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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一十六章 尔虞(10)

    三好义兴率领后军匆匆退出了冲田畷的沼泽地后,立刻就被雨秋平的使者找上门来。

    “三好殿下,请留下一部断后,堵住岛津军的追击,酾酒备会提供支援!然后请您带着主力和辅兵向海边靠去。”那个使者向三好义兴传递着雨秋平的命令,“我们要坐船撤退了!”

    “撤退…”三好义兴喃喃地念了一声,随后看了眼南边气势汹汹追来额岛津军和北边已经和万钧备激烈交火的龙造寺隆信,“看来也只能撤退了。”

    使者走后,三好义兴立刻指挥着三好军的战兵和辅兵一起向着东边的海岸线靠去,而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显然也接到了命令,缓缓地靠近了岸边。红叶军的工兵正在抓紧搭建简易的野战码头和踏板,以供军队上船所用。

    三好义兴在撤出了大半部队后,留下了500战兵会和小川佑东派来的800酾酒备战兵,堵住了冲田畷的入口。而此时,三好军的前军大多数都已经在冲田畷内溃散了,或死或降,断后部队仅仅是维持阵型不被败军冲散就已经很勉强了,根本腾不出手去救援伤兵。不久后,岛津军的先锋就杀上前来,整个冲田畷的战场都被岛津军控制了,来不及脱离战场的散兵们估计也凶多吉少。而十河存保到现在都没有归队,也是下落不明,让三好义兴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在向小川佑东移交了指挥权后,三好义兴就追上了向东撤退到三好家大军,找到了三好长治。由于龙造寺隆信的突然反叛,联军的阵地此刻被压缩了不少,撤退道路要先供长宗我部军使用,三好义兴只好先等在那里。不久后,看着自家被龙造寺隆信占领的营地里腾起了浓烟,三好义兴意识到了三好家好不容易凑出来出兵的粮草储备已经被付之一炬了,一贯修养很好的三好义兴此刻也因为连续的失败和焦虑而情绪爆炸,也忍不住低声怒骂道:“龙造寺隆信居然反了?当真不识好歹啊!眼下织田家大势已成,红叶舰队在西国更是无人能及,他现在反了又有什么意义?除了给我们增添麻烦就没有别的用处了吧?等红叶舰队回来了,红叶军卷土重来,九州有谁会是一合之敌吗?难不成他们觉得在这里全灭我们、擒获治部殿下不成?”

    “虽然我很想说兄长你多虑了,但是龙造寺隆信虽然鲁莽,也不是如此不切实际之人。”三好长治也刚刚从龙造寺隆信背叛并切断后路、夺取大营的震惊里回过神来,“他选择谋反肯定不是临时起意,定然是和岛津军事先沟通过了,有了完善的计划,不会放我们这么轻松地离开的。”

    “那他们还能有什么后手吗?”三好义兴抬起手来指向了海岸边的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三弟的船就等在那里,我们只要都上船渡海回了肥后,休整一下整备防御,我不相信他们能拿我们三好家、长宗我部家还有三个备队的红叶军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治部殿下那边不是还会有更多的援军陆陆续续地赶来吗?”

    “说的也是。”三好长治被说服了般地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叹了口气道,“说到从海上撤离…我之前其实有一个疑惑一直耿耿于怀…”

    然而三好长治说到一半却忽然僵住了,脸色也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怎么了?”三好义兴见状也有些被吓到了,聪明开口询问道。

    “兄长…我们漏算了一点啊…治部殿下估计也没反应过来吧…我早该意识到的,可是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打仗,没有功夫去想这些…我早该意识到的啊。”三好长治抬起手来深深地扶额,用惊恐的语气颤抖地道,“兄长还记得吗,之前岛津军没有选择从路上进攻肥后,反倒是十分反常地两次渡海进攻了天草群岛和岛原半岛。”

    “当然记得。”三好义兴点了点头。

    “按理说岛津军只有那么孱弱的水军,根本不应该选择渡海进攻,不然一旦退路被水军切断,他们就走投无路了。”三好长治的手指死死地掐着额头上的肌肤,几乎快要捏出血来,“我们之前之所以觉得岛津军选择渡海进攻是可以理解的,是建立在我们三好家去诈降了的基础上。如果我们三好家倒向了岛津家,那岛津家就有了安宅家的淡路水军可以依靠,制海权不会完全输给治部殿下。一切都是基于这个诈降,岛津家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决策。”

    “可是今天早上治部殿下给我们派来的使者不是给我们解释过吗,治部殿下早就暗中指示长宗我部殿下也去诈降了,而且让长宗我部殿下泄露‘三好家是诈降的’这个机密情报来取信于岛津家。也就是说,岛津家应该之前就知道了我们三好军是诈降的,也知道淡路水军是诈降的。”

    三好长治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终于理解了的三好义兴也是脸色大变。

    “即使岛津军知道了淡路水军并不站在他们一边,他们在制定跨海进攻的战略时依然不担心制海权失控的问题…你是想说这个吗?”三好义兴试探性地向三好长治求证道。

    “没错。”三好长治的脸色已经从惨白转向铁青,“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此时,岛原半岛东岸边的浅滩处,安宅信康正在自己的旗舰上组织淡路水军的小早船避过礁石,向海岸边靠去,来把困在岛原半岛上的长宗我部军接上船来。

    “以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的运载量,想把这么多人都运过有明海到肥后去,估计要两三趟吧…”安宅信康暗自估计着装载和运输往返所需要的时间,“可能需要红叶军的殿后部队挡上几个时辰,那样岂不是要天黑了…天黑之后还如何运输?”

    “或者说能不能在有明海上找一些岛屿来做中转站,把部队先送到那些岛屿上去,这样能节省不少运输的距离和时间。”安宅信康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于是他转过身来向旗手吩咐道,“安排快船往东搜索,找到能容纳一定人数的岛礁,速速

    回报。”

    安宅信康边说边自己从怀里掏出了望远镜,眯上一只眼睛开始观察,不停地调整着焦距寻找着,似乎有几个还不错的地点,可以待会重点勘测一下。

    就在他把望远镜收起后,他却忽然发现南边的三岛水军有不少船只正向着自己这边靠了过来。

    “三岛水军要干嘛?他们的辖区不是在南边那个海滩吗?我看他们也没接几个人啊,为什么要往我们的辖区开?”安宅信康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再次向刚刚发布命令的旗手喊道,“向三岛水军的人打信号,问问他们是要干什么?”

    安宅信康的旗舰打出旗语不久后,三岛水军的舰船也用旗语回应了。在过去,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一直是濑户内海的老对手,使用的旗号自然也不同。不过在被雨秋家收编后,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都被要求统一使用红叶舰队的旗语。虽然安宅信康没有去研究过专门的旗语表,但是他也大概认出了三岛水军旗语的含义:“奉命行事。”

    “治部殿下的命令吗?”安宅信康看了眼远处的枫鸟马印,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指示的样子,“是专门派遣传令兵来传令的吗?我怎么没收到?这种涉及辖区的命令,以治部殿下的风格肯定也会告知我一下啊。”

    “向治部殿下确认一下,同时再给他们打一个旗语,问问要干什么?”安宅信康注视着枫鸟马印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先锋中伏狼狈败退,友军反叛后路被断,被围困在进退失据的沼泽地边…面临这种艰难的局势,连治部殿下这样的军略名人也会紧张吗?紧张到连命令都忘记下达了?”

    然而在安宅信康的旗舰旗手给枫鸟马印发出信号后不久,枫鸟马印就快速地做出了回答——并没有命令三岛水军北上。紧接着,枫鸟马印立刻面向着三岛水军的方向给出信号——要求他们立刻止步、返回自己的运输辖区。

    “这是闹乌龙了吗?”安宅信康不解地扭头看向三岛水军,“这样来回一折腾可是要浪费不少时间啊,本来给我们水军的时间就不多了。”

    然而,三岛水军却并没有半点减速和停下的意思,对枫鸟马印的信号无动于衷。它们反倒是提高了航速,越来越快地朝着淡路水军所在冲来。三岛水军顺风而行还有洋流的帮助,与淡路水军间的距离正飞快地缩小。

    “等等…喂…”安宅信康终于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严峻了,扒着船舷向南边望去,“这是在干什么啊…会撞上的啊…”

    随后,安宅信康眼睁睁地看着三岛水军冲在最前面的十几艘小早船上的水手用火把点燃了船只,船只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毫无疑问,那是早就装填好易燃物的纵火船。

    “全军散开!散开!戒备!”大惊失色地安宅信康顾不得别的了,大吼着下令道,“三岛水军正在攻击我们!三岛水军正在攻击我们啊!”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一十七章 尔虞(11)

    “一切都是为了小早川殿下。”

    站在旗舰的舰首,一往无前地冲在最前方的村上武吉在心中再次这样默念道。

    “一切都是为了小早川殿下。”

    一个多月前,当岛津家的忍者刚刚到能岛找上门来时,村上武吉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抓起来扭送到天野景德那里自证清白,因为他知道手眼通天的鸦肯定有数不清的忍者和线人渗透到了他这个新降不久的外样这里,迟一秒都可能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然而岛津家忍者却言之凿凿地告诉他,鸦的忍者已经全数撤出了,现在雨秋家南海道军团的各家外样和盟友都处于完全暴露的不设防状态——至少三好家和龙造寺家都是这样。村上武吉自然是不敢轻信,一边把这个忍者抓了起来,一边却又暗自好奇地简单排查了一下——然后他发现鸦的忍者真的全都撤走了,而内线也都停止了活动。

    岛津军的忍者解释说,这是雨秋家故意露出破绽,想引诱西国联合上当——三好家就是雨秋家派出的诈降诱饵,由他来和岛津家接触。为的就是在红叶舰队远离日本的时候,诱骗九州大名起事,从而给雨秋平一网打尽的机会。

    听到这里时,村上武吉已经是将信将疑了。红叶舰队离开日本前去明国平定倭乱可是绝密情报,连村上武吉这一水军头领都没有被告知——还是因为三岛水军最近忽然被要求承担更多的护航任务,才让村上武吉发现了些许端倪。红叶舰队的行踪至关重要,因为雨秋家对九州反对大名的压力基本上全部来自于红叶舰队的速度和火力,如果红叶舰队不在,那雨秋家对九州就已经失控了。前去诈降的三好家居然连这种情报都泄露给了岛津家,可以看出雨秋平就是想来一盘大的了。

    不过虽然岛津家的使者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但是村上武吉还是想把转头就给扭送到天野景德那里,毕竟他觉得背叛雨秋家没有什么胜算。现在固然能够取得优势,但是等红叶舰队回来了呢?还不是坐着等死。而且雨秋平主动在红叶舰队离开后泄露这一消息,明显是留有后手,三好家的诈降肯定也有配套计划——这个时候主动撞上枪口,未免太傻了些。

    岛津家的使者并没有咄咄逼人地要求村上武吉立刻就谋反,而是将岛津岁久的话转述给了村上武吉:

    “岛津家不会强求三岛水军牺牲自己来当诱饵,但如果机会真的来临,还请村上大人自己权衡,把握住机会。想要扭转织田家统一天下的大势的机会,可能就只有一次而已。”

    最后村上武吉没有把使者抓起来,而是将他放走了。

    而此时此刻,村上武吉也终于等到了岛津家口中所谓的那个“机会”。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雨秋平都是中计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彻彻底底地被岛津家摆了一道。他先是泄露红叶舰队远航的消息引诱九州大名起事,随后想靠拥有淡路水军的三好家和长宗我部家的双簧诈降来诱骗岛津家跨海进攻,从而一举歼灭岛津家的主力。然而岛津家不仅看穿了诈降并用钓野伏反过来给了追击而来的四**队沉重一击,还利用雨秋家撤回监视忍者的机会成功策反了龙造寺隆信并切

    断了雨秋平路上的退路。现在雨秋平被困在岛原半岛的冲田畷,西边是群山,北边是龙造寺军,南边是岛津军,唯一的出路就是东边的有明海——而有明海上的水军正是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

    只要三岛水军在这里反水,都不需要击败淡路水军,只需要拖住淡路水军——就可以剥夺织田军从海路撤退的机会。如果成功了的话,等待织田军的就是在南北的夹击里因为断粮而自行毁灭。

    一举歼灭30000织田军,把雨秋家、长宗我部家和三好家的家督与重臣一网打尽——这简直可以直接打断南海道军团的脊梁骨,说不定真的是扭转天下大势的机会。村上武吉是见识过红叶舰队的航速的,想要派快船追上前去明国的红叶舰队再喊它们回来至少也要几十天。在这之前,西国联合可以先歼灭留在九州岛上没有水军、没有退路的森可隆、佐胁良之,再迫使九州中部大名重新加入西国联合,随后在四国岛和中国大举反攻,甚至一举夺回四国岛、山阳道和山**都是有可能的。

    而这扭转一切的钥匙,现在就握在村上武吉的手上。

    村上武吉的内心实际上是挣扎的,因为比起谋反,他其实有一条更简单而且稳定的道路可以选——帮助雨秋平和织田军撤回肥后,重整旗鼓,坚守到红叶舰队赶回,织田家仍然会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九州大名也不可避免地要战败。这样做的话,村上武吉和三岛水军还会因为立下大功而被封赏,简直是一条简单到不能更简单的路。

    可是…

    村上武吉的眼前浮现起了小早川隆景的影像。

    如果他选择了安稳的路,选择了对三岛水军最理智的路,小早川隆景会怎么样?毛利家毫无疑问会被织田家所击败,而小早川隆景负责的山阳道正是羽柴秀吉担任取缔的地方。以羽柴秀吉那对敌方斩尽杀绝的态度…小早川殿下会怎么样?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背叛毛利家苟且偷生吧。

    那个给了自己三次人生,无数次从罪恶里拯救自己,最后的愿望也是期望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小早川殿下。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等待着他的就是织田家淫威下的身死族灭吧……哪怕毛利家成功请降,小早川殿下也会在懊恼自己无能的悔恨里度过终生吧。

    就算是为了他,我也要终结织田家统一天下的大势,哪怕要堵上三岛水军的一切。

    “一切都是为了小早川殿下。”

    三岛水军的突然袭击令淡路水军猝不及防,瞬间就有2艘安宅船和4艘关船被纵火船点燃,而火势还在顺风进一步蔓延。淡路水军的阵型完全是在为运输部队所准备,大船小船脱节严重。三岛水军的安宅船和关船横冲直撞地驶向正往返于岸边和大船的小早船队列,那些满载着长宗我部家士兵的小早船根本没有足够的航速和灵活性来躲避。吃水很深的它们被三岛水军的冲锋装得人仰马翻,翻船落水的士兵不计其数。

    而由于正在进行运输作业,淡路水军根本没有做好作战准备。别说披甲了,甚至连武器都还放在船舱里。面对三岛水军的铁炮、弓箭和焙烙弹,淡路水军毫无还手之力的败下阵来,被打得狼狈不堪。越来越多的船只被点燃,越

    来越多的船只失去了战斗能力,被迫逃向有明海深处。

    安宅信康竭尽全力地重整阵型,可是还是节节败退,失去了大半小早船的他在应付纵火船时格外吃力,已经渐渐地被从岸边给赶了出去。站在岸边滩涂地上的长宗我部军此刻不知所措,少数弓箭手和铁炮手试图开枪射击三岛水军,却也杯水车薪。

    “这下真的完了。”三好长治眼睁睁地目睹着自家的淡路水军因为遭遇三岛水军的突然袭击而损失惨重,被一路追击向北而去,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治部殿下啊…为了诈降您究竟干了什么啊?您的友军总共也就只有三好家、长宗我部家、龙造寺家和三岛水军,两家被您派去诈降,还有两家真的倒戈了…天啊…”

    “海路也断绝了吗…现在反倒是我们被困在岛原半岛上了?”三好义兴同样对目前的局面感到绝望,“靠我们破局已经不可能了,哪里还有援军能来救我们吗?佐胁殿下不是就在肥后国吗?还有森殿下的部队。”

    “没有船,他们过不来。想来岛原半岛,就只能绕道肥前国,可那是龙造寺家的领地啊,就算要强行突破也不知道要耗费多久时间。”三好长治看了眼雨秋平马印边停留的大量辅兵和他们的手推车,“可咱们带的粮食能支撑三天吗?”

    “有马殿下的部队呢?”三好义兴又想起了一直以来被大家无视的有马晴信,“大村城和高城城还在他手上,他如果能从后面袭击龙造寺军,配合我们南北夹击,是不是能把龙造寺军干掉?”

    “有马殿下手上剩下的人总共也没有1000人吧,何况龙造寺家留守肥前的锅岛直茂也有可能发兵前来啊!毕竟龙造寺家已经反水,就没有必要留人提防大友家了!锅岛直茂手上也有3000多人呢吧,拿下大村城和高城城,再来冲田畷支援龙造寺隆信也是易如反掌。”三好长治再次给三好义兴泼了盆冷水,“现在敌人南北夹击,我们和长宗我部军又是元气大伤,想要全身而退已经很难了。现在唯一理智的举动,就是留下敢死队断后,拖住岛津军,然后由三个备队的红叶军突破龙造寺家的防线,尽可能多地把部队撤向有马家的城池,靠着有马甲的粮草支撑到织田家第二波援军乘着熊野水军的船赶来支援!”

    “可是龙造寺军已经占领了我们之前修筑的营盘里,红叶军没有任何攻城器械,想突破又谈何容易?再说红叶军都去攻击了,靠着我们和长宗我部军,又能挡住岛津军多久呢?”三好义兴在马上侧过身来,有些慌乱地高声道。

    “真到了那种地步,就只能请兄长您和治部殿下、长宗我部殿下一起弃军潜逃了。淡路水军虽然现在狼狈不堪,但是拨出一两条快船让你们趁乱突围穿过有明海还是办得到的吧。”三好长治长叹了一口气,脸色凝重地道,“30000大军死在这里不要紧,只要你们几位家主逃回去,靠着织田家强大的财力和人力就能卷土重来。如果你们都被俘虏了,那南海道就完蛋了。”

    而三好长治口中那个应该弃军潜逃的雨秋平,此刻正望着南方的丸十字旗,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不愧是岛津四兄弟啊……四兄弟什么的,最麻烦了。”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一十八掌 我诈

    “居然出现了你计算之外的事态。”马印下的雨秋平看着有明海上两家舰船燃起的火光,向身旁的天野景德出口调侃道,“不过确实想不到啊,三岛水军根本没有必要做出这样的举动。从个体理性最优解来看,无论怎么说都是继续跟随我们织田家更合理。”

    “之前我就说过,对手是那种程度的武士,不可能全部算中,一定是双向互发。”天野景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低声答道。

    “嘛…”雨秋平点了点头,随后悠闲地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向自己之前所在的山上那抹直入云霄的狼烟,那是他在下令全军总攻前点燃的,“岛津四兄弟不容易了…看破了三好家和长宗我部家的诈降,在冲田畷用钓野伏反手一击,策反了龙造寺隆信和三岛水军把我们围困在岛原半岛上,一手手都是这场棋局的妙手。”

    随后雨秋平把伸懒腰的手顺势甩下,对着西南方有明海与外海相连的海峡打了个响指。

    “可惜我的杀招,仍在局外。”

    “治部殿下啊,另一位今川治部在桶狭间所见的光景,也不过如此吧。”

    此刻,岛津岁久正双手抱胸,屹立于森岳城城头,看着已经陷入绝境的织田军,“唯一的出路就是拼死突破龙造寺军吧。不过没用的,按照约定,锅岛大人的军队已经南下了,你眼中那己方最后的退路——高城城和大村城,马上就要丢了。到时候前有坚城后有追兵,你的处境只会更绝望。”

    “三弟。”岛津义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城头,“义弘也已经率部跟着家久追上去了,我们的本队何时出动?”

    “冲田畷地形拥挤,万万不可操之过急,等到二哥和四弟先突破了敌军的防线再进不迟。”岛津岁久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答道,“那枫鸟已经煮熟了,不用急,飞不出岛原半岛的。”

    “走吧,先下城准备起来。”岛津义久转过身去要从楼梯下楼,可是走到一半脚步声却忽然停住了。岛津岁久不知所以地转过头来,却和岛津义久一样愣住了——只见西南方的日之江城城头,点燃了十万火急的求救狼烟。

    不久后,肥前国日之江城。

    “肃清敌军残余,立刻整顿城防,岛津军主力可能回师而来。”功入城后的福岛安成没有半刻歇息,催促着部下们立刻开始动工,“直政,你带着你的连队去城外的那个岩砦驻扎,和本城互成犄角。”

    “是,大人。”井伊直政向福岛安成行了个军礼,“不过在这之前,先把常磐备的旗帜插到城头吧!”

    与此同时,肥前国高城城,刚刚因为前线传来了龙造寺隆信被寝反这一消息而手足无措的有马晴信忽然被告知港口处来了援军。他匆匆登上城头,发现有大量的舰船已经等在了港口处,上面打着的正是红叶军鸣镝备的箭矢旗,船首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长弓手。

    护送查理前来的不过是红叶舰队的一部分驱逐舰,而红叶舰队的全数主力,此刻正如泰坦跃迁进场一般,浩浩荡荡地绕

    过日之江城,沿着岛原半岛的东南海岸线驶入有明海。站在河内丸甲板上的细柳备备队长御前崎仲秀,此刻正兴奋不已地扒着船舷,向冲田畷的方向望去。

    “快点快点,康清!”御前崎仲秀的嘴巴一刻不停地催促着伊丹康清,“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咱们走投无路的殿下等着救援的慌张模样了!”

    在顺风顺流扬满帆的红叶舰队的航速面前,传令兵的消息并不比敌人来得快。当报告日之江城失守的使者赶到森岳城时,岛津义久和岛津岁久刚才所在的天守阁已经被红叶舰队的舰炮轰塌了。看着那些曾经蹂躏九州岛一圈的巨物再次横行于有明海上时,岛津岁久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不是去明国了吗……大友家的线人不是说看到了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明国诏书吗……绝对货真价实的诏书啊……诏书上命令雨秋红叶派红叶舰队去剿灭倭寇的啊……雨秋红叶为了骗我们,难道连着明国皇帝一起骗了吗?他怎么敢的啊?难道他没派红叶舰队过去吗?不然红叶舰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岛津岁久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战局的瞬间反转让他有些懵,还没有意识到之后的走向会是什么样,只是不断地对这一误判感到震惊,“难道红叶舰队一直都没走吗?原来红叶舰队一直都没走吗?如果红叶舰队没走,雨秋红叶直接在我们起兵的时候把红叶舰队调回来不就赢定了?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反间计?”

    “啊…我懂了。”岛津岁久怔了半天,靠着墙壁坐了下来,缓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大脑恢复运转,“如果红叶舰队直接出现,龙造寺家就不会反,三岛水军也不会反……雨秋红叶这是要把自己逼入绝境,好把这些潜在的毒素一口气全排出来吗?”

    “而且别忘了一点啊三弟,我们和龙造寺家都要全军覆没了。”岛津义久不知道为何看得很开,心态出奇得好,现在还能语气如常地说话,“之前都觉得是我们把织田军包围在岛原半岛,现在红叶舰队一来,被包围在岛原半岛上的可就是我们了。”

    等到岛津岁久终于回过神来后,他爬上了已经被红叶舰队的舰炮轰塌了一般的墙垣,放眼向北边的冲田畷望去——好一副炮火连天之下人间地狱的景象。红叶舰队把上百门火炮对准了冲田畷,肆无忌惮地开火,火炮轰鸣声几乎没有停下来过。在大片大片的沼泽里,岛津军根本无处藏身,**裸地暴露在坚船利炮之下,一片一片的士兵被炮弹轰成碎片,血水几乎染红了沼泽。走投无路的岛津军士兵们自相拥挤着,无数人被挤下泥沼,挣扎着痛苦而死——和他们比起来,那些没有被挤下泥沼的人死得还算干脆一点。这些岛津军最精锐的士兵,这些刚刚用铁炮的火力让队形拥挤的四**队陷入绝境的岛津军,此刻却被百倍的火力回敬,毫无还手之力地尸横遍野。

    城头的岛津岁久看着无数萨摩男儿被炮火屠杀,看着这些跟着岛津军几十年来南征北战、积累了无数经验的忠心耿耿的武士和精兵被毫无意义地打死,眼睛里几乎流出血来

    。如果是正面对决、战至最后,这些人至少能让敌人付出上万人的伤亡。可是在红叶舰队的炮火下,他们却连敌人的一块皮都蹭不到,就白白地死去了。无数萨摩家庭即将失去顶梁柱、无数妻子失去丈夫、无数孩子失去父亲、无数国人和豪族失去当主,岛津家即将失去半数以上的中坚武士,岛津家已经完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里,再也练不出这样的强兵了。

    “投降,打白旗,这好像是红叶军的规矩。”岛津岁久强撑着让自己的精神不要垮掉,向身后跟来的忧心忡忡的侍卫下令道。他回过头来,却发现残缺的天守阁上已经升起了一面白旗——岛津义久比他更早地就选择了投降。

    在岛津军放弃抵抗之后——准确说他们也已经没有了抵抗能力——任何一支部队在毫无遮蔽的沿海地带都是不可能与红叶舰队对抗的,下一个就轮到三岛水军和龙造寺家了。红叶舰队再次扬满了船帆向着北边的交战海域航行而去,直奔龙造寺军所在。三岛水军看到红叶舰队全师而来,瞬间失去了一切抵抗的勇气,直接打起白旗投降了。而龙造寺隆信一看大势不妙,也毫不犹豫地率军撤退,还试图放火焚烧大营来阻止红叶军的追击。不过北畠景家并没有让他得逞,紧紧咬着龙造寺军不放,让龙造寺军没办法甩开距离。

    龙造寺隆信为了逃生,只得不断地扔下部下来殿后,可是红叶军的追击却片刻不停,红叶舰队也赶到了侧翼开始炮击。乱军之中,龙造寺四天王先后为了掩护龙造寺隆信而战死,好不容易才护着龙造寺隆信一路逃到了高城城下。

    然而高城城里既不是实力弱小的有马晴信,也不是及时赶到的锅岛直茂——取而代之的是城头鸣镝备的几百把铁炮和雪亮的长枪。

    龙造寺隆信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从轿子里钻了出来,愣愣地看着城头飘扬着的红叶旗。不过红叶军没有给他多久的时间,在他缓过神来的时候,身后的万钧备也追了过来。龙造寺隆信走投无路之下,也只得宣布投降。

    仅仅在一天之间,峰回路转的织田军就全数俘虏了九州三强中的两强的全部主力近四万人,岛津家和龙造寺家的武士被一卷而空,俘虏多到织田军全军上下一起动手收容也难以抓完的地步。岛津义久、岛津义弘、岛津岁久、岛津家久四兄弟全数被俘,而龙造寺隆信除了本人被俘外,麾下的重臣几乎尽数战死。

    小西行长之前兵败逃亡后,就一直在岛原半岛里的山区里躲了起来。今天听到外面枪炮齐鸣,他猜到可能有一场打仗爆发了,就从西侧的山里偷偷绕到了东侧的山峰上想看一眼战局——结果他看到的只是数万俘虏被绳子捆成了串,扔下的盔甲、武器和靠旗堆积成山。俘虏的队伍从冲田畷开始蔓延十几里都看不到头,被织田军押送着垂头丧气地走向岛原半岛最南端的日之江城。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西行长和他那些逃遁的部下们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一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一十九章 收官

    天正九年(1581)4月26日深夜,日之江城天守阁。

    “折腾到了这么晚,实在是辛苦两位了。”雨秋平向坐在下手位的龙造寺隆信和岛津义久道,“不过比起两位先前为了算计我而折腾的那些事情,好像这也不是很辛苦啊。”

    “到底是谁在算计谁呢?”龙造寺隆信没好气地冷哼着,看了眼身后两个全副武装戒备着自己的侍卫,“好一个雨秋红叶啊…说着什么天下仁者,实则工于心计地把每一步都给提防好了,一点破绽都没有,却装出一副单纯好人的样子来骗人动手。”

    “背叛盟友的人并没有资格对他人的行事方式加以指责吧。”雨秋平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不是你先欺骗盟友的吗?红叶舰队明明没有走,你却泄露消息说红叶舰队去明国协助靖海了!如果你没有算计盟友的心,又为什么会散布假消息呢?”龙造寺隆信死鸭子嘴硬般对雨秋平不断咆哮道,似乎已经对自己的未来和结局不抱希望,“难道不是你,满脑子想着怎么坑害盟友吗?”

    “我可是从未向龙造寺殿下通报过‘红叶舰队离开日本’一事,不知道龙造寺殿下是从哪里听来的。”雨秋平用懂装不懂的说辞堵住了龙造寺隆信的嘴,因为龙造寺隆信就是靠着与雨秋家内的线人联络才得知这一消息的——窃听盟友机密本就是背叛在先了。

    “你明知道这消息会传到我们耳朵里的吧?嗯?明知道的吧?还不是故意的?”龙造寺隆信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咬牙切齿地追问道,“为了骗我们你是下了多大的血本啊?为了核实你那拿出的朱印状和诏书的真假,我们可是专门从大友家那里找到了当年从大内家那里搞到的先前勘合贸易里明廷颁发的朱印状和诏书啊…明明反复确认是真的了啊,你难道连着明朝天子一起骗了吗?”

    “我可从未骗过人啊。”雨秋平微笑着拍了拍手,示意森兰丸再次把那份诏书给拿了上来,送到了龙造寺隆信面前,“你再好好看看明廷诏书上的命令是什么?”

    “不用,我早就知道了。”龙造寺隆信不屑地别过脸去,看都不看一眼桌案上那用上好材质制成的诏书,“让你助剿,荡平明国沿海的日本浪人。”

    “有道是是擒贼先擒王,荡平倭寇最好的办法不就是把倭寇的总后台给灭了吗?”雨秋平抬起头来,凝视着龙造寺隆信的双眸,“贵家和贵家的从属松浦家多年来就一直暗中支持倭寇,还为他们提供岛屿作为据点,向他们出售军火,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什么…”龙造寺隆信闻言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惊慌的神色,随后立刻驳斥道:“休要血口喷人!”

    “你是当明廷是傻子,还是雨秋家的军情司和鸦是瞎子?这种事好多年前我就知道了,你以为你瞒得住?”雨秋平并没有和龙造寺隆信废话的意思,而是以陈述不可动摇的事实的语气开口道。说完之后,他还不忘补上一句道:“顺便一提,我的老家在南直隶华亭,也是你们倭寇侵扰的受害地之一啊。你觉得我会放过倭寇头子?”

    “什么啊…”龙造寺隆信愣了半晌后,终于恍然大悟地狂笑了起来,“所以你在两年前和我结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你口中‘倭寇’的后台了?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盟?你当时结盟就是为了等着之后哪次把我算计了吗?好啊,真是没想到啊!这就是‘大善人’雨秋红叶吗?好一个‘大善人’!”

    “想听实话吗?当时我没想那么多,这些计划也是我一个属下提出的,我本意没有想这样算计你,不过你信不信也无所谓。”雨秋平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背叛了织田家,还想把我们置于死地,龙造寺家已经绝无幸存之理了,做好被织田右大将改易的觉悟吧。”

    随后雨秋平也不理会龙造寺隆信的狂笑,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岛津义久。

    “岛津家虽然也撕毁了通商条约,但毕竟算不上背叛,还是有回旋余地的。”雨秋平平淡地向岛津义久解释着他现在的处境,“不过岛津家家督和重臣尽数被俘,主

    力尽墨,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在5天之内攻陷岛津家全土。所以说,你们也已经没有什么谈判的资本了,请做好觉悟吧。”

    “从向治部殿下发起挑战的那一天,岛津家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岛津义久不卑不亢地向雨秋平俯身一礼,“一切都听治部殿下吩咐。”

    和岛津义久、龙造寺隆信打过招呼后,雨秋平就退出天守阁外,来到本丸内的屋敷里,天野景德已经孤身一人久候多时了。森兰丸和朝比奈泰平在雨秋平进门后,就反身将门关好。

    “难以置信啊,令历代中央政权都感到头疼无比的九州,就这样被你一天之内被搞定了。”雨秋平在天野景德对面坐了下来,在漆黑的室内点上了一根蜡烛

    “布局一年,用在一时。”天野景德语气里并没有半点得色,“若是没有一年的铺垫,阴谋也不会如此顺利。”

    “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殿下居然同意了在下这个凶险激进的计划。”天野景德沉下了眼眸,看了眼雨秋平道,“这和殿下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可完全不同啊…是为什么呢?”

    雨秋平没有回答,试图岔开话题,却被天野景德打断了。

    “殿下是想早些平定天下给竹中大人看吧?”天野景德一语戳破了雨秋平的心思,“您怕他撑不了多久了,想让他看到天下太平,才会分秒必争的吧。”

    “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雨秋平微微叹了口气,语调也变得有些沉重。不过他不想面对、或者说是想逃避这个话题,于是很快地调整了精神,继续探讨起计划的得失:

    “说起来也真的有些有趣,一连串环环相套的阴谋背后,终结全局的居然是一个阳谋。换而言之,无论龙造寺家和岛津家把我们的阴谋拆解到了什么程度,在约定了时间赶来的红叶舰队面前都毫无意义。”雨秋平忽然觉得整场战斗变得有些微妙,就像是一个主角隐藏了自己的外挂,和反派斗智斗勇了半天,最后掏出外挂直接清场了一样,“他们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去怀疑红叶舰队根本没走吗?”

    “最初肯定也是怀疑过这是否是假消息的。”天野景德看着那微弱的烛火在黑暗里闪烁,而一只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飞蛾正围着烛火打转,“但是战国乱世,最不缺的就是自信的人。有的人自信于家族,有的人自信于力量,有的人自信于神明,也有的人自信于自己的智略。”

    “他们相信自己的智略可以拆解一切计谋,也乐于去做这样的事情。当一个复杂的阴谋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本能的选择就是自然而然地顺着计谋给出的思路去分析,从而彻底破解这个计谋。西国联合也不乏能人,不少人都意识到了我们泄露消息和撤出忍者是故意引他们发难,可是他们却依然接受了这次对他们而言是最好机会的挑战。或许他们一开始还会怀疑其红叶舰队的去留,但是当我们一环又一环的阴谋不断施展后,他们就在不自觉中陷入局中而试图去破局,默认了红叶舰队已经离开,而怀疑其我们这多重阴谋究竟是意欲何为。”

    “所以真正的阴谋,是把杀招藏在前提条件里的。”

    天野景德面无表情地看着飞蛾一头扑入了烛火中,挣扎了片刻后跌落桌案上,翅膀上的火光也就此熄灭。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意识到啊…权兵卫,你的才华不在半兵卫之下。一夜之间,九州大局已定,整个西国也没有能力抵抗织田家了,这全是你的功劳啊。一直让你从事黑暗里的工作是否太过屈才了?”雨秋平忽然开口问起了不想干的问题。

    “竹中大人强在堂堂正正的阳谋,而我只会些许阴暗手段。”天野景德摇了摇头,吐气吹灭了蜡烛,“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在下又怎敢和竹中大人相比?但是无论几遍在下也还是要说,没有黑暗的光明是不存在的。”

    “你总是这样。”雨秋平笑着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我还有点事情,先告辞了。”

    “殿下要去给长宗我部殿下和三好殿下道歉吧。”天野

    景德再次一语道破了雨秋平的心思,“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趁机削弱他们两家外样让他们无法作乱,不也是阴谋的一部分吗?殿下居然会为此感到歉意吗?”

    雨秋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您总是这样。”天野景德低声叹道。

    雨秋平回到自己休息的屋敷时,提前被他喊来的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义兴已经等在屋内了。雨秋平坐下后,还没等两人问好,就先向他们俯身一礼,低声道:“我很抱歉。”

    “治部殿下!”三好义兴见状匆忙去扶雨秋平,而长宗我部元亲却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之前一直向你们两位隐瞒我的计划,害得两位的部署在冲田畷里死伤颇大,我必须要向你们道歉。”雨秋平摇了摇头,止住了三好义兴,再次歉意地道。

    “治部殿下不必如此啊,您不是连因为担心计划走漏,连自己的部署都没有告知计划吗?那我们作为外样,也没有什么好不满的啊。”三好义兴非常诚恳地向雨秋平解释道,“毕竟我们也不能保证家中是否会有西国联合的线人,这种关键的机密情报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如果我选择早些让红叶舰队现身的话,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击败岛津家和大友家,你们也不会在遭遇冲田畷的损失,淡路水军也不会因为三岛水军的忽然叛变而损失惨重了。”虽然三好义兴没有苛责,但并不代表雨秋平可以对天野景德计划里“削弱友军”的元素视而不见。出于良心的考虑,他还是想三好义兴解释道,“一切都是为了引出龙造寺家的反叛,好完成我们一口气平定九州的目标。付出的代价,就是你们两家的损失。无论怎么看,我们都有出卖盟友以获利的嫌疑,我必须要致歉。”

    “马革裹…”三好义兴正准备宽解雨秋平,长宗我部元亲却是忽然抬起手来拦住了三好义兴,自己对雨秋平沉声道:“治部殿下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清楚你们对我们做了什么事情就好,何必惺惺作态地来道歉,谋求我们的原谅来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些呢?如果真的歉意的话又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呢?做了之后难道你道歉了,我弟弟就能死而复生了吗?他本来不会死的啊,都是因为你们的阴谋和隐瞒,我弟弟才会遭遇那样的事情啊…”

    “我很抱歉。”雨秋平不知该如何面对长宗我部元亲的怒火,只得重复低声致歉。

    “亲贞他生前一直很仰慕您,长宗我部家内最敬重您的或许就是他和福留大人了吧。我甚至会怀疑,如果长宗我部家和雨秋家兵戎相见,他们两个还会不会继续为长宗我部家毫无保留地奉献忠诚。”长宗我部元亲有些失态地连声音都变了调,“可是他被您害死了,被他仰慕的正直之人的阴谋害死了,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死去的。”

    雨秋平陷入了沉默,他知道他没有什么能解释的。是他默许了天野景德的计谋,他之前也没有想到岛津军的伏击会如此强悍——如果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如今的他会冒着计划失败的风险来制止长宗我部军和三好军的进攻吗?他不知道。如果是20年多前的他,肯定会的吧。

    “嘛…军团长向手下臣服的外样来低三下四地致歉,治部殿下也算是独一份了吧。看到您这幅歉疚的模样,我弟弟九泉之下应该也可以瞑目了。”长宗我部元亲看了眼雨秋平的神色,自己也知道继续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便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道,“当年西土佐一战,亲贞的命本来也就是您救下来的。这次就算是他还给您了吧。”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治部殿下。”长宗我部元亲微微前倾,把脸凑近了雨秋平,一字一顿地低声道:“此役过后,我们的表现可以赢得您和您背后的那位天野大人的信任了吗?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不会还是被瞒在鼓里的牺牲品吧。”

    “不会了。”雨秋平抬起头来,目视着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义兴,郑重地保证道,“你们都会是雨秋家的朋友,雨秋家欠你们一份人情。”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二十章 洗牌

    在岛津家、龙造寺家的主力先后覆灭,家督和重臣悉数被俘后,留守的岛津家家臣和龙造寺家家臣也不得不送上人质向雨秋平请降。雨秋平将岛津军、龙造寺军、三岛水军的降军经由红叶舰队转运到了天草群岛上,并收缴了三岛水军的全部船只,让他们没有跨海逃跑的可能,随后留下了燎原备、酾酒备、万钧备看守,自己则带着常磐备、鸣镝备、细柳备、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登上了肥后,向大友家领地全面进攻。同时,雨秋平也要求各条战线上的九州盟友大名配合织田家的援军发动反攻,大有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大友宗麟眼看覆灭在即,也不得不遣使媾和,不过雨秋平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地就饶过了撕毁条约的人,下令继续进军。

    天正九年(1581)5月3日,红叶军压制筑后国全境。5月5日,红叶军攻陷了岩屋城,5月8日又攻陷了立花山城,而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也分别攻克了秋月城和鹰取山城,筑前国基本上压制完毕。与此同时,佐胁良之带着阿苏家的部队将大友军从北肥后驱逐而出,包围了丰后国的冈城。森可隆也与伊东家、相良家的援军一同北上,攻下了门川一线的大友军营地,进一步包围了县城。

    5月12日,红叶军拿下了丰前国小仓城,同时在红叶舰队的配合下支配了门司岬,控制住下关海峡。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则继续南下,基本上压制了丰前国全境,包围了城井谷城。而大友军的主力,此刻还被佐胁良之、森可隆和九州联军拖在南边,根本赶不回来。一旦丰前国境内的织田军南下,大友家本城府内城的沦陷也只在旦夕之间。绝望之下,大友宗麟只得遣使投降,却再次被雨秋平拒绝——雨秋平要求所有大友军放弃抵抗,大友宗麟本人和大友家的重臣全数来红叶军的营地投降。大友家上下群情激奋,以高桥绍运为首的武士拒不接受,迎接他们的就是红叶舰队在别府湾耀武扬威地对府内城展开的炮击。将这座繁华的城市变成了一片废墟。而红叶军也南下攻克杵筑城,并进一步兵临府内城下。这一次大友宗麟别无选择,只得带着重臣前去红叶军的营地。高桥绍运不堪受辱,在出发的当天早上于府内城城下町外切腹,随之一同切腹的还有不少大友家的武士。但是大多数大友军还是遵从了指示,放下武器接受了红叶军的拘押。

    顺利地压制了九州全境后,雨秋平将岛津家、大友家、龙造寺家的家督们统一“请”到了宫崎城,让远离故土的他们没有能力兴风作浪。随后,雨秋平向织田信长发去了自己拟好的九州大名的加封、转封、削封和改易计划,并向织田信长请求他派出本家直辖来监管九州。毕竟雨秋平只算是南海道军团的军团长,而九州道隶属西海岛,雨秋平也害怕将手伸得太长会让织田信长忌惮。

    雨秋平仅仅用时一月不到就将九州全境的反抗力量悉数镇压、平定九州全岛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日本,那赫赫武威更是令世人震服。一时间,不少人都将他平定九州的功绩与南北朝时孤身前往九州赴任并压制全土的今川贞世相提并论,称呼其为“西国无双”,也有人将此次战役称为“赤鸟再临。”

    由于九州的降服,足利一西一手组建的西国联合此刻也是名存实亡,只剩下毛利家一家大名。深感朝不保夕的毛利家在得到了足利一西的默许后,上表向织田家称臣,而足利一西也乘船离开了毛利家的领地,不知所踪。有人说他逃去了明国,也有人他说他找到一处沿海的小岛藏匿了下来。至此,整个西国都宣告平定,织田家的势力已经统一了大半个天下。

    不久后,织田信长给雨秋平的回信就来了,内容也一如既往地简单,爽快地批准了雨秋平的计划,并给出了人选。织田信长对雨秋平一举压服全西国的表现也非常满意,大大方方地表示要给雨秋平加封一个令制国。

    根据雨秋平拟订的九州国割计划,龙造寺家因为背叛盟约而遭到近乎改易的大规模减封,只被允许保留肥前国唐津城周围的3万石领土,而松浦家更是直接被改易。龙造寺隆信本人隐退并被软禁到种子岛上,家业由其嫡子龙造寺政家继承,由锅岛直茂来担任辅佐役。对于这样的结果,龙造寺隆信表示坚决不能接受,于是雨秋平就派军队开入肥前国开始接收一片空城的龙造寺家领地。留守的锅岛直茂非常识时务地向雨秋平请降,其他龙造寺家的家臣也都无奈服从,只剩下依旧抗拒的龙造寺隆信被“护送着”押往了种子岛。之所以要对龙造寺隆信进行这么严厉的惩罚,一方面是雨秋平要向明国那边交差——他可是领受了清缴倭寇的任务的;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织田家当下有着遍布近畿和西国的附属,都是靠着盟约来维系的,织田家有必要对背盟的龙造寺隆信杀鸡儆猴来威慑诸多大名和豪族让他们不敢背叛织田家。

    另一家背叛织田家的三岛水军,性质则更为恶劣,本来是雨秋平南海道军团下属的三岛水军的行为几乎等同于谋反。于是雨秋平的处置也非常果决,三岛水军被整体改易,村上武吉等主要责任者被流放孤岛,三岛水军的船只和领地也被全部没收,转交给了在此役里尽心尽责的淡路水军,算是给三好家的封赏。淡路水军离开淡路岛后一直没有自己的本据地,现在便集体转移到了能岛、因岛和来岛。

    而岛津家和大友家虽然也与织田家为敌,但毕竟不是龙造寺家那样性质恶劣的背叛,受到的惩罚也较轻一些。原本坐拥丰前国、丰后国、筑前国、筑后国四国的大友家被减封了一半有余,只留下了丰后国一国,石高只剩下40万。大友宗麟被要求隐退并离开丰后国前往安土城,传位给嫡子大友义统。雨秋平的计划本来就到此为止了,不过天野景德显然并不满意。在他的要求下,大友家内的立花家、高桥家被授予了半独立的陪臣地位。虽然立花家和高桥家对大友家忠心耿耿,短期内和完整地大友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等待这代人的主从羁绊淡化后,大友家的实力也将进一步的削弱。

    而原本占有萨摩国、大隅国和半个日向国的岛津家也被减封至一国,连发家之地萨摩国也被夺去,只剩下了大隅国。不过天野景德显然对岛津军在冲田畷之战里表现出的高昂战力心存芥蒂,即使减封到了17万石也不算完。在天野景德的暗中策划下,岛津家内被迫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操作。由于岛津义久没有儿子,天野景德指示雨秋平要求岛津义久把女儿嫁给岛津义弘的次子岛津久保,将其定位继承人。但岛津久保刚刚8岁,还不能理事,天野景德便借雨秋平之手指派岛津义弘担任自己生子的辅佐役。然而和被迫前往安土城的大友宗麟不同,岛津义久却得到了法外开恩,被允许留在大隅国内。

    于是,一副奇妙的画面产生了。作为长子的岛津义久被迫退位,让位给自己的养子。而养子的生父,也是岛津家的次子岛津义弘则成为了辅佐役。无论怎么看,这样的政治格局都不像是能够和睦相处的。天野景德硬是通过这种手段,也想要在亲密无间的岛津四兄弟里打下矛盾的楔子。

    天野景德的手段也立竿见影,岛津家中立刻因为织田家对岛津家的安排而起了争议。作为家

    主的岛津义久自然表示同意天野景德的指示,如果他不同意的话,肯定会被别人认为是为了自己的家督之位而不顾岛津家的存续。而被指派为辅佐役、自己的孩子被指定为继承人的岛津义弘也理所当然地对此强烈抗议,他深知这样的安排会让岛津家分裂,而且作为最大的获利者他也不可能毫不抗拒地就答应下来,不然难免被人闲言碎语。岛津岁久本来是妥协派,主张无力抵抗的岛津家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向织田家臣服来保住家名。然而,岛津家久在从天草群岛上的软禁之所回来后立刻生了一场重病,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但是也卧床不起。这件事情改变了岛津岁久的看法,他怀疑是天野景德暗中给岛津家中最为善战的岛津家久下毒,因此转变成了坚定的反抗派,站在了岛津义弘一边——可是岛津岁久所反对的决议却是岛津义弘的辅佐役职位和由岛津义弘之子来继位,古怪的阵营和对立让岛津家中陷入骚乱。

    岛津家、大友家、龙造寺家三家空出来的领土,则被分给了支持雨秋平的九州大名和织田系的大名。伊东家重新取回了南日向被岛津家侵夺的领土,而北日向被大友家侵夺的领土则被分给了肥后的阿苏家和相良家,有马家的势力则从岛原半岛继续向北延伸,获得了肥前国靠近岛原半岛的领土。

    整个九州版图上变化最大的,便是肥前国其余领地和筑后国的归属。原来的土佐大名长宗我部元亲,被转封为肥前国、筑后国两国守护,总石高数达到50万石,成为了九州岛上最大的大名——这也是雨秋平亲自为他请来的封赏。而对于剩下几国的安排,织田信长则把自己的儿子们给派了过来。织田信雄领受丰前国、筑前国47万石,织田信孝领受萨摩国28万石,以两家织田家的亲藩一南一北遏制住了九州。雨秋平则获得了九州各个港口的通商权以及长宗我部家空出来的土佐国和土佐守护一职,雨秋平就此成为了河内、纪伊两国守护代与和泉、淡路、土佐三国守护。

    一切分封事务尘埃落定后,已经是天正九年(1581)7月8日的事情了。这一天,雨秋平将要从有明海,带着红叶军和织田家的援军打道回府。织田信雄和织田信孝已经率领着先遣队赶到了九州,不过九州局面的维系,还是要仰仗长宗我部家的驻军。因此,长宗我部元亲也没法脱身,只能安排家臣回去处理搬迁事宜,自己一直留在九州。这一天,他也亲自来到了日之江城的港口,为即将离开九州的雨秋平送行。

    “之前在四国欠你的领土,这次可是一并给你还清了。”雨秋平和长宗我部元亲并肩站在码头无人处,吹着海风,随口聊着天,“两国守护,50万石,可是够你光宗耀祖了吧。”

    “感谢的话我是不会说的。”长宗我部元亲一如既往得高冷,随后叹了口气道,“不过要离开长宗我部家世代居住开拓的土佐,还是有些不舍啊。”

    “一直窝在四国一隅,眼界太小,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雨秋平提起了那一次和长宗我部元亲打猎时的交谈,“来外面看看,便是更广阔的天地。”

    长宗我部元亲没有回答,而是沉默地看着雨秋平。雨秋平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又想起了他“男男杰学”的前科,忍不住问道,“长宗我部殿下这是要干什么?”

    长宗我部元亲犹豫了一下,歪了歪脑袋,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殿下之前说要猎的可是天下——”长宗我部元亲上前半步,把嘴巴凑到了雨秋平耳边,“那么,还猎吗?”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二十一章 灵异

    天正九年(1581)7月12日,雨秋平率军返回岸和田港,佐胁良之和森可隆在四国岛放下部队后也一同赶回本州向织田信长复命。雨秋平回来的这一路上,已经可以看到不少新打造的远洋商船沿着与红叶舰队相反的航向朝着明国驶去——中断多年的勘合贸易终于重开了。船上的伙计和水手们纷纷向着红叶舰队热情地招手,感谢他们带来的这无穷无尽的商机。

    到达岸和田港后,果不其然,雨秋平前脚刚下船,后脚就迎来了蓄力已久的池田恒兴憋了几个月的怒火。

    “之前不是说话是来不及了赶紧去救援吗?不是说九州局面危在旦夕,搞不好全要丢给西国联合了吗?”池田恒兴快步走上前来,双手搭在雨秋平的肩膀上剧烈地摇动着雨秋平,一边气急败坏地对他喊道:“我当时还发自内心的同情你呢!觉得红叶你这次怕不是要吃憋了!结果呢?怎么出去没到半个月,岛津家和龙造寺家就连家督一起被你全灭了?然后再过了半个月,整个九州连带着西国就全被你平定了?”

    “这才一个月啊?你是怎么办到的?那可是半个天下啊!”池田恒兴越说越气,最后像个怨妇一样大发牢骚道:“娘的!最关键的是,这么重要的一战我居然不在啊!!!我居然不在啊!藤八那臭小子和可隆都混上了!偏偏我的名字写不到这战役里啊!气啊!”

    “这不还有关东呢吗?”佐胁良之在一旁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大笑道,在池田恒兴的胸口狠狠推了一把,“你要是能像红叶一样一个月内平了关东,名气得比红叶还响!”

    “请客吧,你们俩,可隆是小辈就免了,你们俩一人必须请我一顿好的!”池田恒兴气鼓鼓地伸出手来,食指和中指分叉,指着雨秋平和佐胁良之道,“麻溜点,谁先请?”

    饭桌上,池田恒兴聊起了最近的一件怪事。

    “对了,跟你们说个事儿啊,绝密情报,主公压着不让公布的,你们可别和外人说啊。”池田恒兴吃了一块鱼排后,抹了把嘴,非常神秘地对雨秋平等人道。

    “绝密的情报你是怎么知道的?”佐胁良之斜着眼笑着挖苦道。

    “那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在近畿和尾浓可都是有关系的啊,人脉遍天下。想知道这事儿,自然是要有些手段才行。”池田恒兴颇为得意地吹嘘起来,扬了扬眉毛道。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情?”雨秋平往嘴里送了几口饭,同时不耐烦地催促道。

    “嘛…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问了…”池田恒兴显然还没有过足瘾,依旧拖长了尾音吊着雨秋平他们的胃口。

    “那你就会大发慈悲地告诉我们吗?”雨秋平被池田恒兴那句他在精灵宝可梦里听到无数次的同名台词给逗乐了,笑着接茬道。

    “对!大发慈悲!”池田恒兴对这句话似乎很是受用,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随后朝门口招了招手,示意侍卫们关上门离开。等待一切布置停当后,他才微微弓着腰把头低下来,压低声音对雨秋平、池田恒兴和森可隆道:“八尺镜丢了。”

    “什么?”佐胁良之和森可隆文言都是一愣,惊呼出声。

    比他们慢了半拍后

    ,瞪大着双眼的雨秋平以更惊讶的语气叫道:“什么?”

    看到三人的反应如此剧烈后,池田恒兴那小小,哦不,大大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非常兴奋地继续道:“这可是天皇家代代相传的三神器啊,就这样给丢了,啧啧啧,兹事体大,主公可不敢公布消息。再怎么说,存放着八尺镜的伊势神宫也是在咱们织田家管辖之内啊,说出去多没面子。”

    “怎么丢的?谁偷的?”雨秋平直接拍桌站了起来,非常紧张地高声追问道,把池田恒兴他们给吓了一跳。

    “不至于吧,我们这些日本人还没这么大反应呢,你个明国渡来人这么激动干嘛?你又不是天皇的子民。”池田恒兴不知所措地看着雨秋平那一惊一乍的样子,“这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啊,丢了面破镜子又不会影响到织田家什么的…”

    “到底是谁偷的?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在查的怎么样了?八尺镜的下落呢?”雨秋平完全没有半点停顿,连珠炮般地追问道。池田恒兴他们自然不明白作为三神器之一的八尺镜的意义,但是雨秋平心里可是清楚。那可不是王室的权威象征,若是落到清水织子的手里,她是能用这个神器回溯时间,把所有现在还活生生的人直接给抹去的啊!

    “会不会现在就是已经回溯过的了呢?”雨秋平喃喃自语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自己则茫然地看向自己手掌的纹路,“没错啊…就像她说的那样…这不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啊,什么都改变了,可是没有记忆的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你在说什么啊?”池田恒兴皱着眉头看着雨秋平,随后把目光投向了佐胁良之和森可隆,“他在九州岛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这是疯魔了?”

    “没啊,之前都好好的。”佐胁良之同样一头雾水地达到,森可隆则一脸担忧地看着雨秋平。后者好不容易才逐渐冷静下来,缓缓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有些沉重地对池田恒兴道,“恒兴,你把这事儿好好说给我听听。”

    “不晓得你是怎么了。”池田恒兴朝着雨秋平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随后继续道,“都说了主公封锁了消息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后面说的都是传闻啊,不一定是真的,你们别就当真了。”

    “快说快说。”雨秋平不安地催促了几声。

    “据说啊,整个伊势神宫上下,从主持到巫女再到我们织田家派去的卫兵和奉行,一夜之间全部死光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池田恒兴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讲着鬼故事,“而且啊,不像是外人杀的人。从现场遗留的痕迹和伤痕来看,是全神宫上下自相残杀地变成了这个样子啊。”

    “啥?”佐胁良之闻言大跌眼镜,“这就是你听到的传闻?糊弄三岁小孩呢?”

    “我一开始也不信啊,还跟主公调侃,谁知道主公直接就瞪了我一眼,呵斥我别把这事说出去。”池田恒兴努了努嘴,摊开手无辜地道,“弄的我也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了。”

    “为什么呢?图什么呢?这神宫这么多年了都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自相残杀都一个活口都没有呢?就算没有活口,总归会逃出一两个报信求救的吧。”佐胁良之一针见血地

    指出了这个传言的虚假之处。

    “但现在事实就是,直到现在我们都没人见过伊势神宫里的幸存者,主公也把所有的消息都封锁了。伊势神宫有个守卫是我以前的老部下,我去过他家探望,全家都在戴孝,那家伙已经不在了。可是问起细节,他们却说什么都不知道,连遗体都没能拿到。周围认识的在伊势神宫的人,也一个人都没回来。”池田恒兴的一番话又再次让传言扑朔迷离起来。

    “真就一个人都没跑出来?”佐胁良之难以置信地确认到。

    “真就一个人都没跑出来。”池田恒兴如实答道,“连伊势神宫遭遇不测也是一天后才被路过的传令兵偶然发现的。”

    “如果是伊势神宫里的人内讧了,一个人都没跑掉,那八尺镜是怎么丢的呢?”佐胁良之再次指出了传言的漏洞,“肯定还留在宫内吧。”

    “主公的忍者找遍了伊势神宫也没找到,肯定是丢了呗。那说明肯定不是伊势神宫内讧这么简单啊,一定是有外人参与的。”池田恒兴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解释道。

    “伊势神宫那么大,即使是遭遇大规模强盗团的袭击,也完全来得及让人出逃报信啊。”森可隆顺着池田恒兴的思路说了辖区,非常费解地挠了挠头,“想要让伊势神宫一个人都跑不掉,那就必须是上千人规模的袭击者,持有大量武器,趁夜从四面八方一下子围住伊势神宫。”森可隆思索了半天,勉强给出了一个能够把池田恒兴描绘的故事圆回来的解释,“然后这伙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自己不肯进攻,反倒是逼迫伊势神宫里的人自相残杀…可能是说什么只允许活到最后的一个人出来这种话吧。”

    “上千人规模的强盗团在伊势国这安全的本家腹地里移动,还深夜围攻伊势神宫,不可能不被周围发现啊。”佐胁良之摇了摇头,用筷子敲了敲碟子道,“袭击者的人数肯定不多,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挑拨离间,逼得伊势神宫里的人自相残杀。”

    “人数不多的话神宫里肯定有人会跑出来啊。”池田恒兴自己开始给自己的故事挑刺,“怎么可能呢。”

    “那不然呢,怎么办到的?一个活口都没跑出来,还是自相残杀的,人数还不多?”佐胁良之一口气报出了池田恒兴给故事设定的条件,“来了个阴阳师给他们下咒了吗?还是什么神之力?”

    “你别说,听下来就这个解释最靠谱。”池田恒兴大笑着拍了拍手,看了眼一旁的雨秋平——却发现后者此刻面色铁青。

    “怎么了你?怎么听到这个故事之后就一直这样?”池田恒兴把手搭在雨秋平的肩膀上,一把将他拉了过来,笑着调侃道:“被鬼故事吓到了?以后不给你讲了啊哈哈哈哈…”

    “主公后来有做出什么处置吗?”雨秋平显然没有开玩笑的心思,非常冷静地追问道。

    “你怎么回事啊?”池田恒兴嘟囔了一声,白了眼雨秋平,不过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了出来:“主公好像派了很多忍者去调查,不过这么多天一直一无所获。但是主公严密封锁了消息,不允许外人知道。”

    “这样吗…”雨秋平深深地扶额,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二十二章 追寻

    当晚,雨秋平回到枫叶山城后,立刻找到了刚安顿下来没多久的天野景德。他一整天都在忙碌,安排鸦的忍者和内线重新恢复工作,监视那些友军的大名和雨秋家中的可疑分子。

    “权兵卫,十万火急,立刻派人去追查阿国歌舞团的踪迹,在调查他们这一个月来的行踪。”雨秋平进入鸦的大本营里天野景德的办公室后,劈头盖脸地下令道,“快!立刻!”

    天野景德闻言仅仅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察觉到了雨秋平的深意。

    “殿下是怀疑他们和伊势神宫八尺镜失窃案有关吗?”天野景德显然早就经过鸦的忍者了解到了雨秋平今天才听到的这则重磅新闻,不需要雨秋平解释便低声问道:“鸦目前没有掌握确切信息,织田家的忍者对伊势神宫周围设置了封锁,我们无法进入。这起案件现在还停留在‘传言’的层面上,殿下为何如此着急?”

    雨秋平犹豫了一下,却不知打如何开口——他总不见得把自己的身世和清水织子的事情告诉天野景德吧。

    “殿下那一日曾经在阿国歌舞团剧场的后场里和阿国姑娘本人有一段时间的密室独处,不过由于鸦的规定我们的忍者只是等在暗处,没有去听殿下和目标的对话。”嗅觉敏锐的天野景德再次不等雨秋平解释就发现了蛛丝马迹,“是因为那次谈话涉及到了伊势神宫和八尺镜,所以殿下才忽然要追查阿国歌舞团吗?”

    “没错。”雨秋平微微颔首,“大概是这样。”

    “殿下,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在下?”天野景德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抬起头来看向雨秋平,“而且在下二十多年来,就一直有过这样的感觉。”

    “是。”望着天野景德浑浊而犀利的双眸,雨秋平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但是那件秘密我不能说,你能不能不要问。”

    “在下只是您的部署,自然不会越界。”天野景德低下头去应道,声音依旧是那样古井无波,让雨秋平听不出他说这句话时的心情究竟如何。

    “不过殿下,在下建议您不要插手此事。”天野景德斟酌了半晌后,再次抬起头来,非常缜密地分析道:“虽然有鸦的忍者跟着,可以保证您和阿国姑娘对话时没有其他窃听者,但并不代表您和阿国姑娘进入暗室这件事,没有被织田家的耳目发现,织田大殿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但只是把它当做您排遣精力的行为。如果您此刻立刻去追查此事,而我们的人又被织田军的耳目发现的话,织田大殿恐怕就会怀疑那次谈话的具体内容,也会觉得您和此事有关吧,到时候可就洗不清了。万一阿国姑娘被抓后顶不住拷问,招出了您和她谈话的内容,那雨秋家就要受牵连了。”

    见雨秋平沉默不语,天野景德本想继续劝说,却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可能。他顿了顿,随后眯着眼向雨秋平确认道:“还是说…八尺镜失窃一事,本来就是出于您的授意呢?”

    “我没有策划此事,这点你请放心。”雨秋平非常坦诚地向天野景德保证道,但随后话锋一转,“但是我怀疑,阿国歌舞团有去盗窃八尺镜的嫌疑。因为在和我的谈话里,阿国姑娘表露出了对三神器的兴趣。而且她偷盗三神器,很可能是为了我——虽然我本人并没有要求她这么做。”

    “所以您的意思是…”天野景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眸里已经蕴藏杀机,“阿国歌舞团违背您原本的意图擅自行动,为了防止牵连出您,要在下派人去把阿国歌舞团灭口吗?”

    “这…”雨秋平闻言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天野景德已经联想到了这个地步。但是他转念一想,这确实是对雨秋家最安全的行动——毕竟他和清水织子的谈话不仅涉及了三神器,还涉及了雨秋平穿越者的身份。如果清水织子被抓后遭遇严刑拷打将这些泄露出去,雨秋平就麻烦大了。

    可是雨秋平现在还记得清水织子保证不会泄露时那清澈的眼神。如果真的是想排除后患,雨秋平当时就可以立刻把她抓起来——不过雨秋平并没有这么做。看着那单纯而复杂的姑娘,雨秋平觉得自己下不去手。

    “先调查清楚伊势神宫之事到底是不是他们所为,说不定是一场误会。查清楚之后再来汇报,等我做决定,不准擅自动手。”雨秋平盯着天野景德的双眸,非常严肃地要求道。

    “在下领命便是。”天野景德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精疲力竭地低声道,“只是殿下若是心软了,此事恐怕会比当年少主抗婚一事对雨秋家的影响还大,殿下真的不能下决心吗?”

    “我会好好权衡的。”雨秋平看着天野景德疲惫的眼神,有些歉疚地低声道。

    然而不久后,鸦查处的情报却让雨秋平有些意外。

    “阿国歌舞团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播磨和摄津巡演?压根没去过伊势?”雨秋平非常惊讶地看着天野景德交给他的报告书,“是我猜错了吗…那是谁去偷的八尺镜?”

    “这件事情处处透露着怪异,在下想不通有什么办法能让伊势神宫内外上百人自相残杀而不留一个活口,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报信。如果遇到危险的话,伊势神宫里的人肯定会求救的吧。”天野景德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有些不确信地低声道:“除非…”

    “除非什么?”雨秋平好奇地追问道。

    “除非伊势神宫内的人一直以为局势是在自己控制下的,不需要求援也不需要逃跑。”

    “这怎么可能?”雨秋平对这一答案感到匪夷所思,“全神宫上下都要被杀光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觉得局势是在控制下的?”

    “的确不可能,在下的猜测罢了。”天野景德皱了皱眉头,随后叹了口气道,“不管如何,这件事情还请殿下不要再介入了。介入越深,我们越可能牵扯上不必要的干系。只要确认不是阿国歌舞团做的事情,此事就不会牵连到殿下了。”

    “你说的对。”雨秋平认可地点了点头,“照你说的办吧。”

    就在雨秋平结束了和天野景德的会谈,准备离开鸦的本部时,走廊内却有一个鸦的传令者急匆匆地逆向狂奔而去,似乎有什么要紧情报。雨秋平有些疑惑地放满了脚步。果然,没等他走到门口,鸦的忍者就追上了雨秋平。

    “殿下!天野大人请您回去一叙!”

    雨秋平不明所以地回到了天野景德的办公暗室后,才发现天野景德一贯阴沉淡定的脸上此刻带上了些许恐惧的神色。

    “怎么了嘛?”雨秋平坐下来问道。

    “监视阿国

    歌舞团的忍者送回的最新情报,是昨夜的。”天野景德把手上的密报倒摁在桌子上,推到了雨秋平身前,“殿下自己看吧。”

    雨秋平翻开密报,才看了几行字,就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有一张大网旋转着向他扑来。

    昨日深夜,播磨国姬路城城下町。

    阿国歌舞团结束了一天的表演,正在收拾行囊。按照行程,他们明天就会启程继续向西。而“阿国姑娘”的扮演者清水织子,也终于可以在忙碌过后摘下自己的面具,好好休息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卸妆,就有一个舞女敲门走进了她的房间。

    “小姐,有给您的信。”那个舞女向清水织子递上了一个信封。

    “不是说过了吗,观客的信我一律不收。”清水织子早就见惯了爱慕者给她写来的不计其数的求爱信,有些的言辞还颇为低俗,让她十分不适。

    “但是那个送信的人很奇怪,说您一定要看看。”舞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找借口道——其实是因为那个客人给了她几块碎银子的好处。

    “这样吗?好的。”清水织子本想和往常那样一口回绝,但是今天她却想到了什么似的匪夷所思地接下了这封信。等到舞女走后她才回过神来,开始好奇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收下。她思索了半晌,才回忆起她刚刚心里的想到的事情——雨秋平前些日子回到了近畿。

    这封信会不会是他写来的呢?

    虽然清水织子心里知道这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少女的心永远是琢磨不透的。但凡有那么一丁点的念想被打开了,便再也收不住了。

    她有些急躁地拆开了信封,可是在看到信上的字后却骤然如坠冰霜,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八尺镜。”——第一行就写着这三个字。

    “半夜城下町北边小河的大树旁。”——第二行的字同样简洁。

    “一个人来。”——这是第三行的字。

    “不是他的字迹。”清水织子有些颤抖着地把信给揉成了一团。他见过雨秋平的字,和这封信上豪放不羁的字形完全不一样。

    但是她知道,信已经写到这份上,她就算不想,也不得不赴约了。

    入夜后,清水织子悄悄溜出了剧团,如约来到了城下町北边小河的大树旁,一个男人早就等在了那里。

    “唐突了小姐,非常抱歉。”

    见清水织子到了,男子彬彬有礼地问候道。清水织子走南闯北有些年头了,一下子认出了这是关东的乡下口音。可是这句话的用词和语调,却像极了高雅的贵族。其间的反差,让她一时间忘记了问候。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男人有些惋惜地低声确认道。

    清水织子不知所措地抬起头,随后就感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冰凉之感,随之而来的便是刺痛。她低下头去,一把血量的匕首已经捅入了自己的小腹。随着匕首猛烈地转动,清水织子疼得几乎失去直觉,鲜血从腹部和口中不断涌出,她整个人也跌倒在了河畔。

    “伊邪那美。”那个男人也蹲了下来,把染血的刀尖对准了清水织子的脖颈,狠狠地刺下,“我收下了。”

    清水织子最后想说的话没来的及说出口。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二十三章 索命

    织子姑娘…

    雨秋平看着眼前的报告,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紧,呼吸也有些疼痛。

    “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凶手似乎早就逃离了现场。出云阿国遇刺一事估计马上就会传遍天下吧,也是一场大事件。”天野景德显然对清水织子没有任何的感情,而是有条不紊地分析着,“这样我们混迹其中调查,就不那么显眼了。”

    “你觉得,八尺镜失窃一事,和阿国姑娘遇刺一事之间有关联吗?”雨秋平缓缓地放下密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低声问道。

    “太明显了。”天野景德毫不犹豫地答道,从雨秋平手里接过密报收好,“哪怕事先不知道出云阿国与八尺镜有关系的人,也会怀疑起两件事情有联系吧。更何况我们早就知道,出云阿国有盗窃八尺镜的嫌疑。那她此时扑朔迷离的死,显然是和此事有关了。”

    “不过这样也好,出云阿国死了,殿下的秘密肯定不会被牵连出来了。”天野景德并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是注意到了也并不在乎雨秋平对出云阿国的在意,自顾自地说到,“省了殿下来做要不要灭口的决断。”

    “把阿国姑娘的死因查清楚。”雨秋平狠狠地一咬牙,沉声下令道,“也赶紧找出八尺镜的下落!非常重要,把它当做最高级别的任务来做吧!”

    天正九年(1581)7月15日傍晚,若江城旁的村落里。

    本愿寺显如结束了一天的秋收,斜挎着镰刀,抱着大捆大捆的庄稼走回了小院里,放在了一旁的空地上等着明天晒干。一年多来,当年那个完全的庄稼门外汉已经熟练了不少,至少养活自己已经不成问题了。

    不过和其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庄稼汉们不一样,这些在石山御坊破城后被安置到各处的信徒在结束一天的劳作后,都会跪坐在蒲团上打坐,本愿寺显如当然也不例外。在最早的时候,还会有不少居住在附近的信徒找到本愿寺显如所在,硬是要和他一起坐禅。本愿寺显如总是好心相劝,不过仍然有一些信徒坚持,久而久之本愿寺显如也只好妥协。不过这几天正值秋收时节,信徒们都很忙碌,来找本愿寺显如的人也就少了。

    正当本愿寺显如以为自己可以难得地安享一天安静的坐禅时,院门口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没想到秋收正忙时也会有人来啊,看来一定是个虔诚的信徒。

    “请稍等。”本愿寺显如一边起身一边向门口走去,然而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看到了刀尖的反光。电光火石间,本愿寺显如双眸一闪,做出了反制。那个刚才还试图拿刀刺向本愿寺显如的刺客,现在却一刀径直捅向了自己的腹部,随后流着血倒在了门口。

    “如果先代的记忆没有错的话,那个神力是有间隔时间的吧。短则十天,长则十年。你已经没办法再使用它了。”

    在门口的那个刺客倒下后,本愿寺显如才发

    现他身后还赫然站着一个男子,同样手握一把短刀。

    本愿寺显如心下淡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非常抱歉,本愿寺,我本不想杀你的。”门口的男子无视着本愿寺显如走进屋内,反手将门带上。

    “最后有什么想说的吗?”男子看向本愿寺显如,低声道,“或者有什么想问的话?”

    “有一事不解,施主是如何找到小僧的呢?”本愿寺显如行了个佛礼,躬身请教道。

    “我从那个叫做出云,哦,或许是清水的女孩的记忆里看到了你。”男子皱了皱眉头,似乎调动这段记忆有些耗费心神,“你对她使用了那神力吧,让她去做了莫名其妙的事情而自己却察觉不到任何异常,这说明你已经掌握了力量。既然如此,你的神力就是这一世上除了天之御中外唯一能威胁到如今这个状态下我的存在的人。为了我自己不会被物归原主,我不得不杀了你。”

    “哦?那姑娘不在了吗?”本愿寺显如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随后简单地吟诵了几句佛经替清水织子超度。

    “原谅我的唐突,但是时间不多了。”男子低声催促道。

    “施主选择的路可能是最艰难的一条,路途充满了艰辛坎坷。比起施主,小僧倒是可以解脱了。”本愿寺显如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反倒是颇为感慨地叹道,“祝您顺利。”

    “谁说我要走哪条路到底了?”面前的男子闻言忽然爽朗地笑了起来,随后摇了摇头道,“一时兴起罢了,说不定过几天就改主意了呢。”

    “走好。”男子也向本愿寺显如行了一个标准的佛门中礼,“我也会为您诵经超度的。”

    “多谢施主。”

    天正九年(1581)7月17日傍晚,京都东北山林里的一栋木屋内,弗洛伊斯正点着油灯,在桌案前撰写着给耶稣会的通信。忽然间,他门外的葡萄牙水犬大声叫了起来。弗洛伊斯刚想起身去屋外看看,可是水犬的叫声却戛然而止。

    弗洛伊斯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紧接着就看到门被打开了。

    “忽然拜访,实在是打扰了,放心,我没有杀死那条狗,只是打晕了罢了。”进门的男子摘下了披风,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同时从怀中掏出了短刀,“但是我可能要杀了你,请见谅。”

    “这位…大人?”弗洛伊斯手足无措地开始发抖,用颤抖的声音不解地道,“为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男子简单地回答道,随后走到弗洛伊斯的桌案前,恭敬地问道:“请问我可以看看吗?”

    弗洛伊斯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随后打颤着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的男子在桌案上翻找起来,但是遗憾地一无所获。

    “请问您的日本史呢?”男子扬了扬手里的纸张,抬起头来看向弗洛伊斯,后者此刻已经是脸色惨白

    ,脱力般地瘫坐在了地上。

    “不要杀我…求求您…”弗洛伊斯这个葡萄牙人,此刻却忽然像东方人那样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嘴上用夹杂着葡萄牙语的日语向男子苛求道。

    “看起来你已经掌握了力量,那其实你也不会死啊,只是以另一种形式活着罢了。”男子走到弗洛伊斯身前,温柔地出言宽慰道。

    “那样子…比死还不如啊…不能上天堂,却要在那种地方,那种没有时间的地方永远孤魂野鬼般地游荡下去…简直比地狱还要痛苦。”弗洛伊斯的身体止不住地打颤,涕泪横流的同时,居然也吓得小便失禁了。

    “我大概也终有一日会去到那里吧,到时候在好好向你道歉了。”男子蹲下身来,扬起了手里的短刀,“请放心吧,我会尽可能地让你走得没有痛苦。”

    天正九年(1581)7月17日傍晚,石山御坊那由佛堂改造的天守阁会客厅内,雨秋平正听着池田恒兴痛哭流涕般的嚎叫。出云阿国的死对他打击颇大,他自打听说了这事情起,就整日哭天抢地。雨秋平从池田家的家老那里听说了此事后,只得按捺住自己内心同样的悲伤,赶来这里安慰他,却被他哭得自己心态也快崩了。

    “好了好了能不能别哭了,你自己也是有老婆孩子的大人了,多丢脸啊。”雨秋平拍着池田恒兴的肩膀,可是后者嘴里却一个劲地嘟囔着什么“你不懂”之类的话。

    雨秋平确实不懂。

    鸦的忍者追查许久,可是却一无所获。那个行凶者将作案地点选在河边,杀完人后直接划船离开,又在半路不知道什么的地方弃船上岸了,任由小船漂流而去。这种精细的作案手法几乎什么踪迹都没有留下,让雨秋家、羽柴家、织田家三家的忍者都无功而返。

    而在昨天凌晨,雨秋平又受到了本愿寺显如遇刺的消息——这对于雨秋平而言无外乎晴天霹雳。他和本愿寺显如在之前的会谈里建立了深厚的友谊,雨秋平有时还会和他写信谈心,而本愿寺显如的存在对于稳定全国解甲归田的一向宗信徒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他的死,不仅让雨秋平很是内疚于自己没做好安保措施,更令一向宗信徒暴怒不已。索性雨秋平一向有“仁者”的好名声,再加上他对一向宗信徒颇为宽厚,没有成为怀疑的对象——但织田信长可不一样了,他的名声可是“佛敌”和“第六天魔王”。不少留言风语都指出是织田信长派刺客暗杀了本愿寺显如,原本已经安定的各地一向一揆隐隐又有了复发的趋势。

    对于这场凶案,鸦的忍者努力追查,却仍然线索渺茫。在现场有一个失血过多而亡的刺客,但是刀伤看起来明显是自己刺向自己所致。而本愿寺显如身上的致命伤口的形状,却与那把短刀的开刃不一样。而追寻另一个脚印时,同样因为对方频繁进入水域的高超伪装技巧而被逃掉了,让雨秋家上下都困惑不已。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二十四章 联系

    “你的意思是…”雨秋平看完了天野景德呈给他的报告,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八尺镜失窃、出云阿国遇刺、显如上人遇刺,这三件事是一个人所为?”

    “为什么呢?”雨秋平不解地问道,“阿国姑娘和八尺镜倒是有联系,可是显如上人和他们之间完全没有瓜葛啊?显如上人自从石山御坊开城后,就一直在若江城周围的村落里务农啊,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从织田家严密保护下的伊势神宫盗走八尺镜,一可以让织田家威信扫地。第二,作为三神器之一八尺镜那巨大的象征意义也足以进行一些利用皇室影响力的颠覆行动了,有可能会威胁到织田家政权的统治。此事,室町幕府的继承人已经远走海外,能够利用来对抗织田家的大义名分便只剩下皇室。暗中策划此事的人很有可能想推出皇室后裔来讨伐织田家,而八尺镜就是他为了给皇室正名的工具,毕竟拥有三神器的皇室才更会被认可。”天野景德非常严肃地对雨秋平低声道,“刺杀出云阿国可能是与八尺镜失窃相关,为了灭口或是抹杀证据。而刺杀显如上人显然也和盗窃八尺镜的目的一样——对抗织田家,为了引起一向宗信徒对织田家政权的怀疑和不满,从而诱发大规模的一向一揆。”

    “你这样说好像有些道理了…”雨秋平咽了口唾沫,但还是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正面的军事对决落于下风的话,索性就用阴谋颠覆吗?”

    “殿下有什么想到的事情或者线索吗?”天野景德顿了顿,向雨秋平开口问道,“您不愿意透露和出云阿国的谈话细节,也有一些秘密不愿意空开。虽然在下的直觉告诉自己,您那秘密可能就与这些扑朔迷离的连环案件有关,但如果您不愿意说在下也不能勉强。但是这样的话,在下也无法替你分析,只有作为唯一知情人的殿下您自己或多或少地能想到一些线索吧?”

    “嗯…”雨秋平闻言陷入了沉思,双眉紧锁地回忆着自己经历的事情。

    八尺镜,清水织子,本愿寺显如。八尺镜和清水织子的联系就在于清水织子拥有的那利用三神器来回溯事件的能力。可是如果行凶者是出于这个目的采取盗窃三神器的话,他为什么要杀了清水织子呢?肯定应该绑走清水织子,逼着清水织子来使用那个力量啊?

    线索…有什么线索呢?这三个人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无论怎么看,显如上人他也不像是会和织子姑娘和三神器扯上关系的样子啊。

    雨秋平的思绪仿佛进入了死胡同一般,怎么想也找不到出路。

    就在这时,正在整理文件的天野景德又翻出了另一张纸,递给了雨秋平。

    “殿下,这是北条幻庵事件的后续。之前的传言是真的,经查他确实是被风魔忍者里的一个忍者所杀,而那个忍者之后也不知所踪。”

    “嗯好的…我知道了。可能是有什么内部矛盾吧,或者那个风魔忍者就是哪家派去的卧底。”雨秋平一边接过报告,随口应道,一边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情。半晌过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北条幻庵也死了?

    如果把北条幻庵也加入到这个死亡名单里的话…

    北条幻庵,清水织子,本愿寺

    显如。

    北条幻庵和清水织子都是雨秋平穿越者身份的知情者…难道说…行凶者的目标是所有知晓雨秋平穿越者身份的人?那显如上人为什么会在名单上?难道显如上人也通过什么手段得知了雨秋平穿越者的事实吗?

    的确有可能啊…自己那一晚和显如上人谈判的时候说了那么多未来的知识,显如上人说不定心里起疑后就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这件事。

    清水织子说,这世上知晓我穿越者秘密的,有9人。

    北条幻庵、清水织子、本愿寺显如…还有三岛理种、三岛理昱、木之本宁、叶谷穗子,这就是7个了。三岛理昱已故的话,剩下6人有3个已经被凶手在这半年里连续杀掉了。

    等等…如果凶手不久前还在河内若江城的话,那现在是不是很有可能在枫叶山城附近?

    想到这里,雨秋平霍然起身,急匆匆地吩咐道:

    “权兵卫,立刻派人去保护叶谷穗子!找到她!立刻!”

    不久后,鸦的本部内急匆匆的冲出了一伙人。雨秋平带着侍卫们快马加鞭地赶回枫叶山城,而鸦的忍者则四散展开了警戒搜查。

    远远地看到雨秋平一行人如此焦急的神色,枫叶山城五之丸南门城头的守军个个被吓得不轻,匆忙疏散城门附近的百姓,让雨秋平快速通过。雨秋平和侍卫队沿着大道一路冲过了四之丸、三之丸、二之丸和本丸的大门,来到了天守阁门前。留守的森长可看到雨秋平风风火火这么赶的样子,十分诧异地上前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有人追杀吗?”

    “没有。”雨秋平飞快地答复道,同时在马上对森长可急急地问道:“叶谷穗子呢?”

    “叶谷小姐吗?”森长可闻言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想后,有些犹豫地道,“好像用过午膳后,陪着夫人一同上街了。”

    “枫儿也在?”雨秋平瞬间吓得脸色惨白,握着缰绳的手都开始抖了,“去哪里了?”

    “好像是四之丸那边的铺子吧,叶谷小姐好像想去买什么东西。”森长可显然没意识到雨秋平为什么怎么着急,“殿下您怎么了?”

    不过雨秋平似乎已经没有和他解释的时间了,喊了一句“带着天守阁留守侍卫都跟上我”后,就先领着自己身后的几十个旗本骑士策马而去。

    “殿下,枫叶山城内戒备森严,夫人身边肯定也有不少好手保护,不会出事情的!”雨秋平身后的森兰丸看出了雨秋平此刻的慌乱和焦急,在一旁出言宽慰道。

    “显如上人身边也有不少我们的好手盯梢的,不知道怎么竟然给他漏了过去,刺杀者的本事好生了得,搞不好是个精锐忍者。”雨秋平说着说着,又想到了北条幻庵被刺杀的事情。如果北条幻庵之死真的和清水织子之死有关联的话,他们的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那个杀了北条幻庵的风魔忍者里精英忍者。

    想到这里,雨秋平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他一刻都不敢放慢半点马速,弓着腰贴在马背上,疯了一样地夹着马腹,用马鞭抽打着琵琶。往日来一直温顺的琵琶显然也感到了主人的焦急,四蹄生风般拼命赶路,一时间竟然让

    马术最好的本多忠胜都只能堪堪持平。

    雨秋平冲到三之丸西门的城楼下,对着不知所措的卫兵们高喊道:“有看到夫人带着侍女去哪里了吗?”

    “那边的杂货街!”卫兵虽然还没搞清楚情况,但还是立刻给雨秋平指路道,“在下这就下来给您带路!”

    “不用,我认得!”雨秋平朝他摆了摆手,片刻都不想耽搁,就再次策马而去。虽然他知道,在这安全的枫叶山城里,还有卫士和忍者的保护,今川枫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来不及这种事情,他不想再有第二次了。没能救下她的父亲,是他一生的遗憾。

    如果当时我早点回鸣海城该有多好…

    雨秋平抱着这样的念头,一骑绝尘地向着杂货街驶去。根据枫叶山城的规定,没有紧急军情和军务,是不允许在城内骑马的。因此,当看到自=一向遵纪守法的自家领主居然带着侍卫疯狂飞奔后,枫叶山城内的居民们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纷纷自觉地避让到了道路两边,给雨秋平和卫队让出了空间。

    雨秋平兜兜转转绕过三个街角,熟悉的杂货街已经出现在眼前。今川枫平日里经常会来这里逛逛,买一点雨秋平觉得没用的小东西,雨秋平还陪她来过几次。果然,在转角调转马头后,雨秋平一眼就看到了杂货街中的今川枫和跟在她身边的叶谷穗子。心中悬着的大石骤然落下,持续了半天的紧张也被证明是虚惊一场,雨秋平终于放下心来。而今川枫显然也早就注意到了匪夷所思的马蹄声,也正扭头向着转角望来,和雨秋平四目相交。

    雨秋平举起手来朝今川枫挥了挥,而今川枫则摊开了手做出了一副“你在干什么呀”的样子。

    就在雨秋平准备翻身下马的时候,忽然有几道身影从杂货街对面的房檐下闪出,直奔今川枫和叶谷穗子所在而去。雨秋平大惊失色,策马向前的同时险些惊呼出口,随后才发现那几个出现的身影都是鸦暗中保护今川枫的忍者。

    “殿下?”几个忍者看到了来的人是雨秋平后,匆忙行礼谢罪,“之前听到马蹄声后匆忙赶来,不想唐突了殿下。”

    “没事,你们做得很好。”雨秋平来到他们身前翻身下马,随后把缰绳交给了森兰丸,自己则走向今川枫他们。与此同时,街上的马蹄声再次由远至近地响起,森长可带着天守阁里的侍卫们也策马赶来。

    “兴师动众,枫叶山城里发生了什么吗?”今川枫手里还拿着刚挑选的一支毛笔,有些费解地看向雨秋平,“我怎么没收到任何消息?”

    “没事,我只是怀疑有人要暗杀穗子。”雨秋平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了叶谷穗子,把正抱着几瓶颜料的她吓得够呛。

    “小女子我?”叶谷穗子惊慌地炸了眨眼。

    “具体我待会和你们讲,这段时间穗子你好好地待在天守阁里不要乱跑,我会加强警备的。”雨秋平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立刻就行动起来,“小心一点,不知道刺客是什么来头。”

    “和阿国、显如上人的事情有关吗?”敏锐的今川枫已经察觉到了雨秋平匆忙赶回的缘由。

    “我猜是的。”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二十五章 费解

    将叶谷穗子置于严密保护下制后,雨秋家军情司和鸦就一同出手,开始调查此次的连环凶杀案。根据鸦拿到的情报,织田家和羽柴家的忍者同样参与其中。然而就是这三家忍者齐齐出动,查了几天却还是一无所获。

    天正九年(1581)7月22日,织田信长要求在近畿附近的重臣们都来京都开一次会,而且开会的地点不是安土城,反倒是织田信长平日里下榻的本能寺。织田信长这次一反常态——过去他每次召集重臣时都是大张旗鼓的,不过这次却是以密件的形势,看来是要宣布一些秘密事务。

    雨秋平、丹羽长秀、羽柴秀吉、明智光秀这四位重臣和池田恒兴、佐胁良之、森可隆、细川藤孝等高级武士也都来了,甚至连织田信忠都到了现场,排场不是一般的大,可是此次的行事风格却也不是一般的低调。

    “红叶,在九州办的不错。”织田信长没让家臣们等太久,很可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本能寺的会客厅里,在路过雨秋平的时候用折扇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口勉励道。虽然这句话看起来轻飘飘的,但是熟悉织田信长的人可以从这句话的语气里听出织田信长真的非常满意。

    “都是托主公的福。”雨秋平非常谦逊地辞让道。

    “余的福要是真的这么管用,余的忍者们怎么不托托呢?折腾了这么久也抓不住那个贼人。”织田信长没好气地抱怨着,一屁股往主位上一坐,随后就把两只脚翘起来搁在了桌案上。

    见织田信长果不其然地提起了这件事,在场的众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搭腔。

    “伊势神宫被人一夜之间血洗,皇家神器八尺镜也丢了。然后是那叫出云阿国的名歌姬和本愿寺显如,这么多名流先后在咱们织田家境内被人刺杀,可真是让余颜面扫地啊。”织田系骂骂咧咧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提了一遍,吓得雨秋平和羽柴秀吉赶忙附身谢罪——出云阿国是在羽柴秀吉的播磨国遇刺,而本愿寺显如就死在快10年没怎么发生命案的枫叶山城南边的若江城周围。

    “光谢罪有什么用?还不是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织田信长骂了两句后也渐渐消了气,随后便清了清嗓子道,“余还听说,有不少一向宗的秃驴们又蠢蠢欲动了啊?说什么那本愿寺显如是余害死的,所以要找余复仇?”

    “尽是宵小间流传的谣言,主公不必介怀。”许久未见的丹羽长秀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厚,出口宽慰道,“稍加招抚,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了就好了。”

    “招抚?招抚什么招抚?”织田信长却仿佛被丹羽长秀的话给更加刺激到了,猛地提高了音调道,“你们几个都听好了,要是有秃驴敢冒头直接就给余往死里打!余看他们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啊,一向宗本来就要被余给铲平了,本愿寺显如只是给他们争取了一个活命的机会罢了!他要是不投降,全国的一向宗信徒都能给铲平了!怎么弄到他们嘴里,好像是本愿寺显如开恩似的饶了余一命呢?怎么弄得好像是他们看在本愿寺显如的面子上才不起事了呢?有种就来啊,一揆啊,余还怕了他们呢?”

    “主公说的是,还请息怒。”丹羽长秀只得继续陪着笑脸调节着织田信长的情绪。

    “反正都记

    好了啊。”织田信长拿起折扇,对着室内的众人点了点道,“谁都不准私下给我纵容那帮秃驴。”

    “是。”在场的家臣们谁敢在这时候触织田信长的霉头,纷纷老实地点头应道。

    “刚才说到一半,就是伊势神宫的事情。”织田信长话锋一转,又提起了伊势神宫的事情,“这事儿可真是邪门啊,怎么查都差不清楚。一开始余还想封锁消息,现在反正流言也传开了,余就和你们透个底吧。你们在自己领内留个心眼,要是查到了相关的蛛丝马迹就报上来。”

    “其实真实情况和你们之前听到的流言也差不多。”织田信长把交叉的双腿换了个姿势继续搭在桌案上,“伊势神宫里的人一夜之间全死了,织田家派去那里的卫兵也无一生还。”

    亲口听到织田信长的确认后,在座的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有些秘密似乎没有出现在流言里,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织田信长猛地把双腿收了回来,直起身来压低声音道:“现场的尸体数目虽然和伊势神宫里的人员总数一样,但是多了一个外来人,少了一个神宫里的神官。”

    这句话让家臣们一下子都打起了精神,满脸狐疑地看向了织田信长。

    “多的那一具尸体,经确认似乎是风魔忍者里的忍者,在大门口的地方就被杀了。”织田信长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令人意外的事情,在场的众人都是更加疑惑,只有雨秋平一人瞬间脸色大变。

    风魔忍者里的忍者…难道真是刺杀北条幻庵的那个人干的?天呐。

    然而他想到一半,却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

    那个忍者早就死在了伊势神宫?

    可是清水织子和本愿寺显如的凶杀案明明都发生在伊势神宫事件之后啊?

    所以说不是一个人干的?那这件事情应该也和雨秋平的身世无关了?刺杀本愿寺显如也和雨秋平的身世没什么关系?可能只是刺杀者想杀掉一些疏于防备的社会名流来引起混乱罢了。

    就在雨秋平胡思乱想的时候,池田恒兴却依旧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公啊,如果那忍者在门口就死了,那全伊势神宫的人是怎么出事的啊?谁干的?”

    “余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织田信长瞪了池田恒兴一眼,随后继续道,“而经逐一排查下来少的那一具尸体,是一个在伊势神宫的资深神官了,好像以前是从鹤冈八幡宫那边来的。”

    “这人的具体信息有查清楚吗?”雨秋平听到鹤冈八幡宫后又是一惊——那也是北条家的领地啊,“莫非是此人和风魔忍者里的忍者里应外合,才把全神宫杀尽的吗?”

    “他在伊势神宫已经干了快20年了,在我们织田家控制伊势神宫之前就在那里了。据他家人所说,当年他参与组织了上杉谦信在鹤冈八幡宫就职关东管领的仪式,因此在上杉谦信撤退后遭到北条家的报复,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到了伊势,就在伊势神宫任职待了下来。”织田信长摸着自己唇上的两抹小胡子,啧啧赞叹道,“要真是北条家策划的,那可不得了啊,提前20年的布局?换谁能想得到?北条家哪有这本事?”

    “如果只有他一人失踪的话,八尺镜的下落

    很有可能与他有关。”织田信忠斟酌了片刻后,向众人道,“伊势是织田家腹地,不可能出现大股盗匪,袭击者可能就是少数风魔忍者里的忍者。他们既然杀光了所有人,没有必要专门掳走一个神官,所以那个神官肯定与他们的计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下在意的是另一个点。”明智光秀在一旁也开口道,“为什么袭击者会留下一具风魔忍者的尸体在现场呢?如果他们把尸体带走,我们明明不会怀疑到风魔忍者里头上。这样做要么就是他们故意栽赃,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袭击者没有能力或者时间来处理尸体了。”雨秋平接上了明智光秀的话茬。

    “故意栽赃倒是有可能,那个神官不是和北条家有仇吗?说不定他策划这一切,就是想引织田家向北条家开战。”羽柴秀吉随口嘟囔了一句,不过自己说完也觉得不大靠谱,“不过他上哪里去搞来风魔忍者的尸体啊?估计也不大可能吧。”

    “还是说是其他势力想要栽赃北条家?袭击了伊势神宫后留下风魔忍者里的忍者,再绑走一个和北条家有关系的神官?”佐胁良之也给出了一个猜测。

    “最大的可能还是风魔忍者里的忍者们和这个神官里应外合,制造了事端。临走时由于突发状况,来不及处理同伴的尸体了。”丹羽长秀皱着眉头推断道,随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过就算情况再紧急,也不至于遗漏这么明显的线索啊。难道袭击者的人数很少,所以才没办法搬运尸体逃走吗?可如果人数很少,他们又是怎么办到把伊势神宫里的人都杀尽的呢?”

    “无头悬案,整件事情都看不懂。”织田信长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家臣们推断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笑着道,“没用的,你们想不出来的,余想了这么多天还想不出来,你们这么一会哪能想出东西。而且啊,伊势神宫里的案发现场也非常诡异,死者的态势和聚集处根本不像是遭遇外部袭击时防御和躲避的样子,反倒像是突然被边上的人刺死。”

    “这应该那个神官干的?”池田恒兴再次好奇地提问道。

    “不知道啊,不过也不重要。”织田信长似乎看开了般摇了摇头,“反正丢的就是面破镜子嘛,你们要是查了一段时间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余就随便拿个赝品说‘真的八尺镜’已经找回来了。然后就拿着风魔忍者里的尸体说这起事件是北条家策划的,北条家居然胆大妄为到袭击神宫窃取神器,用这个大义名分去征讨他们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万一那个窃贼拿出真的八尺镜来了呢?”佐胁良之在一旁发问,笑着看向织田信长。

    “天皇在余这里,余手上还有几十万大军,余说哪面镜子是真的哪面就是真的。”织田信长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丢的又不是什么机密,不就是面破镜子。”

    “是啊,丢的只是面镜子罢了。”雨秋平在心里也是这么应和道,“织子姑娘已经不在了,那世间也就没有人再能利用三神器回溯时间了,三神器也就不需要急着追回来了。现在看来,之前一系列的推断是自己太神经过敏了,应该不是什么围绕雨我身世的阴谋,而仅仅就是北条家针对织田家的颠覆活动罢了。”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二十六章 故地

    散会后,雨秋平本想直接回到自己府邸,不过池田恒兴却又再次热情相邀。

    “上次去京都打猎,藤吉郎没来,这次大家一起去呗。”池田恒兴刚一出了本能寺的门就把雨秋平、佐胁良之和羽柴秀吉给了拉过来,“弥补一下遗憾。”

    “什么弥补遗憾,上次藤吉郎没来的时候,你可是幸灾乐祸得不得了啊。”佐胁良之推开了池田恒兴的手,毫不给他留面子地拆穿道。

    “嗯?”羽柴秀吉闻言有些不满,瞪了眼池田恒兴,“恒兴,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看看你笑话不行吗?”本来嘻嘻哈哈地准备道歉的池田恒兴一看羽柴秀吉是这幅态度,立刻换了个语调,吃软不吃硬地怼了回去。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搞什么嘛。”雨秋平赶忙笑着插入两人中间,本来不想去打猎的他此刻为了圆场也只得应诺道,“走嘛走嘛,一起打猎去!藤吉郎你又不是不了解恒兴,他不是当真的,没事。”

    “算了,看在红叶的面子上,不和你一般计较。”羽柴秀吉没好气地哼了两声,池田恒兴也没搭理他。雨秋平抱怨似地看了眼把这事给捅出来的佐胁良之,后者却是一副“这可不能怪我吧”的表情摊了摊手。

    不管怎样,当天下午,一行人还是在京都东北的森林外汇合了。有了上次打猎的经验,一行人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几处猎物比较多的地方,很可就收获颇丰。夕阳西下,大家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找了个地方野炊。

    “怎么,又要我来烤?”雨秋平看到池田恒兴、佐胁良之美滋滋地就在垫子上做好了,笑眯眯地看着雨秋平,顿时意识到他们在想什么。

    “这不是要请我们大厨给我们露一手吗?”池田恒兴千年难得一见地居然夸起别人而不是自己,一看就是真的很想吃烧烤。

    “好吧好吧,你们几个真的是。”雨秋平边摇头边笑道,同时对森兰丸他们招了招手,“几个人过来搭架子生火,把带来的竹签拿来,再来几个人去河边把猎物切一切洗一洗。”

    就在雨秋平招呼手下的时候,不远处的河边忽然传来了犬吠声。雨秋平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可是那犬吠声却原来越近。他转过头去定睛一看,发现不远处有一只狗正张望着自己的方向——那样子好像是葡萄牙水犬。

    “上次的那只吗?”森兰丸也认出了许久之前在京都东北碰到的那条狗,“真巧啊殿下!又遇到它了。”

    “是呢,上次还多谢那位传教士给了不少茶水。”雨秋平边说边朝池田恒兴他们努了努嘴,“你们上次喝的茶,就是那条狗的主人给的。”

    “哦,就是你说你没射的那个欧罗巴人的狗?”池田恒兴想起了一年前的事情,随后朝那条狗拍了拍手道,“它在那里叫什么?这是馋了吗?想分点肉吃。”

    “待会烤完给他点,反正打得多。”雨秋平看了眼足足有一小堆的猎物,随后便起身准备去收拾。然而那只小

    狗却忽然朝雨秋平冲了过来,吓了雨秋平一跳——这年代可没有什么狂犬病疫苗,被狗咬了可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站在雨秋平身侧的朝比奈泰平和森长可都是抽出刀来指向了那条冲来的狗,雪亮的刀剑吓得那条葡萄牙水犬不敢再往前一步。不过它停留在原地,仍然叫个不停。叫了几声后回头走了几小步,又扭过头来朝着雨秋平叫了几声。

    “他这是让我们跟他走的意思吗?”朝比奈泰平有些好奇地把刀收回了刀鞘,将目光投向雨秋平,“我们跟过去看看?”

    “额…”雨秋平闻言有些犹豫,看了眼手边的工具,“不是还要烧烤呢吗?”

    “没事,先去看看玩玩呗,这狗这么有意思。”佐胁良之在一旁高声起哄道,“你把你的侍卫留下来弄烧烤,咱们几个跟过去瞅瞅。”

    “走啊。”池田恒兴闻言也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佐胁良之朝他伸出了手,池田恒兴顺势一拉,把佐胁良之也拉了起来。

    “我可不去。”发现大家把目光投向自己后,羽柴秀吉双手抱胸地摇了摇头,“一群武士跟着一条南蛮野狗乱走,成何体统。”

    “那你就在这看家呗。”池田恒兴哼了一声,随后便推着雨秋平和佐胁良之快步向前道,“走走走,藤吉郎不去,咱们去!”

    在发现有人向自己走来后,那只葡萄牙水犬立刻向前跑了一小段。不过雨秋平他们走得慢,没跟上那水犬。水犬看到后又停了下来,回头朝雨秋平叫了几声。

    “这小家伙,还嫌咱们动作慢呢。”雨秋平看出了水犬的意思,大笑着跑了起来道,“跟上去跟上去,可别被一只小狗给看扁了啊!”

    “打了半天猎你还不累?”佐胁良之无奈地跟上了雨秋平,喘着气道,“还有力气乱跑?”

    “他总共开了几弓,三弓还是四弓?能累吗?”一旁的池田恒兴在背后挖苦道,“当然还有力气啊。”

    三人和他们带来的几个侍卫一路追着小狗跑过了河,沿着一条蜿蜒小路来到了木屋前。雨秋平认出了那栋小木屋,正是那个葡萄牙传教士弗洛伊斯住的小屋。

    “怎么?这么热情地请我们来,还想再给我们点茶水?”雨秋平笑着对前面的水犬喊着它不可能听懂的人类语言,而后者则一刻不停地跑进了院子。进了院子雨秋平才发现,小木屋的门居然半开着,里面有一些诡异的臭味。

    “等下。”身后的池田恒兴一把拉住了雨秋平,同时示意侍卫们集体拔刀出鞘,压低声音道,“尸臭味,小心啊。”

    “尸臭味吗?”雨秋平闻了闻,房间里传来的确实是这个味道。而此时,那条水犬已经焦急地窜入了室内,汪汪大叫起来。

    “进去看看。”池田恒兴向手下的侍卫做了个手势,那个人立刻大踏步地向前,随后狠狠一脚踹倒了半开着的房门。十几个侍卫立刻鱼贯而入卡住了整个屋子,不过并没有传来打斗的声音。

    池田恒兴、佐胁良之和雨秋平随后走入室内,可以看到屋子的墙壁边上倒着一具已经死了几天的尸体,地板上的血迹都干涸了。那只水犬此刻正伏在主人的身边,不断地哀鸣着,同时不断看向雨秋平等人,希望他们能够救活自己已经没救了的主人。

    “这人是谁?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写历史的传教士吗?”池田恒兴指了指那个倒在地上的欧罗巴人,同时看向雨秋平道。

    “是,他就是弗洛伊斯先生。”雨秋平咽了口唾沫,上前了两步,确认了弗洛伊斯的身份,随后叹了口气道,“在房间里搜一下吧,弗洛伊斯先生应该有在写一本日本历史,我帮他收集整理一下出版吧,也算是回报他茶水之恩。”

    得到命令的侍卫们立刻在杂乱无章的屋内翻找起来,可是半晌后却一无所获,连雨秋平都蒙了。

    “之前分明看到他在写的啊…”雨秋平一头雾水地皱着眉头,自己也不死心地继续翻找着。

    “真奇怪,荒郊野岭的,这南蛮人看起来也没什么钱。”池田恒兴环顾了一圈有些寒酸的屋子,嘟囔着道,“怎么会被盗匪盯上了呢?图他什么呢?”

    而佐胁良之则走到弗洛伊斯身边跪下,用手拿起了他脖颈上挂着的镀金十字架,朝着池田恒兴晃了晃道,“唯一有钱的就是这玩意了吧?估计能卖个几贯钱?结果这劫匪杀了人了,这玩意却没拿走?”

    “莫非是仇杀,不是劫财?”池田恒兴自己提出了一个可能,但随后又摇了摇头道,“听红叶说,这传教士就窝在深山老林里写他的日本史,能有什么仇人?犯得着一定要杀他呢?”

    “那不是仇杀就只能是劫财了啊,又不可能劫色。”佐胁良之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可是劫财他也什么都没劫走啊?”

    “劫走了。”雨秋平忽然开口,喃喃自语地道。

    “劫走了什么?”佐胁良之不解地问道。

    “他的日本史。”

    一部没有出现我的名字的日本史。

    雨秋平靠着墙,深深地扶额,只觉得眼前的乱局让他有些招架不过来。

    就在雨秋平试图理清思路和这一系列案件之间存在的联系时,忽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处于这样诡异的环境里,屋内的众人本能地感到紧张。不过池田恒兴留在屋外放哨的人似乎没有慌乱,反而是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道:“三位殿下,是羽柴殿下的侍卫们。”

    雨秋平等人走出门后,立刻就看到了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加藤嘉明等羽柴秀吉的侍卫们策马赶来,他们在看到雨秋平等人后立刻焦急的快马加鞭地冲了过来,连下马行礼都顾不上,匆忙对着三人喊道:

    “三位殿下!京都有令,所有人立刻率领侍卫返回二条城!我家殿下已经火速返回,让在下来通知三位!”

    “发生了什么吗?”雨秋平看了眼已经逐渐黑下去的天色,忽然有了一种不安的预感。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二十七章 故人

    天正九年(1581)7月22日晚,雨秋平、池田恒兴、佐胁良之正带着侍卫疯了一样地挥舞马鞭,向二条城的方向冲去,急促的马蹄声将山林里的鸟儿尽数惊起,而那高高扬起的马蹄尘几乎赛过一支军队。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刚才来的传令兵的那句话:

    “陛下遇刺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雨秋平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更别说池田恒兴、佐胁良之那些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了。在他们眼中,天皇永远是神圣的存在,他继承了那高贵的血脉,万世一系。哪怕政治斗争将天皇束之高阁,也不会有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杀意。因为谋杀天皇,可谓是犯天下之大不韪,马上就会成为朝敌而被群起而攻之。古往今来无数权倾一世的权臣,从藤原道长到平清盛,再到彻底架空天皇的两代幕府,也鲜有人敢对天皇动手。历史中上百位天皇里唯三死于非命的天皇,除了被母亲带着投海而死的安德天皇外,就只有安康天皇和崇峻天皇了。前者飞扬跋扈残杀皇室宗亲,后为仇人之子在睡梦中所杀,属于皇室内的复仇;崇峻天皇则是因为试图诛灭苏我氏的势力而遭到反噬,做下此等恶事的苏我氏也因此名声扫地。

    不过这两次天皇遇害那些都是飞鸟时代之前的事情了,甚至连真实性都不一定能得到证实。在文明开化的时代到来后,千年来即使再凶悍的人也不敢为难天皇。

    可是如此夸张的事情现在就在众人面前发生了。在织田家控制的近畿,在安全到连苍蝇都飞不进的京都御所里,天皇遇刺了。

    等到雨秋平逐渐回过神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能清楚地在火光里看到二条城的轮廓了。不仅是二条城,整个京都此刻都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大批大批的织田家忍者和士兵正在翻天覆地地搜查着。

    他回过头来看向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还有三人的一众侍卫们,大家显然还像雨秋平刚才那样没有缓过劲来,目光呆滞地微张着嘴,不断催动着坐下马。

    “先是伊势神宫被袭击屠宫,三神器八尺镜被盗走;然后是天下闻名的阿国歌舞团领队被杀;之后是天下第一佛门本愿寺的显如上人遇刺;现在…居然是天皇吗?”雨秋平喃喃地念叨着,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到底有多大,但是他知道身后的那些还愣着的人肯定没人会回应他,“四次刺杀,一次比一次要命…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该是有多神通广大才能办到这种事?伊势神宫疏于防备,织子姑娘和显如上人都是布衣之身,他们在织田家领内遇刺还可以推脱责任…但是天皇…那可是织田家领内的核心啊,那可是重兵防守、无数忍者环绕的京都啊…天皇的御所内外也都是精兵强将啊…怎么可能通过层层戒备刺杀天皇呢?”

    “怎么办到的?”雨秋平越想越是心惊,握着马缰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前面几次还存疑,但这一次在京都里肯定不可能是团伙作案了,京都的情报网不可能漏过一个团伙。也就是说,刺客可能是单人或者两三人的小团体作案吗?可是刺客不是在伊势神宫已经死了吗…那个风魔里的忍者。”

    雨秋平深深地扶额,只觉得脑袋炸开一般不够用了,拼尽全力才维

    持着理智思考,“如果我们退一步,假设策划这四期案件的是同一伙人,那么他们极大可能就是靠着十人以下规模的刺杀小队,将伊势神宫守军屠宫,又杀了织子姑娘和显如上人,然后还当着织田家数万军队和忍者的面闯进皇宫刺杀了天皇…”

    “这不是普通人的力量可以办到的,没有人能做到。”

    雨秋平只觉得手心里沁出了冷汗。

    “他们难道是超能力者吗?”

    思绪飞速进展,随后爆炸般地发散开来,之前的一幕幕场景和一个个线索逐渐连接。

    北条幻庵,清水织子都提到过神力…

    他们两位都死了,可能死在同一伙人手上。

    那伙人也有神力?

    他们杀了北条幻庵,清水织子、本愿寺显如、弗洛伊斯…都是可能知晓我穿越者身份的人。

    所以那伙人也是穿越者吗?像我一样的穿越者?拥有神力的穿越者?

    他们有几个人?是从什么时候穿越来的?和我一起来的吗?他们又是从什么时代穿越而来的?为什么要刺杀天皇?为什么要捕杀其他拥有神力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接下来会来找我和叶谷穗子吗?

    如果我也有神力的话…那又是什么?

    就在雨秋平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赫然发现他已经冲到了二条城的城门口。城头守卫的堀秀政用火把照向了雨秋平等人,立刻认出了他们。

    “池田殿下,佐胁殿下,请率领侍卫进城!红叶殿下,烦请您立刻向南!雨秋家的涅槃备马上就要抵达京都了,主公有令,让您率领红叶军立刻封锁京都以南的所有道路!”堀秀政扯着嗓子在一片嘈杂声里对城下的雨秋平等人传令道。

    “涅槃备到了?殇儿?”雨秋平闻言有些惊讶,也是大声回应道,“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在下也不清楚,请三位殿下快点执行命令吧!”堀秀政虽然很是为难,但依然坚决地高声道,“主公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拿住刺客,不准有任何人怠慢!”

    “知道了!”雨秋平见平时一贯温和的堀秀政都急成这样,脑内已经能脑补出织田信长暴跳如雷的模样。“你们两个,注意安全啊。”雨秋平向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叮嘱了一句后,就带着自己的侍卫向南而去。不久后,就在南边壬生寺外的街道上看到了涅槃备的旗帜和整齐的火把。

    “是殿下!”涅槃备的前卫们发现了雨秋平和卫队后,立刻让开了一道口子,让雨秋平直驰入中军。涅槃备的山凤旗下,雨秋殇在看到雨秋平来到后立刻下马行礼。

    “父亲。”

    “殇儿,你怎么会在这里?”雨秋平一照面就不解地问道。

    “父亲,涅槃备今天本来按照训练日程在河内国和山城国交界处的山脉那里进行拉练,在傍晚时分忽然接到了织田大殿的急令,要求所有在京都附近的织田家部队立刻赶往京都接受调遣。军情十万火急,我也就赶来了。”雨秋殇向马上的雨秋平解释道,同时指了指灯火通明、鸡飞狗跳的京都,“我们也刚到不久,织田家的传令兵让我们等待父亲您赶来指挥,别的也没多说了。京都

    是发生叛乱了吗?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天皇遇刺了。”雨秋平压低声音对雨秋殇道,哪怕是一贯沉稳的雨秋殇也是惊呼出声,向雨秋平确认道:“天皇陛下…遇害了?”

    “没错,涅槃备的任务是立刻封锁京都南边的全部街道,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出,一定要把这凶手抓住。”面色阴沉的雨秋平向雨秋殇发布了命令,“你们已经走过头了,赶紧掉头继续向南,交给你了,你来部署吧。”

    “父亲。”然而雨秋殇却没有领命离开,反倒是翻身上马道,“天野大人不久前派忍者追了过来,嘱咐我在父亲您回到军中后立刻返回枫叶山城。”

    “啊?是这样嘛…”雨秋平愣了一下后,立刻反应过来天野景德的考虑是什么。天野景德应该还不知道京都的乱局究竟是什么,自然担心兵荒马乱中有人对雨秋家不利,所以不肯让雨秋平和雨秋殇这两个关键人物同时待在一个危险的地方。“那你快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遵命。”雨秋殇向雨秋平快速地一礼后,就带着他的卫队策马离开了。雨秋平则接过了指挥权,安排涅槃备开始封锁京都南侧的街道。

    与此同时,在壬生寺更南边的东寺附近,一队织田家的旗本武士正在策马飞驰。他们个个装备精良,杀气逼人,而雨秋佑也是其中一员。

    “所有人立刻停下!不得移动!否则格杀勿论!居民都留在屋内,不得擅自外出!”

    织田家的旗本队在居民区里不断穿梭着,高喊着命令。京都百姓们每一户都是严严实实地把门窗关好,缩在屋内不敢动弹。百年来京都遭遇了无数战乱,这些历经劫难的可怜百姓早就有了经验。机敏地察觉到了风向后,意识到京都有变的百姓们谁还敢外出?

    此时此刻,在京都外围,无数像雨秋佑所在的小队这样的骑兵队正打着火把在城下町里穿梭巡逻,禁止一切人员流动。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织田军赶到京都外围完成彻底封锁前,看住这一片一片容易有人暗中潜藏出逃的城下町。

    不久前,雨秋佑刚看到涅槃备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北上京都,他也隐隐地可以在晚霞映衬下认出山凤旗下兄长的身影。周围不少的其他小队都对这支威武的铁军啧啧赞叹,也对那将旗下的少年英雄赞不绝口。不过雨秋佑队伍里的其他几个旗本武士自然明白雨秋佑的心思,没有人对涅槃备的队列有什么表示。可是和星光闪耀的兄长相比,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本家旗本就显得那么黯淡。

    “我不会输给你的。”雨秋佑暗暗握了握拳,随后更加卖力地扯开嗓子向城下町里大吼着通报命令,心中狠狠地道:“我一定要立下比你还大的战功,一定要超过你!”

    就在这时,余光中的另一条小巷里,突然有一骑飞驰向南而去。雨秋佑愣了一下,只见那个骑兵并没有打着火把,反倒是在夜色里冲向了另一条无人的小巷。

    “本家的巡逻队都要求打火把的!”雨秋佑立刻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在队内其他几个旗本武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当先一夹马腹高呼着追了过去,“大家跟我来!有人逃亡!拿住他!”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二十八章 重游

    雨秋佑一马当先地冲出后,其他几个同伴也纷纷追了上来。织田信长的旗本武士里有很多家内家臣送来当人质的子嗣,雨秋佑这一组就基本都是这样的情况。能遇到立功的大好机会,自然不会有人想落于下风。眼前那个逃跑的骑士很有可能与刚刚发生的大案有关,要是能拿住这样的人,直接升为旗本侍大将也不是不可能啊!

    那个身份不明的骑士在看到有一队人追过来后,立刻头也不回地加快了马速,此举更是让追击的织田家旗本们疑心大起,高呼着要求附近的友军支援。刚好,在他们西南侧不远处也有一支五人小队正在巡逻,听到呼唤声后立刻调转马头包抄而来,和雨秋佑所在的小队一前一后就把那个骑士给堵在了一条巷子上。

    “什么人?”雨秋佑一勒马缰,在那个骑士后方几米外停住,同时高声呵喝问道:“没听到我们的指示吗?所有人不得移动。”

    那个骑士愣了一下,黑夜中的他并没有答话。

    “你是什么人?”雨秋佑于是再次高声喝问道。

    “我看一下。”骑士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大家都听不懂的话,随后伸手到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个腰牌,随手抛给了雨秋佑。左手拿着火把的雨秋佑用右手一把抓住了令牌,放到火把前打量了一下,随后非常诧异地“咦”了一声。他在马上转过身来把令牌交给了身后的几个同伴,大家比对了一会儿后终于点了点头。

    “到底是什么人啊?”骑士前方那队包抄过来的织田家旗本此刻云里雾里,有些焦急地向后方雨秋佑的小队大声喊道。

    “是天皇陛下御前侍卫的腰牌!”雨秋佑朗声回复道。

    “既然如此,可以让我过去了吗?”骑士指了指南边的道路,“我还有紧急事务要办。”

    “天皇陛下刚刚遇刺,御前侍卫就忽然出奔,你以为我们会放你过去吗?”雨秋佑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道。

    “耽误了皇室的事情,你们担待得起吗?”那个骑士嘴上虽然说着威胁的话,可是语气却没有半点凌厉,反倒是带着温和长辈的口吻。

    “哪怕是犯上,今天也不能让你过。主公下了死命令了,未经允许谁也不能出京。”雨秋佑摇了摇头,随手把腰牌高高地抛还给了骑士,“更何况这腰牌是不是你的,还未可知呢。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吧,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和我们主公说,我们做不了主。”

    然而那个骑士并没有伸手去接腰牌,而是任由抛来的腰牌“啪嗒”一声落在了地面上。这声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刺耳。

    “所以是不能放我离开了吗?”骑士有些遗憾地低声确认道。

    虽然骑士的口吻仍然那么平和,但是雨秋佑已经从中听出了图穷匕见前的意味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准备高喊一声“拿下”,却忽然愣在了那里。脑筋转得很快的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如果眼前的这个御前侍卫真的和天皇遇刺案有关的话,他说不定和之前的伊势神宫案

    件、出云阿国案件、本愿寺显如案件也有关——那他就一定是一个身手了得的剑客。仅凭他们这10个旗本,真的拿得下他吗?

    不过还没等雨秋佑想出对策,他身后那个伊势小豪族出身的旗本已经安耐不住这个立大功的机会,随手甩掉火把,抽刀在手当先冲了上去,喊出了雨秋佑刚才没有喊出的话:

    “拿下!”

    有人带头,除了雨秋佑在外的其他9个旗本就一起策马冲向了被堵在中间的骑士。9把火把被扔到地上,刚才还敞亮的小巷内此刻再次陷入黑暗,只剩下雨秋佑手上的火把孤零零地照亮着四周的一小片区域。

    而噪声褪去的速度也和光亮消失的速度一样快,还没等雨秋佑回过神来,刚才还喧闹的小巷内就再次陷入沉寂。雨秋佑因为巨大的震撼而没有办法恢复思考和理智,只是怔怔地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火把照亮的街面上,血液缓缓地蔓延过来,将马蹄浸泡其中。

    雨秋佑有些难以置信地再次抬起了头,握着火把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摇曳火光下他看不清黑暗中那人的面孔,只能听到他用衣服擦拭着刀上血迹,随后轻轻地催动着坐下马向自己这边走来。

    雨秋佑咽了口口水,喉结剧烈地蠕动了一下。他知道此刻他要么就应该转身拔马就跑,要么就应该抽刀抵抗,可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那个人近了,距离更近了,雨秋佑可以听到他呼吸的节奏并没有一丝一毫得紊乱。反观自己,却连吸气都吸不上来了。那个骑士抬起了手,刀面上映衬的火光让雨秋佑意识到那把刀已经悬在自己身前了,他整个人如坠深渊版陷入了无尽的恐惧,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才的9个同伴…转瞬间…

    现在我也要死了…

    这个人就是凶手…

    伊势神宫也是他干的…

    他究竟是谁…

    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雨秋佑脑内的思绪乱成一团,以至于他面前的骑士开口说了几句话他都没有听清是什么。当他意识到骑士正在和自己交流时,终于回过神来的他再次听到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雨秋的二公子?”

    雨秋佑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身体也颤抖地更厉害了。他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脸上,接着自己手中火把的光亮打量自己。

    打不过的,跑不掉的…

    他还认出了我的身份…

    我不能被他活捉,否则肯定会被拿去要挟父亲…

    跟他拼命,不行就自杀!

    想到这里,雨秋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回到了体内。他将火把狠狠地摔向骑士,后者一个侧身躲过了火把。雨秋佑就借着这个机会抽刀在手,一夹马腹挺身向前一个突刺——

    刺空了。

    下一秒,雨秋佑只听到坐下马哀嚎了一声,随后他的身体也随着战马一起跌落下去,右脚也被马腹给压住,动弹不得。雨秋佑深知自己已经到了最后

    时刻,毫不犹豫地就要拿刀抹脖子,却被那个骑士用刀鞘随手一磕将佩刀打飞了出去。

    “力气很大呢。”

    骑士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一片漆黑中雨秋佑也不知道他正在干什么。但他只知道,留给他的机会就剩下最后一个了。他手忙脚乱地伸手摸向怀里的肋差,试图在黑暗里趁机捅死自己,可是面前的骑士却忽然笑了起来。

    “后生,别费力气了。”他笑着对雨秋佑道,随后传来了武士刀插回刀鞘的声音。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夹马腹,潇洒地在月色中离去,只留下瑟瑟发抖的雨秋佑呆坐在原地。

    夜色下的京都,另一对骑士也在匆匆赶路。为首一人就是雨秋殇,身后跟着的则是森田恶翔等一小队侍卫。他们打着火把照亮着去路,即使有着雨秋家的令牌一路上仍然受到了不少织田家巡逻队的盘问,可见京都警备的森严。而在他们出京都的这一路上,还能看到南近江和大和方向源源不断地有军队开来。

    “都是织田大殿的旗本在巡逻。”森田恶翔看了眼已经被甩在身后的京都,和那灯火通明的景象相比,眼前通往河内国的官道漆黑得有些阴森,“好大的阵仗啊,那些凶手估计插翅难逃了吧。”

    另外也有几个侍卫随口应和着,不过雨秋殇却没有回话,他心里想着另一件事:

    阿佑会不会也在里面?

    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抿了抿嘴,随后微微叹了口气,也是扭头看向了身后的京都。然而就在他转头回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右侧的岔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骑士以比他们还快的马速,沿着从京都出发的道路向着西边飞奔而去。

    “派去摄津的传令兵吗?为什么不打火把?不看路摔跤了可怎么办?他可是唯一的传令兵啊,出事情了情报不就耽搁了?织田家的军情奉行好不专业啊。”森田恶翔见状随口抱怨了几句,可是这句话却让雨秋殇骤然警觉起来。他接着自己卫队的火光和月光,勉强向那个骑士看去,虽然看不清楚,但好像是没有插靠旗的样子。

    “那边的人,停下!”雨秋殇沉声呵斥道,立刻让他的卫士们全部警觉了起来。

    然而岔路上的骑士连搭理都没有搭理雨秋殇,继续自顾自地埋头向前。

    “我们是雨秋家的巡逻队,请声明身份!不然我们就要对你动手了!”森田恶翔领会了雨秋殇的意思,假借巡逻队的身份对那个骑士吼道,然而那个骑士仍然毫不理会。

    “动手,抓住他。”雨秋殇见状不再犹豫,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二十几个侍卫下令道,侍卫们立刻会意地分成了好几个小队,从小路、后路等方向向着那个骑士包抄而去。那个骑士的马术相当了得,可是坐下马似乎颇为疲惫,速度甩不开雨秋殇他们。在不断的追逐和压缩下,那个骑士最终被逼向了一条湍急河流的方向,而河流上唯一的桥梁对面已经有雨秋殇分出去的一队侍卫包抄了过来。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二十九章 一发

    “什么人?”雨秋殇厉声呵斥道,同时十分戒备地从腰间抽出了田沈健太郎赐予他的爱刀圆缺。借着火光和月光,雨秋殇再次凝视着那个神秘的骑士,发现他的样貌大概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

    见那个骑士没有回答,森田恶翔也跟上大喊了一句道:“没听到在问你话吗?快回答!现在京都戒严,身份不明者一律扣押!”

    “皇家侍卫。”那个骑士有些不耐烦地随口答道。

    “皇家侍卫?”森田恶翔闻言讪笑了两声,摊开手继续高声道,“你说你是你就是啊?腰牌呢?”

    “刚才交给另一队审问我的人了,也是你们织田家的,他们才放我离开。”骑士并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甚至有些懒散地随口敷衍道。

    “注意你的态度啊,拿不出身份证明就必须和我们回去!”森田恶翔也是抽刀在手,一夹马腹向桥上走去,“老实点,别给我们添麻烦啊。”

    “真是麻烦呐。”骑士笑了两声,便没有多言语了。

    森田恶翔正觉得莫名其妙时,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没等他回身去看,身侧就响起了刀刃相交的剧烈碰撞与金属摩擦声,震得坐下马都是一惊。

    森田恶翔将马缰往右边一带的同时,终于看清了刚才发生了什么。雨秋殇纵马向前,出刀挡住了那个骑士朝向自己的横劈——骑士的动作快到森田恶翔都没有反映的时间,如果不是雨秋殇出手,此刻他估计已经身首异处了。

    “不错。”骑士似乎对雨秋殇的身手颇为满意,轻声赞了一句,随后便挑开雨秋殇的格挡,一刀直奔雨秋殇面门而来。雨秋殇在马上一个侧身,同时用刀身横击,将将躲过了一刀,可是暴风骤雨般的侵袭又立刻到来。雨秋殇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拼尽全力格挡才不至于被砍伤。

    电光火石间,骑士和雨秋殇已经连过数招,雨秋殇的侍卫们反应过来后立刻一拥而上。骑士试图转身杀出一条路,可是却被雨秋殇缠住。那骑士腹背受敌,竟不慌不忙,横向一带马缰的同时狠夹马腹,竟然跃上桥梁的护栏,踏着护栏向岸边冲去。侍卫们措手不及,仓促之下竟然没有人能拦住他。雨秋殇见状一时冲动,竟然自己也是一夹马腹向那骑士撞去,黑灯瞎火里难以看清边缘,一蹄踏空,和那被撞到的骑士一起连人带马摔下河去。

    “少主!”森田恶翔冲到桥梁边想要拉住雨秋殇却没来得及,听到“扑通”几声响起后,立刻就解下身上的盔甲,也跟着跳下河去,一边对身旁的其他侍卫吩咐道:“来几个人和我下河,其他的人打着火把从两岸包过去!”

    在漆黑的河水中,哪怕是会水的雨秋殇在第一瞬间也有些慌乱,挣扎着直往下沉,而湍急的河水也推着他一路向下游飘去,连着呛了好几口水。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觉得肩部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感觉到身体上的重量豁然一轻,似乎是有人用肋差割开了他身上具足的布绳,帮他卸下了具足。雨秋殇好不容易把头探出水面,深呼吸了几口,立刻又被水流给卷了下去。

    又不知道飘了多久,似乎来到了一处浅滩,一只手揪着雨秋殇的衣服,把他从河里给捞了起来,拖着向河边的树林里走去。

    雨秋殇因为刚才的呛水还有些恍惚,等到回过神来后才意识到拖着他的人是刚才那个神秘骑士,立刻起身想要反抗,却被一脚踢飞了出去,撞到树干上跌坐下来。他起身想继续抵抗,却忽然被一柄刀架住了脖颈,动弹不得。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的佩刀圆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那个骑士的手上。

    “你说你是雨秋家的?”骑士随手理了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同时漫不经心地问道,“刚才你的侍卫好像叫你少主是吧?”

    雨秋殇闻言咽了口唾沫,看来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眼前这个人来路不明,搞不好与一系列的刺杀案件都有关,那肯定是要和织田家、雨秋家为敌了。如果自己落到他的手上,肯定会给父亲和雨秋家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打定主意的雨秋殇悄悄地把手伸入怀中,想要摸出自己的肋差和眼前的人拼命。就算打不赢他,也不能被捉了活口。然而好巧不巧,刚才隐藏在乌云后的月亮此刻探出身来,将月光撒向了雨秋殇,把他伸入怀中的手暴露无遗。

    就在雨秋殇以为自己试图拼命的行为暴露了,马上要遭遇重击后,面前那人却忽然轻声笑了起来,让雨秋殇也愣住了。

    “独臂…左手剑…这回是雨秋的大公子啊…”那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把架在雨秋殇脖子上的武士刀轻巧地收回,随意地插回了刀鞘里。随后他凝视着雨秋殇的脸庞,半晌后感慨地喃喃自语道,“真像呐…”

    雨秋殇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他本能地感觉眼前的人似乎对自己没有很深的敌意——至少感知不到杀气。

    “居然流血了?”男子瞟了一眼雨秋殇肩膀上刚才被自己解开具足时划出的伤口,随后露出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摇了摇头道,“遗憾呐,明明继承了那样强大的能力,看起来却还完全不会使用啊。”

    “刀还不错。”男子用拇指把圆缺又从刀鞘里推出了一截,看了眼月光下洁白的刀身和那个缺口,夸赞了句,随后又将圆缺插回刀鞘,准备递还给雨秋殇。愣住了的雨秋殇没有伸手去接,再次惹得男子笑了起来。

    “一点礼仪都不懂可不行啊,你父母没有好好教导你吗?”男子笑着抖了抖手臂,随口调侃道,“要用双手来接。”

    雨秋殇不知为何,怔怔地听从了教导,抬起双手准备去接自己的佩刀,可是男子却忽然把刀收了回去。

    “抱歉了,可能还要借用一会儿。”男子把刀挂回了自己的腰间,扭头看向了山林深处的方向,同时再次用拇指轻轻地把圆缺从刀鞘里推出了一截。

    在刀出鞘的那一刻,雨秋殇就只感觉一阵杀气凌厉地骤然在眼前迸发而出,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他只觉得被狂风席卷一般给死死地钉在树根旁,动弹不得。这是一股雨秋殇从未感受过的巨大威压!心跳瞬间加速,整个身体似乎都不受控制,大脑完全无法思考。与其说是

    人类理性感受到的恐惧,倒不如说是先祖意识中遗传下来的——手无寸铁的原始人类面对注定无法匹敌的野兽时——内心的绝望和恐惧。雨秋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门上不禁沁出汗水来。

    而紧接着,在男子目光看向的那个方向,同样迸发出了一股萧瑟的杀气。与眼前男子那狂放不羁而带有些许儒雅的气势不同,山林中袭来的那股杀气则仿佛盘根错节的古树根忽然躁动来那样令人发麻。

    “上泉伊势,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男子用和他那杀气完全不同的柔和语气开口叙旧,报上了雨秋殇的师傅那废弃多年不用的陈旧称呼。

    “老夫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不曾记得何时见过您。”田沈健太郎缓步走来,同时也将佩刀从刀鞘中抽出。

    看到了自己师傅的雨秋殇眼眸一闪,可是在巨大杀气的压迫下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

    “修行路过而已。”田沈健太郎看出了雨秋殇的疑惑,低声应道,随后再次把目光转向了那个男子,“阁下找我爱徒,有何贵干?”

    “看到您健康,比什么都好。”男子非常客气地和田沈健太郎问候了一句,随后摇了摇头道,“无事,同样是路过而已。”

    “今日还有些琐事,很遗憾不能和您叙旧了,改日必定登门拜访。”男子又向田沈健太郎点了点头道,“若是伊势守没有其他要指教的,我就先走一步了?”

    “田沈先生!”雨秋殇见状匆忙开口,想要告诉田沈健太郎眼前这人极有可能和天皇刺杀案有关,请他拦住他——毕竟田沈健太郎刚才还在山里修行,估计对京都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可是他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僵住了,最后也没能说出那话,眼睁睁地看着男子从田沈健太郎身边走过,两人交错之际,男子把圆缺递到了田沈健太郎的手里,原本凌厉的杀气也缓缓消散了。不久后,男子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你刚才是想让老夫拦住他?”见男子已经走远,而雨秋殇的侍卫们也打着火把从远处赶来,田沈健太郎放下了戒备,向雨秋殇问道。

    “是。”雨秋殇挣扎着扶着树站了起来,“他可能与最近的连环大案有关,先生为何不拦住他?”

    “办不到的。”田沈健太郎苦笑了两声,随后摇了摇头道,“老夫和令尊的卫队长本多大人一起出手,或许有机会擒住。老夫单人对敌,怕将落于下风。”

    “比先生还强吗?”雨秋殇闻言一惊,低声道,“怎么可能…他才那么年轻。”

    “习武之人,年轻时筋骨健硕,却缺了些气度;等年过半百后终于有了能压倒对手的杀伐之气和生死之道历练出的经验,但身子却依旧不复少年之时,这是习武之人终将面临的矛盾……只是那人,明明才刚壮年,为何却有那连老夫都有些难以应付的强悍杀气呢?”田沈健太郎眯着眼睛苦思许久,还是不记得之前有见到过那个男子,为何自己的面目会被他认出呢?

    “那是杀了无数人,又把无数人送入地狱的人,常人历练一生才能拥有的杀气啊…”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三十章 巧合

    森田恶翔带着人匆匆赶到时,雨秋殇已经给自己的肩膀做好了包扎。

    “田沈先生?”森田恶翔看到田沈健太郎时也吓了一跳,赶忙行礼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前些日子来山里修行,今夜偶然出来散步,发现那边有喊杀声后碰巧遇上的。”田沈健太郎一边摩挲着刚才被神秘人握过的圆缺的刀柄,一边应道。

    “少主,您还好吗?”森田恶翔又注意到了雨秋殇肩膀上的伤势,几个侍卫立刻忧心忡忡地围了上去。

    “没事,一点皮肉小伤不要紧的。”雨秋殇摇了摇头道。

    “那个人呢?”森田恶翔焦急地追问道。

    “已经走了。”雨秋殇没有回答,田沈健太郎便在一旁替他解释道。

    “太巧了吧?所以是您把那个人给打跑了吗?”森田恶翔看了眼四周,果然没有发现刚才那个骑士的身影,又看了眼雨秋殇狼狈的样子,“要是没有您,少主可就危险了啊!真的是雨秋家的好福气啊!”

    “那要去追他吗?他应该没有马匹了,走不快的!”森田恶翔一边拧干自己的上衣,一边跃跃欲试地拍了拍其他几个侍卫们牵来的马匹。

    “别去追。”田沈健太郎立刻抬起手来制止道,“凭你们的水平,不是他的对手,追上去不过是送死罢了。没有铁炮和弓箭的话,寻常人等拿不下他。等叫来了援军,他早就走远了。”

    “那也要追啊!我们这就回去报信,让鸦和军情司的人出来抓他,漫山遍野地搜,不信找不到他了。”森田恶翔继续提议道,可是田沈健太郎却再次摇了摇头。

    “刚才我到的时候,本来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人如果想杀了大公子的话,早就可以动手,可他却对大公子没有敌意。”田沈健太郎缓缓踱着步,低声解释道,“这个人很可能和雨秋家有关联,如果他真的被抓,要是将雨秋家牵扯到这样的案子里岂不麻烦?到时候大公子又该如何向织田右大将解释为什么这个凶手不攻击他呢?”

    田沈健太郎的话让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森田恶翔试探性地开口道:“那难道,我们就不抓他了吗?”

    “今天发生的事大家就都等没发生过吧。”田沈健太郎如是说道。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雨秋殇,等待他最终决定。雨秋殇犹豫了半晌,无奈地点了点头。

    而在十几里外的京都,雨秋佑也和他们有着同样的担忧。在死里逃生后,雨秋佑意识到了自己正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两个小队的同伴都死了,可是唯独他毫发无损。他该怎么和织田信长解释,凶手唯独放过了他呢?

    纠结了许久后,在鸦里工作过的经验还是让雨秋佑想到了办法。他拿起之前的骑士扔过来的腰牌,随后立刻策马向二条城方向策马而去。他飞快地进了二条城,向守卫请求通报,说是有紧急军情。不一会儿,就被叫进了天守阁,织田信长、明智光秀、羽柴秀吉、佐胁良之等人都等在天守阁内。

    “主公!”雨秋佑边说边跪下行礼,同时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骑士的腰牌,“在下所属的小队和鸟坂大人的小队在壬生寺西南

    堵住了一个不听指令飞速出京的骑士,那人自称天皇陛下的侍卫,奉命出京有急事,这是他的腰牌。”

    “什么?”织田信长闻言瞬间皱起了眉头,上前几步一把抢过腰牌,扫了几眼,随后甩给了一旁的明智光秀,“你之前负责过京都守卫,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明智光秀在灯光下仔细确认了一会儿,随后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回主公,正是陛下侍卫的腰牌,此人名为大江正平。”

    “真是有趣呐,天皇刚刚遇刺,现场还没完全封锁,就有人赶着出逃了啊。”织田信长冷笑了两声,对还跪在地上的雨秋佑道,“他人呢?带他上来见余!”

    “回主公的话!”雨秋佑立刻露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附身请罪道,“那人一直坚称自己身上有天皇急令,拒不跟我们回二条城。我们不确定腰牌的真假也不敢用强,所以我们就把他围在那里,让在下先回来请命了。”

    “呸!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织田信长恼火地踹了雨秋佑一脚,把他给踢翻在地,吓得一旁的佐胁良之差点就要冲上来拉开了。索性织田信长似乎也理解了雨秋佑的解释,没有继续为难他,而是骂骂咧咧地道:“不是说了,遇到违抗者一律就地擒拿吗?一个天皇侍卫就把你们唬住了?你能不能有点你父亲当年的英气?他可是敢对着将军阳奉阴违,当面忤逆自家主公的啊!”

    说罢,织田信长抓起自己的斗篷披上,大踏步地要往门外走,同时高喊道:“叫上余留下的卫队,余亲自去拿他,看他还摆不摆谱。”

    织田信长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后,明智光秀和佐胁良之还不忘上来宽慰了雨秋佑几句。雨秋佑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心里却是暗自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一番表演,就可以洗刷自己被那人单独放过的嫌疑了。织田信长匆匆赶过去后,看到的也只可能是一地的尸体吧。

    第二天清晨,全京都都已经戒严,数万军队和忍者把京都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是愣是没有抓到凶手。天正九年(1581)7月23日傍晚,负责南郊警戒的雨秋平正在纳闷为什么还是没有好消息传来时,雨秋殇的侍卫队长森田恶翔赶来求见,向他告知了昨晚雨秋殇遭遇的事情。

    “什么?”雨秋平问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已经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那个人昨天就跑了?”

    “是的,从京都西南冲出,正好与我们相遇了。”森田恶翔看到雨秋平的反应后有些紧张,“殿下,您要怎么办?要把这个消息如实上报吗?”

    “自然是不能报了啊,这个时候报上去,殇儿怠误军机的罪名可就洗不脱了。”雨秋平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我们自己暗中派人追查吧,这事情不要告诉主家。”

    “殿下,少主他…”

    “你不用管替他解释,他当时的判断没错,这件事情确实不该如实禀报,否则说不清楚。”雨秋平摆了摆手示意森田恶翔不用着急,“我没有怪他的意思,就按照他的意思来吧,你回去这么告诉他。”

    送走了森田恶翔后,雨秋平的面色变得更加凝重了。他思索了片刻后,似乎隐约触及到了一些真相。

    雨秋殇的确做的没有错,而且这事搞不好还歪打正着地对雨秋平有利。之前雨秋平就怀疑,进行一系列刺杀的人是和神力以及雨秋平穿越者的身份有关,而这个逃犯放了雨秋殇一马就更坐实了这一点——他可能没有和雨秋家、雨秋平为敌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

    雨秋平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

    该不会这一系列计划的策划者,就是叶谷穗子身后的“那位殿下”。因为他一直是站在雨秋平这一边的,所以他派出的刺客才没有对雨秋殇出手。而他进行的那一系列暗杀,就是想将所有知晓雨秋平秘密的人全部灭口,好让雨秋平的穿越者身份永远不会被揭晓。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愿意为雨秋平做到这种地步呢?

    而且他去杀天皇又是为什么?难道天皇也知道雨秋平的秘密吗?怎么可能啊?天皇总不见得是穿越者吧。那位殿下又该有多神通广大,连京都和皇宫都能混进去?

    有些事情看起来注定还是想不明白,但是有些事情雨秋平心下是已经明了了——这一系列案件的策划者应该不是雨秋家的敌人,追查下去反而会牵连出雨秋家,让雨秋家有了合谋的嫌疑。既然如此,那也就只能让追查到此为止了。

    就在雨秋平琢磨着这些念头的时候,织田信长的使者再次来了,传唤负责京都周围封锁的各个大员入京。

    雨秋平赶到二条城天守阁时,月色已经深了。这次在京都,在织田信长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刺杀显然也让一贯我行我素的他多了些警惕,往日里一直在本能寺开会的他这次老老实实地待在了二条城天守阁里。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的脾气有任何改变,一进天守阁,迎接雨秋平等人的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

    “余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没有一个有点用!一帮废物!”织田信长对着雨秋平、丹羽长秀、池田恒兴、堀秀政、河尻秀隆等人毫不留情地痛骂道,还上脚一人踹了一下,“好几万人,捉个刺客都捉不到!还让人家昨晚就摸出城区,杀了余九个旗本逃之夭夭了!”

    雨秋平也是到了二条城时,才被同样等在天守阁外准备进去挨骂的堀秀政告知了昨晚发生的旗本遇害事件。在得知雨秋佑死里逃生后,雨秋平吓得腿都有些发软——如果当时被派去向织田信长复命的不是雨秋佑而是别人的话,他的儿子估计已经被那个后来遭遇了雨秋殇的刺客给当场砍死了。

    不过想到这里时,雨秋平脑内忽然又蹦出了一个念头:事情真的是这么巧合吗?如果那个刺客不杀雨秋殇的话,会不会也不杀雨秋佑呢?雨秋佑究竟是运气好被派回去复命了,还是和雨秋殇一样是被那个认出了他身份的刺客饶了一命的?雨秋佑是不是也和雨秋殇一样,害怕惹上嫌疑,才编了个谎言搪塞过去的?

    不过雨秋平自然不会去质疑、拆穿自己的儿子,而是和其他几个家臣一样,继续耐心地听着织田信长的臭骂。

    “余已经派忍者去追踪了,那个人应该是昨晚从京都西南跑掉的,余还不信追不到他了!”织田信长狠狠地一挥拳,咬牙切齿地骂道,“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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