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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零一章 调虎

    天正九年(1581)3月10日清晨,红叶舰队扬帆。名义上是前往外海展开军事演练,实则是要直接奔赴明国海岸。之所以红叶舰队能在短短一周内就完成的准备,多亏了之前半年多的整修时间。为了保证行踪隐蔽,红叶舰队在出发前就转移到了淡路岛周围的各个港口。

    随着红叶舰队的踪迹逐渐消失在海平线上,这也就意味着统治了濑户内海许久的雨秋家暂时失去了对濑户内海沿岸大名的威慑力。虽然有着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雨秋家控制的水军仍是濑户内海最强,但是依靠舰炮的炮击来迫使沿海城池落城,让沿海地带完全无法防守是办不到的了。

    “怎么样?”此时,雨秋平正站在淡路国洲本城的天守阁上,瞭望者向外海驶去的一列列舰队。

    “在下没有派鸦的忍者去监视,准确说在下暂停了家中所有鸦的忍者和暗线的工作。”天野景德非常干脆地应道,“已经有过好几次类似的事件了,他们已经长教训了。只有彻底放空,他们才敢于行动。”

    “搞得这么大真的好吗?万一到时候守不住了,玩火**了怎么办?”一贯保守的雨秋平的心中还是有一份担忧,“解除了鸦的监视,虽然能让我们钓鱼的对象得以暴露,但同时也给了很多平日里没有机会行动的奸细活动的机会啊。如果在正常监视下,他们心知谋反很可能暴露,应该是没有念头的。可是如果不加限制…”

    “能够一举平定九州的计划,自然不可能是毫无风险的。”天野景德对雨秋平的觉悟流露出了些许不满的情绪,“殿下如果无法下定决心,现在就请终止计划吧。”

    “你都布局这么久了,自然也没有因为我一句话就终止的道理。”雨秋平双手十指交叉,互相捏了捏手背,“继续执行吧。”

    天正九年(1581)3月13日,四国岛伊予国宇摩郡新宫城。

    宇摩郡是伊予国最东部的凸出部,而新宫城又是宇摩郡最东部的凸出部,几乎是嵌入了土佐、阿波、赞岐三国之中。在织田家平定四国的战役里,这一块区域也很早就被长宗我部军攻占。在战后的和平谈判里,长宗我部元亲本来已经允诺将伊予国的一切领土都归还给三好家,长宗我部元亲也确实照做了——不过新宫城除外。在三好家派出的接收部队来接受城池时,长宗我部军以从伊予撤军需要一个粮草补给点为由,暂时没有归还新宫城。当时的三好家或许是处于不想破坏和平协议而让雨秋平为难的考虑,并没有强硬地要求长宗我部军交出新宫城。

    然而在长宗我部军已经完全从伊予撤走后,留守的长宗我部军依然没有撤出新宫城的意思。可是适逢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接收雨秋平的征调一起进攻毛利家,并肩作战的友军自然也不好意思在后方大打出手,于是那件事情又搁置下来。

    在中国征伐结束后,返回领内的三好义兴向长宗我部元亲提出,请求他将新宫城归还三好家。本以为靠着两军并肩作战培养出的些许感情,这件事情可以好解决一些,但是事实证明

    三好义兴还是太过乐观了。长宗我部元亲虽然碍于之前白纸黑字的协议而不能直接拒绝,却要求三好家支付长宗我部军在新宫城“代守”的费用后才肯离开。十河存保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长宗我部元亲占着城不放,怎么还好意思要钱呢?不过三好义兴不想生事,因此也就答应下来,打算给钱了事。

    但是长宗我部家接下来的行动却彻底激怒了三好家——他们开出了长长一串的“代守费”:天守阁的翻新重建、二之丸城墙的维修、周围道路的普请、水渠和水利工程、向当地百姓派发的粮食、代替维护当地治安、判罚百姓官司与纠纷、剿灭盗匪和山贼……林林总总的条目加起来,每一项又都有水分,总金额一下子就逼近了伊予国半年的年贡——别的不说,长宗我部元亲敲诈勒索的本事倒是从雨秋平这里学得很快。

    本来三好家因为多年的穷兵黩武就一直处于财政负债状态,还是靠着雨秋平奖赏他们出兵的犒劳才勉强发放了武士的俸禄。这笔“代守费”,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天文数字。无法支付的三好家向长宗我部元亲请求减免和宽限,却被长宗我部元亲一口拒绝,扬言不交钱就休想收回城池。愤怒的三好军再也无法忍耐,一纸诉状把事情直接捅到了雨秋平那里去。

    然而雨秋平的反应也再次让众人大跌眼镜——本来一直在谈判里照顾三好家而压制长宗我部家的雨秋平这次却一反常态,没有做出任何实际行动或强硬表态,只是象征性地发文要求双方尽快协商落实原本签订的协议。有人认为,这是雨秋平在拉偏架,好弥补之前对长宗我部元亲的苛刻态度;也有传言说,雨秋平和长宗我部元亲两人行了龙阳之事,长宗我部元亲靠出卖色相让不近女色的雨秋平偏向了自己一边……

    不管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但是雨秋平显然已经摆明了态度不想掺和这件事情了。三好义兴本想暂时息事宁人,等到以后有了好机会再来解决遗留问题,然而十河存保却受不了这个屈辱。宇摩郡本来就是分给十河存保的领地,就这样硬生生被啃掉了一大块,他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于是在天正九年(1581)3月13日,十河存保率军包围了新宫城,切断了新宫城与外界的联系,新宫城危机爆发。

    长宗我部元亲并没有半点给三好家面子的意思,在得到通报后立刻率军赶来,要求十河存保立刻解围。十河存保不肯接受,长宗我部元亲居然就直接下令部队进攻。不过,长宗我部元亲怎么说也还算是考虑到了雨秋平的面子,要求士兵不得使用兵器,而是要撞、推、挤等打群架的方式把三好军一点点从城下给赶出去。

    三好义兴得到消息并起兵而来的时间和长宗我部元亲差不多,而他明显有更多的顾虑,不敢和长宗我部军发生冲突。孤立无援的十河存保在斗殴里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从新宫城撤走。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隔着半里地的距离,在宇摩郡内静坐对峙。

    看到局面变得火药味十足,雨秋平也做出了反应,他命令佐胁良之和森可隆率领赞岐众和阿波众进军宇摩郡,插入

    了两家的部队之间进行斡旋。三好义兴立刻要求佐胁良之和森可隆为自己主持公道,把本来就在停战协议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宇摩郡完璧归赵。然而佐胁良之和森可隆却表示,雨秋平没有授予他们使用强制措施判决的权力,而只能进行调解。因此,如果长宗我部元亲不妥协,他们对三好家的诉求也无能为力。

    此前三好义兴忍辱负重,要求全家上下对新宫城危机保持克制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事情激化后织田家的介入与裁断,但事实上织田家的反应却令他大失所望,也让三好义兴在家中颜面扫地。据说十河存保居然在某一次评定会议上当着全体家老的面怒斥三好义兴是个懦夫,而三好义兴也确实因为妥协路线的失败而受到质疑。

    所有的这一切,也被西国其他大名们看在眼里。

    天正九年(1581)3月25日,萨摩国内城天守阁内。

    “真是难以想象啊…”岛津义久看着暗室内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三好家使者,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在织田家已经不可战胜的今天,居然也会有人倒向我们这些势单力薄的九州隼人吗…”

    “从来就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岛津岁久似乎对自己大哥的态度很是不满,当着使者的面低声抱怨道,“因为任何一家大名强大到外人认为不可战胜时,内部都会因为骄傲而产生种种矛盾。”

    “三哥说的是。”岛津家久同样战意盎然地握了握拳,不顾他们是在密室里密谈而高声道,“战场上就没有绝对之事,尘埃落定之前成败谁能预料?”

    “还请岛津殿下相信我们三好家的诚意,我们哪怕拼上性命也好给雨秋家好看。”来的三好家密使不是别人,正是三好义贤之子三好长治,此刻他正声色俱厉地沉声控诉道:“杀父之仇在前,夺地之恨在后。我们三好家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懦夫,之前愿意投降是想保住祖宗传下的家纹。谁曾想雨秋红叶欺人太甚,连仅剩的一国之地都不肯兑现。若是继续容忍,岂不是让叱咤风云的父辈因为我们这些犬子而蒙羞于地下?”

    “你们的诚意我已然清楚,我们岛津家又何尝不想洗刷内城被炮击的屈辱?但是雨秋家也不是说赢就能赢的。”岛津义久用非常宽宏的语气柔声道,仿佛能理解一切般地将三好长治给扶了起来,“别说那不可战胜的红叶军了,有红叶舰队在,我们岛津家连九州岛一步都踏不出去,整个沿海也都随时可能沦陷…”

    “红叶舰队已经不在日本了。”三好长治忽然打断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岛津四兄弟都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我们的绝密情报。”三好长治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恭敬地递到了岛津义久的手上,“红叶舰队驶向外海,不是去演习的,而是为了开通与明国的勘合贸易而前去明国沿海剿灭倭寇的。一同离开的,还有红叶军中最强的常磐备、鸣镝备和细柳备。雨秋红叶现在能依靠的水军,只剩下三岛水军和淡路水军。而我们三好家的淡路水军随时都可以反戈一击,帮助西国联合夺回制海权。”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零二章 烽火

    天正九年(1581)4月9日,枫叶山城内的雨秋平正在处理着佐胁良之和森可隆发回的关于新宫城争端最新情况的公文,却意外地接到了一封从遥远的九州紧急坐快船传送而来的消息。

    “伊东家的急报吗…”雨秋平看到信封上的发信人名称时就已经意识到会是什么样的事情了。果不其然,打开信封后,“岛津家起兵”、“大友家起兵”的消息赫然映入眼帘。

    “殿下?”看到消息有些棘手的森兰丸不安地抬起头来看着坐在桌案对面的雨秋平,不过雨秋平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丝毫慌乱的神色。

    “不要急,现在传回来的情报还太少,再过半天的时间,就会有更多的情报到了吧。”雨秋平把原本抬起来拿着信的右手缓缓放回了桌上。

    雨秋平说得没错,之后半天的时间里,雨秋家设在各个通商口岸的领事和九州沿海岛屿上的驻屯军就把大量的情报快速地发回给了千里之外的枫叶山城:在一天前的4月8日,岛津家和大友家撕毁了《下关条约》起兵。岛津义久亲自率领30000大军北上进攻天草群岛,而大友家立花道雪和和高桥绍运也起兵30000人南下进攻伊东家的日向国。同时,岛津家和大友家还关闭了一切港口,禁止雨秋家的船只进入,雨秋家设在各个通商口岸的领事、办事人员、商人匆忙乘坐红叶舰队留守在九州周围的十余艘驱逐舰撤离。

    根据先前签订的《九州中部互保约款》,南肥后的相良家立刻出兵去支援伊东家抵御大友军的攻击。而北肥后的阿苏家因为距离太远帮不上忙,只得率军进攻大友家丰后国西部重镇冈城,希望给伊东家分担压力。

    而作为岛津家攻击目标的天草群岛,其岛上留有2个连队的驻屯兵和不少火炮,临时领军者是雨秋平先前指派负责当地通商事务的小西行长。不过驻屯兵大多是缺乏经验的新兵,虽然以他们的火力,在3天内阻止岛津军渡海登陆是绝对做得到的——这在往日里就可以坚持到红叶军的增援抵达——不过那是在有高速航行的红叶舰队的帮助下才行。然而眼下,红叶舰队却不在濑户内海。

    “红叶舰队几十天内是绝对回不来的。”也正如三好长治之前在密会中向岛津四兄弟承诺的那样,“红叶舰队都是西式帆船,在外海上航行速度极快。已经出去十几天的话,根本就不知道开到那里去了,雨秋红叶想派使者去联络也追不上。”

    深知增援可能来不及了的雨秋平向天草群岛上的小西行长发出了搭乘在天草群岛周围巡航的驱逐舰撤退的命令,要求他们携带辎重和火炮撤向北边岛原半岛的有马家领地上去,配合有马家一起建立防御。雨秋平也向先前和自己签有密约的龙造寺隆信去信,请求他立刻宣布退出西国联合,然后南下岛原半岛,协助有马家和小西行长一起建立防御,挡住岛津军的攻击。

    “看来是消息走漏了。”雨秋家的军情评定会议上,真田昌幸一针见血地指出,“红叶舰队离开的风声被九州大名知晓了,所以他们才敢暴起发

    难。”

    “如果想靠九州留守的驱逐舰、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运输红叶军去增援的话,需要多久呢?”雨秋平微微颔首后,双手撑着摆着沙盘的桌案,看向了福泽谕楠。

    “10天。殿下让小西大人撤退是明智的,天草群岛支撑不了10天的。”福泽谕楠非常无情地给出了一个悲观的数字,“而且运输量不大,估计只能运输5个备队吧,当然也不可能运输铜墙备和惊蛰备这些装卸麻烦、占地大的。”

    “10天…”雨秋平听到这个数字后就愁眉不展,把身体缓缓伏下,盯着描绘日向国局势的沙盘,“行长他退到岛原半岛上去,再加上有马家和龙造寺家的部队,守上半个月是没问题的。可是日向国…撑得住10天吗?伊东家和相良家加起来也就7000多人吧,哪怕把我们沿海的驻屯部队都派过去,面对大友军…数量上的差距也太大了,而且伊东殿下和相良殿下怎么看也不是立花道雪和高桥绍运的对手。10天…”

    “应该撑不住,如果之前对于九州各家军队实力的评估报告准确无误的话。”福泽谕楠再次无情地泼了盆冷水,“根据那份评估报告,参谋部已经就日向国可能的战况进展用战棋分组进行了几十次推演,没有一次伊东家和相良家是能顶住10天的,最快一次5天就已经败北,被迫逃到我们的海岛上去了。”

    “那麻烦好像有点大啊。”雨秋平苦笑了一下,直起腰来挠了挠头发,“若是我们赶到时日向国已经丢了,我们就只能绕一大圈才能登陆九州了。毕竟巡洋舰和战列舰都不在,咱们不具备抢滩登陆的能力了。”

    “正是,所以我建议殿下不妨直接把登陆地点选在肥前,虽然海上的时间会进一步拖延到20天左右,但是至少不需要临时变更计划。”福泽谕楠把身前的一沓文件磕在桌子上抖抖整齐,随后递给了雨秋平,“参谋部已经拟好了行动计划。”

    “直接放弃和我们有约定的友军,可不是我的行事风格。我可是向伊东殿下保证过了,万一岛津家进攻他,我一定保他万全的。”雨秋平抬起手来,把福泽谕楠送来的文件给挡了回去,“可能要麻烦你们重新制定一份行动计划了。”

    “殿下,靠着三岛水军、淡路水军的航速和运力,无论如何都很难在10天内把部队从岸和田港运到宫崎港的。”福泽谕楠把文件重新放回了桌子上,但是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如果我们换个方案呢?不是从岸和田港直接出发运输到宫崎城,也不把红叶军当成主力,而是让就近的四**队作为增援主力。”雨秋平摇了摇头,从沙盘边抓起四个表示行军路线的彩带,依次连接了岸和田港——入野港、入野港——佐田岬港、佐田岬港——宫崎港、宫崎港——绕过九州南部——岛原半岛。

    “我们把整个海上运输线分为四段,四段同时进行运输。”雨秋平用手点了点这四条航线,给沙盘周围的军官们讲解道,“从岸和田港到伊予国入野港都是完全安全的海域,我们直接雇佣商船运输;然后从入野港当佐田岬港由

    熟悉附近水域的三岛水军负责;从佐田岬港到宫崎港要跨过丰后水道,可能遭遇战斗,由舰船最多的淡路水军负责;从宫崎港绕九州半圈到岛原半岛,航路最长也要经过外海,就由红叶舰队留守的驱逐舰负责。”

    “为了赶时间,今天下午就开展运输计划,由商船将红叶军运往入野港。而与此同时,立刻下令给正在伊予国宇摩郡对峙的四国岛上的部队北上到伊予国海岸线上的入野港,由三岛水军分批把他们运往佐田岬港,再由淡路水军、红叶舰队的驱逐舰把他们运往日向国,作为第一批支援部队,5天左右应该就能抵达。而三岛水军、淡路水军运送完他们后立刻返回入野港、佐田岬港,此时从岸和田港出发的商船差不多也到了,就由三岛水军、淡路水军再次接力把红叶军运往九州,和驱逐舰一起转运往岛原半岛。这样每一支舰队都相当于跑了两趟,我们能运送的总兵力也就多了一点。”

    “理解了吗?”雨秋平说完了一长段话后,把难题抛给了福泽谕楠,“具体舰船怎们分配,需不需要进行任务调整和建制重整,由你们参谋部来定出一个计划来。线性规划的老本行没忘吧?我先要求红叶军和四国岛上的部队都向港口集结了,你们要在他们集结完成前给我拿出一个方案来!”

    “是,殿下。”福泽谕楠深吸了一口气后,就把之前做了半天的行动计划随手揣进了怀里,向雨秋平敬了个礼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向参谋部走去。

    “这样安排的话…红叶军分到的运输量就少了很多,估计只能来得及运送3个备队了……那恒兴的兵就轮不到他了,让他留在摄津看家吧。”雨秋平心里对池田恒兴这个整天想在战场上立功的好兄弟道了声抱歉,毕竟池田军虽然战力不低,但却没达到红叶军的程度。

    “燎原备、酾酒备、涅槃备。”雨秋平点出了三个备队的名字,“你们随我出征九州。”

    “是。”被点到番号的吉岗胜政、小川佑东等人都是兴奋地应道,而北畠景家、新显成亮、蜂须贺小六和宇治秀高等人则有些郁闷。

    “殿下,涅槃备要留下。”很少干涉评定会议的天野景德此刻却忽然出言制止道,随后目视雨秋平。雨秋平看了一眼就明白天野景德担心的是什么:出征九州路途遥远,联络不畅。他想保证雨秋平和雨秋殇至少有一人留守本领,这样他人就没有什么可乘之机。

    “我知道了,涅槃备留下,万钧备跟我走。”雨秋平看向了雨秋殇,后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失落的表情,这让雨秋平心里不知道是是喜是忧。而一旁的北畠景家此刻却兴奋地连连挥拳,和雨秋殇的反应差距颇大——或许这才是正常武士的反应吧。

    散会后,天野景德留到了最后。等到所有人走完之后,才对雨秋平道:“计划照旧,在下跟您去九州。”

    “连自家兄弟也要防吗?”雨秋平看了眼远处走廊上他那些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们。

    “除了殿下以外,所有人都要防。”天野景德不容置疑地答道。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零三章 猜测

    天正九年(1581)4月14日,日向国东部海域,淡路水军和红叶舰队的驱逐舰正载着来自四国岛的28000援军开向宫崎港。其中有佐胁良之的6000赞岐众,森可隆的6000阿波众,长宗我部元亲的8000土佐众和三好义兴的8000伊予众。

    “上了九州岛,两位殿下可就不能再吵架了哦,闹事也要分场合啊。”淡路水军的旗舰上,佐胁良之正把三好义兴和长宗我部元亲拉到一起,向两人叮嘱道,“大敌当前,无论如何也要守望相助,不可以再闹别扭了。”

    “佐胁殿下指教的是。”三好义兴给足了佐胁良之面子,非常谦逊地拱手应道。可长宗我部元亲却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随意地点了点头。

    “嘛,土佐来的殿下好大的派头啊。”佐胁良之显然对长宗我部元亲的态度很不满意,话里带刺地讥讽道,“不知道还以为是咱们红叶殿下来了呢。”

    “我成了长宗我部家一家之主的时候,佐胁殿下还不过是织田右大将的侍卫吧。短短十年,晋升如此之快,如今也是一国之主了,实乃吾辈楷模,是我不够尊重了。”长宗我部元亲退开半步,向着佐胁良之行了一礼,不过话里话外却都在讽刺佐胁良之和织田家不过都是暴发户。

    “切…”佐胁良之闻言冷哼了一声,随后拍了拍三好义兴的肩膀道,“两位的祖上可是威名赫赫啊,长宗我部家是堂堂土佐半国之主,而三好家也是制霸九国的近畿管领。我佐胁良之可不敢高攀,也承蒙三好殿下看得起。”

    佐胁良之这么多年和雨秋平、池田恒兴混在一块,嘴皮子练得倒是挺灵光。他现在就是借着三好家在打压长宗我部家,潜台词无非就是:人家三好家祖上那么阔绰,现在都老老实实放低架子对我们织田家;你长宗我部家不过是土佐的一个国人,有什么好说我们是暴发户的?谁还怕谁呢?

    “三位殿下…”在一旁安静旁观的森可隆眼看着嘴炮一发不可收拾,终于咬了咬牙开口劝解道。本来他以后辈的身份,是不好掺和道这些和雨秋平一个辈分的人的谈话里的,“宫崎港就快到了,根据港口传来的篝火信号,宫崎港还在我们的控制下。那么登陆之后的行动,三位殿下有什么意见吗?”

    “那就去聊正事吧。”佐胁良之接下森可隆递来的领子,向着三好义兴和长宗我部元亲点了点头道,“我的意见是,如果登陆之后高城还在伊东家手里的话,我们就全军去高城驻守。高城卡住了日向国由北向南的进军路线,只要能以高城为依托,大友家多少人都不足为惧。更何况我们的援军抵达后,人数甚至会超过大友军,甚至有反击的可能。”

    “那如果高城丢了呢?”长宗我部元亲直接呛了佐胁良之一口道,“大友家起兵都5天了,伊东家就那一千多人,高城没丢那种好事怎么可能遇到呢?那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有什么

    好讨论呢?”

    “我说…”佐胁良之被长宗我部元亲气得好悬没当场骂出来,森可隆赶忙上前把佐胁良之和长宗我部元亲分开,跟长宗我部元亲说了声抱歉后,就拉着佐胁良之往旁边走。

    “这土佐来的土包子就不会好好说话吗?就非要每句话里都带着刺吗?”走开了几步的佐胁良之压低了声音破口大骂道,“红叶之前还让我们在领土争端里向着他,向着他个鬼哦?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就算是条狗,给个骨头也要叫唤几声的吧?这反而咬上来了?”

    “佐胁殿下…”森可隆陪着笑脸把佐胁良之往后缓缓地推去,让他的话别被长宗我部元亲听到,同时给雨秋平的行为解释道,“可能就是因为长宗我部殿下个性如此刚烈,殿下才要求在领土争端里偏向他吧。如果没有偏向他,说不定此刻闹得更凶呢。”

    “什么嘛,那这不是人善被人欺?三好殿下态度那么好,我们反而要让他吃亏?长宗我部殿下咄咄逼人,我们反而要对他妥协?”森可隆宽慰佐胁良之的话反而起了好效果,佐胁良之更加恼火地要发作,“红叶他是不是…”

    然而,佐胁良之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停了下来,随后深深扶额陷入了沉思。

    “佐胁殿下?”森可隆被佐胁良之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一边看着远处等待的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义兴,一边对佐胁良之道,“您怎么了?”

    “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很奇怪。”佐胁良之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森可隆,“你也跟了红叶那么多年了,也熟悉他的为人吧。如果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更偏向于态度好的三好义兴,而不会纵容长宗我部元亲的吧…而且啊,当年三好义兴和长宗我部元亲的停战协定就是在他牵头下签订的,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要把伊予国全部交给三好家,宇摩郡新宫城也是伊予国的一部分啊…红叶他这种一诺千金的人,对这些条约最为看重,又怎么会食言呢?怎么会放任长宗我部元亲霸占新宫城而不给三好家主持公道呢?”

    “殿下…说的是。”森可隆也被佐胁良之的话给说动了,一下子也有些困惑,“那殿下为何如此反常…为什么不肯帮三好家说话,反倒是示意我们保持暧昧,把这次争端拖得这么久这么尴尬呢?”

    “我脑子转得不快,你等我好好捋捋。”佐胁良之自嘲地笑了两声,随后靠在船舷上低头陷入了沉思。半晌后,他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森可隆。

    “红叶舰队已经去明国的事你知道了吗?”佐胁良之压低声音问道。

    “殿下写密信告知过在下,但是要在下不得外泄。”森可隆同样压低声音,上前一步在佐胁良之耳边道。

    “红叶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可是他如果真的想保密的话,根本没必要告诉我们这么多人啊。”佐胁良之说着

    说着自己的思路也理清楚了一点,拍了拍森可隆的肩膀道,“但是毫无疑问,这消息肯定走漏了。如果消息没有走漏,那些九州大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着红叶舰队的面起兵吧?红叶舰队一走,不仅他们沿海没了威胁,而且想把红叶军从近畿运来的时间也多了几倍。”

    “所以…”森可隆仿佛也明白过来了佐胁良之所指的是什么,“莫非殿下也料到了,红叶舰队一走,九州大名就会起兵?或者说,殿下是故意把红叶舰队远征的消息泄露出去,引九州大名起兵?”

    “肯定是这样,那一切就能解释了。”佐胁良之点了点头,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船舷,“九州大名一旦起兵,没有红叶舰队的帮助,岸和田港出发的红叶军至少要10天才能赶到九州,这就是红叶放出的鱼饵。但是10天实在太久了,伊东家的老家伙是顶不住10天的,所以殿下一定要想办法在5天内把部队送到九州岛。”

    “所以这就必须要用到我们四国岛上的部队,必须要让我们提前就集结起来做好被跨海运输的准备。”森可隆顺着佐胁良之的思路说了下去,眼前也愈发豁然开朗,“但是如果直接下令让四国岛上的我们集结部队,九州的大名们就会察觉到这可能是个诱饵。因此殿下要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我们集结军队而不引起九州大名的怀疑——”

    “那就是三好家和长宗我部家爆发了领土争端,而我和你必须要带兵去调解。”佐胁良之说到这里不禁拍了拍手,摇头赞叹道,“而且你说巧不巧?领土争端的地点刚好就是伊予国宇摩郡新宫城,就贴在入野港边上。我们大军想要前往入野港搭船去九州,只是半天的事情。”

    “可是新宫城这个领土争端的地点,明明是一年前就注定了的啊。”森可隆想到这里再次双眉紧锁,“难道殿下在一年前就开始布局这一次的行动了吗…”

    “以红叶的性子估计不会,但是他身边不是有个肩膀上一直带着乌鸦,阴森森的家伙嘛。”佐胁良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道,“那家伙没啥名气,好像叫牧野什么的…但是一看就不是善类,搞不好是他想出来的。”

    “您说天野大人吗?”森可隆恍然大悟地挠了挠头,“如果是天野大人…这种一年后才发动的阴谋,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

    “现在的问题是,要把我们的猜测和他们两个讲吗?”佐胁良之以细微的动作朝着三好义兴、长宗我部元亲那边努了努嘴,“你怎么看?”

    “这…”森可隆闻言再次陷入沉默,犹豫了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道,“在下拿不定主意,全凭佐胁殿下定夺。”

    “嘛,我看还是算了吧,天知道红叶费尽周折弄得这出戏,到底防得是谁。”佐胁良之缓缓地眯起了眼睛,打量着三好义兴和长宗我部元亲的身影,“他们俩说不定连红叶舰队已经走了的事实都不知道呢。”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零四章 地图

    天正九年(1581)4月14日晚,四国援军抵达了日向国宫崎港,伊东义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诸位殿下不远万里驰援日向,老夫感激不尽!在这里先替伊东家上下谢过诸位了!也谢过治部殿下和右大将殿下!”佐胁良之等人刚走上码头,伊东义佑就忙不迭地赶上去鞠躬哈腰地招呼道。

    “伊东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佐胁良之对伊东义佑的热情无动于衷,反倒是非常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您不是伊东家的家督吗?您不在前线指挥部队,怎么会在港口这里迎接我们?高城怎么样了?佐土原城么?”

    “多谢诸位殿下挂念!老夫感激涕零啊!前线并非无人,相良殿下已经率军入驻高城!而且高城和佐土原城都一切安好,大友军还未抵达耳川!”伊东义佑眼见佐胁良之似乎要动怒,忙不迭地陪着笑脸解释道。

    “什么?五天了大友军都没走到耳川?”之前在船上信誓旦旦地说高城肯定丢了的长宗我部元亲此刻深感丢脸,想从伊东义佑那里找回面子一般高声问道,“怎么可能呢?你确定不是侦查失误吗?”

    “这位…长宗我部殿下!”伊东义佑从长宗我部元亲衣服上的家纹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非常客气地如实解释道,“长宗我部殿下容禀啊,我们伊东家虽然日暮西山,但好歹也曾是日向国一霸,在各个村落和国人那里都有不少人脉,情报工作是绝对不会落下的!但请殿下放心!”

    “那…”长宗我部元亲还想再问,伊东义佑则是已经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哪敢怠慢各位殿下,让大家在港口吹风?请快些来宫崎城里小坐吧!老夫已经备下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

    “可真是有够安逸的啊。”

    佐胁良之看着宫崎城天守阁里摆下的丰盛宴席,忍不住对身旁的森可隆低声吐槽道,“手头都不一定拿得出2000人,敌人大军压境,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居然还有闲情雅致腾出时间来弄这个?怪不得把整个日向国丢到就剩这几郡…”

    “殿下…”森可隆一边低声迎合着,一边满脸尴尬地观察附近的人有没有听到佐胁良之的抱怨。索性伊东义佑正忙着致祝酒词,而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义兴坐在他们二人对面,应该是听不到的。

    “多余的话就不要急着说了。”长宗我部元亲显然也对伊东义佑不务实的态度也很不满意,“劳烦伊东殿下先将军情告知我们吧。”

    “啊啊啊,不愧是长宗我部殿下,如此兢兢业业!”伊东义佑临到这个时候了也不忘先送上一句恭维,“好教殿下知晓,根据我们前线的忍者和探子传回的消息,大友军在渡过门川后停滞不前,没有继续南下了。”

    “刚过门川就停下来了?”佐胁良之闻言一愣,于是便习惯性地把目光往会议厅中间看去——雨秋家的军情评定会议

    上那里一般都摆着一个沙盘。不过伊东义佑显然没有准备那样的东西,于是佐胁良之又环顾了厅内一周试图寻找一幅地图,然而却一无所获。

    “伊东殿下。”佐胁良之努力安耐住内心的气愤,对伊东义佑问道,“请问地图在哪里?”

    “地图?”伊东义佑闻言愣住的样子似乎比佐胁良之更惊讶一些,随后匆忙对门口的旗本喊道,“没听到吗?快,快去给佐胁殿下寻一份地图来!”

    “这还要现找的吗?”佐胁良之听到这话后更恼火了,他原以为伊东义佑只是因为在吃饭所以把地图收起来了罢了。

    “佐胁殿下请恕罪,已经差人去找了!”伊东义佑立刻又摆上了一副笑脸,让佐胁良之斥责的话不得不咽回了肚子里去。

    不久后,伊东家的旗本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拿着一卷已经有些泛黄了的粗布地图,在桌案上摊开,那似乎是日向国的地图。然而这个地图的海岸线横平竖直;河流也基本上随手画了几笔;山地完全没有轮廓,只是画了几个三角符号代替;城池的具体落位也没有标注,而就是在大概的方位大大地写了两个字。树林、官道、山路、水平线等重要信息,一概没有。

    “这尼玛也好意思叫地图…”佐胁良之看惯了红叶军参谋部的精致沙盘和细致入微的野战地图,对眼前这个小孩子随手涂鸦鬼画符一样的地图完全接受不能,“你们就是用这个指挥作战的吗?”

    “让佐胁殿下见笑了,九州毕竟是乡野之地比不上近畿,这地图自然质量也不是很好,还请殿下多多见谅。”伊东义佑别的不行,就是脾气好,被佐胁良之指着鼻子骂成这样了也毫不动怒。

    “嘛,算了。”佐胁良之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把自己的侍卫给叫了过来。他们这次四**队出发走得急,没来得及要一张九州的地图,真是太失策了。“你去宫崎港找找雨秋家的商队和驻屯军,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得过去的地图,借一张过来。”

    不久后,佐胁良之的侍卫就跑了过来,手上捧着一副崭新的卷轴。

    “殿下,从宫崎港驻屯地一个排长那里要到的。”侍卫朝佐胁良之行了一礼,随后想将卷轴在旁边摊开。佐胁良之似乎正在气头上,直接一把抢过了卷轴,盖在伊东义佑的那面坡地图上直接打开,瞬间形成了天上地下般的反差。这地图不仅对海岸线的轮廓、河流的走向勾勒清晰,还有粗略的等高线让山峰、山脉、丘陵和盆地也一目了然。官道也标注清楚,每个城池的具体数据也都标在了旁边。

    “这只是红叶军一支新兵驻屯排的地图啊,你看看你们伊东家的地图是什么德行。”佐胁良之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摇头抱怨道,“每月能从海贸里赚那么多,能不能从办酒席的钱里分一道菜的钱出来,买张地图呢?”

    “佐胁殿下教训的是,这就买着就买!”伊东义佑深谙“伸手不打笑

    脸人”的道理,只要自己一直笑,佐胁良之再怎么骂也不会伤了和气。

    “算了算了。”果然,伊东义佑的战术取得了成功,佐胁良之放弃了穷追猛打,而是用手点了点门川的位置,“你是说大友军在渡过门川后就没有继续前进了吗?”

    “回禀佐胁殿下,正是。”

    “这里离高城还有60多里呢…”一旁的森可隆用手简单地配合比例尺丈量了一下距离,“没必要在这里就停下来了啊?他们停下来几天了呢?”

    “3天吧,或者2天半?”伊东义佑显然并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间,只能大概估计道。

    “那应该不是临时修整,而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得不停下的事情。”长宗我部元亲若有所指地推测道,“你有调查过大友军扎营的地方有多少人吗?大友军有派部队回师或是前往其他方向吗?”

    “应该不会吧。”三好义兴摇了摇头道,“我觉得应该不会。”

    “你查过?你怎么知道不会?人生地不熟的,伊东殿下都没说话,你凭什么推断不会?”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家可是有着不小的过节,毫不客气地就揪着三好义兴一通乱怼,“让伊东殿下说。伊东殿下,你有调查过吗?”

    “啊…这…”伊东义佑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那就先去调查一下,看看炊烟什么的。”佐胁良之瞥了一眼伊东义佑,皱着眉头道,“你的人能办好吗?还是我们自己派探马和忍者去?”

    “那当然是人多好办事啊!”伊东义佑笑着搓了搓手,“织田家的忍者老夫可是早有耳闻,若能有殿下相助,必定是马到成功!”

    “那就先派人去查查看。”佐胁良之在地图上轻轻拍了拍,随后把地图卷了起来,塞到了伊东义佑手上,“我求求你可长点心吧,我们这30000人都是没来过九州的啊,当地的向导全靠你们伊东家啊!你们要是连地形都不清楚,要我们如何作战?”

    天正九年(1581)4月15日下午,被派去侦查门川沿岸大友军营地的探马和忍者匆匆赶回来报信。根据他们对营内炊烟观察的结果,大友军的营地内应该只剩下10000人左右了。

    “灶台这种事,只能往多了骗不能忘少了藏,毕竟兵都是要吃饭的啊。”佐胁良之得到这个消息后就如此判断道,随后对着伊东义佑怒目而视,“至少有20000人的大友军去向不明了,就在你们伊东家的眼皮子底下!可以告诉我你之前那引以为傲的情报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佐胁殿下息怒,老夫已经派人动用所有关系去查了!很快就能有结果的!”伊东义佑现在老脸红得向猴屁股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却以惊人的素养继续保持着笑容,“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请诸位殿下稍安勿躁啊!”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零五章 后腿

    天正九年(1581)4月16日凌晨,经过织田家忍者和伊东家、相良家的忍者锲而不舍的搜查,终于发现了那去路不明的20000大友军的踪迹——目标是北肥后阿苏家的领地。阿苏家本来是出兵丰后国冈城以牵制大友家的偏师,却不想成为了大友军进攻的主要目标。

    “信息已经通报给阿苏殿下了,阿苏殿下应该会让出征丰后的甲斐大人立刻回师吧。”伊东义佑拿着刚刚收到的情报,向被侍卫们在大半夜叫起来开会的佐胁良之等人汇报道。他口中的甲斐大人,正是阿苏家的中流砥柱甲斐宗运。就是靠着他的运筹帷幄,弱小的阿苏家才得以在九州列强和雨秋家的威慑下周旋求生。

    “阿苏家满打满算也只有6000多人,大友家留守的部队丰后的部队就有4000人,再加上回师的20000人……”佐胁良之看了眼伊东义佑,随后苦笑道,“我估计阿苏军的战力也就和你们差不多吧,如何挡得住大友军?”

    “殿下说笑了,全九州就没有比我们伊东家更弱的部队。”伊东义佑理直气壮地低声应道,把佐胁良之差点给逗乐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去支援他们了,我们要撑到红叶军抵达。”佐胁良之在北肥后的地图上重重地拍了拍,“大友军既然走了,咱们也就立刻起兵,经过南肥后相良家的领地赶到北肥后去支援阿苏家。”

    “佐胁殿下,请稍等。”长宗我部元亲忽然把手也摁在了地图上,不过摁的却是佐胁良之的手右下角的日向国所在之处,“您可别忘了,大友军还有10000人留在这里呢,咱们无论如何也该留下一部协助防守吧。”

    “相良军和伊东军加在一起也有8000人,更何况高城还没丢,不需要我们吧。”佐胁良之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道。

    “需要的,需要的殿下!我们根本挡不住的!”伊东义佑立刻眼巴巴地接过话头,用非常委屈的眼神看向佐胁良之,差点没把后者恶心坏了。

    “而且佐胁殿下,还有一点需要注意。”三好义兴此时也上前一步,用手分别比划了一下大友军从日向国走去北肥后的道路和织田援军走向北肥后的道路,“大友军前去北肥后,可以先沿海走一段宽敞的官道,然后再走一条从县城到高千穗的平坦山路,2天就能抵达。而我们要去北肥后,所经之地都是崎岖的山路,光是走过去就要4天左右了。大友军的速度比我们快得多,如果我们全师而去,大友军看到我们后就掉头再次赶向日向国,我们就来不及回来了。”

    “我明白了,我们既然行军比不上大友军,跟着他走反而会被来回调动、疲于奔命。所以不如留下一部在这里防守,主力一心一意地前去北肥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佐胁良之认可了三好义兴的建议,不过还是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三好殿下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给长宗我部殿下的建议帮腔?”

    “大敌当前,就算有私怨,也应以公务为先。”三好义兴非常诚恳地回答道,“这不也是佐

    胁殿下的教诲嘛。”

    “说的不错。”被拍了拍马屁的佐胁良之似乎颇为受用,微微颔首,随后白了长宗我部元亲一眼,“还不学着点人家。”长宗我部元亲闻言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那我们就安排一部留下,配合伊东家和相良家坚守高城,就算有30000大友军全师而来也足以坚持一段时间……”佐胁良之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沉吟起来,他在考虑的正是该留下谁来坐镇日向国。他个人判断,接下来的主战场应该会开在北肥后,那他肯定想把更靠谱也绝对会服从自己指挥的森可隆带在身边。但如果带上森可隆的话,也就需要把三好义兴和长宗我部元亲留下一部在日向国——但是佐胁良之又不放心他们俩,担心没人看着这俩才臣服织田家没多久的外样,他们就可能消极怠工。怎么说日向国的港口也很重要,把防务全部甩给几家非织田系的外样大名实在放心不下。

    “可隆,你率部留下吧,伊东家和相良家也都交给你指挥了。”佐胁良之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森可隆。

    “我吗?殿下?”森可隆接到命令后微微有些不安,在火光照耀下低声道,“殿下,在下统兵还没多久,率领这6000人已经是有些吃力了。如今还要让在下独当一面来指挥三家兵,实在是…”

    “没事,又不需要你野战,敌军来了你缩进高城里就好了。”佐胁良之大笑着在森可隆的背上拍了两下,“你跟着红叶那么多年了,红叶那独步天下的‘乌龟壳’总是学到一些了吧?没事的,谁都要有第一次统兵,自信点!你叔叔我这不也是第一次指挥四家兵吗,也没怯场啊!可别给你父亲丢脸,你父亲接到任务从来都是高声应‘是’,可不会畏难!”

    “是!殿下!”佐胁良之用森可成来激励森可隆的话显然很是受用,森可隆笔直地向佐胁良之行了一个红叶军的军礼,随后转身告辞,“那在下这就去准备!”

    “三好殿下,长宗我部殿下,劳烦你们跟着我去支援北肥后了,回去集结部队吧,我们早上就要出发。”佐胁良之借着火光打量了两眼三好义兴和长宗我部元亲,“大敌当前了,可千万别给我闹事啊。”

    散会后,三好义兴快步返回了自己的驻地,喊来了随军出征的三好长治。

    “兄长?”三好长治见状有些紧张地低声道,“可是有什么重要军情通报下来了?”

    “佐胁殿下决定率军支援北肥后了,留下森殿下协助日向国守卫,今晨就会动身。”三好义兴快速地在纸张上写好了情报概述,随后用三好家的大印画了个押,密封好后交给了三好长治,“安排人赶紧送去岛津殿下那里!要快!”

    “大友殿下那里也要送一份吗?”三好长治接过信封后就转身要出门,临走前才反应过来。

    “大友殿下…去个口信吧,我就不给他画押的信了。”三好义兴快速地斟酌了一下后低声道,“快点,时间紧迫。”

    天正九年(158

    1)4月20日傍晚,经过四天的长途跋涉,织田家的援军抵达了北肥后的御船城,这里也是甲斐宗运的居城。不过甲斐宗运正率领部队在肥后国、日向国、丰后国的交界处抵御大友军,所以前来迎接的是甲斐宗运之子甲斐亲英。

    “前线战况如何?”佐胁良之刚一入城,来不及歇脚,就匆忙向甲斐亲英问道。

    “前线状况尚可,家父在高森城坚守,大友军围城2日,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甲斐亲英说完第一句话后,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佐胁殿下,之前的军情通报你们有收到吗?”

    “什么通报?”佐胁良之一眼茫然地追问道。

    “围攻高森城的大友军似乎只有15000人左右,统兵者是立花道雪,还有高桥绍运率领的10000人左右部队下落不明。”甲斐亲英有些紧张地道,“不知道会出现在哪里。”

    “莫非回日向去了?幸好我们在高城留了人。”佐胁良之有些后怕地深呼吸了一下,“算上门川边驻扎的10000人,也就20000人而已。有可隆在,短时间内没有问题。哪怕我们收到告急信再返回也来得及。”

    “比起这个,似乎肥前国岛原半岛的局面更危机一些。”甲斐亲英遥遥地指了指西边的方向,从御船城高耸在山地上的天守阁里可以隐约看到隔着有明海的岛原半岛。

    “岛津军在几天前就已经占领了被贵军放弃了的天草群岛,然后在水军的掩护下进一步攻向岛原半岛。有马殿下看到岛津军来势汹汹,想要继续北撤,但是贵军的小西大人却要求在海岸布防,发生了争吵。结果撤也没撤成,海岸的布防也不完善,被岛津军在昨天成功登陆。今天中午传来的情报说,日之江城已经被岛津军包围了,不一定能坚守多久。”

    “果然…人还是太少了。”佐胁良之有些懊丧地握紧了拳头空挥了几下,“龙造寺家的援军呢?”

    “这…”甲斐亲英闻言有些尴尬,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佐胁良之起了疑心,便咄咄逼人地追问道,“怎么回事?”

    “实在是抱歉,本家主公之前因为担心大友军入侵北肥后,所以向龙造寺殿下发出了紧急求援信。龙造寺殿下本来已经集结好了部队要去支援岛原半岛,但是因为我们阿苏家的求援而改变了方向,转而去进攻筑后国柳川城,试图逼大友军回援以分担压力。”甲斐亲英非常歉疚地低下了头,不安地低声道,“然后结果您也看到了,大友军对肥后国的进攻似乎也只是佯攻,龙造寺殿下白跑一趟,怠误了战机。我们已经派人去通报龙造寺殿下了,不过即使现在龙造寺殿下就赶回去支援岛原半岛,应该也来不及救下日之江城了。”

    佐胁良之闻言不禁有些恼火,这些九州地方小大名真的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换着花样给织田家的援军增加难度。大敌当前开宴会的,敌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也不做侦查的,拒绝配合红叶军的要求布防的,夸大敌情耽误友军时间的…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零六章 怀疑

    “如果北肥后的局面暂时稳定的话,那我们应该赶紧去增援岛原半岛。”佐胁良之摇了摇头,把沮丧的情绪甩掉,随后示意侍卫把他带来的地图摊开在了桌案上,向甲斐亲英问道,“岛津军如果打下日之江城后继续进攻,会往哪里去?”

    “日之江城一旦失守,岛津军就将取得岛原半岛上的立足点。而岛津军想要继续北上,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从日之江城直接向北经过一条沿海的小路,直达合津。但这条小路过于狭窄崎岖,而且受到潮汐影响,并不适宜大军通过。”甲斐亲英在地图上日之江城的位置笔直向北画了一条直线,随后摆了摆手,示意岛津军肯定不会走这里。然后,他把视线投向了右侧,再次用手沿着岛原半岛东边的轮廓画了个半圆,“唯一的北上进军路线,就只能贴着岛原半岛的东南沿岸来行军,但这条路其实也不大好走。”

    “为什么不好走?”佐胁良之眯着眼睛打量着地图。

    “在这里,有一个地名叫冲田畷,在岛原北方6里。”甲斐亲英在日之江城东北大约30里外的地方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为难,“这一块地方沼泽和田地密布,行军非常艰难。岛津军有30000人,光是通过这片冲田畷估计就要耗上大半天,如果佐胁殿下现在就搭船渡过有明海,肯定可以先岛津军一部抵达冲田畷北边的多比良布防。”

    “那就行动起来吧。”佐胁良之挺了挺身子,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部,同时对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义兴下令道,“真是晦气,从登陆以来就一直在赶路,跑了上百里的山路了还要继续赶。”

    “咦?殿下,你们都要去吗?”甲斐亲英看到佐胁良之和长宗我部元亲、三好义兴都要往们在走,不禁吓了一跳,“那我们北肥后怎么办?”

    “不是说大友军的人不多吗,令尊不是把前线守得稳如泰山吗?”佐胁良之费解地看了眼甲斐亲英。

    “但…万一那不知去向的10000大友军回师了可如何是好?家严的高森城可挡不住那么多人啊!而且我们整个北肥后腹地几乎都是空心的,立花道雪若是留下一部分人盯住高森城,其他人直接穿插进入我们北肥后腹地可就遭了!”甲斐亲英眼看着救星们要走,瞬间就和他之前吐槽的自家主公阿苏惟将一样,宁可夸大敌情也要把援军留下,“还请殿下无论如何留下一部协助镇守吧!不然万一北肥后丢了,岛原半岛就要被左右夹击了!”

    “留下一部…说得轻巧,你刚才不还说岛原半岛已经十万火急了吗,我们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留下一部?”佐胁良之虽然嘴上这样抱怨道,但是心里已经决定在北肥后派人驻守了。因为南肥后的相良家已经全师而出去帮助伊东家了,如果北肥后有个闪失,南肥后也会面临巨大的麻烦,九州中部的整条战线都可能被

    拦腰截断,这是织田家不能接受的结果。

    问题是留下谁呢?森可隆已经留在日向国了,现在是佐胁良之一个人带着两家外样,无论留下谁佐胁良之都不放心。三好义兴和长宗我部元亲若是没人盯着,谁会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阿苏家拼命呢?肯定都想着保存实力吧。这可是攸关九州战线的连贯啊,交给别人总归心里没底。

    或者说…不如我留下?佐胁良之转念一想,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反正根据雨秋平之前的运输计划,雨秋平会率领着红叶军搭乘着淡路水军、三岛水军和驱逐舰一起直接绕过九州南端来到岛原半岛登陆,算下时间也就是这两天就会到了,可以和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会和。到时候有雨秋平亲自盯着,谅三好义兴和长宗我部元亲也不敢耍什么心眼。

    “好吧,那就我来留下。”佐胁良之思虑过后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后向长宗我部元亲和似乎有些嘱咐道,“请两位殿下赶紧搭船渡过有明海,到岛原半岛的多比良布防吧。红叶殿下也马上就会赶来和你们会和,一同到来的还有红叶舰队、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请诸位向织田家奉献忠诚吧。”

    三好义兴从天守阁里走出后,就急匆匆地策马赶向本家部队在城外的驻扎之处,找来了三好长治。

    “佐胁殿下亲自率部留守御船城,然后命令我们和长宗我部殿下的16000人渡过有明海前去多比良布防!”三好义兴一边和三好长治复述着,一边飞快地在信纸上誊写着内容,“还有!治部殿下大约这两天就会从海路抵达岛原半岛了!根据之前试探到的情报,兵力大概在三个备队左右!让岛津殿下务必小心!另外,虽然佐胁殿下说红叶舰队也会来,但那是虚张声势。如果真的有红叶舰队在的话,治部殿下不可能10天了才赶到岛原半岛,请岛津殿下不必担心水路!”

    三好长治拿到信后匆匆离开主军,向着附近的一处小森林里策马赶去,那里有三好家潜伏的忍者,随时准备给岛津军送信。然而,就在三好长治把信交给忍者后准备返回的时候,忽然又有一队骑兵赶了过来,背后插着七之酢浆草的靠旗,为首一人正是长宗我部元亲。

    “这不是三好大人吗?”长宗我部元亲率队从几个方向把三好长治给围了起来,沉声喝问道,“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三好长治被长宗我部元亲瞬间散发出的杀气和威势给震了一下,但是愣了片刻后马上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长宗我部殿下,能这样骂我的也就只有本家家主和治部殿下了,我凭什么要回答您的问题?您管得着我吗?”

    “哦?我管不着你?你悄悄地往这里跑怕不是要和敌人私通款曲?我管不了你我不能把你通敌的事情报上去吗?”长宗我部元亲冷笑了两声,随后抬起手来抖了抖,“给

    我搜!”

    “你敢?”三好长治立刻抽刀在手,瞪着长宗我部家的旗本武士道,“谁敢搜我?凭什么搜我?你没这资格!你敢动一下试试,我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擅杀三好家重臣,我看你怎么和治部殿下交代!”

    “哦?看来是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搜咯?”长宗我部元亲眼眸里寒光一闪,“把他扭送到佐胁殿下那里查查清楚!”

    “不如殿下我们打个赌?”三好长治挑了挑眉毛,挑衅般地看了眼长宗我部元亲,“我让你搜,要是什么都搜不到,你就下马来给我行礼道歉?”

    “比起被搜身,更害怕被佐胁殿下盘问?”长宗我部元亲并没有接三好长治的话头,而是继续冷声道,“看来不仅是你心里有鬼,三好殿下心里也有鬼啊。”

    “不同意你查就是心里有鬼,同意你查还是我心里有鬼,合着长宗我部殿下就认定我心里有鬼了呗?”三好长治也是冷笑了一声,摇头讥讽道,“那到底是我心里有鬼,还是一门心思要针对友军的长宗我部殿下心里有鬼呢?”

    说罢,三好长治把武士刀“砰”地一声使劲插回了刀鞘,随后抬起双手示意长宗我部军可以搜身,“但事先说好啊,要是什么都没搜到,殿下您的道歉可是少不了的。”

    “哼。”长宗我部元亲撇了撇嘴角,示意身边的两个旗本上前搜身。三好长治并没有穿着具足,搜起来较为方便。两个旗本上下摸索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三好长治此时感到后怕不已,幸好他是在送完信回来的路上被堵住了,不然就麻烦大了。

    “什么都没搜到,那长宗我部殿下…”三好长治感觉自己的背上已经微微沁出了冷汗,但是嘴上还是依旧强硬到,“您的道歉呢?”

    “切。”长宗我部元亲不屑地歪了歪脖子,随意地朝着三好长治拱了拱手,随后便带着一众旗本策马离开。

    “殿下?”跟着长宗我部元亲的桑名吉成在离开三好长治一段距离后,就匆忙低声询问道。

    “肯定有问题,不用推测了。”长宗我部元亲信誓旦旦地判断道,“如果真的没问题,三好长治怎么可能妥协般地同意我们搜身?肯定是硬刚到底啊。如果真的没问题,三好长治事后肯定是恼羞成怒,逼着我道歉啊,又怎么会做个姿态就让我离开了呢?他明显就是出于侥幸之中,随便找了个台阶下罢了。”

    “那殿下,眼下我们该怎么办?”桑名吉成有些不安地向长宗我部元亲看去,同时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到,“要去报告给佐胁殿下吗?”

    长宗我部元亲并没有回答桑名吉成的问题,而是陷入了沉思。良久后,他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道,“证据不足,再加上我们和三好家本就有旧怨,就算报告了,也会被佐胁殿下认为是公报私仇吧。”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零七章 尔虞(1)

    天正九年(1581)4月22日下午,肥前国岛原半岛多比良。

    “终于到了。”雨秋平迫不及待地翻过船舷,跳上了岸边的大地,“好久没坐又颠又慢的小船了,快给我折腾晕船了。”

    在雨秋平的背后的有明海上,是大量淡路水军、三岛水军的船只,他们载着燎原备、酾酒备和万钧备经过了十天的漫长航程在,终于抵达了九州岛的西端。

    联合舰队开入有明海时,就已经看到日之江城上飘扬着岛津家丸十字的旗帜了。岛津家的水军没有选择和三岛水军、淡路水军对决,而是老实地藏入了河口里躲避攻击。

    “老实说,我觉得岛津家的举动有些愚蠢。”雨秋平向跟在身边的天野景德调侃道,“就算红叶舰队不在,我们最多也就是丧失了抢滩登陆、压制沿海、快速机动的能力罢了。只凭着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九州沿海的制海权依旧在我手上。岛津军明明可以老老实实地从路上进攻肥后国,干嘛非要渡海进攻天草群岛、再渡海进攻岛原半岛呢?我们把有明海的制海权拿下后,岛津军可就是孤悬三面临海的岛原半岛之上,连退路都没有了啊。在沿海地区和牢牢掌控制海权的敌人对阵,怎么看也不像是英明的岛津家该做的事情啊。”

    “岛津军这么做本身就意味着什么。”天野景德眯着眼睛打量着在不远处步下营盘等待红叶军抵达的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

    “意味着掌握了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的我其实控制不了制海权吗?或者说,他们眼里我控制不了制海权?还是说,他们希望让我意识到在他们眼里我是控制不了制海权的?亦或是说,他们故意暴露出那一点就是想让我疑神疑鬼,而他们所做的其实是一场豪赌?赌他们能够在路上战胜因为离间计而内部不和的我们?还是说,他们本来就有在陆战上必胜的把握呢?”雨秋平随口报出了一连串一环扣一环的阴谋,“岛津军在第一层,还是第五层?”

    “阴谋就是这样,在揭晓之前永远不知道是谁算计了谁。”天野景德丝毫没有雨秋平那样的困惑,反倒是十分平淡地道,“而且…”

    “而且很有可能是双向互发,毕竟对面也不是雏鸟,哪里可能完全被算中。”雨秋平笑着补上了天野景德没说完的话,随后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缓解了一下海涂的疲惫,“所以好的阴谋都是要配上阳谋才可以。”

    “这次出征,总感觉怪怪的。”见天野景德没有搭理自己,雨秋平又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平日里出征,虽然也会用上一些谋略,但脑子里想的总归都是在战场上击败对方。只有这一次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啊…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谋略上,战场上的考虑反倒不多。”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天野景德抬起手来,整理着肩膀上乌鸦的羽毛,反而没有理会自己散乱斑白的发髻。

    “如果谋略上大获全胜,也就用不上刀兵了。”雨秋平颇为赞同地微微颔首,随后把伸懒腰的双手收回了腰间,“走吧,三好殿下和长宗我部殿下准备得挺周到,提前就搭了30000人规模的营盘啊,我们倒是省事情了。”

    “权兵卫,你是不是又要责备我心太大了?”雨秋平一边迈步出去,一边回头看了眼天野景德。

    天正九年(1581)4月22日傍晚,织田军在多比良的营地内。

    “日之江城在昨天清晨就沦陷了吗?”雨秋平在得到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义兴的确认后有些担忧地问道,“有马殿下和行长呢?有消息了吗?”

    “有马殿下很早就跑了,已经跑回大村城去了,自称什么要去给龙造寺家的援军做向导,其实就是想弃城而逃罢了。”长宗我部元亲颇为轻蔑地叙述着之前发生的事情,“日之江城的坚守,一直是小西大人在负责的。治部殿下看重的那个后生,表现得倒是不错。”

    “那行长呢?”长宗我部元亲的话里并没有包含雨秋平最想听到的消息,于是雨秋平又继续追问道。

    “下落不明,但是应该是没有被俘的样子。”三好义兴不大确定地含糊道,“日之江城周围山地密布,在夜晚从城下町潜逃应当不是很难。而且我们的忍者有发现,日之江城在陷落前,城内似乎传来了炸毁大筒的巨响,应该是小西大人在脱逃前做的准备吧。”

    “那就好,派忍者继续去山里搜索吧,说不定行长他被困在山里了呢。”雨秋平点了点头,随后把视线移动到桌案上的地图,“岛津军的动向呢?”

    “抱歉殿下,我们也不是特别清楚。我们的忍者人数也不多,再加上地形不熟悉。本来想依靠有马家的忍者,但是有马殿下已经躲到后方去了,来回沟通也不畅。”三好义兴非常歉意地向雨秋平微微鞠躬道,“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岛津军应该是从东边沿海一线进军的,西边的小路上至今没有发现敌情。如果岛津军从西边北上的话,我们应该早就看到了才是。”

    “东边的路嘛…”雨秋平接着火光开始仔细打量那张地图。如果从日之江城出发走东边沿海的路到多比良,先回经过深江,随后是已经被有马家弃守的森岳城,再之后是——

    “冲田畷。”雨秋平喃喃地念出了这个地名,随后自言自语般问道,“龙造寺殿下到哪里了?”

    “应该还有两天就能抵达多比良了。”三好义兴如实答道。

    “啊,有些不吉利呢,对于相信宿命的人来说。”雨秋平的神色忽然间变得无比怪异,让身边的三好义兴、长宗我部元亲,甚至是天野景德都吓了一跳。

    “无论怎么努力,有时候也无法改变一些事情啊。要是因为宿命之类的东西而被连累着输在这里,可就太奇怪了啊。”雨秋平惨笑了两声,随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整理好

    了自己的情绪,“长宗我部殿下,三好殿下,劳烦两位立刻向南边派出使者侦查吧,看看岛津军已经进展到何处了,我也会安排联合舰队到沿海地区配合侦查的。”

    三井弥太郎是三好家的一个上忍,其父从三好元长时代就开始侍奉三好家了,三井弥太郎也继承了父亲的衣钵,继续为三好家奉献忠诚。即使三好家已经被转封到伊予,三井弥太郎仍然带着忍者里中愿意追随的忍者拖家带口地搬迁而来。

    此刻,作为三好家的精英忍者,他和往常一样被授予了一个较为困难的危险任务——南下侦查岛津军的具体动向。九州的地形三井弥太郎完全不熟悉,军用地图也不会细致到标注出灌木、丘陵和碎石的程度——而这些却是忍者所必须熟悉的。而他的对手,则是却是一向以凶悍著称的萨摩忍者。据说他们不仅会在行动里大量使用铁炮,而且比起近畿一带更注重任务完成和隐蔽性的忍者不同,萨摩忍者反倒更喜欢在任务里击杀对方——哪怕是冒着暴露的风险。

    在未知的地形里向着地方大军所在侦察渗透,面对着极其渴望杀戮的强大忍者,三井弥太郎感觉身上的压力非常的大。索性,这次一同出任务的还有长宗我部家的忍者。虽然三井弥太郎不认为一直以来互相敌对的两家忍者可以精诚合作,但是落难之际互相照应还是办得到的。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三井弥太郎率部快步穿梭在密林和灌木间。在他的左前方,就可以看到地图上所描绘的那片泥沼密布的冲田畷了。只见在本就不宽的道路中有两大段泥田,杂草横生的田埂说明这里已经被废弃很久了,不过田间却依旧泥泞不堪。而在泥田周围,还有潮湿的沼泽,肉眼可见地不能通过。在泥田和沼泽间,能够供军队通行的道路弯曲狭窄,真是一段糟糕的路途。

    越过了冲田畷后,三井弥太郎觉得空气里的紧张也变得更加稠密了,连呼吸都稍微有些困难。越往南走,离岛津军也就越近。而岛津军的忍者肯定就潜伏在大军的四周形成情报屏障,以防止军队的踪迹被发现。也就是说,就这样越往南,与岛津军忍者碰面的概率也就越大。而且更令人绝望的是,只要一直往南走,不期而遇的一刻就肯定会到来——到了那时,以逸待劳的岛津军忍者可能就会用铁炮来攻击来犯者,在瞬间带走他或者他的几个部下的性命。

    这样在生死边缘行走的经历也不是第一次了,三井弥太郎不会因为这种压力就导致精力涣散,他可不是一个会因为恐惧而让任务失败的雏鸟,不过“随时可能现身的敌人”的压迫感还是一直令他有些不安。他甚至有些期待铁炮的轰鸣声早点响起,这样就可以结束这段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了。

    就在三井弥太郎想到这里的时候,铁炮时响起了。紧接着传来的,还有手里剑和苦无投掷的声音。只不过不仅来自身前,还来自背后。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零八章 尔虞(2)

    天正九年(1581)4月23日中午,织田军在多比良的营地内。

    “预定的归营时间是今天早上巳时初刻。”三好义兴面色沉重地捏着双手的指关节,低声道,“弥太郎一向守时,这个时候还迟迟未归…”

    “我的忍者也没有按时归来,而且连一则消息都没有传回来。”长宗我部元亲的脸色同样有些糟糕,“他们也都是精英老手,不至于犯下这样的错误。”

    “侦察部队全灭吗?好久没有遇到这样…对周围的战争迷雾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了呢。”雨秋平苦笑了两声,脑内也立刻联想起了类似的糟糕回忆——三日町对阵武田信玄和俱利伽罗对阵上杉谦信时,他都曾在情报上处于压倒性的不利。

    某非说,想要成为军神级别,首先的必修课就是情报战?还是说,成为了军神级别的人物后,情报优势自然而然就建立起来了。本来雨秋家军情司的实力已经非同小可,可是因为这次船只的运载能力有限,为了尽可能多携带战兵,雨秋平没有带多少忍者,真田昌幸也没有随军。雨秋平本想把情报工作全部依赖于九州本地大名和四国岛的部队——显然结果是糟糕的。

    “不必担心,殿下。” 福泽谕楠看出了雨秋平的忧虑,开口宽解道,“淡路水军今天早上就南下巡航了,马上就能摸清岛津军位置所在。”

    “不,不仅仅是没有情报那么简单。”雨秋平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示意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重要,“长宗我部殿下和三好殿下派出的都是麾下精英忍者,而战斗的地形也是双方都不熟悉的岛原半岛。能在这种情况下把我方忍者瞬间全灭,快到连一个突围的人都没有……”

    雨秋平说到这里拖长了音调,随后目光从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义兴的脸庞上逐个徘徊着停留了一会,“你们觉得可能吗?”

    雨秋平的话让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义兴都是怔了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额头上微微沁出冷汗,屋子内的气氛也有些凝重了。

    “很显然——”

    “岛津军应该是把战兵也投入了情报战里,配合忍者才打出了这么恐怖的效果,就像我们红叶军的特种连队一样。”

    雨秋平接下来对自己猜测的解释让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义兴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行动对战兵体力的消耗很大,而且也不利于快速反应,这就很自相矛盾了。”雨秋平继续着他的论断,“岛津军明知自己的踪迹在半天后我们的水军南下时就掩盖不住了,却还要费尽心机去设置情报屏障来遮蔽视野——他们费那么大力气也不过是让自己行踪晚暴露半天多罢了,有什么意义吗?除非他们是想在这半天里采取什么了不得的行动,可是他们把战兵投入情报屏障的设置里,就已经剥夺了自身快速反应的能力了…谁能告诉我岛津军在想什么?”

    营寨内的众人闻言都陷入了沉默,没人能回应雨秋平的问题。

    “不管如何,今天一定要严加提防岛津军突袭。到了明天后,龙造寺殿下的

    援军就到了,咱们的总兵力也会达到40000人,总数在岛津军之上,就轮到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然而天正九年(1581)4月23日一整天,岛原半岛上无事发生。根据淡路水军从海路侦查后送回的情报,岛津军远远地停在深江就不动了,别提冲田畷了,甚至连空无一人的森岳城都没有进占。看那样子,似乎准备长期驻扎了——因为淡路水军发现了岛津军甚至开始修建粮仓。

    “莫非是看到红叶军的旗号后就放弃了强攻的打算吗?”傍晚,雨秋平在雨秋家内部的评定会议上这样推测道,“岛津家认为只要把我们牵制在这里,大友军就能在其他方面打开突破口,所以开始做长期对峙的准备了。”

    “问题是他们并没有长期对峙下去的资本啊。”福泽谕楠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个计划的漏洞,“他们两次渡海才登上三面环海的岛原半岛,唯一的陆地出路就是从我们眼皮底下北上,这条路根本不可能通。联合舰队抵达后,他们已经失去了制海权,根本不可能通过海路补给。他们所有的存粮就是当时渡海携带的那点粮食,岛津军怎么可能和有着路上补给线的我们长期耗下去呢?”

    “你说到点子上了。”雨秋平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说明在岛津家眼里,他们的粮道没有断。换句话说,他们觉得我们没有办法控制制海权。”

    “开玩笑呢?”吉岗胜政闻言大笑起来,拍这大腿道,“就靠那几条破船,把他们的人运过海就不错了,居然想跟我们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对阵吗?”

    “怎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你还是老样子啊胜政。”雨秋平笑着看了眼吉岗胜政,带着一副老父亲看着傻孩子的慈爱眼神。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吉岗胜政一头雾水地歪了歪脑袋。

    “说你是没脑子的呗,还听不出来吗?”小川佑东在一旁没好气地挖苦道。

    与此同时,三好家的营地内,三好义兴、安宅信康和三好长治正聚在主帐内。

    “兄长,就这么答复岛津殿下吧,他们的计划和行踪都没有暴露。治部殿下的安排是让三岛水军警戒多比良周围,而由我们淡路水军负责南下侦查。”安宅信康在确认四周无人后向三好长治低声汇报道,“我没有把岛津军已经前进到冲田畷的消息如实汇报,而是谎称岛津军正在深江扎营,还有长期驻扎的打算。”

    “把目前织田军的布阵图带一份给岛津殿下,顺便向他问一下。”三好义兴在安宅信康说完之后补上了一句,“什么时候需要我们三好家倒戈?到时候以什么为信号作为联络?三好家8000大军和淡路水军枕戈待旦,随时都可以发动袭击。”

    “知道了。”三好长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马上就去安排人。”

    就在这时,营帐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和大声嚷嚷的声音。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在干什么呐?”十河存保一边抱怨着一

    边撩开帐门走了进来,“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三好义兴十河存保摇了摇头,“在商量军事部署呢。”

    “商量军事部署为什么不叫我?”十河存保有些不满地高声道。

    “好好好,是做兄长的不是,给你道个歉,下次不会忘下你的。”三好义兴挤出了笑容安抚道,顺利地把话题搪塞了过去。

    当晚,岛津军的营寨内。

    “布置快完成了,要在龙造寺军抵达前动手吗?”刚从前线风尘仆仆赶回地岛津义弘随手把斗篷卷了卷扔到了一旁的马扎上,向岛津义久问道。

    “等龙造寺军到了再说吧。”岛津义久没有说话,而是一旁的岛津岁久开口道,“刚从三好家派使者来了,说是来侦查的都是他们淡路水军的人,我们的计划也好、部署也罢,都没有被泄露。”

    “哦?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吗?”岛津义弘颇为敷衍地大笑了几声,随后把头盔、肩甲什么的也一股脑地摘了下来,坐在马札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二哥,战阵之上岂可轻易卸甲?”岛津家久用颇为苛刻的眼神盯着岛津义弘道,“这些日子您在战场上也太随便了点,披甲什么的都是很需要注意的事情。”

    “好好好。”岛津义弘一副“说不过你”的态度,随手又把头盔给拿了起来戴在脑袋上,“兜带好了,行了吧。”

    “抵达的红叶军和之前三好家他们给的情报一样,是燎原备、酾酒备、万钧备,虽然也是成军一段时间的老备队了,但并不是军中战力最强的常磐备、鸣镝备、细柳备三备。”岛津岁久像没有听到岛津义弘和岛津家久的拌嘴一样,自顾自地继续分析道,“如果是因为运力有限的话,红叶军理应运来最强的备队到九州,反正他的本土也没有什么需要防守的地方了。既然来的是这三支备队,说明常磐备、鸣镝备、细柳备应该真的和红叶舰队一起去明国了,三好家他们给的情报都是可信的。”

    “啊,真是下了血本呢。”岛津义弘在一旁感慨了几句,“仅仅是为了应付我们九州的隼人罢了…”

    “那么三哥,要把我们的行动计划告诉三好家吗?需要跟三好家约定一下起事的暗号吗?”岛津家久对之前战事上的遗漏颇为在意,追问道。

    “不要着急啊,我会说的。”岛津岁久摇了摇头,随后慢条斯理地继续讲道,“约定的暗号就是连续燃起的五道篝火吧,看到这个信号后,三好家就立刻反水,淡路水军也要展开对三岛水军和红叶军舰船的奇袭,就这么跟他们吩咐吧。”

    “行动计划不能告诉他们。”岛津岁久依旧非常谨慎地补上了一句,“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到了当天再说吧。”

    “大哥,你有意见吗?”岛津义弘看岛津岁久布置完了计划,便把目光投向了岛津义久。

    “没有,按你们说的办吧。”岛津义久非常从容地点了点头道,“早点休息吧。”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零九章 尔虞(3)

    天正九年(1581)4月24日,龙造寺隆信率领10000肥前众抵达了联军在多比良的营地,雨秋平亲自在营中设宴为其接风。让雨秋平有些意外的是,龙造寺隆信一行人并没有卸甲,而是全副武装地直接来到了主帐内,让已经换上了常服的雨秋平等人颇为尴尬。

    “治部殿下,好久不见”为首的龙造寺隆信身着一身棕熊式样的具足,配上他膘肥体壮的身材,那样子倒真像是一头“肥前之熊。”

    “龙造寺殿下,”雨秋平也向龙造寺隆信回了一礼,同时笑着打趣道,“才两年没见罢了,谈何‘好久不见’。”

    “治部殿下此言差矣。”龙造寺隆信对雨秋平的说法颇为不满,雨秋平调节气氛的话反倒让气氛变得更僵了。龙造寺隆信用一股带着九州人特有傲气的口吻道,“身逢乱世,刀枪无眼,即使是天下霸主也可能只一场奇袭里稀里糊涂地就死了,谁也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或者看到明天的太阳。连一天都如此可贵,那么两年过去了,你我还能相见,难道不是‘好久不见’吗?”

    “龙造寺殿下所言甚是,是我疏忽了,那我也补上一句‘好久不见’。”雨秋平显然也没料到龙造寺隆信的脾气会这么的倔,连一句活跃气氛的话都要反驳,只好笑着借坡下驴道。

    “治部殿下真的是疏忽了,可是过得太安逸了啊。”龙造寺隆信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帐内全部身着阵羽织而没有披甲的雨秋家武士,“这就是作为天下霸主的织田家武士才会有的安逸吗?战阵之中居然没有披甲,万一遭遇奇袭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有那种事,周围都已经部下了万全的警戒了。”雨秋平再次笑着试图把话题岔过去,不过龙造寺隆信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么,若是我龙造寺隆信现在带着我手下的四天王在帐内忽然与您刀兵相见,没有披甲带刀的您该如何抵抗啊?任人宰割吗?我可是有过恩将仇报的前科啊。”

    “龙造寺殿下说笑了。”雨秋平的眼皮跳了一下,不过语气却依旧不温不火,端起茶杯来抿了口茶水,“我们两家同仇敌忾,龙造寺殿下又岂会做出这种事来?”

    “治部殿下实在是太大意了啊,莫不是忘了当年另一位治部殿下的教训?”龙造寺隆信继续用那苛刻的语气穷追猛打道,“当年桶狭间一战,天下至强的今川治部难道不也是因为大意才身败名裂的吗?”

    龙造寺隆信不知道,宽厚的雨秋平的确不会太在意他人语言上的冒犯——前提是不可以触碰到他绝对的禁忌雷区。

    “我说你啊…”雨秋平缓缓地把茶杯放到桌上,但茶杯最后接触桌案时发出的剧烈碰撞声却根本不像是刚才那迟缓的垂手动作能发出的,一看就是在最后一下使出了全力。雨秋平再次抬起头,双眸间已经是锋芒毕露,一股恼怒的杀气顿时迸发出来,让龙造寺隆信也不禁颤抖了一下。

    “适可而止吧。”雨秋平淡淡地吐出了这句话,随后帐门口的帘子也被掀了开来。同样是一身常服的本多忠胜只在腰间带着一把轻便的武士刀,若无其事——或者说是目中无人地径直走入帐内,站到了雨秋平的身后。原本因为龙造寺隆信那越界的话而有些躁动的大帐内,瞬间被泼了盆冷水一样安静下来。

    “有平八郎在,我需要担心有人暴起发难吗?”雨秋平看了眼龙造寺隆信和他身后的五个全副武装的武士,“就算是不着甲又如何?”

    龙造寺隆信干笑了两声,没有言语。

    “开玩笑也该有个度,龙造寺殿下还是有些分寸比较好,不该提起的事情千万不要提。”雨秋平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又恢复了往常那随和的气场。

    “那就给治部殿下赔个不是了。”龙造寺隆信朝着雨秋平拱了拱手,这对于一向争强好胜要面子的他已经是了不得的让步了。雨秋平见状也没有继续追究,而是好奇起了另一件事情。

    “龙造寺殿下刚才说,您和您麾下的龙造寺四天王?”雨秋平有些费解地又看了眼龙造寺隆信背后的五个武士,“那还有一位是…”

    “我们都是龙造寺四天王。”龙造寺隆信背后的五人齐声应道,随后各自报上了的名字:

    “在下成松信胜,见过治部殿下。”

    “在下百武贤兼,见过治部殿下。”

    “在下江里口信常,见过治部殿下。”

    “在下圆城寺信胤,见过治部殿下。”

    “在下木下昌直,见过治部殿下。”

    “额…诸位好。”雨秋平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回礼,随后犹豫了一会,虽然知道可能会失礼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想问的是…四天王是哪几位?”

    “就是他们五位啊。”龙造寺隆信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那从容的眼神让雨秋平一瞬间怀疑起不会算数的反而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他。

    “一,二,三,四,五…”雨秋平掰着放在桌案下的手的手指头重新用最原始的方式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再次硬着头皮开口道,“可这明明是五个人啊。”

    “是啊,就是五个人。”龙造寺隆信点头应道。

    “四天王为什么会有五个人啊?”雨秋平彻底懵了,也不顾礼数地直接反问道。

    “四天王不能有五个人吗?”龙造寺隆信用更加诧异地语气回答道,那惊讶的态度让雨秋平再次怀疑起了自己的数学——还有语文。

    “四天王不是指‘四’个天王吗?”雨秋平的嘴角有些尴尬地抽搐着,扭过头来看向自己的侍卫们,试图证明疯了的是龙造寺家的人而不是自己——然而却发现他的下属们同样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怪胎真的是雨秋平一样。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认为‘四天王’应该是四个人吧?”雨秋平再次发声确认道,可是营寨内众人的目光却仿佛在告诉他说:“是的,是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世界的焦点。”

    “织田四天王不也有六个人吗。”站在雨秋平身边的森兰丸此刻已经是脸红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似乎是不愿意再看雨秋平出丑了,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您,柴田殿下,羽柴殿下,明智殿下,丹羽殿下,泷川殿下。”

    “那为什么不叫‘六天王’呢?”雨秋平绝望地捂住脸哀嚎道,而森兰丸似乎因为雨秋平的当众出丑而太过尴尬,已经失去了对话的能力。

    “‘四天王’叫起来好听啊…”一旁角落里的朝比奈泰平碎碎念地嘟囔了一句。

    (作者注:以上纯属玩梗,是因为作者在刚接触日本战国时也对龙造寺四天王为什么有五个困扰了很久。一个通用的解释是,原四天王成员的成松信胜在立功提拔后就不再出现在四天王的名单上,而由木下昌直或者圆城寺信胤补上,所以这五人被统称为“龙造寺四天王”。)

    “锅岛大人没有来吗?”雨秋平看了眼龙造寺隆信身后的武士们,发现没有当时在密约谈判时见过的龙造寺家重臣锅岛直茂的身影。

    “家中总要留个心腹。”龙造寺隆信毫不避讳地答道,“特别是像我这种用尽了肮脏手段才得到现在这个的人,连做梦都害怕有人造反来砍下我的头颅啊。”

    简单的接风宴后,雨秋平邀请龙造寺隆信、三好义兴和长宗我部元亲三人一起来到主帐内,召开了战前的军情评定会议。

    “目前看来,岛津军似乎是想在岛原半岛上长期驻扎下去,和我们耗在这里。他们显然是认为,只要拖住了我们,大友军就可以在肥后国和日向国创造出优势。”雨秋平向三人阐述着自己的猜测和推断,随后话锋一转道:“但是显然他们想错了,时间并不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此言何意?”雨秋平话音刚落,三好义兴就忍不住提问道。

    “因为他们默认的前提是来支援的红叶军就只有我手头的三个备队了,所以才认为拖下去对他们有利。在他们眼里,淡路水军、三岛水军和红叶舰队剩下的驱逐舰都在这有明海了,我们雨秋家已经腾不出别的运兵船了,也不可能再在九州变出人来。”雨秋平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我们已经向织田右大将申请了支援了。九鬼殿下的熊野水军已经在堺町集结,不久后就会将第二批的三个备队的红叶军运抵九州。而明天一早红叶舰队的驱逐舰也会趁着夜色离开有明海,绕道外海返回岸和田港,配合熊野水军一起运兵。到了那时候,大友军和岛津军就都完了。他们在这里耗下去,反倒是正合我意。”

    “原来如此。”三好义兴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道,“治部殿下明鉴。”

    “所以我们只要稳固防守就可以了。”雨秋平用手在参谋部绘制的岛原半岛的沙盘上拍了拍道,“把战线拉开,纵深拉长,尽量拖入持久战。明天一早,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就南下出发,三好军在西、长宗我部军在东,于多比良南侧设置屏障。我们红叶军坐镇本阵,而龙造寺军就请后在最后压阵。有着三道防线互相照应,不给岛津军奇袭全军的机会——虽说远在深江的他们也不可能快速跨过冲田畷来奇袭。”

    当晚,岛津家设在冲田畷的营地内。

    “原来如此,雨秋红叶有底牌在,还能有支援赶来九州,难怪他愿意在这里陪我们耗下去。”岛津岁久读完了三好家忍者送来的密信,将其放在火上烧毁,“回报三好殿下吧,我们会提前开始计划的,请做好准备。”

    在三好家的忍者离开了营帐后,帐内的岛津四兄弟相视一笑。

    “来吧,雨秋治部。”岛津义弘右手握拳,豪放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让你和你那岳丈今川治部一样死于非命吧!给你来一场九州的桶狭间!”

    与此同时,红叶军的营地内。

    “消息肯定已经传递过去了吧。”雨秋平向与自己并肩屹立于黑暗中的天野景德低声询问道。

    “估计就是后天了。”天野景德看了眼漆黑的天空,月亮隐藏于乌云之中,“时间也刚好。”

    “三好义贤已死,林殿下已追放,黑暗里已经无人是你的对手了吧。”

    雨秋平看向天野景德,不过后者却依旧注视着苍穹。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一十章 尔虞(4)

    天正九年(1581)4月25日,多比良西南的三好军驻地。

    十河存保很苦恼,并不是因为战阵而苦恼。三好家现在的驻地是紧贴着西边群山的一处高地,驻地右侧是多比良通往冲田畷的官道,南侧有丘陵环绕,而高地后方则有一条安全的水源。环绕营地一圈,三好家都已经修筑好了简易的防御工事。可以说,这个营地是非常理想的了,至少比驻扎在官道东边沿海的长宗我部家的营地要好得多。就算岛津军袭来,十河存保也坚信三好家可以坚持个一两天不成问题。

    他真正苦恼的,是他那三位兄长的事情——他本能地察觉到,他们在瞒着自己策划什么事情。虽然他早就被过继给了那个只专注于战斗而不问政事的养父十河一存,长期以来也形成了那种直率而浅薄的思维方式——但怎么说他也是那个在黑暗中支撑着三好家的三好义贤的次子,或多或少地从生父那里继承了一些天赋和嗅觉。

    “三位兄长不会是想背叛治部殿下吧?”

    十河存保脑内多次晃过这样的念头,不过都被他快速压制住了。但是这样一个互动重复的次数越多,他心底怀疑的种子也就愈发接近发芽——直到不久前的那次意外。他的三位兄长在帐内密谋,而他碰巧经过,被三位兄长用简单的话语搪塞了过去。他们一定以为他们那“缺根筋”的弟弟会不以为意,但十河存保心里却依旧隐隐有了答案——虽然他的确没完全听清楚三位兄长在说什么,但还是零星听到了几句话的。

    十河存保现在最大的疑惑,就是三位兄长为什么要背着自己做这件事呢?

    他靠坐在设在营外的拒马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那里捡来的野草,内心却是风起云涌。

    如果三位兄长真的想背叛治部殿下,那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机会了,因为这是击败甚至擒拿实力强大的雨秋平的唯一机会。虽然十河存保没有确切的情报来源,但是红叶舰队的确不在日本——不然没有道理这么重要的一场战役,从头到尾都见不到红叶舰队的身影。由于红叶舰队的缺席,雨秋平能够投往九州的兵力有限。他现在手边也只有三个备队,在远离自己本据地千里之外的岛原半岛上,带着不到15000人,与三家外样大名的26000人合作,对阵岛津军的30000人。

    乍一看,实力的天平还是倾向于雨秋家的,毕竟他那一方兵力更多,而且制海权也被控制在他手上,孤悬岛原半岛的岛津军反倒没有了退路。但如果三好家反叛了呢?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首先,兵力配比会变成35000对36000,岛津军和三好军占据微妙的优势。其次,淡路水军也有信心配合岛津军的水军击败三岛水军,把制海权反过来夺下。虽然即便如此,他们也未必有击败战力惊人的三个备队的红叶军的把握,但这已经是雨秋平身边的兵力最薄弱的时机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拿不下雨秋平,那等红叶军十一个备队到齐,等红叶舰队归来,又如何能碰到雨秋平一根汗毛?

    问题是,虽然即使在这里全歼了三个备队的红叶军并生擒了雨秋平,也没办法改变天下大势吧?织田家还是会以泰山压顶的态势席卷全国——除非雨秋平会因为自己被生擒了而倒戈,带着雨秋家整个从织田家叛离而组建第三次织田包围网。但是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小太小…难道三位兄长就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将三好家的命运全部赌上?赌在这一次反叛上吗?真是了不得的豪赌啊…恐怕伯父在

    世也不会这样一掷千金吧…有什么必要这样吗?就算是赢了,三好家也不可能回到全盛时期啊?难道是为了报复仇才选择背叛治部殿下的吗?

    退一步讲,哪怕三位兄长真的是这么打算的,那又有什么必要瞒着自己呢?这场豪赌唯一的成功机会就是要生擒雨秋平,在三个红叶军备队中生擒雨秋平,这该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更别提雨秋平还有龙造寺军和长宗我部军的支援。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必须要全军上下团结一致,岛津家和三好家精诚合作,抱着决死一战的气势才有可能——既然如此,那十河存保所部的力量也是不可或缺的啊!三位兄长迟迟不肯告诉我计划,迟迟不肯和我交底,要我到时候如何能果断地作战呢?

    十河存保非常沮丧和困惑地用拳头重重地锤了几下自己的脑袋,随后胡乱地揪扯着头发。自己往日里的表现也没有多么糟糕吧?为什么兄长们居然信不过自己,不肯把这样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呢?害怕我走漏风声吗?我有这么不可靠吗?我不值得被托付三好家的命运吗?

    十河存保有些懊恼而更多是愤恨地使劲一咬牙,嘴巴里叼着的野草也被他咬成了两截。

    不…

    十河存保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意义,茫然地站起了身,喃喃地道。

    “我也有守护三好家的办法。”

    天正九年(1581)4月25日晚,红叶军设在多比良的大营内,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我想求见治部殿下。”披着斗篷的十河存保向门口的侍卫低声道。

    “您是…”晚上光线不清,门口的侍卫根本认不出这个把脸隐藏在阴影里的了是谁。

    “是十河大人吧。”沙哑的声音忽然从十河存保后方传来。

    十河存保愣了一下,微微转过身来,一个同样一身斗篷的人正站在他的背后,而他的肩膀上则停着一只乌鸦。

    “天野大人?”门口的侍卫们认出了天野景德的声音和乌鸦。

    “殿下不在。”天野景德靠近了半步,在十河存保耳畔低声道。

    “这样嘛…打扰了。”十河存保仿佛骤然动摇了一般,拔脚就想走。然而天野景德却猛地抬起手,搭在了十河存保的肩膀上,瞬间凝固住了他的动作,同时沉声道:

    “十河大人想说的事情,找我也是一样的。”

    十河存保感觉整个人都丢了魂一样,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顺从地被天野景德带到了红叶军营地内的一处偏僻的帐篷里。等到帐篷的门被拉上,一盏昏暗的油灯点起后,十河存保才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全身上下也开始剧烈地颤抖。

    “十河大人,把您深夜到访想要告知红叶殿下的事情说给我吧,我会如实转告的。”

    天野景德的声音仅仅是听到,就给人一阵不寒而栗的威慑感。十河存保打了个哆嗦,想要开口,可是喉咙却仿佛被黏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

    “十河大人,我的时间也很有限,你的机会也就只有这一次。”天野景德的语调非常平淡,可是话语的分量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三好家的机会,也就只有这一次。”

    “唔。”十河存保的后列剧烈地蠕动了一下,天野景德刚才那句话里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难道…

    “大人容禀。”十河存保最后下定决心般地狠狠一咬牙,用飞快的语气低声陈述道,“在下发现,家兄三人有内通岛津家的

    嫌疑!不过一切都只是怀疑!还望大人明察!若事情是假,在下自当切腹以谢对三好家不忠和对家兄不孝之罪;若事情是真,在下也当切腹替三好家谢罪,还请大人对三好家网开一面,留下三好一族血脉!”

    说完这一长段话后,十河存保身体的抖动再也止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他而言,压力实在是太大了,那是背叛整个家族、亲人的污名和可能毁掉全族的风险。

    “你的怀疑有什么根据吗?”天野景德似乎并没有对十河存保的真情流露而又一点点的表示,只是例行公事地追问道。

    “在下曾听到三位家兄背着在下密谋,似乎是在讨论与岛津家沟通一事。”十河存保有些艰难地开口控诉自己的兄长。

    “你指的是三好家和岛津家约定,明日清晨岛津家会越过冲田畷向我军发动奇袭,随后三好家会让出营地给岛津军通过,接着攻向长宗我部军,并让淡路水军起事突袭三岛水军这件事吗?”天野景德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随时甩到了跪在地上的十河存保身前,“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三好殿下已经来通报过了,不需要你再通报一遍了。”

    十河存保闻言怔了一会儿,花了很长时间才缓过神来,反应过来天野景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手忙脚乱地捡起了那封信,在灯光下胡乱地打开信纸读了起来——那是三好义兴向雨秋平汇报反间任务执行情况的简报,信末是三好义兴、三好长治和安宅信康的画押。

    “什…”十河存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天野景德。

    “三好家向岛津家诈降是我的安排,三好殿下也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天野景德平静地把那令十河存保难以置信、相信后又欣喜若狂、呆若木鸡的消息说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十河存保语无伦次地不听嘟囔着,连嘴唇都在打颤,这个战场上像他义父一样无所畏惧的武士此刻却哆嗦地像个妇人。

    “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把计划告诉你吗?”天野景德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请天野大人明示。”十河存保毫无反抗之力地俯身道,他现在对眼前这个老人的畏惧已经达到了顶点。

    “这是交换条件,也是我给三好家血脉留的后路,差不多一年前就商量好了。”天野景德上前一步,弯腰捡起十河存保手中捏着的信,把他放到了油灯上点燃,缓缓地注视着它烧成灰烬。“三好家要执行任务去骗取岛津家的信任,必须要用到印信。可这些带着印信的密信一旦落入我手里,反倒能成为栽赃三好家通敌的证据,把假戏真做。为了让你的兄长们能够后顾无忧地放心去做,我答应把你排除在外。这样哪怕我真的想要以此为由对三好家斩草除根,你也可以因为毫不知情而置身事外,三好家的血脉和家纹也得以由你来传承下去。”

    “这也是你的兄长们想要保护自己的弟弟,才做出的选择。”天野景德把油灯吹灭,帐篷内再次归于一片漆黑,“别让你兄长的努力白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去吧。”

    “大人…”十河存保咽了口唾沫,在黑暗中抬起头来试图寻找天野景德表情,却是一无所获,“您真的要对三好家…”

    “你的行为已经替三好家证明了对雨秋家的忠诚,也证明了比起再度称霸的野心,三好家更注重血脉的传续。”天野景德缓缓起身,慢步走出帐去,“已经足够了。”

    幼稚的年轻人啊,就算是真的,我难道又会告诉你吗?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一十一章 尔虞(5)

    天正九年(1581)4月26日凌晨,冲田畷。

    岛津义弘正率领着1000战兵作为先遣队,从冲田畷的泥沼地里走出,向着北面联合军的阵营悄无声息地杀去。一直徘徊在附近海上的淡路水军果然如约定的那样,即使看到了岛津军的踪迹,也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三好家真是下了好大的血本啊,又是家主和家中重臣签字画押的誓书,又是毫无遮拦地让淡路水军给我们放水,他们真的不怕万一哪天岛津家和雨秋家议和了,反手把这些资料捅出去,雨秋红叶拿这些治他们通敌之罪吗?”岛津义弘看着漆黑的有明海上那些舰船用来示距的灯笼,忍不住对身旁的冈田五郎感慨道,“若不是你们长宗我部家千辛万苦地向我们送来三好家是诈降的情报,我们险些都要被骗过去啊。”

    “岛津大人客气了,只要是为了击败雨秋家,我们什么都愿意做。那些欺人太甚的东国武士趾高气扬地来四国岛上任性使气,把本家十几年辛辛苦苦打下的领土全部剥夺,打发叫花子一般在争端里赏赐给了我们一个小城,还装作是多大的恩惠一般,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殿下对雨秋红叶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长宗我部家的精英上忍,也是那天和三好家忍者一同南下侦查时长宗我部家忍者的领队冈田五郎恨恨地低声答道,“不过我们这次从背后袭击友军忍者,此事若是被捅出去,长宗我部家一样是万劫不复。”

    “请转告长宗我部殿下不必忧虑,我们岛津家一定保守秘密。如果不是你们袭击友军后佯装消失,给我们送来了绝密情报,我们到现在还没蒙在鼓里呢,我们岛津家岂会恩将仇报?再说了,反正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长宗我部家也即将和雨秋家决裂了,那就不必担心什么关系问题了。”岛津义弘向冈田五郎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还要麻烦冈田大人一趟了,再次向长宗我部殿下确认一下我们的计划。”

    “我们长宗我部家只需要让开营地让岛津军通过去奇袭红叶军营地,然后我们去攻击三好家就可以了是吗?”冈田五郎复述了一遍岛津家的计划,“就是把原本借助三好家奇袭的计划里的‘三好家’换成了我们‘长宗我部家’。”

    “正是如此。”岛津义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

    “只是岛津大人,恕我多嘴。”冈田五郎虽然只是个忍者,但好歹也是跟了长宗我部元亲多年,对军事形势有些了解,“仅凭岛津军和长宗我部军,是没办法打败雨秋红叶的,哪怕是奇袭也不行。等到三好军、龙造寺军反应过来支援,我们反倒有战败的危险。就算我们侥幸得胜,只要雨秋红叶还能靠着三岛水军和淡路水军控制着制海权,我们也拿他无可奈何,甚至自己有断粮的危险。之前贵军所有的作战计划不都是建立在淡路水军会倒戈来帮贵军夺取制海权的基础上吗?可是既然三好家不会反,那靠三好家的淡路水军来争夺制海权也是无稽之谈,依旧沿用之前的作战方案未免有些太过不懂变通了吧…只是把‘三好家’和‘长宗我部家’的名字调换了一下,却忘了我们长宗我部家和三好家不一样,我们可没有带来水军。”

    “嘛,虽然说的是‘恕我多嘴’,但是冈田大人可是一点留情的意思都没有啊。”岛津义弘闻言

    大笑起来,声音大到甚至让冈田五郎担心这笑声会暴露岛津军的行踪。

    “放心吧冈田大人,我们岛津四兄弟也不是无能之辈,岂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没有十足把握,我们可不会这么笃定。”岛津义弘向冈田五郎拍着胸脯保证道,“向长宗我部殿下转告吧,我们岛津家根本不需要考虑制海权和水军什么的。就凭陆战,就能让雨秋红叶走投无路!”

    与此同时,红叶军在多比良的大营边,雨秋平正和一众参谋在山坡上的营寨内紧张地进行作业。

    “三盏灯笼,多挂了一盏,船头往右摇摆了两下。”

    “一盏灯笼,三盏灯笼,交错而行。”

    ……

    山坡的几棵大树上,雨秋家的军情司的参谋人员正坐在树杈上读取着远处有明海上淡路水军层层传递回来的灯火暗号,这些暗号是参谋部临时设计的,非常隐蔽不容易让人起疑,却能有效传递信息。

    “殿下,大约有超过千人规模的岛津军越过冲田畷北上了。”福泽谕楠收集了读取来的情报后,走入帐内向雨秋平汇报道。

    “完全被我们算中了。”

    “岛津家不过如此。”

    “这就是九州的隼人吗?”

    得知这个消息后,帐内的部分参谋们不由得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互相吐槽着。

    “别轻敌啊,对面也是了不起的人物。”雨秋平看了眼那几个开口的参谋,好像都是年轻人,应该刚进入参谋本部不就。老一辈的参谋们,都是在竹中重治的调教下一个个谨慎得过头,生怕自己轻敌,可不会把这些放松的话挂在嘴边上。

    “最多也就是双向互发,他们肯定会漏算我们的计谋,但我们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部算中。”雨秋平用手中的炭笔敲了敲桌案,向大家提醒道,“现在轻松了,可不要在突发事件来临时手忙脚乱啊。”

    “殿下,我们不是对各种突发事件都做过预案了吗?”

    “是啊殿下,有好多异想天开的情况都已经筹划过了,不会慌张的。”

    “嘛,我都说了是没算中的东西啊,要是都在计划之内那还能叫突发事件呢?”雨秋平看了眼那些年轻的参谋们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仿佛在说“还能玩出什么花来”,忍不住笑了两下,回头看向坐在他右手侧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参谋们——一个个都是神情严肃。

    “你们啊,进入红叶军以来,我们就一直孙峰顺水的,都没怎么吃过亏。”雨秋平拍了拍刚坐下来的福泽谕楠的肩膀,“像我啊,你们副参谋长啊,这些在武田信玄、三好长庆、上杉谦信手上吃过好多次亏的人,就明白突发事件来临时的慌乱了。”

    “准备开始吧,直觉告诉我这仗不会那么简单的。”说是直觉,雨秋平依靠的其实是前世的历史知识。在历代《信长之野望》里,岛津家武将的数据可都是非常可观的,不仅是岛津四兄弟,还有众多可靠的中层武士。如果玩家放任不管,基本上在1570年以后开局的剧本,最后统一九州的都会是岛津家。甚至岛津家如果不被限制,还会统一整个中国和四国,一路杀向近畿。“上岸的岛津家是无敌的”和“近畿的织田家是无敌的”、“出山的武田家是无敌的

    ”一同并称为小势力开局玩家的三大梦魇。当然,1551-1560年无历史剧情开局的今川家也挺强——这或许是雨秋平的个人看法——关键就是要“无历史”!

    和整体氛围较为轻松的雨秋家参谋部不同,此时此刻的三好家军中却是如临大敌。主帐内,三好义兴、三好长治和十河存保正在商议军情。

    “看三弟送回来的信号,岛津军有一部越过冲田畷了,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举动,应该是想发动奇袭吧。”三好义兴斟酌着措辞,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雨秋平给他们的作战计划,是要求他们假意让开营地放岛津军通过,实则在岛津军和红叶军交上火后突然袭击岛津军的队列。这项计划从诈降的角度来看没有什么毛病,问题在于该怎么说服对诈降事件一无所知的十河存保接受这个作战计划——他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地让出大营,还指望岛津军不攻击自己反倒是直驱红叶军本阵是个很怪异的想法吧。

    “治部殿下给我们的指示是,如果岛津军对我们的营地发动奇袭的话,就命令我们让开营地任他们通过,由红叶军来迎击,我们再之后发动袭击。”三好长治试探性地换了另一种方式来说出他们的作战计划,假借雨秋平的命令的名义。三好义兴察觉到了弟弟的用意,但还是觉得这个作战计划会遭到十河存保的质疑。

    然而十河存保却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虽然计划看起来有些奇怪,而且遇到敌人不做抵抗就让出营寨实在有损武士之名…不过如果是那位治部殿下提出的话,一定有他的考虑吧。”十河存保这一次非常不计较地回答道,令两位兄长都有些吃惊。

    “如果两位兄长都没有异议的话,那我就去向所部传递命令了。”十河存保向两位还在惊讶于事情的顺利程度的兄长行了一礼,随后就转身离开。

    “准备让开阵地。”回到自家备队内的十河存保向几个守夜的部将下令道,“我们退到西边的山地里去。”

    “大人?”几个部将都是面面相觑,“连天亮都没有,为什么要忽然移营?”

    “因为岛津军攻过来了。”十河存保简短地回答道。

    “岛津军攻过来了为何不在营寨内抵抗?那可是我们辛辛苦苦修筑的防御工事啊?难道要不战而逃吗,那武士的名声…”十河存保手下的部将代替十河存保问出了三好义兴和三好长治设想中十河存保会问出的问题,不过现在是十河存保头疼该如何去解释的事情了。他思来想去了一会儿后,决定索性不做解释。

    “这是治部殿下的命令。”十河存保非常熟练地套用了三好长治刚才的借口,“我们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难不成你们认为你们比治部殿下还会打仗吗?”

    “这…”那个顶撞十河存保的部将一时语塞,但是挣扎了一会儿后还是无法接受这么离谱的指示,“就算是治部殿下…也会犯错的吧。”

    “治部殿下怎么可能会犯错。”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十河存保已经隐隐能通过肉眼看到了向北边杀来的岛津军的踪迹。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岛津军并没有如雨秋平预料的那样杀向三好家的营地,反倒是向东边靠海的长宗我部家营地扑去。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一十二章 尔虞(6)

    “这…”十河存保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立刻派侍卫到主帐内找到了三好义兴和三好长治。

    “向治部殿下请示一下吧,岛津家没有按照和我们的约定行动,难道是看穿了诈降吗?”三好义兴瞬间也是一头雾水。

    “也要安排一个使者去和岛津家沟通,说不定这只是他们试探我们的行动。”三好长治敏锐地察觉到了另一个可能,“如果我们真的是想和岛津家里应外合的叛徒,现在第一反应应该是无比诧异岛津家为何不按照原计划行动,肯定要派使者去询问才对。”

    “说得对。”三好义兴认可了三好长治的推断,向岛津家派出了亲信忍者,同时也派侍卫去向雨秋平请示。雨秋平那里的回复来得很快,让三好家坚守营内按兵不动。而不久后,岛津家那里也传回了答复——岛津义弘说,他在看到现场的地形后觉得率先攻击长宗我部军会是更好的选择,同样也请求三好家暂时按兵不动,等到红叶军出动增援时再去拦截红叶军的增援部队。

    “被看穿了。”三好长治借着清晨朦胧的光线向身后红叶军的阵线望去,酾酒备在三好家的阵地后布置了大量的陷阱和防线,全备队也在凌晨就已经去起床备战——一旦岛津家从三好家的营地内穿过,就会遭遇酾酒备的迎头痛击——不过现在这些准备因为岛津义弘忽然的转向都用不上了。“如果岛津义弘真的只是临时调整作战方案,现在怎么说都是该请求我们协助他们一起夹击长宗我部家啊,怎么会让我们先按兵不动呢?他心里想的明显就是,想假戏真做拖延我们的行动。我们因为不确定岛津家有没有拆穿我们的诈降,肯定会想继续装出我们是和他们串通好了的样子,因此也会遵守他们给我们的新作战计划在营内按兵不动,从而给他们争取击破长宗我部军的时间。”

    “但治部殿下给我们的命令也是原地待命,既然刚好那就留在这里不动吧。”三好义兴斟酌了片刻后就做出了决断,“反正就凭岛津义弘那1000战兵,没办法突破长宗我部军2500多战兵把手的营盘的吧。”

    “岛津军有后续部队经过吗?”三好长治向三好义兴确认道。

    “淡路水军并没有发出有后续部队经过冲田畷的信号。”三好义兴眺望着拂晓的海面上漂泊着的淡路水军舰队。

    “怪了,岛津义弘觉得自己可以靠这1000战兵取得什么战果呢?哪怕这1000人再精锐,也…”三好长治的话说到一半,整个人却忽然僵在了那里,有些不愿相信地用手捂住了右眼,“除非…”

    此时,十河存保正在高地上瞭望者战局的演变,满心不解地看着岛津义弘带着1000人冲向了长宗我部家的阵地。眼下天色已经蒙蒙亮,夜袭什么的已经不可能了,岛津义弘这是对自己部下的战力有多自信,才敢在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去强冲长宗我部家的大营。

    “没有记错的话,因为和雨秋家的长期军火贸易,长宗我部家的铁炮配备率也是非常高的,几乎已经没有使用弓

    箭的了。”十河存保估算着岛津军先锋和长宗我部家营地的距离,他们马上就要进入铁炮的射程了。

    然而长宗我部家的铁炮并没有开火。

    “是担心换弹速度不够,所以想放到极限距离上进行一轮齐射吗?”十河存保的脑中满是困惑,“可那是只有在野战里才会采取的行动啊,他们明明有营盘依托,为什么不在极限距离上开火。”

    很快长宗我部军的后续行动就为十河存保释疑了。

    营墙上的长宗我部军一动不动地看着岛津军杀到近前,随后守门的长宗我部家卫兵飞快地将砦门大开,放岛津军鱼贯杀入营中。然而目瞪口呆的十河存保并没有听到喊杀声传来,只能看到丸十字的靠旗整齐有序地进入长宗我部军的营地,不久后又整齐有序地从长宗我部军营地的后门杀出——直奔红叶军的大营而去。

    这个计划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只是把三好家和长宗我部家的名字替换了一下罢了。

    “长宗我部元亲…坏了,治部殿下应该没有在长宗我部家的营地后设防吧…”恍然大悟的十河存保恨得牙痒痒,狠狠地把刀从刀鞘里抽出,对部下们高声下令道:“长宗我部家叛变了!立刻通报治部殿下!全员随我来!讨灭这群叛逆!”

    天正九年(1581)4月26日清晨,多比良红叶军的营地内。

    燎原备第一连连长兼松正吉中校很早之前就已经起床了,他所在的第一连也早已披挂完毕,进入了防御阵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与负责三好军营地后防御的酾酒备一样,燎原备的任务是在长宗我部军的营地后面设立防线。

    作为中层军官,兼松正吉并不了解太多的高级机密,他自己也没有去了解的**。他是从尾张时期就跟随雨秋平的老兵了,他知道只要把一切都托付给红叶殿下就不会有错,他所需要做的仅仅就是完成好红叶殿下的命令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在长宗我部家的营地后面布防这种事,兼松正吉虽然不理解,但是却一丝不苟地去完成了。直到眼睁睁地看着岛津军从长宗我部家的营地里径直通过,向着红叶军大营杀来时,兼松正吉才理解红叶殿下命令的意义,心里对红叶殿下的敬佩也更上了一层。

    “铁炮手上膛!”兼松正吉用红叶军惯用的汉语号子高喊着命令,第一连的150名铁炮手立刻整齐划一地完成了繁琐的装填操作,点燃了火绳,将枪口对准了杀来的岛津军。而在兼松正吉左右,燎原备第二连和第三连的连长也做出了同样的指示。

    岛津义弘显然察觉到了红叶军早有预谋的反应,立刻下令全军停在了射击距离之外。他犹豫了片刻后,果断地留下背影,掉头就往南边跑去。

    “全军追击岛津军。”岛津军前脚刚走,吉岗胜政的传令兵就赶到了兼松正吉所在之处,向他传达了全新的命令。

    “遵命。”兼松正吉非常简短有力地应答道。

    “不用去攻击长宗我部军吗?”传令兵走后,兼松正吉的副手有些不安地看着已

    经下令旗手传递命令的兼松正吉,“长宗我部军明显已经反了啊…肯定和岛津军有猫腻啊。”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我们不可能搞清楚所有的事情,也不需要搞清楚所有的事情。”兼松正吉将武士刀从腰间抽出,大踏步地向着营门口走去,同时对身旁的副手道:“我们只需要去信任那些值得信任的人做出的判断就可以了。”

    兼松正吉和副手的对话还未结束,原本对通过的岛津军熟视无睹的长宗我部军铁炮手就忽然把铁炮夹在营墙上,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撤离的岛津军开火。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岛津军几乎难以回避,成片成片地被打倒在地。

    “两层的反间计,那位天野大人可真是渗人啊。”此时,长宗我部元亲正指挥着部下屠杀着腹背受敌的岛津军,可是心中却对天野景德的阴谋而感到不寒而栗,“安排三好家去诈降,再让我长宗我部家去揭穿诈降,甚至不惜让我杀掉作为友军的三好家精英忍者来取信于岛津家……而且三好家完全被蒙在鼓里……从一年前的领土协议就开始布局,冲突、斗争、矛盾,一步步滴水不漏,连自己人都要欺骗的这份狠辣……那他又是为什么会信任我呢?是不是还留着什么后手,我也不过是和三好家一样对真正计划一无所知的一枚棋子呢?”

    而西边营地内的十河存保等人见状则更是惊诧,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他们对长宗我部家的立场困惑不已。“长宗我部家现在到底是敌人还是友军?”——这样的疑惑一直持续到雨秋平派出使者向他们解释了整个计划的前因后果为止。

    而战场上,即使遭遇了突然袭击,岛津义弘率领的这支部队却没有陷入慌乱之中。他们没有从沿海的滩涂地逃走,而是一头冲向了长宗我部军营地和三好军营地的交汇处,打算从两军中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失算了啊。”一直率部埋伏在滩涂地边上的碎石滩后的北畠景家见状立刻率领万钧备从隐蔽的障碍物后走了出来,“赶紧去追!别让岛津军跑了!”

    “哦,我怎么忘了领军者是岛津义弘。”半山腰上指挥所里的雨秋平看着岛津义弘没有按照他预想的空无一人撤退路线跑,而是哪里人多往哪里冲,“这明朝军队口中的鬼石曼子(鬼岛津)可是有前科的啊…哦不,是后科。关原之战时,不就是顶着东军突围而出,硬是杀出一条血路还击伤了德川军诸多要员吗?”

    “奇袭部队只有1000战兵,后续的人没有跟上来啊。”雨秋平看了眼孤军深入的岛津义弘,“看来即使有了双重反间计,岛津家还是对此心怀警惕啊。”

    “辛苦布置了这么久,可不能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一定要把这1000人全数歼灭,擒下岛津义弘。如果能让岛津家的战兵数减员十分之一,再抓住岛津四兄弟中最为善战的一人,此役也不算亏。”雨秋平对身旁的侍从们喊道,“给我备马,我亲自督战,让三好家和长宗我部家都没法偷懒。顺便,点燃之前准备的狼烟吧。”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一十三章 尔虞(7)

    狼烟袅袅升起后,雨秋平也率领着侍卫骑兵队来到了战场后,却因为狭小的道路上太过拥挤而无法投入战场。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正一左一右夹击着试图突围的岛津义弘所部,几乎挤满了官道和附近的荒地。在岛津义弘撤退后立刻就发起追击的燎原备、酾酒备、万钧备尚且被他们堵在了后面,更别提姗姗来迟的雨秋平了。雨秋平率部登上了三好家营地内的那处高地,让侍卫们打起了自己的枫鸟马印压阵,鞭策长宗我部军和三好军老老实实作战。

    登上山地后,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随之传来的也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异响。

    “这是什么?”雨秋平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向他刚才离开的山林看去,“有很多猴子在叫吗?”

    “不对。”雨秋平仔细侧耳听了听后,才发现那诡异的叫声不是来自山林,而是来自正前方的战场上。

    “好像是岛津军的人在大吼大叫。”朝比奈泰平指了指那支夹缝里求生存的岛津军道。

    “人居然能发出那种叫声?像猴子一样?”雨秋平定睛看向岛津军,发现每一个战兵都在用萨摩口音大吼大叫着,那声嘶力竭的嘶吼一声接着一声,居然掩盖住了战场上的铁炮轰鸣、刀剑相交之声,更是让三好军和岛津军的喊杀声黯然失色。1000岛津军喊得比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5000多战兵的声音还大,而他们的战斗力显然也和喊叫声一样强的夸张。明明只是1000人罢了,明明被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左右包围,可是联军无论如何就是挡不住他们的去路,只能任由岛津军向蚯蚓一样在阵中乱窜,不断地向着南边突围杀去。

    “切,什么东西啊,这些九州岛的隼人。”

    十河存保此刻正身先士卒地在一线拼杀,嘴上的抱怨却一刻都没有停过。十河存保出自三好家,虽然不是什么公卿贵族,但也是从小在富庶之地长大,接受着武士的教养,也说得一口地道的近畿方言。在战场对阵之时,如果对面也是武士打扮的人物,哪怕局面已经陷入混战,十河存保也都会在搏杀正式开始前或是短暂分开的间隙报上自己的名讳——他对面的近畿武士也会同样的自报家门。因为对于武士而言,死在无名之辈手上是巨大的耻辱,出于礼节考虑也应该让同样是武士的对方免于陷入这样的窘境。

    不过在这九州,这些规矩显然不适用了。

    十河存保刚刚交手的一个萨摩武士,身上的具足当属上品,十河存保甚至怀疑对面是城主级别的人物,这样的人与自己在乱军中对上了,肯定是要互通姓名然后进行一骑讨的。正当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喊出自己的名号,并让侍卫们退开半步留出单挑的空间时,对面的萨摩武士却忽然带着一众手下一拥而上向着十河存保冲来,嘴上大喊大叫着萨摩方言,几乎把十河存保的耳朵都给震聋了。

    十河存保的手下显然没见过这种打法,一

    瞬间都愣在了那里,片刻后才反应起来去救援自家的殿下,要不是十河存保武艺高超,险些就被群殴致死了。

    “来者通名啊!”虽然对对方不单挑而选择群殴的打发非常不屑,但十河存保还是保持着武士的风度,一边奋力抵抗着那个萨摩武士挥来的武士刀,一边高声喊道,“吾乃十河民部存保!来者何人?”

    回答十河存保的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声大吼——

    “吼!”

    那个萨摩武士张着血盆大口对着十河存保喊道,嘴中散发的口臭差点没把十河存保给熏个够呛。

    一想到刚才交手那糟糕的回忆,十河存保就对自己的下一次对阵很不抱期待。果不其然,这次他遇上的另一个萨摩武士同样没有通报姓名,一遇到他就对着十河存保的脸一刀砍了上来。

    “切,什么东西啊,这些九州岛的隼人。”

    十河存保心里不知道第几次暗骂了一声,随后一刀架开对方的横劈。正当他准备顺势衔接一个突刺时,那个萨摩武士忽然又大吼了一声,把十河存保的耳膜真的都有些发疼,刺出的一刀也欠缺了些坚决。那个萨摩武士丝毫没有格挡的意思,再次一刀砍来,十河存保只好抽刀撤回来防御

    紧接着,那个武士又是大吼着一刀劈下,十河存保用刀背扛开了这一击,转身就准备来一个横劈,但是心中却忽然有了一丝丝抵触——那家伙不会又要大吼了吧,手上的动作也有些变形。十河存保心想事成,萨摩武士果真又大吼了一声跟来一个下劈,逼得十河存保自己再次回放。被这大吼声搅得心神不宁的十河存保没能发挥出自己的水平,迟迟没能拿下武功逊于自己的这个武士。

    “根本不格挡的吗?”十河存保打着打着已经摸索出了对方的打法,不由得为之汗颜,“明明如果我不收手的话,我和他就要同归于尽了,但是他却无动于衷啊…”

    连十河存保这些武艺极高的武士都陷入了困境,其他的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武士就更别提了。来自萨摩的岛津军们怪叫着横冲直撞,用示现流那只进攻不防守的搏命刀法攻击,把不熟悉九州打法的四**队打得节节败退,根本拦不住视死如归的岛津军突围。

    “嘿,弟兄们,继续!”此时,岛津义弘同样身先士卒,下马拿着长枪带头冲杀在最前面,用带有浓重萨摩口音的号子喊道。他看到眼前围堵过来了十几个长宗我部军士兵后,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憋足了劲对着他们怒吼了一声。十几个士兵都被这声巨响给震得一个踉跄,而岛津义弘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上前一个挺枪直刺就把面前的士兵给刺了个对穿。紧接着一脚踹到了另一个不知所措的足轻。剩下的人幡然惊醒正要反击,岛津义弘身后的旗本武士们也大吼着跟了上来,把这些士兵再次震得阵脚大乱。岛津义弘拿着在马上才能施展得开的长枪,在平地上抡得虎虎生威,应是把长宗我部军足

    轻逼得没办法紧身一步。

    “就是现在,扩!”岛津义弘抓住机会,用非常简短的字符命令道,他身后随他征战多年的旗本武士和更远处的几个侍大将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人大部跑向了岛津义弘撑开的口子,列阵拦出了一条退路。身后的岛津军见状立刻快速向豁口跑去,彼此掩护撤退,从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的合围里杀出一条血路扬长而去。

    “下令继续追击,我们大费干戈,可不能竹篮打水啊。”雨秋平看着战况变得尴尬起来,立刻向旗手吩咐道,“就算抓不住岛津义弘,也要摧毁这支战兵。战力这么强,一看就是岛津家军中翘楚,如果能把他们都干掉的话,对岛津军的整体战力就是个巨大的打击了。”

    得到命令的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立刻全军压上,两队旗本骑士从阵中越列而出,向着岛津军冲去。岛津军中的军马配备比例不高,不足以掩护全军撤退,只要在这平地上被追上就会被拖住。

    “娘的,刚才被耍得够呛,这会可有你们受的了。”心中愤懑不已的十河存保此刻亲自率领着三好家的旗本骑士追击,打算好好地拿岛津军泄愤,“就那么一百骑兵,怎么可能拦得住我们两队骑兵两翼齐飞呢?几个冲锋就可以垮掉了吧。”

    不过令十河存保有些意外的是,面对着四国联军骑士的追击,岛津军的那一百骑兵并没有回头掩护的意思。相反,留下的却是数十名足轻。

    “足轻?”十河存保见状有些诧异,“几十足轻能对几百骑兵干什么?”

    如果是往常,十河存保肯定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就会带着骑士冲向这几十足轻。不过之前连续在萨摩武士身上吃瘪的糟糕经历或多或少影响到了十河存保,让他怀疑起岛津军是不是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奇怪招式。于是处于谨慎考虑,他微微放满了马速,看着身侧的长宗我部军骑兵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然后十河存保更加诧异地发现,那几十个足轻并没有列阵的意思,反倒一个个就地坐了下来——这是什么意思?放弃抵抗了吗?连逃跑都不跑了吗?

    然后,十河存保看到那几十个岛津军足轻人手从背后摘下了铁炮,点燃了火绳,坐在那里坐禅一般一动不动地举枪瞄准,等着长宗我部家的骑士冲到跟前。

    “疯了吗?”十河存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样近的距离下,根本来不及换弹,最多只能射出一枪啊…而且射击完了之后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还是说——”

    十河存保从岛津军士兵那坚定的坐姿里猜出了他们的想法——他们根本就没有活着离开的想法。那几十断后的岛津军士兵就那样坐成一排,毫不动摇地迎接着两百骑兵的洗礼。他们端举着铁炮,没有一个人因为紧张而提前开火,都是咬紧牙关直到最后的时刻——直到骑兵的马蹄几乎踏到他们脸上之前,才毅然决然地摁下了扳机。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一十四章 尔虞(8)

    硝烟腾起后,轰鸣声也骤然响起。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下的铁炮齐射,几乎瞬间就把二十多个宝贵的长宗我部家旗本骑士连人带马给射成了筛子。不过坐下马和他们主人的尸首却因为惯性而无法停下,一头撞向了坐在原地的岛津家足轻,几乎也是在瞬间就撞翻了二十余人。

    不过剩下的岛津军足轻在射击过后立刻暴起犯难,随手将手中价值连城的种子岛铁炮甩向因为马匹受惊人立而起而停在原地的长宗我部家骑兵,随后捡起放在地上的长枪,向着长宗我部家的骑士刺去。长宗我部家的骑士们根本没想到这些足轻居然会有这么一套,手足无措之下又被刺死多人。不过随后拍马赶到的三好家骑兵手起刀落,轻而易举地就将散乱的这二十多个剩下的岛津家足轻给砍死了。

    尽管如此,他们也拖延了足够长的时间了——岛津军的本队已经跑出了不少的距离。当十河存保和福留亲政带着三好家和长宗我部家的骑兵再次追到岛津军队尾附近后,又看到了有几十个走在队尾的岛津军足轻一言不发地转头断后。毅然决然地往地上一坐,用铁炮对准了追兵。

    靠着这以命相搏的“舍歼”之法,岛津义弘得以带着残存的半数战兵甩开了四**队的追击,一头窜入了沼泽密布的冲田畷里。十河存保看了眼那有些令人感到棘手的地形,回头看了眼雨秋平的枫鸟马印——发布的命令依旧是继续追击,没有更改。十河存保见状便扬了扬手里的武士刀,示意部下们跟着他继续追进去。而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的足轻,也随着本家的骑兵之后杀入了冲田畷里。

    冲田畷当中有两道自北向南蔓延的漫长泥田,本来看起来像是水田的样子,但因为荒废过久而变得泥泞不堪。这两道泥泞中间夹着的就是通过冲田畷的官道,不过官道上依旧横七八竖地分布着不少沼泽。在右边那道泥田和有明海之间,泥泞难行的滩涂令人望而却步。而在左边那道泥田的西边,则同样是灌木、沼泽交杂的丘陵,一看也不是大军能轻松通过的地方。

    三好军本来想从官道上入阵,可是走在他们东边的长宗我部军拒绝走滩涂地,于是三好军只得让长宗我部军从官道上进入冲田畷,而自己从丘陵上进军,

    “在这种地方追击实在是…”十河存保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战马,放慢了马速,努力操控着马缰在沼泽、灌木间避让,身后的三好军士兵们同样是苦不堪言。

    “那些萨摩的泥腿子倒是跑得挺快啊,他们不应该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吗?”十河存保打心底里比试那些在沼泽间乱窜着逃走的萨摩军,和领军的岛津义弘,“还什么‘三州勇武第一’,跑得比兔子还快。”

    十河存保好不容易绕开了沼泽最密集细碎的一块,策马踏入了一块稍微平整一点的地块。他抬眼望去,和他们隔着一片泥田的长宗我部军因为走的是官道,虽然同样也因为沼泽而导致队列有一些混乱,但是进度要比三好军快不少,紧追岛津义弘而去。而在四**身后,红叶军的燎原备和酾酒备也一东一西紧跟着四**的步伐追入了冲田畷内,这让冲田畷里变得更加拥挤,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而在红叶军的后面,隐隐可以看到龙造寺家的旗号也跟了

    过来,联军这40000大军此刻正齐聚一堂。

    “真是麻烦,这条路进来容易,走回头路估计更难,要是没追上岛津义弘,是不是还得退回去?那不是要废好多事情?”十河存保一边策马前行,看着前方的本家先锋快速追去,眼看就要冲出冲田畷的范围了,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还是说治部殿下打算借机发动总攻、一路打到岛津家在冲田畷之后的本阵去?可是这也太仓促了吧。而且之前不是说,只要耗下去岛津军会先一步粮尽吗,有什么必要打这一仗呢?到目前为止都是岛津军被我们算计了啊,没有必要这么着急的吧,这可是和治部殿下的风格不符啊。”

    随着四**队追在岛津义弘身后不断前进,远处岛津军的大营和森岳城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了,而横在大营和森岳城之前的则是好几道木栅栏和大量整装待发的岛津军铁炮手。十河存保担心岛津军的主力会出来迎击,因此想要约束部队等一等身后的友军,列阵后再推进。不过冲在最前面的先锋此刻情绪高涨,似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这样一鼓作气地突破似乎也可以。脑内一个接一个蹦出的复杂念头让十河存保感到有些头疼,他于是侧过头来挠了挠脑袋,视线也在不经意间因为头部的动作而投向了左侧的泥田里。

    然后他忽然怔住了。

    他分明在泥田田埂边的秸秆堆里,看到了一支黑洞洞的铁炮炮口。

    “好好领教吧,外乡人们。”

    与此同时,岛津军木栅栏战线后的指挥台上,岛津家久握着上膛的铁炮,朝天打响了作为反击信号的一枪。

    “岛津家的钓野伏!”

    在十河存保把头扭回来之前,就看到那个探出秸秆的铁炮炮口闪烁起了火光。顷刻间,整个冲田畷内外就是乱枪齐鸣。大批大批的岛津军伏兵忽然从两道泥田的杂草堆和秸秆堆里钻出,朝着毫无察觉的四**队开火。与此同时,在冲田畷南端出口栅栏后等待的岛津军铁炮手们也一起开火,拦住了长宗我部军和三好军先锋前进的步伐。

    由于队形过于密集,在岛津军的齐射下,前排的三好军、长宗我部军的士兵被割麦子一般地打倒。作为三好军先锋的高原次利几乎在第一瞬间就被潜伏在泥田里的岛津军铁炮手给一枪毙命,三好军先锋也因此动摇。如果只是前方遭遇抵抗还好,但泥田里潜伏着的岛津军铁炮手的开火,则让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的整条行军队列微微慌乱起来,剧烈的铁炮轰鸣声让他们没能分辨清楚敌袭的来向,仓促间竟以为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不要畏惧这些敌人!”三好军中有名的猛将,因为眼疾而被称为“盲武者”的香西佳青此刻站了出来,抽出武士刀在侍卫的搀扶下冲向了岛津军的防线,“不要管两翼的伏兵!泥田里藏不了多少人!冲破了眼前的防线,离开这块沼泽!”

    香西佳青的判断非常正确,他的号召得到了不少三好军士兵的响应,他们立刻一起跟着香西佳青,高呼着冲向了岛津军的木栅栏。然而由于地形的狭窄恶劣,三好军没能集结足够的部队发动冲击,少数勇敢的士兵很快被长枪和铁炮尽数打死在栅栏前,香西佳青也被铁炮命

    中眉心而亡。随着冲锋者的全数牺牲,剩下的三好军们立刻丧失了勇气,推搡着试图向后退去。

    随后赶到的寒川元隣试图收拾乱军重整阵型,却被四面八方接二连三的铁炮袭击打得晕头转向。他想让部下还击,却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开火。岛津军铁炮手的攻击方式非常讲究,优先射击那些铠甲精良的武士,导致了三好军中指挥体系的瓦解,寒川元隣已经没办法控制局面了。

    “撤退!撤退!”寒川元隣知道事情不妙了,匆忙高呼着指挥部下逃离。可是拥挤的冲田畷里此刻已经挤满了士兵,想要撤退的人根本无路可走,彼此踩踏,三好军陷入大乱之中。无数前线的足轻想要拨开身后的同伴撤离,不少足轻在混乱里被挤入沼泽和泥田,成了岛津军射击的活靶子,而这又引发了进一步的混乱,三好军前军逐渐不可收拾。

    “让后面的人先退回去啊!”寒川元隣记得直跳脚,想要派出传令兵去后面通知,可是在这狭窄的路上传令兵也挤不回去。也在这时,贴炮声再次响起。幸运的寒川元隣没能活过这一轮,被从马上一枪给打了下来。

    长宗我部家的情况一点也不比三好军好,冲得更前面的他们遭到了更猛烈的打击,大批大批的军中骨干被击毙。武士的大量减员导致了根本没有人能指挥、弹压足轻,混乱和恐惧也在军队里不断蔓延。上千铁炮一刻不停地开火,而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的足轻却挤在沼泽和泥田间无法还击,连摸到对手都很困难。少数铁炮手和弓箭手试图对射,却也很快被发现而解决掉,还有一些倒霉蛋甚至是被自家的败兵给踩死的。一片硝烟和血雾弥漫的战场上,铁炮声不断响起,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四国的足轻们的士气正渐渐瓦解。他们根本分不清自己脚踩的到底是尸体、血泊还是沼泽,一脚深一脚浅地拼命向后逃去,败兵翻卷着身后的部队一路滚了回去。

    正在冲田畷后方的雨秋平目睹了遭遇突然铁炮伏击的前军的混乱,立刻意识到了岛津军的战术——那是赫赫有名的钓野伏。

    放眼整个九州乃至整个天下,岛津军的铁炮配备率都是相当高的,甚至已经接近了红叶军的铁炮配比,这主要是因为铁炮最初传来时就是来了萨摩。落难的欧洲商船把铁炮带到了萨摩国种子岛,当时的岛津藩主花大价钱买下了铁炮,铁炮这个武器也就此流入了日本,极大改变了战国乱世的走向。而最早开始仿制铁炮的,就是岛津家,因此铁炮也有“种子岛铁炮”这种叫法。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萨摩国有了大量的铁炮作坊,虽然因为种子岛被雨秋家占领而有所受损,但是岛津军还是得以靠着长久的积累而配备大量的铁炮。正是军队中大量的铁炮,让岛津军在前世得以在高城之战、冲田畷之战、户次川之战这三场决定岛津家命运的大战里发动岛津家引以为豪的“钓野伏战术”,用小股诱饵把敌人引入包围,随后以铁炮齐射摧毁敌人的士气。

    “果然是这招啊。”雨秋平皱了皱眉头,随后立刻下令道,“传令燎原备和酾酒备,立刻整队退出冲田畷列阵,腾出空间给长宗我部军和三好军撤离!再通知龙造寺殿下,让他停止进军!我们中伏了!”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九百一十五章 尔虞(9)

    “已经不可收拾了。”

    冲田畷两道泥田中间的官道上,长宗我部元亲绝望地捂着右半边的脸颊,在侍卫的掩护下步行跟着人流往后撤去。刚才他骑在马上指挥,险些就被埋伏在泥田里的岛津军铁炮手一枪毙命——就在那之前,他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前方百米外的长宗我部军先锋大将——也是长宗我部元亲的弟弟吉良亲贞,被从稻草堆里钻出的岛津军铁炮手给乱枪狙杀了。也正是弟弟的死给长宗我部元亲提了醒,匆忙翻身下马,这才躲过一劫——一枚铅弹刚好从而脸边飞过,击碎了他的头盔,还把眉骨那里划破了。

    爱弟心切的长宗我部元亲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杀了岛津军,给自己的弟弟报仇。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两侧泥田里埋伏的铁炮手数量并不多,敌人的主力还是在正面的木栅栏后。只要能冲破木栅栏,就有破局的可能。但冲田畷的地形实在是太糟糕了,大量的沼泽和弯曲的道路导致军队阵型拥挤散乱,很难集中兵力突击。而从四面八方响起地此起彼伏的枪弹声也容易让足轻们误以为自己四周全都是伏兵,在这拥挤的地形上一旦士气混乱就是致命的。

    判断局势无法收拾长宗我部元亲果断让旗手下令撤退,这个时候如果还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混乱不堪的军队只会在拥挤的泥沼里成为岛津军铁炮手的活靶子,而败军甚至可能反卷身后建制完整的部队,一旦岛津军反击就是全军总崩溃。看起来雨秋平也认识到了同样的问题,远处的枫鸟马印也在下达撤退的命令。

    “撤回去,只要能撤回去固守阵地,岛津军拿我们还是没办法的。”长宗我部元亲此刻已经大致弄明白了岛津军的战术,“岛津义弘的那支奇袭队只是诱敌进入伏击圈的诱饵吗…难道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已经被岛津军看穿了吗?连我们长宗我部家的诈降也…”

    “嘛,小命差点都没了哦。”

    此时此刻,历经千辛万苦逃回岛津军阵地的岛津义弘随手用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的布料擦着脖颈上的血迹,一边对等待再次的岛津岁久道,“大哥和四弟呢?”

    “兄长坐镇森岳城内,家久他正在栅栏后指挥铁炮队,反击马上就要开始了。”岛津岁久背着双手瞭望者北边的战局,“多亏了二哥,能在几万大军眼皮子底下逃回来,把敌人引到冲田畷里。钓野伏的诱饵,果然只有您才能胜任。”

    “什么嘛,这仗的首功还不是你?这将计就计的诈败不也是你定下的?我只不过是个执行任务的武夫罢了。”岛津义弘大笑着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手臂,随后使劲拍了拍岛津岁久有些单薄的肩膀,“看破了长宗我部家和三好家的双簧反间计,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这都没瞒过你。”

    “雨秋红叶精于御下,怎么会犯下让两家重要外样接连反水的错误呢?”岛津岁久冷笑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道,“计谋本身是好计,但是这样的疏漏可一点都不像雨秋红叶的行事风格,从这个角度一看,一切也都迎刃而解。”

    “不过这次的钓野伏似乎没那么完美啊。”岛津义弘眯了眯眼睛,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于是用手遮着阳光远眺道,“虽然三好军和长宗我部军的前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他们已经开始撤退了,红叶军甚

    至没有深入冲田畷里,你想象中那败兵不断反卷加剧混乱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啊。”

    “雨秋红叶用兵谨慎,看到这样的地形自然会留个心眼。不过他已经黔驴技穷,我可是还有后招的啊。”岛津岁久毫不在意地抿了抿嘴,随后向身后的旗本侍卫做了个手势。那个侍卫领命后立刻离开,跑向了后方早已准备好的篝火堆点火。

    “可真是讽刺啊,搬石砸脚。”岛津岁久非常刻薄地评价道,“为了蒙蔽我们,让我们的忍者得以顺畅地和诈降的三好家、长宗我部家以及那些雨秋家里的线人交流,雨秋家把所有监视自己人和友军的忍者全撤走了,这带来的后果可不是他们能控制的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岛津岁久一字一字地缓缓地道,仿佛是审判官在宣读终审判决一样冷酷而决绝,“这天下没有大名愿意看到织田家一统天下,这九州也没有大名愿意看到外来人在这里撒野。织田家和雨秋红叶的淫威压服了不少人,让无数蠢蠢欲动的反对者不敢起事。可一旦机会来临,想必不会有人拒绝一场掀翻织田家和雨秋家的大战吧。”

    “三弟你之前不是一直派使者在和龙造寺隆信密谈吗,怎么样?”岛津义弘斜靠在木桩上,打着哈欠问道。

    “谈判出乎意料的顺利呢,多亏了雨秋家军情司和鸦撤走了忍者。”岛津岁久再次冷笑了两声,“不过那龙造寺隆信可当真圆滑,死活不肯给予我们明确的承诺,而是一直强调会见机行事。不过现在,我们可是给他创造了足够好的‘机’了。雨秋红叶率军追击到狭窄的冲田畷里,去路已经被我们岛津军堵死。只要在后路上的龙造寺隆信反水切断退路,雨秋红叶可就是瓮中之鳖了。”

    “肥前之熊啊,该下决定了。眼下雨秋红叶的命,可就握在你的手里啊。这样的机会你若是都不心动,岂不是枉为九州男儿?”

    在岛津岁久大发感慨之时,十河存保正为自己的劫后余生而庆幸不已。他所在的三好家前军遭到岛津军铁炮手伏击而陷入混乱,又在泥沼里自相践踏成了岛津军屠杀的靶子,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武士的伤亡尤其惨重。十河存保在第一轮的齐射里就被射杀了坐下马滚落在地,右脚也被弹丸击中,侍卫们好不容易把他从乱军中抢了出来,免于了被自己人踩死的命运。此刻,十河存保的侍卫正扶着他混在向着西边丘陵逃走的溃兵里,踉踉跄跄地往后撤离。

    “快点快点!”十河存保的侍卫队长不时扭头看向后方,确认着开始全线反击的岛津军追到哪里了,“千万不能给追上了!”

    “战局怎样了?”十河存保因为受伤的缘故,根本没办法亲自瞭望,只得向一旁爬到树顶上的部下问道。

    “前军完全崩了,但是家督大殿已经约束部下后撤了,主力未损!长宗我部家那边比我们还惨一点,不过也是撤出去了,没有被败军反卷冲垮!治部殿下的军队也后撤了,撤得好快啊!已经给我们留出撤退的空间了,应该没事了!龙造寺殿下应该也后撤…”

    靠在树干上瞭望局势的那个侍卫汇报局面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戛然而止。十河存保和搀着他的几个侍卫见状都愣住了,看向树上的那个人,发现他已经呆若木鸡。

    “发生了什么吗?”

    十河存保见状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大…大人,奇怪了啊!”那个侍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反复揉了揉,瞪大了眼睛看了片刻,才喃喃地道:“龙造寺军非但没有后撤,反倒是越过了红叶军的大营,继续向冲田畷这边压过来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十河存保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而且龙造寺军已经在列阵了啊!对着红叶军列阵了!”

    红叶军之前向南推进时,一直呈现一个“品”字形,酾酒备和燎原备一西一东,而原本埋伏在滩涂地的万钧备在归队后则成了全军的后卫,掩护着红叶军的大批辅兵和雨秋平的指挥部。

    然而在不久前,万钧备备队长北畠景家却忽然收到了一个指令——让他暗中调整阵型,随时做好反向迎击的准备。北畠景家一头雾水,但红叶军的惯例向来是得到命令必须服从,因此北畠景家也没有过多地犹豫。不过为了更好地领会任务,北畠景家还是向参谋部提出了一个问题:“敌人是谁?”

    现在,北畠景家看着后路上拒绝服从雨秋平撤退指令、反倒是对着红叶军列出了战斗队形的龙造寺军,心中已经明了。

    “龙造寺军居然背叛了我们吗…真是难以置信。”北畠景家摇了摇头,随后顺势回头看了眼枫鸟马印,“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殿下已经提前料到了吗?如果已经料到了龙造寺军的反叛,今天为什么还要进攻呢?白白把放了那么多粮草辎重的大营让个龙造寺家了吗?”

    不过虽然心中有疑惑,北畠景家却毫不动摇地把它抛之脑后,全神贯注与眼前的任务上——这同样是红叶军的惯例,从上至下每一个士兵都相信雨秋平和参谋部的指挥与判断,这是20年来的骄傲与艰辛换来的信任。

    “列阵!掩护我们的友军和总部!”北畠景家高呼着向手下的三个连队发布命令,同时对传令兵道,“通知燎原备和酾酒备,让他们准备立刻把炮组派到我这边来!”

    “龙造寺军大概有3000多战兵。”北畠景家一边布阵,一边飞快地权衡着局势,“我这里有1500战兵,还能从燎原备和酾酒备那里要到增援,暂时可以挡住龙造寺军。但是如果岛津军上万战兵也从冲田畷里冲出来了的话,仅靠红叶军就是支撑不住的了,必须要长宗我部军和三好军稳住战线,把他们挡在冲田畷里才行。”想到这里,北畠景家掏出了望远镜,向南边的冲田畷战场看去——密集的人流正滚滚北逃,不像是能够组织起防线来挡住岛津军的样子。哪怕是在燎原备和酾酒备的帮助下挡住了岛津军,也看不到反败为胜的可能。现在红叶军和长宗我部军、三好军的大营都被北边反水的龙造寺军夺去,已经没有了粮草辎重,南边又是咄咄逼人的岛津军。如果被南北夹击困在岛原半岛上,简直就是名副其实得被“包饺子”,只能等着饿死了。

    “向殿下禀报吧,建议殿下让大军从海上撤离。既然肥前国的龙造寺家已经反叛,我们也没有在岛原半岛上待下去的必要了。”北畠景家向传令兵吩咐道,要求他转述自己的意见,“有明海上有淡路水军和三岛水军,控制住制海权是没有问题的。让水军载着我们撤离,就可以重整旗鼓,退回肥后从长计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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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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