话的是谁,逮住人就喷。
“我收容的一向宗信徒又不比你少,而且显如上人还是在我的领地上遇害的,我怎么就比你容易了呢?你知道我们为了安抚信徒做了多少工作嘛!”雨秋平想起前些日子自己一个镇一个镇的巡游,亲自演讲向信徒们为自己的安保过失道歉的那劳累经历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说的我很容易似的呢?”
“你们怎么又说起来了,时间不多了赶紧回去吧。”看到连雨秋平也加入了战团后,哭笑不得的前田利家只得亲自站了出来把大家分开,随后推着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就往另一边走去,而雨秋平和羽柴秀吉也笑了笑,一起往军团长所在的候场区走了过去。
然而没走几步,雨秋平和羽柴秀吉迎面就撞上了正巧在走过来的柴田胜家。羽柴秀吉咧了咧嘴,哼了一声就别过脸走到一边去了,留下尴尬的雨秋平和柴田胜家打招呼。柴田胜家也没拿正眼去看羽柴秀吉,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
“那个…柴田殿下。”雨秋平看柴田胜家的脸色非常糟糕,意识到后者估计还
在因为自己抢了他阅兵时压轴出场的位置而生气。毕竟柴田胜家自信秀时代就一直是织田家的家老重臣,在林秀贞被追放后已经是资历最老的,也被任命为家中地位最高的笔头家老。再加上他北陆道军团长的身份,这阅兵压轴出场的名额本来也该给他。可是织田信长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哪怕雨秋平自己没有抢这个荣誉的意思,依旧不依不饶地把名额塞给了他,弄得柴田胜家很是不满。
“抢了您的位置…实在非常抱歉,这并非我的本意,我也认为该由您来…”就在雨秋平边道歉边试图和柴田胜家解释时,后者却冷哼了两声,瓮声瓮气地道:“别那么多废话,雨秋红叶。”
雨秋平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看向柴田胜家。自己怎么说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主动道歉,这柴田胜家怎么还软硬不吃呢?
可是柴田胜家接下来的话,却让雨秋平有些意外。
“你立下大功平定西国,武威本就是织田家第一,这名额给你也罢,毕竟是你凭实力拿到的,我也没什么不服。”柴田胜家走到雨秋平身前,虽然比雨秋平要矮一些,可是目光中的气势却是盛气凌人,“怎么说得好像是你捡来的一样呢?怎么说得好像你要把这机会施舍给我呢?你在看不起人吗?东国还未定呢,等我平定了东国,你以为我没你的施舍就坐不稳这家中第一武士的位置了?”
“柴田殿下…”雨秋平这才明白过来柴田胜家生气的原因,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俱利伽罗还欠你人情,不然你这惺惺作态的模样,我已经要发作了。”柴田胜家冷哼了一声,瞪了雨秋平一眼后就从他的身侧走过,“别给织田家丢脸。到了场上,拿出武士的气魄来,不要作小女儿态。”
看着柴田胜家那已经上了年纪却依旧挺拔的背影,雨秋平忽然有一些感慨。
“红叶殿下,好久不见了”这时,泷川一益也恰巧路过。不过他的位置不是在军团长这边,而是要到守护代、城主的那一边去。在织田信雄和织田信孝转封后,伊势国的领地大半归为织田信长直辖,而北伊势长岛城周围则成了泷川一益的封地,他也拿到了一个伊势守护代的役职。不过和雨秋平他们这些军团长相比,仍是差了不少。要知道,当年雨秋平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战,就是在知立城与前来攻城的泷川一益对垒。如今曾经的降将都成了织田家内第一武士,泷川一益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失落。
雨秋平听说过,之前九州平定后,泷川一益本来对西海道军团长一职势在必得——论资排辈也确实该轮到他了。不过织田信长似乎并没有在西海道设立军团的意思,而是转封了两家亲藩过去,泷川一益也只好悻悻作罢。
“泷川殿下,好久不见。”看出了泷川一益的心情有些隐喻的雨秋平宽慰了一句道,“之后的东国征伐,若是主公要征调我出战,可是要多多仰仗泷川殿下了。”
“红叶殿下过誉了。”泷川一益也读懂了雨秋平的善意,朝他拱了拱手。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三十五章 阅兵
午时过后,阅兵也即将开始。天气已经入秋,中午时分的温度不冷也不热,不然坐在那高台上晒太阳也是够体弱多病的新天皇受的。
宫廷典雅的乐曲声响起后,就看到隆重的仪仗队护送着天皇从早就铺设好地毯的街道上走出,从京都御所的东门缓缓走向了早就给他布置好焚香的典雅高台。而河原町通周遭围观的百姓,也立刻山呼海啸般地欢呼起来——像他们这样的庶民,能有遥遥眺望天皇本尊的机会可谓是三生有幸了。不知道此刻那正享受着万民拥戴的新天皇,会不会涌起刘邦当日“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的感受。
不过雨秋平记忆里,原来的正亲町天皇的太子早逝,后来是由皇太孙继位的。因为这一世正亲町天皇意外遇刺,才传位给了体弱多病的诚仁。而他的儿子周仁,也就是前世的皇太孙后阳成天皇,方年满10岁。
把雨秋平的思绪拉回现实中的是后方相国寺传来的几声炮响——那是织田信长别出心裁选择的阅兵开始的信号——倒是和后世的习惯有些不谋而合。不过在离皇居这么近的地方开炮,也真的只有织田信长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才想得出来。
随着阅兵信号的发出,排在所有参阅队伍最前面的织田信长和他的旗本队就从阿弥陀寺内出发沿着河原町通的街道向南而去。雨秋平登上了阿弥陀寺内的一个二楼禅室的窗户边,掏出望远镜来向织田信长的队伍看去,想看看有什么名头。他将焦距调整后,把镜头取景处落在了织田信长的身上——他此刻穿着一身黝黑发亮的南蛮骑士甲,披着一件天鹅绒斗篷,腰间一左一右别着鬼丸国纲和童子切安纲两把名刀,坐下的骏马同样是欧罗巴产的大马。远远看去,简直像是一个圣殿骑士,而不是日本武士。
“不错嘛…主公…像模像样的啊。”雨秋平不仅暗暗赞叹了几句,同时把镜头缓缓向后移来,看向织田信长身后的队伍。织田信长带出来的是500多的旗本骑士,坐下马统一都是雪白的良驹,身上的具足也被刷成白色。一片雪白之间,织田信长的那抹黑就仿佛白纸上的墨迹,分外显眼。
500匹没有杂毛的白马…这可是全天下所有其他大名加在一起也不一定凑的出来的,甚至以前的历代幕府和全盛时期的藤原家和平家也不一定凑的出来啊。织田信长炫耀财力和实力的方式可真是别出心裁,没有动用多少人,就用这500匹白马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雨秋平暗自咽了口口水,同时把望远镜快速移动了一下,投向了高台两边的凉棚下,各家大名、豪族派来列观的使者席。果不其然,那些使者一个个吃惊地大张着嘴,连口水流下都毫无知觉,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群白马,眼里冒着的红光仿佛巴不得立刻就冲上去抢一批回来。明明这些被派来上洛的使者也都是家里见过世面的家老级别的武士,但是遇到这种震撼的炫富现场也难免失态。这样的良驹,哪怕能有一匹都是足以在一国之内炫耀并成为美
谈的存在,连自家家督都不一定骑得上这么好的马——结果织田信长直接毫不费力地随手甩出了500匹。这令人畏惧的物量差的碾压,足以让任何试图挑战织田家这庞然大物的反对者感到绝望。
雨秋平又放下望远镜看向了旁边自家的同僚,柴田胜家、羽柴秀吉、明智光秀等人同样是目瞪口呆,只不过惊讶的程度要比那些使者轻一点就是了。
雨秋平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漏过了什么,于是再次拿起望远镜看去。只见那支耀武扬威缓缓向前的骑兵队,除了腰间的佩刀外,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把铁炮——这是…骑马铁炮队?
这次轮到雨秋平目瞪口呆了——没想到前世历史上伊达政宗想出来的新奇兵种被这一世的织田信长现在就给搞出来了?真不知道伊达家的使者回去把这消息告知伊达政宗后他会说什么——早生二十年,一定可以第一个研发出骑铁吗?
就在雨秋平心中对这支酷似龙骑兵队的骑马铁炮队暗自腹谤的时候,他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漏过了什么。于是他再次拿起望远镜向织田信长的旗本骑马铁炮队看去,打量了一会也没有瞧出什么所以然。他随手拧了拧镜筒,将焦距放大了几倍,锁定在了一个骑士的脸上——看起来还是个很年轻的少年呢。
“会不会阿佑也在这里?”雨秋平心底涌起了这个念头后,就再也挥之不去了。他于是不停地移动着镜头,挨个寻找着旗本队的脸庞。由于是从侧后观看,所以只能看到小半张脸——不过对于父亲而言就已经够了。
很快,雨秋平在人群里看到了那个令他日日夜夜挂念不止的身影。在雨秋佑离开后,他曾无数次反思过自己,反思过自己对雨秋殇过分的偏爱,反思自己对雨秋佑努力的忽视,也反思自己在婚约一事里对兄弟二人的不公。
然而反思多少次都没有用了,给雨秋佑造成的伤痛是今生今世都难以消除的。原本那幸福的一家,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不过看到雨秋佑那飒爽的身姿和英气的面庞,雨秋平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丝安危。让他可以离开雨秋平和雨秋殇的光环而外出闯荡,是不是也是一件好事呢?
雨秋平想到这里,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了。他放下望远镜擦了擦眼睛,等到他再次端起望远镜的时候,镜头刚好落在了雨秋佑背上的那支铁炮上。雨秋平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多看了一眼,却惊讶地几乎叫出声来。
那把铁炮没有火绳…
他难以置信地把焦距调到了极限大的距离,盯着雨秋佑背上的铁炮使劲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那是燧发枪。
织田家…哪里来的燧发枪?我们雨秋家拿到燧发枪后,就是因为担心技术被夺走仿制所以,所以一直没有量产并投入部队,研究到现在也没能拥有成熟的研发技术…
雨秋平想到这里,忽然又意识到了意见更可怕的事情——他立刻地扭动了一下镜筒,缩小了一下焦距,像
整只骑马铁炮队看去。
然后他发现,500骑马铁炮武士的背后,背着的都是燧发枪。
雨秋平瞬间愣住了,一时间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等他回过神来后,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
织田信长手上已经有500支燧发枪了,而雨秋平只有买来的那几支罢了,而且半数都被蓝翔花掘的军工司给拆掉去研究内部结构了。
500支燧发枪…织田信长到底是自己掌握了研发燧发枪的技术,还是和欧洲的商人达成了什么大笔订单啊?现在燧发枪在欧洲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大路货,来往的商人很少有做燧发枪买卖的,少数见到的几把燧发枪也都是船队买来护身自己使用的,根本不会考虑出手。
织田信长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燧发枪?
自雨秋平建军并引入铁炮来彻底代替弓箭以来,红叶军一直是全日本远程火力最强大的部队,毕竟3/8的铁炮装备比率可谓是冠绝天下。而惊蛰备成立之后,有了几十门火炮的红叶军更是有能力在远程对射里摧毁任何对手。正是有着强悍的火力,红叶军才能逼迫敌军在战术对决里不得不主动冲上前来接战,从而施展己方最为拿手的防御长枪阵。
红叶军的强大,很大一部分就是建立在这套“远程火力压制——逼迫敌人进攻——防守反击”的战术上的。如果对方的火力要比红叶军强大的话,整套战术体系也会濒临瓦解。失去了火力优势意味着红叶军不能利用对射来迫使对方进攻,而是不得不让己方的长枪兵出击去摧毁对方的远程兵阵地。可是红叶军一直以来训练的都是密集方阵和队列突击,这种密集的队形暴露在远程火力下无异于屠杀——甚至还不如那些站位松散的豪族部队。而红叶军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甲坚兵利”也将成为累赘,因为再优秀的具足也挡不住子弹,反而会因为具足的重量制约了士兵的速度和动作,而且金属被子弹击穿混入伤口后还有可能导致进一步的感染。
想要有效攻击对方的远程兵阵地,必须要训练散兵线战术,可是这是红叶军目前不具备的。一旦红叶军失去了火力优势,二十年来他们所建立的一切功勋和武威都将受到冲击。
在石山御坊围攻战里,雨秋平已经看到织田信长用从雨秋平那里拿去的火炮铸造技术所锻造的几十门大筒,而未来那些大筒的数量也会越来越多。再加上这500把燧发枪…织田信长是只有这500把,还是可能还藏着几千把呢?如果对方已经全员列装了燧发枪的话,他们的远程火力可以说是已经凌驾于红叶军之上了…
幸好不用和织田家为敌…雨秋平心里暗自庆幸道。如果真的要和织田家对阵的话,现在的红叶军有必胜的把握吗?不一定吧…如果地方已经全部配备了燧发枪或者铁炮,如果对方已经完全抛弃了弓箭,那红叶军是否应该考虑像竹中重治之前建议的那样,舍弃盔甲,而改用军服呢?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三十六章 寒流
织田信长带着他的旗本队经过河原町通中央时,织田信长扭过头去,看向远处高台罗伞下的天皇。看到天皇也在注视着自己时,织田信长侧过身来在马上行了一个欧洲骑士的礼节,这不伦不类的行礼让天皇周围的侧近顿时为之色变,不过在看到了织田军的威势后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天皇本人倒是没有显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依然心平气和地坐在位子上。
织田信长走完了整段阅兵的路线后,就将部队交给了蒲生氏乡,自己则带着一众侍卫策马脱离了大部队,从桥梁上横渡而过,绕到了天皇所在的高台下。织田信长带着属下翻身下马后,便快步走上了高台,走向了天皇所在的位置。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织田信长的身上,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他的表现——他可算是下跪了!
在看到织田信长以日本的礼节下跪行礼后,河原町通周围的无数人都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没有继续闹出君前失态的丑闻了。而一旁的敌对势力使者们则或多或少有些遗憾,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看热闹不怕乱子大。
天皇可不敢像织田信长那样摆谱,立刻请织田信长平身。织田信长和天皇似乎还寒暄了几句,不过雨秋平离得远,也没有读唇语的水平,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等到织田信长落座后,鼓乐声再次响起,后续的织田家直辖的武士也依次入场。丹羽长秀、泷川一益等本家宿将,河尻秀隆、山内一丰等母衣众出身的武士,还有堀秀政这些后起之秀,一个个都是英姿飒爽地率众通过。
而在织田家本家之后,则是各个军团长麾下的与力们出场。首先是北陆道军团,府中三人众的前田利家、佐佐成政、不破光治先后登场。随着这几年功勋的积累,他们三人也分别受封了越后守护代、越中守护代和能登守护代,成了一国之主。
北陆道军团的武士们一登场,岂止就和织田本家在近畿的武士们不同,透露出一股如同北陆道的气候一样寒冷的肃杀之气,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武士们才有的气概。而前田利家本人则穿上了一身古朴的具足,手中握着一把和前田庆次非常类似的朱红大枪,一瞬间看上去竟有些像源平合战时来自北陆的古老武士。
北陆道军团后登场的是山**军团的与力们,领衔的细川藤孝也好,原来山阴各国的波多野家、一色家、山名家也好,都不是以武功出名的,因此他们的队列看起来更像是普通的随从队,与先前的北陆道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雨秋平于是冲着身边的明智光秀笑了笑,后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
山**军团之后就是南海道军团,池田恒兴、佐胁良之、森可隆这濑户三人众也飒爽登场。别人不知道,雨秋平可是知道的清楚。池田恒兴为了在这次阅兵式上显摆,特意朝雨秋平借了一套他之前跟南蛮商人买的盔甲——可是那只是雨秋平买来收藏的骑
士重铠,雨秋平自己穿着都费力,更别提池田恒兴了。可是池田恒兴当时相中了这套拉风的铠甲后,就打死都不愿意换一套。于是,此时此刻的池田恒兴就涨红着脸,咬紧牙关在太阳下顶着这幅他的身体几乎承受不住的重甲,脸部表情却还要表现得仿佛毫不在乎一样。雨秋平倒是不担心他,这家伙为了面子什么事都能扛下来——他更担心池田恒兴的坐下马啊!那匹马现在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淌汗,真不知道能撑多久。
谢天谢地,池田恒兴和他的马坚持到了阅兵仪式结束,连雨秋平都替他长出了一口气。果不其然,在河原町通终点后的拐弯处,雨秋平看到池田恒兴的坐骑累瘫了般倒了下去,把池田恒兴给摔下马来——幸好没有人看到这一幕。跟在池田恒兴后面的佐胁良之见状连自家的队伍都不管了,离开了观众的视线后就快马加鞭地冲了过去,幸灾乐祸的他似乎已经等不及看池田恒兴的笑话了。而他身后的森可隆依旧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走完了最后一程——这孩子都快比大他们一辈的这两个前辈要成熟了。
南海道军团之后,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应该轮到山阳道军团的与力——可是由于羽柴秀吉之前一系列夸张的操作,山阳道军团根本没有活着的与力——于是直接轮空了,进入到了织田信忠的尾浓军团。不过大家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稻叶一铁、安藤守就等尾浓军团的武士身上,而是全部投向了尾浓军团后出场的第一个军团长——也就是织田信忠本人。作为织田信长倾力培养,也得到了大多数家臣承认的织田信忠,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织田家继承人了。之后织田家的天下,就要轮到他来做。想要巴结他的、观察他的、诋毁他的、赞美他的人不计其数。织田信忠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当时具足,一如既往地在这些琐事方面表现得面面俱到。
织田信忠之后出场的,就是明智光秀。她穿着一身银白色的具足,具足下的阵羽织则是宝蓝色的,不知道的人或许会欣赏她中性化的独特品位,只有雨秋平明白那是她自己的小任性。阳光照耀下,明智光秀的嘴角仿佛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和命运小小地示威了一下。
明智光秀之后的是羽柴秀吉,他绝对可以说是全场仅次于织田信长的张扬武士了,甚至要胜过池田恒兴。他那巨大的太阳盔几乎要比半个身子还高,雨秋平都担心他这样会不会累出颈椎病来。不过千成瓢箪马印下那金光闪闪的盔甲,看起来倒是挺威风的。
羽柴秀吉之后便是柴田胜家,但是雨秋平没有机会去目睹织田家中最为悍勇的“瓶割柴田”的军容了,因为他也需要到候场区准备了。不过从现场传来的无比高昂的欢呼声中就可以猜出,柴田胜家该是有多么威风凛凛。
一队一队的骑兵,打着各家的旗号,逐一从检阅台前驶过,接收台上织田信长和天皇的检阅,也享受
着道路旁民众的欢呼。
而当雨秋家的红叶旗和雨秋平的枫鸟马印打出时,所有的观众却都为之一愣——除了五十个骑兵外,其余的全是打着各式各样旗号的步兵。那些围观的观众大多只认得雨秋平当年在京都合战时的常磐备山枫旗,以及不久前进入京都戒严的涅槃备的山凤旗,而对其他的旗号一无所知,只看个好玩。但是列席的各家大名使者,特别是那些敌对势力的使者,却不会不认得那十一面旗帜沉甸甸的含义——那是这20年来在全天下所向披靡的红叶军各个备队的旗号。
山枫、箭矢、柳条、烈火、酒杯、山凤、闪电、春草、火炬、银河、铜墙。
就是这些旗帜,催垮了无数大名的军队,以及无数武士的意志。
而现在,这支部队踏着整齐而古怪的正步,浩浩荡荡地迈过河原町通。
百姓的欢呼声们逐渐小了,因为他们眼前的这支部队散发出的气质,仿佛和之前那些热血澎湃的武士不一样,反倒是冰冷如钢铁洪流一般坚不可摧,显得不可亵渎。一丝不苟的步伐宛如机械一般,方阵的每一个边角都是横平竖直,齐整的踏步声连锣鼓声都可以掩盖,每个人都对两旁的观众熟视无睹,目不转睛地死死地盯着前方。红叶军的行军队伍就仿佛寒风拂过溪流一般,所过之处的声音随之凝结。随着队伍的不断前进,越来越多的观众停止了欢呼和喝彩,带着无比敬畏和陌生的表情看着这支铁军从身前经过。
雨秋平用余光看着两旁百姓的反应,心下却没有多少意外。
这是穿越者跨越时空带来的军队,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而在不久的将来,这支部队的模式同样会被历史的潮流所淘汰,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准确说,这支采用近代训练方式、以火枪长枪作为武器、穿着铠甲的古代军队,是一个不伦不类的产物,只能在这军事转型尚未完成的中世纪昙花一现。
只是,我在前世不是什么科学家,不是什么哲学家,不是什么军人,也不是什么城府极深的政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学生。凭借我的一己之力,短时间内所能带来的东西也只有这些了。
随着我带来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被这一世的人们学去,随着我的优势一点一点被蚕食,到最后我还能剩些什么呢?我在那一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是多么胆大包天才敢和这一世这些在千万人中脱颖而出、青史留名的乱世英杰相提并论呢?我原本只该是一个在史书上连名字都不配留下的小人物啊…等到穿越者的能力都被学去后,我可能平庸地连这个时代的庸主也比不过吧。
雨秋平的目光逐渐模糊,脑后也传来了热度。仅仅是片刻后,他就匆忙回过神来,差一点又进入了那个洞穴。
当穿越者的外衣尽数褪去后,我,雨秋平,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三十七章 宣战
雨秋家的部队走过过河原町通后,织田家盛大的阅兵也宣告结束。天皇的仪仗队护送着天皇回京都御所,而京都的百姓们也再次跪下三呼万岁。围观的大家都以为阅兵结束了,因而接三五成群地离开,聚集在河原町通附近的人群也逐渐散去。然而,也有一些机灵的百姓多留了个心眼,察觉到了事情的诡异之处——织田信长和使者们迟迟没有离开。
准确说,是织田信长没有离开。使者们见织田信长没有动身,自然也不好意思离开。不久后,他们就收到了织田信长让他们全数来到高台下的指令。虽然被这样居高临下地对待让他们有些不适,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能照做。
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织田信长就已经劈头盖脸地指着北条家使者松田宪秀的鼻子骂道:“还在这里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嗯?还不快把八尺镜给余还回来?”
织田信长的话让松田宪秀直接愣在了原地,而其他使者们则纷纷将讶异的目光投向松田宪秀——难道这一系列的刺杀和扰乱治安事件都是北条家策划的吗?
“右大将何出此言?”松田宪秀一脸无辜地反问道,“这事情和北条家又有什么关系吗?”
“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敢认了?”织田信长冷哼了两声,随后挥了挥手。不一会儿,蒲生氏乡就指挥着几个侍卫抬着一具棺材过来,送到了松田宪秀的身前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个腌制好的尸体,身上的服饰正是风魔忍者里的。“这就是我们在伊势神宫现场找到的,袭击伊势神宫的忍者的尸体。”
“这…”松田宪秀一时愣住了,他也曾参与过风魔忍者里的管理,认得出这身衣服正是北条幻庵的贴身忍者的服饰——前不久北条幻庵就是被一个出奔的贴身忍者刺杀的,难道就是此人吗?
然而松田宪秀内心的想法别人却不知道,在织田信长眼里,这就是松田宪秀面对如山铁证而愣住了。
“说吧,你们偷八尺镜干什么?对伊势神宫下手又是为了什么?现在在这里装的一无所知又是为了什么?”织田信长连珠炮般地追问道,让不知所措的松田宪秀瞬间汗如雨下。
“右大将冤枉啊…此人是我们北条家风魔忍者里的忍者不错,可是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出奔成了叛忍,和北条家再无瓜葛了!”松田宪秀匆忙俯身请罪道,“北条家管教不严致使忍者出奔,实该向织田右大将请罪!只是伊势神宫一事,我们真的毫不知情啊!”
“余管你那么多?余不要听你们解释。”织田信长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怒斥道,“要么把八尺镜交出来!要么让北条氏政来京都谢罪!”
“还有你们!”织田信长抬起手来,对着台下其他来自关东的使者遥遥指了一圈道,“要么让各家的家主都来京都见余,澄清自己与此事无关!要么余就一并当做北条家的同党!”
“以一个月为期!
自己看着办吧!”
甩下这句话后,织田信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河原町通,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关东各家大名的使者在风中凌乱。
“好家伙,主公这是要直接向整个关东宣战了?”在一旁全程目睹一切的织田家重臣们见状也是惊讶万分,池田恒兴就第一个忍不住感慨道。
“毕竟关西都已经平定了,主公的胃口难免大了一些。”佐胁良之随口搭了一句,随后不屑地道,“反正都一样,全关东加在一起难道就打得过我们了吗?”
“那也不该这般莽撞,如此蛮横行事,已经臣服的关西大名又会怎么看待织田家?”明智光秀显然对织田信长的决定非常不满,皱着眉头道,“明明与织田家并无睚眦,却被指定为敌人…若是全天下所有非织田系的大名都兔死狐悲,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就要毁掉了。”
“就是说,何必急于这一时呢?”丹羽长秀也摇了摇头道,“主公还是老样子…永远一个人冲在最前面,根本不管我们这些作家臣的能不能跟得上。”
“主公这么急又是图什么呢?天下平定只是时间问题了啊,等到我们平息了此次骚乱引起的一揆后整军东征,东国便可传檄而定…”明智光秀越想越是费解,“为什么要争这一时呢?”
“嘿,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主公都快五十了,他的时间紧得很啊,哪有空浪费在日本这区区一座小岛上了?”羽柴秀吉笑着摆了摆手,卖着关子给大家解释道,“主公的眼光放的很远呐,岂止是这日本,还有海对岸的朝鲜,还有大明,还有地平线那一段的欧罗巴!主公眼里的天下可不是这区区一隅啊,而是主公那一直摆在屋里的地球仪啊!”
“那可真是远大的目标呢。”雨秋平淡淡地应和了一句。
雨秋平出声后,大家才意识到了织田信长那远大的目标将和雨秋平的故乡产生不可避免的纠葛。不说织田信长渴望的中国大陆了,哪怕朝鲜也是明国的属国,如果日本进攻朝鲜,明国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红叶,你是帮我们,还是帮明国?”莽撞的池田恒兴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大家都想问而不敢问的话题。
“对手是明国的话,我帮谁都改变不了我们惨败的结果吧。”雨秋平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也比较温和地回应了这个问题,“所以我肯定会竭尽全力去阻止这场必败之战的发生。”
“哪有那么夸张?”羽柴秀吉笑了两声,随后摊开手道,“你们知不知道,很多西国混不下去、无处容身的浪人都跑到明国沿海做海贼了。我听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那些海贼在明朝沿海闹得可是天翻地覆啊,长驱直入数百里也没人拦得住他,什么明朝官兵连一合之敌都不是,就那么点海贼剿了那么多年还搞不定。”
“就这战斗力?”为了增强自己的
说服力,羽柴秀吉还补充了几句,“被西国大名打得活不下去的浪人跑到明国,就追着明国官军打;然后现在那些西国大名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那你们觉得,如果是我们对上了明朝官军,该是什么样的结果呐?哈哈哈哈…”
“我算是明白了。”雨秋平也是笑了两声,随后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羽柴秀吉,“原来你这是被忽悠瘸了啊……难怪啊,我之前还一直好奇你为什么那么笃定呢…要是你将来位高权重了,搞不好还真干的出进攻朝鲜、和明朝动手的事情呐。”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羽柴秀吉被雨秋平那非常真诚的“关爱傻子”的眼神给看得发憷,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仿佛要把晦气扫掉一般,“我说的有什么错吗?”
“没什么没什么,别放在心上。”雨秋平大笑了起来,随后在众人不解的眼神里解释道,“你们是信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还是信我一个从小在明国长大的人看到的明朝官军的样子呢?”
“嘛…”羽柴秀吉显然没有被雨秋平说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随后故意问道,“你觉得明朝官军很强?”
“那不然呢?不然你以为是谁把蒙古人赶回草原去的?”雨秋平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千鸟,理所当然地答道。
“蒙古人算什么,我们祖上不也打过?”羽柴秀吉一步不退,立刻反唇相讥,提起了镰仓幕府时期北条家领导武士在九州对抗元军入侵的故事。
“靠神风赢的和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能一样吗?当时要是没有神风,你们陆战可输得够呛啊。”提起了历史问题,一向宽厚的雨秋平罕见的刻薄起来,一针见血地道。
“那我们祖上打的是那蒙古刚建国全盛时期的军队,你们打的是日暮西山时已经腐化了的蒙古军队。而且我们当时迎战的也是幕府中后期腐化了的武士,你们驱逐鞑虏的可是明国刚建国时的精锐军队,能一样吗?”羽柴秀吉毫不客气地指出了雨秋平论据里纵向时间上的不匹配,同时进一步追击道,“而且你们明国现在也已经200年了,腐化的差不多了,还以为能有开国时的战力吗?”
“倭寇纵横的地方都是安稳的内地,200年没打仗了,地方驻屯军疏于战阵才会战败。但主公若是要打朝鲜,迎面遇上的可是辽东边军,与大明西北边军并称的精锐啊,200年来和蒙古人的仗就没停过,你以为会像东南的驻屯军那样吗?”雨秋平如数家珍地报出了明朝的精锐,同样是一步不退地反问,“再说了,这几十年抗倭下来,东南也练出了一匹强军,戚家军听说过吗?”
“那我们战国乱世不是也打了一百多年了吗,论打仗谁怕谁啊,而且我们有这么多的铁炮…”见羽柴秀吉还不认账,依旧继续纠缠着,雨秋平索性摆了摆手,赌气般地笑道:“算了算了,说了你不信,到时候你自己打打看,吃了苦头不就知道了嘛。”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三十八章 壮志
天正九年(1581)8月18日,随着织田信长要求全关东大名的家督上洛臣服的要求传遍了东国大地,每个家族也都面临着沉重而艰难的选择。
北条家毫不犹豫地表示了拒绝,并且加紧了秋收,大有在严冬里厉兵秣马与织田家大战一场的意思。北条氏政还向全部东国大名发出了正式的檄文,直接将织田信长称为“刺杀君上的逆贼”,号召全国的大名联合起来组成第三次信长包围网,讨伐弑君的织田信长。而得到消息的武田家和上杉景虎的东上杉家也立刻表示了响应,结城家、小田家等北条家的从属大名也纷纷加入了联合。不得不说,讨伐弑君者的口号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连一贯与北条家敌对的宇都宫家和佐竹家也加入了第三次信长包围网。不过盘踞在上总、安房地区的里见家依然和北条家唱了反调,里见义赖亲自从海路上洛去求见织田信长了。
不过不是所有的大名都是北条家他们一样体量大到足以左右天下局势的大家族的,不少弱小的陆奥出羽地区的豪族知道自己无足轻重,而他们仅仅是看了一眼织田家在地图上的统治范围,就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意志。连东北最大的大名伊达家,其当主伊达辉宗也在权衡了利弊后做出了臣服织田家的决定。在他的影响下,磐城、岩代、陆前地区大量与伊达家有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的小豪族们纷纷集体跟随伊达辉宗,在8月30日集体乘船出海,准备上洛向织田信长臣服。最上义光似乎也认可了自己妹夫的决定,正在动员出羽国的豪族和他一同上京。更北方的地方,南部家、安东家、津轻家、蛎崎家这些往往只会出现在《信长之野望》玩家最后清扫名单里、而不会对天下归属有任何影响的极寒之地的大名们则没有做出明确的表态——或许也没有人关注他们的表态。
然而,就在伊达辉宗带着一众豪族的家督扬帆的四五天后,伊达家中却惊现变故。
9月5日,米泽城天守阁内,伊达家临时代理家督——也是伊达辉宗的长子独眼龙伊达政宗,此刻正在家中的评定会议上大放厥词。
“父亲真是老糊涂了啊,没有丁点志气!敌人还在千里开外呢!就那么轻飘飘地说了句威胁的话,自己就屁颠屁颠地拖家带口地上洛投降,古往今来哪里有这样的事?简直是武士之耻啊!”
坐在下手位远端的片仓小十郎满脸煞白地看着伊达政宗在主位上发疯,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之前伊达辉宗刚在家中宣布要臣服织田家时,伊达政宗虽然也有不满,但是情绪也没有这般激烈啊,怎么今天下午忽然…
难道是…
片仓小十郎突然想起了上午发生的对话——伊达家前不久派去京都参加阅兵式的使者山冈重长今天碰巧来米泽城汇报一件荒地开垦的琐事,
和伊达政宗闲聊了几句,说起了什么织田信长组建了一支拿着古怪铁炮的骑马铁炮队…
结束了和山冈重长的闲聊之后,伊达政宗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了,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在片仓小十郎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台上的伊达政宗仍旧在一刻不停地“开火”抱怨,言辞中颇有对伊达辉宗的不满与愤懑。片仓小十郎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主公刚把代理家督交给了儿子,就被儿子这样在背后当着众多家臣的面埋怨,要是传到了伊达辉宗耳朵里那还得了?
不过伊达政宗的言论还是有一些市场的,家中不满意伊达辉宗不战而降这一决定的家臣不在少数。比如伊达实元及其子伊达成实、互理元宗及其子互理重宗、鬼庭良直及其子鬼庭纲元这些家中重臣,还有白石宗实、原田宗时、汤目景康等一众少壮派武士——等下?片仓小十郎数着数着,才发现家中不满伊达辉宗投降政策的家臣岂止是不在少数,几乎大半的家臣在听着伊达政宗的抱怨时脸上都露出了认同的神色。家里唯一对伊达政宗所言持坚决反对意见的,恐怕就只有他的同母弟伊达小次郎了。
“兄长何出此言?父上那是为了伊达家考虑,审时度势所做出的慎重之举啊!”果不其然,在看到伊达政宗的抱怨似乎得到了家臣们的认可后,伊达小次郎匆忙跳出来指责道。
“你懂什么?”伊达政宗根本没拿正眼看伊达小次郎,依旧是气鼓鼓地抱怨着,“若是天下所有人都如父亲那样,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织田家在拿下尾浓后就可以统一天下了不是吗?织田家要是拿下尾浓后就对浅井家说,你要是不臣服我就灭了你,浅井家难道会因为实力差距就不抵抗投降了吗?浅井家投降了,织田家就再要求伊势北畠家投降,然后是松永家、朝仓家,这个时候他的势力就比三好家大了,再要求三好家投降,之后就一点点滚雪球?要是大家都不抵抗,不就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这…”伊达小次郎被伊达政宗说的一时语塞,只得上纲上线地控诉道:“无论如何!当着家臣之面诽谤父上,都是罪无可赦!”
“你懂什么?”伊达政宗提高了一倍的音量,对伊达小次郎吼道,把在场的家臣们也都给吓了一跳。伊达政宗一下子站起了身,对着挂在墙壁上的地图指指点点,嘴里不断地抱怨道:“织田信长不就是运气好吗?刚好碰上了今川义元意外身死,他才能免于灭顶之灾。他打个美浓,七年才打下来,又是碰上了斋藤义龙侥幸病死才赢的!然后联合浅井家和朝仓家上洛,被三好家打得屁滚尿流,靠着三好家后方起火才侥幸上洛成功。之后他占了尾浓和近畿,靠着源源不断地金钱粮草和兵源,毫无难度地四处攻略,就这样还连连吃瘪!真的是好运气啊…要是桶狭间不下雨,那里还有他那么多的事情?要是斋藤义龙不
死?那里还有他的事情?要是三好家当时全力一战,哪里还有他的事情?怎么偏偏这些好事都给他碰上了呢?”
“怎么偏偏生在天下枢纽尾浓的是他而不是我呢?怎么偏偏让我生在这战国乱世快结束的时候呢?千年难得一遇的乱世啊,为什么我要在天下大局已定时才出生呢?为什么我偏偏要做配角呢?”
“若我早生二十年,定当成就不下于织田信长的霸业啊!”
凄厉地吼完这句话后,伊达政宗仿佛骤然脱力了般跌坐在座位上,独眼里隐隐有泪花在闪动。
伊达政宗的怒吼让在座的家臣们都陷入了沉默,而伊达小次郎显然也被吼懵了,怔怔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良久后,又是一声大吼在屋内响起。
“不…还不迟!”伊达政宗再次站起了身,同时狠狠地握住了左拳,“现在是最后的机会,现在全关东联合在一起还有击败织田家的机会!我们不能投降,投降了乱世就真的结束了!我这一辈子也只能碌碌无为让后世笑话了!我不甘心呐!”
“兄长?你要干什么?”伊达小次郎突然意识到了伊达政宗的想法,可是没等他出言相劝,伊达政宗已经大声喊出了决定:
“起兵!起兵!起兵!我们加入东国联合,趁着周围大名的家督都跟着父亲走了的好机会,把群龙无首的他们一锅端了!之后坐拥半个陆奥的我们也将成为百万石的大名,压住北条家当上关东联军的盟主,上洛讨伐弑君逆贼织田信长!天下就是我们伊达家的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错过这个机会,天下将从此和我们伊达家无缘!”
伊达政宗的怒吼而他那似乎永无止境的激情点燃了伊达家家臣们胸中的壮志,他们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东北武士,每个人的眼中都仿佛有火光在闪动。看到所有人都要被伊达政宗说动了,片仓小十郎这个伊达政宗的铁杆支持者反而担心起来,匆忙站出来劝谏道:“少主!还请冷静啊!若是计划不顺伊达家战败,日后织田家清算起来,伊达家可就是万劫不复啊!”
“怕什么,父亲不是上洛请降了吗?”伊达政宗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锤了锤自己的胸口道,“到时候真的失败了,就把父亲迎回来,把这一切责任都推给我,说是我擅自撺掇家督之位起兵,处死我不就好了?伊达家还是能在父亲的护佑下存续!”
“少主…”片仓小十郎闻言一下子哽咽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您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是我的雄心壮志,这是我毕生的梦想,为了天下而奋斗我何惜这一条命,哪怕转世七次都轮回到十八层地狱也无怨无悔!”伊达政宗大笑着抽出刀来,一刀将面前的桌案砍掉一角,大喊道:“愿意追随我的就跟我来!不愿意追随我的,犹如此案!”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三十九章 乱局
9月7日,伊达辉宗和一众陆奥国的大名们经历了漫长的海路颠簸后,终于抵达了近畿的堺町。他们前脚刚下地,就被告知了织田信长亲自来到了港口等着他们。还没等受宠若惊的伊达辉宗缓过劲来,迎面而来的就是织田信长暴风雨般的咒骂。
“很有本事吗?你这滑头?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啊!”织田信长用折扇指着伊达辉宗的连就是一顿臭骂,丝毫不顾及周围被吓得够呛的其他大名们。不过那些大名们很快就没有时间同情伊达辉宗的遭遇了,因为他们听到了织田信长如此暴怒的理由。
“你那儿子可真是好样的啊,两天前就宣布放逐了你,然后起兵加入了东国联合,率军把进攻你们这些上洛的人的领地了啊!”
听到陆奥生变后,以芦名盛隆为首的大名们都是脸色大变。他们离开后,领内可是群龙无首,要是强大的伊达家突然背盟进攻,恐怕就要沦陷了。
“你这当老子的负责把大名们引到船上,方便你那当儿子的掠夺空无一人的土地,起兵跟余对着干。赢了,你们伊达家一举成为百万石的大名。输了,就把你迎回去,说是你那儿子擅作主张罢了。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嘛,把余当猴耍?”织田信长对着伊达辉宗冷笑了两声,随后一挥手,他身后的蒲生氏乡就带着几个侍卫过来要擒拿伊达辉宗了。
“右大将息怒!此事在下一概不知啊!”伊达辉宗眼看局势不妙,匆忙跪下来向织田信长请罪道,“在下从未如此指示过,在下是一心向着织田右大将才来上洛的啊!若是在下意图两面下注,又怎么会亲自送上门来呢?”
“那你的意思是余冤枉你了?”织田信长没好气地挖苦了一句,眼里满是不屑。
“不!是在下教子不严,坏了织田右大将的大局!在下自当请罪!还请织田右大将稍安勿躁,在下这就回陆奥收监那逆子,撤军回国,响应织田右大将啊!”伊达辉宗连连以头抢地,言辞不可谓不恳切,可是织田信长却是无动于衷。
“你儿子都反了,余还放你回去,天下哪有这般好事?”织田信长抬起脚来踩到了伊达辉宗的头上,左右来回拧了拧,恶狠狠地道,“余已经给你那儿子去使者了,勒令他退兵投降,否则就把你这人头给他送到陆奥当礼物!”
“如此也可!在下那犬子虽然桀骜,但是一向为在下所疼爱,对在下最是在乎。若是由在下来当人质,犬子定当退兵!”伊达辉宗此刻的脑子转得到是很快,非常冷静地应承下来,“还望右大将法外开恩,绕伊达家一条生路吧!”
“哦?”织田信长颇为讽刺地拖长了音调,随后把脚从伊达辉宗的头上抬起,重重地在他身前跺了一脚,“那你可就是想多了啊,战国乱世哪有什么父慈子孝?余觉得你那逆子,巴不得你被别人当做人质,他才方便借他人之刀收
了你,名正言顺地继位呢。”
“右大将何出此言?”伊达辉宗闻言大惊,抬起了满是泥土的脸,“犬子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对在下见死不救,家中重臣定然失望,必然会拥立在下的次子取而代之啊!”
“这有何难?他只要转头和别人说,你送来了一封密信:‘让他不要以你为重,一切为了伊达家’,就用这个糊弄家臣不就完了?”织田信长随口编了几句理由,扭了扭头示意几个侍卫把伊达辉宗给抓了起来,“那些家臣一个个哪怕心知肚明,谁又会为你伸冤呢?想多了吧。”
一切正如织田信长所料,哪怕织田家以伊达辉宗的性命为要挟,东北的伊达家仍然没有停下的趋势,接连吞并了芦名家、白河家、二本松家、田村家等诸多豪族的大片领土。岩城家见势不妙向相马家求援,可是家督不在的相马家仓促出兵后也被伊达家击败,整个陆前、磐城、岩代地区在10天内全部落入伊达家之手。
然而伊达家的扩张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就在伊达家拿下了近百万石的领土,准备率军继续南下侵入那须家的领地时,却忽然传来了后院起火的消息。
“那不成器的外甥啊…可真会给人添麻烦。”
天正九年(1581)9月18日,北羽前长谷堂城城下,一只军势接近8000人的部队正从北羽前越过夏刈开向南羽前伊达家的本城米泽城。领军者不是别人,正是伊达政宗的舅父——出羽之狐最上义光。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没大没小、任性妄为…”望着南边米泽城城头伊达家的竹二羽飞雀旗帜,最上义光的脸色却是非常难看,“我那妹妹到底还是心软,当年明明都能杀了那小子,最终没忍心下手。现在好了吧,他这可是要把伊达家往死路上推啊。”
“异想天开…怎么会想的出来与织田家相斗呢?那压倒性的物量差…击败我们只是时间问题啊。有着尾浓和近畿,有着大粮仓、海贸和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织田家可以一败再败失败无数次仍能东山再起,可我们这些东国穷乡僻壤之地的武士,只要输一次…就什么都完了。”
最上义光比任何人都要悲观,没有任何抵抗中央成势者的意思,所以他觉得伊达政宗的行动简直无法理喻。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机会,破弃了伊达家辛苦积累数十年的奥羽婚姻同盟。先不说伊达家到底有没有机会成功,哪怕就是有,也不该将家族上下无数人、无数代的命运和积累视若草芥吧?更何况最上义光根本看不到伊达政宗成功的希望。
要是寻常人去送死,最上义光也乐得坐享其成,可是起事的偏偏是他的亲家伊达家。最上义光自幼疼爱妹妹义姬,在她嫁到伊达家去后也思念万分,对义姬的孩子也是爱屋及乌。如果任由伊达政宗这样乱来,伊达家若是毁灭了,义姬和伊达
小次郎恐怕也难逃牢狱,这是最上义光无法容忍的。
“阿义啊阿义…真是糊涂啊…”最上义光长吁短叹,但仍不停地催动着坐下马向南而去,“讨伐伊达家,抓住伊达政宗那畜生,重新迎回我那妹夫…在织田右大将恼怒之前请降,还是有机会给伊达家博得宽大处理的吧…”
最上家在伊达家背后的起兵让伊达家猝不及防,伊达政宗在听到消息后不禁气得破口大骂道:“我那舅舅当真不识好歹啊!两家姻亲之盟、秦晋之好,哪有说破盟就破盟的道理?背后捅刀!这可正是伊达家成大事问鼎天下的时候啊!他这简直是要上史书的混蛋行为!”
一旁的片仓小十郎十分尴尬地听着伊达政宗“问候”最上义光——他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他自己也在短短十天里已经破弃了快十个婚姻同盟了。
米泽城是伊达家的本城,城内存放着大量的粮草辎重,而诸多武士的家眷也在米泽城中。更要命的是,义姬和伊达政宗那同母弟伊达小次郎也在米泽城里。万一他们忽然起兵呼应最上义光,要求讨伐伊达政宗——那伊达政宗可就失去了老巢了。因此,伊达军顿时失去了战意,从下野光速撤军,一路北上赶回米泽城。
天正九年(1581)9月22日,伊达军终于赶回了米泽城。索性在鬼庭良直的坚守下,米泽城尚未陷落。最上军在看到伊达军援军返回后,也终止了攻城,退到米泽城城北安营扎寨与伊达军对峙,试图把伊达军主力托在这里,从而给各家大名返回陆奥领导旧部起义争取时间。最上义光亲自给织田信长写信,陈明了自己对织田家的臣服之意,希望织田信长能够宽恕伊达辉宗,早日把大名们放回。织田信长亲自给整个东北地区唯一一个为织田家奋战的最上义光写了封感状,也答应了他的要求,决定之后择日放回大名们,由九鬼嘉隆的熊野水军护送而回。
天正九年(1581)9月28日,东北的诸大名终于派来使者向织田信长表示臣服之意,而各家大名也都起身准备上洛参见织田信长。然而织田信长却不打算让他们过来,而是希望他们能够率军南下援助最上义光,一起围攻搅事的伊达政宗。然而好巧不巧,天正九年(1581)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10月3日,在北陆奥和北出羽都下起了大雪,官道全部被积雪掩埋,别说让东北的大名们出兵了,连打猎都难。织田信长无奈之下,只得悻悻作罢。
随着关东大名的表态就基本全部完成,东国征伐也被提上了日程表。这一次,织田信长表示自己不会亲征,而是委任织田信忠作为东征的总大将,想用平定东日本的武功为自己的继承人打下基础。根据织田信长初步草拟的名单,织田信忠可能要率领六位数的大军东征,这样浩大的声势也是百年难得一遇了。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章 久病
天正九年(1581)9月29日,枫叶山城天守阁内。
“什么?在下?让在下去担任此次东征计划制定的总奉行?”真田昌幸在从雨秋平口中听到消息后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是在下?”
“织田少主觉得自己初次指挥如此大规模的兵团作战,缺乏经验,所以想要我出面协助出兵计划的制定。可是这次计划是要以少主的名义公布,如果我也参与其中的话,难免会让世人觉得一切都是由我主导的,抢了少主的风头。”雨秋平非常坦诚地摊开双手,向真田昌幸解释道,“所以我打算推荐一个人去协助少主。”
“可是在下是军情司,从未从事过出兵计划的制定,这些任务一直都是参谋本部负责的吧。”真田昌幸摇了摇头,将推荐的信函放回了桌上,“兹事体大,十余万大军东征,在下怎么敢初出茅庐就策划这样的行动?还是让参谋本部的大人们去吧。”
“半兵卫他身体这一年来每况愈下,经不起东征这样的折腾了。而谕楠他资历尚浅,年纪也轻,担不起这样的重担。”雨秋平想起竹中重治的病,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调整了下语气继续道,“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你最合适。毕竟此次东征的重要目标就是甲信武田家,你对那里颇有了解,想必也能提出卓越的计划吧。”
“竹中大人之才十倍于在下…”真田昌幸犹豫着还想推脱。
“就是半兵卫推荐你的。”雨秋平的这句话让真田昌幸一下子愣住了,随后雨秋平便继续道,“与你说的恰恰相反,半兵卫说你的才华不下于他,一直让你从事军情工作是埋没了你的天赋,所以这次才力荐你出马。”
“是竹中大人的推荐吗…”真田昌幸闻言陷入了沉默,近二十年来他一直非常敬重竹中重治,竹中重治对他而言可谓是亦师亦友,竹中重治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思索了良久后,真田昌幸有些艰难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在下明白了,这就回去准备。”
真田昌幸离开后,雨秋平也走出了天守阁,带着三五侍卫策马离开了枫叶山城,从五之丸东门出城后,绕路向东山山麓上的一座小庭院而去。门口一个不到10岁的少年在看到了来人后,匆忙迎了上来。平日里若是有人到访,少年都会不容分说地以主人正在休息为由把他们劝走——这也是庭院的主人吩咐过的,来客一律不见。不过雨秋平自然是在可以破例接见的名单上的,名单上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庭院主人的弟子、雨秋家的少主雨秋殇。还有一个人,少年一直没弄清楚为什么他也会在名单上——他印象里那个总是阴沉着脸、肩膀上停着一只乌鸦的怪人和父亲的关系很不好。他也不像雨秋平和雨秋殇一样经常来庭院探病——在庭院的主人移居这里后一共就只来看过一次,还只是在门外遥遥地看了一眼,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
“半
助。”雨秋平看到竹中半助迎上来后,缓缓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身后的森兰丸。
“殿下有心了。”竹中半助看到雨秋平因为害怕马蹄声打扰了竹中重治休息而早早下马后,有些感动地行了一礼道,“快快请进。”
雨秋平跟着竹中半助走进庭院内,不大的院子里种着些花花草草,打理得颇为干净雅致。森兰丸等人退到一边去把马拴好,雨秋平则跟着竹中半助走进了庭院中的小木屋内。
“父亲。”竹中半助推开门后轻声唤道,“红叶殿下来了。”
“殿下?”竹中重治闻言一愣,随后屋内就传来了翻身和被子的声音。雨秋平匆忙抢入室内,把准备起身的竹中重治给摁回了床褥上,同时低声道:“你的身子要紧,不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并不是雨秋平小题大做,而是对竹中重治的身子而言,起身和起床已经是一件颇为消耗精力的事情了。他重重的几声咳嗽,让雨秋平知道他那挚友的身体并没有因为这半年多来的静养而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在天正九年(1581)年初,本来因为调养了一段时间而有所起色的竹中重治忽然又经历了一场大病,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危急了性命,好不容易才康复过来。在那之后,竹中重治也彻底不再过问参谋本部的事情了。应他本人图个清静的要求,雨秋平在作为红叶军阵亡将士公墓的东山边替他开辟了个院子,竹中重治本人颇为满意——他说他可以在这里日日夜夜地为曾经因他而死的将士们的亡灵祈祷。
雨秋平本以为有这半年不问世事的休息,竹中重治能够回归健康——但他显然想错了。竹中重治的脸色非常难看,身体也瘦弱得不成样子,就仿佛即将燃尽的蜡烛一样摇摇欲坠。
本该在天正七年(1579)就离世的他,这两年已经可以算是和死神抢出来的时间了——不过人终究是斗不过命运的,竹中重治的身体还是越来越虚弱。
看到雨秋平的神色变得非常悲哀后,竹中重治不禁有些动容,随后出言宽解道:“殿下不必如此,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
“‘生老病’是,但‘死’不是…人都没了,还谈什么‘常情’?”雨秋平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道。
“殿下先前要求在下好好活着,看到天下平定的那一天。一年过去,西国已然臣服。”竹中重治看向雨秋平,用有些孱弱的力道继续说道,“殿下之所以同意了那乌鸦如此凶险的九州平定计划…就是想抢时间,一举降服西国给在下看吧?”
雨秋平被说穿了之前只和天野景德提起过的心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不需要为在下做到这个份上,兵凶战危…”竹中重治看着雨秋平的表情,忧心忡忡地低声道,“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此次东征,务必不要再抢时间行险
了…”
“我知道。”雨秋平低声应道,不过竹中重治看出了后者的口是心非。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努力挤出了一个让雨秋平稍感放松的微笑,轻声道:“放心吧殿下,在下的身子在下心里有数,虽然不必年轻时了,但是再撑个两三年绝无问题。殿下不必着急,在下一定会看到殿下平定天下的那一天的。”
说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后,竹中重治立刻连连咳嗽了几声。一旁的竹中半助匆忙奉上一碗中药,送到竹中重治嘴边服侍着他缓缓喝下。
“你和我答应好的哦,不准说话不算话的哦。”雨秋平就像一个“要求妈妈放学一定要接我”的幼儿园小孩子一样,和竹中重治提着一个明显双方都无能为力的承诺,不过在看到竹中重治点了点头后,却没来由地感到安心。
“我已经向织田少主推荐了喜兵卫,喜兵卫听说是你大力推荐他后也接受了任务。”雨秋平提起了这次来看竹中重治要说的事情。
“真田大人本该是非常有自信的人,可是常年以来的军情工作却磨平了他的锐气,而在下和天野大人也太过强势,致使他的才华无处兑现。”竹中重治有些内疚地谈起了真田昌幸,话语中满是期待,“不过在下多病,天野大人年事已高,早晚都是要让他们年轻人来接班的。早些让真田大人再次锋芒毕露,对他也好对雨秋家也好,都是好事。”
从竹中重治处回来后,雨秋平惊讶地发现真田昌幸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他了。
“不是说去准备了吗?”雨秋平非常诧异地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东国大名诸多,局面和他们可能的部署也是错综复杂,战斗可能爆发的区域和路线更是太过庞大。在下对着军情司收集的情报思虑了半天,现在意识到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算清楚他们的动向会是什么。所以想要预测他们的动向来制定十余万大军在北陆道、东山道、东海道广大地域上的进军计划,也根本不现实。”真田昌幸非常干脆地给出了一个消极的答案。
“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见得把‘办不到’作为回复报给织田少主吧。”雨秋平看到真田昌幸眼睛里闪烁的神采,已经意识到他有了什么天马行空的主意,非常期待地笑着问道。
“我们算不透东国联盟会干什么,那东国联盟自然也算不透我们要干什么。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去头疼得算去,我们只管等他们算完了之后,看清楚他们的破绽了再入场。”真田昌幸胸有成竹地把一张薄薄的纸张递给了雨秋平,“这就是在下给织田少主的初步答复,请殿下转交吧。”
“哦?”雨秋平看了眼真田昌幸那言简意赅的计划,笑了两声道,“所以我们只用先把自己藏起来,然后等东国联盟来找我们时才突然出来给他们一棍吗?”
“正是如此。”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一章 隐藏
天正九年(1581)10月3日,早已准备多时的织田家大军大举出动。织田信忠率领尾浓军团和织田家派给他的本家直辖援军供60000大军,汇合了德川家康的20000人,沿着东海道前进直指东骏河。而与此同时,织田家第一军团北陆道军团的50000大军也在柴田胜家的带领下向越后国春日山城季节——他们要赶在北陆道的大雪封锁亲不知子不知山脉之前通过,不然就会被困在越中无法加入攻势了。
而与此同时,和大举东进的两路织田军不同,红叶军的8个步兵部队和1个骑兵备队约40000人却没有向东,反倒是向西来到了岸和田港。在港口处,早早等候在此的池田恒兴要为雨秋平送行。
“我真的是酸死了…”池田恒兴怨念地看着港口整装待发的红叶舰队和红叶军,醋味几乎能把人熏晕,“平定西国的战役就没有带上我…这次平定东国的战役也没有我…天下眼看着就就要统一了,难道我就要这样解甲归田、马放南山?我可不想止步于一个小小的摄津守护啊…”
“那你还想要什么?想要个军团长当当?”雨秋平笑着调侃自己的好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至少要有那么两三国吧,这要求不过分吧?”池田恒兴指了指自己的胸脯,同时遥遥地往西边比划了一下,“说不定我们池田家以后枝叶繁茂,还能分成好几个分家呢,在这近畿以西有个好几国的势力。”
“说不定还真能成真呢。”雨秋平闻言大笑起来,前世历史上的池田家因为在山崎合战、关原合战里两次正确跟对了天下人,后来还真的在关西地区坐拥数国。
“哪还能成真啊?天下马上就要平定了!你们那将近20万大军杀过去,全关东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是你们的对手啊,估计明年年中前就能扫平了吧。”池田恒兴再次阴郁地酸道,连往日里一直神采奕奕的双眼也有些失神,“没了…再也没我的份了。”
“又不止你一个人留下来看家。”雨秋平看着他沉闷的样子,好心宽解他,“这次藤八和可隆不也没来?山阳道和山**军团不也没去?先前出了那么大的乱子,现在各地还有此起彼伏的一揆,主公可要留下信得过的人替他看住近畿和西国。”
“那怎么不留你呢!站着说话不腰疼,真的是!”池田恒兴气鼓鼓地在雨秋平的胸口锤了几下,随后长叹了一口气道,“哎…太难了。”
“没事,你最后肯定不止这一国。主公平定了天下,那么多关东多出来的土地总归要分封吧,我们这些从尾张跟出来的老臣们的封地肯定水涨船高。”雨秋平非常笃定地用前世德川家康在统一天下后分封谱代的做法给池田恒兴解释道,“而且说不定我劝不住主公,主公还是要去打朝鲜。到那时候,不还有一次立下大功的机会?”
“嗨,说的也是。”池田恒兴使劲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望
着天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低下头来时又回复了往日牛逼轰轰的样子,,笑嘻嘻地打趣道,“而且啊,说不定你这名满天下的军神会狠狠地在东国吃一次瘪呢!到时候你们东征惨败的话,不就需要我们预备队来收拾残局了?我就说嘛,没有我池田恒兴出马,这关东谁人能拿得下?”
“正要出征呢,你能不能说点好的?”雨秋平顿时满脸黑线,看了眼港口船队登陆的进度,随后对池田恒兴挥了挥手道,“差不多要轮到我的指挥部了,那我先走了哦。”
“祝武运昌隆啊。”池田恒兴非常不情愿地随口敷衍了一句,话里话外都仿佛盼着雨秋平倒霉。雨秋平见状大笑起来,策马向着本部奔去。
“殿下,常磐备、鸣镝备、细柳备、燎原备、万钧备、劲草备、星火背、天河备和铜墙备都已经登陆完成,船队随时可以。”旗舰河内丸的指挥舱里,福泽谕楠正向雨秋平汇报着进度。由于这次要长途跋涉,所以并没有带上沉重的骏河丸,而是留它在港内维修。作为替代,河内丸就成了旗舰。
“喜兵卫,你觉得何时出发合适?”雨秋平没有自己下令,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真田昌幸。这一次军情司的大量人员也随同出征,而真田昌幸则要两头跑,同时负责军情司和参谋部的事务。
“今天出发就可以,我们要先驶向外海,让红叶舰队尽快消失在敌人所有情报系统的视野里才行。”真田昌幸胸有成竹地向雨秋平答道,“之后该驶向那里,就要看敌人的动向了。”
随着红叶舰队载着40000红叶军消失在海洋上后,东国联合的大名们立刻陷入了紧张之中。西国大名在红叶舰队面前束手无策而一败涂地的样子他们早有耳闻,而他们东国大名的水军只有更弱,完全不具备一丝一毫抵抗红叶舰队的能力。
因此,他们一刻无法掌握红叶舰队的行踪,就一刻不得安歇。日本是一个狭长的岛国,整个东国也有着漫长的海岸线。红叶舰队有能力在十天内出现在全东国的任何一个港口,放下9个备队的红叶军并在舰炮的掩护下摧毁一切抵抗。北条家的小田原城、佐竹家的太田城、东上杉家的新发田城,就都处于红叶舰队从海上登陆后可以在一天内就兵临城下的位置。红叶舰队一日不现身,他们的本城就都在危险之中,随时都有陷落的可能。
也正因如此,本来计划把部队全部集结到前线与织田军一较高下的东国联盟陷入了争执中。在红叶舰队的巨大威慑下,佐竹家根本不敢率军离开常陆。而考虑到红叶舰队有可能在里见家的接应下与安房登陆直插北条家的腹地,北条氏政也不敢率军离开相模。因此,武田胜赖计划中的将东国联盟大军集结于蒲原城-箱根一带的设想也就破灭了。而在陆奥国,伊达政宗也担心红叶舰队会护送着他的父亲和其他大名归来,因此暂缓了对最上军的围攻,反倒是
分散了很多部队去确保新占领地区的安全。本来还踌躇满志试图全力一战的东国联盟,瞬间就变成了各自为战。
天正九年(1581)10月8日,九州岛西部海域外海上的红叶舰队收到了本州传来的最新情报。他们之前趁着雾天在天草群岛进行了一次补给,应该不会被九州大名们发现——就算发现了,有织田家的层层情报网,九州大名想要把红叶舰队的行踪传递到东国也至少要一个月之后了。
“你这招可真是高啊。”雨秋平读完了公文,不禁对真田昌幸啧啧赞叹道。
“一枚弹丸最有威慑力的时候,就是他被装在枪膛里之时。发射之后,没被击中的人就不怕了。”真田昌幸正对着船舱内的沙盘分析着局势,随口答道,“所以把弹丸留着,转动着铁炮指着人,才能起到最好的威慑效果。”
“那然后呢,这枚子弹总要打出去的吧,你要往哪里打?”雨秋平也走到了沙盘边,发现真田昌幸一直盯着北信浓一带看。
“要去北陆道登陆吗?”雨秋平指了指越后国柏崎港,“倒是一个不错的良港。”
“是的,不过要先等一等。”真田昌幸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雨秋平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殿下,要明确我们的目标。如果我们只是想赢下这场战役,红叶军保持不登陆的状态反而是最好的。我们不登陆,东国联合就只有被友军各个击破的份了,胜利也只是时间问题,只不过一路攻城过去伤亡可能不会小。”真田昌幸扶着沙盘直起身来,看向了雨秋平,“所以我们登陆只有一个目的:更快、以更小的代价,在一场野战里击败东国联合。”
“挺好的。”雨秋平微微颔首,想起了竹中重治的身子,“而且天下就快要平定了…能少死一点人就少死一点人吧,没有人愿意倒在乱世的终点前。”
“所以我们不能盲目登陆,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东国联合的全军聚集到一起,然后在野战里一举击破。”真田昌幸把手指放在了北信浓的地方,“这里就是在下选择的战场。”
“要怎么做?”雨秋平皱了皱眉头,“东国联合在越后的盟友只有实力不强的东上杉家,如果我们大军直接登陆越后,东国联合肯定会壮士断腕地放弃上杉景虎吧——反正从关东赶来,肯定是来不及救援了。”
“殿下明鉴,所以我们要先把东国联合的大军都引到一个来得及支援越后的地方,让他们舍不得放弃上杉景虎。”真田昌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在下先前托了点关系,应该是已经办妥了。”
“托了关系?”雨秋平闻言一愣,随后笑道,“你托什么关系?”
“托了家里以前在信浓的关系,联系上了一个人。”真田昌幸指着北信浓的手缓缓下移,“那个人就是我们此局的起手。”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二章 反骨
天正九年(1581)10月13日,小田原城天守阁内。
“主公。”已经年近七旬的北条纲成仍然是北条家上下最为活跃的主心骨,在北条幻庵意外离世后,连风魔忍者里的工作也要由他分担不少。“根据近日忍者们传回的情报,织田家在5天前开始联合德川家,于尾浓地区、伊势湾周围进行了距大规模的戒严,我们的忍者全力渗透,也没能取得多少进展,目前对尾浓地区的局势一无所知。”
“尾张和美浓?”北条氏政对这个消息感到非常不解,摇晃着手里的茶盏道,“织田信忠和德川家康的大军不是都推进到骏河和武田军对峙了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忽然在自己后方戒严起来?”
“德川家也参与了吗?”北条氏康的四子北条氏规应道,曾经在今川家做人质时与德川家康相交的北条氏规后来一直负责与德川家的外交工作,因此对德川家的相关事务非常敏感,“德川家很少大范围戒严的,这次居然一反常态,肯定是有要事发生吧。”
“显然是又要有后方的增援过来了。”北条氏康的三子,也是北条家中目前最为重要的亲族之一的北条氏邦立刻断言道,“为了不让我们摸清增员的领军者和兵力,所以戒严了。”
“三弟说得有理。”北条氏康的次子,北条家中战功赫赫的北条氏照也出言附和道,“估计是织田信长又派了一匹直辖过来吧。”
北条氏邦和北条氏照的发言得到了北条家家臣们的认可,大家纷纷开始猜测这支援军的统帅和兵力,北条氏邦主张立刻派兵前去蒲原城增援武田家,不过担忧红叶舰队位置的北条氏政依旧没有应允。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之时,另一位坐在上手位的老者咳嗽了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那是一个鬓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年纪比北条纲成还要大上十岁——北条家五色备中赤备队功勋卓著的上任统帅北条纲高。从他名字里的“纲”字就可以知道,他和北条纲成一样,都是北条家二代目北条氏纲的亲信,比在座的一门众们都要大上一轮。由于上了年纪,北条纲高早就退隐不问政事。不过此次决战攸关北条家的存亡,北条氏政也把他请了出来做参谋。
“若是此等小事,织田家何必大费周章?”北条纲高摇了摇头,似乎是对于后辈们的迟钝而有些沮丧,“而且不仅是陆上戒严,连伊势湾也封锁了,显然此事与红叶舰队的动向有关啊。”
北条纲成的话立刻让评定室内除了北条纲成之外的众人们都是脸色大变。
“红叶舰队来伊势湾?”北条氏照第一个诧异地叫出声来,“他们神秘地登船离开,不去袭击我们东国的海岸,反倒是绕到伊势湾登陆?那他为什么不走过去呢?”
“因为这样可以藏匿踪迹。”北条氏规已经逐渐反应过来,歪着脑袋思索着道,“这样红叶军就可以突然出现在尾浓,打乱我们原有的部署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绕到里见
家的房总半岛登陆呢?那样不是可以和织田信忠前后夹击?还能直接绕过箱根天险。”北条氏邦顺着北条氏照的思路说了下去,“如果他们是不愿意分散兵力,而是想集中一处向前的话…红叶舰队又为什么不把船再往前开呢?开到骏河放人下来不是更有突然性?”
“无论如何,在伊势湾放下部队都是没有意义,浪费时间的。”北条氏照给北条氏邦补上了一句,让先前觉得这一切都很合理的北条氏规也开始怀疑起来。
“两位叔父…”北条氏政见自己的弟弟们讨论了半天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再次把目光投向了两位老者,“有何高见?”
北条纲成皱着眉头,与同样脸色凝重的北条纲高对视了一眼,随后会意地点了点头。
“东山道。”北条纲成沉声道,“是东山道。”
“东山道?从美浓往信浓进军吗?”这一次,连一直因为辈分不够而不敢在这样的军事评定会议上发言的北条氏政之子北条氏直都忍不住开口道,“叔祖容禀,那里的山路不可能支持数万大军通过的吧。武田家只要在木曾福岛城一带设下防御,就可以一夫当关了。”
“是啊。”室内的其他人也纷纷应和道。
“无数人曾经这样用‘不可能’想过雨秋红叶…孤身一人入枫叶山城的他不可能挡住三好家;中计中伏人数还少的他不可能在信玄公面前活下来;在北陆道的大雪里他不可能赢谦信公…结果呢?”北条纲高扫了一眼坐在下手位的小辈们,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敬重你们的对手,他是站在这个乱世终末顶点的男人,永远不要以为有什么事情是雨秋红叶和红叶军不可能做到的…”
就在北条家的评定室内激烈地讨论着时,他们口中“一夫当关”的西南信浓已经发生了变故。
天正九年(1581)10月13日中午,信浓国木曾福岛城。
“殿下…”武田家的传令兵在被摁在地上乱刀砍死之前,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木曾义昌在几个面色凝重的家臣面前,亲自用刀砍下了武田家传令兵的首级,向他们展示了一圈。
“如此,我们就是自绝于武田家,再无回头路了。”
“殿下…”家中的家老山村良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传令兵的尸体,颤抖地对木曾义昌道,“夫人那里该怎么办…”
山村良候口中的“夫人”,正是木曾义昌的正室,武田信玄的三女真龙院。木曾义昌也就是靠着武田家一门众的身份,才得以拥有被武田胜赖派去独自把守信浓西大门的信任。
“她是武家女子,在嫁过来的时候就应该有觉悟了。”木曾义昌不动声色地强硬答道。
“但老夫人…少主和小姐都在新府城做人质啊…”山村良候的眼眶里已经隐隐渗出泪水来,声音也变得颤抖,“以武田大殿的性子,您这一反…老夫人、少主和小姐恐怕都要…”
“这是为了木曾家的
存续所必须要做出的牺牲。”木曾义昌咽了口唾沫,努力用毫不动摇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悲愤,“我们是源氏嫡流,这份家名和血脉传承至今已经近千年了,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它断在我这里…武田家已经是穷途末路,继续跟着武田家是死路一条。只有导向织田家,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向织田家派出使者吧,我们应允了真田大人和天野大人的要求了。”木曾义昌咬了咬牙,狠狠地低声道,“西信浓从此刻开始,对织田家开放。”
天正九年(1581)10月13日,木曾义昌刚刚叛乱之时,武田家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只是好奇于今天往返高远城和木曾福岛城的使者怎么迟到了这么多。然而到了天正九年(1581)10月14日傍晚,使者还没有返回,高远城城主、武田信玄第五子仁科盛信终于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平时,现在大敌当前,木曾福岛城这样的边境关隘重镇失联了一天可不是什么小事。于是他连续派出三拨使者前去木曾福岛城,却都是音信全无。
天正九年(1581)10月15日清晨,仁科盛信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
“木曾有变。”仁科盛信亲自带着侍卫从高远城中出阵,向着木曾福岛城敢去。果不其然,在他们前进到木曾福岛城东边的宫越一带时,发现了严阵以待的木曾军。
“你去前面传令,让木曾义昌出来见我。务必在半个时辰内返回,如果你没回来,我就当做你已经遭遇不测了。”仁科盛信向身边的一个侍卫下令道,那个侍卫闻言脸色一变——他知道这是要送命的任务,但还是像一个传统的武田武士一样一言不发地领命行事。
一切并不出仁科盛信所料,他的侍卫没有返回,等了一个时辰仍然杳无音信。木曾义昌,已经反了。
“木曾福岛城天险,靠着这些侍卫绝对打不下来,即使加上我高远城里的全军也办不到。”仁科盛信的额头上缓缓沁出汗珠,握着马缰的手也痉挛般地死死捏紧,“西信浓的大门已经开了,织田家随时可能杀进来…”
“木曾义昌啊木曾义昌,父亲真是看错人了啊,居然把姐姐嫁给了你这样的孽种,你的母亲和子女都在新府城啊,你是不要他们的命了吗…”仁科盛信一勒马缰,调转马头便朝着高远城冲去。回到高远城后,他立刻对身旁的侍卫快速吩咐道,“快去通知主公!木曾义昌反了,织田军马上就要进军了!让他赶紧从骏河撤回来吧,再这样下去信浓不保!”
望着使者一骑绝尘而去,爬上城楼的仁科盛信用手缓缓地抚摸着高远城三之丸的墙砖。不出意外的话,他这里就是信浓抵抗织田军的第一道防线了…如果织田军来得快,他是撑不到武田家的援军回来的…他就要用手头这几千人,抵御数不胜数的织田家大军的攻击。
“父亲。”仁科盛信扭头望向了诹访湖的方向,同时狠狠地握拳:
“孩儿不会给武田家丢脸的。”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三章 击北
天正九年(1581)10月16日,得知了木曾义昌被策反、红叶军有可能从美浓、信浓边境突入后,武田胜赖当场被吓得不轻。他在留下穴山信君5000人驻守蒲原城,自己立刻带着30000大军北返信浓,试图迎击红叶军。同时,他也将信息向北条家、佐竹家、结城家、宇都宫家等关东豪族传递,请求他们派出援军支援武田家。
在接到了武田家的信息后,关东豪族们纷纷松了一口气——至少红叶舰队不会在自己领内的沿海登陆了。不过劫后余生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如果武田家垮掉了的话,整个东国联合也就必败无疑了。于是,之前还因为顾虑红叶舰队的存在而不敢行动的关东大名们立刻点兵西进,经由上野、相模向武田家的领内开去。
天正九年(1581)10月20日,北条家的就先锋队已经进入信浓。天正九年(1581)10月25日,关东豪族大军基本上都已经抵达信浓。北条家的40000大军、佐竹家的15000人、宇都宫家的6000人、结城家的5000人、佐野家的2000人和小田家的1000人,再加上武田家的30000人和仁科盛信的留守部队,聚集在信浓的关东联军总人数已经接近100000人。然而,他们严阵以待的红叶军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现在是什么情况?红叶军的动向呢?”北条家援军统帅北条纲成向作为临时总大将的武田胜赖询问道——由于北条氏政并没有亲自率军前来,所以于情于理就由地位最高的武田家家督武田胜赖担任总大将。
“织田家派来了很多忍者进入西信浓,我们的探马和忍者一经接近就会被击杀,根本不清楚木曾福岛城的情况。”武田胜赖面露难色地向北条纲成解释道。
“那殿下您不会带兵去吗?武田家的30000人不是很早就到了吗?”千里迢迢、日夜兼程赶路而来的佐竹义重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因为中了调虎离山计而扑空后,立刻担心起了靠海的太田城,“要是红叶军根本没来信浓,而是去了常陆,太田城不用两天就会失守啊!”
“红叶军要是进了木曾福岛城,那就是40000人,佐竹殿下叫我们如何带兵去侦察?离开了城池依托,没有后援的我们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红叶军再野外全歼。”武田胜赖的近臣迹部胜资看到自家主公被佐竹义重这样指着鼻子骂后,立刻火气上涌,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不信佐竹殿下去试试看?”
“当年大膳大夫在时,那支横行天下的甲州军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武田军怯战怯到连基本的侦查都不敢做了?”佐竹义重非常唏嘘地连连摇头,可是这话在武田家的众人耳朵里听起来就像针扎一样刺耳,高远城天守阁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比较紧张。
“诸位都请稍安勿躁,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楚红叶军的动向为重。”北条纲成看不下去这帮小辈在这里闹别扭,只得站出来主持会议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吧。请熟悉地形的武田殿下担任向导,北条军亲自为殿下压阵。”
然而在关东联军从高远城中开出,向木曾福岛城前进的过程中,众人的
心却是越来越凉。之前还活跃的织田家忍者此刻全部销声匿迹,明显是底气不足。而当关东联军开到木曾福岛城外后,才发现木曾义昌已经弃城而逃了——西信浓连一个红叶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木曾义昌的叛乱,完全就是雨秋平吸引关东联军的疑兵。
“坏了。”北条纲成此刻脑内已经浮现出了红叶舰队大军驾临相模湾,兵力不足的小田原城空有坚城却无力防守的样子了。而和他有一样担忧的佐竹义重,脸色则更加糟糕。武田胜赖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红叶舰队绕到了蒲原城后登陆,外无援军的穴山信君所部可就被包了饺子了。
就在这时,从东北方向看到一个传令兵快马加鞭地赶来,山路上腾起的马蹄尘快要树那么高。众人在第一时间都是大惊失色——莫非送来的是红叶军已经在身后登陆的消息吗?不过转念一想后,联军的武士们却又放下心来——如果真的是红叶军从背后登陆,信使应该从东边的方向来,而不是从北信浓那边赶来。
“启禀主公、诸位殿下!”那个传令兵来到阵前翻身下马后,立刻急匆匆地汇报到,“真田大人接到上杉殿下的通报,说忍者发现红叶舰队已经在越后国柏崎港登陆了!上杉殿下请求增援!”
听到这个消息的各家大名、武士立刻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雨秋红叶也不是什么处处料敌先机的军神嘛。”宇都宫国纲有些轻松过头般地笑道,“还以为他这个疑兵之计有多神呢,他要是在关东登陆了的话,我们现在就完了,结果他却跑去北陆了?”
“北陆就让给他们呗,我们现在立刻进入信浓防守,看他们怎么打进北信浓。”迹部胜资同样乐观地建议道,得到了关东小大名们和佐竹义重的一致认可。
“你们是什么意思?不去救上杉家了吗?”然而北条家的几个将领听到这里后却纷纷警觉了起来,沉声喝问道。北条氏照、北条氏邦、北条氏规三个人都是对着其他轻松的人怒目而视。其他人或许对东上杉家无感,但是他们可不一样——东上杉家的家督上杉景虎可是北条家的血脉,也是他们三个的弟弟。
“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武田胜赖虽然脾气不好,但也绝非不明事理之人,此刻若直言是抛弃盟友,东国联合就会分崩离析,“只是越后实在太远,红叶军和北陆道军团加在一起的战力又太过强悍,可能上杉殿下撑不到我们…”
“来得及的。”北条氏邦见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如果我们之前还在各家的本城里待着,集结一起去支援或许来不及。但是我们现在全军都聚集到信浓了,现在立刻赶到上野,再直驱坂户城完全是来得及的!”
“说的是。”北条氏照也应和道,“这雨秋红叶搬石砸脚,帮着我们提前把部队拉到信浓了,还省了我们不少事。”
“必须去支援。”北条氏规同样不容置疑地重申到,同时环视了周围一圈。
北条家作为联军里实力最强大的一支,他们的意见自然不可能被忽视,而且于情于理都不该未经一战就将同为盟友的东上杉家抛弃。于是在北条家的坚持下,联军决定北上支援东上杉家。
在天正九年(1581)10月27日,就传来了坂户城陷落的消息——红叶军一如既往地进展神速。进攻坂户城,显然是为了切断关东联军支援东上杉家的路线——织田家果然是要对越后动手了。
然而在天正九年(1581)10月28日,大军行进到北信浓小诸城准备东进上野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变故的消息。关东联军匆忙召开了紧急评定会议,商讨之后的行动。
会后,一直愁眉不展的北条纲成眼中第一次恢复了神采。
“虽然仍然难以撼动这样的庞然巨物…”北条纲成死死地握拳,回头遥望着小田原城的方向,“但是我们至少…有了成功的机会啊。”
传来变故的消息不是来自越后,而是来自陆奥出羽。
在红叶舰队登陆越后的消息传来后,伊达政宗放下了心——红叶舰队没有选择护送他父亲和其他大名赶回陆奥夺权,让一直以来悬在他头上的利剑暂时归鞘了。于是,他再次将散向各地提防大名们登陆的军队调集回来,打算和最上军决一死战,把最上义光赶回出羽。而最上义光同样毫不畏惧,严阵以待要和伊达军血战到底。不过仅从兵力的数目上来看,最上军明显处于下风——只不过伊达政宗要彻底最上义光估计会耽误不少的时间、付出不小的损失就是了。
天正九年(1581)10月26日,就在决战一触即发的伊达家和最上军阵前,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不是别人,正是伊达家统帅伊达政宗的母亲、最上家统帅最上义光的妹妹最上义姬。她孤身一人穿入战场之中,让本来想进行决斗的两军无从下手,强行终止了这场舅甥之间的自相残杀。
在最上义姬的斡旋下,伊达政宗和最上义光暂时休战。伊达政宗把俘虏的各家大名的人质交由最上义光保管,换去最上义光从陆奥国退兵。而终于摆脱了后方掣肘的伊达政宗,毫不犹豫地一头冲向了北越后——东上杉家和西上杉家对峙的现场。
伊达政宗派使者来告知关东联军的时候,伊达军才刚刚从米泽城出发。不过有了伊达军的20000军势助阵,上杉景虎说不定可以抢在织田军抵达之前先击败上杉景胜。然后靠着新发田城的坚城和越后的大雪与严冬,死守挡住织田军的反扑。
这支意想不到的奇兵,成了东国联合破局的关键。织田家绝对想不到,伊达军和最上军的对峙居然会那样戏剧性地落下帷幕,也料不到伊达政宗向越后的强袭。
而关东联军现在要做的,就是放弃从上野去支援上杉景虎,而是直驱饭山城——春日山城一线,切断织田家的粮道,趁着织田军大举东征的时候一举端掉他们的后路。虽然有红叶舰队在,织田军仍然有撤走的可能。不过在北陆道即将到来的冰天雪地里登船撤退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只要关东联军能够抢下越后国唯一的大港柏崎港,就能让红叶舰队失去进行大规模两栖作业的停靠场所,而织田军也将无法快速回到红叶舰队上。如此一来,就给了东国联合大举反击的机会了。这也是东国联合在这压倒性的物量差面前唯一的胜机。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四章 暗度
天正九年(1581)11月2日,关东联军一路北上到了信浓-越后交界处。在这期间,来自南边东海道的告急文书雪片一般地飞来。蒲原城已经在不久前失守,穴山信君已经退入甲斐,德川军的兵峰直逼新府城。这样下去的话,新府城的失守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与此同时,织田信忠则率领织田军主力向东杀向小田原城。北条军靠着箱根天险死守,暂时不成问题。但是织田信忠已经分出泷川一益作为别动队南下伊豆,北条家的起家之地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
就是顶着本据地沦陷的巨大压力,关东联军在武田胜赖和北条纲成的坚持下不断北上。织田家的东海道方面军则有80000人,而北陆道方面军共有90000人(减去被伊达政宗牵制的部分估计只能有不到80000人来应战)。如果让他们会师,东国联合几乎毫无胜算。只有以空间换时间,集中关东联军全部的100000主力抢先击破北陆道军团,才有一线生机,然而军队中的反对声音却随着部队的北移而不断高涨。
“主公,现在撤回去还能赶得上救援新府城。如果再往前进入越后地界,要是被织田军缠住,我们可就回不去了!”军事评定会议上,迹部胜资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向武田胜赖劝谏道——因为他的领地就在新府城南边不远处,如果德川军继续北上的话他的领地就丢定了,“新府城的守军尚不满万,如何挡得住德川家康啊?那么多粮草辎重金银都储存在新府城啊!武士的家眷和豪族的人质也在新府城啊!主公还请以大局为重啊!”
迹部胜资的话引起了不少武田家武士的赞同,武田胜赖看着人声鼎沸的家臣们,也微微有些动摇。
“以大局为重,才需要继续北上。”北条纲成看到武田胜赖的犹豫,立刻斩钉截铁地断言道,“趁着织田家没有合兵是我们唯一的胜机,等两路织田家汇合了我们将毫无一战之力。”
“北条家有箱根天险挡着,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山田信茂一向看不惯北条家的人,此刻忍不住抱怨道。
“我们连龙兴之地伊豆都可以舍弃,这样的觉悟难道不能传递给武田家吗?”北条纲高虽然因为上了年纪而导致说话慢悠悠的,但是话中蕴含的力量却是无穷。
“叔父。”北条氏规因为一直以来负责军队与家中的联络,这段时间以来承受了小田原城传回来的巨大压力,“伊豆可能快失守了,家中也有很多家臣主张让我们回师,松田大人甚至要求主公下死命令召我们回去守卫小田原城。”
“就算是主公下令了,现在也不能回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北条纲高不容置疑地沉声道,同时将干瘦的手掌拍在了刀柄上,环顾了北条家的众人,“你们以为现在还能像以前对付上杉谦信那样,全军缩回小田原城里死守,撑到上杉谦信粮尽退兵吗?已经不可能了。织田家已经占据了近畿,降服了西国,他们要是包围了小田原城,就可以从东海道和外海源源不断地把辎重运到城下。以一城之力对抗天下,最后输的一定是我们。我们被迫踏进小田原城的那一刻,就是北条家踏入棺材的那一刻。”
“先前在小诸城决定北上时,诸位的志
气呢?”北条纲高见还是有人面带不安,便再次用那苍老的嗓音沉声道,“关东自源平时传承数百年的血脉和家纹,它们的存废就在此一举了。退回领内,只是苟延残喘着多几天的时日罢了。只有在这里击败北陆道的织田军,方才有一线生机。”
“诸君,我北条纲成在此立誓,哪怕丧命于此,曝尸荒野,也绝不回城等死。”北条纲成接过北条纲高的话,掷地有声地道:“我北条纲成此生,不会再活着回到小田原城!”
在归心似箭、气氛低迷的军中,全靠着北条纲成和北条纲高的决绝与坚定,才继续拖着关东联军前进。天正九年(1581)11月3日,关东联军来到了饭山城城下。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座可谓是越后南大门的边境重镇居然是空城一座。向城下町内的居民询问后,被告知驻守此地的上杉军在一个多月前向东进发了,接替驻守的是北陆道军团的前田利家,而前田利家的部队也在7天前离开了饭山城,留下了无人驻守的空城。而7天这个时间点,也正是伊达政宗进军越后的开始——难道说织田家也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调动全军直扑新发田城想一举把伊达政宗和上杉景虎一起消灭吗?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把饭山城的守军也撤走吧?
陷入疑惑中的关东联军并没有纠结多久,很快上野箕轮城方面就传来了信息。在从沼田城前去坂户城的山路上——也就是关东联军本来想北上支援上杉景虎所要走的那条路——忽然出现了数目庞大的织田家忍者。他们大规模地渗入山林,显然对地形有基础的把握,幕后的指挥者一定也是信浓一带出身的人。织田家的忍者靠着数量优势,将北条家的忍者全数驱逐回了沼田城一线,因此整条山路上的情况究竟如何,箕轮城方面是一无所知的。
“不需要知道箕轮城那边到底怎么样了,织田家封锁了整条山路本就已经意味着什么了。”佐竹义重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已经是面色铁青,“我算是明白了,织田家搞不好根本没去新发田城,而是在打下坂户城后就停在原地里了。他就在等我们北上饭山城,走到离本领足够远的地方,然后从坂户城南下进入上野,席卷几乎是遍地空城的关东。”
佐竹义重的发言让在场的关东小豪族们人人自危,假设织田家真的从越后直入上野,那么远在信浓、越后边境的他们如果不立刻赶回去,就只能干看着关东的领地被织田军一扫而空。
“现在撤军还来得及吧?”结城晴朗有些慌张地起身道,结城家的领地可是在关东小豪族里最靠近上野的,织田军的进军路线首当其冲的就是结城家,“现在撤军我们还能在上野挡住织田军的吧。”
“是啊。”佐野家的唐泽山城紧挨着结城家的领地,同样非常危险,“如果织田军真的要进关东平原的话,我们现在必须立刻撤退。”
“不能回师,我们要继续向北攻下春日山城。”北条纲成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用手指指向了地图上的春日山城,“按照既定的计划来,不能被织田家牵着鼻子走。是我们逼他们回师,而不是他们逼我们回师。”
“北条殿下啊,我们打下了春日山城织田家也丢得起,可织
田家要是打下了我们的领地,我们可就无家可归了啊。”下野国出身的宇都宫国纲一样是忧心忡忡,他们既不是北条家的附庸也不是佐竹家那样野心勃勃想要在关东争霸的大名,本来只要老老实实地投降了织田信长就能继续留下领地和家名,可是不知为何被撺掇着加入了信长包围网,现在眼看着连领地都要赔进去了。
“不行。”北条纲高同样非常坚定,一步不退地强调道,“我们从关东赶到信浓,再一路北上到越后,士兵的体力已经严重消耗了。再这样原路跑回上野,不仅是体力,军队的士气也会低至低谷,如何作战?现在必须要打一场胜仗来提振士气。”
看到北条家的两位统帅和关东的小豪族们陷入了僵持之中,北条家的众将们也都因为犹豫不知如何是好而面面相觑。而这时,沉吟再三的武田胜赖却忽然开口道:“两位北条殿下,我也认为应该撤军回师。”
“武田殿下?”北条纲成闻言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要是连作为总大将的武田胜赖也动摇了,那这一仗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不,北条殿下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畏战怯战。”武田胜赖摇了摇头,眼眸里闪烁的光彩竟然隐隐有了武田信玄当年的模样,“我们要赶回关东,和织田军决战一场。两位殿下试想,就算我们杀到春日山城逼织田军回师又能怎么样,我们或许能击败他们,但是有红叶舰队在,我们根本不可能歼灭他们。他们还是有可能从海路撤退修整,再卷土重来。就算我们夺下了柏崎港,就一定能阻止他们登船吗?把握也没有很大吧。但是如果把他们放入了深入内陆的关东,只要能够击败他们,沿着上百里的山路一路追击而去,说不定能消灭十之七八,这不正是我们北上决战的目的吗?”
“武田殿下…”武田胜赖的话微微说动了北条纲成。
“别这么想,雨秋红叶不是雏鸟。恰恰相反,他二十年来用兵都极其谨慎。他若是敢从坂户城南下上野,显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不会给我们什么全歼的机会。”和北条纲成不同,北条纲高依旧油盐不进地不为所动,“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可以算计雨秋红叶,跟着他的步骤走最后只会被带到坑里去。现在就是要前进,打下春日山城,断绝织田家的后路和粮道。”
北条纲高的坚持让账内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大家看着北条纲高就仿佛在看着一个冥顽不化、不合群的固执老头一样。北条纲高环视了一周,明白了众人心之所想。他又看了眼作为北条军统帅的北条纲成,后者似乎也更倾向于和织田军会关东平原一战。事已至此,他明白他已经影响不了什么了。
“或许你们是对的吧。”北条纲高长叹了一口气,回想起了当年河越夜战里,年轻的北条氏康虽然处处被今川义元组建的北条包围网所牵制,虽然一度落魄到极点,但最后力排众议带着数千人奇袭击破两上杉80000大军的壮举。而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同样也想要靠一场被对方牵着走的决战来逆转命运。
“我老了。”北条纲高抿了抿嘴,神色也变得坚毅起来,“关东的命运该由你们年轻人来接手了,也注定要由你们年轻人来接手啊。”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四十五章 阳关
天正九年(1581)11月5日,在军中武士们的坚持下,刚刚打下饭山城两天的关东联军决定从饭山城撤军。消息一出,一个月里来来回回长途跋涉近千里的军中就立刻怨声载道,不过在武士们严厉的弹压下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11月的北信浓罕见地还没有开始下雪,不过天气却已经非常寒冷了。长达一个月的行军让军队的体力下降到了危险的程度,不断有风寒感冒的病号出现。
然而在天正九年(1581)11月6日,正在沿着信浓川北岸的替佐向丰野地区行进的关东联军,忽然得到了紧急奏报——留在饭山城的忍者发现,有数目极其庞大的织田家忍者冲向了饭山城一线,目前已经将他们从饭山城内外全部驱逐而出。而织田家的情报屏障还在进一步扩张,预计在不久后就会追至关东联军附近。现在关东联军对他们身后的情况再次两眼一抹黑了。
消息一到,正在撤军的关东联军立刻紧张起来——不少人担心这是织田军追击而来了。不过根据关东联军之前的推测,织田军应该已经全军从坂户城南下走上了从越后到上野的山路才对,没有道理能够来得及赶回来——除非一开始在坂户城一带的忍者活动就是故布疑阵。
于是,关东联军阵中再次出现了两个声音。北条家的人觉得既然要撤,就必须要果断南撤。而武田胜赖等人觉得,如果织田家没有奇袭上野的话,似乎就没有快速返回关东的意义了,不如重新占领饭山城。
“既然不知道织田军在哪里,你们是怎么敢决定重新返回饭山城呢?万一到饭山城城下的时候,刚好迎头遇上织田家的大军,我们做好决战的准备了吗?”北条氏邦在军情评定上直截了当地向要求北返派的众人质问道,“之前也是你们最急着要求撤回去,为什么现在又犹豫不决起来了呢?”
“万一织田家在信浓这里才是故布疑阵,用忍者混淆我们的视听呢?织田家很可能就是想把我们拖在这里,好让主力能够有机会入侵上野。”北条氏照持有着同样的观点,“不然的话有什么必要大张旗鼓地派出忍者呢?”
北返派无法回应北条氏邦和北条氏照的质疑,于是在耽搁了半天之后,全军决定继续南下,返回海津城再做打算。可就是这致命的半天,导致了灾难的降临。
天正九年(1581)11月6日晚,关东联军抵达了信浓川北岸的丰野安营扎寨。也就在当晚,四周散开警戒的忍者带来了糟糕的消息。
“什么?”听到汇报的武田胜赖大惊失色,二话不说就冲出了营帐,从侍卫手里抢过马缰,策马来到营内的土坡上向东北方向望去——只见在远处的信浓川南岸,隐隐可以看到一条火龙正快速地沿着信浓川向西南进发——那是打着火把的大军。
在武田胜赖发愣地这段时间里,关东联军的一众统帅也都赶到了土坡上,被那黑暗中蔓延而出的火龙感到震惊。
“织
田军追过来了?有多少人?”武田胜赖回过劲儿来,向刚才传令的忍者沉声问道。
“具体不清楚,但是至少要到五万以上了,根本看不到头。”忍者面带难色地低头应道,“织田家的忍者太多了,我们根本无法靠近。”
“那怎么办?我们也拔营打着火把撤退吗?”方寸大乱的宇都宫国纲看着那支衔尾追来的织田军,忍不住问道。
“不能现在撤。”武田胜赖还未来得及开口,北条纲成就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连续赶路,士兵的体力都不剩多少了,现在刚刚安营住下,又要拔营连夜撤军的话,士气会崩溃的。到时候织田军趁势追杀,这十万人就都完了。”
“可是织田军已经连夜追过来了,我们若是不撤…”结城晴朗的声音已经微微有些发颤。
“不用恐惧,织田家同样是连夜赶路而来,体力消耗不少。而且他们总人数不可能超过我们,至多只有80000人,不可能在黑夜里打着火把攻营的,那是自寻死路。”北条纲成再次下了判断,“今夜我们一定要让士卒好好休息,明天或者后天就可能爆发大战了,赶紧恢复体力才是正道。”
“北条殿下说的是。”武田胜赖深以为然地微微颔首,可是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道,“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织田军是怎么从这里追过来的…”
与此同时,信浓川南岸向着西南不断行军的织田军。北条纲成所料不差,这支织田军确实只有80000人左右,包括了雨秋平的40000红叶军、柴田胜家的22000人、前田利家的6000人、不破光治的6000人、佐佐成政的6000人。北陆道军团剩余的上万人和上杉景胜所部正在新发田城一带与伊达军和上杉景虎对峙,被牵制在了北越后。
而在此之前,关东联军想象中那支先赶往北越后新发田城,随后又返回坂户城试图南下上野奇袭的织田军,其实一直都留在松代城里一动不动、以逸待劳,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着关东联军在严冬里从关东跑到信浓再跑到越后又跑回去。
“真是好手段,大军一动不动,只靠着忍者的活动,就调动敌人来回跑了一个月。”前田利家此刻正跟在雨秋平身旁商议军情,在关东联军的营寨出现在视野内时,便忍不住啧啧赞叹道,“现在还能让敌人主动送到我们嘴边上来,放弃掉坚城掉头就跑,把屁股漏给我了我们。”
“我可不敢居功,一切都是喜兵卫的策划。”雨秋平缓缓地把马缰往右边带了带,拍了拍真田昌幸的肩膀,“这次的计谋全部都是他指定的。”
“殿下厚爱了,不过是一些骗人的小把戏罢了。”真田昌幸非常谦虚地拱了拱手道,“在下岂敢贪功?”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前田利家借着火光看向了真田昌幸,“不愧是真田大人,当年一同与六角家作战时,就觉得您他日之才绝对不可限量了。”
“前田大人谬赞了,敌人还远未到‘屈’的地步。”真田昌幸再次摇了摇头,随后目光锐利地投向了关东联军所在的营寨,“之后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对于之后那场仗,真田大人有什么想法了吗?”前田利家颇为好奇地开口问道。
“在下已经选好了战场。”真田昌幸非常从容地应道。
“在哪里?”
“致敬在下先前的主公。”
天正九年(1581)11月7日清晨,北信浓。
似乎是为了保留体力,织田军也并没有通宵赶路,而是在关东联军的河对岸停了下来安营扎寨,度过了后半夜。而天刚蒙蒙亮时,关东联军和织田军就纷纷再次启程了,隔着信浓川平行向西南运动——而在他们面前的,就是那举世闻名的川中岛——战国时代的两位至强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曾在这里先后爆发了五次合战,不相上下。
在两军的西南,可以看到信浓川的分叉点——北边的犀川和南边的千曲川在此汇合,而他们之间形成的夹角之处,就是川中岛。而关东联军和织田军的行进路线,也随着信浓川一起分叉。关东联军沿着犀川北岸西进,而织田军则沿着千曲川南岸西进,隔着两条河流与河流间的川中岛相望。
天正九年(1581)11月7日中午,武田军抵达了善光寺,而织田军则已经是推进到了海津城外10里左右之处。海津城是武田四天王之一的高坂昌信生前所筑,为北信浓最重要的要害之城,卡住了从千曲川南岸南下信浓中部的线路和北信浓的四条官道,一直是武田家抵御上杉家入侵的前线。现在的守将,是高坂昌信之子高坂昌澄。
“他们已经卡住了我们回海津城的路了。”看着南方不断挺进的织田军,北条氏照觉得眼前的状况变得有些糟糕了,“海津城在千曲川南岸,织田军可以比我们早一步抵达。”
“织田军急行军而来,必然没有携带足够的攻城器械。海津城里留有高坂昌澄的3000守军,又是坚城,定能坚持一天以上,足够我们赶回去了。”武田胜赖对自家军队的战斗力却很有信心,“北条大人不必担忧。”
“武田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不用急着回去增援海津城吗?”北条纲成向身旁的武田胜赖确认道。
“没错。”武田胜赖微微颔首,看向了海津城城头燃起的指示织田军行进动向的狼烟,“海津城现在还在坚持为我们示警。”
“既然留有余地,那我们也就有了辗转腾挪的机会了。”北条纲成沉吟了片刻,不断打量着四周的地形,“如果要决战的话,必须先取地利。”
“殿下和解?”武田胜赖看向北条纲成,其实他心里也有了答案。
“上妻女山。”北条纲成向着西南的高山遥遥一指,给出了当年上杉谦信在对阵武田信玄时相同的策略,“居高临下,统摄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