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全文阅读

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六章 偶遇

    与此同时,信贵山城城下町外峻岭备的军营里,红叶军的军官们个个都是如临大敌。这几日来,雨秋平即将勾结松永久秀谋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近畿,所有织田家的部队都对他们抱有敌意。甚至连佐久间信盛和丹羽长秀的部队都准备向大和运动,准备解救被雨秋平和松永久秀困在大和的友军。

    “好不容易和殿下那边取得联系了,松永家和伊贺的忍者太多了,传递信息变得异常艰难。”峻岭备备队长水原子经甩了甩手上那封信,“殿下说了,他绝没有谋反的意思,让我们不要误会,也不要对织田家做出敌对行为。”

    “枫叶山城留守的诸位大人也是这个意思,这一切估计都是谣言。”井伊直政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刚刚蓄起的一点胡须,低声道,“只是三人成虎…而这谣言有太厉害了。现在全近畿怕是都要信以为真了吧,织田家更是对我们疑虑重重。”

    “织田大殿早年遭遇了弟弟、叔父、兄长、堂兄连绵不绝的叛乱,后来又被妹婿背叛,最近几年松永久秀、荒木村重等人又是起事,恐怕已经让织田大殿对家臣不剩下多少信任了吧…”井伊直政苦笑了一下,“咱们殿下说白了,毕竟是今川家来的人…织田大殿肯定对我们…”

    “那现在该怎么办?”峻岭备第三连的连长池本武藏开口问道,“我们到底该做何打算?织田家大军若是过来‘平叛’,我们该作何反应?打?撤?总不见得投降吧?”

    “殿下的命令是让我们不要行动,保持克制,坚守在这里即可。”雨秋殇接过水原子经手中的信,把他的命令又读了一遍,“我们照做便是。”

    “不够。”水原子经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从雨秋殇手里把那封信拿了回来,“当下的局势…仅仅做这些已经不够了。我们必须要挽回织田家对雨秋家的信任,不然织田家一旦宣布我们为叛臣、对我们进攻,那时候不想反也要反了,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池本武藏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低声问道,“打下信贵山城以证清白吗?”

    “没用的,万一松永久秀直接开城了怎么办?那不是彻底洗不清了。”水原子经再次摇了摇头,看他的表情,却仿佛胸有成竹一般,“我们是做不了什么,峻岭备也做不了什么。如果能做什么的话,殿下也会在命令里告诉我们的。”

    “那怎么办?”雨秋殇见水原子经没了下文,于是便追问道。

    “我们是做不了什么,但你可以。”水原子经望向了有些惊讶却又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的雨秋殇,“峻岭备做不了什么,峻岭备第一连连长雨秋殇也做不了什么,但是雨秋家的少主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大人…”雨秋殇眉头一皱,就想开口反驳,却被水原子经沉声打断了。

    “少主,我知道您要说,您不想以雨秋家少主的身份而活。”水原子经话锋一转,语调也沉了下来,“但是,眼下的局面由不得您任性了。”

    “在下没有任性,在下很好地履行了峻岭备第一连连长的职责。”雨秋殇不卑不亢地反驳道,神色如常地凝视着水原子经。

    “你不仅要对得起峻岭备第一连连长的职

    责,还要对得起雨秋家少主的身份,对得起雨秋家上上下下那么多期待、爱戴你、珍惜你的人。”

    雨秋殇撇了撇嘴角,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少主,请您立刻去面见织田大殿吧。以您的身份作为人质,想必是可以证明雨秋家没有异心的。”水原子经将双手搭在了雨秋殇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低声道:“趁局面还没有无法挽回之前。”

    而此时,雨秋平正和池田恒兴带着一众侍卫一起,快马加鞭地向着西边飞驰。本来他们所在的大和-伊贺交界处,想要去找织田信长的最短路径就是北上。可是眼下北边满是大和国人众的叛军和松永家、伊贺的忍者,实在难以通过。无奈之下,雨秋平只得先向西跑回纪伊、河内,然后再向北折向京都。这一路上估计要耽误不少时间,雨秋平和池田恒兴都生怕织田信长在那之前就下达了讨伐雨秋平的命令,和雨秋家兵戈相向。

    “过了那里就是纪伊地界了,我的人已经在那里备好了备用马匹,我们到了那里直接换马继续北上!”雨秋平遥遥地指了指前方山路的拐弯处,对着身后气喘吁吁的侍卫和池田恒兴高声道,“加油!”

    “娘的,老子从大和北边东躲西藏一路钻树林躲着大和国人还有忍者跑到你这里,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又跟着你这一路折腾。”池田恒兴已经在马上累得满脸通红,抱着一个水囊连着“咕嘟咕嘟”了好几口,忍不住抱怨道,“你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嘿嘿。”雨秋平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回去请你吃饭。”

    “那也得回得去才行啊…”池田恒兴摸了摸嘴巴,一夹马腹当先就冲了出去,“快点吧!要是主公宣布对你动手,织田家和雨秋家全面开战,事情就难办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雨秋平故作不在意地笑着调侃道。

    “狠狠地扁你一顿。”池田恒兴没好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白了雨秋平一眼,“你给我等着。”

    然而,就在池田恒兴和雨秋平打趣的时候,在前方侦查的忍者却忽然赶了回来。

    “殿下,前方的山路上坐着一个老人,地上铺着席子,还有一桌茶具。”

    “什么?”雨秋平闻言有些惊讶地反问道,“就是坐在大路正中央吗?”

    “是的。”那个忍者面色低沉地汇报道,“来者不善,殿下小心。”

    “附近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殿下,在下等人探过了,整个山林附近也只有他一个人。”忍者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尴尬,自己刚刚还说过“来者不善”,可是眼下的情况却让人看不出任何威胁。

    “他在这里待着多久了?”雨秋平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不过那个忍者似乎并不清楚。雨秋平笑了笑,索性自己带着人过去看看反正只有一个人,雨秋平可不会再被刺杀一次了。

    然而,等到雨秋平转过山脚,来到那个等在山路上的老人面前时,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是不是别人,正是松永久秀。

    “红叶殿下,别来无恙。”松永久秀看到雨秋平策马到了自己身前

    不远处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他此刻身着一身朴素的布衣,正襟危坐在有些简陋的竹席上,倒像是个和蔼的落魄老茶人一般,完全看不出半点“叛乱怪癖者”的恐怖。

    雨秋平脑中想过了无数个可能,也搞不明白松永久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显然,他是在这里等着雨秋平的,也就是说他事先就掌握了雨秋平的行踪。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这里安排人伏击雨秋平,反而自己孤身一人送到雨秋平手边呢?

    “松永殿下,自投罗网。”雨秋平没有答话,池田恒兴倒是大笑起来,“我管你在这里故弄玄虚些什么!一个人都不带还敢过来?红叶,快把他抓起来!”

    “池田殿下,您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松永久秀听到池田恒兴笑了,自己也放肆地大笑起来,这和他平日里那副“宽厚老人”的人设完全不符,就仿佛是锋芒毕露的狂人一般,“我敢孤身一人来这里,就是因为红叶殿下不会伤我啊,自投罗网的人应该是你吧?”

    “别听他胡说。”雨秋平狠狠地打断道,同时拍了拍池田恒兴的肩膀。

    “真是够拙劣啊?不会是为了离间,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吧。”雨秋平冷哼了一声,朝着身后的本多忠胜打了个手势,“把他抓起来,直接带到主公那里去。”

    “且慢!”松永久秀见状猛地抬起手,朝着雨秋平摇了摇,“我敢来这里,自然是有我的底牌的,你不想听听吗?”

    “不想。”雨秋平没好气地答道。

    “那你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吗?”松永久秀不慌不忙地笑道,脸上那和蔼的笑容却顿时让雨秋平毛骨悚然雨秋殇所在的峻岭备一直在信贵山城和松永久秀对峙莫非?

    “你什么意思?”雨秋平沉声喝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请红叶殿下喝一杯茶,谈谈心罢了。”松永久秀一抖袖子,指了指身前的茶席,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无比娴熟的手法煮茶。雨秋平一眼认出了摆在他身边的平蜘蛛茶釜那名闻天下的茶器。不过,松永久秀并没有用那平蜘蛛茶釜来烹茶,而是用了一些颇为简朴的茶器。

    “我为什么要和你喝茶?”雨秋平低声问道,手已经摁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不喝你怎么知道?”松永久秀胸有成竹地反问道,那态度让雨秋平感到毛骨悚然。

    “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吗?为什么一定要喝茶?”雨秋平再次强顶住压力追问道。

    “这是老夫的习惯,一向都是以茶会友。因为我不会在茶席上撒谎,也不会有茶人再茶席上撒谎。”松永久秀用那毒蛇般的眼眸瞟了雨秋平一眼,同时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请吧。”

    松永久秀有恃无恐的语气让雨秋平的心揪了起来。他深吸了几口气,对着森可隆命令道:“可隆,上去搜身。”

    “请便。”松永久秀缓缓地举起双手,毫无顾虑地让森可隆把他身上全部搜了一遍。森可隆朝着雨秋平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雨秋平于是大踏步地走上去坐了下来,手始终按在千鸟的刀柄上,池田恒兴、本多忠胜、森可隆等人也如临大敌地跟了过来。

第七百零七章 茶道

    “我是请红叶殿下一人品茶,闲杂人等还不快快退去,莫要搅了我等兴致。”松永久秀环视了雨秋平身后的人一周,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你有什么话能不能快说?凭什么让我家殿下和你独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刀把你劈了?”松永久秀的态度激怒了朝比奈泰平,后者直接抽刀在手,对着松永久秀的脑门比划了几下。然而,松永久秀却是毫不在意,只是用微妙的眼神盯着雨秋平看。

    “你们先退下吧。”雨秋平朝着身后的众人点头示意不必担心,“他就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上还没有武器,你们殿下还是应付得来的。”

    “殿下…”本多忠胜皱紧了他那刚硬的眉毛,上次细川真之刺杀的事情令他惭愧内疚了许久,一度也有切腹谢罪的觉悟还是被朝比奈泰平给拦下来的。

    “放心,这是我的命令。”雨秋平朝他们摆了摆手,侍卫们于是退开了几十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雨秋平这边。

    “够了吗?”雨秋平再次看向松永久秀,这次他的语气已经很是烦躁,似乎是在示意松永久秀别得寸进尺了。

    “请吧。”松永久秀微微颔首,随后低下头去,一丝不苟地开始了他的茶艺工序。他一开始,本来不屑一顾的雨秋平就立刻被吸引住了。

    流水潺潺,清香四溢。察而不觉,嗅而不得。那些简朴残破的茶器在松永久秀手上仿佛有了灵魂,一个个都散发着岁月的沉淀,茶水于其中激荡,仿佛诉说着无尽的往事。

    不得不说,松永久秀在茶道上的造诣,在这个时代可谓是出类拔萃,他也是近畿有名的茶人。举手投足间的那般风雅,雨秋平恐怕这辈子也学不来。雨秋平甚至在这个老狐狸身上感到了一股真切的情绪那是对茶道由衷的热爱与沉醉,以至于他望着茶器的眼神都有些闪烁。雨秋平竟然随着他的动作而沉浸其中,感受着面前那位老茶人营造出的茶道氛围。

    没有昂贵的茶器,没有华美的茶室,在这荒山野岭里,主宾二人抱着“一期一会”的觉悟,心神相交。一时间,雨秋平竟然忘了眼前的这人是他的生死大敌。

    雨秋平记得,今川义元曾和他说过:“一个人,平日里或许可以伪装得滴水不漏。可是一旦到了茶前,就会原形毕露,装不出来的。该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可以从他的茶道中一窥端倪。”

    雨秋平当时问了为什么,而今川义元是这样回答的:

    “水本无色,茶心染之。”

    雨秋平忽然有一些错愕,不知道是不是今川义元的理解错了。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战国时代最有名的恶棍,丑事做尽,以谋逆为乐。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能拥有如此纯粹而一尘不染的茶道呢?

    莫非他就是个纯粹的人。而他热爱的不是功名利禄,而就是弃伦理纲常与不顾时的那种离经叛道的自由?

    打断雨秋平思绪的,是松永久秀用双手捧到自己身前的一杯茶。他的身体弯得很低,做足了姿态。雨秋平双手接过茶盏,送到鼻前嗅了嗅,味道非常独道。他看了眼松永久秀,后者似乎因为雨秋平流露出的满意之情而颇为欣慰。

    “请吧。”看到雨秋平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松永久秀朝雨秋平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品茶。然而,雨秋平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无数次想要置你于死地,策划对你的暗杀也不下十次了。”松永久秀见到雨秋平的反应,神态却微微有些失望,“但是现在是在品茶,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毒杀自己的客人。若是有人因为饮了自己的茶而死,茶道便不干

    净了。”

    “你从来不是一个干净的人。”雨秋平冷冷地提醒道,同时模仿着松永久秀的手势,“请。”

    松永久秀倒也不含糊,捧起身前自己的茶盏,就微微饮了一口,随后示意雨秋平自己安然无恙。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喝的,你下毒的方式又千千万万,哪里防得过来。”雨秋平神色平静地低声道,语气了没有一点可以商量的意思。

    “你玷污了茶道。”松永久秀的脸色黯淡下来,那模样居然像极了一个落寞的老人,“武士是奸邪的,但是茶道是存粹的。”

    “有什么事请快点说吧,我没有时间耽搁,还有要事要办。”雨秋平将茶盏缓缓地平放在了桌案上,低声催促道。

    “什么事?去织田信长那里自证清白,然后被扣下来作为人质,逼迫红叶军无法抵抗而只得让出领地,最后领地被改易,家臣被流放,而你也被安上谋反的罪名处死?”松永久秀冷笑了一声,用有些狰狞的语调嘲讽道。

    “这与你无关。”雨秋平语气平淡地回绝道。

    “你还不明白吗?织田信长从来没有信任过你!你是今川家来的人,他连亲族都信不过,哪里会信得过你?你是他手下第一门阀,财力无穷、红叶军的战力更是冠绝天下。而你的长子又是今川义元的外孙…他或许还镇得住你,但是他百年之后,织田家如何压制雨秋家?”松永久秀句句露骨,字字扎心,毫不客气地雨秋平心底的隐忧暴露在阳光下,“他做梦都想着除掉你这个功高震主的人,只是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罢了。这次你形同谋逆、整个近畿都怀疑你已经谋反,不就给了他这个把柄吗?”

    “这不还都是拜你所赐?亏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雨秋平被松永久秀的态度给气乐了,大笑着骂道,“若不是你设计陷害,我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是谁陷害的并不重要。”松永久秀没皮没脸地说着毫无立场的话,“重要的是,红叶殿下现在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

    “向陷害我的人复仇。”雨秋平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不,当然不是,那是莽夫才会做的行为,红叶殿下自然不是这样的人。”松永久秀自己又抿了口茶,随后放下茶盏看着雨秋平,“说白了,红叶殿下需要做选择。”

    “做选择?”这个对雨秋平有着特殊意义的词汇让他愣了一下。

    “是选择把身家性命堵在织田信长的宽宏大度上,还是堵在你自己的实力上。”松永久秀摊开手,身体微微前倾,对雨秋平侃侃而谈道,“红叶殿下,您想必已经明白了吧。织田信长本就猜忌你,这次事发更是让全织田家都以为你要叛乱。以他那暴戾的性格,你要是孤身前去肯定要遭殃。就算侥幸没事,这次事件也会成为裂痕,织田信长‘狡兔死走狗烹’是早晚的事,功高震主的人是绝对不要想善终的。”

    “你和雨秋家,乃至于世间所有强者唯一幸存下来的方法,就是自己做主人。”松永久秀抬起手,狠狠地指了指雨秋平的眉心,沉声道,“你已经不是当年被今川家驱逐出来无家可归的浪人了,你现在不需要仰人鼻息!你和我,还有三好家、毛利家、伊贺忍者一起联手,击败织田信长问鼎近畿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那你又何必孤身前去织田信长那里自证清白呢?又何必立于危墙之下呢?又何必送死呢?该为自己做打算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你是在劝我谋反吗?是你陷害我谋反把我害成这样的,你现在居然还想让我谋反了和你联合?”雨秋平用不可思议地目光打量着松永久秀,一字一顿地道:“不可能。”

    “成大事者,不能被个人感情所左右,而是要随时根据眼下的环境做出最理智的选择。”松永久秀撇着嘴角干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是眼下你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和我联手。如果你想要报复我,也必须要时候再说。你此时不反,等到织田信长大军开入河内或是你孤身入虎口之后,你连反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没有别的选择。”松永久秀端起自己身前的茶盏,对着雨秋平比划了一下,低声笑道,“来吧,反了吧,你自己也清楚的,这是你眼下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松永久秀自顾自地饮了口茶,颇为轻松地道:“所以我才敢孤身一人自投罗网,因为我确信,在我和你说完这席话后,你就会是我的盟友。”

    “我不。”雨秋平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别自作多情了,这和恨不恨你无关,就是不。”

    说罢,雨秋平随手把茶盏里的茶往路边一倒,和松永久秀无言地对视了片刻。

    这一次,雨秋平的态度让松永久秀有些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雨秋平并不是因为仇恨而在抗拒,而是他内心有什么坚定的理由支撑着他不肯谋反。

    “为什么?”松永久秀第一次露出了狼狈的表情,有些失态地追问道。

    “因为我不是叛徒、不是内奸、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在织田家时是这样,在今川家时也是这样。我要对得起那些信任我的人的期待,对得起恒兴、对得起丹羽殿下、对得起光秀、对得起主公。也对得起我朝比奈大哥!对得起濑名殿下!对得起已故家督殿下!”雨秋平狠狠地把手里的茶盏砸碎在了地上,十七年前的灵魂和十七年后的灵魂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地呵斥道:“别看不起人了啊!我不会叛乱的!有些东西是比利益更重要的!我这一路走来,牺牲了这么多的人,不是要拿他们的命来换功名利禄的!”

    “束手就擒吧。”雨秋平扫了眼已经愣在那里、呆若木鸡的松永久秀,缓缓地站起了身,朝着远处的本多忠胜招了招手,“我绑你去见主公。你若是真有能耐,就把主公也给劝反了啊?”

    松永久秀有些颤抖地看了眼雨秋平,又颤颤巍巍地看了眼被摔碎在地上的茶具。

    “怎么可能…”

    他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

    “怎么会有人完全不按照利益来决断…”

    “这样的人是怎么在乱世里活到今天的…”

    “乱世里怎么会有好人…”

    “好人怎么会如此蔑视茶道…”

    “那我又是图什么…”

    他猛地抱住头,双手肆意地揪扯乱了发髻,崩溃般地哀嚎道。

    “别挣扎了,等着被主公处死吧。”雨秋平用千鸟的刀鞘点了点松永久秀放在自己身侧的平蜘蛛茶釜,“哦不,说不定你如果把这珍宝献给主公,他会饶你一命呢。”

    “不要用刀这样指着茶器!”松永久秀见状勃然大怒地吼道,“玷污茶道的混账!”

    “把这话对主公说去吧。”雨秋平并没有把刀鞘移开的意思,冷冷地沉声道。

    “是吗?”松永久秀嘟囔了一声,忽然双手抱起了平蜘蛛茶釜。

    在松永久秀起身的一刻,雨秋平看到了一张无比狰狞的面孔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那样。

    穿越者带来的记忆瞬间在脑中闪烁。

    雨秋平大梦初醒般猛地纵身一跃,向着山路旁的沟渠里跳去。在他身后,松永久秀抱着平蜘蛛茶釜猛地扑向自己煮茶的篝火。

    “砰!”

    震天动地般的爆炸声响起。

第七百零八章 信任

    “我去,真的好险!吓死人了!”

    把雨秋平从沟渠里拉出来的池田恒兴吓得脸色惨白,连嘴唇都不断打着哆嗦。侥幸躲过一劫的雨秋平看到山路上的惨状后,自己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松永久秀被炸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连刚才那个茶席所在的地方都被小小地炸出了一块弹坑天知道松永久秀在平蜘蛛茶釜里放了多少火药。

    “你是怎么知道他那个茶器里装着火药的?”池田恒兴指了指那些正在爆炸地点勘测的雨秋家侍卫,难以置信地对雨秋平道,“若不是你反应快,在他自爆之前就跳到了边上的沟里,现在那些侍卫估计就在给你收尸了。”

    因为前世松永久秀就是抱着装满火药的平蜘蛛茶釜自爆身亡的,所有信野吧吧友们才叫他“炸弹人”。

    雨秋平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嘴上却道:“当时就是感觉不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真是捡回一条命来。”池田恒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走吧,带着能辨认他尸首的物件和你那封信一起去见主公,让真相大白。”

    9月28日晚,披星戴月的雨秋殇终于赶到了京都,在织田信长下榻的本能寺外求见。和雨秋平与明智光秀来求见时的待遇不同,织田信长非但没有让雨秋殇等,而是自己大踏步地走到了寺庙门口。

    “见过大殿。”雨秋殇见到织田信长亲自出迎后吃了一惊,匆忙跪地行礼道,“家严身困大和,无法亲自前来,在下代家严前来觐见大殿,以表雨秋家不变之忠心。先前种种事故,皆为宵小挑拨离间之计,还望大殿明察。”

    “明察什么?有什么需要明察的?”织田信长闻言不屑地一笑,斜靠在本能寺门口的柱子上,用手敲了敲大门,“你父亲跟了余十几年了,余比你小子还要了解你父亲,他不是那种朝秦暮楚、见风使舵的人,不会反的。”

    雨秋殇闻言又是一惊,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织田信长。

    “现在舆论汹汹,该明察的不是我,而是你父亲和天下人。”织田信长大笑着抽出腰间折扇,在雨秋殇的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为什么要担心余信长会怀疑他?余就算要杀了他,也是因为他惹余生气了、不听余的话,绝对不会是因为他谋反。”

    “走吧。”织田信长豪迈地迈开了步子,孤身一人从侍卫边上走出,走向了雨秋家的随从,“余亲自去你们雨秋家的军营里,看看谁还敢乱嚼舌根子!”

    9月29日,织田信长居然在没有侍卫保护的情况下,孤身前去雨秋家的居城枫叶山城,以表明自己对雨秋平的信任和态度。织田信长此举,立刻让全近畿所有宣称雨秋平即将谋反、织田信长即将讨伐雨秋平的谣言不攻自破,所有散布谣言者瞬间失声,而织田家的军队也在各个方面恢复了攻势。在织田信忠率领的援军支援下,上杉家的援军因为补给问题而退却,柴田胜家历时多年终于攻克了加贺国的尾山御坊,把一向宗势力驱逐了出去,并开始向能登、越中一带进军。

    而与此同时,雨秋平也带着松永久秀的尸首赶到了枫叶山

    城和织田信长碰面,松永久秀寝反雨秋平不成反倒自杀的消息也被公之于众。还在抵抗的大和国人众和松永军瞬间如鸟兽散,除了松永久通之外纷纷向织田家投降。

    雨秋平见到雨秋殇后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松永久秀之前的威胁不过是故弄玄虚。雨秋平现在都没搞明白,松永久秀为何要孤身一人来路上见自己?难道他有十分的把握,认为雨秋平一定会反吗?

    雨秋家谋反的谣言被破除后,织田信长立刻勒令北信雄、河尻秀隆等怀疑雨秋平的人亲自向雨秋平赔礼道歉。织田家大军合兵一处,攻杀了松永久通,彻底平定了大和。而那些降而复叛的国人众的领地,也被织田信长大批大批地改易,顺理成章地把织田家自己的旗本转封到了大和。根据雨秋平的请求,织田信长允许了国会商人在大和国内进行贸易、招募劳工,雨秋平也算是完成了他对国会的承诺。

    压制大和后,织田家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扑向了伊贺。为了应付伊贺忍者的游击,织田信长下令展开了血腥的焦土战略,整个伊贺国被夷为平地,伊贺忍者被迫请降,织田信长将伊贺纳为己有。此战的主谋百地三太夫早就逃之夭夭,而藤林保丰则受伤被俘。

    10月12日,伊贺上野城的地牢里,受了多日严刑拷打的藤林保丰迎来了新的一个审问人。他的脸已经被打得肿大起来,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他也没有睁眼的打算,反正伊贺忍者已经完了,他已经把所有知道的消息都说了,再打下去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等待他的,就是无尽痛苦后的死亡。

    然而,这一次的审问者却有些奇怪。既没有训话,也没有毒打,而是就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前。手脚都被绑住的藤林保丰吃力地抬起头,费里地抬起眼皮,看到了面前那个人

    二十年没见了,他变了很多,但是藤林保丰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他曾经的得力部下藤林青冈,现在名叫宇智波青冈,雨秋家赫赫有名的忍者头目。

    “来寻仇的么?”藤林保丰轻蔑地一笑。被他侵犯妻子害得家破人亡的忍者已经不少了,他从没想过其中居然有人,有朝一日后会站在自己面前来报复,“快些动手吧。”

    “不必你催促。”宇智波青冈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情绪会如此平淡。他恨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二十年了,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能手刃他复仇,用种种酷刑让他生不如死。可是真的来到了他的身前时,他却居然没有了生气的感觉。

    “你还能耐起来了!懦夫!”藤林保丰却被宇智波青冈那平淡的语气给激怒了,原本生无可恋的他居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同时破口大骂道:“你还算个男人吗?婆娘被人上了,自己居然无动于衷!就算冲着她肚子里你的孩子,你也不该如此卑劣啊!现在倒是趾高气扬地来寻仇了?嗯?当时呢?”

    “啊?”宇智波青冈闻言一愣,大脑在瞬间停止了运转,以至于他恍惚间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急急地追问道:“你说什么?孩子?”

    “切,你原来不知道吗?”藤林保丰冷哼了一声,狠狠地把一口唾沫吐到了宇智波青冈的脸上,“你那婆娘,若不

    是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儿,哪会委身于我?怕不是早就自尽了吧!”

    “连女人都有抵抗的勇气,你却没有么?懦夫!”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宇智波青冈握紧了手里摇摇欲坠的苦无。

    我没能守护好她们,但幸好我现在还有可以守护之物。

    殿下的太平盛世,和太平盛世里无忧无虑的女人和孩子。

    与此同时,雨秋平正和织田信长并肩站在伊贺上野城的城头。

    “红叶啊,你是怎么回事?”织田信长看了眼自己左侧两部的雨秋平,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为何这么担心,余会怀疑你谋反?你就那么信不过余吗?还是自己心里本来就有鬼?”

    “主公说笑了。”雨秋平顿了顿,最后决定直接把话说开了也无妨,“之前主公不就说在下功高震主吗?这次敌人的离间计如此厉害,织田家的诸位都深陷其中,在下自然忧心忡忡。”

    “功高震主不过是吓唬你玩玩的,你以为你真能‘震’到余?”织田信长闻言居然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双手也叉到了腰上,“余想灭了你,三个月的事,你凭什么震主?”

    “啊?”雨秋平倒是被织田信长的态度给搞蒙了,不解地望向了织田信长。

    “余这辈子,被人背叛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自从老头子死后,再也没人真心待我了。余被弟弟背叛过,被哥哥背叛过,被叔叔背叛过,被堂兄背叛过,被藩属背叛过,被重臣背叛过,被老师背叛过,被妹婿背叛过,连从小最疼的妹妹现在也一句话也不和余说。”织田信长有些唏嘘地摇头感叹道,那副孤独的神态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这战国乱世啊,好人就没几个。行走在世上,不擦亮眼睛怎么行。”

    “这么多年了,余自问也算是会看人了。”织田信长缓缓地转过身,右手缓缓地在脸前握拳,“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是奸人,也能分辨得清楚。”

    “人生不过五十年,可是余志在天下,故而必须争分夺秒。”织田信长撇了撇嘴,凝视着自己右手的手背,“所以不管是好人还是奸人,只要有才能,都要为余所用。余要的是那些跟得住余脚步的人,跟不上的人,哪怕是再忠心耿耿,余也不要。”

    “而你,是个难得的有才的好人。余知道,你们这些家臣要是想办出点事情来,功高震主是免不了的。但你要是说余毫不在意你们羽翼丰满,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说,偶尔的敲打是免不了的。一点小事,别放在心上。”织田信长笑了两下,随后用右拳锤了下雨秋平的胸口道,“只要你给余好好干,余不会怀疑你的,尽管放心吧。”

    “怎么了?不信吗?”织田信长看到雨秋平有些错愕的表情,忍不住调侃道,“要不要余送个儿子来你这里当人质?”

    “哈哈哈哈哈…”雨秋平闻言被逗乐了,这次织田信长在危局中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也确实让他颇为感动,“主公说笑了,在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要是敢扯余的后腿,就等着去高野山上度余生吧。”织田信长扬了扬自己的剑眉,哈哈大笑道。

第七百零九章 雪国(1)

    平定伊贺后,织田家并没有解散部队,而是带着得胜之师转进向了摄津,准备将荒木村重的叛乱一起平定。去年年末,由于荒木村重和松永久秀的叛乱,织田家的西国攻略陷入了大瓶颈。然而一年之后,织田家非但没有因为这次战败而受损,反倒将加贺、大和、伊贺、丹波、丹后、但马半国收入囊中。这可怕的实力让织田包围网的成员心惊胆战织田家难道真是不可击败的吗?若是再让荒木村重被平定,那局势就彻底完蛋了。

    于是,毛利家、三好家、山名家等织田包围网的核心们率军云集播磨,对西摄津的羽柴秀吉展开猛攻。而织田家的大军,则对东摄津的荒木村重展开了围攻,双方都在比拼谁的动作要快一步。而淡路岛上,淡路众和淡路水军也发起了一波对岩屋港和岩屋城的收复作战。伊丹康清立刻率领红叶舰队来援,以岩屋城和岩屋港的炮台为依托,让淡路众和淡路水军无可奈何。

    就在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无比焦灼的时候,一则从前线忽然传来的消息让织田家全军上下都为之一颤。

    北国龙吟。

    越后之龙上杉谦信,动了。

    天正五年(1577)11月12日,越前国金崎城,一支从未有过的庞大红叶军正沿着北陆道北上。这支红叶军一共有6个备队,常磐备、鸣镝备、燎原备、峻岭备、万钧备、铜墙备共9000战兵、18000辅兵,还有沿途征集的30000民夫。领军者,正是雨秋平、竹中重治和真田昌幸。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去支援北陆道的织田军。

    在9月末的时候,织田信忠率领的援军再次抵达了北陆道前线,配合着柴田胜家啃下了硬骨头加贺国尾山御坊,结束了织田家和本愿寺在北路持续数年的拉锯战。迫于织田家的威势,加贺国东北的能登国也就是今日日本能登半岛所在处的大名能登山家向织田家臣服。得知消息的上杉谦信去而复返,在越中一带大规模集结部队,有进攻能登的意图。于是,柴田胜家和织田信忠就率军向着东北的能登挺近,打算援助能登山家。

    然而就在几天后,变故突然发生。山家中的重臣游佐续光和温井景隆被上杉家寝反,忽然发动了兵变,将山家家主山义隆谋害,并策动本城七尾城倒向了上杉家。失去支点的织田军顿时没有了依托,正行军在半路上的柴田胜家和织田信忠听到消息后仓促后撤,却在冰见一带遭遇了总人数接近30000人的上杉军的袭击。在凶猛的越后骑兵面前,织田军大败而逃。索性柴田胜家神勇难当,在败退之时居然攻下了越中国境内的高冈城,将部队撤入其中,这才避免了大军在平野上被越后骑兵追击歼灭的厄运。

    然而,随后赶到的上杉谦信旋即汇合了山家的叛军包围了高冈城,将柴田胜家和织田信忠困于城中。北陆道军团的主力几乎全数被包围,军粮也最多支撑到明年年初。由于高冈城孤悬上杉家境内,再加上上杉家轩辕里忍者和越后斥候的情报封锁,困于城中的织田军连信使都派不出来。直到多日以后,才由溃逃回到一乘谷城的武士告知了前线的惨状。而上杉谦信并没有满足于此,而是继续分兵向西南的加贺国推进,大肆攻略领土。北陆道军团立刻向织田信长求援。

    正在摄津、播磨和西

    国联军对峙的织田信长和重臣们得知消息纷纷大吃一惊。北陆道几乎所有的高级武士和军队都被困在高冈城里,一同陷在那里的还有织田信长中意的继承人织田信忠以及不少尾浓的武士。若是高冈城陷落,对于织田家可谓是打断脊梁骨的损伤。

    高冈城不容有失,可是前线的对峙让织田信长自己的主力腾不出手来。织田信长于是立刻让雨秋平率领全部能调动的红叶军北上支援,务必要把柴田胜家、织田信忠他们给救出来。上杉谦信是和武田信玄齐名的兵法家,越后军善战之名可是冠绝天下。在织田家众人的眼里,也只有雨秋平的红叶军能和他们掰掰手腕了。

    本来山**的明智光秀也被织田信长派去支援雨秋平了,可是明智光秀却忽然生了重病,连见人都没法见。雨秋平无奈之下只得独自率军北上,带着明智光秀和织田信长派来的30000民夫一同进军。

    “千万拜托您了!殿下!”

    11月13日,越前国大军的行进路线上,阿松和一众高冈城受困的北陆道武士的家属们亲自来慰劳支援的红叶军。阿松此刻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在雨秋平面前不断呜咽着。

    “这是阿松一生一世的请求…请一定要把前田大人带回来!拜托您了!”

    看着那么多妇孺在自己面前哭着请求,雨秋平只觉得心里一阵阵难受。若是高冈城沦陷了,不知道有多少家庭会就此破灭,有多少妻子会失去丈夫,有多少孩子会失去父亲。

    “放心吧,我大哥他们都交给我。”雨秋平蹲了下来,笑着安慰大家道,“高冈城里的诸位一个不少,我雨秋红叶一向说到做到。”

    “走吧。”雨秋平缓缓起身,一抖身上的红叶披肩,对着身旁的军官们喊道,“我们去把兄弟们救出来!”

    不过,天公不足美。

    “这雪真是好大呀…”

    走在越前的山路上,红叶军的向导千岛驹子不停地感叹着。千岛驹子本来是能登国豪族千岛家的女儿,后来举家搬迁到加贺向织田家臣服,对北陆道的地形颇为熟悉,故而也被派来给红叶军当向导。

    “是啊,没想到北陆道的雪这么大,这才11月啊。”雨秋平看着鹅毛大的雪花不断地飘落和地上已经微微隆起的积雪,不由得庆幸自己在出征前就准备好了足够的冬衣。

    “哪有?北陆道也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雪啊!”千岛驹子摇着头反驳道,犹豫了片刻后补充了一句,“至少从小女子记事开始,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几十年一遇的大雪吗?”雨秋平闻言不仅愕然,“这可真是够倒霉的…偏偏赶上我行军的时候。”

    “是啊,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而且呐,这里才到越前啊。”千岛驹子用手指了指马蹄下的雪痕,苦着脸解释道,“越往北雪越大,等到了加贺,这雪只会更大。我都不敢想象,更北边的能登和越中现在要下成什么样的大雪了。”

    “北陆道这个时候的雪,会下多久?”雨秋平看了眼白雪皑皑地官道和两旁披上白衣的群山峻岭,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我可不可以现在城里驻扎一段时间,等雪停了再进军?”

    “不好说,但看着天色,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停了。”千岛驹子仰

    起脖子看了眼灰白色的天空,哈了一口雾气出来,“北陆道呐,要么就是不下雪,一下雪就会连下很久很久…甚至可能好几个月。”

    “半个月我都等不起。”雨秋平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用马鞭抽了抽坐下琵琶的马屁股,“高冈城随时可能失守,我哪里敢在这里浪费时间?柴田殿下,我大哥,织田少主和那么多人都被困在里面呐…”

    “请恕小女子直言…殿下要坚持行军的话,最好多雇佣一些本地的百姓,别指望那些近畿山阴来的民夫了。”千岛驹子看了眼红叶军在官道上拖着的长长队伍,对雨秋平建议道,“这雪会越下越大,不出两天就会堵塞大陆影响交通了。这些近畿人哪见过这么大的雪?估计连铲雪都不会。指望他们开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千岛驹子说的不错,北陆道的大雪很快就给红叶军带来了大麻烦。

    11月14日清晨,兼松正吉从睡梦中醒来。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周围,帐篷里的人都还没醒,应该没吹起床号。身上的棉被已经够厚了,但是在大雪天里还是让他觉得冷飕飕的。他摸了摸身下的褥子,似乎因为雪水化开而有些潮湿。

    “今晚睡前要垫一块木板。”兼松正吉打算给辅兵们布置这个任务,他害怕自己过一会儿就忘了,于是从床铺上爬了起来,打算打开帐门去找辅兵队的队长。然而,他刚把帐篷的门给拉开,瞬间一堆雪就从帐门口倒了进来,直接把兼松正吉两只脚都给埋进去了。

    “我去…”兼松正吉看向了帐篷外,只见积雪已经积到小腿肚子的位置了。他一开帐门,雪就滚落进来。

    “一个晚上下成这样?”兼松正吉无奈地深深扶额,同时把两只脚从雪堆里抽了出来,抖了抖雪,对着身旁睡着的排长们喊道,“别睡了,都起来吧。今天提早起床,让大家铲雪,不然走都没法走了。”

    红叶军的各个备队或早或晚地发现了昨夜突然加大的雪势带来的积雪问题,全军上下纷纷开始铲雪开路。为了能够赶在日出前出发,兼松正吉身先士卒,要求所有的战兵也帮着一起铲雪。然而,红叶军并没有带来这么多的铲子,不少人都是拿着木板、护甲板、头盔在铲雪。

    “真是麻烦。”兼松正吉使劲地把铲子插入雪中,狠狠地挑起了一大堆雪,拍到了边上的雪堆上。他刚想插着腰歇一会儿,天空飘落的雪花又在他面前叠起了薄薄的一小层。在他周围,士兵们都是挥汗如雨地赶工,好不容易才把营内的雪给清扫干净。

    然而,等到兼松正吉走到营门口,帐外官道的情况再次让他皱紧了眉头。昨天傍晚,大雪就已经让官道积了厚厚一层雪。一个晚上过去,积雪更深了。别说辎重队的小推车了,就是战兵徒步行进都有些麻烦。

    “通报吉岗大人,让辅兵先行吧。辅兵们把官道上的积雪铲了,后续才能进军啊。”

    大雪严重阻碍了官道的通行情况,雨秋家的大军被堵在了越前的山路上,好半天也走不出去多远。竹中重治的参谋部正在尽可能地安排部队走小路疏散,来分担官道上的运输压力。不过连绵不绝的大雪,让小路的通行状况更加堪忧。从北陆道招募来的铲雪大军们夜以继日的劳作,勉强开出了一条条能供大军缓缓向前挪动的道路。

第七百一十章 雪国(2)

    和田太郎是鸣镝备军中的一个普通的辅兵,这次应征跟着红叶军一同出征。不过,这次出征对于他而言却有些不同因为他的弟弟和田次郎这次也被征召了,只不过是作为民夫的身份。不过,他们也只是在出征前见过一面。红叶军军纪森严,平日里所有的辅兵、民夫都必须谨守岗位,不可能偷偷跑出去找弟弟。

    11月18日中午,越前田原的官道旁,和田太郎正在这里等待着民夫们将今日的粮草运送上来,而他们这些辅兵则会运着粮草随着战兵一起行动。鹅毛大的雪花不断地飘落,和田太郎毡帽上已经积满了雪,随便晃晃脑袋就能掉下几个雪团。他搓了搓手,往手掌心里哈了口热气,双腿的寒颤却还是止不住。

    “这雪也太大了。”和田太郎把手遮在眼睛上挡雪,可是茫茫的大雪却让能见度低的可怕,连两百米都看不出去。一阵寒风裹挟着雪花往和田太郎的脸上吹来,把他冻得哆嗦了好几下。

    “今天的粮食又要迟到了。”和田太郎嘟囔了两声,“这些民夫,从两天前开始就再也没有准点过了。”

    “雪太大了,这有什么办法。”和田太郎的好朋友橘屋泷丸在一旁安慰道。

    就在两人抱怨的时候,远处官道的雪雾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群人影。辅兵们立刻向那边望去,只见那人影越来越大,来的正是他们的民夫。辅兵阵中立刻响起了一阵欢呼,不少人上前几步迎了上去,帮助民夫们拖动他们沉重的雪橇、推车。

    “哥哥!”

    就在这时,人群里响起了一声兴奋的呼喊。和田太郎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匆忙扭头看去,这才发现这队民夫里正好有着他的弟弟和田次郎。

    “次郎!”和田太郎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一眼就看到了弟弟那冻得通红的双耳,他伸手检查了一下,耳朵上已经起了不少冻疮。

    “你们民夫没有帽子吗?”和田太郎记得出征的时候,雨秋家那完善的后勤系统给每个人都配了一顶帽子这可是普通大名家里想都不要想的。

    “本来有的来着,昨天风太大,给刮跑咯。”和田次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扭动着脑袋不让哥哥摸。

    “那你咋不再要一顶?”和田太郎有些心疼地看了眼弟弟,匆忙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好好地给弟弟带上。和田次郎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老实地接受了哥哥的好意。

    “物资里哪还有帽子呀?粮食都要运不上来了。”和田次郎没好气地埋怨着,指了指积满了雪的官道,“这路太难走了,每天要坏掉不知道多少辆车,你没看俺们连雪橇都用上了?粮食都堵在近江运不上来啊,现在只能保证你们这些有编制的兵的一顿三餐,我们的伙食都开始减了。”

    “那怎么行?这么冷的天,不吃饱肚子再外面干活会出事情的!”和田太郎闻言有些着急,匆忙在身上摸索着,好不容易从自己的腰带里找出了半块早上没吃完的干粮,“给,快吃点。”

    “谢谢哥。”和田次郎看来是真的饿了,狼吞

    虎咽着就把那冻得邦邦硬的饭团给吃了下去,同时含糊不清地问道,“哥,你们前面的路是不是更不好走啊?我们运输的路,都是你们辅兵们铲过一遍雪的路了,可是还是有好多好多积雪。那你们走在最前面的人,哪里走得动啊?”

    “什么呀,全越前国织田家所有剩下的兵基本都跑出来帮我们铲雪了,就这样我们才能勉强通行。”和田太郎摇头叹气,颇为懊恼地道,“就你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早上刚铲过,现在又积起来了,真的是烦。”

    “现在俺们才走到越前呢,你们不是要去能登越中呢吗?这件还隔个加贺呢。”和田次郎有些担忧地对了对手指,低声道,“现在粮食都快运不上来了,等你们走到越中能登了,更别提了。”

    “北陆道那些武士老爷们的存粮都拿出来了,可是咱们这好几万人呢,不够吃啊,还是要从近江运。”和田太郎越想越是生气,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他娘的大雪真的误事。咱们红叶军平日里,一天干出去个五六十里不是问题啊。要是没这雪,俺们估计都已经走到尾山御坊了。现在可好,这大雪弄得俺们一天只能磨出去二十里,这才害得粮食不够吃啊。”

    “为什么不沿途征收粮食呢?”和田次郎一边把自己推车上的粮食一袋一袋地搬到和田太郎他们的车上,一边喘着气问道,“那样不是省事儿很多?”

    “咱们殿下说了,不取百姓一针一线。”讲到这里,和田太郎忽然有些小骄傲地笑了两声,“今年大雪,百姓们日子也不好过,俺们就不难为他们了。”

    “那边的,装好了没!别闲聊了!”远处的辅兵队长看到了和田太郎和和田次郎,高声督促了几句。和田太郎匆忙赔礼道歉,跟着和田次郎一起快速装包。

    “不多聊了,你小心点被冻病了。”和田太郎朝着和田次郎最后叮嘱了一句,随后便推着推车转身离开。

    然而,和田太郎的乌鸦嘴却咒到了他自己。由于他把帽子给了弟弟,自己在回营的途中给吹感冒了,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连走路都走不利索了。

    “麻烦你了。”和田太郎对背着自己走去找医官的橘屋泷丸连连道谢。

    “没事,兄弟嘛。”橘屋泷丸满不在乎地笑了两声,自己也呲溜了一下鼻涕,“马上就到了,你再挺挺。突然烧成这样,可真是吓人。”

    到了红叶军军中的医疗大帐后,温暖的空气让橘屋泷丸、和田太郎感到一阵舒心、医疗大帐坐落于红叶军中军,里面每个帐篷里都烧着旺旺的柴火和热水,让风寒发热的病号们在这里休息。现在粮食的供应都出现了问题,但是雨秋平仍然努力保证干柴的运输补给,确保医疗大帐能够照料好那些病倒的士兵。

    “怎么都这么多人了?”橘屋泷丸嗅了嗅浓厚的中草药味,“昨天来的时候才几十人,现在怕是要好几百了。”

    “病得越来越多了,这鬼天气。”和田太郎打了几个喷嚏,有气无力地嘟囔道。

    “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千万别做勉强

    的事啊,运输队有俺们呢。”橘屋泷丸把和田太郎在一处空着的被褥放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朝郎中挥了挥手,随后嘱咐道,“可别病没好就又出来干活。”

    “知道了,多谢。”和田太郎挤出了一个笑容,脑袋烧得让他有些昏昏沉沉,“你也是啊,看你好像也有点风寒了,多注意。”

    “俺临走前去讨杯热水喝,暖暖身子。”橘屋泷丸朝着和田太郎打了个手势,就向着烧热水的帐篷走去。一走出帐门,从温暖的室内来到飘雪的寒冷室外,橘屋泷丸就感觉有些不舒服,大雪和冷风直往脖子里灌。不巧的是,他忽然又遇到了过来视察的雨秋平和竹中重治等人。

    “殿下,大人!”橘屋泷丸匆忙行礼,可是却一下子对着雨秋平和竹中重治打了个喷嚏出来。

    “十分抱歉!”橘屋泷丸尴尬不已地连连鞠躬,雨秋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没事。在等到橘屋泷丸走后,才对竹中重治低声嘱咐道:“这天气太冷,病号太多了。你这个病秧子也小心点,别受凉了,早点回去休息。”

    “在下还要安排这些伤兵们的转送工作。冰天雪地的,必须要把他们妥善地送到附近的村庄或是城町,否则会有性命之虞的。”竹中重治皱着眉头看了眼帐篷内的病号们,“殿下先回去吧。”

    不幸的是,当天晚上,竹中重治就也病倒了。雨秋平怀疑就是那个病号近距离的一个喷嚏,让本来就体弱多病的竹中重治遭殃了。没过多久,竹中重治就高烧起来。

    “估计是流感。”雨秋平坐在旁边看着郎中帮竹中重治诊脉开药,有叹了口气道,“大家症状都差不多…可能是传染的。”

    “殿下,竹中大人烧得不轻啊。”那个郎中给竹中重治诊完脉后对雨秋平低声道,“还是让竹中大人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里太冷了,折腾不起。”

    “不行,殿下,在下不回去。”竹中重治闻言努力用他那虚弱的生硬强硬地道,“在下的身体不要紧的,在下自己心里清楚。身为武士,怎么可以因为一点小病就退缩。”

    “你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容不得你乱折腾。”雨秋平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在竹中重治的被褥上拍了拍,“先送你去北庄城休养一段时间吧,等好一点了就回近畿去。”

    “不行。”竹中重治用上了程度更加坚决的拒绝词,“在下要是回去了,军队怎么办?”

    “不是有我在吗?你信不过我吗?”雨秋平闻言笑着取笑道,想用上纲上线的办法来压住竹中重治。

    “信不过。”然而,竹中重治却没有给雨秋平面子的意思,毫不客气地道,“上次对阵武田信玄,在下因病缺席,全军就险些遭遇灭顶之灾。这次的对手是上杉谦信,而天时又如此糟糕,在下岂能放心殿下独自对敌?”

    “请殿下不要再说了。”竹中重治咬着牙,强撑着举起了一只手,“在下就算赌上这条命也要随军。殿下若是还把在下当做家臣,就应允在下的请求。”

第七百一十一章 雪国(3)

    “过了这大圣寺城,就要进入加贺了。”

    11月21日清晨,大圣寺城城头,织田家留守在这里的生驹亲正向雨秋平禀报道。北陆道军团的重臣们几乎全部被围在了高冈城里,生驹亲正已经是留下来的人里面职位最高的几个了。

    “今江城、松任城、鹤来城、尾山御坊还是没有消息吗?”雨秋平望着白茫茫的大雪和隐没在大雪里的洁白雪原,有些无奈地问道。

    “没有消息,从5天前就没有了。”生驹亲正低声答复道,“至少没有来坏消息,不是吗殿下?”

    “没有消息比来了坏消息更糟糕。”雨秋平摇了摇头,显然对眼前的局势更加沮丧,“有坏消息,至少我们能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什么消息都没有,那我对一切大雪里发生的事情都一无所知。”雨秋平扶着墙垛,向着白茫茫一片的墙外伸出手去远处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无穷无尽的大雪。

    “而且…没有消息也就意味着,上杉家已经封锁了情报,整个加贺境内可能满是上杉家的探马和忍者,才会让我们前线的部队一个信使都派不回来。”雨秋平又补充了一句。

    “都怪这大雪…不然怎么着也能来点消息。”生驹亲正抬起头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什么时候会停我也等不下去了,前面那么多人就指着我救援呢。”雨秋平抖了抖红叶披肩上的雪花,朝生驹亲正道别后就大踏步地走下城去,指挥着大圣寺城里的峻岭备和万钧备继续进发。

    此时,作为红叶军先锋的鸣镝备已经前进到了大圣寺城东北十里外的地方。而为了减轻官道的压力,另一支先锋常磐备则走了大圣寺城东边的那条小路,也到了十里外的位置。雨秋平要快点跟上他们。而铜墙备和燎原备,则还没有抵达大圣寺城。由于大雪的缘故,铜墙备的马匹有不少被冻伤、病倒,可是马匹这样稀缺的资源根本没法立刻补充。铜墙备的辅兵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战马,速度也慢了不少。

    11月21日卯时七刻,大圣寺城东北十三里外的一片树林里,军情司的忍者正在勘探情况。领军的中忍,是军情司的新晋上尉成田子长。

    “大人,雪太大了,看不清路。”他的副手从山坡上跑了回来,十分抱歉地低声道,“根本不知道官道的轮廓在哪里。”

    “没办法的事…之前越前国境内的路,都有织田家的民夫提前帮我们铲一边雪。现在进了加贺,联系不上任何友军,没人铲雪…”成田子长指了指远处白茫茫一片的原野,“哪里认得出哪块是官道啊。”

    “那该如何回报真田大人?军情司的沙盘又该怎么办?”副手有些不安地支吾了几声。红叶军一直有个习惯,要在进军前对地形做个初步了解,绘制一个沙盘方便指挥。

    “没办法,把能收集的信息先收集了吧,比如这里有片树林。”成田子长调整了一下自己毡帽的位置,让雪花不要直接对着

    脸糊。然而,就是他调整毡帽的这个瞬间,远处就看到白影一闪。

    “全体戒备!”成田子长猛地大吼道,同时双手伸向腰间去摸手里剑和苦无。还没等他把苦无掏出来,就看到面前不远处被白雪覆盖的松树猛烈抖动一下,一个早就潜伏在雪中的白衣人猛地窜了出来,朝他甩来了两把苦无。成田子长匆忙闪身想要躲开,可是地上厚厚的积雪让他的双脚一下子没发上力,左臂上被狠狠地划了一道,鲜血顿时喷洒在雪地上。

    “该死!”成田子长匆忙甩出苦无回击,那个袭击者立刻一个跳跃躲开。成田子长试图追击,然而一脚深一脚浅的雪地让他的动作根本快不起来,而那个袭击者的身形却灵活地许多,居然又干掉了一个成田子长的下属。

    “上杉家轩辕里的忍者吗?”成田子长倒吸了一口凉气,“已经到了加贺最西边的地方了吗?”

    就在这时,周围又有不少藏身的忍者从白茫茫的大雪中杀了出来。成田子长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招呼着部下们撤退。然而,他们在雪地里的移动根本比不上熟悉大雪的轩辕里忍者,连续不断有人被追上砍杀。

    “你回去报信!”成田子长已经明白此事觉悟善了,十分决绝地朝着自己的副手喊道,“他们要截杀我们!织田家这么多日都没有消息,肯定就是被他们这些忍者给拦截了!你快去报信!其他人,和我上!”

    “是!”危急关头,忍者们没有一个有片刻犹豫。除了逃走的副手外,其他人都翻身冲着轩辕里忍者杀去。可是在雪地里,一贯享有盛名的红叶军忍者却不是轩辕里忍者的对手,一个小队的忍者先后被砍杀。

    “啊!”

    就在这时,身后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惨叫。成田子长扭头看去,发现刚才逃跑的副手踩到了雪地里的陷阱,被一根绳子给吊了起来。紧接着雪中刀光一闪,就是身首异处。

    “娘的。”成田子长大骂了一句,翻身不要命地冲了回去。然而他一个不留神,踩到了一个虚空的雪堆,一下子险了下去。面前的那个轩辕里忍者跟上一刀,就结束了这支红叶军忍者小队的抵抗。

    与此同时,这片树林外的不远处,鸣镝备的一个骑兵班正在中士犬山冈高的率领下作为探马侦查。

    “北边的树林里刚才是有打斗声吗?”犬山冈高隐约听到了北边有什么动静,但是在呼啸的北风里却显得不那么清晰。

    “不清楚。”风声太大,几个属下也只得扯着喉咙喊道。

    “要在下去看看吗?”队伍里的副班长向犬山冈高请示道。

    “你带两个人…算了,我们一起去吧。”犬山冈高犹豫了一下,改变了自己的命令,“一起去吧,不然这雪太大了,你过去了之后我们根本看不到你们,你们也找不着我们,会和不了可麻烦了。”

    “循着马蹄印回来就可以了啊。”副班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

    “你看看哪还有一丁

    点马蹄印啊。”犬山冈高笑了两声,用马鞭指了指他们的来路。众人回头望去,大雪已经把他们行进过的痕迹尽数抹去。

    “走。”犬山冈高当先策马离开,引着部下们一同前去北边的树林。他们在满天飞雪里奔驰,就仿佛飞行在云端一般,四周除了雪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忽如其来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样的意境而且是东北来的马蹄声。

    “很多人,至少上百。”经验老到的犬山冈高一下子判断出了敌方的大致人数,“今天在附近巡逻的红叶骑兵不超过50人,肯定是上杉军的探马。”

    “立刻撤离。”犬山冈高果断地下令道,一带马缰就准备向着西南撤去。然而就在这时,东南、正南方向居然也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人数同样上百。

    “那边也有人吗?究竟来了多少越后骑兵?”犬山冈高一瞬间有些慌乱,“数量这么多、这么密集的骑兵,肯定不是探马啊…”

    “难道是越后的主力骑兵来了?”犬山冈高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东边,“这可是加贺和越前边境啊…上杉军怎么会渗透到这么深的地方了?”

    在他分身的这一刻,坐下的马匹忽然颠簸了一下。犬山冈高匆忙抱住马脖子,好险就甩下马来。原来他的马踏进了一块松软的雪堆里,差点把它掀翻。和他遭遇同样情况的骑兵不在少数,有一个人更是直接被甩下马。理智告诉他,前面这一块的雪地似乎很滑,又有不少松软的地方,可是背后打鼓般的马蹄声却没有给他绕路的时间,只得硬着头皮向西奔去。

    在这复杂的雪地里,红叶军骑兵的速度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而他们从近畿带来的马匹,在严寒的气候里也适应地不好,根本没有往日的速度快。而越后骑兵显然对在雪地中奔驰十分熟练,而坐下马也都是越后严寒气候里培养出来的马匹,根本不受影响。不多时,上杉军的越后骑兵就已经从各个方向出现在了视野里。

    犬山冈高回身望去,有一队越后骑兵正经过他们刚才被坑得够呛的那块雪地。然而,黑甲黑马的越后骑兵们似乎对此轻车熟路,马速不减地轻巧腾挪,绕开了那些几乎分辨不出的坑洼、松软之处,直追犬山冈高而来。犬山冈高奋力地催动坐下马,可是却提高不了速度,差距被越拉越近,南边包抄的马队也已经杀到身旁。

    “完了。越后骑兵是大雪里的骑兵,跑是跑不过他们的。”犬山冈高咽了口唾沫,知道眼下的局面估计是跑不掉了,“居然被上杉军摸到了眼皮子下面。”

    “全军向南冲锋!换掉一个算一个!”犬山冈高抽刀在手,刀锋映着雪光,同时朝着部下们大吼道。红叶骑兵们纷纷抽刀出鞘,跟着他们的班长向南冲去。眼前的那支越后骑兵越来越近,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一面高高的旗帜飘扬在阵中。等到他们从雪雾里冲出,来到犬山冈高他们身前错马相交时,犬山冈高终于看清了那面旗帜上的字

第七百一十二章 雪国(4)

    “为什么直到现在,探马和忍者都没有回复?”

    作为全军的情报总负责,真田昌幸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跟随着作为先锋的鸣镝备走在最前面。在注意到派出的斥候全数未归后,他已经意识到了眼前的风雪后面很有可能蕴藏着危险。

    “让战兵停下,辅兵递交具足,全军披甲。”真田昌幸向着查理和备队参谋们给出了建议。

    “现在?在这里?”参谋十分诧异地问道,“现在刚进加贺国啊…离越中前线还有将近120里呢。现在就披甲,战兵要消耗多少体力啊,也会浪费很多时间。”

    “在没有情报支撑的战争迷雾里,处处都是前线。”真田昌幸双眉紧锁,脸上的表情也透露出远超年龄的成熟,“前线诸城到现在音信全无,就算没有失守,也证明他们失去了出城报信的能力,那他们自然无法阻碍上杉军机动。上杉军在哪里,我们一无所知。他们有可能从任何一片雪雾里杀出来这都不是奇怪的事情。”

    “执行命令。”查理被真田昌幸说服了,朝着参谋们肯定地点了点头。既然备队长都已经发话,参谋们自然立刻执行起来。命令流水一般地传递下去,鸣镝备各个单位纷纷停下了脚步,等待跟在身后的辅兵替他们送来具足。

    “但是这样的话,行军速度又会慢不少。”一个参谋在布置完了之后再次向真田昌幸和查理反应道,“大雪本来就很影响速度了,再加上这沉重的具足,士兵们在雪地里的移动会更加艰难。而且我们是开路先锋,我们一旦慢下来会拖慢全军的进度。”

    “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回去要求所有大圣寺城以东的部队披甲。”真田昌幸的话把参谋噎了个够呛。他带着他的军情官们拔马就走,向着西边离开。

    几个参谋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不满。然而,真田昌幸前脚刚走,马蹄踏雪的声音就从东边的雪雾里传来。

    “敌袭!”

    紧急的口令声立刻从最东边的部队那里响起,整个鸣镝备的战兵们立刻戒备起来。

    “列三个空心方阵,本队随我进驻第一连的方阵。”查理立刻判断出敌人的数目估计不少,而且还有大量骑兵,于是列出了标准的防马阵型,“辅兵立刻后撤,我们骑兵不足,空心方阵的大小也没办法保护他们。同时立刻向殿下求援!”

    纵使在风雪中,纵使在一脚深一脚浅的积雪里,红叶军仍然展现出了超高的战术素养,在查理的指挥下快速变换阵型。然而,上杉军前进的速度远超乎红叶军想象。鸣镝备刚刚完成了战阵变换,上杉军就已经从雪雾里杀了出来为首的是一队上千人的黑甲骑兵,阵中簇拥着那面令东国武士闻风丧胆的“”字大旗。

    “”字大旗一出,红叶军阵中顿时大哗。

    “上杉谦信的马印!”

    “我去!上杉谦信本人吗?”

    “大家小心,是上杉谦信啊!”

    “上杉谦信居然亲自冲到这里?”

    久米五田是鸣镝备军中的一名上士铁炮班长,也是上了好几次战场的老兵了。可是一看到“”字大旗的那一

    刻,原本在寒风天里冻得发抖的他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连握着铁炮的手都开始发抖,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明白那随风猎猎作响的旗帜的含义,那是有着“军神”之称的上杉谦信的马印。

    久米五田是在三年前入伍的,并没有经历过那场让红叶军名震天下的三日町合战,但是军中的老兵们经常会提起那一仗。每次谈到那时,那些久米五田眼里战功赫赫、威风凛凛的武士们却都是后怕不已,武田信玄曾经用计谋和军略将红叶军上下推到全军覆没的边缘。若不是上天眷顾,红叶军早就不复存在。“武田信玄”这个名字,一直是红叶军中提起就会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存在。

    而上杉谦信在天下的名号,却更在武田信玄之上。

    比起武田信玄滴水不漏般的谋划和布局,上杉谦信更像一个任性使气的侠客。他不工于心计,但是就靠着手中的刀坐下的马,“”字旗到,所向披靡。他在东国大地上驰骋多年鲜有败绩,曾迫使全关东豪族臣服而率十余万大军围攻小田原城,在川中岛把耍得雨秋平团团转的武田信玄打得狼狈不堪,如今更是一出手就击败了织田家的北陆道军团。

    传言说,武田信玄之所以改用“风林火山”军旗,之所以编练赤备和甲州军,就是受到了上杉谦信那来去如风的凶悍越后骑兵的刺激。

    这样的越后之龙,当得起“军神”的称号。

    早在得到支援北陆的任务时,新兵们就颇有抵触心理没有谁愿意和上杉谦信在战场上对垒。一想到要和不逊色于甲州军的越后军交战,新兵们就感到一阵阵压力。久米五田作为老兵,一边安慰着新兵,一边自己心里也打着鼓。不过,红叶军多年来的赫赫战功让他心里有了些慰藉“如果是红叶殿下和红叶军的话,一定可以的吧。”

    然而,他心里的慰藉却在遇敌的那一刻被那面“”字旗击得粉碎。他无数次幻想过和那个可怕的敌人对阵时的情景:或许是两军对圆时,那面马印高高飘扬在阵后;或许是攻到高冈城下,发现城头已经插着那面旗帜…然而,眼下那面旗,就这样在意想不到的时间、意想不到的地点,穿越雪雾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或许川中岛大雾后的武田信玄,在看到他等着的那只“虫子”直奔啄木鸟而来时,也是这样的感受吧。

    “这里刚出越前啊!怎么会在这里!”久米五田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面马印,“太快了吧…怎么可能?”

    “全军装弹!”

    铁炮排长一声令下,脑子还没缓过神的久米五田的双手就已经不自觉地开始了装填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后,自己已经端着枪口指向了向着己方阵营冲来的越后骑兵。在大雪中飞驰着的他们溅起了漫天白雪,就仿佛是从冰封中杀出的厉鬼一般。久米五田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枪口大幅度地摇摆着。他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手才会抖,还是因为那面马印带来的威压。

    “开火!”

    排长再次高声下令,多年的训练让久米五田条件反射般扣动了扳机。周围顿时响起了铁炮的轰鸣声,大雪中也腾起了一阵硝烟。然而,久米五田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并没

    有感受到后坐力。也就是说,他刚才没有开枪。

    “该死,火绳没点燃,雪太大了。”久米五田身边的一个铁炮手抱怨了一句。

    难道自己刚才没有点火吗?久米五田也有了类似的困惑。他看了眼自己的火绳,确实是点着了没有错。

    是不是太紧张了,装弹的环节出了什么差错?

    脑中的另一个想法让久米五田想要去熄灭火绳、检查一下装填情况。不过,排长的命令立刻又响起了:“全军后撤。”

    久米五田听到命令后立刻跟着铁炮排向后撤去,在这样近的距离下面对骑兵冲锋,铁炮是没有第二次开火的机会的,他想要检查铁炮的想法也暂时搁置了。等他快步退到阵后,踮起脚尖从身前长枪手的长枪林间望过去时,才发现他们的齐射根本没打到几个人。那大队越后骑兵在阵前铁炮极限射程的位置缓缓地分成了两股洪流,从侧边向着阵后绕去。马蹄扬起的雪花在鸣镝备的四周顿时腾起一阵白雾,就仿佛遭遇了暴风雪一般。

    “太快了,居然能在雪上如此快地骑行。”查理眼睁睁地看着越后骑兵无视着他们的“品”字方阵,绕向了身后没来得及撤离的辅兵队,“没办法了…现在变换阵形去增援,会被这些骑兵直接冲垮的。”

    “让辅兵原地就散,快速逃生吧。”危急关头,查理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这冰天雪地的…还有这么多骑兵,能逃掉几个啊?”参谋有些不忍心地高声劝谏道,“殿下,去救一下吧!”

    “这可是将近1500的骑兵,看看清楚。”查理面色铁青地低声道,那碧蓝的眼睛里仿佛也失去了光彩,“救援的结果就是鸣镝备覆灭,我要为备队的安全负责。”

    “执行命令。”

    “救命啊…救命啊!”

    橘屋泷丸看着铺天盖地的越后骑兵越过己方阵营,向着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辅兵杀来时,惊慌地连连大喊。周围满是嘈杂的呼叫声,几乎要把耳朵都震聋,可是还是掩盖不住那催命般接近的马蹄声。

    橘屋泷丸疯了一样地扒开每一个在自己身前的人,肘击推开每一个想要超过自己的人,似乎每往人群前面挤一步,就离死亡远了一步。每一个人都拼命逃生,无数人被推翻踩踏,然而惊慌失措的人群移动的速度在飞驰的骑兵眼里却仿佛是毛毛虫一般。

    橘屋泷丸一次次地回头,一次次地看着越后骑兵越冲越近,身体的动作已经麻木到无法控制。不少足轻已经陷入绝望,哀嚎着跪倒在地,跪倒在冰天雪地里。有的人还在跑,有的人跑不动了,但是这都避免不了他们淹没在骑兵洪流里的命运。一个个,一群群的辅兵被一排一排地砍倒,鲜血染红了雪地,连跪地请降的人都难逃一死。越后骑兵纵马踏入了辅兵阵中,刀光剑影下断臂残肢乱飞。

    终于,轮到了橘屋泷丸。他绝望地扭头看向背后,只见一个骑着黄马的黑甲骑士从他左后方越过,高高举起的武士刀反射着雪光。背后在遭遇重击的时候也传来剧痛,橘屋泷丸一下子被砍倒在了雪地里,随后被一匹战马踏断了脖子。

第七百一十三章 雪国(5)

    等到雨秋平带着铜墙备的骑兵赶到现场时,越后骑兵早就飘然离开,留下了蔓延数里的尸山血海和无可奈何的鸣镝备。鸣镝备3000逃亡的辅兵在冰天雪地里自相拥挤踩踏,被越后骑兵从身后砍稻草人般地砍倒在地。在雪原上发现了近500名辅兵的尸体以及海量的伤者,还有近1000人下落不明。还能够归队继续进行运输工作的,不过800人。

    “是在下的失职,请殿下责罚。”辅兵们流淌遍地的鲜血已经逐渐在雪地上凝结成冰,查理看着眼前的惨状,痛心疾首地对雨秋平道,“实在是羞愧…”

    “这不怪你,1500骑兵这样冲过来,你们根本护不住辅兵的。”雨秋平翻身下马,站在部下们的血海里,有些颤抖着蹲了下来,“我们从未和如此大规模的骑兵交手过…部署上的失误,错在我。”

    “附近侦查的忍者和探马可能都遭遇不测了,我排出去的搜索队许久都找不到他们。”真田昌幸在离开不久后就发现鸣镝备遭遇袭击,匆忙跟着从后发急速赶来驰援的铜墙备骑兵返回。在得知鸣镝备在遭遇敌袭前居然没有收到任何警报后,真田昌幸立刻着手排查,却一无所获。“雪太大了,找不到他们留下的任何踪迹了。”

    “我们的忍者和探马都不擅长雪地战…准确说我们从未在雪地环境里作战过,经验实在缺乏,看不出敌人的伪装,速度也跟不上,只能被动挨打。”

    “有什么弥补办法吗?”这一次的巨大损失让雨秋平痛心不已,一眨眼就死了500人,失踪的1000人在寒冬里估计也凶多吉少。“情报上如果没法换手的话,伤亡是在太惨重了。”

    “有。”真田昌幸面露难色,但还是点了点头,“缩小侦查面积,让各个侦察部队之间的距离缩短。但是即使这样,在视野范围极短的雪天里,还是会有侦察部队遭遇伏击的危险。”

    “但是如果缩小侦查面积的话…预警的时间也会缩短不少吧,来得及撤离辅兵吗?”查理似乎还在为鸣镝备辅兵们的遭遇而自责,“我们的战兵没办法掩护人数是他们两倍多的辅兵,除非有城池和岩砦作依托,否则平原上的辅兵只能任由上杉家骑兵宰割。”

    “来不及。”真田昌幸很干脆地给了出自己的答案,“上杉军再来的话,还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这样啊…”雨秋平有些苦涩地抿了抿嘴,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管怎么样,先就地扎营吧。点起篝火、派出搜索队去把溃散的辅兵收拢回来,想一下该怎么办。”

    扎营完成后,雨秋平就在大营里召开了临时的军情评定会议,各个备队的队长也都被召回。

    “今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越后的骑兵做出了无视战兵而攻击辅兵的举动。”雨秋平将鸣镝备的惨状再次通报给了在座的诸人,“事实上

    ,如果越后骑兵愿意忍受伤亡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击溃鸣镝备。”

    “他们有人数将近1500的骑兵,在这样的机动兵力的威慑下,我们任何一支备队单独行进都不能保证安全了。”雨秋平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眼下的窘境,“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合兵一处,把六个备队集合在一起统一行动、彼此支援,这样也可以掩护住我们的辅兵和民夫。你们怎么看?”

    “只是那样的话…后勤会顶不住的。”此役一直负责后勤供给的福泽谕楠第一个出声反对,“大雪让道路的运输量和速度急剧下降,严寒更是已经让不少人都病倒了。我们的后勤补给已经出现短缺,民夫和辅兵们的口粮都在缩减。现在战兵的供给还能维持,靠着的就是我们分兵行进、利用了多条道路的运输。如果所有人合兵一处的话…仅仅靠一条官道是运不上六万人所需的。”

    福泽谕楠的话让大帐内的气氛凝重起来。

    “越前国的粮食还能再支援一点吗?”福岛安成开口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越前国已经尽力了,除了过冬的口粮外能拿出的粮食都拿出来了,不然我们也撑不到现在。”福泽谕楠早就想尽了一切能环节后勤压力的办法,这一建议自然早就考虑过了。

    “可是不合兵一处的话,下次上杉谦信再次带着越后骑兵来该怎么办?”鸣镝备的遭遇显然让其他的备队们感到震惊,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吉岗胜政也有些发憷,“再送掉1000人吗?辅兵也是咱们从近畿带出来的兄弟啊。”

    “可以让铜墙备居中接应吗?”小幡杰盛见到大家都是愁眉不展,一贯沉迷寡言的他难得地发表了看法,“以铜墙备的实力,可以用墙骑兵冲锋来抗衡越后军。”

    “今天不就是让铜墙备接应吗,可是北陆的道路比较稀疏,各个备队离得都比较远,铜墙备赶过去后已经来不及了。”雨秋平今天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出兵增援,可还是没能来得及。

    “将铜墙备拆分成以连为单位,每两只备队的中心点部署一个骑兵连,随时支援。虽然兵力较少不足以在骑战里取胜,但只需要用骑兵拖住上杉军,便可配合步兵反击,等待其他部队增援。”福泽谕楠提出了一个更有可行性的建议,“殿下看这样如何?”

    “这…倒是有机会。但是这些骑兵不可能长期脱离辅兵、官道而行进在两个备队中间,对战兵和马匹的体力消耗都太大了…还是合兵吧,我们承受不起这样的伤亡,一定要想办法掩护后勤部队。”雨秋平沉思了许久后,还是摇了摇头低声下令道,同时歉意地看了一眼福泽谕楠,“后勤补给的事情你再想想办法,能不能多发动一些人来铲雪,或者从小路绕道运输再汇合到主路来。”

    “在下明白了。”福泽谕楠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就在众人准

    备散去之前,叶谷穗子却忽然在帐外求见。

    “不是让你好好照顾竹中大人吗,你怎么来了?”雨秋平看到叶谷穗子的身影后,有些惊讶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竹中大人来了,要求见殿下。”叶谷穗子自己也是无奈地摊了摊手,低声答复道,“刚喝下药没多久…烧也一直不退,可是大人就是不肯好好休息。”

    “让他快进来吧,外面风大。”雨秋平叹了口气,亲自走向门口拉开帘子。叶谷穗子安排地还算周到,专门给竹中重治弄了一台轿子抬着他走,让他不会被寒风吹到。

    拉开轿子的帘子,雨秋平就意识到竹中重治的病更严重了。他的脸色惨白,双手冰冷地可怕,额头却烫得厉害,是在侍女的搀扶下才勉强能够平稳行走,脚步也有些发虚。

    “你就别折腾了,好好休息吧。你要是再乱来,我就把你送回去。”雨秋平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忍不住埋怨道,“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没有全军的安危重要。”竹中重治的语调已经有些发软,但还是十分坚定地回绝道,“殿下,不要合兵,合兵等于认输。”

    “唉?你怎么知道我们想要合兵?”雨秋平一边扶着竹中重治坐下,一边意外地问道。

    竹中重治一坐下来就用手撑在了桌上,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多少了。他没有回答雨秋平的问题,而是尽量地挑着重要的部分说:“不分进合击的话,上杉家只要在官道上设下小股阻碍,就可以挡住全军…后勤会先崩溃的。”

    “可是如果不合兵的话,任何一支落单部队的辅兵都会被越后骑兵随意击杀…大雪天真实太麻烦了。”雨秋平又怎么会不明白合兵的危害,可是眼下的局面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者就是让铜墙备分兵,在各个备队之间接应,但那样太消耗铜墙备的体力了。”

    “没事,只需要…”竹中重治说到一边便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他匆忙用手掩住嘴巴,理顺了气息后才勉强支撑着道:“只需要两天…再给我两天就可以了。”

    “两天?你要做什么?”雨秋平还想再问,可是竹中重治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隐约间都已经咳出血来。雨秋平匆忙让叶谷穗子叫人给他在评定室内铺了一床被褥,让他躺下休息。竹中重治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沁出。

    “该不会是肺炎吧。”雨秋平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在看到竹中重治勉强睁开的双眼中的那抹自信后,他还是十分坚定地对着备队长们吩咐道:“按竹中大人说的去部署吧,铜墙备拆成三部,居中接应。”

    “你好好养着,千万不要把身体弄坏了。”在离开前,雨秋平再一次走到了竹中重治的身边,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探温度,“千万千万…保重身体。

第七百一十四章 雪国(6)

    根据竹中重治的要求,红叶军更改了部署。万钧备跟着鸣镝备一起踏上了北边的官道,而峻岭备则走向了南边的一条小路,与走另一条小路的常磐备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万钧备和鸣镝备之间,有铜墙备第一连接应。峻岭备和常磐备之间,有铜墙备第二连接应。雨秋平的本部则和燎原备一起押送着民夫队前进,身边跟着铜墙备第三连。本队在11月22日还没有行进到道路分叉点,到了分叉点后也有的忙的参谋们要安排数量庞大的民夫从各条小路分头行进。

    不过,还没等红叶军开始发愁分流的事情,上杉军就已经到了。

    11月22日辰时六刻,查理又接到了急报在北边的雪原上发现了上杉军的部队!

    “离这里还有多远?”查理立刻一勒马缰,示意全军止步,同时对探马问道。

    “不过五里了。”探马在大雪天里居然也是满头大汗,估计是一路策马回来急得不行。

    “怎么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上才来汇报?”查理闻言眉头一皱这样的距离又来不及后撤辅兵了。

    “之前真田大人下令缩小侦查范围来扩大忍者、斥候的密度,在下等已经尽力了…”

    “再去探。”查理并没有责怪探马的意思,朝他挥了挥手后就立刻开始指挥道,“和上次一样,以连队为单位列空心方阵!所有辅兵从南边撤下官道,尽可能往南边靠!鸣镝备向西,掩护住他们!同时向铜墙备第一连求援!让他们立刻赶来支援!”

    查理一声令下后,鸣镝备立刻开始迅速的队形变换。而鸣镝备现在的辅兵里,有一大半都是新补上来的民夫。他们看着昨日遭遇惨剧的辅兵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自己的心里也忍不住打鼓,辅兵队一下子混乱起来。任凭辅兵队长如何维持秩序,军纪还是难以控制,居然有人抢先逃跑,在军中引发了不小的骚动这可是红叶军中从未有过的。

    查理看到辅兵队迟迟不能撤离,心中焦急不已,望眼欲穿的把目光投向了西边那是铜墙备援军的方向。

    铜墙备第一连的连长是身为上校的前田庆次,他在收到查理的援军请求后并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向传令兵确认道:“到底来了多少人?有看到上杉谦信的旗号吗?”

    “没有,但是还请大人快点吧!要来不及了!”那个传令兵老实地回答了问题后再次急躁起来,“我们探到的时候距离鸣镝备只有五里路了,骑兵奔驰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我们的斥候立刻回报,我们就出发求援了,再探的情况哪里知道?”

    “啊,好吧。”前田庆次虽然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可是根据红叶军的规矩,除非有更高级别军官的指令,否则身为上校的他,此刻必须要服从身为少将的查理的命令。

    前田庆次立刻率领着铜墙备第一连向着东边飞驰,赶向鸣镝备的方向,骑兵策马奔腾溅起了一地的碎雪。等他们心急火燎地赶到了鸣镝备附近时,却发现鸣镝备并没有和越后骑兵交战。在鸣镝备所在的官道北边的雪原上,腾起了大量的雪雾,似乎有数目众多的越后骑兵聚集不过他们却没有发动攻击。

    “我就在猜会不会是疑兵…”前田

    庆次见状神色一下子就严峻起来了,可是看到官道上还乱哄哄的辅兵队,一时间也不该返身离开,“派人去跟查理大人说一下,让他掩护我!我率军就近去看一眼那些人,一探虚实!”

    得到前田庆次的消息后,查理立刻指挥着鸣镝备三个连向着北边的雪雾前进,而铜墙备第一连也在鸣镝备的支撑下快速前插。在注意到红叶军的动作后,那支越后骑兵居然不退反进,朝着红叶军这边杀了过来。前田庆次和查理心里都是一惊莫非一切都是圈套。不过,就在两军即将相交时,越后骑兵却整齐地朝着东侧没有红叶军骑兵的方向一个大转弯撤走了。在雪雾被风吹散的几个瞬间,红叶兵清楚地看到了越后骑兵的伎俩在马尾巴上绑了大大的树枝,这样骑兵在雪地上飞驰时就会溅起绝大的碎雪,仿佛千军万马一般。

    “娘的,果然。”前田庆次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在越后骑兵掉头离开的时候二话不说也带着部队转向掉头,“声东击西了!万钧备有麻烦!快去告知查理大人,我们先撤了!也立刻通报附近各支备队,支援万钧备!”

    万钧备和鸣镝备都走在北边的官道上,两个备队附近只有铜墙备第一连这一支机动骑兵,全靠着它来支援。在铜墙备第一连离开后,万钧备就面临着昨日鸣镝备的处境。果不其然,铜墙备前脚刚走没多久,万钧备的探马就在北边雪原上发现了大队的越后骑兵正在接近在雪雾里,那面“”字军旗清晰可见。

    “声东击西嘛…坏了。”北景家得知情况后脸色铁青,立刻下令召回前田庆次并向临近部队求援。然而,万钧备的足轻们和鸣镝备一样,根本没办法护住他们的辅兵。等到铜墙备第一连终于赶回来时,来去如风的越后骑兵立刻拔马离开,但万钧备的辅兵已经遭了殃。在雪原上发现了400余具尸体,失踪人数将近700人,伤者不计其数。

    “殿下!还不合兵吗?”晚上的评定会议一召开,前田庆次就拍着桌子朝着雨秋平喊道,“一个骑兵连根本护不住两支备队!上杉军每天来一次,难道我们就每天让几百具尸体给他们吗?那这仗还打什么啊,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全军死光了!倒是省了不少粮食!”

    “是啊殿下,在下真的无计可施,护不住那么多的辅兵。”北景家也符合着表示抗议,一旁的查理也点了点头。

    雨秋平有些为难地看了眼福泽谕楠他因为后勤压力是坚定地拒绝合兵的。可是看到昨天的惨状今天再次发生,也不由得有些动摇,抿着嘴没有说话。

    “这毕竟是半兵卫的命令…”雨秋平犹豫着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他是全军的参谋长,要想合兵也先征求他的意见吧。”

    “穗子,你去问问竹中大人的意见。”雨秋平朝着门口的叶谷穗子挥了挥手,“把今天的战报拿给他看看…哦不,念给他听听吧,别让他折腾了,然后问他怎么看。”

    “是。”叶谷穗子领命离去后,不一会儿就赶了回来。

    “竹中大人说不可以合兵,请再等一天。”叶谷穗子似乎对帐内的气氛毫无察觉,直言不讳地把竹中重治的看法禀报了。

    不得不说,竹中重治在

    红叶军中的威望还是相当高的,他的军略是在场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既然竹中重治都已经发话了,众人也都选择了接受。只有前田庆次不满意地嘟囔了一句道:“什么嘛…竹中大人他怕是病的不轻吧,有没有好好在听啊…”

    “那就听半兵卫的,再等一天。”雨秋平用手捏了捏自己的眉骨,吸了口气后低声道,“之后要小心声东击西之计…”

    “哪有那么容易啊…殿下。小心声东击西之计的话,支援的动作就要慢半拍,万一对面来真格的我们怎么办?归根结底,咱们的情报网扩不出去,在雪地里只能被动挨打。”前田庆次十分恼怒地抱怨道。竹中重治的命令他不敢顶撞,雨秋平的话他还是会去挑刺的。

    “那我有什么办法,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上杉家要是不强,北陆军团至于被打成那样吗?”雨秋平自己也是哑巴吃黄连,“反正明天务必小心。”

    然而,红叶军的军官们无论多么小心都没用因为上杉军在11月23日根本没来打他们,而是径直杀向了已经深入越国境内的红叶军民夫运输大队。没有任何保护的民夫队在骑兵的攻击下仿佛落入了人间炼狱,官道里外遍布着民夫的尸体。等到作为后卫的燎原备和铜墙备第三连姗姗来迟时,民夫队的伤亡和失踪人数已经接近1500人,整条运输补给线都因为越后骑兵的袭击而陷入混乱,临近袭击位置的民夫们更是纷纷逃散,前线一下子陷入了断粮危机。

    “殿下!还不合兵吗!都已经这样了!”

    当天晚上的评定会议上,前田庆次已经有些失态地在帐篷内大吼大叫,“1500人啊!整整1500人啊!我们出兵总共就30000多民夫啊,半天时间就没了二十分之一!”

    “民夫队的士气已经无法挽回了。”事已至此,之前一直坚持分兵行进的福泽谕楠也改变了主意,“想要重整民夫队…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我们无法继续运输军粮了,只能靠着前方的存粮了。若是上杉军持续袭击补给线的话,补给断得会比合兵一处更快。”福泽谕楠深吸了一口气,对雨秋平低声道,“合兵吧,殿下。”

    “去问问半兵卫再决定吧,把今天的战报告诉他。”雨秋平依旧顶住压力,让叶谷穗子去告知竹中重治。这一次,他已经明显感受到营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了。

    “竹中大人怕不是烧糊涂了吧…殿下,您要自己拿主意啊。”前田庆次非常隐晦地暗示了自己的观点,手也不安地捏了捏自己刀柄上拴着的绳子。

    “我自己拿主意的结果就是三日町,还记得吗?”正在雨秋平解释的时候,叶谷穗子忽然回来了。她拉开帐门,抖了抖自己衣服上的雪花,并把一张纸递给了雨秋平。

    “竹中大人说什么?”雨秋平一边接过那张纸一边道。

    “竹中大人什么也没说,就让小女子把这张纸带给殿下。”叶谷穗子指了指雨秋平手上的那张纸,雨秋平有些诧异地看向了纸上的内容他很熟悉。

    初中数学题的标准解答:给你三个点,用尺规作图画圆。

    而圆心的位置,则被竹中重治重重地用笔在上面捅了个窟窿。

卷五 杨柳何怨雨雪苦 第七百一十五章 雪国(7)

    11月24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雨秋平就已经指挥着燎原备、万钧备、鸣镝备和铜墙备冒着大雪杀向了雪原北边的一个点——雨秋平只能用“点”来形容那个地方,因为北陆道军团给他的地图上根本没有标注过那个点是什么,而他们的探马一直被压在军队附近,也完全探不到那里是什么。

    之所以雨秋平孤注一掷般动用大军扑向那里,就是因为竹中重治地图上标注了那个点。根据地理位置推算的话,就是那里了。这看似有些玩笑般的计划,却是竹中重治经过深思熟虑,利用三次被袭击设下的圈套。

    竹中重治把红叶军三次受到袭击的地点标注了下来,随后用这三个点做出了一个圆——这个圆同时经过这三个点,换而言之这个圆的圆心就是到这三个点距离相同的那个点。

    “上杉军同样是人,要吃饭的,他们也有补给问题。这支上杉谦信亲自率领的骑兵不可能靠着越中的补给——实在太远了。这么大的雪天,我们补给难他们补给也难。他们肯定是加贺国境内就近设立了一个补给点,在那里存放了大量的粮食。”福泽谕楠在拿到了竹中重治的那张纸后,立刻领悟了竹中重治的用意,“但是这样的方式也要弊端——越后军每天的就食都必须返回那个地方就食。换而言之,他们的活动范围始终不能离那个补给点太远。”

    “如果是为了补给点的安全考虑,肯定要尽可能设在离官道较远的地方。也就是说,官道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从那个补给点出发的越后骑兵的极限距离了。我们只要锁定至少三次袭击的地点,就可以推断出那个补给点所在的位置。”福泽谕楠越说越是震惊,忍不住啧啧赞叹道,“不愧是竹中大人…居然能想到那一层。”

    “不愧是半兵卫…”此刻的红叶军中,雨秋平也发出了类似的感叹,“今孔明,实至名归。”

    不过,雨秋平在心里也默默地补上了一句:“希望他的身体不要像诸葛丞相那样…”

    虽然此行的目标有些虚无缥缈,但出于对竹中重治的信任,红叶军的众人却把它当做板上钉钉一般。探马和忍者在大军的周围散开了情报网,有如此强大的红叶军做靠山,这些探马和忍者也有底气多了。上杉家的轩辕里忍者自然不会漏看这么大规模的红叶军的动作,没过多久,就可以看到北边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后面,在大雪里燃起了浓密的黑烟。

    “果真在这里!”红叶军的士兵和军官们见状纷纷兴奋地高呼起来。

    “上杉家不可能拿那1500骑兵硬冲咱们四个备队,只有撤走这一条路可以走。”雨秋平下令旗手示意全军加速,“上杉谦信现在估计已经烧毁补给点和粮食撤退了,咱们快一点。”

    等到红叶军抵达了点火地点后,上杉家在这里储藏的粮食还剩下了不少没有烧完,都被红叶军抢救了出来。从这些装军粮的袋子上可以辨认出,这些之前都是北陆道军团的存粮,被上杉军缴获后运来了这里。其中甚至还搜出了一张该

    有今江城守将印信的画押单,而今江城是加贺东部诸城中最靠西的那座城了——如果今江城都沦陷了的话,估计前方那些没有消息的城池都是凶多吉少了。

    在破坏了上杉军设在加贺国西端的据点后,一直困扰红叶军的袭击问题也得到解决。雨秋平出于谨慎考虑,还是把铜墙备拆成三部进行接应,但是上杉军的确没有再来了。想到这里,雨秋平不禁有些后怕——若是竹中重治没有看穿那个据点的存在,红叶军自顾自地前进的话,现在整个补给线上的民夫估计都要遭殃了。

    然而,红叶军的处境逐渐好了起来,竹中重治的病却愈发严重起来。这几日,竹中重治已经不能起身,一直都烧得迷迷糊糊的。雨秋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竹中重治的帐篷里烧着旺旺的火,还从近畿紧急招来了有名的郎中替他诊断。

    11月27日,红叶军行进到了今江城西10里的地方。这一日,上杉家原本趁机的忍者和小股骑兵队再次活跃起来,在大雪天里四处截杀红叶军的忍者和探马,迫使红叶军不得不再次收缩情报屏障。雨秋平明白,之前短暂的安宁只不过是因为上杉军的补给不支持他们深入雪原来和红叶军纠缠。等到他们有了城池作为补给依托,之前那样的袭扰就会再次频繁起来。雨秋平于是下令各部队把戒备状态提升到最高,铜墙备的连队也围绕着各个备队进行巡逻。不过,大雪封路,越后的粮食同样运不过来。上杉军为了节省军粮,应该只会派小部队来袭扰。

    11月28日清晨,全军最南端的常磐备的阵地,福岛安成接到了探马传来的紧急情报。

    “北条高广的旗号,步骑混合的部队。”探马指向了东边大雪中隐隐可见的黑影,“人数大约1500人,都是战兵。”

    “不是之前那支越后骑兵了吗?”福岛安成眉头一皱,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是了,大人,没有看到‘毘’字旗。”

    “那请立刻提醒全军注意吧,我们面前的可能不是袭扰了,而是上杉家的主力,我们判断有误,不只是小股敌军。”福岛安成一边紧了紧自己头盔的系绳,一边高声道,“全军!准备作战!”

    “要向铜墙备第二连请求援军吗?”福岛安成身侧的使者勒了一下马缰,向着福岛安成请示道。

    “汇报情况,但不要急着支援,有可能是声东击西之计。”福岛安成十分谨慎地嘱咐了几句,随后拍了拍使者的马屁股,“去吧。”

    与此同时,常磐备北边不远处的峻岭备阵前,水原子经也看到了从雪雾里缓缓走出的那支上杉军。

    “柿崎景家嘛…真的如忍者所说,不是之前那支骑兵队了。越后第一的猛将,大病痊愈后更是未尝一败…”水原子经抿着嘴斟酌了片刻,对传令兵下令道,“我们面前很有可能是上杉家大军,提醒大家戒备,并向铜墙备第二连求援。”

    遭遇敌袭的不仅仅是常磐备和峻岭备,就在此刻,鸣镝备和万钧备也在视

    野范围内发现了从雪原上偷偷迂回到北侧发动进攻的斋藤朝信、甘粕景持所部。它们两两进入战备的同时,也像常磐备和峻岭备那样向周围的友军发出了警告。

    等到率领着燎原备和铜墙备第三连的雨秋平收到雪片一般传来的消息后,立刻认识到了他们已经遭遇了上杉军的主力,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的袭扰了。

    “铜墙备第一连和第二连立刻增援,铜墙备第三连脱离燎原备,迅速前插掩护。燎原备断后,掩护民夫队。”雨秋平流水般地开始发布命令,同时有些担忧地提醒道,“我们的部队之间距离较远,千万要坚守阵地,避免被敌人包围各个击破。”

    “附近有高地吗?”布置完命令后,雨秋平就试图找一个高地上去统揽全局并进行指挥。然而,在附近的官道两侧却都是空荡荡的,看不到任何有好视野的地方。雨秋平不由得有些懊恼,周围的大雪极大地拉低了能见度,让他几乎看不出去几百米。在这样的条件下,他无法进行有效指挥——你总不见得靠着前方送出的军情就凭想象指挥吧。

    “或许我应该跟着铜墙备第三连过去?去一线看看?”雨秋平的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可这时铜墙备第三连已经飞驰出去很远了,在官道上腾起的碎雪都已经渐渐落下,再跟上去也来不及了。

    “在情报上被完全压制真是太头疼了,我就像个盲人一样,对周围的一切两眼一抹黑。”雨秋平摊开了手,装作盲人一样摸了摸,朝着身旁的真田昌幸苦笑道,“此役回去一定要好好演练一下雪战。”

    “是的殿下。”真田昌幸朝着手上哈了口气,“越往北走气温越低,雪也越大,这仗是越来越不好打了。”

    “还有那么多的病号呢,现在估计都要上千了。”雨秋平看了眼远处拖着长长的民夫队伍,那里面就有不少人正搀扶着病号前行。虽然让病人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行军无益于加重病情,可是雨秋平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进入到了加贺东部后,几乎找不到任何还在织田家手里的据点可以安置病号了。与其把这些伤病员后送到大圣寺城,还不如带着他们前进到今江城更近一点。除了少数高烧到无法移动的病号,雨秋平都让民夫搀扶着他们行军。

    前线的战报不断传回,各条道路上的上杉军都和红叶军展开了拉锯战,在铜墙备的支援下各部都已经稳住阵脚,并没有发生雨秋平担心的包围夹击的情况。不过,上杉谦信本人的部队——就是前些日子那支来去如风的越后骑兵却迟迟没有露面,让雨秋平颇为担忧。

    “殿下…”就在雨秋平发愁的时候,身旁的真田昌幸却忽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喜兵卫?”雨秋平回过神来望向神色凝重的真田昌幸。

    “请殿下立刻派出探马在本队四周扩大搜索范围。”真田昌幸瞪大了双眼,仿佛想从雪雾里看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还没等雨秋平把探马派出去,北边的雪原上就已经腾起了碎雪。

卷五 杨柳何怨雨雪苦 第七百一十六章 雪国(8)

    雨秋平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处由碎雪聚集而成的雪雾越来越大,从远处的一个小点蔓延成了一个雪团,又变成了更大的一片雪幕,最后宛若雪崩般地朝着自己所在之处压了过来。马蹄声和北风呼啸声凄厉地夹杂,那片雪雾仿佛裹挟着千军万马,从雪山上势不可挡地滚滚落下。而这咆哮着杀来的雪中,那面“毘”字旗正高高飘扬。

    虽然雨秋平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但是有件事情他反正是明白了——本阵守不住了。各个备队为了最大线路利用道路进行补给都离得太远了,即使是最近的燎原备赶过来也要好一会儿,几乎没什么战斗人员的本阵是绝对无法坚守了。

    “我要转移本阵了,传令各部,把指挥权暂时移交给安成。”雨秋平僵住的脸上做不出一丝表情,仿佛被这冰冷的空气冻住了一般。

    “谕楠,带着参谋和所有资料撤离;喜兵卫,带着军情司和所有情报撤离。锅之助,你去护着半兵卫他离开这里。”雨秋平有条不紊地吩咐着撤离的命令,可是他也明白这样的撤离需要时间,“其余的人,打着马印和我撤,我们去把越后骑兵引开。”

    “是。”危急关头,大家都明白时间就是生命,没有人对雨秋平的命令提出质疑。雨秋平立刻带着自己百余人的卫队策马离开中军主帐,径直向着西北空旷的雪原跑去。他打算绕一条路逃向燎原备所在的地方

    上杉谦信率领的越后骑兵的目标非常明确,除了分了一小队人去摧毁雨秋平的本阵外,其余人都径直朝着雨秋平所在冲来。如果只有那一小队的人去摧毁本阵的话,雨秋平相信绝大多数人都是可以安全脱险的。不过,雨秋平自己的处境就没那么好了。在那近千越后骑兵的威势下,他的百余卫士显得那样微不足道。越后骑兵从左中右三个方向意图包抄雨秋平,按理说他们在雪原上奔驰的速度应该要比雨秋平的卫队快,但可能是前面几日连续的袭击消耗了太多马力,让他们无法缩短和雨秋平的距离。

    “殿下,太狼狈了吧。咱们带着60000人来,却被打得弃军潜逃。”朝比奈泰平似乎继承了他父亲没大没小的性子,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在雨秋平旁边喊着开了句玩笑,让雨秋平僵住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没事,比被鬼十河追的时候好一点,当时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雨秋平自己挖苦了自己一句,同时回头看了眼上杉军——果然他们还是离着有一段距离的。照这样跑下去,雨秋平绝对能安全逃入燎原备军中。

    雨秋平扭回头来**于操纵自己的马匹,不想因为自己的马术给队伍拖后腿。可是他奔驰了一段时间后,却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狐疑的他转过头来再次看了眼上杉军的追兵,还是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

    然而,就在他再次回头的

    那一刻,他骤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猛地又把头扭了回去——之前还飘扬在越后骑兵阵中的那面“毘”字旗,不见了。

    “奇怪了…”雨秋平咽了口唾沫,对眼前的局势忽然失去了信心。他在那一瞬间又涌起了几年前在三日町望着武田信玄的“风林火山”军旗时的那股恐惧——这面“毘”字军旗哪怕没有出现,仅仅是它的消失都会给人带来如此大的威压。

    雨秋平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哈出的热气在飞速奔腾的马背上被飞速吹散。在他回过头的那一刻,他却一下子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毘”字大旗就在斜前方飘扬!

    所有人都不知道,刚才还在阵中的上杉谦信,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近百骑兵绕到了雨秋平卫队的前方,从卫队必经之路旁的一座小丘陵后突然绕出,斜刺里直接杀向了雨秋平的所在!两队骑兵的距离约莫只有50米,让雨秋平都能清楚地看见冲在最前面的那人的样貌——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坐下一匹乌黑色的战马,一身幽蓝色的具足,头部和肩部都包裹着白色的头巾,右大臂上挂着一串棕色的大念珠。

    真是可怕的人…

    雨秋平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下一刻,那队骑兵就已经斜着撞了过来。50米的距离对于飞速奔驰的马队来说,真的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到了错马相交的地步。雨秋平仓促之间居然连拔刀都没能来得及,只得全屏本能地把整把千鸟刀连着刀鞘一起给举了上来。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上杉军为首的那个武士已经举着那把和他本人气质完全不符的细长武士刀,一刀照着雨秋平砍了过来。呼啸而来的风雪已经吹花了雨秋平的眼,他连格挡的位置都看不清楚,只得双眼一闭、一咬牙就挺了过去。

    错马相交之际,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时打断了马蹄声和风声的旋律,虎口和手臂传来的剧烈酸痛和力道计划把雨秋平震下马来,双眼冒金星的雨秋平知道自己又奔驰出去了好几十米才逐渐恢复了知觉和视觉,对于自己奇迹般地还骑在马上又惊又喜,身上的冷汗也快速地往外冒。他匆忙回头去看,发现两队骑兵错马相交的那一个地方,此刻已经横七八竖倒着三十几具尸体好马匹,其中有二十多人都是雨秋平的卫士。雨秋平不敢多想,匆忙带着卫士策马离去,把上杉军的追兵给甩在了身后。

    “殿下!您没事吧!”朝比奈泰平和森可隆一左一右地策马上前查看雨秋平的状态,发现后者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当森可隆的位置里雨秋平更近了一点后,他却十分诧异地指向了雨秋平,大声道:“殿下,您刀鞘上是什么!”

    “啊?”雨秋平被森可隆这么一喊,这才回过神来去看自己的还僵在空中那个姿势的手臂和手里握着的千鸟——只见一片残

    刃深深地嵌入了千鸟的刀鞘中。千鸟的刀鞘不是一般武士刀的木制刀鞘,而是今川义元融掉千鸟香炉后用纯铁打造的,坚硬无比。刚才和雨秋平错马相交的那人,居然一刀就把自己的刀砍断进了千鸟刀鞘的厚铁里?这该是有多大的力气?

    雨秋平想到这里不禁后怕不已,如果他刚才碰巧从刀鞘里把千鸟抽了出来,以那个武士把刀片砍入千鸟刀鞘的深度,估计他的力气都能直接把千鸟的刀刃给砍断——紧接着被砍断的估计就是雨秋平的肉身了。他没拔出刀来,反倒救了自己一命。

    等到雨秋平带着卫士安全地逃入燎原备的阵营后,面对红叶军密集的长枪阵和三门准备就绪的火炮,越后骑兵也没有强攻的意思。他们在燎原备的阵地前大幅度地拐了个弯,就反向朝着东北离去。为了避免他们趁乱袭击红叶军的后备,燎原备立刻沿着官道赶去。不过那支骑兵并不打算继续扩大战果,而是一门心思地从战场脱离了。等到燎原备靠得又近了一点,大家才明白了越后骑兵急于脱离战场的原因——铜墙备的三个连队已经合兵一处沿着来路杀回,若是再不走就要被两面夹击了。

    在“毘”字大旗率领的越后骑兵离开后,前线作战的四支上杉军备队也全部撤离。刚才在得知本阵遇袭的红叶军军官们早已心急如焚,纷纷派遣使者回来询问情况。在得知雨秋平和重要人员均无大碍后,这才放下心来。

    经此一役,雨秋平可不敢继续分兵进军了——分兵一旦再像刚才那样被抓住破绽突袭,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他匆忙下令全军停止前进,让各部缓缓地向中军靠拢,彼此掩护支持。

    布置完了之后,雨秋平匆忙去询问本阵人员的撤离情况。真田昌幸的军情司和福泽谕吉的参谋们都得以顺利离开,不过本阵的大量存粮和辎重却被焚烧一空,不少辅兵和民夫也被击溃,目前正在收拢过程中。而竹中重治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次紧急撤离一折腾病情更加严重,连说话和进食都非常勉强了。而遭遇了这次突袭,全军上下都是人心惶惶。雨秋平于是决定全军就地扎营,在这里休息整顿一下。

    把一切都布置安排完了之后,雨秋平终于能停下来休息一下。他这才想到,自己腰间的千鸟刀鞘上,还嵌着一片残刃呢。他于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拿了把钳子想把那片残刃给拔出来,却死活都拉不出来——力气实在不够大。无奈之下,他找来了本多忠胜,让他帮忙。居然连本多忠胜这个大力士,都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把那片残刃从刀鞘里拉了出来,递给了雨秋平。雨秋平看了一眼刀鞘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凹痕,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他随手接过本多忠胜的残刃,扫了一眼刀面,却忽然发现上面赫然写着这把刀的铭文——

    小豆长光。

卷五 杨柳何怨雨雪苦 第七百一十七章 雪国(9)

    当晚的评定会议上,所有的高级军官连带着福泽谕楠和参谋部人员、真田昌幸和军情司人员一起抗议分兵的决定,要求雨秋平立刻合兵一处。

    “殿下,您还敢再来一次吗?”上杉军三番五次的袭击让铜墙备毫无办法,前田庆次现在已经恼火得不行,“第一次是鸣镝备的辅兵,第二次是万钧备的辅兵,第三次是上千民夫,这次是咱们的本阵,您的小命也差点丢了!还分兵吗?”

    雨秋平刚想开口,前田庆次就急急地再次抢道,“是不是殿下又要说补给的事情!粮食再重要还能有命重要吗?连负责运输的福泽大人都不说了,您还要坚持吗?”

    “殿下,恕我直言。”福泽谕楠这一次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合兵那一边,“补给的问题就算艰难,我们也还可以克服。上杉军神出鬼没的袭击可不是我们能克服的。只要分开行军,任何一部都有被直接吃掉的风险啊!”

    “你们都是要合兵一处,抱团前进的意见吗?”雨秋平环视了在场一圈,各个军官都点了点头。

    “如果合兵的话,我们的忍者和探马实力就会强大很多,也可以把侦查范围扩大出去了。”真田昌幸补上了一句,似乎也对之前情报工作的困境十分懊恼,“像之前那样被摸到眼皮子底下才发现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有了。”

    “而且我们全军合兵一处,上杉军也不敢再越过我们去袭击身后的辅兵了。”北畠景家显然是对那一天被上杉军骑兵无视自己直奔辅兵的行动刺激到了,“他们在敢那样搞,我们直接用骑兵挡住他们的退路,大军包过去就地歼灭!”

    雨秋平看到属下的意见如此统一,不由得感到有些动摇。他看了眼叶谷穗子,后者刚才被他叫去查看竹中重治的情况——雪地里的转移把竹中重治折腾得够呛,已经昏睡好久了,热度也一直没有降下来。叶谷穗子注意到雨秋平的神色,微微摇了摇头,告诉雨秋平竹中重治还是没醒。

    最坚持分兵的竹中重治目前无法理事,而所有的属下又都要求合兵,雨秋平自己虽然倾向于分兵,但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自问在军略上谈不上出类拔萃,并没有信心足以让他违抗所有属下的意图而一意孤行。

    “合兵吧。”最终,多日来上杉军来去如风的袭击让雨秋平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合兵后我们一定要加快推进速度,因为补给压力会非常得大。如果我们不分兵的话,其余那些道路上就无人保护了,我们不可能利用其他的道路运输了,就只有官道这一条路了。”

    “放心吧殿下。”吉岗胜政拍着胸脯对雨秋平保证道,“咱们六个备队的红叶军合兵一处往前推,神仙也挡不住!”

    11月29日,红叶军完成了合兵,开始抱团向前推进。面对战力高昂的红叶军,上杉军不敢硬扛,焚毁了自己的营寨后立刻撤走。然而,上杉军在撤退时,却连带着把道路旁所有的村庄、城町都给烧了个一干二净,让红叶军一点能御寒、歇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11月29日晚,红叶军已经前进到了今江城下。

    傍晚,红叶军的医疗大帐内,和田太郎正收拾着自己的形状准备离开。

    “多日来承蒙照顾,多谢了!”和田太郎对着他们帐篷的那个医官鞠了一躬道。

    “还没好利索呢,这么急着回去吗?”那个医官有些担忧地坐了过来,看了眼和田太郎微微发红的鼻子。

    “听说运粮缺人手,赶回去帮忙。”和田太郎用微笑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其实他这么急着回去还有一个顾虑——从几天前开始他就再也没见过橘屋泷丸了,而且听说鸣镝备的辅兵队遭遇了一次袭击。他生怕他的好朋友出了什么意外,这才急着赶回去归队确认情况。

    “而且帐篷不是要住不下了嘛。”和田太郎走到门口拉开门帘,帐外的寒风吹得他一哆嗦。他看了眼帐篷内挤得满满的病号,以及这个帐篷外不计其数的医疗帐篷,不由得叹了口气。

    “实在是麻烦了。”医官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朝着和田太郎鞠了一躬。病号越来越多,人数已经接近两千,医疗兵确实要忙不过来了。他话还没说完,又有两个病人被搀扶着走了进来。他匆忙和和田太郎告了声抱歉,就继续赶去诊断了。

    和田太郎匆匆地在医疗帐篷间穿行,生怕刚好的他又被别的患者传染。不过,走在他侧边的两个郎中的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放满了脚步。

    “草药要不够了…之前出征前殿下准备了那么多草药,我们都觉得太多了。现在一看,居然还是不够。”一个郎中有些担忧地对身边的另一人道,“烧水的柴火也有些紧缺。”

    “连扎营的木材都要不够了,殿下一直稳定给我们提供木材已经不容易了。”另外那个郎中往手上哈了口气,看向了漫天的飞雪,“这大雪天天寒地冻的,砍柴也不容易。居然今天啊,咱们全军上下都挤到这一条官道上了,路边的柴火都给砍没了。”

    “能让后方再运点草药上来吗?从昨晚开始就没有草药到货了。”

    “想什么呢?粮食都不够了,现在卖力气的辅兵和民夫都每天只吃两餐了,哪还能运草药?”

    “草药又不占地方…”

    “那也别想…”

    那两个郎中拐了个弯,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声音也逐渐听不清了,可是和田太郎的心却放不下了。

    “弟弟不会有事情吧。”和田太郎自顾自地嘟囔了几句。

    走出医疗大帐后,他才意识到红叶军合兵一处后扎下的营盘有多么巨大,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他拉住了好几个过路人,问了半天才找到了鸣镝备辅兵的营地。

    “太郎?”和田太郎的辅兵老排长刚好就在营地外面,一眼就认出了和田太郎,“归队了?身体怎么样?”

    “多谢大人关心,没问题了。”和田太郎犹豫着开口,正准备问橘屋泷丸的事情,却被老排长直接拍了拍肩膀,朝着边上指了指。

    “也别怪队长狠心,实在是缺人手,之前咱们走了不少老兄弟,补上来的民夫根本不会干活。”老排边说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那边是新运上来的铁炮,你去那边组织一波民夫,把他们运到铁炮手的营寨吧。”

    “好。”和田太郎满口答应下来,立刻就过去拉着人干活。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那两车从后发运上来的铁炮推到了鸣镝备铁炮手的营寨里。前来交接的,正是身为铁炮班长的久米五田。

    “才这么点吗…”久米五田看到和田太郎他们推上来的那两手推车的铁炮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大人,这还少吗?这加起来要有五十把了吧。”和田太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被北风一吹都冻了个哆嗦。

    “不够啊。”久米五田解开苫布,从车里拿起一根铁炮,检查了几下后又是叹了口气,

    “天气太冷了,我们的铁炮冻坏了不少,开枪都开不出来。你看这把铁炮,才刚运上来就快不行了,估计挺不了几天。”

    “啊?”和田太郎闻言一惊,“那咱们还需要多少铁炮才行?”

    “光是我们鸣镝备,就差不多已经坏了100多把…而且每天坏的越来越多。”久米五田皱着眉头摊开手道,“咱们备队的洋人殿下很会保养铁炮,交了我们不少招数,就这样还坏了那么多。其他备队只有更严重…”

    “天呐。”久米五田的话让不少跟过来的民夫们也都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从好几天前就开始了,说起来我还是我们备队铁炮第一个坏掉的人呢。”久米五田自嘲地笑了笑,同时把铁炮塞进苫布下面好好保存好,“装药、点火都弄完了,就是在战场上开不出枪。我当时还以为是我那个步骤错了,后来检查发现都没问题,就是冻坏了。之后啊,越来越多的铁炮都冻出事了,越往北边越严重。本来的损耗还在可忍受范围内,可是昨天一战之后,大批的铁炮都出了问题,今天下午据说殿下都犯愁了。”

    久米五田说的不错,雨秋平和一种军官此刻确实正在犯愁。之前虽然也上报过铁炮损害的情况,但是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昨天的大战里大多数铁炮也都能正常开火。可是估计是战斗中使用过度,今天下午不少铁炮手都报告铁炮损坏。福泽谕楠于是组织全军的铁炮手各自进行一次试射,这才发现有将近四成的铁炮今天都不能开火了。

    “咱们红叶军纵横沙场,靠的就是甲坚兵利。这铁炮一直都是我们的杀手锏,逼迫所有对手不敢在远程和我们对战,只能冲上来进攻我们的枪阵。”福泽谕楠忧心忡忡地向着众人坐着简报,“我们已经立刻要求后方加急运送铁炮,把铁炮的道路优先级调到最高,但是越前境内没有留下太多储备…估计要从河内开始运了。可是这雪…金崎怕是不好过人啊,说不定还要折腾到水路去。等到铁炮运到了,咱们的补给估计都撑不住了。”

    “没有铁炮,攻城的时候可怎么办?”福岛安成不安地抿了抿嘴,“蚁附登城吗?”

    “咱们不还有火炮呢吗?”前田庆次在一旁嘟囔了一声道。

    “火炮不少都落在后面呢,这大雪天实在是运不上来。”北畠景家看着手里的报告,没精打采地挪了挪身子,“那明天怎么办?还有如期展开攻城吗?”

    “必须打,我们拖不起时间。合兵一处后粮食运不上来,每天前线消耗的粮食已经远多于补给了。”福泽谕楠闻言十分坚决地沉声道,“要想维持正常供应,我们的粮食最多再撑十天…”

    “离尾山御坊还有60里,尾山御坊离高冈城又是80里。时间够呛…”雨秋平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或许半兵卫一直要求分兵,是有道理的。”

    “半兵卫身体有好些吗?”越到这种时候,雨秋平约感觉到竹中重治的重要。他不仅是一个分析战局的卓越参谋长,更能起到统帅的作用——以决心和意志坚定地执行自己的计划,不会像雨秋平这样犹豫。

    “竹中大人今天醒了一会儿,喝了小半碗粥,但还是不行…”叶谷穗子有些担忧地低声道,“殿下…现在让竹中大人办公…太勉强了吧。身体…”

    “我明白。”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明天一定要把今江城打下来!”

卷五 杨柳何怨雨雪苦 第七百一十八章 雪国(10)

    11月30日中午,今江城全城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天守阁也在烈火中坠向了积雪里。即使只有4门火炮赶到了前线,即使有将近一半的铁炮无法正常开火,红叶军那高昂的战斗力还是让斋藤朝信仅仅半天就被迫放弃了今江城。上杉军主力似乎因为补给难题早就后撤,斋藤朝信没有拿自己的部队硬抗红叶军的信心。不过,他临走前却把今江城内所有的粮食带走、所有的房屋、仓库、天守阁都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给红叶军留下,只甩给了红叶军数千饥民——似乎要把坚壁清野的战术贯彻到底。

    而红叶军用半天拿下今江城的代价,就是数百人的伤亡。

    “老哥,你要挺住啊!”

    此刻,今江城的巷子内,和田太郎正背着一个受了重伤的长枪兵在断壁残垣和火舌间飞奔,要把他送往医疗大帐。战斗已经结束,辅兵们纷纷进城抢救伤员。和田太郎一路摸索,终于在二之丸的楼梯旁发现了这个受了重伤的士兵。他的胸口涓涓地流着血,人也不停地打哆嗦。

    和田太郎隐约听到自己背上的人轻声念叨着什么,可是在嘈杂的环境下根本听不清。他于是找了个土堆把他先放了下来,然后把耳朵凑到了他地嘴边,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冷…好冷啊…”

    “老哥,稍等啊!”和田太郎匆忙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披在了那个长枪兵身上,随后再次背着他一路跑去。他能感受到背上的那个长枪兵一直在发抖,自己肩膀上的湿润无疑来自于他的鲜血,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可是长枪兵的呼吸声却越来越微弱。和田太郎越跑越急,终于冲入了医疗大帐内。

    “先生!先生!这里有个受重伤的人!”和田太郎大吼大叫着在混乱的人群、伤员里寻找着医生,还险些被一个横倒在地上的伤员绊倒。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年轻的郎中后,他立刻把背上的伤员放到了席子上,请求郎中来检查。然而,那个郎中仅仅是简单地诊脉和探鼻息后,就无奈地摇了摇头。

    “先生?”和田太郎有些不愿意相信地问道。

    “已经没救了。”郎中摇了摇头,用手合上了那个长枪兵的双眼。和田太郎这才发现,郎中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估计之前已经抢救不少人了。

    “多谢这位大人,失陪了。”郎中朝着和田太郎微微一礼,随后就起身告辞,快速地向着另一堆伤员聚集的地方赶去。和田太郎看着郎中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长枪兵,咬着嘴唇久久不愿意离去。

    未时四刻,鸣镝备辅兵的营地里,和田太郎闷头向着营内走去,看都没看周围和自己打招呼的同伴一眼。

    “咋了,太郎?”一个舒适的辅兵看到和田太郎的衣服上满是血迹,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害!娘的!”和田太郎闻言有些生气地把水壶往雪地里一摔,“没救起来啊…我要是跑的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把那个老哥救起来了!”

    “唉…”那个辅兵听了和田太郎的话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拉着他往一旁的营寨里走,“饿了吧?都下午了,吃饭吧。”

    和田太郎坐下来之后,拎起了每人一份装在小竹筒里的食物看了眼,一边往嘴里塞饭团,一边随口问道,“怎么这么少?你们谁偷吃了我的?”

    “今天减配额了。”老排长听到和田太郎的抱怨后摇着头答道,“以后每天都这么点了。”

    “还减啊?不是都减过一次了吗,这哪里还够啊?”和田太郎闻言放慢了咀嚼的速度,担心吃得快过一会儿就吃没了。

    “粮食不够,要优先供给战兵。他们吃不饱肚子,咱们都要完蛋。”老排长虽然知道和田太郎就是抱怨一下,但还是嘟囔了几句道。

    与此同时,今江城外三之丸的城墙上,雨秋平正和福泽谕楠并肩而行,视察周围的情况。

    “刚刚收齐了各个连队铁炮手的反馈,”福泽谕楠翻动着手上那一沓报告,粗略计算了一下后对雨秋平道,“这一战后,铁炮耗损的情况更加严重了,有过半的铁炮出现故障。似乎每次开火后,极寒天气对铁炮的损伤就更大。”

    “热胀冷缩嘛…”雨秋平把双手搭在城垛上,望向满天缓缓飘落的雪花,“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性能…现在算是倒霉了。”

    “已经立刻安排人手加急运输铁炮了,不过补给量肯定上不来。我们大量的铁炮存货都在河内的军工司,现在能立刻运来的都是在越前、加贺的仓库的。”福泽谕楠忧心忡忡地在雨秋平身后站定,“殿下,在下其实有个建议…”

    “是建议怎么处理这些饥民的吗?”雨秋平抬手指了指已经被烧毁的城下町里聚集的那几千百姓。他们的家都已经被烈火焚毁,存粮也全部收走,在这天寒地冻的废墟里是活不下去的。

    “殿下?”福泽谕楠闻言一愣,急急地上前了一步道,“不会是要给他们粮食吧?”

    “我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傻瓜了,仁义也是要分场合的。我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了,我不可能拿将士的命去换这些百姓。”雨秋平抿着嘴,有些纠结地挠了挠头发,“不过,你要让我见死不救,我也是办不到的。”

    “把他们编入民夫队吧。”雨秋平朝着福泽谕楠点了点头,用手缓缓抚摸着墙砖,“以民夫队的水平供给他们粮食。不愿意干活的话,就不能拿粮食。”

    “可是殿下,我们眼下缺的不是人力,是道路啊。”福泽谕楠似乎对雨秋平的说法完全不认可,又向前了一步低声道,“道路太窄,雪又大,补给运不上来,人再多也没用啊。”

    “我知道,只是给大家一个过

    得去的借口罢了。”雨秋平把头扭向另外一边,不去看那城下町里的饥民。

    “那里面有不少妇孺,根本没法干活,这个怎么算?”福泽谕楠再次抛出了一个令雨秋平感到头疼的问题。雨秋平犹豫了良久,最后右手握了握拳,在墙垛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低声道,“让他们以村子为单位,有多少能干活的就给村子发多少粮食,具体妇孺壮丁之间怎么分让他们自己去搞。”

    11月30日下午,红叶军为了抢时间,还没怎么整顿就继续前进。然而,越往北边风雪越大,红叶军的行进也就越发困难。从今江城到松任城20里的路,在上杉军不断地袭扰下愣是走到晚上都没走完。

    12月1日中午,红叶军终于抵达了松任城下,新的攻城战在日头开始西斜前就爆发了。红叶军再次发动了凶猛的攻势,在太阳还在西边天空坠着的时候就压制了松任城,代价自然也不小。上杉军在撤走前同样把松任城毁得一干二净,然后又扔给了红叶军数千饥民。整座松任城内外所有能御寒、歇脚的房屋都被

    12月1日申时八刻,松任城外,久米五田正对着一队来运送铁炮的民夫大发雷霆。

    “怎么才运上来这么点?不是说越前还有300把的存货吗!”

    在今天的战斗里,又有一百多把铁炮因为开火和极寒天气而损坏无法开火,即使红叶军全军上下都开始拼劲全力地保养铁炮还是无济于事。然而,今天的民夫队却只运上来了70把铁炮,红叶军可用的铁炮数量急剧下降,甚至有的连队已经进行整编,把部分铁炮手改编成临时长枪兵来投入战斗。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看到武士发怒,那些民夫一个个都吓得跪在雪地里磕头如捣蒜,寒冷的北风把他们一个个吹得哆嗦。

    “磕头有什么用?我们要的是铁炮!”久米五田气不打一处来,却也知道为难这些民夫没什么用,“为什么运不上来?”

    民夫们闻言不敢发话,只是不住地磕头。久米五田看着倒是也很无奈,嘟囔了几句后就随口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别磕头了!”

    民夫们听到命令后赶忙站了起来,快速拍打着身上的碎雪。久米五田叹了口气,随后又开口抱怨道,“到底怎么回事啊!几万人运几百把铁炮运不上来!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大人,您来看看啊,那路实在太窄了。那么大的雪,周围的荒地实在走不了啊…即使是官道上,铲雪也要来不及了。俺们从越前一路运来,即使那么多人在路上铲雪,但那几百里的路还是铲不完啊。俺们真的尽力了啊…没办法了啊。”一个领头的民夫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久米五田,发现后者还是一脸不满后,居然忍不住道,“大人!俺们这一路可不容易啊!能送来这么多已经尽力了啊!不信你来跟我们看看!”

卷五 杨柳何怨雨雪苦 第七百一十九章 雪国(11)

    久米五田跟着民夫一路来到了大营背后的官道上——这还是久米五田第一次来看运输的民夫队。只见浩浩荡荡的民夫队好像蚂蚁搬家一般,从眼前的官道一直蔓延出去,一直到视野的尽头——飞雪和雪原交融的地平线。在这一片白色的世界里,民夫队的黑影仿佛用画笔在白纸上描出了一条浓墨一般,是那么的显眼。整条官道拥挤不堪,几乎是摩肩接踵,连塞进有一个人的空间都没多少,大大小小的车辆、推车、雪橇、扁担排满了整个官道。

    虽然道路两旁有民夫不断趁着人群走过的时候铲雪,虽然他们在每天深夜、凌晨民夫队扎营休息的时候打着火把熬夜铲雪,但路面还是难以避免积雪——这雪实在是太大了。民夫们前拉后推,艰难地控制着运输工具,在雪地上冒着风雪步履蹒跚地前进。每一个人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一脚深一脚浅地挪动,身上累出的汗转瞬间就会被凛冽如刀的北风吹干,让人冻得手脚发冷。

    久米五田看到眼前的状况,不禁为自己之前的大动肝火而感到愧疚。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官道上传来一阵骚动。他匆忙定睛望去,只见一辆在官道右侧运输的大车的车轱辘忽然断掉了,整个大车一下子向着右边塌了下来,车上堆得满满的、高高的粮袋一下子滚落下来,白花花的粮食洒入雪中一下子就看不清了。久米五田看着心里直心疼,那可是不少人一天的口粮啊。现在前线粮食捉襟见肘,辅兵和民夫都要不够吃了。

    “娘的!真是晦气!”和田次郎推着的手推车刚好在那个大车的后面,前面的大车一倒,把本就不宽敞的官道挡掉了一小半,直接把和田次郎和大量的人流给赌在了后面。他想要推着车从左边绕过去,可是密集的人流让他难以转向。不久后,越来越多的人拥挤在这了这里,后面的道路上抱怨声不断。

    “搞什么啊,这么慢!”和田次郎嘟囔了几声,就放下了自己的手推车,从官道边上膝盖深的积雪里挣扎着迈了过去,打算给前面大车的民夫们帮把手。那些民夫正忙着从大雪里把洒落在地上的粮食抢救起来,可是一层雪花飘下后就已经看不清了。

    “你们还在这里折腾什么呀!”和田次郎见状气得直跺脚,“赶紧把车从官道上推走,不然所有的人都要在这里等你们。”

    “这里好多粮食呐…”一个民夫跪在雪地上不停地刨着雪,捡拾着从指间里滑落的米粒,“这可咋办啊…”

    “洒了就洒了,你现在堵在这里,俺们不把粮食运上去,全军都要挨饿。”边上另一个赶来的民夫帮腔道,同时用手拉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民夫的袖子,“快点了,别耽误事情了!”

    在他们的呼喊下,几十个民夫被召集了过来。他们借来了几个长长的缆绳,捆在了大车的车轴上,前拉后推地把它往雪地里拉。大家折腾了好半天,终于把大车拖进了积雪里。沉重的大车一下子就陷了下去溅起的积雪把周围的民夫们扑得蔓延,大车的粮袋子也都滚到了雪里。

    官道的通行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可是刚才那起事故带来的拥挤却一层层地传下去,影响了整个民夫队的运输。当天晚上

    抵达的粮食数量又下降了不少,更多的辅兵被迫减少口粮。

    12月2日,红叶军从松任城出发,踏上了前往尾山御坊的40里征程。这一日,加贺地区遭遇了一场暴风雪,铺天盖地的雪花被狂风裹挟着吹向了大军,把民夫队和辎重队给吹了个七零八落,辎重损失无数,还付出了不少人员的伤亡。连习惯雪战的上杉军在今天都没有出来骚扰,可见红叶军会遇到怎么样的麻烦。这种恶劣天气下,雨秋平已经没办法继续带着伤病号前进,而是把他们都留在了松任城里。由于松任城被毁坏严重,雨秋平不得不安排宝贵的人力和物力为他们修建栖身的场所。

    雨秋平本来打算把竹中重治也一并留下,可是发着高烧几乎无法理事的竹中重治却坚决拒绝了。雨秋平无奈之下,下令全军继续进军,希望能找到一处村庄或城町避风。然而,上杉军撤走的时候把整个加贺毁灭地太彻底了,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废墟,什么都没给红叶军留下。整整一天,红叶军只暴风雪里举步维艰、走走停停,只走出了15里的距离。

    当晚,福泽谕楠就找到了雨秋平。

    “殿下,在下当日的话没有说完。”福泽谕楠的脸色比平常凝重了许多,“在下当日,是想建议殿下退军。”

    “退军?怎么可能?”雨秋平闻言眉头一皱,想都没想就反驳道,“少主、柴田殿下还有那么多将士都困在高冈城里。高冈城丢了,北陆道军团就完了,救援高冈城是主公下达的死命令。”

    “可现在的情况是,死命令可能会把红叶军全军害死,并且我们还救不了北陆道军团。”福泽谕楠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报告,送到了雨秋平手上,“我们离高冈城还有90里,如果天气不转好的话就要6天。经历了今天的损失…以我们粮草补给的运送量和前线部队的消耗量来看,我们还能坚持8天。”福泽谕楠咬了咬嘴唇,沉声劝谏道:“殿下?还要前进吗?”

    雨秋平接过了那份报告,反反复复一遍遍地读着,却没有说话。

    “殿下!上杉军甚至不用出战,只要堵在俱利伽罗峡谷就可以了。”福泽谕楠快步走到了沙盘边上,在尾山御坊东边的10里外的山脉重重戳了戳——那里是尾山御坊通往高冈城的必经之路,“俱利伽罗峡谷那么狭窄,上杉军若是全力阻击,我们至少要好几天才能磨过去。但是我们的粮草已经不支持了…我们现在还能使用的铁炮数量也不支持我们攻坚了。若是继续前进,我们全军就会死在俱利伽罗峡谷!和几百年前的平家大军一样全军覆没!”

    “平家军好歹是夏天去的,咱们是冬天。”雨秋平自嘲地笑了笑,他也明白了福泽谕楠的意思。

    “但是我们不能撤。”雨秋平的脑海里,此刻浮现出了那些受困将士的家眷们痛苦的样子,浮现出了阿松通红的眼眶,又浮现出了前田利家和其他那些与自己有旧的武士们平日里的照顾。“那么多人受困,他们全都等着我们。见死不救,让我们红叶军以后如何见人?”

    “殿下,在下明白您的苦衷,可是眼下的战局实在太窘迫了。”福泽谕楠斟酌着措辞,

    却发现无论怎么说都是词不达意。最后,他咬了咬牙,索性直接道,“殿下是雨秋家的家督,雨秋家的利益要优于其他人,不是吗?如果天野大人在这里,肯定会说服殿下不要进军的吧!”

    “可惜权兵卫不在。”雨秋平讪笑了两声,缓缓走到了沙盘边,凝视着那条漫长的征程,“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吧。如果到时候真的不行,我会撤的。我不会为了自己的情感赔上全军的命,你放心好了。”

    12月3日,暴风雪就没有停歇。红叶军从日出走到日落,还是没能抵达尾山御坊。

    傍晚,鸣镝备辅兵队的营寨里。

    “娘的,冷死老子了!”和田太郎一把跳入营寨里,转身就把身后的帐门拉好,仿佛晚一刻冷空气就会追着他进来一样。然而,他进了营寨后扫了一眼帐内,却忽然大吃一惊道:“怎么这么多人啊?”

    “柴火供应跟不上了,咱们就只剩下十几个营寨能烧柴火了,大家都挤过来了。”坐在远端的老排长朝着和田太郎努了努嘴,无奈地解释道,“今晚大家挤一挤将就睡吧,明天的柴火还没着落呢。”

    “该死的鬼天气,可太冷了。”和田太郎在人堆里挤了挤,终于挤到了柴火边上。他的牙齿还因为刚才的寒冷打着颤,身体哆嗦着把两只手从兜里给抽了出来,举在柴火边上不断搓着取暖。两只耳朵已经冻得失去知觉,估计生了不少冻疮,但是和田太郎也懒得去摸了。

    “饭呢?”和田太郎暖了半天的手,终于稍微缓过来了一点,随口问道,“咋还没来。”

    “今晚怕是没有了。”老排长闻言“嘎嘎”地笑了两声,“风雪太大,运不上来了…据说明天早晨的第一批粮食会先给我们送来,大家顶一顶吧。”

    “这么冷还不给吃饱,都病了多少人了…”一个辅兵不满地低声埋怨了几句,“咱们排总共50人…现在都有8个去医疗大帐了。”

    “其他辅兵都差不多,别在那抱怨了。比起民夫,俺们还是要好上不少的嘛…”另一个辅兵干笑了两声,可是话里话外却满是讽刺,“民夫病了,可快要连医疗大帐都去不了啦…人手不够,粮食不够,草药也不够了…俺昨天都在路边看到不少死人了。”

    “那些都是已经病死的人,别乱说话!咱们可从不抛弃伤员!”老排长闻言厉声呵斥了一句,那个抱怨的辅兵立刻不说话了。大家沉默下来,可是心里也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撤军吗?”和田太郎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吞吞吐吐地在公正场合说出了这个这几日的军中禁忌。上面下达了命令,严禁士兵公开谈论撤军的问题。

    “小点声,别乱嚼舌根子!”排长见状有些恼怒了,“被别人听到怎么办?”

    “您跟上面说说啊,弟兄们真的要顶不住了…”一个辅兵一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边弱弱地低声道,“快扛不住了啊…”

    “嗨,我一个辅兵排长能说上什么话?”老排长看了眼饿得面黄肌瘦的兄弟们,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希望快点结束吧…”

卷五 杨柳何怨雨雪苦 第七百二十章 雪国(12)

    12月4日,顶着暴风雪的红叶军终于抵达了尾山御坊。在暴风雪下,只有三成铁炮还能使用的红叶军顶着上杉军的羽箭撞开了城门、登上了城头,以巨大伤亡的代价夺下了尾山御坊。上杉军一如既往,在撤退时焚毁了整座尾山御坊的建筑。尾山御坊作为一座大城,在城外的城下町里有着数万人的人口。这些人的存粮大多被上杉军掠夺一空,只把数万饥民甩给了红叶军。红叶军在夺下尾山御坊的那一刻,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断粮危机。

    “上杉军不能当个人吗?”雨秋平在看到城下町里数万的饥民后,气得把自己的头盔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路了,整整一路了!每次都是把百姓的存粮抢得一干二净,然后把这些百姓扔给我们!欺负老实人吗?上杉谦信不是一直标榜自己是大义的化身吗?还能干点人事吗?”

    “战争不是儿戏,而是你死我活的决斗。比起殿下,上杉谦信才是一名合格的统帅。”福泽谕楠此时此刻的神色却无比地轻松,因为他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选的了,“撤吧殿下,这仗已经没法打了。这四万饥民一来,我们的军粮就只够撑到12月7日了。纵使前方没有阻碍,让我们冒着大雪走过俱利伽罗峡谷,7日也到不了。”

    “是啊殿下,撤军吧。”吉岗胜政的燎原备今天作为先锋攻打尾山御坊,伤亡得惨重令他心痛,“犯不着为了别人把咱们这么多兄弟都葬送在这里。上次在远江吃了次亏,又在土佐吃了亏,殿下现在还想再吃一次吗?吃一堑不长一智怎么行啊?”

    雨秋平先是抬头看了眼漫天的白雪,又低头看了眼城下居民聚集的城下町,借着驻足远眺看向了东北高冈城的方向——一片雪雾里什么都看不见,最后扭头看向了归程的路。

    “如果现在不撤,之后想撤就更难了。”真田昌幸指着归路官道上那挤得密密麻麻的民夫运输队道,“挤成这样的官道,想要疏散他们让大军撤离是不可能的,只能让他们走在前面,我们大军走在后面,那我们的速度也就可想而知了。到时候上杉军追击过来…殿下莫非有信心指挥着五万多人在数千骑兵和数千足轻的追击下后撤上百里吗?”

    “我们的忍者刚才探到,上杉军正在撤退,没有回师的意思。我们留下一支备队在尾山御坊故布疑阵、虚张声势,其他人立刻就撤,至少能骗到上杉军两天。有了这两天,大家都有机会安全退回去了。”真田昌幸已经准备好了一套撤军的办法,“殿下,请下决定吧。”

    雨秋平转回头来看向高冈城的方向,双手摁在墙垛上,微微踮起脚尖,可还是完全看不到高冈城。他明白,65里的路程哪怕是一马平川也看不到的。更何况现在下着暴雪,更何况两军之间隔着俱利伽罗峡谷这道天堑。数百年前,木曾义仲起兵反平氏,平家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

    越中,却在俱利伽罗峡谷的天险里被木曾义仲几乎全歼。平家遭遇了打断脊梁骨一般的惨败,彻底失去了野战的能力,被迫放弃京都西逃。

    而数百年后,他也带着六万人来到了这个地方。在他面前等着他的,是有着日本军神之名的上杉谦信的三万越后大军。不同的是,平家当时是夏季出兵,并没有遭遇红叶军这样的补给艰难。

    “高冈城孤悬境外,唯一的指望就是我们。我们撤了的话,高冈城只能投降了吧。”雨秋平不带感情地陈述着事实,“高冈城如果投降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北陆道军团会直接垮掉,上杉军在入春后西进,可能加贺和越前都会丢掉。有那么多的重臣、武士甚至织田家的少主在上杉家手里,我们打起来也是投鼠忌器。他们完全可以以这些人为人质迫使我们答应一些过分的条件,甚至动用他们的人脉进行寝反。”

    “现在的问题是,继续进军并不能避免殿下所述的危机,只是会让南海道军团一并垮掉罢了。”福泽谕楠毫不客气地给雨秋平泼了一盆冷水,“六万大军已经折损一成多,可用战兵数目下降到8000人左右,粮草还剩3天,没有机会的。”

    “我知道。”雨秋平也明白,此役的胜机已是渺茫。北陆道的大雪和上杉军的袭扰彻底拖垮了红叶军——红叶军可是一向以后勤补给到位闻名的啊。他们不光有经常训练的辅兵,还有征召来的30000民夫和充足的粮草基地,居然还是被耗夸了。难怪无论是柴田胜家还是上杉谦信,在北陆道的冬天里从不轻易动兵。

    “真是头疼啊。”雨秋平用手捂住了额头,刚刚摁着墙垛摁了许久的手掌心冰凉冰凉的,刺骨的寒意一下子传遍全身,“又要做选择了。”

    就在这时,城墙的楼梯边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雨秋平扭头望去,发现叶谷穗子快步跑了上来。

    “殿下,竹中大人求见!”叶谷穗子的声音中就已经透露出了她的焦急,“已经让人扶着过来了,正在上楼了!”

    “他乱折腾什么?病好了吗?不是让你看住了吗?”雨秋平见状立刻就急了,快步向着楼梯走去。他昨天去探望竹中重治时,后者还发着高烧呢。

    “已无大恙,殿下勿念。”竹中重治强撑着的虚弱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搀着他走了上来。

    “你要找我就让我去你营寨找你啊,你自己跑过来干嘛?在上面吹风吗?”雨秋平匆忙向下迎了几步,扶着竹中重治就要往下走,同时招呼着一众军官和他一起离开。竹中重治虽然看起来好了不少,都能起来走路了,但是明显没有痊愈。然而,竹中重治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必如此,事态紧急,就在这里说吧。”

    “那你快说,说完赶紧回去休息。”雨秋平急急

    地催促道。

    “请殿下不要撤军,而是立刻分兵全速追击。”竹中重治斩钉截铁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三日之内,不破上杉,不留人头。”

    “你疯了吗?”连一直不愿意撤军的雨秋平听到竹中重治的话后都是愕然。

    “在下很清醒。”竹中重治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随后努力用沙哑的嗓子低声道,“殿下,想要给高冈城解围,不只有打到高冈城下一种方法。”

    “唉?”雨秋平闻言一愣,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

    “高冈城里不是没有战斗力,相反,柴田殿下手上还有一只不少的军队,只是碍于上杉军的压力和周围没有接应据点的困境,不敢在雪天突围罢了。”竹中重治捂着嘴巴勉强地道,“只要击破上杉军的主力,他们就无法压制高冈城的部队;同时,点起篝火或是派出忍者告知高冈城我们的位置,柴田殿下就可以自行突围了。”

    “这半兵卫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高冈城内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啊!我们和高冈城的联络已经中断多时了…”雨秋平有些为难地问道。

    “上杉军之前有过一次出动大军袭击我们,可是之后正面战场再也没有出现那么多的兵力,始终只是一队人守城和一队人袭扰。”竹中重治似乎想要说出这么一长段话就有些勉强,脸色也变得难看,“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主力撤走了之后,他们就无法维持高冈城的压制了。高冈城围困军告急,不得不把主力调回去,只留下部分的人在前线袭扰。可以说,我们面前和我们纠缠多日的上杉军,就是所有在俱利伽罗峡谷以西活动的部队了。”

    “上杉谦信肯定是想让这支部队且战且退,退到俱利伽罗峡谷占据地势防守,把我们堵在俱利伽罗峡谷以西,等待我们粮尽退军。所以我们要抢在他们撤到俱利伽罗峡谷之前追上他们,只要击溃了他们,上杉家在俱利伽罗峡谷以西就再也没有可用之兵,我们就可以趁势突破俱利伽罗峡谷。到时候,上杉谦信手上的部队不够同时应付我们和高冈城守军。我们只要能够和高冈城取得联络,内外夹击,上杉谦信就只有退兵了。”

    “对啊…之前没想到。高冈城可不是死城,里面也有数万大军,还有无数织田家的猛将呢。”福岛安成闻言恍然大悟,不禁连连赞叹道,“原来如此…”

    “可是现在这么大的雪,我们情报上也占不到优势,如何追击?”雨秋平望了一眼皑皑白雪和一望无际的白色雪原,有些畏难地低声道,“太冒险了吧。”

    “殿下不敢冒雪追击,上杉军自然也认定殿下不敢追击,所以必然疏于防备。”竹中重治虽然神色很差,可是眼中的锐利却没有丝毫削减,锋芒毕露地道,“一旦轻敌,就输定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126/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作者:扶摇微影所写的《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为转载作品,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介绍:
时空之门扭转了历史,常磐红叶书写了传奇。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且看那穿越至日本战国的中国学生,如何在抉择中,开创属于自己的霸业。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