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八十一章 隔阂
天正七年(1579)9月4日,赶路返回领地的雨秋平路过了安土城,在蒲生氏乡的指引下前去参见织田信长。织田信长本人在不久前从前线返回了安土,似乎是要统筹指挥各条战线。雨秋平按照惯例等在了评定室外,等待织田信长的召见。
“红叶殿下,请吧。”
纸门拉开,一个年轻的侍卫对跪坐在门口的雨秋平道。雨秋平听到这声音却是一愣,匆忙抬起头来,发现前来通报的人正是雨秋佑。他一身马廻众的装束,倒是颇为英姿飒爽。半年多未见,雨秋佑竟然已经成熟到让雨秋平一下子都不敢相认的地步了。
“佑儿。”雨秋平难以置信地轻声道。
“殿下请。”然而,雨秋佑却半点没有和雨秋平打招呼的意思,而是继续向他做了个手势。雨秋平叹了口气,起身走入了室内。
“现在心里是不是很开心?”雨秋平前脚刚进门,织田信长就忍不住大笑着逼问道,“生怕局面一片大好,自己就永远要被关着了。是不是就等着余搞不定了,不得不把你请出来,然后在心里嘲笑余一通?”
“主公何苦把自己比作袁绍?那这沮授我也不想当啊。”雨秋平从织田信长的语气里已经听出后者消气了,于是也开玩笑道,“我倒是巴不得盼着主家顺风顺水,我也就可以退休了。不然呐,一天都不敢消极怠工,不然就要被主公给赶到高野山上去了。”
“嘴上说得好听。”织田信长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走到雨秋平的身前,用脚踹了踹他的肩膀,“过年前,把这事情给余搞定!”
“过年?”雨秋平闻言哭笑不得,“主公,这时间也忒紧了吧,这可是西国大联合啊。没个一两年,哪里搞得定?主公最好做好打持久战的打算吧。”
“西国联合,心怀鬼胎,有什么难的?你相信毛利家、大友家能冰释前嫌吗?相信岛津家和龙造寺家不会打起来吗?你相信他们都信了那我拒绝的大义?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名义上的联合罢了,给他们当头一棒,就要如鸟兽散了!你还在这里畏难!就知道你小子没啥用!”织田信长猛地发力,把雨秋平一脚给蹬了出去,“快滚吧,赶紧给余想办法去!”
“对了主公,还有一事。”雨秋平连滚带爬地直起腰来,对着织田信长道,“还请殿下不要公布我已经回归的消息。”
“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子想来个出其不意是吧。”织田信长对着雨秋平大笑了几声,“那行,我就对外说,雨秋平还在那里关着呢,行吧?”
雨秋平从评定室内离开,负责引导他的仍然是雨秋佑。然而,雨秋佑远远地看到雨秋平后,就自顾自地转身向前走去,根本没有和雨秋平说话的意思。父子一前一后地在天守阁的回廊上穿梭,两人间的尴尬的沉默让雨秋平感到非常压抑。
“佑儿。”雨秋平眼看着就快要走到头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都不和老爸说句话?”
“没什么好说的。”雨秋佑依旧没有回头,简单地
答道。
“你哥哥和茶茶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也喜欢茶茶,可是茶茶和你哥哥毕竟两情相悦…”雨秋平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然而雨秋佑却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殿下,和那一点关系都没有。”
“您既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尽到雨秋家家督的责任。”雨秋佑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他如今已经长得和雨秋平差不多高,毫不畏惧地逼视着雨秋平道,“做父亲,您没能调和兄弟的矛盾。做家督,您也没能把家族利益放在最先考虑。为了那些可笑的私情,您不惜把雨秋家和您自己的命置于险地,您心里可还记得自己的本分?”
“请吧。”雨秋佑走到大门口,朝着说不出话来的雨秋平恭敬一礼,“请回吧。”
天正七年(1579)9月4日晚,雨秋平抵达了枫叶山城。由于大军已经出征,枫叶山城天守阁内倒是稍微有些冷清。雨秋平这次没有公开自己已经得到释放的消息和自己的行踪,所以并没有人来迎接他。提前知道消息的,只有今川枫等寥寥数人。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每次回到枫叶山城时,雨秋平和今川枫都会这样一次对话。在别人看起来,未免有些例行公事。可是其中含义,却只有雨秋平和今川枫心下明了。
“幸好我没有食言。”雨秋平朝着今川枫微笑了一下,替她理了理发丝,“还是回来了。”
“一去就是快一年。”今川枫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但是随机就狠狠地白了雨秋平一眼。她看了眼周围的侍卫,不好当场发作,于是狠狠地用手掐了下雨秋平的腰,在雨秋平耳旁狠狠地低声道:“哼,后来我才知道啊,是和阿市一起被关了一年呐,孤男寡女没发生点什么事?”
“阿市可是我弟媳,你说什么呢。”雨秋平被今川枫掐得生疼,龇牙咧嘴地辩解道。
“那可是天下第一美人,每天伺候在身边,你们男人我哪会不清楚。”今川枫没好气地继续低声在雨秋平耳边嘟囔道。
“天下第一美人不是在这儿呢嘛。”雨秋平坏笑着戳了戳今川枫,“我还哪有什么得陇望蜀的想法。”
“欺心的骗子。”今川枫别过脸去不看雨秋平,“好了,你快去处理公事吧,岑儿和茶茶还有事找我呢。”
今川枫走后,早已等候多时的本多忠胜一下子就给雨秋平跪了下来,任由雨秋平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殿下,在下没有别的办法报答殿下,还望殿下不要阻止。”本多忠胜瓮声瓮气地叩首道,雨秋平也只好作罢。
“你哪里会没有别的办法报答我,你在战场上都救了我多少次了?”雨秋平蹲了下来,笑着拍了拍本多忠胜健壮的手臂。
“那也报答不尽殿下这次仗义出手,救下少主的恩情。”本多忠胜再次郑重地向雨秋平一叩首,“德川家之前对不起雨秋家,哪怕殿下这次坐视不理,恐怕天下人也无法指责。
但是殿下却冒着这样大的危险,救下了少主,实在是…令人动容。在下一介武夫,只能以一死来报答殿下,愿为殿下战死沙场。”
“若是真想报答我,就为我好好活下去。”雨秋平把身体蹲得更低了一点,让自己能够平视本多忠胜,“你不是还要回到德川家去,去继承你父亲的衣钵,让本多家再次成为德川家的谱代吗?别忘了你的理想和你父亲的执念啊!之前你没有回去,是不是也考虑到了我和德川殿下交恶了,你有些犹豫。现在我和松千代已经和好如初,你不用再有顾虑了。早点回去吧,把本多家发扬光大。”
“殿下…”本多忠胜的喉结剧烈地上下蠕动了一下。
“以后呐,雨秋家和德川家就是世世代代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往来,德川家那边的接待使就都交给你们本多家了。”雨秋平笑着给了本多忠胜一个承诺,“怎么样,担得起这个职责吗?”
“殿下有命,在下自然竭尽全力。”本多忠胜朝着雨秋平俯身一礼,“只是…请恕在下僭越。殿下从幽禁中回归,是否是要出征西国?”
“没错。”
“西国武士悍勇,九州更是蛮荒之地,殿下的安危尤其需要注意。”本多忠胜抬起头来,朝着雨秋平抱拳一礼,“还望殿下允许在下随侍左右,待殿下平定西国后,再回归德川家。”
雨秋平登上枫叶山城天守阁的顶楼时,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在本丸外围,有着大片火光。他掏出望远镜向那边看去,好像是很多举着火把的人。
“这是什么?”雨秋平不解地指了指火光。
“那些都是国会的议员和他们带的人。”森可隆向雨秋平解释道,“他们在这里示威,要求我们想办法解决堺町遭遇的禁运问题。”
“我听了织田家的人给我介绍情况,西国大名联合禁运应该给堺町带来了不小的损失吧。”雨秋平放下了望远镜,微微叹了口气。
“可以说是非常严重了。在下从直江大人那里得知,每天堺町都会亏损几万贯甚至更多。”森可隆面色有些凝重,“在下上一次去旁听过下议院的大会,会上今井老板做了简报。按照他的估计,如果到今年年底时,堺町遭遇的禁运还么办法解决,堺町就要完了。西国大名的联合禁运持续几个月了,已经有不少中小商会崩溃破产,大商会也都吊着一口气。今年雨秋家能获得的税收,相较往年缩水了七成。”
“不是说他们已经去开辟东国航线了吗?”
“殿下,那是杯水车薪啊。据今井老板说,资金回流不了,很多商户的资金链都断了。”
“光听他说可不行,明天我亲自去看看。”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要决定雨秋家的战略了。”
“现在留在领内能供我动用的部队一共有多少?”雨秋平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细柳备,酾酒备,特种连队和红叶舰队。”森可隆如数家珍地报出了还剩下的备队的名字。
“知道了。”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八十二章 危机
天正七年(1579)9月5日一早,雨秋平就带着侍卫们便装前往了堺町。雨秋平来了才发现,堺町的情况一点都不比道听途说的乐观。原来这个繁荣的港口城市,现在显得杂乱而无生气。雨秋平上次来时,大大小小的无数工厂里都站满了工人,挥汗如雨地生产着商品。然而雨秋平今天来时,绝大多数的中小工厂都已经停工了,原本车水马龙的街巷也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那些大商会治下的大工厂还维持着生产,但是大多数工厂也没有满员。
“人都去哪里了呢?”雨秋平策马来到了堺町外围的居民区,发现在周围的荒地上,居然出现了不少庄稼地。
“这都快冬天了,种地可不是好时候。”雨秋平皱着眉头来到路边,找到了一个正在耕地的男人,低声问道,“这位兄弟,想问下,你们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嗨,种点芝麻赶赶杂草,明年好种地啊。”那个男人看了眼雨秋平,就继续挥起了锄头。
“你们是来开荒的吗?”
“俺们本来是来堺町打工的,干了好几年了,一年能挣不少呢。”那个男人见雨秋平还在问,就直起了腰板,把锄头倒放在地上,撑在锄头上和雨秋平攀谈起来,“可是前几个月啊,小工厂基本都停工了,工钱也开不出来。据说是西国那些武士老爷不让俺们的船进去了,货卖不出。商会们都干不下去了,我们也没了收入。可是这不能干等着吧,家里还等着俺养家糊口呢。于是俺们不少人就合计了一下,打算来这边上种地,好歹也能有口饭吃。”
那个男人边说边指了指周围好多田地,“你看,那些都是俺们堺町出来的人开的田。”
“那其他工人呢?”雨秋平又问道。
“有的人去枫叶山城那边打零工了,还有的人去捕鱼,有的去砍柴,反正干啥的都有。”男人边说边叹了口气,“可是干这些活哪有打工赚得多啊,也不知道工厂啥时候复工。要是再不复工,俺就回老家了,老家那边还有水田种。”
“多谢。”雨秋平朝着这个男人拱了拱手,心里却更加发愁。
他策马回到堺町后,马不停蹄地就去了堺港周围一圈的仓库视察。今井宗久所言非虚,堺港周围大大小小的仓库里都已经堆满了生产出来的物资,甚至连周边的一些工厂都已经停工,改成了储存物资的库房,连街道上也横七八竖塞着箱子。雨秋平登上一处瞭望塔,看向堺港周围的海面,原先最繁华的三条向西国的航道如今都已经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艘船。而大批大批的船只,都只能等在堺港里,以至于堺港都已经停不下了,不得不在堺港边上又修了两个临时小港。少数船只正向着南边的纪伊水道一路南下,估计是还要绕过纪伊向东而去,开辟前往东国的航路吧。
雨秋平马不停蹄地又赶去了下议院的
议事大厅,大厅里已经人满为患,边上的听证席里挤满了各行各业的人,以至于雨秋平只能站着。工人领袖喜八郎正在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讲,一点都不怯场,看来还真有做议员的料。
“我们工人的要求是,通过救济法,补偿我们所有因为禁运离岗的工人!”喜八郎在台上挥舞着拳头,“我们工人什么都没做错,就遭遇了这样的无妄损失!必须要补偿我们!”
“胡闹。”雨秋平前边的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对身旁的同伴小声嘀咕道,“前不久还通过了一项法案,允许这些工人四处开垦荒地,他们还不知足。现在商会开不下去,我们大家都是入不敷出,税都收不上来,哪还能给他们补贴?”
“就是就是。”商人身边的那个人也是连连点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自从让那些工人选人进了下议院,天天就是要求涨工钱。都给他们涨了一次了,现在又有新要求了。要我说,第一次当时就不该犹豫。哪怕是花钱也好,也要镇住他们那次的法案。”
“工人整天就闹,咱们不通过也不行,谁曾想他们居然还不满意。”中年商人忍不住嘟囔道,“从来没听过说什么救济法…乱搞。”
“可是要是这些工人没了生路,全都跑回原来的老家了,咱雨秋家辛辛苦苦聚集的那么多人口不就都白费了。下次再要找工人,去哪里找?”雨秋平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冷不丁地插嘴道,把两个商人都给吓了一跳。
“这位大人想必是位武士吧。”那个中年商人很有眼力,一眼就看出了雨秋平的身份,“您说的也有道理,现在今井老板他们在犹豫,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个考虑。”
“但是都让他们种地了,又不是活不下去,不能等等嘛,真是的。”边上另一个商人却还在哪里抱怨,“现在西国联合禁运,咱们红叶殿下又被软禁了,没人能主事。想要恢复生意,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都入不敷出,那些工人再怎么闹,我们也拿不出钱啊。”
“上院对此是什么态度?”由于上议院今天休会了,雨秋平没能去上议院看看,就随口打听道。
“那些武士老爷们倒是清闲得很,反正他们也不差钱,不少钱都存了银行,根本不着急。”中年商人叹了口气,额头上露出了几道抬头纹,“他们觉得可以。他们说,如果我们下院提交了救济法案,他们就批准。就是他们这准信,才让那些工人那么兴奋。”
就在这时,门口又忽然传来了喧哗时。不一会儿,雨秋平就看到了两三个下议院的议员在一堆人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就要往台子上冲。作为此次会议议长的今井宗久见状连忙带着人上去拦住了他们,要维持发言秩序,可是那帮人嘴里却喊着口号,不断往里面挤。
“他们又是什么情况?”雨秋平拍了拍中年商人的肩膀,指了指那对闯
进来的人。
中年商人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就苦笑着了连连摇头道,“又是那两个议员,都是专门跑海运的。他们之前有一些船只在海上和港口里被西国那些大名的船给击沉了,死了不少人,还有不少船连人带货都给抄走了。他们整天带着遗属闹,要下议院立法,赔偿他们的损失,再想办法把那些被扣住的人要回来。”
“我们没钱。”身边的商人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些人就知道要钱!国库哪有那么多钱?雨秋家每年那么多军队,那么多奉行,那么多的消耗,要花多少钱他们有概念吗?今年税收都不剩多少了,要靠着国库硬顶。明年贸易再恢复不了,红叶军的军费都够呛!轮得到他们要钱吗?”
看着乱哄哄的下议院大厅,又想起了之前所见,雨秋平心下已经有了决断。他转身离开了议会大厅,在边上的会客室里等待会议结束。随后,就将准备离场的今井宗久、津田宗及和小西隆佐全部叫了过来。
“红叶殿下?”三人看到雨秋平后,都忍不住惊呼出声,“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刚被放出来。”雨秋平笑着打趣道,“我没有公布消息,你们也务必不要泄露我已经回归的情报。”
“是。”三个人看到雨秋平做出这样的表述,自然明白他是要有动作了。
“和我说实话,目前禁运的状态,你们受到了多少亏损?”
三个商人见雨秋平这么问了,几乎都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家的情况报了出来,和雨秋平见到的场面差不多。今井宗久还补充了几句,“我们还算好,毕竟资金充裕,而且我们和织田家内陆不少地方也有商业来往。不过不少中小商会本来就全靠着与西国的海贸,负担不起陆路交通,海贸一断,他们都要破产了,干不下去了。如果能赶紧开通商路,让他们把货卖出去,可能还能周转一下,救活不少企业。若是这样的情况拖到明年,那些企业就都完了,不少工人估计也要回去了,堺町的发展至少倒退五年朝上。”
“我知道了。”雨秋平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了眼三人,“你们最近有空吗?”
“殿下何意?”三位商人都是一愣。
“跟着我的军队一起走。”雨秋平用手拍了拍胸脯,朝着三人笑道,“我来帮你们卖货。”
“殿下怎么帮我卖?”津田宗及闻言哑然失笑,“殿下也要开个场子吗?”
“据说三菱商队已经和德川家的人取得了联系,现在在德川家开了新的市场。”今井宗久突然眼前一亮,“殿下莫非…”
“德川家算什么。”雨秋平故意做出一副轻蔑的表情,“我要帮你们打开的市场,比这个大得多嘞。”
雨秋平摊开地图,用铅笔沿着濑户内海外海缓缓地画出了一条线,随后抬头看了眼三位商人。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八十三章 炮舰(1)
天正七年(1579)9月10日,浩浩荡荡的红叶舰队绕过四国岛南侧,经历了漫长的航行,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九州岛日向国。红叶舰队经过近一年的修整,大量新的船只得以下海航行,而许多新训练的水手也补入了船队,规模勉强恢复到了鸣门海战之前,不过实力估计要逊色不少。在这支舰队上,载着细柳备、酾酒备和特种连队和诸多新兵营里的新兵,以及不少商人和议员代表。同船的还有大量雨秋家军工司的工人以及堺港的闲置工,和大量军工司生产出来的火炮、铁炮。雨秋平在出发前,还给正在山**战斗的雨秋殇去了一封信。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日向国为第一个对象,雨秋平是这么解释的。
“柿子要挑软的捏。想要对西国联合下手,去打三好家、毛利家这样的强硬派肯定是不成的,要挑那些实力弱、意志薄弱的大名下手。日向国伊东家在耳川之战后已经是日薄西山,他们加入联合多半是为了有名正言顺的名义可以停止岛津家的入侵。不打他们,我打谁?”
雨秋平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伊东家在耳川之战后就已经灭国了。不过在这一世,他们居然还保有着部分领地。于是雨秋平二话不说决定对他们动手,只差一口气的伊东家估计没什么抵抗能力。
雨秋平所料不差,宫崎城守将——伊东家少主伊东佑兵在看到八十余艘红叶舰队的战舰和那面高高飘扬的枫鸟马印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他立刻弃城而逃,而红叶舰队则大摇大摆地占据了宫崎城和宫崎港,随后封锁了八重川。
雨秋平的突然现身引爆了整个西国,红叶舰队在濑户内海西端丰厚水道出现也标志着登陆四国的岛津军可能会失去退回九州岛的退路,岛津家的水军立刻如临大敌地开始战备。
“让细柳备和酾酒备登陆,再派人去佐土原城,把伊东义佑给我喊出来谈判。”
雨秋平让红叶军在日向国大大咧咧地摆开了阵势,做出了攻击佐土原城的架势。伊东义佑看了眼神兵天降的红叶军,又看了眼自己手上那些连给红叶军一个备队的一个连队塞牙缝都不够的可怜部队,顿时觉得末日来了。但是他想到雨秋平一贯信守承诺的好名声,只好咬着牙去和雨秋平谈判。
他带着随从来到宫崎城时,才发现不过短短的几天,宫崎城已经面目全非。红叶军带来的大批工人整把临海的宫崎城和宫崎港改造成一个坚固的碉堡,城头配备了不少火炮。看样子,是不打算走了。伊东义佑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宫崎港可是整个日向国最重要的港口,要是宫崎港丢了,伊东家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伊东义佑原以为谈判会在宫崎城内进行,可是红叶军前来接他的侍卫根本没有领他进城的意思,而是带着他直接来到了宫崎港。到了港口内,伊东义佑终于前言见到了那支怪物般的舰队。伊东家最大的船,估计也没有这里最小的驱逐舰大,更别提那些庞然大
物般的战列舰和那艘让伊东义佑仅仅是看到都会腿肚打哆嗦的铁甲舰。他不敢想象那么多门大筒要是一起开火,该是什么样的场景。
“请上船吧。”朝比奈泰平指着停泊在海边的铁甲舰骏河丸,骏河丸上的水兵已经放下了一艘小艇,“我家殿下有请。”
伊东义佑战战兢兢地顺着缆绳爬上了骏河丸,他这把老骨头还真是有劲。在爬到船舷后,伊东义佑忍不住扭头看了眼海面,才意识到这艘船究竟有多高。他只觉得心底一寒,匆忙抓住了船舷,可是那冰冷的钢铁更是让他心惊胆战。
“不可能赢的。”伊东义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对抗这样的舰队…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获胜。哪怕红叶军都不还手,就把这艘船开到我面前让我们打,我们都一点办法都没有。”
伊东义佑看着这支恐怕的舰队和那些甲坚兵利的红叶兵,又想到自己那些乌合之众,只觉得心里愈发恐惧,魂不守舍地跟着朝比奈泰平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船舱里雨秋平的房间。森兰丸替他开了门,引到了雨秋平面前坐下。直到雨秋平开口,伊东义佑才回过神来。
“伊东殿下,我是雨秋红叶,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在下伊东义佑,见过治部殿下。”伊东义佑的礼数却要比雨秋平足了许多,直接用上了下级对上级的敬语。
“伊东殿下莫要惊慌,在下此来,绝非为了与伊东家为敌。”雨秋平看到伊东义佑的腿吓得直哆嗦,忍不住出言宽解道。
“是是是!”伊东义佑听到雨秋平的话语似乎颇为友善,忙不迭地借坡下驴道,“伊东家和雨秋家无冤无仇,治部殿下的大名在我们九州也是如雷贯耳,我们又岂会有和治部殿下为敌的意思?这不您看,您的舰队以来,犬子就弃城而走,就是生怕和您有了冲突,结下了误会!”
“伊东殿下的一片苦心,我自然心里清楚。”雨秋平微笑着听着眼前那个老头子的满嘴胡话,“只是…不久前在下听闻,西国大名组成了联合,而伊东殿下也在其中,不知是否有些误会?”
“治部殿下有所不知,这真的是误会啊!”伊东义佑闻言立刻做出了一副比窦娥还冤的表情,雨秋平在一瞬间竟然被他精湛的演技给打动了。
“治部殿下也看到了,我们伊东家现在危如累卵,岛津家步步紧逼,眼看着我们就要亡国了啊!之前一直依靠的大友家,在耳川战败后也是自身难保,我们伊东家可真的是难啊!”伊东义佑说着说着居然快淌出泪来,摊开双手对着雨秋平诉苦道,“这次西国联合,岛津家还颇为积极,伊东家又岂敢说个‘不’字?我们加入了西国联合,岛津家也还在暗地里侵占日向国的土地,若是没加入,恐怕现在都被岛津家给灭了吧!我们加入西国联合,真的是身不由己啊,又岂敢有和治部殿下为敌的意思?”
伊东义佑这连珠炮般不带喘气的辩白居然一时间让在辩才上颇有自信的雨秋平无话可
说,这老狐狸的几十年可没白活,那是真的能说。幸好雨秋平这次早有准备,不然真要说不过他了。
“伊东殿下所言甚是,伊东家的苦衷我们也不是不知道。”雨秋平胸有成竹地全部应承了下来。
“那这…”伊东义佑见状有些犹豫,目光犹疑了一下,随后继续道,“既然这无冤无仇,治部殿下又为何忽然占了我们的宫崎城和宫崎城?若是有误会,在下自然该向治部殿下道歉。只是好叫殿下知晓,这良港对于我们伊东家太重要了!若是误会解开了,不知殿下能不能将其还给我们?”
“好,那我们就来谈谈这误会。”雨秋平微笑了一下,拍了拍手。马上,久等在屋外的有马安泰就趾高气扬、大踏步地闯了进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雨秋平那日在下议院大厅里看到的那个大吵大闹要赔偿的议员——他就是专门做跑海运的老板。
“这位是雨秋家的家臣,就让他来讲讲我们之间的误会吧。”雨秋平用幸灾乐祸的眼光看了眼这有马安泰和伊东义佑,就让这俩会耍嘴皮子的好好吵一吵吧。
有马安泰早就憋足了气,就等着开骂呢。雨秋平话音刚落,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操着九州口音开骂了:“你这老不死的,还在这里逼逼叨叨?就欺负我家殿下好说话?要是我,一巴掌就给你抽地上去了!”
我去…雨秋平看到有马安泰这火力,顿时觉得来到了后世的互联网里一般。
伊东义佑明显也给骂懵了,作为一家大名,他从小大都没这也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以至于他一时间忘了回骂,而是结结巴巴地用敬语反问道,“不知这位大人何意?”
“少在这里给我不懂装懂!你自己老实交代,伊东家是不是打沉了我们好几条船,还杀了我们不少人!你自己说!”有马安泰提了口气,对着伊东义佑再次破口大骂。
“这…”伊东义佑闻言一愣,支支吾吾地低下头去,“这是何时的事情…”
“还想抵赖?”有马安泰二话不说就甩出一张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三条在伊东家港口被击沉和一条在伊东家港口被扣押的堺町商船的名字和上面所有的商品、人员清单。“你自己看看清楚,这些都是在伊东家港口沉的。还有不少在你们家附近海域沉的呢,我还没跟你算呢!”
“这…”伊东义佑咽了口唾沫,看了眼有马安泰的账本,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有马安泰说得没错,伊东家的人确实打了不少雨秋家的商船,只得尴尬地解释道:“这不是之前…伊东家被迫加入了西国联合嘛…然后西国联合要求我们禁运…”
“先不说禁运这事本来就不对,但既然要求你们禁运,你怎么把我们船给打沉了?”有马安泰愤怒地一拍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着伊东义佑吼道,“你知道我们损失了多少货物,死了多少人吗!我们就是为了他们来兴师问罪了,你觉得这么大的事还能算是‘误会’吗?”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八十四章 炮舰(2)
“这…我何时下过这种命令?肯定都是下面的人乱来的?”伊东义佑看到有马安泰来势汹汹,立刻就不认账了,掏出了封建领主经典的丢车保帅战术——推一个下属出来背锅,“我这就回去严查,把那些伤害了雨秋家船只的凶手全部绳之以法!”
雨秋平听到伊东义佑说到这里,立刻悄悄地在榻榻米上敲了敲。门外的朝比奈泰平收到信号,立刻招了招手,让早就准备好的群演开始表演。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伊东老贼,还我儿子!”
另一个跑航运的议员老板鸟尾庆信得到信号后立刻哭丧般地扯着喉咙大喊起来,震得半艘船都响。他和一堆作为群演的辅兵、议员朝着舱门口的红叶军侍卫冲来,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但是却装出了激烈冲突的喊声和模样。
“这是…”伊东义佑被门外的大喊声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指向门口。
“这…估计是船上的遗属得知伊东殿下来了,开始闹事了吧。”雨秋平故作不满地站起了身,对着门口的侍卫喊道,“不是要保密的吗?谁泄露的消息?”
“这是…那些失事船只船员的遗属吗?”伊东义佑仿佛明白过来,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有马安泰。
“不然呢?你以为呢?”有马安泰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抱肩,斜眼瞪着伊东义佑,“听到仇人上船了,能不生气吗?”
有马安泰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动荡声。紧接着,屋子的大门就被一下子撞开,鸟尾庆信带着人就冲了进来。只见他双目血红,衣服上也拉破了两块,额头上青筋暴起,对着伊东义佑怒目而视。雨秋平不禁在心里惊呼——真的有当演员的料啊!
“你还我儿子!”鸟尾庆信朝着伊东义佑猛扑了过来,森兰丸和朝比奈泰平特意等着伊东义佑摔了跟头后,才一起上前制住了鸟尾庆信,带着侍卫们把他和其他群演都拉了出去。
“让伊东殿下受惊了,实在抱歉。”唱红脸的雨秋平这时候跳了出来,对着伊东义佑道,“但是你也看到,我们也很难办。雨秋家上下都沾亲带故,那些跑海贸的不少都是有钱大老板,在雨秋家里关系可多了,我们即使知道伊东殿下不是故意的,也不好解释。”
“我们伊东家保证!肯定把所有参与袭击雨秋家商船事件的凶手全部绳之以法,移交雨秋家处理!并且,我们还会给予所有遗属补偿!请殿下和大人放心!”伊东义佑拍着胸脯向雨秋平和有马安泰保证道,“还大家一个公道!”
“人都已经死了,我要你的公道有什么用?”有马安泰按照早就雨秋平写的的台词对伊东义佑大吼道,“把凶手抓来,死去的人就能复活吗?你们给了赔偿,死去的人就能复活吗?你们赔得起吗?那是几十个家庭啊!几十个好好的家庭忽然就没了!几十个妻子失去了丈夫,上百个父母失去了孩子,数百个孩子失去了父亲!这你们怎么赔!悲剧不是死了多少人,而是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发生了多少次啊!”
在这个乱世人命贱如狗的时代,伊东义佑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大名在初次面对人道主义的谴责时,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嘴巴半张着支吾了半天。雨秋平看到效果已经达到,就拍了拍有马安泰的肩膀,示意该自己出来唱红脸了。
“安泰,怎可对伊东殿下如此无礼?发生这些事情,伊东殿下也是不想的!”
“是是是,治部殿下所言甚是,在下愿意竭尽所能补偿受害者!”伊东义佑心里虽然对雨秋平骂个不停,可是不看僧面也要看红叶舰队和红叶军的面子,只得低头认错。
“赔款、捉拿凶手、保证不再攻击雨秋家的商船,那些是免不了的。”雨秋平先盯着伊东义佑的眼睛,和他确认了那几件事情。
“然后伊东殿下刚才说,愿意竭尽所能补偿受害者是吧?”雨秋平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起来,伊东义佑只得老实地点头。
“有道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就算给再多补偿,那些失去顶梁柱的家庭还是难以维系。想要真正帮助那些受害者,只有一个办法——”雨秋平拖长了声音,卖着关子,等到时机到位了才低声解释道,“实不相瞒,那些受害者的家庭都没什么其他赚钱的门路,想要养家糊口,只能靠跑海贸。可是他们家里只剩下些老人妇孺,你指望他们跑到东北那苦寒之地去开辟新航路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靠着父辈留下的路子和关系,继续走这西国的海贸。”
“殿下的意思是…”伊东义佑隐隐有了预感,明白雨秋平要提出什么条件了。
“恢复海贸,终止禁运,允许雨秋家的船只来伊东家的港口和领地做生意。”雨秋平向伊东义佑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可是…治部殿下啊,不是在下不想帮忙!只是西国联合规定了要对雨秋家禁运…”伊东义佑悄悄看了眼雨秋平,“伊东家势单力薄,哪里敢单独背盟?若是岛津家大军兴师问罪,我可如好是好?”
“不不不,不需要你背盟,只需要你允许我们通商就可以了。”雨秋平闻言连连摇头,就伊东义佑还是为难,便爽快地到,“大家也知道伊东家势单力薄嘛!你就和西国联合的其他人说,伊东家也是被逼无奈,打不过雨秋红叶有什么办法嘛!他们要是真想让伊东家一起禁运,就派兵来救你啊!既然不救你,那你就和我们通商嘛!到时候通商的关税也会有你一份!”
“也会有伊东家的一份?”伊东义佑闻言大喜,“此言当真!”
“当然,我们会派人和你们的人一起弄一个海关来收税,关税我们协同商定。”雨秋平再次露出了天使般圣洁的笑容,“伊东殿下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在你的领地里投资建厂,招募你们领地里的人来在农闲时打工,他们缴的税全归你!”
当魔鬼伸出诱惑之手时,他圣洁的笑容会让天使自惭形秽。伊东义佑已经完全被雨秋红叶的糖衣炮弹说动了——这可是雨秋红叶的承诺,是一诺千金的雨秋红叶的承诺,怎么可能有假?他会为了骗我一个没落的九州大名,搭上自己的名声吗?显然不会啊!
“但是殿下,若是岛津家因为此事派兵征讨…”伊东义佑还没放下最后的忧虑。
“那就标志着西国联合的破盟。真到了那时,雨秋家立刻就会和你结盟,派援军前来。”雨秋平十分郑重地坐好,朝着伊东义佑道:“我雨秋红叶,说到做到。”
“得红叶殿下一诺,胜得千金。”伊东义佑此刻已经不再犹豫,“那…”
“殿下,不行!”不过,按照雨秋平早就安排好的剧本,有马安泰此刻又跳了出来,一把拦住了雨秋平,“殿下是有一诺千金的好名声,伊东家可没有!万一他们反悔了,又袭击了我们的商船怎么办?真出了那种事,我怎么回去和那些遗属交代!”
“不不不,这位大人大可放心,在下岂敢违背与治部殿下的约定!”伊东义佑见状连连摆手道,可是有马安泰却只是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你都袭击过我们的船一次了,我不可能再把兄弟们往虎口上送。”
“伊东殿下,要不这样吧。”雨秋平看到伊东义佑再次红了脸,于是便出来打圆场道,“宫崎城个宫崎港,暂时还都放在我们手上。我给你写个借据,算是我们租借的,租借5年。这期间,我们向你支付租金。然后我们在宫崎城和宫崎港里驻军,保护我们的商船。”
“这…”伊东义佑见状有些着急,“这不大…”
“没事,伊东家的船只可以随意使用港口,我们绝不阻拦,只是用来保护我们的船只罢了。而且伊东殿下之前也说,之前攻击船只的事件是手下人自己干的。那我们留些兵在这里,也可以威慑那些不懂事的人。再退一步讲,要是岛津家突然犯难,我们留下的人也可以助您一臂之力,不是吗?”雨秋平再次笑着向伊东义佑解释道。
见雨秋平已经做得这么周到了,伊东义佑也不知如何反驳。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宫崎城和宫崎港也丢了,他也不可能自己拿回来,那还不如租给雨秋平,还能收点租金。反正自己也拦不住雨秋家的商船,那还不如允许他们通商,自己还能收点税金。反正说白了,西国联合抗击织田家和他这个日暮西山的小大名根本没什么关系,制霸西国还轮得到他?
想通了这些关节,伊东义佑便答应了下来。雨秋平让他稍等一会,随后便带着今井宗久、津田宗及、小西隆佐等一干商人前来和伊东义佑谈判。
“赔款的金额哪有这么多?”伊东义佑看着那天价的赔款数字,忍不住惊呼道。
“那我一笔一笔给您算嘛。”有马安泰不慌不忙地拿出了刚才的账本,“沉的5艘船,一共…上面遇难了这么多船员,抚恤金是…船上载着的货物,共计…雨秋家这次为了保护商船牢实远征,军费也不少吧…”
“这条设立领事并享有领事裁判权又是什么意思?”
“日向国和雨秋家的领地毕竟隔着濑户内海,往来至少也要3天多,沟通难免不便。我们雨秋家会在这里安排一个全权代表,负责雨秋家和伊东家的沟通,有什么事情您直接找他就可以了。”雨秋平向伊东义佑普及着知识,“这领事裁判权呢,是规定如果有雨秋家的人在伊东家的领地内犯事,统一由雨秋家的领事审判。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两国风俗法律不同,另一方面也是要保护我们的商人不会被你们的武士恶意欺凌,上下勾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伊东义佑根本插不上话,最后雨秋家和伊东家签订的条约里,基本上就是雨秋家事先拟好的。这则条约,被后世称为《宫崎条约》,也是近代不平等条约的母本,成了中小学生考试必背的知识点。
《宫崎条约》包括了以下内容:
1.
伊东家抓捕所有参与了对雨秋家商船进行攻击的罪犯,移交雨秋家惩治,并保证雨秋家商人在日向国的人身财产安全。
2.
伊东家将所有的水军船只交由雨秋家监管。
3.
伊东家割让宫崎城、宫崎港为租借地给雨秋家,租期5年,并允许雨秋家驻军。
4.
伊东家赔偿雨秋家一系列损失,共计10万贯,分5年结清。
5.
开放宫崎港为通商港口,雨秋家的商队可以在宫崎港和日向国内陆自由贸易。
6.
允许雨秋家在宫崎港设立领事,并享有领事裁判权。
7.
两家之间通商关税,由两家共同协商,秉公议定。
8.
允许雨秋家在宫崎城、宫崎港附近开办工厂,雇佣伊东家的领民打工。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八十五章 炮舰(3)
拿着草签的协议,雨秋平满意地送走了伊东义佑,随后对着身边的商人们说:“怎么样,你们殿下没骗你们吧?”
“没想到舰队还真的能帮我们卖货。”津田宗及回忆着刚才的场景,不禁哑然失笑,“有了那一批赔款,堺町应该那发出救济工资,缓口气了。”
“但是殿下,我们只在伊东家这里获得了通商许可,根本不够消化我们那么多的货物。再说了,整个濑户内海上还全是敌对的船只,除非次次都有红叶舰队护航,不然我们的商船根本不敢开。”今井宗久在一旁不安地提醒道。
“这我当然知道,伊东家只是第一站。整个西国,我们红叶舰队都要拜访一遍呢。”雨秋平笑了两声,“别着急嘛。”
“可是红叶舰队一走,这宫崎城和宫崎港该如何是好?”小西隆佐指了指港口内的红叶舰队,“伊东家这次这么听话,肯定就是惧怕红叶军的战力。”
“我不是带了很多新兵吗?福泽大人已经对他们进行了整编,编成了一个个驻屯连队,由他们留守在宫崎城和宫崎港里。宫崎城和宫崎港已经被我们大范围整修,弄成了易守难攻的堡垒。我给他们配备了足够的火炮和炮组,还有大量的铁炮,他们坚守待援几天不成问题。而这段时间,足够红叶舰队赶来支援了。”
“接下来,我们要去趟四国,把岛津家的水军收拾了。他们之前运着岛津军上了四国,我打算把他们全堵在那里。”雨秋平缓缓地转过身来,望向了丰后水道和水道对面的四国岛。然而,他话音刚落,森兰丸就匆匆跑了过来。
“殿下,”森兰丸带着一个传令兵找到了雨秋平,“竹中大人来消息了。”
“殿下容禀,登陆四国的岛津军好像已经搭乘岛津家的水军撤退了。”那个传令兵一见面,就给了雨秋平一个惊讶的消息。
“撤退?往哪里撤?我这几天在丰后水道安排了那么多巡逻船?”雨秋平闻言大惊,“他们回不去萨摩的啊。”
“岛津水军全部从丰后水道北上,去下关海峡了!好像是想绕过整个九州回萨摩!”
“可真没有萨摩人想不出的东西。”雨秋平闻言哭笑不得,“绕这么大的弯,怎么不来个蒙古海军奇袭北京呢?”
“那土佐的局势是不是已经稳定了?”雨秋平补上了一句,“如果岛津军都撤走了的话。”
“是的,岛津军撤军后,光凭三好军自己已经难以在我们和长宗我部家的联军面前取得进展了,战局僵持下来。”信使向雨秋平汇报道。
“既然岛津家的水军不在的话…”雨秋平又把目光移向了南边,“我们就先去岛津家的领地光顾一下吧。”
天正七年(1579)9月15日,红叶舰队南下。沿途,对岛津家所有沿海的重镇展开了袭击。处于便利海贸和捕鱼业的考虑,南九州的诸多城镇都是建在沿海的,也都在红叶舰队重炮的射程范围内
一阵阵狂轰乱炸后,细柳备和酾酒备就会在特种连队的配合下进行抢滩登陆,随后对这些受损严重的城池和城下町发动猛攻。短短数天内,饫肥城、志布志城、国见城、原田城先后沦陷。不过红叶军并没有占领城池的意思,在将岛津家储备的辎重钱粮军备掠夺一空并补给了淡水食物后,就会从城中撤离并继续前进,让匆匆赶来的岛津家援军无可奈何。
“没想到咱们有朝一日也会干起海贼的勾当!”御前崎仲秀捧着一大把的金银珠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殿下,越活越有出息啊!”
“什么海贼,你小子懂什么?海贼最多抢抢渔船,你见过洗劫城池的海贼吗?”雨秋平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草帽,大大咧咧地往头上一扣,“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啊!”
天正七年(1579)9月19日,红叶舰队绕过九州岛最南端的佐多岬冲,向着大隅国和萨摩国之间的海湾挺近——也就是后世的鹿儿岛湾。这片海湾对岛津家十分重要,可谓是岛津家的内湖,岛津家的本城——内城就是建在鹿儿岛湾海岸。然而,岛津家留守的水军却在海湾口的海战里被红叶舰队的坚船利炮轻而易举地击碎,几乎是寸板不回。9月20日,红叶舰队就抵达了内城边的郡元湾,抢占了这个港口,内城已经**地暴露在红叶舰队面前。
雨秋平派出使者道内城,要求岛津义久出来谈判。然而,岛津义久硬气得很,居然连使者的面都不见,就把他给赶了回来。于是,雨秋平就拟定了一个示威计划。
“此役之后,想必日本大名会重视起制海权吧。”雨秋平用望远镜打量着人头攒动的内城城头,岛津家几乎集结了领内所有的军队来防守内城了。“有了强大的海军,我可以在短短几天内就把大军运到你家本城的脸上,哪怕你陆地上有再多精兵险关也没用。”
“殿下,炮击阵型已经准备完毕!”伊丹康清走到了雨秋平的身边,向他敬了个军礼。数十艘驱逐舰和巡洋舰都用舰首炮对着内城,而战列舰和铁甲舰则侧过船身,用大量的侧舷炮瞄准。岛津家毕竟也是南九州的大名,和南蛮沟通很多,似乎也拿到了几门炮。不过,显然那几门炮的威力都很小,炮手也不会瞄准,在红叶舰队列阵期间打了半天,也一发都没有打中。
“好,开炮!”雨秋平一声令下,铁甲舰上的枫鸟马印便高高挥舞起来。百余门大小口径的火炮在瞬间开火,轰鸣声响彻天际,据说连远在几十里外的人都能听到这声巨响。火光腾起后,硝烟瞬间笼罩了红叶舰队。紧接着,数不清的弹丸雨点般砸向了内城城墙,溅起碎石、残躯无数,血花和烟尘混杂在一起,掩盖不住惊慌失措的惨叫声。
岛津义久在内城天守阁里看着三之丸上的惨剧,巨大的烟尘几乎遮蔽了一切视野,根本看不见海湾那里的情况。每当一声轰鸣声响起后,所有人的心就会提到嗓子眼。他们的紧张不会持续太久,下雨般的炮弹
马上就会落下。还会有不少炮弹落入二之丸和城外的城下町,更是引起一片血雨腥风。
红叶军的两个备队远远地在海滩处列阵,随时都有可能冲城,因此岛津义久根本不敢把部队从城头撤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女墙和碎石后躲着一轮轮的炮击。不时有士兵被整个人震飞上天,随后惨叫着落下地面。
炮火不停地侵袭,岛津义久只觉得自己的耳膜一阵阵生疼。他不知道,前线城墙上的士兵,正在遭遇怎样的地狱。他隐约能看见,大批大批平日里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萨魔勇士,此刻却一个个丢盔弃甲,抱头蹲在女墙后瑟瑟发抖。在这压倒性的火力差面前,一切的抵抗都是毫无意义的。
岛津义久甚至涌起了切腹的念头。
不过红叶舰队的炮击却停了。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炮弹浪费在这里,这不过是点到为止的示威罢了。”雨秋平朝着内城笑了笑,“再派一个使者去吧,相信岛津义久心里有数了吧。”
然而,出乎雨秋平意料的是,岛津义久这次虽然见了使者,但是仍然表示不会答应雨秋平的任何要求。
“岛津家果然是硬气。”雨秋平闻言也不禁啧啧赞叹,“他们主力未损,也不怕我们强行攻城。海军再强,还是要靠陆军才能赢啊。咱们只有两个备队的人,实力还是不够。”
“那殿下,我们该如何行事?”商人们见状立刻有些着急起来。
“没事,别着急。”雨秋平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个硬骨头,要慢慢啃。先派人,把南边的种子岛、屋代岛、甑岛全部占了,然后在留人那里建设炮台、港口和仓库。以后红叶舰队也好,商船也好,可以先去那些港口停泊。”
“还有这个樱岛。”雨秋平指了指舰队东方那个大岛,它横在整个鹿儿岛湾正中央,“也占了,修港口、修炮台。”
“这是个火山岛,殿下。”伊丹康清觉得雨秋平的提议有些异想天开,“那里有什么用。”
“没事,樱岛火山在一百年内都不会喷发了。”雨秋平胸有成竹地向一头雾水的部下们笑道,“相信我,没错的。”
在谈判遭到岛津家拒绝后,红叶舰队就绕着九州岛开始顺时针航行,沿着九州的西海岸北上。一路上,岛津家沿海的城池无一例外不遭了殃。岛津义久也匆忙去信给正在通过下关海峡绕路回九州的岛津水军,让他们留在下关海峡东边,前往别出濑户内海——不然就会迎头撞上沿着九州岛绕圈的红叶舰队。
红叶舰队的武装大游行给岛津家的统治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城池沦陷的期间里,大量城下町民众逃散,山贼四起。损失惨重的岛津家忙于镇压各地的一揆,却因为诸城库房都被红叶舰队洗劫一空而陷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之中。岛津家留守的水军已经覆灭,而陆军也抽不开身,一时间拿四处抢占岛屿的红叶军毫无办法。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八十六章 炮舰(4)
天正七年(1579)9月24日,红叶舰队抵达了肥后国的天草群岛。这块巨大的岛屿在当时处于各个势力争夺的地区,不过岛津家已经自顾不暇,其他的小大名更是无力抵抗红叶舰队,天草群岛很快就全部落入了雨秋家的手里。雨秋平认准了天草群岛重要的地理位置,在天草群岛上大兴土木,建设了一系列的城砦、棱堡、港口和仓库,留下了大量的部队和工人留驻于此,把这里当成红叶军在九州的重要基地。
同时,雨秋平还先后让舰队强闯相良家、阿苏家、有马家的港口。这三家大名的近况虽然比伊东家要好一点,但同样实力薄弱,在红叶舰队和红叶军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无力抵抗。在雨秋平炮轰内城并留下一地废墟的传言传开后,一个个也都是提心吊胆。除了阿苏家试图与红叶军交战,被红叶军击败后兵临隈本城下之外,其他两家都是未发一弹就签下了不平等条约。阿苏家在战败也无可奈何,不得不签约议和。
这三家大名与雨秋家签订的条约和《宫崎条约》非常类似,被合称为《天草条约》。三家除了支付大量赔款、割让港口边的城池并允许通商外,也接受了治外法权和关税议定权。不过他们也和伊东义佑一样很快发现,这些条约似乎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少实质伤害,反倒是能提供不菲的收入。对于他们这些无力争夺九州霸权的小大名而言,倒也并非一件坏事。
于是,在雨秋平的撮合下,有马家、阿苏家、伊东家和相良家暗地里签订了一个《九州中部互保约款》,约定一旦遭到非缔约国袭击,彼此守望相助,等待雨秋家的援军。在红叶舰队的炮舰外交面前,九州中部的日向国、肥后国、肥前国岛原半岛等地都终止了禁运,再次向雨秋家的商船开放。不仅于此,雨秋家还获得了协商关税和投资设厂的权力。
岛津家对中部这些小大名与雨秋平私通款曲的举动非常不满,扬言要攻击他们的领地。然而,还没等雨秋平派援军过来,足利义西却先来了信,劝阻岛津家不要行动。岛津家一旦开战,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貌合神离的西国联合可就彻底要垮台了,九州地区也要狼烟再起。到那时,单靠毛利家要如何对抗织田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在足利义西的要求下和红叶舰队的威慑下,岛津家勉强打消了用兵的打算。
此时,积压在近畿的大量货物和商船也再次开始了海贸。他们走着红叶舰队来时的路线——径直从纪伊水道耐下,绕过四国岛进入丰后水道,抵达日向国宫崎港。随后,还愿意继续前进的船只就要绕着九州岛南下,在九州岛南端的屋代岛、种子岛、甑岛等地补给,随后北上到天草群岛。在天草群岛修整后,将货物销往岛原半岛和肥后国。红叶舰队打开了九州的大门后,雨秋家的货物就再次源源不断地涌入了九州,缓解了堺町、石山町、岸和田港等地因为贸易禁运带来的经济危机。
而雨秋平在九州的大闹让大友家、龙造寺家、岛津家等九州大名们惊恐万分——在他们的眼里,与织田家隔着
中国和四国的九州,是一个无比安全的大后方。因此,他们才在之前的行动里肆无忌惮地攻击雨秋家的商船。在那个时代的人眼里,海洋无疑是一天堑,四面环海的地方就是天险。日本古代也不是没有水军,只不过那些西方人眼里的“棺材船”根本不具备远洋航行、大量运兵、火力威慑和掩护抢滩的能力。
而在红叶舰队的横空出世让快速的远洋航行和大军运输成为了可能,而红叶舰队的强大火力也让登陆抢滩变得容易,一切有关海洋的常识都被颠覆了。雨秋家可以在他愿意的时机,在五天内把红叶军投放到九州、四国、中国沿海的任何一个地方,海洋简直就是通途。曾经那些日本武士们引以为豪的沿海坚城都成了裸城,而他们眼中安全的大后方随时可能面临红叶军的枪林弹雨。
大友家、龙造寺家匆忙从前线开始撤出部队,可是红叶舰队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们继续北上,把矛头对准了九州西北端的平户城,那里是九州最重要的对西方贸易港口之一。而平户城的领主松浦家,不过是一家小到不能再小的大名,而平户城也是临海而建,城低池浅。红叶军愿意的话,可以在准瞬间毁灭松浦家。
松浦家家主松浦隆信早就听说了南边发生的事情,因此在红叶舰队出现在视野内后,就已经做了好了去红叶舰队的船只上签下不平等条约的准备了。然而,红叶舰队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平户港平开始补给作业,但是却迟迟没有理会平户城,让松浦隆信的心里忐忑不安。
“松浦家是龙造寺家的从属,对待龙造寺家的态度,要和对待其他小豪族不一样。”雨秋平早已事先权衡过了,“龙造寺家是有夺取九州乃至称霸一方的野心的,和那些安居一隅、仅满足于依附强者以存续家族的小大名们不一样。对于那些小大名而言,割让港口和城池或许没什么,足够的经济利益和红叶军的援军承诺就够了。但是对于龙造寺家而言,它绝对不会接受割让港口和城池的。”
“龙造寺家倒是很有远见,即使加入了西国联合对我们进行了禁运,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袭击过我们的商船。”骏河丸上的雨秋平撇了撇嘴角,若有所思地望向了肥前国的方向,“他不可能料到现在红叶舰队兴师问罪的局面。他这么做,可能只是不想受西国联合摆布,他可不想臣服于大友家和岛津家啊。他把自己摘得很干净,就是想最大限度地保证自由决策,不想变成和西国联合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明智选择。”雨秋平朝着远远地肥前国村中城打了下响指,“派使者去找龙造寺隆信,就说我要和他在平户城谈判。”
天正七年(1579)9月30日,雨秋平和龙造寺隆信在平户城天守阁内谈判。不需要旁人介绍,雨秋平就认出了龙造寺隆信——他的体型比周围的人差不多粗壮了一圈,身高和雨秋平差不多,但是体格却是雨秋平的两倍。肥前之熊,名不虚传。
“龙造寺殿下,初次见面。”雨秋平向着龙造寺隆信行
了一礼。
“请多多关照,治部殿下。”龙造寺隆信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是却超乎寻常地儒雅得体。雨秋平挑了挑眉毛,龙造寺隆信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
“怎么?治部殿下出自风雅的骏河,认为我九州隼人不可能有这般谈吐?”龙造寺隆信干笑了几声,“莫要看不起人啊。”
“失礼了。”雨秋平倒是大方地忍了下来,“已刮目相看。”
“殿下需要刮目相看的地方还有很多。”龙造寺隆信的目光忽然变得锋芒毕露,“天下布武,可不只是本州的专利,莫要看不起人啊。”
“若是真看不起您,红叶舰队就会直接驶入有明海,把炮口对准村中城了。”雨秋平面不改色地答道。
“那些砸碎喽啰们签的条约,在我身上想都别想。”龙造寺隆信冷笑着摇了摇头,语言也变得粗俗暴躁起来,“龙造寺家上万男儿,任你红叶军再强,我们固守内陆,你也无计可施。”
“我本来也无意和龙造寺殿下签订不平等条约,恰恰相反,是想和您签订平等的暗中同盟条约的。”雨秋平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哦?堂堂织田家,和我们九州岛上连一国之地都没有完整吞下的人结盟?不嫌丢人吗?”龙造寺隆信接过那张纸,嘴上却没有给雨秋平半点好处。
“虽然红叶舰队往来便利,但终究远隔重洋。雨秋家在九州岛需要一个盟友,替他稳定局势。”雨秋平在龙造寺隆信阅读之际,复述着之上的内容,“不割地不赔款不驻军,也没有什么治外法权和关税议定权。只是和平通商,互派领事,互相保证商人安全。”
“龙造寺家不是雨秋家在九州的代理。”龙造寺隆信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织田家在越后干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还想在九州再来一次?”
“并不,这项条约里没有对龙造寺家的任何束缚,您可以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甚至可以忤逆织田家的本意在九州夺取霸权。”雨秋平露出了自信的微笑,“这份同盟条约是秘密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您名义上大可以留在西国联合内部。您可以随时选择公布条约叛离联合,也可以随时撕毁条约与织田家为敌,都随您。”
“那殿下牵这条约又是为了什么?”龙造寺隆信的脸上写满了嘲讽,“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因为时间会向殿下证明,跟着我们一起走,才是最正确的道路。”
天正七年(1579)9月30日,雨秋平和龙造寺隆信在平户城谈判,签订了《平户密约》。织田家和龙造寺家达成暗中同盟,双方互派领事,互相通商、互相保证商人安全。雨秋家可在龙造寺家领内投资设厂,龙造寺家也可以从雨秋家的商会里定制军火等物质。而龙造寺家承诺,若是岛津家和大友家侵犯了与雨秋平签订了通商条约的诸多小大名,龙造寺家会出兵相助,等待雨秋家的援军。作为报答,雨秋家必须向龙造寺家提供军备和金钱支援。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八十七章 炮舰(5)
完成了和龙造寺家的交涉后,红叶舰队于10月2日再次,先占领了九州岛北方的对马岛、壹歧岛、神集岛等诸多岛屿,留下了工人和驻屯连队进行普请,随后再次南下,向大友家的筑前国海岸进发,打算对福冈城、立花山城等大友家沿海重镇进攻。
“殿下出征不过一月,九州岛上除了岛津家和大友家,皆已允诺通商。”这一路上,今井宗久等跟团商人的代表可谓是一片大好,“原本岌岌可危的商会们,现在都算缓过来了。不少本来都破产了的中小商会,也在从银行借钱出来重新跑海贸。只要能把积压的货都卖出去,他们就能重振旗鼓。”
“但是就这两家,最为麻烦。他们既有雄厚的实力,也有称霸的野心,绝对不会轻易就范的。”雨秋平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遥远的海天一线处,那是九州岛和中国地区隔海相望的海峡——下关海峡。想从九州北部外海进入濑户内海,就只有那狭窄的海峡可以通过,甚至比鸣门海峡和明石海峡还要窄。
“岛津家和大友家的水军主力未损,再算上毛利家的三岛水军。”雨秋平双手扶着船舷,对着身旁的商人们道,“不把他们打残了,估计你们的海船还是要被攻击。”
“那殿下何时去进攻他们?”小西隆佐急切地追问道。
“不用我们去找。”雨秋平微笑了一下,用手点了点下关海峡的方向,“他们估计就在海峡后等着我们呢。”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先去收拾一下大友家。”
5天后,天正七年(1579)10月7日,下关海峡东边的长门国宇部港。平时这个冷清的港口,此刻已经是人满为患。大批大批的战船停泊在这里,数量多到甚至可以排成一列舟船,直达九州岛上的丰前国中津港。
在这里,紧急聚集了岛津水军、大友水军和毛利家的三岛水军,几乎是淡路水军战败后整个西国水军力量的大集合。雨秋平和红叶舰队神兵天降般地从岸和田港忽然来到了九州,把所有西国大名都吓坏了。随着九州大批大批的小大名先后战败被迫割地,毛利家、岛津家和大友家也意识到了局面的紧迫。大友家的水军试图南下进攻雨秋家在日向国割下的宫崎港,结果却被港口边密布的炮台乱炮打回。而岛津家的水军载着岛津家的大军也因为红叶舰队的威慑不敢直接回萨摩,而是跑到了下关海峡这里准备绕路返回。毛利家见状,也命令麾下的三岛水军全师而出,与岛津水军和大友水军在下关海峡东边会和,准备迎战下关海峡西边来势汹汹的红叶舰队。
大战临近,所有人都兴奋而紧张地备战着。然而,整支联合舰队的最高指挥官——毛利家三岛水军总大将村上武吉,心里却打着退堂鼓。不是因为他自己懦弱,村上武吉从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当年严岛合战,他敢带着300艘船就冲向陶隆房的20000大军,也从未害怕过。他之所以如此抗拒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都是因为小早川隆景的劝告。
小早川隆景对村上武吉意义非凡,村上武吉的第二次和第三次人生都可以说是小早川隆景给的。当年村上武吉本是一个浑浑噩噩的海贼,过着打家劫舍、拿钱干事的勾当。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小早川隆景一个人孤身上岛,劝说村上武吉加入毛利方,向当时势不可挡的大内军开战。所有人都认为答应了小早川隆景的村上武吉疯了,但是村上武吉从那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闪闪发光之物。而自那以后,三岛水军也不再是恶贯满盈的水贼,而是整个濑户内海赫赫有名的水军了。
村上武吉的第三次人生,同样是小早川隆景赐予的。当年,在安宅冬康的淡路水军和小早川隆景的三岛水军决战之时,村上武吉因为三岛水军内部的矛盾,居然听信了三好义贤的游说,倒戈向了淡路水军一边,害得毛利家大败亏输。然而后来,毛利家和三好家为了对抗织田家逐渐联合起来,村上武吉的处境也变得尴尬。三好义贤利用完了他就不在搭理他,把他当做弃子抛在一边。当毛利水军前来能岛兴师问罪时,村上武吉知道自己已经完了,做好了切腹的打算。然而,在那样一个类似的雨夜,已经步入中年的小早川隆景再次孤身上岛,劝降了村上武吉。他让村上武吉回归了三岛水军,并且力排众议让他再次当上了水军总大将。小早川隆景的这份恩情,村上武吉自问自己几辈子也换不清。从此以后,他对毛利家忠贞不二,在对抗织田水军和大友水军的战斗力立下了赫赫功勋。每一次胜利后,他都会望向小早川隆景的背影——那是一个多么可敬的男人。
然而此次出征前,在山阳道战线无法赶来指挥水军的小早川隆景却在送别时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武吉啊,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不要和红叶舰队作战。”
“安宅殿下之才十倍于你我,而淡路水军之战力又两倍于三岛水军,纵使加上岛津水军和大友水军,也达不到淡路水军的战力。安宅殿下带着淡路水军,在奇袭成功后逼迫红叶军在不想决战的时候决战,在自己最熟悉水文地理的淡路岛海域作战,又利用数百年难得一遇的逆流和奇谋铁索阵,点燃半数船只发动拼死一击,最后也是败在红叶舰队面前。安宅殿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终是难求一胜。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极限了,全世界不会有任何一个武士能做的比他更好了,可是依然打不过红叶舰队。那艘铁甲舰面前,一切的抵抗都是徒劳。安宅殿下尚且不行,我们三支水军组成的乌合之众又如何能赢?”
“我知道安宅殿下在想什么,他担心这样拖下去,红叶舰队只会越来越强,我又岂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可是眼下,即使红叶舰队不继续变强,我们也不是对手。与其寄希望于拼死一搏,还不如等待未来时来运转。”
村上武吉叹了口气,船船内的烛光摇曳着。他又何尝不知道,靠着现在的这支联合舰队与红叶舰队决战是以卵击石呢?但是,红叶舰队马上就要闯入下关海峡了。这狭窄的地势,可能是联合舰队的最后机会。一旦来到了开阔的海域,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打,还是不打。
就在这时,舱门突然被敲响了。侍卫领进来的,是岛津家此次援军的总大将岛津岁久。因为回萨摩的路被堵住,岛津水军和陆军都来到了下关海峡。
“殿下。”村上武吉朝着岛津岁久行了一礼。若论地位,岛津岁久要比自己这个海贼高。只是眼下主力是三岛水军,因此才奉村上武吉为总大将。岛津岁久说的话,村上武吉可不敢怠慢。
“村上殿下。”岛津岁久压低了声音,村上武吉立刻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下有一计,可破红叶舰队。”
岛津岁久在谋略上的造诣,在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村上武吉也早有耳闻。不过,他依然对岛津岁久即将提出的建议不太感冒——他是一个在海上混了半辈子的讨海人,他知道武士的那些奇谋轨迹,一到了海上,往往就用不出来了。海战比陆战变数少得多,更依赖绝对的实力。安宅冬康先前在鸣门海战里,已经将战术做到极致了,岛津岁久这个没在海上待过多久的人又能想出什么?
“下关海峡狭窄,红叶舰队的大船进来之后必定行动困难。我们只要让船只一拥而上,多艘船围攻一艘,当做攻城战那样想办法跳帮作战,就有取胜之际。我们冲上船,夺下红叶舰队的战舰,再操控着他们翻身去打红叶舰队,一切就大有可为。”
果然。村上武吉在心里暗自腹谤道,岛津岁久煞有介事提出的建议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大白话,可是一看就是毫无水战经验的人会想出来的。不过,村上武吉碍于岛津岁久的身份,也不好直接拒绝,还有尽可能委婉地道:“岛津殿下所言甚是!在下等人之前也一直想着,想办法用接舷战从红叶舰队手里夺下船只为己用。只是岛津殿下有所不知,红叶舰队的火力实在太厉害了。威力那么大、数量那么多的大筒,每艘船上还有几十把上百把的铁炮,我们实在难以近身。就算是要跳帮,也还没靠近就被打下来了。”
村上武吉说完这句话,立刻就用平静的眼神望着岛津岁久,努力掩饰自己心底的嘲讽——去和火力那么强的红叶舰队接舷战,估计没碰到人家的边就被打烂了吧。武士真实异想天开。
然而,出乎村上武吉意料的是,岛津岁久却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村上殿下不需要担心红叶舰队的火力。”岛津岁久拖长了音调,杀气毕露地道,“因为他们,已经没弹药了。”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八十八章 炮舰(6)
时间回到3天前,天正七年(1579)10月4日,福冈城城外。
“殿下,您亲自跑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是太危险了。”岛津岁久的几个随从一直在劝说岛津岁久回去,可是岛津岁久却不为所动,靠在一处草垛后数着红叶舰队向福冈城开炮的炮声总数。
“殿下,数这些到底有什么用?能比您的安危还重要吗?那样的铁甲巨舰,无论如何都是战胜不了的啊,您要是再出了意外我们可怎么回去交代!”岛津岁久的侍卫队长已经是急得直跳脚,“万一红叶舰队一炮打歪了打到了这里,可怎么办啊?”
“他们不会打歪的,准得很。”岛津岁久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等到红叶舰队的炮声逐渐停歇后,他才在随身的本子上快速记下了一个数字,随后起身离开了福冈城外。
“比昨天又少了将近一半,而昨天的炮击数量更是只有前天的一半。”岛津岁久看着本子上的数字,心里正在飞快计算着,“照这样算的话…”
“给我去查一下,附近所有卖火药的地方,最近有什么大动向!”岛津岁久立刻给随从们下令道。第二天,当岛津岁久追随着红叶舰队的步伐来到了立花山城城外时,负责去打探的随从们纷纷回来了。
“听商人们说,最近这段时间,北九州所有的火药都被买空了。还有商人不断来问有没有新的火药,可是各家都卖断了货。”随从向岛津岁久汇报道。
岛津岁久把手指放在嘴唇前,朝随从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他还在聆听红叶舰队对立花山城的炮击。直到炮击告一段落,岛津岁久记下数字后才行随从们问道:“买的都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天南地北的。”随从不明所以地问道。
“不愧是红叶军。”岛津岁久看了眼本子上的数字,长身而起,“啪”得一声把本子合上,“赶紧派人会萨摩一趟,问问清楚,最近这几天,有多少雨秋家的船只绕过九州岛南部随后北上。再派人去平户港的细作那里问问清楚,有没有船只从九州岛绕过去追红叶舰队了。”
天正七年(1579)10月6日,岛津岁久躲在立花山城城外,继续聆听着红叶舰队的炮声。今天,火炮炮击的数量明显减少了很多很多,仍然是减少了昨天的一半左右。而快马加鞭赶去萨摩和平户的使者,也在第二天下午返回。他们告知岛津岁久——经过九州南部的船只航行最远的,也就是抵达天草群岛,没有继续北上了。
10月7日下午,岛津岁久一身便装,再次来到海滩边的一处小山岗上瞭望红叶舰队的状况。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却在海滩上看到了奇怪的场景。许多便装打扮的拾荒者,正在海滩上游荡。然而,他们却没有在拾荒,而是四处拾起红叶舰队打出的炮弹。
岛津岁久的目光逐渐收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支看似不可战胜的舰队。
10月7日晚,岛津岁久找到了村上武吉。
“事情就是这样,村上殿下。”岛津岁久胸有成竹地平视着村上武吉,后者的神色也因为岛津岁
久的话而激动起来,“红叶舰队劳师远征,从九州东部一路绕着九州打了一圈,炮弹早已消耗殆尽。是啊,仔细想想也知道,他们得带多少炮弹,才够他们那么挥霍?他们在肥后使用的火药和炮弹,就已经比炮击岛津家的内城时少了很多。而在肥后之战后,他们的炮弹数量已经剩下很少了。在炮击大友家的领地时,已经开始克制使用炮弹,同时在北九州大规模搜刮火药。不过尽管如此,他们的火药炮弹储备仍然跟不上,甚至不得不去海滩上捡起废旧的炮弹。”
“我已经调查过了整个九州海域,红叶舰队并没有补给船只跟上舰队,所有从东边来的船只最远也就是航行到天草群岛。换而言之,红叶舰队一个月来从始至终都没能补充过炮弹和火药,现在已经弹尽了。”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红叶舰队此刻剩下的弹药,最多支撑小半个时辰的海战。”岛津岁久冷笑了一声,眼眸里多了一抹恼怒,“他们之所以还敢来打我们,就是利用了我们对他们坚船利炮的恐惧,认定我们不敢。殊不知他们只是纸老虎,那支不可战胜的舰队一旦没有了炮弹,也就像是没了牙齿的老虎一样,不堪一击。”
“红叶舰队闯关之日,就是他们轻敌覆灭之时。”
天正七年(1579)10月8日清晨,晨雾散去后,红叶舰队就朝着下关海峡进军了。为了防止火攻,走在阵列最前方的就是红叶舰队的铁甲舰骏河丸,雨秋平的枫鸟马印也高高飘扬其上。不过,作为红叶舰队指挥官的,却是伊丹康清的旗舰河内丸,河内丸没有冲在前面,而是在后指挥。
下关海峡的构造比较复杂,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倒过来的“n”字型。想要通过下关海峡,必须先南下绕过北方长门国探出的栉崎半岛,再北上绕过南方丰前国探出的门司半岛,走出一个“之”字线路,才能进入濑户内海。而且下关海峡非常狭窄,暗流涌动、礁石密布,平日里商船通过都要排队前行、多加小心,更别提红叶舰队这样的巨舰了。
联合舰队的计划,就是放红叶舰队进入下关海峡。在这狭窄复杂的海峡里,红叶舰队没办法列阵,只能以接近一字长蛇阵的阵型通过。而联合舰队的大军,则全部等在海峡门口。,给红叶舰队当头一击。趁着红叶舰队缺乏炮弹、而大船在下关海峡里转向躲避不易的弊端,快速接近发起跳帮作战,抢下红叶军的船只,再反向一口气打回去。
看着栉崎城城头燃起的狼烟,村上武吉不禁捏紧了武士刀的刀柄——那是红叶舰队开始驶入下关海峡的信号。不久后,门司城头同样燃起了狼烟——红叶舰队的先锋已经越过了门司半岛。随着狼烟信号的不断,村上武吉知道红叶舰队正在越来越近。等到第一艘巨舰从下关海峡里驶出时,村上武吉顿时为之一震。即使他早就知道红叶舰队的巨舰有多大,即使他早就听过那艘所向披靡的铁甲舰的威名——但是当他第一眼看到那艘通体黝黑的铁甲炮舰时,还是愣在了那里,这简直就是不该出现在海上的怪物。
不过,也正是因为红叶舰队拥有这样的
怪物,他们才会轻敌到连弹药都不够了也要强闯下关海峡。在他们眼里,西国联合的这些小船应该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又岂会料到他们正聚集在这里打算发动拼死一击?
村上武吉一声令下,联合舰队的各式船只就已经冲向骏河丸。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骏河丸并没有露出慌张的表情而试图后退——引发村上武吉和岛津岁久想象中的下关海峡内红叶舰队的自相拥挤和混乱。相反,它大大方方地向前开去。
“太瞧不起人了吧。”村上武吉干笑了两声,“就算你是座城,我们也能爬上去!”
在联合舰队接近后,骏河丸开始开火。虽然两侧20门火炮的威力让联合舰队几乎难以靠近就付出了大量伤亡,不过村上武吉额岛津岁久并不担心——因为骏河丸的弹药支撑不了多久的。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的推延,骏河丸开火的频率越发下降,而是一门心思地往前冲去。它身后的其他舰船同样开炮越来越少,甚至连铁炮手都慢慢地停止了攻击,试图跟着骏河丸突围冲出去。随着越来越多的红叶舰队船只驶出下关海峡,想要掉头已经是难上加难。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硬闯出去。
“早就准备好了。”村上武吉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铁索阵——那是他从安宅冬康那里学到的。三排下锚的铁索连环船堵住了退路,红叶舰队是绝对闯不出去的。
“他们没有多少弹药了,全部压上!”村上武吉下达了全军总攻的命令,在下关海峡东边所有的联合舰队的船只如同蚂蚁一般向着红叶舰队的船只涌去。红叶舰队做不出什么反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联合舰队的船只靠近。一根根挠钩被扔上了红叶舰队的船只,联合舰队的海贼们开始试图跳帮作战。而弓箭手、铁炮手和焙烙弹投手也一刻不停地用火力支援来帮助己方的海贼。
眼看着作战即将大获成功,村上武吉却没来由地涌起了不好的预感。作为一个在海上漂泊了大半辈子的人,他在海上的预感一向很准。
“难道会有援军吗?”村上武吉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海面上平静而又空无一物。
“如果没有援军的话,就算是拼刀子,也能让红叶舰队元气大伤了啊。”村上武吉又扭头看向战场,不少海贼已经跳上船只,和红叶舰队的官兵拼杀在一起,大批大批的船只把红叶舰队给堵了个车水马龙。
“太拥挤了…”
村上武吉还是有些不安地扭头看了眼东边,依然没有援军。
红叶舰队的炮弹肯定是用得差不多了,村上武吉清楚船只的容量。红叶舰队那些船的装载量虽然大,但是根据炮击亲历者的描述和村上武吉自己的观测,按照红叶舰队那种不要钱似的开炮方式,再多的弹药也不够浪费。他们都打了快一个月了,没有补给的话,弹药肯定用完了。
那这不好的预感究竟是什么…
村上武吉再次缓缓地把头扭了回来,然而,在他把头回到90度左右的位置时,他忽然愣住了。
北边是关西大陆…而关西大陆的北边,是外海。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八十九章 炮舰(7)
天正七年(1579)10月8日中午,下关海峡东边的海面上,一个渔夫正划着船,走着他熟悉的水路。不过今天,海面上的障碍物却意外得多,那是几乎遍布整个海面的船只残骸、靠旗、和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不少鲨鱼,船夫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船桨,避开那些可怕的大家伙。
他放眼望去,只见整片海域都是一片血红,仿佛就像是夕阳映照下的海面一样。他抬起头望了望正在天中的太阳,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海面,眼前的景象仿佛有些不真实。
最不真实的,就是远处那怪物般的铁甲舰,和他身后浩浩荡荡打着红叶旗的舰队。
不久前,就在这片海上,发生了一场可怕的屠杀。当所有的船只蜂拥挤向红叶舰队的巨舰后,熄火已久的火炮和铁炮忽然开始开火。海贼们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红叶舰队用尽最后弹药的困兽犹斗,可是这“最后弹药”却迟迟不见底。几乎贴脸的炮击让联合舰队遭到了难以接受的损失,大批大批的船只被直接击碎,数不尽的海贼和水手落入水中。而当红叶舰队的炮组们把实心弹换成了散弹后——屠杀开始了。
散弹根本不是用在海战里的炮弹,因为远距离的散弹对于船只几乎没有杀伤能力。可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上,散弹却让密集的联合舰队几乎瞬间染红了海面。
联合舰队崩溃了,他们将胜利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所谓的“红叶舰队耗尽弹药”上,可是这个希望却在接连不断的炮火轰鸣里支离破碎。可是试图逃亡的联合舰队却被自己设下的铁索阵所阻碍,那些船废了好大的劲才解开铁索收起船锚,可是红叶舰队的炮舰却已经追了上来。
村上武吉和岛津岁久以及诸多高级武士在混乱里弃船逃生,而联合舰队却几乎毁灭。超过7成的船只被红叶舰队击沉、俘虏,大批大批弃船上岸的海贼在毫无遮掩的海滩上被炮火从身后打倒。红叶舰队在奠定胜局后就开始打捞落水的敌军。这一战的伤亡还没有统计,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三岛水军也好、岛津水军也好、大友水军也好,已经全完了。整片濑户内海上,再也没有能够威胁到红叶舰队的力量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伊丹康清在战斗结束后来到了雨秋平所在的骏河丸上,“之前在下一直觉得,殿下煞费苦心布下的诱敌之计没有什么用,因为别人根本注意不到,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没想到,联合舰队居然真的有自以为聪明的人上钩了,以为我们弹药耗尽。”
“在下倒是觉得殿下的计谋太过简单,看一眼就知道是故布疑阵。”福泽谕楠在一旁插嘴道,“别的还好,派人去海滩上捡炮弹真的是败笔。”
“那说不定,对面是觉得,这么简单的故布疑阵,说不定就是故意让他们看出来,想摆空城计想吓退他们呢。”雨秋平笑着调侃道,“这不成俄罗斯套娃了?一层接一层?你以为我在第二层,其实我已经在第五层?”
“所以说,半兵卫他虽然很精于算计,但是并不喜爱阴谋,而是爱阳谋。”雨秋平
想起了远在四国的竹中重治,“因为阴谋说白了就是靠欺骗。我比你多想了一层,我就能赢你。但我要是比你多想了两层,你就能赢我了。能想到十层的高手,可能会败在十一层的人手上。但是纵使你能想九十九层的神算子,却有可能在一个只想了一层的二货身上翻车。所以啊,阴谋不靠谱,不确定性太大了。真正负责的大将,除非是处于无法挽回的劣势,不然不会把战略寄托在阴谋上的。”
“但阳谋就不一样了,一切都摆在纸面上,你往哪边都是往坑里跳,没有什么意外。”雨秋平收回视线,看向了眼前的战场,“其实对面也有往阳谋方向靠的意思。军情司的忍者注意到,岛津家的人调查了平户港来往商船的记录,发现并没有来自堺町的补给船。他们肯定认为,以我们船只的容量,我们带来的炮弹在高强度的多次炮击里早就消耗殆尽了,如果没有新的补给的话,肯定没剩多少了——其实岛津家猜的也没错。我估计他们就是从这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出发,才制定了这样的战略,而不可能是仅仅因为发现我们在海边捡炮弹和到处买火药这种阴谋就打定了主意。”
“是的,不过他们显然没想到,我们还有另一条补给线。”福泽谕楠想到这里,不禁赞叹道,“殿下真是深谋远虑。在出征之前,就让正在山**的少主把炮兵备队惊蛰备随军的炮弹匀出一半,从山**北边的外海一路运到了九州北边,刚好和我们的舰队接头了。”
“但即使这样,我们的弹药打完这一仗也是什么都不剩了。本来还以为那些陆军散弹用不上,没想到在接舷战里还挺好用。”伊丹康清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我打听过了,装卸弹药时,好像有一匹实心弹没能及时运过来。惊蛰备的直江小少爷害怕耽误了出发时间,不顾我们派去的海军军官的反对,把剩下的船舱用这些散弹填满了,真是歪打正着。”
“成元丸那小子的运气,嘿。”雨秋平闻言也是哈哈大笑起来,“不去赌场真是可惜了。把他派去赌场,一天就赚个几万贯回来,咱们哪还用得着跑这么大一圈啊。”
“好了,咱们快一点,趁着这场大胜的威势还没过,立刻逼迫大友家、岛津家和毛利家跟我们谈判,可不要等他们缓过劲来,又硬气起来。”
不过,出乎雨秋平意料的是,这三家即使水军遭遇了惨败,却依旧非常硬气。不过雨秋平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他能在这次海上巡航战役里取得成功,靠着的就是各个大名对制海权的重视不够。既然他们重视不够,那水军的覆灭在他们心里的分量似乎也不是很大。
雨秋平本想封锁港口,再次进攻沿海城市,给这些大名一点颜色看看。然而,红叶舰队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而今年的两次大战,可是耗尽了雨秋家的弹药储备。即使要加班加点地生产弹药,估计也是明年的事情了。于是,雨秋平只得放弃了咄咄逼人的姿态,转而和大友家与岛津家开始谈判,而毛利家则压根连谈判都不肯谈。
不过即使是大友家与岛津家,也表示自己不会背叛西国联合,坚决不同
意和雨秋平议和。不过雨秋平却表示,“即使在打仗,这生意也是可以照做的嘛。堂堂武士,去攻击手无寸铁的商船和商人,是何道理?”
雨秋平如此反常规的提议让两家大名都是有些不解,不过毕竟战败了,而且雨秋平手上还扣着他们不少战俘,谈判了也可以把他们放回来。而足利义西此时担心西国联合因为雨秋平的突然袭击而瓦解,也出面干预,想要调停织田家和西国联合的战斗。
于是,在下关海战结束10天后,雨秋家和大友家、岛津家达成了《下关条约》。条约规定,雨秋家的商船可以自由在大友家、岛津家的港口和领内通商,大友家和岛津家不得攻击他们。而雨秋平事先占领的大友家和岛津家的港口,则返还两国(岛屿不计入其内,仍归雨秋家占领)。同时,雨秋平放还大友家和岛津家的中低级战俘。至于的高级战俘,则被暂时扣押在雨秋平手上作为人质,以防大友家和岛津家袭击雨秋家的商船。
濑户内海上的尸体和残骸还没有打捞完毕,在堺町滞留已久的海船和货物就已经蜂拥涌向九州。大批的船只排着队从堺町、岸和田港出发,南下纪伊水道,绕过四国岛后前往九州岛的各个港口进行贸易。雨秋平在各个重要港口和岛屿上留下了驻屯连队,并且留下了20艘驱逐舰在九州岛海域巡航,保证来往商船的安全。实行数月的西国贸易禁运,在雨秋家的炮舰面前彻底瓦解,九州岛再次成为了贸易的天堂,雨秋家面临的经济危机也得到缓解。
天正七年(1579)11月2日,
“要到了。”船头的叶谷穗子扶着船舷踮起了脚尖,指向了远处逐渐出现在视野里的堺港,扭过头来对雨秋平笑道,“殿下,我们要到了!”
“两个月过得真快呐。”雨秋平将双手背在背后,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海风,红叶披肩沙沙作响。
“咦,殿下,那些是什么?”等到距离逐渐近了一点,叶谷穗子有些诧异地探出脑袋望向堺町,“好多好多好多人呐!都在港口边!”
“嗯?”雨秋平闻言不解,也是走到了船舷边,掏出了望远镜向港口望去。他调好了焦距后,随即一笑,将望远镜收好放回了怀里。
那不是别人,正是堺町里数不尽的工人和商人。他们在得知红叶舰队今天将要凯旋后,纷纷自发地聚集到了堺町,举着各式各样的横幅标语,向着这支归来的舰队欢呼。
红叶舰队出发时,这个城市险些因为禁运而崩溃,了无生气。而在红叶舰队归来时,各个工厂和商会又再次忙碌起来,红叶舰队拿回的赔款和通商条件让堺町恢复了元气,也让无数失去生计的商人和工人重获新生。
红叶舰队的官兵们享受着港口上、码头上、海滩上乃至浅滩上的人民的热烈欢呼,那声浪甚至比齐射时的炮声还要响。不少议员正拿着铁皮喇叭向着红叶舰队送上赞美,还高呼要提出议案增加红叶舰队的军备预算。雨秋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感觉,这支舰队不是为了称王称霸而战,而是在为了自己的人民而战。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九十章 罢黜
随着雨秋家和大友家、岛津家达成的和议以及之前雨秋家与龙造寺家的密约,来自九州的援军纷纷从前线撤退,而织田家和毛利家、三好家也暂时达成了停战协议,撤回到了各自攻击的发起点。天正七年(1579)11月10日,出征在外的红叶军基本都已返回了本领,进行修整和补充。而织田家的各位方面重臣,也结束了持续数月的紧张对峙,可以好好地放松一下了——只有一人除外。
天正七年(1579)11月10日,雨秋平在根来寺设宴,为佐久间信盛洗尘。他也知道,这大概是他送佐久间信盛的最后一程了。
就在和议达成、战争结束后,织田信长忽然下达了命令,以十九条罪状罢免了作为石山包围军团军团长的佐久间信盛,并没收了佐久间家一切领地,将其流放纪伊高野山。佐久间信盛是从信秀时代开始追随织田家的老臣,一路走来立功无数,是织田家里仅次于柴田胜家的谱代重臣,一直以来也在家中和军中享有崇高的威望。然而,就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宿老,却被织田信长说放逐就放逐了,家里连一点领地都没给他留下。
织田信长罢免佐久间信盛的主要理由,就是说他在进攻石山御坊时的表现非常无能。从他开始负责围攻石山御坊到现在已经快要10年了,却始终没能取得什么突破,石山御坊还是固若金汤地钉在摄津。这样的低效让注重效率的织田信长无法忍受,于是没收了他的全部领地。
佐久间信盛的突然失势,让织田家家中人人自危。信秀时代的谱代老臣尚且不能被容忍,那又让那么多新加入的外样们如何心安?联系到之前松永久秀和荒木村重的下场和德川家康遭遇的危机,织田家中竟然兴起了流言——织田信长得了疑心病,正在计划铲除所有实力强大的重臣。
在这样的形势下,之前多次得罪织田信长、才结束软禁没多久的雨秋平居然还来为佐久间信盛洗尘,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雨秋平和佐久间信盛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当年雨秋平还在今川家时,就曾经在鸣海城外大胜并击伤了佐久间信盛,结下了梁子。后来雨秋平来到织田家,作为谱代重臣的佐久间信盛也和柴田胜家等人一起排挤雨秋平他们。
织田信长上洛后,雨秋平和佐久间信盛都被转封到了近畿以西,成了邻居。虽然佐久间信盛依然不待见雨秋平这个暴发户,不过双方始终没有闹出什么矛盾,都在守望相助。两人心里有着默契,虽然彼此不喜欢对方,但是都不会因为私事而怠慢了公务。
按理说以这样的关系,雨秋平是绝对没有必要冒着惹怒织田信长的风险,去给被织田信长放逐的佐久间信盛设宴接风的。但是雨秋平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欠佐久间信盛一个人情,那是在遥远的十几年前,织田家在竹中重治的十面埋伏之策下大败溃逃。佐久间信盛从本已安全的后方返回,赶来救援困在后方的雨秋平,并亲自断后。这份人情,雨秋平虽然从来没有提起,却一直记在心上。于是,他便
在佐久间信盛流放高野山的必经之路——根来寺设下了宴席。
“红叶殿下有心了。”
佐久间信盛现在一身便服,没有再穿着武士服、绑着武士的发髻,自然也不会再以织田家内地位最老的谱代身份而自重了。他一改往日的傲慢,十分谦逊地向雨秋平行礼道。
“佐久间殿下不必如此客气,粗茶淡饭,还请将就。”雨秋平也是朝着佐久间信盛一礼,“多年来的提携,晚辈在这里谢过殿下了。”
“红叶殿下…”佐久间信盛闻言有些触动,张了两下嘴都没说出话来,最终还是低声道,“我在织田家竭诚奉公数十年,倒是真的有提携不少后辈。可是树倒猢狲散,此次失势,他们之中却无一人来送。反倒是红叶殿下,往日里有些许不快,居然不怕惹怒主公,亲自设宴宽带我这弃臣。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今日总算有些领悟了。”
“佐久间殿下…”雨秋平闻言也不知如何劝慰是好。
“红叶殿下,我现在身无长物,也是半截入土了,您的这份恩情我这辈子估计都是报答不尽了。我自问军略也好、政略也罢,都远逊于殿下,也没什么可传授的。唯一能提点一二的,恐怕就是主公的脾性。我比较也是把主公从小看到大的,他的脾气我还是稍微懂那么一点。”佐久间信盛呷了口酒,无奈地叹了口气。
“佐久间殿下请讲,在下洗耳恭听。”雨秋平又将佐久间信盛酒杯里的酒给满上,同时低声道。
“主公这人啊,在对自己的人的时候倒不多疑。别看现在这谣言如狼似虎,但红叶殿下不必担忧。”佐久间信盛缓缓地抿了口酒,用筷子随手往嘴里送了几口菜,“别说是多疑了,主公连谋反都容得下,何况是实力强大的家臣?别的不说,柴田殿下当年就背叛了主公,还险些取下主公的首级。但主公看重他的能力,毫不忌讳他的背叛,照样信任如初。而松永久秀更是三反复此背叛主公,但主公需要依赖他在近畿的关系网以稳定大小豪族,照样用人不疑。你看,主公对外人,对德川殿下多刻薄,德川少主只是有一些才干就被视为眼中钉。可是对内呢?令郎早已名满天下,主公也没有插手。若不是红叶殿下激怒了主公,主公也不会搞出那个婚约来。”
“说到这里,红叶殿下也是聪明人,想必知道主公讨厌什么人了吧?”佐久间信盛用筷子指了指雨秋平,“说白了,主公讨厌的就是拖后腿的人。一类人就是像红叶殿下这样,非要给他添堵,阻挠他想干的事情。哪怕你的建议是对的,主公也会不满。主公要的只是服从,要你们一刻不停地前行,去贯彻他的目标,不想听到反对的声音。”
“另一类人啊,就是我这种没用的人。”佐久间信盛又用筷子指了指自己,自嘲地笑道,“我自问啊,当年作为一城一郡之主,去攻略邻国的豪族,还是有些能耐的。可是让我统领数万之众,去执行大名规模的杀伐战争,就力不从心了。主公不想要磨磨蹭蹭干了半天都干不好的人
,我打不下这石山,被主公流放也是无法避免的。”
“所以啊,红叶殿下,千万别做这两类人。”佐久间信盛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对雨秋平道,“红叶殿下您绝伦逸群,主公想要天下布武,您就是最有用的棋子。但是,这不意味着主公不会找你麻烦。如果红叶殿下不服从主公的命令,或是反对主公的决议,到时候可就要大祸临头了啊。”
“殿下…”雨秋平听完佐久间信盛的一席话,面色有些凝重,“说的是…在下受教了。”
“你看那松永久秀,之前谋反数次,但也没事。为何?因为每次他都是你死我活的反法,要么他赢要么主公赢。主公一赢,他立刻就降服,不耽误事情,没拖主公的后腿。”佐久间信盛害怕雨秋平没听进去,还继续补充道,“但是你看荒木村重啊,波多野兄弟啊,他们一反就立刻完蛋。为什么?因为他们耽误了主公不少时间,在主公准备对西国动手的时候却在撤后腿,这就是主公无法忍受的了。”
“唉,我也是个废人了,没什么不敢说的了。”佐久间信盛刻意提高了音量,仿佛根本不害怕周围有可能偷听的人,“要我说啊,我绝对不是最后一个被放逐的重臣。别人我不好说,林殿下估计就不远了。”
“林殿下?”雨秋平闻言一愣,立刻回想起了历史上林秀贞被放逐的时间,下意识地问道,“以什么理由?总不能说是林殿下在20年前的家督争夺战里站在了主公弟弟的一边吧?”
“谁知道呢,有可能啊。”佐久间信盛哈哈大笑起来,“但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啊,就是爱给主公提意见。林殿下可是主公的老师呢,要是看到主公胡来,肯定会站出来制止的,到时候他就要来高野山陪我了。倒也好,我们两个老家伙,可以好好唠唠当年先主公还在时的趣事了。”
雨秋平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是默默地帮佐久间信盛把杯中的酒水再次满上。
“有劳红叶殿下为我斟酒了。”佐久间信盛从雨秋平手里接过酒杯,畅快地一饮而尽,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雨秋平道,“对了,红叶殿下,之前听说,您调查过毛利新助和服部小平。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追查今川治部的死因?”
佐久间信盛的话让雨秋平一下子呆住了,手里的酒壶直接落到了桌上。
“在下是那一战的亲历者,总觉得事有隐情,不该是那么简单才对。只不过主公可以隐瞒,我们下面的人也不知道那些作战计划到底是怎么制定的,也不知道鸣海城的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佐久间信盛并不意外地看着雨秋平的表情,摇着头道,“什么都不知道啊…真是奇怪,那一仗真是奇怪啊。”
“火不是我们的内奸放的吗?”雨秋平急急地追问道。
“不清楚,但反正不简单。”佐久间信盛十分严肃地摇了摇头,“具体事情是怎么样的,可能只有主公和林殿下知道。殿下若是想一探究竟,可以找个机会去问他们。”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九十一章 故人
送走佐久间信盛后,织田信长的新命令很快下来了——攻略石山本愿寺的任务由雨秋平接手,要求他在100天内打下石山本愿寺,否则就是和佐久间信盛一样的下场。很显然,虽然雨秋平解决了西国联合的难题,但是织田信长对他的火气并没有因此而消掉,反倒是又给了他一个苦差事。织田家耗时10年都没有打下的石山本愿寺,居然要求雨秋平在100内搞定。
不过,织田信长倒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虽然他把佐久间信盛的领地全部收为了己有,但是却给雨秋平派来了一大队的援军。
天正七年(1579)11月12日,枫叶山城城外,雨秋平正在一处小山岗上迎接即将到来的援军。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走在整个织田家援军队列中间的那支队伍——那是一支火炮队。雨秋平从望远镜中向队伍望去,一个个点算着火炮的数量,随后惊人地发现——织田家的这支火炮队拥有的火炮将近30门,虽然最大的也只是六磅炮,但这距离织田信长从雨秋平那里要走火炮锻造技巧不过3年,织田信长居然已经造出了这么多的火炮吗?
果然,织田信长这个战国风云儿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对于新事物的学习他从不会落于下风。现在,在织田家的直辖部队里,基本上已经看不到弓箭手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大批大批的铁炮。而如今,织田信长连红叶军引以为傲的火炮也给学了去。虽然织田家炮队的编制很不合理,可能在换弹和移动的速度上会比红叶军慢不少。但雨秋平相信,在不久之后,织田家火炮的数量就会追上乃至超过红叶军了。
就当雨秋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支火炮队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忽然从身后响起。紧接着,就传来了雨秋平侍卫的呵斥声——除了织田信长,没有人能被允许策马来到雨秋平身边这么近的地方。然而,身后的马蹄声却并没有停下,反倒是越来越近。雨秋平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发现一个武士随手把自己的武器扔到一边,此刻已经一人一马几乎冲到了他的脸前。要不是这里是安全的河内,雨秋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敌袭了。
本多忠胜似乎对这个武士的无理举动感到忍无可忍,一把拉住马缰反身一甩,直接把那匹马给摔到了地上。那个骑士倒是飞快地跳下马来,三两步就冲到了雨秋平身前。本多忠胜险些挥刀阻止,却被一脸尴尬的森可隆和森兰丸挥手拦住了。
“雨秋红叶?”
而这时,那个20岁出头的青年武士双手死死地揪住了雨秋平的衣领,对着雨秋平质问道。
雨秋平一眼认出了他背后靠旗的家纹——鹤丸。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家纹,因为这个家纹之前的主人,就是为了救他而牺牲的森可成。
那面前的这人应该就是——继承了森家的次子森长可。
“长可。”雨秋平努力把面前这个青年武士的面容和他曾见过的那个少年联系起来,却发现他的五官变得凶狠太多了,“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自父亲死后,我就再没见过你!”森长可对着雨秋平冷笑了两声。
“长可。”森可隆见状有些气恼,上前一步就把森长可揪着雨秋平衣领的手给扯开,“红叶殿下每年都会去吊唁父亲,对森家和母亲也多有帮助,是你几年都刚好不在罢了。岂可如此无礼?”
“切。”森长可冷哼了一声,甩开了森可隆的手,摸了摸嘴角的胡茬,“当年要不是因为他自己轻敌大意,父亲就不会为了救他而死!他想帮还没得帮呢,我们森家需要他帮吗?”
“二哥!”森兰丸见状也上来拉着森长可,“别这样…”
“你为什么不战斗!”森长可不理会森兰丸和森可隆,对着一步之遥的雨秋平大叫道,“当年在山上,你为什么不战斗?为什么害得我爹就那样死了?你说啊?”
“殿下,舍弟失礼!”森可隆对着雨秋平鞠了一躬,随后愤怒地对着森长可呵斥道,“你懂什么?当时是父亲大人抢先突围掩护我们的啊!”
“是啊,还不是因为他不够强,他不敢战斗,那个不通武艺的半吊子渡来人武士!”森长可扬起手来,越过森可隆指向了雨秋平,“别的不说,他要是有他那大儿子的剑术水平,直接突围杀出去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父亲当诱饵?”
“令尊的牺牲,我非常抱歉。”看到森可隆还要发作,雨秋平一把拦住了他,自己朝着森长可鞠了一躬,“是我的失察和无能才害死了令尊。如果你因此感到怨恨的话,我愿意向你道歉。”
“切。”森长可看到雨秋平居然鞠躬道歉,一时间有些尴尬,但是嘴上却还是不饶人,“我不需要你这种半吊子武士的道歉!我父亲也不需要你这样半吊子武士的道歉!”
“你当你是谁?”雨秋平能忍,一旁的朝比奈泰平却是像他父亲那样的暴脾气,早就忍不住了,站出来对着森长可骂道,“你以为我们殿下是谁?轮得到你这样骂我们殿下?你就欺负我们殿下人好?换个别人,现在就把你拖出去砍了好吗?”
“你又是谁?”森长可双手抱胸,斜眼看了眼朝比奈泰平,不屑地问道。
“朝比奈泰平。”朝比奈泰平自豪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无名小卒。”然而,森长可却都没拿正眼瞧他,干笑了一声。
“你!”朝比奈泰平闻言大怒,把手直接摁在了刀柄上,“找打吗?”
“来啊!”森长可用脚往边上一勾,就把自己刚才随手扔到地上的武器给踢了起来拿在手上——那是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镔铁十文字枪。朝比奈泰平也不二话,拔刀就朝着森长可冲了过去。
然而,森长可却依旧没有用正眼看他,左手甚至都没有握枪,右手握着十文字枪的枪杆反手极速一扫,用枪尾就把朝比奈泰平的刀直接给打飞了出去。
雨秋平见状大吃一惊——要知道,朝比奈泰平可是继承了朝比奈泰亨的武艺天赋,再加上有本多忠胜的调教,多年来武艺早就有所小成,在雨秋平武艺高强的侍卫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却被森长可随手一招打飞了武器——这样的战力,恐怕连雨秋殇也要甘拜下风。整个雨秋家里,能胜过眼前这年轻武士的,估计就只有脸色阴沉的本多忠胜一人了。
“无名小卒。”森长可再次不屑地重复了一遍,一旁的朝比奈泰平气得面色通红,被日海和森兰丸拼命拉着才没有再冲上去。
“哪个是本多忠胜?”森长可环顾一圈,在刚才拉飞自己马匹的那个武士身上停下了目光——只有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杀气。森长可知道,这肯定是高手。
“是你吧?”森长可随手拎起十文字枪,用枪尾指向了本多忠胜,“天下无双?独占八斗?来较量下吗?”
本多忠胜并没有理会森长可的挑衅,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雨秋平,雨秋平则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然而,这些小动作却被森长可尽收眼底,他看着雨秋平的目光也更加轻蔑。
“怂包。”森长可咧着嘴,朝着雨秋平嘲讽至极的摇了摇头,“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也不敢还手,就你这样也配当武士?不敢战斗的话,去当个农民不是更好?”
“长可!”森可隆见状彻底大怒,上前一步狠狠地抽了森长可一个巴掌,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血红的手印。然而,森长可却是躲都不躲,而是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哥哥啊,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因为你跟着那雨秋红叶太久,也快成怂包了。”森长可指了指自己脸上的血印,“但因为你身上还淌着父亲的血,你还敢打我。”森长可随后再次把手指向了雨秋平,放声大笑道,“要是他,被人扇了一巴掌,估计也只会鞠躬道歉吧,哈哈哈哈…父亲为什么要为了救这种人而死啊!傻不傻啊!爹啊!”
“你什么都不懂,现在的你根本不配和红叶殿下说话。你知道父亲有多敬重红叶殿下吗?你这样无礼对得起父亲吗?”森可隆抬起手来,指向了森长可的马,“现在,滚回去,滚回森家的队伍里,带着援军来殿下这里报道。你再敢在殿下面前撒野,我立刻杀了你。”
“一群不敢战斗的怂包。”森长可撂下一句话后就翻身上马,朝着雨秋家众人的方向啐了一口,随后拿着他那把镔铁十文字枪策马而去。一路上,他胡乱地乱挥枪,把两旁树木大腿粗细的树枝随意地轻松砍断,落了一地。
“殿下,舍弟顽劣,自幼脾气暴躁,动辄出手伤人,家父过世后更是偏激。”森可隆匆忙向雨秋平赔礼道歉,“刚才得罪殿下,实在是罪该万死!在下愿替舍弟受罚!”
“不必如此。”雨秋平注视着森长可离去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人。”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九十二章 坚城
除了森长可的5000人外,织田信长派来的援军还有那支火炮队、佐胁良之的4000人,堀秀政的5000人,山内一丰的3000人,中村一氏的3000人。再算上雨秋平的与力池田恒兴的6000人,织田家直辖部队的总数达到了近30000人。而雨秋平自己也率领着9个备队的红叶军和1个特种连队共40000余人,与织田家援军会和,大军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包围了石山御坊以及他周围的诸多城砦。而红叶舰队则奉命停泊在木津川口,封锁了石山御坊西边的出海口。天正七年(1579)11月13日,石山御坊已被彻底封锁。
石山御坊南边10里外,是织田军此役的本阵,雨秋平的枫鸟马印正高高飘扬其中。此刻,织田家的重臣已经汇聚在本阵中,等待雨秋平召开评定会议。而雨秋平看了眼手中的怀表,发现时间还有一刻钟,而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也没到,于是就决定去外面逛逛。他找到了本阵里的一处小高坡,站在高坡上,向远处的石山御坊望去,不由得感慨万千。
石山御坊当得上是一座巨城,虽然没有枫叶山城那么大,但是和安土城却是在五五之间,只不过安土城更加气派,而石山御坊更多地考虑了防御的需要。石山御坊四之丸的城墙高而厚,三之丸、二之丸和本丸增更加坚固。在四之丸城墙外,还有一条环绕全城的护城河。而在护城河外,则是石山御坊大大小小的城砦、岩砦等诸多防御工事。
根据佐久间信盛提供的情报,石山御坊内一共有10000人左右的僧兵和武士,以及人数高达100000的一向宗信徒,其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本愿寺作为全国一向宗的本山,数十年来聚集了无数的资金粮草、武器弹药,再加上之前海路被封锁前全国各地信徒运来的物资,因此足以支持和织田家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这不是雨秋平第一次和一向宗交手了,他曾参与过对石山御坊的攻击,也曾在纪伊征伐里深陷一向一揆的泥沼。那些信徒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被这人民贱如狗的乱世所摧残,皈依了净土真宗,也就是一向宗。他们对一向宗的教义深信不疑,认定了只要吟诵“南无阿弥陀佛”并为了法主战死,就可以往生极乐。对这疾苦现世早就厌倦了的信徒一个个悍不畏死,只愿意得到解脱,前往那快乐的净土。
这样的敌人最是难缠,更何况这样的敌人有10万。
就在雨秋平为之犯愁的时候,森兰丸找到了雨秋平。
“殿下,时间要到了。”
“好,那回去吧。”雨秋平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远处的石山御坊,便回到了营寨内。堀秀政,森长可,池田恒兴,佐胁良之,山内一丰,中村一氏都已经等在了桌案旁,而竹中重治、天野景德作为本家的参谋出席了会议。现如今,当年织田家初创时的那批重臣都已经独当一面,织田家派来的援军统领都是新生代的武士。论起
辈分,雨秋平已经算大的了。由于池田恒兴一贯没大没小,雨秋平也就成了这群人里需要首先说话的“前辈”了。
“废话不多说了,主公也没给我说废话的时间。就100天呐,拿不下来你们以后就要来高野山上看我了。”雨秋平笑着给大家做了开场白,池田恒兴也在一旁调侃着接茬道,“得了吧,谁要去看你啊?你这枫叶山城和堺町,我可是眼馋很久了!等你被流放了,这两块地怎么说也要给我一份吧?”
“然后主公也让你100天把石山御坊拿下,拿不下来你就去高野山上陪红叶吧。”佐胁良之在一旁拍着桌子笑了起来,“到时候,这两片地可就归我了!”
“怎么就拿不下来了?”池田恒兴被佐胁良之挖苦地脸红,也不顾这是军议,大呼小叫地回敬道,“我没跟你吹牛,咱们织田家之所以10年都没拿下尾山御坊,就是因为一直没让我来当大将!”
“是是是,让你当大将的话,没几天就去守京都了,还拿什么尾山御坊!”佐胁良之没好气地嘲讽道,眼看着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就要隔着桌子掐起来了,堀秀政赶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各位前辈!为了这‘100天打下石山御坊’的命令别落到我们头上,还是赶紧协助红叶殿下,把这石山御坊搞定吧!”
“还是人家久太郎明事理,你再看看你!”池田恒兴朝着佐胁良之努了努嘴,后者瞪了他一眼,这对活宝总算是停下来了。雨秋平看了眼竹中重治,后者就清了清嗓子,开始做简报。
“根据佐久间殿下留下的情报,石山御坊内一共有10000人左右的僧兵和超过100000万的信徒,其中不乏老弱妇孺。”
竹中重治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无力,自从北陆征伐的大病之后,他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怎么调养也无济于事。雨秋平一开始还坚决制止他参加工作,可是竹中重治本人却是不同意。他或许是让把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都投入到终结治乱循环、开创一个长治久安的太平盛世这事业上去吧。想通了这点,雨秋平也就放宽了对他的限制。。
“一堆乌合之众,多少都没有。”森长可冷笑了两声,低声嘟囔道,歪着脑袋摇了摇头。
“大家不要轻敌,如果石山御坊真的那么好打的话,织田家也不会耗时10年都拿他没办法了。”不需要竹中重治提醒,雨秋平也明白轻敌的弊害,“佐久间殿下给出的建议是,不要直冲石山御坊本城,而是要先扫平它周围的诸多岩砦再进攻。不然一旦攻击本城失利,一向一揆就可能从各个方面发动反攻,之前佐久间殿下多次战败皆是因为这个。”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只有森长可依旧不屑一顾般地侧头看着地图。
“不可轻敌。”雨秋平这一次的话,似乎就是专门为了提醒森长可说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石山御坊内有着大量铁炮和军械,僧兵的战力不
可小觑,而不怕死的信徒们的战斗方式更有可能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哼。”森长可也看了眼雨秋平,“不怕死?我们武士也不怕死。一帮连刀枪都刷不利索的老弱病残罢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担心的,还一遍遍的提醒。堂堂雨秋红叶,就这么畏敌如虎?”
见森长可的态度这么激烈,雨秋平也就没有再继续和他说教了,而是转身开始布置了任务,“那咱们这样。我们留出10天,分头攻克石山御坊周围的诸多支城、岩砦、工事。红叶军负责城南和城西,池田军、佐胁军、中村军负责城北,恒兴来作统帅。堀军、森军、山内军负责城东,秀政来作统帅。”
“10天?”森长可听到雨秋平的话后,用一个非常夸张的表情看向了雨秋平,难以置信地道,“您在过家家吗?就那些断壁残垣,还用得上10天?5天就够了!”
“不要轻敌。”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森长可道。
“我说5天就5天,你不信是你的事情,我没有轻敌。”森长可一推桌案,长身而起,甩了下下摆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是你自己畏敌,还好意思说别人?10天?10天我连石山御坊都打下来了。”
大家看着森长可离去的背影,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还是池田恒兴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森家的二小子啊,森前辈的好性子是一点都没学到,怎么脾气这么爆?”池田恒兴不满地把双手搭在脑袋后面抱怨道,“还有没有点礼数了?”
“其实…森大人平日里倒也算还好,只是在战场上比较狂放。”堀秀政看到池田恒兴等人似乎非常不满,匆忙站出来解释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到了红叶殿下之后,就变得这么…这么…”堀秀政斟酌着措辞,可是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么激动。”雨秋平有些怅惘地替堀秀政补上了后半几句话,“也别怪那孩子了,他一定很崇拜、很敬爱自己的父亲吧。所以他恨我,恨我这个害死森前辈的人,也是正常的。”
“这也算不上恨吧…”佐胁良之皱着眉头,缓缓地道,“感觉就是有点…怎么说呢,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好。”
“那个时期的男人的通病,总是有各种古怪的情绪。”池田恒兴笑了两声,看向了山内一丰、中村一氏等人,“你们应该和他相处比较多吧,他平时怎么样?”
山内一丰和中村一氏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由山内一丰说道,“长可他确实不拘小节,但是在战场上非常英勇。当年长岛之战,长可的武勇可是连主公都赞不绝口。”
“你们和他一起出战的,记得看好他。”雨秋平站起身来,也朝外走去,顺路拍了拍山内一丰和堀秀政的肩膀,“本愿寺有不少铁炮。刀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点别让他冲太前面。”
“是,殿下。”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九十三章 人间
天正七年(1579)11月14日,石山御坊攻击战正式拉开序幕。雨秋平亲自坐镇南门外,跟随着雨秋殇的涅槃备进攻一座石山御坊的支城。
支城的城墙不算高,防御工事也不齐全,甚至没有护城河,如果红叶军想用在北陆道当年强攻上杉军城池那样的强度猛攻的话,估计不用两个时辰就可以落城。可是雨秋平并不想付出太多的伤亡,一直以来都对让士兵蚁附登城的打法十分排斥。于是,他打算以炮火掩护完成攻城。在西城靠海的地方,就由红叶舰队的舰炮来执行掩护任务。而在南城,每个进行攻城的备队都会配备一个惊蛰备的炮兵连。
在惊蛰备第三连16门火炮和涅槃备3门火炮的掩护下,涅槃备的辅兵推着几台镔铁冲车缓缓地向着城门方向移动。城头的僧兵试图用铁炮还击,可是在近20门火炮的压制下根本没有开枪的机会,城头也被打得碎石烟尘飞溅。
等到镔铁冲车离城越来越近后,城头开始有不少一向宗的信徒起身攻击。他们举着滚石檑木,高声吟诵者佛号,不惧炮火地起身,向冲车砸去。他们的动作十分明显,而且身体暴露出女墙的时间过长,很容易被火炮和铁炮击中,哪怕是流弹和弹片也能要了他们的命。大批大批的信徒刚刚起身就被打死,只有小部分的幸运儿能够把滚石檑木扔下来——依然对镔铁冲车起不到什么作用。
“没有用的。”雨秋平用望远镜观察着城头的情况——城门上方的墙垛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然而,他的视野里却始终不断地有本愿寺的信徒起身,两三个人合力举着檑木,试图把檑木扔下城来。他们没有那么幸运,雨秋平亲眼看着两个信徒刚一起身就被一门炮弹刚好击中,顿时炸得血肉模糊。可是他们一倒下,马上就又有三个信徒举起沾满了鲜血的檑木,试图往城下扔去。他们嘴里念念有词,雨秋平早已熟悉到从他们模糊的嘴型就可以猜出他们在念什么——“南无阿弥陀佛”。这三个人立刻就被铁炮手乱枪打死,檑木再次落到城头。然而,又是有两个信徒猛地起身,托起檑木往城下扔去。这次他们终于成功了,檑木垂直落下,击中了冲车,发出了“砰”的一声响。然而,冲车上的冲城锤依旧在一刻不停地工作。那两个刚刚完成工作的幸运儿立刻被乱枪打死,其中一个人似乎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雨秋平皱着眉头放下了望远镜,不愿继续看城头的杀戮。一向宗的信徒完全不惧死亡,对他们而言为法主而死才是人生的意义。对于这种军队而言,根本不存在着什么忍受伤亡的能力一说,他们根本就不会士气崩溃——只有把他们杀光一条路吗?
就是在这种拼命的打法下,一堆堆的檑木和滚石被扔下,而僧兵也在那些信徒吸引了注意力后得以拥有开枪还击的机会。雨秋平难以置信地看到一辆镔铁冲车被这样持之以恒的撞击硬生生给砸塌了,而四处逃难的辅兵则被本愿寺的僧兵从背后击
倒。
涅槃备现在面临了大麻烦,想要继续攻城,就必须要把那台塌在原地的冲车废墟移开。于是,又是几波辅兵推着一辆冲车上前,利用冲车遮挡子弹。等他们冲到极限距离后,立刻举着藤牌从冲车下跑了出来,拼命地想要推开那架坏了的冲车。城头的一向宗信徒立刻又开始了舍命攻击,不断地起身把石块砸向那些辅兵。涅槃备的辅兵付出了巨大的伤亡,才终于移开了冲车废墟,让新的冲车得以继续冲击。
就这样不断重复着单调的牺牲,直到墙垛上的血已经顺着外墙淌到地面上,涅槃备终于冲开了大门。而这时,损害的冲车数量已经达到5台——这是装备精良的三好军和坚城岸和田城都办不到的,如今却被这破旧的小支城和一堆衣衫褴褛、装备简陋的信徒给完成了。
涅槃备在破门后进入城内,试图攻占城墙。然而,一向宗的信徒却死守在楼梯上,几乎是用人命在阻挡红叶军前进。他们耗在这里,却给了二之丸的僧兵从容射击的机会。红叶军的前锋损失不小,不得不从城中暂时退出。雨秋殇于是下令,把涅槃备的三门火炮直接换成散弹,装弹完毕后从城门推入城中,对两侧楼梯上的一向宗信徒几乎贴脸式的炮击,终于打开了一条血路。涅槃备的铁炮手冲上了三之丸城墙,开始二之丸上的僧兵对射。
一向宗的信徒则潮水般地朝着城门口发动反攻,在涅槃备的枪林弹雨下一个接一个地扑到,鲜血在街巷间淌开。涅槃备逐渐找到秘诀,把铁炮的攻击目标锁定在那些使用铁炮的僧兵身上。只要把那些使用铁炮的人都干掉,铠甲精良的红叶军收到的伤害就会被降到最低。
奋战一上午后,涅槃备终于控制了全城。虽然伤亡不多,但那是因为城内拥有铁炮的僧兵实在是太少了。如果僧兵的数量多上那么一倍,那在这些不要命的信徒的掩护下,红叶军的伤亡就可能翻上好几倍。
而在涅槃备控制了全城后,残余的部分僧兵则带着数百信徒躲在了一处街区里做着困兽犹斗。一场攻城战下来,投降的信徒寥寥无几,被俘虏的人基本都是被打伤、打晕或是力竭。雨秋平带着侍卫入城,看着街巷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层层叠叠的一向宗信徒的尸体和那遍地的鲜血,眉头越皱越紧。
“都是百姓。”雨秋平仅仅看一眼那些尸体的面相和手掌,就能看出他们都是本分的庄稼人。除了男丁,还有不少老人、妇女、孩子,雨秋平甚至还在尸堆里看到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本愿寺的僧人不当人啊。”雨秋平的声音冰冷刺骨,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到如此愤怒了。他带着人来到了城内还在抵抗的那数百信徒那里,遇到了正在指挥包围的雨秋殇。
“父亲。”迟迟还没有下令进攻的雨秋殇低声解释道,“他们都是百姓。眼下全城已经控制,没必须要继续战斗了。”
“劝降呢?”
雨秋平问道。
“他们拒绝了。”雨秋殇摇了摇头。
“那如果是放他们离开呢?”雨秋平换了个说法,“不强求他们投降了,再派个使者去。”
“殿下又要这样?”跟在雨秋平身后的天野景德冷冷地沉声道,“这些信徒抵抗得有多激烈,殿下看到了吧?现在他们走投无路,消灭他们只是几百枚弹丸的事情。若是把他们放回了石山城,再想消灭他们,可能就是要几百个士兵的命了。”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雨秋平看向天野景德,低头解释道,“我会下令各个战线的织田军全部释放俘虏,然后你让鸦的忍者混进去,到石山城内暗中宣扬我之前在纪伊提出的新教义,扰乱本愿寺的军心。”
“不会有多少效果的,殿下。本愿寺法主显如就在城内,殿下之前那乱来的新教义能够成功,是因为纪伊天高皇帝远,人心不齐。如今法主就在,他想压制谣言,如反掌观纹般容易。”天野景德刚才飞去吃尸体的乌鸦不知何时飞了回来,天野景德伸出手,乌鸦就落在了天野景德的大臂上。雨秋平看了一眼乌鸦鸟嘴出的鲜血,微微抿了抿嘴。
“还是试一试吧。”雨秋平长吸了一口气,随后从侍卫手里拿过铁皮喇叭。在安排了各个事项后,他躲在一处墙垣后,对着负隅顽抗的信徒们喊道。
“父老乡亲们,我是雨秋红叶,明国来人。我不希望和你们为敌,只希望你么能认清一点——你们的法主大人被蒙蔽了!真正的净土真宗教义根本不是这样,信徒只需要心中有佛便可往生净土,完全不需要上战场!佛祖祈求天下太平,又怎么可能希望你们杀人放火呢?佛祖怎么可能超度那样的人呢?都是本愿寺里的坊官欺上瞒下,篡改了教义。我是明国来人,我见过净土真宗原本的教义,就是因信称义!”
“我现在放你们离开,不为难你们。我本人没有任何对百姓动手的意思!希望你们回去能劝说同伴,让他们认清本愿寺的真面目!”
雨秋平说罢,示意雨秋殇下令。涅槃备的备队旗挥舞了几下后,包围圈就逐渐散开。那些信徒们各个仍是戒备森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移动,在确定红叶军不会攻击后,这才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跑回了本愿寺的方向。天野景德早已布置了细作,他们会在人群混乱起来后伺机潜入。
一切完成后,雨秋平站了起来,目送着信徒们离开的背影,天野景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雨秋平身后。
“您心里也知道,刚才那些话没什么说服力的吧。”天野景德冷声戳穿了雨秋平的心思,“您也知道,不会有人真的听了您一番话就幡然醒悟的。”
“嗯。”雨秋平老实地认了下来。
“您做了这么多布置,其实就是不忍心对百姓动手而已。”天野景德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雨秋平,“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老样子。”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九十四章 无骨
傍晚,雨秋平带着卫队策马前去城东的阵地。他担心森长可的性子,会直接把俘虏都杀了,于是准备亲自监督俘虏的释放。然而,他却发现远处的一个岩砦上空还冒着烟,现在还在进行激烈地战斗。看旗号,那是森家的鹤丸。
“什么嘛,之前牛逼轰轰,说什么5天就够了,现在打了一天了连一个岩砦都没打下来,太阳都要落山了,他这速度还不要打到过年去?”朝比奈泰平见状就忍不住大笑起来,“还以为咱们副队长的弟弟有多厉害呢!”
“舍弟真是…”森可隆也是面上无光,不知道说什么好。像红叶军这样的强军,在中午之前就可以攻下城砦,而且是为了减少损失而可以放慢速度的情况下。正常的部队,打到下午的时候,怎么说也可以落城了,毕竟是用几千人围攻一个个小城砦罢了。整片战场上,山内军和堀军早就收兵回营,只有森军还在战斗。这速度,怎么说都是最弱的一档了。
不过,森家打这座岩砦的收尾工作倒是挺快的。等到雨秋平等人赶到森家的军营时,岩砦已经被森家控制了,森家的部队也开始陆陆续续返回大营。为首的一人,就是森长可。他大大咧咧地骑在马上,把那柄镔铁十文字枪斜抗在肩膀上,歪着脑袋,十文字枪的枪尖还不断淌着血。而在他的马鞍上,挂着一根很长很长的绳子,绳子上拴着一颗颗圆滚滚还淌着血的首级。一般的武士,都会把讨取的首级用绳子拴后,挂在马鞍上——不过森长可这个也太夸张了。他那一场串绳子上估计要挂了20个首级,被缓缓前行的马匹拖在地上,染红了马蹄踏过的路径。
森长可看到雨秋平,也没有问好的意思,只是朝他不屑地笑了一下。
“匹夫之勇!”朝比奈泰平看到森长可如此无礼,不仅恼怒道,“光顾着自己讨取首级,战事却如此拖沓,居然到了晚上才攻下城砦?”
“是,是拖沓了点。”森长可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一样,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他随手把人间无辜一挥,甩出的血迹溅了雨秋平一脸。他那枪尖划过的地方,是另外两座插着鹤丸旗帜的城砦。
“一天只打下了三座城砦,确实慢了点。”
雨秋平等人这才意识到,刚才他们看到的那个激战的城砦不过是森家今天的最后一站。在各支部队打下一座城的时间,森长可居然带队连下三城而没有休息。
他说5天能行,绝不是吹牛…
“这是你一天干的?”雨秋平用手指了指森长可马屁股后面拖着的20多个首级,有些厌恶地抿了抿嘴。雨秋平一向不喜欢对遗骸动手,因此红叶军在计算战功时很少会去计算斩首,红叶军也被要求善待敌人的遗体。好久没和友军并肩作战,看到这么多的首级,雨秋平不禁感到有些恶心。
“这只是三分之一。”森长可却误会了雨秋平话里的意思,反倒继续笑道,“而且这算什么?不过22个罢了。当年打长岛,我一战就斩下27个首级!”
“知道这把枪吗?”森长可把枪横了过来,送到雨秋平身前,让他能看到十文字枪上的铭文。正面刻着“人间”,反面刻着“无骨”。
“这是当年主公给我刻的字,敌人在我这把枪面前,柔弱地仿佛连骨头都没有啊,要杀多少杀多少,随 便 砍。”森长可用沾着血迹的手理了理乱发,得意洋洋地吹嘘道。
“长岛也好,石山也好,你杀的人都是百姓。”雨秋平皱着眉头提醒道,“不要以滥杀为乐。”
“什么滥杀?他们都拿起刀来和我们作对了,为什么不能杀?”森长可闻言一愣,随后用看怪胎的眼神看着雨秋平,“你真的是武士吗?”
“武士是什么?”雨秋平低声反问道。
“武士就是在战场上杀敌立功的战士啊!”森长可忽然把十文字枪高高举起,对着血色的残阳高呼道,“战斗啊,战斗啊!杀了别人就能活下来,被别人杀了就死了,这就是武士啊!”
“俘虏你放了吗?”雨秋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冷声问道。
“都 杀 完 了。”森长可转过头来盯着雨秋平,放满了语速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沉声道,满意地看着雨秋平的脸上腾起了怒容。
“释放俘虏是命令。”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
“我不接受。”森长可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敌人就杀,我做人就是这么简单。”
“可隆,你去担任森大人的监军。从明天开始,监督他必须释放俘虏。”雨秋平从腰间解下佩刀千鸟,递到了森可隆的身上,“以此刀为号。”
“是。”森可隆应了一声,随后便策马来到了森家的部队里。那些家臣都认得森家的长子,他们曾经的少主,自然匆忙行礼问好。
“你有毛病吗?”森长可见状彻底暴怒了,对着雨秋平的耳朵吼道,“把本来能毫不费力杀掉的俘虏放回去?然后好让他们再杀我们的人?”
“打仗不是只有杀人。”雨秋平摇了摇头,随后便带着侍卫们策马离去,留下森长可一脸不屑地看着雨秋平的背影。
“哥。”许久后,森长可忽然对一旁的森可隆道,“我是真的不懂,老爹他当年干嘛要救这种废物?妇人之仁,半点武士的样子都没有。”
“我曾经也不懂,后来理解了。”森可隆捧着雨秋平的千鸟,低声答道。
“所以你也变弱了。”森长可把那把名叫人间无骨的十文字枪抡了个圈,重新砸回了自己的肩上,险些伤到跟在身后的侍卫。
“无论你怎么想,明天必须服从军令。” 森可隆微微从刀鞘里把刀抽出来了一点,听着出鞘时那如同鸟鸣般的声响,凝视着千鸟刀身上的铭文,沉声道,“不然我就斩了你。”
“切。”森长可冷哼了一声,“随你们的便好了。反正放回去几个,我就又还能多杀几个!”
天正七年(1579)11月15日,攻城战继续进行。森可隆作为监军坐镇本阵,望着前线的战局,看着打着自家靠旗的武士足轻舍生忘死地奋战,不由得有些悸动。
他作为侍卫跟随雨秋平已经好几年了,他已经习惯了红叶靠旗和枫鸟马印,下意识地将这些旗帜作为“自家的旗”。在看到鹤丸的第一刻,他的反应居然是感到有些陌生。不过,之后涌起的思绪和记忆便无法克制。他还记得自己背上插着鹤丸靠旗,跟着森可成和一众家臣武士拼杀的样子,还记得在森家的日日夜夜,还记着那个有着“攻之三左”称号的父亲,记得那个总是身先士卒的冲锋的父亲。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以至于他甚至也想拾起两面鹤丸靠旗插在背上,冲在一线和森家的部队一起并肩作战。不过此刻它的身份是雨秋平的侍卫,是雨秋平派来的监军,他不能这样做。他从不为当年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不为自己放弃了继承家督而是来担任雨秋平的侍卫而后悔。因为在雨秋平身边,他才明白了一个武士的意义。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红叶殿下到”的通报。他匆忙起身迎接,发现雨秋平正牵着马朝这边走来。
“殿下怎么来了?”森可隆见状匆忙问道。
“来看看长可是怎么战斗的。”雨秋平有些担忧地道,“看他那么拼命的打法,怕他出事。”
“殿下。”森可隆闻言鼻头一酸,“舍弟几次三番冲撞殿下,殿下却…”
“他毕竟是森前辈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不把他放在心上?”雨秋平想都没想就答道,自己则从怀里摸出了望远镜,调整着焦距开始在战场上寻找着森长可的身影。他在城外的森家马印下没有找到他,在中军没有找到他,在那队骑马武士里也没有找到他。
“不会吧…”雨秋平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他把望远镜上移,开始观察那些搭在城墙上的云梯,立刻就在最右边的云梯上发现了森长可的身影。他正把人间无骨背在背后,身前顶着一块盾牌,疯了一样地往上攀爬。雨秋平提心吊胆地看着森长可,后者的盾牌上已经插了好几根羽箭,索性没有铁炮向他招呼过来。
然而,守城的士兵似乎也看到了这个疯子,两个人搬着一块大滚石,顺着梯子扔了下来。雨秋平的心顿时一紧,这块大滚石绝对是扛不住的。他下意识地去估算地面距离云梯的距离,想着森长可要是摔下来会不会致命。就在这时,森长可忽然左手抓住了云梯的右扶手,猛地往云梯外一跳,挂在云梯上躲过了一劫,滚石就从他刚才跳开的地方砸了下去,把后面的士兵砸下去了两三个。而森长可则猛地一拉扶手,把挂在云梯外的身体硬生生转了一圈给拉回了扶梯上——这简直是体操里才看得到的动作。
城上那几个信徒显然也看呆了,他们挤占了弓箭手的位置,导致弓箭手没办法继续放箭。森长可一眼发现了战机,猛地把盾牌向上甩去,打晕了唯一拥有射击位置的那个弓箭手。随后,他手足并用地快速向上攀爬,抢在那些信徒躲避不及的时候纵身一跃,同时双手从背后拔出人间无骨,在收脚落在城垛上的那一刻,朝着城垛后的敌军就是一个势大力沉的下劈。几个信徒躲避不及,被森长可一枪撂倒,血花飞溅。
而后,森长可居然没有跳下城垛,而是沿着城垛横向奔跑,一路挥砍人间无骨。城垛后的弓箭手、铁炮手根本没有想到居然有疯子会在独木桥般的城垛上移动,瞬间被乱刀砍倒众人,森家的士兵得以涌入城头。而森长可则大大咧咧地再次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完全看不到友军的敌人堆里。
雨秋平望着他的视线顿时被阻隔,但是片刻后,森长可所在的地方就溅起了大片大片的血舞。森长可硬生生把不利于贴身战的十文字枪大开大合地舞得虎虎生威,周围的人三下五除二就被他全部砍倒,一个人就把城头搅得一团糟。而森家的士兵则趁机大举攻占了整个城头,跟着森长可一起杀向了内城。
望着森长可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内,雨秋平有些难以置信地放下了望远镜。他刚才看到的,仿佛就是一个天生嗜血的狂战士,只为了战斗而生,不计生死。雨秋平开始理解,森长可那么狂傲的资本究竟是什么了。
卷六 征人空闻洛城笛 第七百九十五章 圣域
天正七年(1579)11月20日,石山御坊本丸内的佛堂里,一身袈裟的中年僧侣正跪在青石板上的蒲团里,敲着木鱼,低声吟诵着佛号。即使城外战火连天,炮声轰鸣,却也干扰不到他的世界。这间佛堂,仿佛就是战场里的一抹净土,与世隔绝。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了过来,试图向佛堂内的人汇报军情,却被门口的两个小沙弥拦住了。小沙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传令兵耐心等着。大约过了一刻钟,僧侣终于结束了吟诵,恭敬地双手合十向着佛像一礼,随后起身走了出来。
“法主,最后的支城也沦陷了。”那个传令兵立刻脸色阴沉地向中年僧侣报告道,“织田军把本城包围了。”
“南无阿弥陀佛。”被唤作法主的中年僧侣不是别人,正是本愿寺当代法主——本愿寺显如。
他登上了佛塔之顶,望向了城外的光景——数万织田军将石山御坊围了个水泄不通,西边海上的红叶舰队更是让石山御坊看不到任何支援的可能。遥远的南城外,依稀可以看到那面最高的旗帜在迎风飘扬——那是枫鸟旗,雨秋平的马印。而枫鸟马印周围一片片红叶的海洋,则是那名震天下的红叶军。
自打20年前,雨秋平带着红叶军在知立城横空出世后,这支渡来人的军队就大显神威,南征北战鲜有败绩。西国众大名皆为手下败将,而天下最强的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也与他难分伯仲。雨秋平这个渡来人的武威,隐隐已经有了成为千古第一人的势头。这是不少日本武士不愿意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
如今,本愿寺和织田家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第10个年头。织田信长似乎再也没有兴趣和各地此起彼伏的一向一揆斗下去了,而是打定主意要让本愿寺成为历史。于是,那雨秋红叶成为了此役的总大将,率领大军包围了石山御坊。石山御坊周围的支城和岩砦在几天内先后陷落,固若金汤的石山御坊如今也只剩下本城。
不过,本愿寺显如却并不担心,净土真宗遭遇过远比这要严酷的时刻。当年织田信长率领大军围攻本愿寺,织田家的先锋甚至已经杀入石山御坊城内,可最终还是被顽强的信徒和僧兵击退。再早的时代,本愿寺曾经的本山——山科本愿寺也曾在联军的攻击下毁于火海,本愿寺上至法主下至信徒都是狼狈逃窜。更早的时候,连本愿寺法主本愿寺莲如都不得不向比叡山低头,答应让本愿寺成为比叡山的末寺。
然而,无论遭遇什么样的绝境,本愿寺却从未害怕。因为历代法主和高僧们都明白,刀剑杀伐是打不倒本愿寺的。催生本愿寺的不是僧人,正是这刀光剑影下的乱世。是乱世让天下苍生不得安宁,他们才会寻求灵魂皈依之所,也才诞生了净土真宗。只要乱世不终结,净土真宗就永远不会倒下。
因为在这白骨露荒野、千里无鸡鸣的乱世,连活下去都成了天下万民的一种奢求。他们
渴求解脱,渴求一个不用再经历担惊受怕、无家可归、生离死别的净土。所以他们才会皈依净土真宗,所以他们才会在战斗里悍不畏死——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本愿寺显如虔诚地双手合十,望向苍天,随后闭上了眼,向冥冥之中的神佛吟诵佛号,祈求神佛来拯救无数的信徒。在那些青史留名的武家眼里,百姓不过是纳税征兵的草芥,敌兵不过是武勋荣誉的来源。只有在石山御坊,只有在本愿寺,只有在显如上人他自己这里,每一个信徒才都是一个宝贵的生命。然而就是为了捍卫这方净土,这些信徒可以不惧死亡地战斗。而他也要肩负起法主的责任,要回应无数疾苦信徒唯一的寄托,要守护这净土真宗的圣域。
“南无阿弥陀佛。”
本愿寺显如缓缓地睁开了眼,眼前那浩如烟海的大军再次出现在视野内。他不害怕织田军,只要有这城池在,只要有这10万信徒在,任何人都打不下石山御坊。
真正让他这些日子来犯愁的不是别的事情,而是一些听起来微不足道的谣言——净土真宗的教义是假的。那新教说,只要心里信佛,便可因信称义,得到佛祖的救赎。信徒不需要捐赠资产,不需要去佛堂念佛,更不需要为了本愿寺和法主而战,只需要有一颗崇尚神佛的心就可以往生净土。这则谣言这几天在石山御坊内流传开来,不过大多数的信徒并没有相信它,因为作为法主的本愿寺显如已经出来辟谣过了,所有的坊官和高层也都对它嗤之以鼻,认定了这是雨秋平扰乱军心的阴谋,甚至开始在城内排查细作。
毕竟这新教谣言不是第一次出现,早在几年前,雨秋平就用这新教的教义瓦解了纪伊的净土真宗。大批大批的纪伊百姓改信了那新教,害得本愿寺在纪伊流失了大量信徒。这则谣言妙就妙在,它没有直接与本愿寺对立、也没有攻击地位崇高的法主本愿寺显如,因此它不容易引起听到他的净土真宗信徒的不满。它声称本愿寺显如受到了蒙蔽,这才听信了虚假的教义,任由坊官和僧人欺上瞒下从中渔利。
本愿寺显如一开始也没对这新教义有什么重视,只是为了失去纪伊的信徒而遗憾。然而,当这则新教义再次再石山城内传播时,本愿寺显如自己的心里却有了一丝迷茫——
会不会这新教义说的是真的?
毕竟佛教是从中国传来,本愿寺也已经多年没有和中国有联系。本愿寺显如和诸多僧人们从小修行的经书,都是上一辈的人所写。而上一辈的人,读的则是上一辈的书。莫非从一开始,这教义就是改过的?莫非作为明国来人的雨秋平宣传的新教义才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辟谣”的行为岂不是忤逆了佛祖?
想到这里,本愿寺显如忽然因为自己的动摇和杂念感到羞愧。这是本愿寺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教义,更是令天下无数信徒信服的教义,他自己怎么可以动摇?
若是动摇了,又怎么领导这石山御坊保卫战?
于是,他再次双手合十,吟诵佛号,试图把心里的动摇除去。而这时,本愿寺的坊官,也是石山御坊全军总指挥下间赖廉在通报后走了过来。与其说他是一个僧人,倒不如说他是一个精通战阵的武士。石山御坊能在10年来抗衡织田家大军,下间赖廉的指挥功不可没。他那剃度过的脑袋上,横七八竖地留着多道伤疤,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法主,请暂避一下吧。”下间赖廉对本愿寺显如低声道,“织田军正在设置大筒阵地,估计不久后就要开火了。佛堂太高,容易被击中。”
“织田军的大筒能打这么远吗?”本愿寺显如从怀里掏出了念珠,缓缓地拨动着。
“有可能,红叶军中的最大大筒,射程可能会有2里地,威力也很惊人。”下间赖廉微微叹了口气,“还请小心为上。”
“信徒们都在城墙上戍守,我岂能苟安于地?”本愿寺显如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等着,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与此同时,石山御坊南门外。
“城头的人都蹲下躲在墙垛后了,估计打不到人了,城里面有熟悉大筒的能人啊。”雨秋平用望远镜观测着城头的情况,“成元丸,我们能打中正中央那个佛堂吗?”
“嗯…”直江登平闭上一只眼,举起大拇指,开始进行测算。他犹豫了一会,有些勉强地开口道,“说不定可以,不过角度要求比较苛刻。如果那个佛堂再高一点,有安土城天守阁那么高的话,肯定就打得到了。”
“打不到也不要紧,先把城头压制住。”雨秋平回头看了眼准备就绪的辅兵部队,“当务之急,是先把护城河填平。石山御坊那护城河那么宽,不填平了根本没办法。”
雨秋平拟定于今天下午,也就是天正七年(1579)11月20日,对石山御坊进行第一次试探性攻击。在上午,他们刚刚攻陷石山御坊外围的最后三个城砦,所以他们也不急于在今天就发动总攻,而是想先试探一下石山御坊的火力,并且想办法把石山御坊外城外的护城河给填平。不然那又宽又深的护城河,简直让云梯、望台和冲车都无所适从。
“惊蛰备准备就绪了吗?”
雨秋平把惊蛰备调到了南城,而让红叶舰队负责西城的火力掩护。而织田家直辖的炮兵,则负责掩护北城和南城。织田家计划在石山御坊的四周同时发动炮击,掩护辅兵冲上去填平护城河,从而让石山御坊的守军顾此失彼。
“各炮组都已经装弹完毕,准备进行试射,调整火炮诸元。”直江登平看了眼惊蛰备的旗号,向雨秋平汇报道。
“告诉千手大人,不用调了,直接开炮吧。”雨秋平拍了拍直江登平的头盔道,“反正他们躲得那么严实,除非你刚好打中城垛,不然都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