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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全文阅读

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一章 值得

    6月11日,雨秋平就要率军离开了。临行前,明智光秀亲自送雨秋平离开丹波边境。

    “一直以来,承蒙你的照顾了。”一身男装的明智光秀在马上对雨秋平一礼,用的话语却有点像女子的修辞。

    “不必客气。”雨秋平也朝明智光秀回了一礼,“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

    “嗯。”明智光秀点了点头,分别的痛楚让她今天情绪有些低落。相处了半年多,终究要离开了。毕竟他是别人的丈夫,也是别人的父亲。自己能和他朝夕相处,不过是命运的巧合之后恐怕也再无这样的机会了吧。

    “那我走咯!”雨秋平笑着一带马缰,在马上朝着明智光秀使劲挥了挥手。

    明智光秀装作没去看雨秋平,故意扭转马身径直离去。雨秋平被明智光秀忽然的失礼给弄懵了,还以为她没听见自己的话。等他策马离开后,明智光秀才缓缓转过身来,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直到他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明智光秀回到龙山城后,就被母亲唤入了内室。老太太经过了这次的风波憔悴了不少,额头上对了几道皱纹,脸上的光彩也彻底不见了。

    “母上。”明智光秀即使在私下里,也是恭敬地给母亲行礼。

    “吾儿啊。”老太太半靠在床榻上,缓缓地叹出一口气道,“老身自己心里有数,这条命怕是不长久了。”

    “母亲何出此言?用不了几日,母亲的身体便会痊愈如初的。”明智光秀见状急道,抬起头来看了眼自己的母亲。

    “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有感觉的。”老太太摇了摇头,见明智光秀还要再说,就瞪了瞪眼睛,低声道,“不必再说了,你若是真的孝顺我,就在老身未入土之前,了却老身一件心愿吧。”

    “母亲请讲,孩儿赴汤蹈火也会办到。”明智光秀深深地俯下身去。

    “给明智家找好后人吧,不能让明智家的香火在这里断了。若是后继无人,打下再多的领地又有什么用呢?”老太太重重地咳了两声,随后语重心长地劝道,“这次的事,老身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生啊死啊,都是转瞬间的事。那雨秋红叶如此英雄,去年不也险些遇刺身亡。你身为武士,也该做好觉悟。”

    “现在明智家中,只有你一个男丁,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明智家就完了。”老太太没有注意到明智光秀微微有些颤抖的身体,而是继续道,“去找找吧,找一个有血亲的合适的少年才俊过继到明智家,也算是让家族得以延续。”

    “可是…”明智光秀依旧低着头没有去看自己的母亲,有些为难地低声道,“明智一族如今已接近绝嗣,找不到合适的后嗣了。”

    老太太闻言沉默了许久,半晌后,才终于有些艰难地道:

    “若是实在找不到,外人的子嗣也可以,只要能将明智家的家族传承下去就可以了。”

    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后,明智光秀却忽然没了声音。也是过了半晌后,明智光秀

    缓缓地抬起头来,悄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后就错开了视线,低声道:

    “母亲,可否在给孩儿一段时间。”

    “选好继承者自然马虎不得,不会让你仓促决定的,只是这件事情你要放在心上。”老太太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叮嘱了几句。

    明智光秀低头应是后,忽然发现自己的脸颊红得发烫。她一直有种预感,一种不切实际的预感,一种无法和世上任何说的预感。

    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

    回到领内后,雨秋平立刻因为自己孟浪的进城劝降行动被天野景德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在下身为家中目付,自然要为殿下的安危负责。殿下去年遇刺,在下已经追悔莫及,若是再有不测,在下可如何交代?”天野景德深深地看了雨秋平一眼,用无比坚决的语气低声道:“在下早就做好觉悟,若是殿下不幸,在下就当切腹谢罪。还望殿下珍重。”

    “我知道了。”雨秋平被天野景德看得有些内疚,只得诚恳地承认错误。

    “现在三好义贤已死,世上能伤到殿下之人已是寥寥无几只要殿下自己不要亲临险地。”天野景德沉声嘱咐道,“殿下,好运气不会一直伴随着您的。”

    “但是…”雨秋平撇了撇嘴,最终还是决定和天野景德坦白,“你也知道的,我是个很保守、很胆小的人。可是我有时候会胆大冒险到令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出那样的决断的。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已故家督殿下附身到我身上了一样,我仿佛就在按照他做决定的方式做决定。”

    “在下不明白。”天野景德摇了摇头。是啊,这种奇怪的话又有谁能听明白呢。

    “索性三好义贤死了。”雨秋平想起那个劲敌的离开,即使过了大半年,心底的放松和舒畅仍然会难以抑制。

    “是的,但是殿下也不要轻敌。”天野景德依旧用那阴沉的眼神望着雨秋平,就和他肩膀上那只乌鸦的眼神一样,“暗处总是潜伏着不计其数的敌人,明处也有诸多人费尽心思想要取殿下性命。殿下就像是行走在丝线之上,片刻大意不得。”

    而与此同时,阿波国胜瑞城天守阁里,另外几个人也提起了三好义贤。

    “二哥太胡来了。”

    三好长庆也不知道今天的话题是怎么来到三好义贤身上的本来三好义贤的死已经成了三个兄弟之间避而不谈的禁忌,每每提起总是让人悲痛万分。

    而偶尔聊到这个话题时,十河一存也总是只有那一句话:“二哥太胡来了。”

    这个在战场上最胡来、总是横冲直撞的鬼十河,却也觉得三好义贤胡来。

    是啊,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兄弟三人,自己下那样的决断?又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去换雨秋平的命呢?

    “我不是因为雨秋红叶没死才这么说的。”

    十河一存看到两位兄长没

    有搭话,再次沉闷地补上了一句。

    雨秋平的命大,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在三好义贤身死后,他的侍卫立刻把三好义贤留下的锦囊交给了三好长庆、安宅冬康和十河一存。在看到了三好义贤那一命换一命的狠毒计划后,三个人虽然都是悲痛难当,但心底也都有了一个共识雨秋平死定了。三好义贤用生命完成的刺杀计划,无懈可击。

    然而雨秋平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不知道哪个高人想起了被葬在冈崎神社里的足利义荣的尸体。如果三好义贤不派忍者去销毁尸体,甚至连三好长庆、安宅冬康和十河一存他们都要忘记那个被毒杀的伪幕府将军了。而且连三好长庆自己都不知道,三好义贤刺杀雨秋平的毒和杀足利义荣的毒是同一种毒药那到底是谁想到了这一点呢?

    “就算二哥把雨秋平给杀了,我也不能理解。”十河一存摇了摇头,不再试图和两位兄长搭话,而是自己低声道,“那雨秋红叶如何值得二哥这么做…”

    “别小看他。”安宅冬康忽然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的弟弟低声道,“他是三好家乃至全天下武家的生死大敌。我之前还没有意识到,直到二哥一命换一命试图杀了他、直到我发现二哥这么在乎他时,我才想通了这里面的关节。”

    “纵使是武田信玄、上杉谦信,也没有他那么可怕。因为他们再强,也都是我们认知范围内的强大。而雨秋红叶,强就强在他总是能做到我们根本想不到、或者说没去想的事。”安宅冬康想起了雨秋平那可怕的舰队,不由得微微吸了口气,“他就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你二哥做得没错,别再怨他了。”看到十河一存依旧一脸阴沉,安宅冬康苦笑了一下,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如果是我,能有机会一命换一命杀掉他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

    “他不值得。”十河一存抿着嘴,再次低声重复着自己的观点。

    三好长庆看了眼十河一存,那个倔强的弟弟虽然没有明说,但做哥哥的他又岂会不明白弟弟心里的想法。他不是看不起雨秋红叶,不是觉得雨秋红叶不行。

    他只是觉得,兄弟四人在一起并肩而行的时光,谁也值不上。

    “我会亲手杀了他给二哥报仇的。”十河一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气低声道但是三好长庆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愤怒和决心。

    “都怨我,上次在土佐没杀掉他…”十河一存提起那一次在森林里的追击,就懊悔地几乎把钢牙咬碎,右手紧紧握拳,几乎要把手掌捏碎,“若是我当时杀了他…二哥就不会死了。当时那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就…”

    “不要抱着这种心思上战场。”安宅冬康抬起手来,摁在了十河一存的拳头上,同时用严厉的目光平视着自己的弟弟,“这种心思会害死你的…永远不要带着感情上战场,那会冲昏你的头脑。记住,你二哥也不希望你这么做。”

第六百九十二章 法庭

    6月15日,枫叶山城的兵营内,一众高级军官聚集在雨秋平在军营的办公室里,替直江登平求情。而这件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的稻井合战里。

    当时,直江登平率领着常磐备的炮队正在稻井城西门外协助常磐备攻城。由于山阴联军主力不断抵达,雨秋平的正面战场十分吃紧,因此要把直江登平从西门外调到正面战场去掩护部队。然而,直江登平却违抗了这一命令,而是率领着炮队入城,登上稻井城的城头对山阴联军居高临下地展开炮击,当场击毙了八木丰信,动摇了山阴联军的战线,对最后红叶军的大胜居功至伟。

    然而,根据红叶军现行的军法,在战斗尚在进行的战场上违反最高级别指挥官(也就是雨秋平)的调动命令并私自行动的违纪者,是要被除以吊销军衔、开除出军队并监禁六个月的处罚的。红叶军一向以令行禁止著称,因此对军纪的要求很高,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抗命等行为。

    于是,为了给直江登平求情,大量的高级武士前来求见雨秋平。直江登平的父亲直江忠平多年以来为人和善、人缘很好,现在他自己还在淡路岛上驻守岩屋城没法顾忌自己的孩子,那他这些同僚们自然不忍心看着立下大功的直江登平反而要被重罚。

    “之前不是有过先例了吗?”雨秋平看到来求情的人里面还有小幡杰盛,就对这些过来的老兄弟们解释道,“杰盛当年为了救一个被蛇咬伤的孩子,私自动用马匹,就被开除出了军队。当时你们不都明白了吗?纵使是做好事,纵使是问心无愧,但是军法就是军法,不能为了人情而违抗法律,否则雨秋家辛苦构建十几年的体系和信念都会崩塌。”

    “可是那次和这次又不一样…”小幡杰盛没有说话,倒是吉岗胜政插嘴替他开口道,“那次的处罚又不重…而且不久之后就把杰盛他召回了。”

    “这和处罚的轻重没有关系,违法就是违法了。”雨秋平虽然心底里也非常喜欢直江登平这个孩子,但是此刻却不得不挥泪斩马谡,“没办法…如果这次不罚他,那以后是不是谁都可以违抗我的命令了?要是没罚登平,我怎么罚别人?要是大家都不服从命令,这部队我该如何指挥?”

    “可是殿下,讲道理,这次明明是您的命令错了啊。”吉岗胜政似乎有些急了,居然直接抨击起雨秋平来,“当时把军队从西门调回正面战场估计都要来不及了,是登平他急中生智挽救了全军啊。要是连这样都要罚,那我们以后还有谁愿意为红叶军尽心竭力啊。我们都当傻子好了,就按照命令来,啥也不想啥也不努力,反而没事。那些努力想要争取胜利的,反而要受罚,多做多错啊。”

    “你说的是。”不得不说,吉岗胜政这个大老粗这番话还是挺有道理的。雨秋平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后,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吧,容我考虑考虑。”

    等到红叶军的高级武士们再次被雨秋平召集而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雨秋平“考虑考虑”究竟考虑出了个什么东西雨秋平管它叫做“军事法庭”。按照雨秋平的描述,这个军事法庭就将代替雨秋平和参谋们的部分职责,承担起对军队赏罚升迁的评定等一系列任务。而这个法庭可以充分考虑战场上的情况,对军法拥有解释权,可以灵活地处置一些麻烦的问题比如直江登平一事。

    雨秋平为了让这个法庭能够顺利运行,就从参谋里抽调了一批熟悉军法的骨干,并从山高政的法院系统里要了一批法官。虽然它名为“法庭”,但是它却并不接受**官山高政的管辖,而是隶属于军队系统。雨秋平不想让法官把手伸到军队里,那会让军队未来畏首畏尾,也破坏军队的团结。山高政对此表示理解反正本来法官也管不到军队里去。

    6月18日,红叶军中的第一场军事法庭正式召开审理的案件就是直江登平战场抗命事件。法庭的法官是野野村隆成,他是当年美浓小豪族、如今的上议院领袖之一的野野村幸成的次子。在野野村幸成当上上议院议员并因为租借协议获得了优厚的俸禄后,他和大多数上议院豪族选择的一样:一方面把资金存入银行或者投给商队,同时将自己的子女送入雨秋平开办的诸多学校学习。现在最早的一匹上议院豪族的子女们都已经学业有成,在雨秋家中的各个位置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接受过法官培训的野野村隆成此刻正坐在主位,用那个法官通用的锤子敲了一下桌板,沉声宣布道:“开庭,带被告。”

    不一会,就有两个侍卫带着直江登平走到了被告席上站着。整个法庭的构造,雨秋平都是竭力按照自己记忆力的法庭进行还原的。不过,碍于能力所限,法庭上不可能有律师,只有负责提供证词的证人和对证人、证据进行检查的副法官。而法官本人,则负责做出最后的决断。

    直江登平的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坐在观摩席上的雨秋平见状微微颔首。就在昨天,雨秋岑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直江登平可能会遭遇重罚的消息,居然大晚上地跑到雨秋平的房间里大闹一场,骂他没心没肺。雨秋平可被这刁蛮的女儿给闹得够呛,迫不得已之下,只得答应她带着她来看今天的审判。这不,雨秋岑就坐在雨秋平的身边。她的神色里满是心疼和忧虑,目不转睛地盯着直江登平看,连平日里红润的嘴唇都缺了些血色。

    其实,雨秋平又哪里会想要处罚直江登平呢?哪怕不是看在直江忠平的份上,就是因为直江登平和雨秋岑的关系,他恐怕都下不去手。但是他心里一向非常重视法律,让他徇私枉法又有些难以接受,于是就搞出了个这样的军事法庭。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法庭最终的判决能为直江登平脱罪。

    被告人直江登平,您对自己所犯下的违抗军令的罪责有什么要申辩的吗?”野野村隆成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威严的样子却已经有几分**官的韵味了。

    “大人容禀,在下并非存心违抗军令。”直江登平并没有因为周围视线的注视而紧张,而是不卑不亢地答道:“在下当时考虑了战场情况,认为殿下让我去正面战场的命令是不恰当的,会来不及,这才选择了上城炮击。一切都是为了红叶军的胜利,绝不是因为怯战或是其他个人因素。”

    “谁能证明你说的话?”野野村隆成并没有任何偏袒,依旧公正地发问。

    “森兰丸大人当时在场。”直江登平如实答复道。

    “传证人森兰丸。”野野村隆成用锤子敲了敲桌子,森兰丸立刻被从证人席带了上来。

    “被告所属,是否属实?”野野村隆成看向森兰丸,面色平静地询问道。

    “回禀大人,句句属实。直江大人曾在在下向他传令时说过‘现在回去来不及了!等我们把炮拖到阵地,估计战线都要被突破了’这类的话,因此才选择抗命的。”森兰丸作为一个证人,倒是比直江登平还要紧张。他一方面想要表现出毫不紧张的样子因为他说得确实就是实话,没什么好心虚的。可越是这样,反而越是紧张,甚至都有一些结巴。

    “我知道了。”野野村隆成似乎并没有因为森兰丸的紧张而怀疑起他的证词,下令他离开后,继续问道:“那之后被告是否是按照他所说的那样行动的呢?有证人可以证明吗?”

    “炮组成员全部可以证明。”直江登平毫不犹豫地答道。

    “传证人。”野野村隆成又将前来佐证的炮组成员叫了上来。这么多人的证词基本都一致,没有什么造假的可能,野野村隆成简单确认了一下后就进入了下一环节。

    “可以确认,被告是在战场上认定了殿下的命令是错的,这才迫不得已善做主张的,对吗?”野野村隆成整理了一下手头的资料后,向直江登平确认道。

    “是的。”直江登平点头应是,“正是如此。”

    “成元丸和隆成是真的不要我的老脸了。”雨秋平听审判听着越来越别扭,“一遍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确认他是不是觉得我的命令是错的…真的是。”

    “爸爸活该。”雨秋岑扭过脸瞥了雨秋平一眼,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成元丸那么好…爸爸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爹爹直江叔叔十几年来对父亲忠心耿耿,现在却想着毁了他。”

    “唉,都和你解释了多少遍了。”雨秋平无奈地朝着女儿耸了耸肩,“如果可以的话,我又怎么不想帮成元丸一把呢?”

    “那爸爸还把他交给法庭来审。”雨秋岑别过脸去,“不过你就算让法庭来审也没用!成元丸就是没错!你们不会得逞的!”

第六百九十三章 惩处

    野野村隆成显然没有听到雨秋平的抱怨,因为他的下一个问题就是要向所有在场的人确认:雨秋平的命令到底是不是错的。

    “本官对于军事并不精通,从军方递交的地图和战场报告上也无法判断殿下的命令正确与否。本官需要一个军方人士提供消息。”野野村隆成合上了眼前的报告,再次敲了敲锤子道,“传军方证人。”

    这一次被带上来的是福岛安成,后者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来参加法庭。

    “福岛大人,请问被告在战场上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吗?”野野村隆成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问得不够准确,于是又补充道:“就是说,当时在西门外的位置已经来不及支援主战场了,反而是登上城墙会更快一点。”

    “是正确的。”福岛安成毫不犹豫地沉声答道,同时向野野村隆成行了一礼,“大人,直江大人当时的判断在事后看来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福岛大人您本人是常磐备的备队长,被告是您多年的部下,而被告的父亲直江大人又是您十几年来的同僚。我不得不怀疑您是否有包庇的嫌疑。”野野村隆成丝毫没有顾及到福岛安成在雨秋家中的权势和威望,而是一丝不苟地质疑道。

    “再传一位军方代表,最好是与被告没有直接关系的。”野野村隆成看了眼负责证人引入的那几个法庭负责人,向他们示意道。

    不一会,又一个军方的证人被带了上来,是燎原备少校连长西关村久。他本人是在近畿才入伍的,和今川家的老人来往不多,而他也一直以来没有和直江登平在一个部队单位里共事过,算是没有直接关系了。

    “请证人阅读资料。”野野村隆成让工作人员把战场地图、报告等资料交给了西关村久,“等阅读资料完毕后,再对我刚才的问题作出答复。”

    “也请陪审团不要干扰证人做出客观公正的判断。”野野村隆成又看了一眼陪审团那里等着的诸多军方代表他们正用整齐的目光盯着西关村久看,无形之中给了它巨大的压力。

    “真是的,这个小法官怎么这么威风?”新显成亮忍不住骂骂咧咧地小声嘟囔道,“还敢质疑安成老大哥,现在还对我们这个态度?我们为雨秋家风里来雨里去,刀头舔血地拼了十几年了,他个二世祖算什么?战场都没上过吧?少主都不敢对我们这样,他算什么东西?”

    “法官都是这幅趾高气扬的样子,还有那些国会的议员也是这样。”毛利贵志也在一旁帮腔道,“国会那边我们还要捏着鼻子,毕竟三公子在他们那里当人质。这些法官可真是厉害死了,不知道我们反手就能把他们灭了吗?”

    “殿下又不会做那样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殿下对山殿下都是毕恭毕敬,我们对他们就忍忍算了。”水原子经在背后拍了拍新显成亮和毛利贵志的肩膀,“反正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他们这些法官虽然平日里跋扈了点,但是从来没有徇私枉法过啊。”

    就在红叶军的军官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西关村久也终于完成了卷宗的阅读。他在简单询问了几下战场有无特殊情况后,就抬起头向法官回答道:“大人,在下觉得直江大人当时的判断没有问题,殿下的命令确实错了。”

    西关村久此言一出,陪审团里的军方代表们顿时喜形于色,不过雨秋家严明的军纪可让他们不敢欢呼。野野村隆成敲了下锤子喊了声“严肃”后,就继续道,“西村大人确定吗?毕竟您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确定,距离差距很大,即使没有亲临现场也可以确定。”西关村久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抖了抖手上的资料,“只要这些地图和战场记录是对的。”

    “那些本官的副法官已经确认过了,没有问题。”野野村隆成见状也没有多做纠缠,就下令军方代表可以回去了。他坐在桌前翻看着军法条例,坐着最后的核实和检查。确认无误后,他环顾了全场,随后沉声宣布道:“根据各方证人提供的信息可以做出以下裁决:被告在战场上违抗军令的罪名已经成立。但是考虑到被告并非存在私心,而是在指挥官命令错误的情况下做出了正确的修正,并对战斗的胜利做出了贡献,应当予以从轻惩罚。根据军法条例和本官的权衡,予以保留军衔、取消现役军籍、进入预备役的惩罚。”

    “什么?还要罚吗?”听到野野村隆成的判决后,陪审团中一片哗然。

    “若是这样,那以后谁还拼命打仗?”

    “没有成元丸,我们那一仗都要交代了,现在还要罚他?”

    “肃静!”野野村隆成重重地在桌上敲了下锤子,镇住了法庭内的喧哗声后,再次高声道:“本官依照军法条例断案,理所应当。只是针对抗命的军法条例存在漏洞,法院会提请参谋部对军法条例进行修改。但是,本案的审判理应在军法条例修改之前,所以必须按照军法条例断案。诸位有什么问题吗?”

    野野村隆成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人们都是哑口无言。直江登平缓缓地低下头去,抿着嘴唇不再言语。雨秋岑看到心上人落到这般委屈的境地,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回过头来哀怨地望着雨秋平。

    “岑儿不哭,成元丸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爸爸会给他安排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雨秋平笑着摸了摸雨秋岑的小脑袋,替她理了理头发,“咱么不是正在筹建炮兵连吗?到时候就让预备役的他直接进入那个连队不就好了?反正军衔得以保留,顺水推舟的事情罢了。”

    “真的吗?”雨秋岑闻言瞬间破涕为笑。

    “那可不,毕竟是咱们雨秋家的女婿啊,总不能让他去当浪人吧。”雨秋平凑到雨秋岑耳畔压低声音调侃道,满意地看着自己女儿的脸颊缓缓染上红晕。

    “瞎说…”雨秋岑噘着嘴扭过头去,“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雨秋平笑着看了眼自己水灵的宝贝女儿,她又羞又怒的样子,和当年的今川枫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要扩建的部队并不只有炮兵连。由于细柳备和酾酒备目前都在淡路岛北边的岩屋城驻守,雨秋平手上能动用的部队只剩下常磐备、鸣镝备、燎原备三个步兵备队和铜墙备一个骑兵备队以及特种连队,应付漫长的战线有些困难。于是,雨秋平打算新建两个步兵备队。不过,有了之前被织田信长和林秀贞教训的经历,雨秋平这次学乖了。在扩充部队前,他主动向织田信长提出了申请织田信长倒是出乎雨秋平意料地爽快答应了,但是也给雨秋平派下了一个任务在年内平定大和的叛乱。

    松永久秀和荒木村重叛乱后,织田家对西国的攻势就陷入停滞。整个上半年,织田家都在构筑新的防线、转封豪族来稳定局势。随着雨秋平和明智光秀在山阴的大胜,织田家准备再次在西国、近畿转入攻势。而当务之急,就是扫平叛乱。雨秋平并不是单独出马,织田信长应该会派给他不少援军、

    扩军计划在织田信长那里通过后,雨秋平又要想办法让国会批下这一大笔军事预算,这倒是比获得织田信长的允许麻烦多了。由于之前的加税事件,雨秋平和国会的关系本来就有些紧张。而根据鸦的情报,在雨秋平重伤昏迷这段时间,国会一直在担心雨秋家的下一任继承者不愿意继续保持国会的关系而进军町,因此甚至有些老板开始和三好家、毛利家接触,想要留条后路。雨秋平没有让天野景德去清算这些人,而是自己开始反思起来是不是自己构造的这套体系不够完善,一旦自己不在了体系就有解体的风险。

    因此,雨秋平在自己的扩军计划连续两次被下议院否决后,依然耐心地按照国会的要求缩减预算,并提出了第三次申请。这一次,国会不再好意思继续否决雨秋平那可怜巴巴的预算,而是以“平定大和后务必保证商队能在大和国贸易、招工”为条件通过了雨秋平的预算。不过那可怜的预算是练不出两个备队的兵的,为此雨秋平又从三菱商队那里私自要了一部分拨款,没少挨濑名氏义的骂。

    两个新备队的名字被雨秋平赐名为峻岭备和万钧备,依旧按照红叶军以“五行”赐名的方式。峻岭备的军旗是险要的山峦,而万钧备的军旗则是一道闪电。峻岭备的备队长是水原子经,而雨秋殇也成为了峻岭备第一连的连长。峻岭备中的核心骨干,有许多就来自水原子经原来那威名赫赫的常磐备第二连。而万钧备的备队长则是原来细柳备的北景家按照军衔和资历,确实轮到他了。雨秋平把他和他的细柳备第一连从岩屋港上调了回来组建万钧备,同时运去了一匹补给和新兵交由御前崎仲秀整编并填补空档。

第六百九十四章 故主

    天正五年(1577)7月3日,雨秋平忽然接到了织田信长从京都发来的任务让他临时担任织田家的接待役。雨秋平刚接到这个命令时还没反应过来,因为将接待役这样的小官任命给雨秋平这样的重臣,是带有一定的侮辱意味的。不过,等雨秋平知道了他要负责接待的人是谁后,他才终于明白了这个任命的意义。雨秋平并没有自己一个人去京都赴任,而是带上了今川枫,雨秋殇、雨秋佑和雨秋岑,以及濑名氏义和朝比奈泰平。

    接待的地点被织田信长定在相国寺,早有一批织田家的奉行在这里等候。他们本以为雨秋平此次前来不过是走个过场,只要等会面的时候露个脸就可以了。谁曾想,雨秋平居然亲自接过了准备工作的指挥权,有板有眼地开始布置会客场所、设置接待流程、准备膳食。雨秋平做这些事情并没有像门外汉那样瞎指挥,反倒是轻车熟路,安排得颇为得体、自有一套风格。那些奉行不禁暗暗喝彩,没想到雨秋红叶居然还有这手段。然而,雨秋平却并没有半点喜悦。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复制着过去的布置,那段充满悲伤和无奈的回忆。

    7月10日,雨秋平要迎接的客人抵达京都,雨秋平和今川枫亲自等在了相国寺东门外的街道上。那个客人没有一点摆谱的意思,比约定时间还要早半个时辰就已经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行十余人在很远的地方就翻身下马、牵马步行。碍于周围诸多织田家的奉行,雨秋平也不好太过屈尊迎接,只得等在原地,看着一行人快步赶来。

    等到为首那人走到近前,让雨秋平和今川枫能看清他的容貌时,两人的眼眶忽然都有些湿润了。虽然因为过去三番五次的过节和最后的抛弃,他们之间的关系谈不上好但他,已经是雨秋平和今川枫能和过去联系起来的唯一纽带了。

    雨秋平努力收回眼泪,自打十几年前那一别,他还从未想过两人重逢时会是什么样子他甚至没想过两人会有机会重逢。没想到,再见故人的那一刻却是当下这样的场景。

    “见过今川殿下。”

    雨秋平恭敬一礼。

    有着天下一苗字的殊荣,全天下能冠以这个姓氏的男子寥寥无几。眼前这人,正是已经被灭国了的今川家作为大名的末代家督今川氏真今川义元之子,今川枫的兄长,雨秋平的内兄。

    一别快二十年了,今川氏真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

    在行礼的那一刻,雨秋平的心里设想了无数个今川氏真回话的方式。然而,结果却和这次重逢一样出乎意料滑稽到令人唏嘘。

    “折煞在下了!岂敢劳烦治部殿下亲自出来迎接!”

    今川氏真径直在雨秋平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向雨秋平郑重地磕了一个头。京都昨夜还下了大雨,地面泥泞不堪。今川氏真那身已经有些老旧而褪色但却打理得很精致的武士服,就这样一下子跪到了泥地里,连他的额头都沾上了泥渍。

    “哥哥!”今川枫见到今川氏真这个样子后轻声惊呼道,泪水也一下子夺眶而出,险些不顾礼数地要弯下腰扶他。然而,今川氏真却又再次微微起身,面向今川枫的方向鞠了个躬,低声道:“岂敢劳烦枫叶山殿费心!”

    “啊…”

    今川氏真的话让今川枫的动作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她用陌生而难以置信的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哥哥。十余年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流亡生活早已磨光了那个曾经的贵公子一切的骄傲、自尊和骨气。如今的他,卑微得就仿佛那些阿谀奉承的小姓一般。

    “快请吧。”雨秋平快速地俯身扶起了今川氏真,用自己巨大的臂力不给他谦让的时间。他做了个手势,下令织田家的奉行们立刻带着今川家的一行流亡家臣们进入相国寺,他自己则转身快步走到了前面带路,头也不回似乎是不想再看到今川氏真那狼狈的样子。

    一行人抵达了相国寺内后,今川家的众人就被奉行们带到偏殿里用膳。而雨秋平和今川枫,则亲自领着今川氏真和随行的朝比奈泰朝一起走去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宴席上。

    在长廊上,雨秋平得以好好打量朝比奈泰朝。他也已经十几年没见到朝比奈泰朝了,他今年也才40岁,可是看起来却依旧像是50岁的人了。脸上的皱纹触目惊心,原本坚毅的眼神此刻也没了光彩,步履沉重得就仿佛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看来这十年的流亡,不仅摧垮了今川氏真,也磨平了这个随侍左右的笔头家老的志气。

    “这些年来…可好?”雨秋平没话找话般地问出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承蒙殿下挂念,一切过得不错。”朝比奈泰朝的态度虽然要比今川氏真的让雨秋平感到舒服一点,但依然不敢像以前那样直呼“红叶”。而那句“过得不错”,却仿佛像是对雨秋平那个尴尬问题的一个更加尴尬的回答。“最早托庇于相模北条,北条家念在往日恩惠与今日姻缘的份上,也曾努力帮助今川家打回武田家的骏河国复国。可是后来武田和北条再次结盟,复国的事情便不再提了,我们在那里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难过,简直如履薄冰一般…终于,大约一个多月前,北条家下达了逐客令,我们这些遗臣不再被欢迎了。四周没有我们安身之处,只好斗胆来到京都谋一条出路了。”

    “怎么可以这样忘恩负义?”今川枫听完后就愤愤不平地低声道,“当年伊势早云不过是今川家的臣下,若不是先主的恩惠和提携,哪有今日的关东北条家?谁曾想今日却…”

    “公主殿下息怒。”朝比奈泰朝倒是毫不生气,反倒是有些感激地叹道,“乱世恩情贱如土,昔日挚友今日仇敌尚且不在少数,北条家能招待十年也是不容易了。早川殿十余年来对家督殿下不离不弃、尽心侍奉,已经令吾等颇为感动。”

    “怎么没见到早川殿?”雨秋平转向身侧始终执着地落后自己一个身位的今川氏真,同时放缓了脚步问道。今川氏

    真见状立刻机警地咳嗽了一声,脚下同时也同步地放满了脚步,十分恭敬地对雨秋平低声道:“殿下容禀,贱内偶然风寒,已在城外驿站下榻了。”

    “怎么能把早川殿留在外面?”雨秋平见状匆忙向一个织田家的奉行吩咐道,“快派人去把早川殿接过来,务必伺候妥帖。”

    “治部殿下大恩大德,在下感激不尽。”今川氏真见状对雨秋平又是一鞠躬,礼数上一丝不苟地没有丝毫怠慢。雨秋平看了眼今川氏真,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二十年前那个骏府三少之首的今川公子的威风当年的今川氏真,呵斥雨秋平时是多么飞扬跋扈,为人处世又是那么养尊处优,连正眼都不愿意看那些下属家臣一眼。如今的凄凉境遇,对比之下更是让人悲哀。

    今川氏真似乎是读懂了雨秋平眼神里的悲悯,一直以来诚惶诚恐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雨秋平向前走去。

    到了会客厅的门外,雨秋平轻咳了两声,屋内的朝比奈泰平立刻会意地赶来开门。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正巧和身前的朝比奈泰朝对了个满眼。朝比奈泰朝看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眉宇间迸发着一股朝气和活力的孩子,一下子竟将他认成了朝比奈泰亨。

    “松千代?”朝比奈泰朝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被面部表情挤压得更扭曲了。

    “唉?老爷爷您认得我?”朝比奈泰平不知道身前的这位老人是谁,一时间不知所错地反问道。

    “啊?”朝比奈泰朝闻言也是一愣。他盯着朝比奈泰平打量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转过身来看着雨秋平,手却颤抖着指着朝比奈泰平道,“红叶…这…这是…”

    “我大哥的遗孤…”雨秋平有些苦涩地介绍道。看着朝比奈泰平,又看了眼身边的朝比奈泰朝,一下子忽然觉得时光过得好快好快。他仿佛又回到了在今川家的时候,和朝比奈泰朝、朝比奈泰亨兄弟俩聊天。只不过其中一人变老了许多,另一人却年轻了不少。

    “松千代,向你伯父问好。”雨秋平摸了摸朝比奈泰平地小脑袋,对他低声道。

    “伯父?”朝比奈泰平也是一愣,那迷茫的大眼睛让雨秋平明白了自己之前和大家说这次是来迎接今川氏真和朝比奈泰朝时,这孩子果然走神了没听。

    “令尊的兄长,也是朝比奈一族现在的族长朝比奈泰朝殿下。”雨秋平耐心地再给朝比奈泰平解释了一遍。不过,还没等朝比奈泰平行礼,朝比奈泰朝却是忽然蹲了下来,双手死死地摁在了朝比奈泰平的肩膀上,凝视着朝比奈泰平的面庞,不住地喃喃自语道:“都长么大了…都这么大了啊…松千代…孩子…长得太想他了…太像了啊…”

    “这么多年来劳烦您照顾松千代了。”朝比奈泰朝又再次骤然转过了身,朝着雨秋平俯身拜倒,“松千代如今已经长成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泰亨他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的吧。”

第六百九十五章 人非

    “这是我该做的…我大哥当年那么对我,那份恩情永世难忘。”雨秋平看了眼朝比奈泰平,随后轻声吩咐道,“松千代,快让大家入席吧。”

    朝比奈泰平闻言快步走到了隔壁,把在那里等候多时的雨秋殇、雨秋佑、雨秋岑和濑名氏义叫了过来。还没等大家落座,濑名氏义却已经急匆匆地几步来到了今川氏真身前,微微颤抖着打量着曾经的少主。

    “五郎哥哥…”濑名氏义用那曾经熟悉的称呼唤道。

    “见过濑名大人。”然而,今川氏真依旧没有半点和这些旧人们用上过往称呼的意思,十分恭敬地向濑名氏义行了一礼。

    “唉?五郎哥哥?”濑名氏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五郎哥哥何必如此见外?咱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寄人篱下的亡国浪人,岂敢当濑名大人以‘兄弟’相称。”今川氏真淡淡地给了濑名氏义一个答复,语气里并没有乞怜之意,更多的是一份无可奈何的接受。

    “哥哥…”今川枫实在不忍看到自己的兄长变成这样,轻声开口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啊…”

    今川枫的话似乎微微触动到了今川氏真,后者神色一黯,故作不在乎地看了几眼站在今川枫身后的孩子们。

    “来,殇儿,佑儿,岑儿,这是你们舅舅。”今川枫匆忙转过身来向三个孩子介绍今川氏真,“快给舅舅问好。”

    “见过今川殿下。”雨秋殇、雨秋佑和雨秋岑整齐地向今川氏真行了一礼。看不出来,雨秋岑这个平日里不讲礼数的小姑娘,真的行起礼来倒是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他们三人早就听说,他们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舅舅在东海道作大名,也知道今川家已经灭亡的消息。不过,今川氏真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有些遥远和陌生,从未在他们的生活里出现过,甚至他们都不觉得眼前的这个客气恭敬的人和他们有什么血缘上的亲密关系。

    “还有光儿,他这次没来。本来他总是吵着想要来看舅舅的,可是他在町当人质走不开。”今川枫看到三个孩子和今川氏真行礼的样子有些拘谨,连忙笑着打趣道,“等下次有了机会,带光儿也见见哥哥。”

    “先坐吧,边吃边说。”雨秋平会意地从今川枫那里接过话题,将大家引向用餐的地方,同时下令织田家的奉行开始上菜。众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桌上的菜肴已经用过大半,过了半晌,还是朝比奈泰朝打破了沉默。

    “红叶有心了。”自从刚才见到朝比奈泰平后,朝比奈泰朝黯淡的双眼里仿佛又有了些许火光在跳动,对雨秋平的称呼也回归了自然,“从刚才寺内的布置一直到这些佳肴,都是当年骏府的风格啊…”

    “当年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一样啊。”雨秋平叹了口气,露出了一抹苦笑,“可是骏府还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现在的骏府也不是当年的骏府了。当年的骏府,早被武田信玄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那可是咱们今川家祖祖辈辈经营的居城啊…”朝比奈泰朝颇为惋惜地感慨着,“红叶前些年在三日町大破武田,击杀武田信玄,给我们今川家和骏府城都报了大仇,我们上上下下都为你自豪啊。”

    “啊…”雨秋平闻言却是有些无奈。朝比奈泰朝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雨秋平在想什么。

    是啊,雨秋平当年是被今川家放逐的,蒙受了难鸣之冤、背负着叛徒的名义远走他乡。如今却说今川家的遗臣为他而自豪,未免有些古怪。当年那些和雨秋平有旧的今川家故人,大多也都已不在。

    “红叶…”朝比奈泰朝放下碗筷,望向雨秋红叶,“当年的事情…”

    “先吃饭吧。”提起了那件令雨秋平至今都难以忘却的梦魇,雨秋平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苦闷。他摆了摆手,示意朝比奈泰朝不必多说。见雨秋平都发话了,众人也不再多言。等到宴席结束,雨秋平朝朝比奈泰平示意了一下,后者就和雨秋殇、雨秋佑和雨秋岑这几个小辈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雨秋平、今川枫、濑名氏义、朝比奈泰朝和今川氏真这五人。

    看到雨秋平如此吩咐,大家也都明白了雨秋平想要说什么,都将目光投向了雨秋平只有今川氏真除外,他躲闪着视线,看向了别的地方。

    雨秋平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道:

    “殿下,有件事情我一直埋在心里,也没有机会和你们说了。如今终于重逢,我只想告诉您:我不是内奸。”

    “治部殿下忠心耿耿,又岂会是内奸?是我们今川家对不起您。”今川氏真匆忙向雨秋平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答道。

    “殿下…”今川氏真这样明显是在刻意退让的态度反倒是让雨秋平更加别扭,就感觉自己是在仗势欺人,逼迫曾经的主公给自己认错一样。

    “殿下,我没有别的意思…现在又不是当年刚刚内战之后,我需要表白证明自己的忠心。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我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就是真的想告诉您,我不是内奸。已故家督殿下待我甚厚,我也是一直对今川家忠心耿耿。”

    “治部殿下所言甚是。”今川氏真依旧不咸不淡地赞同道。

    “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真的想告诉您,我真的不是内奸,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背叛过今川家,我不希望你们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叛徒来看待…”谈及自己十几年最在意的事情,雨秋平已经有些上火了,语调也变得高昂起来。

    “在下明白。”今川氏真又向雨秋平一礼,诚惶诚恐地答道。

    “少主!”雨秋平的情绪受到了刺激,一下子就急了,居然换上了曾经的称呼,对着今川氏真低声喊道:“您是什么意思啊!现在就算我是内奸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没有实际意义了不是吗?我现在和您说这些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不是吗?我是真的想向您坦白啊!您这幅态度是什么意思啊!”

    “平!”今川枫看到雨秋平如此失态,匆忙狠狠地在桌子下拽了拽他的袖子,同时轻声提醒道。

    “我…”

    雨秋平还想再说,今川氏真却骤然抬起手来挡在了雨秋平的脸前,制止了他继续说话。一瞬间,雨秋平忽然觉得以前那个高傲的少主回来了。

    “没有意义了不是吗?我也不想再提起当年的事了。”今川氏真的语气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硬,“既然你还肯叫我一声少主,那就不要再提了好吗

    ?鸣海城发生的事情,你能怎么解释?”

    “今川家没有内奸,这是最后的统一口径。你不是内奸,冈部殿下也不是,没有任何人是内奸。”今川氏真面色惨淡地摇了摇头,咬了咬自己微微泛白的嘴唇,“就这样了,够了吗?满意了吗?”

    “殿下…”在一旁沉默多时的朝比奈泰朝此刻却忍不住低声道,“当年寿桂尼殿下…估计没有和您说全部的情报吧?”

    “嗯?”今川氏真闻言一愣,诧异地望向了朝比奈泰朝。而雨秋平,也把更加怪异的目光投了过去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当年寿桂尼殿下在内战后下令拘捕红叶时,我和已故濑名殿下都在场…”朝比奈泰朝回忆着已经有些久远的往事,将过去娓娓道来,“我和濑名殿下向她保证红叶绝对不是内奸,寿桂尼殿下也已经允诺了。甚至…她似乎还更加怀疑冈部殿下。”

    “那母上她为什么要逮捕雨秋红叶?”今川氏真愕然地反问道,“我还以为母上说的‘没有内奸’只是为了稳定人心的借口…既然抓了雨秋红叶…那…”

    “这么多年一直没和殿下您说,实在抱歉…”朝比奈泰朝咽了口唾沫,低下头继续道,“寿桂尼殿下之所以要拘捕红叶,一方面是要这次的惨败找一个替罪羊…另一方面则是要…给您拔刺。”

    “拔刺?”雨秋平也被这消息给惊到了。

    “寿桂尼殿下好像是从…已故家督殿下那里得到了有关您的什么情报,故而一口咬定您未来的能力不可限量,少主绝对压制不住…为了避免您篡夺家督,必须要在她还在时将您除掉…”朝比奈泰朝似乎也对当时的场景记不大清了,给出的解释也是十分模糊。

    “所以雨秋红叶不是内奸?那鸣海城…”今川氏真一下子惊愕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把后一句话给补了上来,“是谁干的…”

    “在下一直觉得是冈部殿下,只是没有证据。”朝比奈泰朝默默地补上了一句。

    “若是元信,那他之后又怎么会为今川家尽心竭力?他早有机会反了啊?”今川氏真不愿相信地连连摆手,“你们后来不也重新和睦了?若他真的是内奸,之后又岂会那样。”

    “在下也不清楚了,说不定真的没有内奸呢。”朝比奈泰朝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扭曲了,似乎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追究这件事了。

    “若是真的没有内奸?鸣海城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之前永禄元年织田家通过古渡小路的那次奇袭又是怎么回事?这明显是有内奸啊。”今川氏真已经觉得脑内一团浆糊,之前一直认定的解释被推倒后,所有的过去都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道。”朝比奈泰朝又叹了一口气,“但是…反正…已故家督殿下生前,似乎一直怀疑有内奸存在。”

    就在朝比奈泰朝和今川氏真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着的时候,雨秋平关注的点却和它们不大一样而是在朝比奈泰朝很早之前的那句话里。他思索了许久,依旧找不到答案,反而越想越可怕。

    “已故家督殿下知道了什么…告诉了寿桂尼殿下什么…才断定我未来的能力不可限量?”雨秋平猛地抬头望着朝比奈泰朝,沉声追问道。

第六百九十六章 颓然

    “这…寿桂尼殿下没有告知。”朝比奈泰朝不知道雨秋平为何忽然这么失态,尴尬地支吾道,“想必是早已看出红叶天赋异禀了吧…今日之成就,也足以证明先主眼光不错。”

    “不是…”虽然朝比奈泰朝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是雨秋平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席间的其他几人都觉得没问题,只有今川枫明白雨秋平的顾虑究竟是什么。

    然而,还没等雨秋平继续追问下去,朝比奈泰平却匆匆地赶回来通报了。

    “殿下,织田大殿来了。”朝比奈泰平边拉开门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走廊的方向,“好像已经要到门口了!殇儿哥正在门口替殿下应酬!”

    “什么?主公不是晚上才来吗?怎么现在就来了?还没布置呢啊。”雨秋平闻言一惊,然而片刻后却立刻平静下来。织田信长每一次都不按照常理出牌,那么这次不按常理出牌,亦不失为一种按常理出牌做织田信长的家臣,就要有这种觉悟。

    “主公有吩咐什么吗?”雨秋平匆忙从今川枫的手里接过手巾草草抹了几下嘴,又抿了口茶水,就向今川氏真等人告了声失陪,向着屋外走去。

    “没说什么,就直接这样过来了。殇儿哥看到他一来,就赶紧让我来通知殿下。”朝比奈泰平快步跟在雨秋平的身后,低声汇报道。

    “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雨秋平无奈地摇了摇头,“快吩咐下去,让大家收拾一下,准备迎接主公。”

    雨秋平忙不迭地赶到门口后,正巧遇到大步流星地往里闯的织田信长和他身后的一众家臣、侍卫、小姓。跟在他身后的丹羽长秀朝雨秋平投来歉意的一撇,佐胁良之却是在那里忍不住坏笑。

    “主公。”雨秋平匆忙朝着织田信长行礼,结果织田信长却直接无视了他,继续快步向相国寺里走去。

    “主公?”雨秋平匆忙起身跟了上去,悄悄看了一眼织田信长的神色并没有生气,嘴角反倒挂着一抹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雨秋平这才微微宽心,向织田信长问道:“您这么急是要干什么?”

    “这不是来了贵客嘛?”织田信长笑了两声,脚上的步子却丝毫没有减慢,“听到他到了后,余吃完午饭就从本能寺赶过来看看了。”

    雨秋平闻言有些尴尬因为织田信长对今川氏真用的是“看看”这一表述,而非“见面”这个表述。“看看”这个词,一般都是用在看能剧、看风景上面的,从来不会用在见人上。他这种说法,就仿佛是在把今川氏真当个物件一样。

    “殿下是想要和今川殿下见面吗?”雨秋平用上了“见面”这一次,把织田信长的意思重复了一遍,明知故问地低声道。

    “是。”织田信长听出了雨秋平的话外之音,又是冷笑了一声,随后猛地停下步子。雨秋平没反应过来,差点多走出去了好几步。

    “领路吧。”织田信长看了眼雨秋平,随后用手指了指走廊的尽头,“带余过去。”

    等到雨秋平把织田信长一行人领进会客间后,今川枫已经安排了今川氏真和朝比奈泰朝在此等待了。织田信长大手一挥,就让织田家跟来的那几十个人通通走进了会客间,顿时把不大的房间给挤了个满满当当。那些小姓和侍卫们毫无顾

    忌地打量着今川氏真,时不时还互相打趣大笑几声。雨秋平看了眼乱糟糟的场面,又观察了下织田信长的态度,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你就是今川氏真?”织田信长大踏步地走到了跪坐在榻榻米上的今川氏真身前,居高临下地用轻蔑的语气发问道。

    “回禀织田殿下,正是。”今川氏真诚惶诚恐地叩首答道,目光在榻榻米和织田信长木履之间停留着,“久仰织田殿下大名,今日能够一见,不甚荣幸。”

    “你倒是久仰我的大名了,你爸爸却好像并没有啊。”织田信长随意地扫了眼今川氏真,不屑地冷哼道。而他用的“爸爸”,也不是礼貌的敬称…

    雨秋平只觉得心底顿时腾起怒火,双手死死握拳。织田信长察觉到了雨秋平的异样,示威般地看了雨秋平一眼后者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着。织田信长倒是来了兴趣,缓缓地半转过身,歪着脑袋盯着雨秋平看。这场面可把一旁的丹羽长秀、佐胁良之和今川枫等人都吓得够呛,匆忙想要找话题解围。

    然而,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今川氏真却是低声开口道:“家父有眼不识泰山,多次犯边,欲和殿下您争斗,犹如螳臂当车般不自量力。还望您当人有大量,别再计较此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一动不动地跪俯在织田信长脚前。

    雨秋平心头的怒火仿佛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剩下的只是难以名状的悲凉和无奈。他看了眼朝比奈泰朝后者同样跪在那里,没有什么表示。

    织田信长听到今川氏真的话后,仿佛斗胜了的公鸡般骄傲地扬了扬头,得意朝着狼狈不堪的雨秋平挑了挑眉毛。雨秋平没有言语,只是低下头错开视线,胸口却不断起伏着。

    “这里太闷了啊。”织田信长看了眼挤得满满的屋内,用手扯了扯衣领,随后打开折扇对着头发扇了扇风道,“换个地方吧,就去寺里假山边的草地上吧。”

    “主公…”这下子,连丹羽长秀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这毕竟是在见客…怎么好…”

    “余要你管?”织田信长瞪了丹羽长秀一眼,后者立刻老实地闭上了嘴。

    “走吧。”织田信长一把将手里的折扇合上,在空中扬了扬,示意侍卫和小姓们跟着他离开,同时对佐胁良之高声吩咐道,“你去那边把今川家的遗臣也叫过来,余一起接见他们。”

    跟着大队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本来被刻意布置营造出安静氛围的骏府式长廊里走过,回想着刚才织田信长的轻蔑和今川氏真的下贱,又回想起了当年在骏府城里的无数回忆,雨秋平只觉得心头百感交集。他就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一般,浑浑噩噩地跟着人群走去。在他心里,一些不容他人染指的位置被粗暴地对待了。

    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那个在梦里看到的幕布再次出现在眼前,手影也表演起了当年今川家茶会时的模样。雨秋平一愣神,眼前刚刚出现的景象仿佛幻觉一样消失不见,自己还是走在相国寺里的长廊上。

    到了假山边的草地上,今川家的遗臣们早就被带了过来。他们被要求跪坐在刚下过雨不久的潮湿草地上,而织田家的众人则坐在屋檐下的长凳上。还没等今川氏真走到自己的遗臣旁跪下,织田信长却忽然喊住他,发问道:

    “听说你蹴鞠踢得不错?颇有你父亲的风采?”

    “殿下谬赞了,粗通一二罢了。”今川氏真闻言匆忙原地停住转了个身,朝着织田信长拜倒并答复道。

    “粗通一二就是会一点咯?”织田信长有些古怪地笑了两声,随后拍了拍手,立刻有一个小姓抱着一个蹴鞠从长廊上快步走了过来。

    “哝,接好了。”织田信长拿过蹴鞠,随手往今川氏真的方向一抛。今川氏真匆忙起身,一把抱住了那个蹴鞠。

    “余要你用脚接!”织田信长忽然毫无征兆地暴怒,朝着今川氏真大吼了一声。今川氏真匆忙磕头谢罪,随后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膝行过来把蹴鞠递给了织田信长,自己则再次跪着回去,在刚才的地方站了起来。织田信长又把蹴鞠随手抛了过去,今川氏真立刻右脚一抬,轻巧地把蹴鞠接了过来。

    “不错。”织田信长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随后自己安然地坐到了长凳上,靠着柱子翘起了二郎腿,用脚尖朝着今川氏真抖了抖,吩咐道,“给余露几手。”

    “遵命。”今川氏真闻言鞠了一躬,随后就用脚一勾蹴鞠,把蹴鞠高高提起,头部往前一凑,将蹴鞠定在了自己的头上,来回地转着圈。转了几圈后,他一摆头,让蹴鞠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顺着肩膀滚到了手腕,手腕又发力一抖,把蹴鞠颠向了身后。他飞快地一个蝎子摆尾,用后脚跟踢中了蹴鞠,再次把蹴鞠从脑袋上提到了身前,然后再用左脚接住了蹴鞠,一垫一垫的同时让左脚绕着蹴鞠转圈,卖力地表演着。

    看到如此精彩的蹴鞠表演,织田家的众人喊起好来。今川氏真似乎对自己的表演也颇为满意,微笑着进行着接下来的动作。不过,并非所有织田家的人都投入到了今川氏真的蹴鞠表演中去。

    “今川家已经完了。”丹羽长秀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身旁的佐胁良之道。

    “为什么?丹羽殿下?”佐胁良之不明就里地问道。

    “一个家族可以灭亡几次,十几次,几十次都不要紧…只要有一匹忠心耿耿、矢志不渝地想要复国的家臣在,终有一天能够重见天日。”丹羽长秀微微抬起头,望向天空,“源赖朝流放伊豆,足利尊氏败走九州,都有复起之日。远的不说,近江浅井被驱逐北陆,三河德川沦为傀儡,只要那批忠心耿耿的遗臣还在,就能够复兴。尼子家当年被从月山富田城赶出,但尼子经久振臂一呼便有无数家臣卷土重来。如今,那批家臣还在为尼子家的复兴而奋战。”

    “可是今川家已经没有那些愿意为主家复兴而奋战的家臣了。”丹羽长秀收回视线,望向了草地上跪着的今川遗臣们,“主公蒙受奇耻大辱,个个却不以为耻、神色如常。他们肯定自以为理智、识时务,却不知武士若是没了血性,如何立足于世?今川家连一个为主公受辱而发怒的遗臣都没有,如何还有复兴的希望?”

    “长秀殿下…”佐胁良之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轻声呼唤道。

    “怎么?”丹羽长秀不解地问道。

    “您说的那样的遗臣…好像还有一个。”佐胁良之低声应道,悄悄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努了努嘴,丹羽长秀顺着佐胁良之的目光望去

    只见跪坐在阴影里的雨秋平,此刻已经是双目尽赤、泪流满面。

第六百九十七章 伤疤

    今川氏真正专心致志地变换杂耍的姿势踢着蹴鞠,余光也一直留意着织田信长的脸色,没有注意到左边一步一步靠近的人影和那沉重的喘息声。等他反应过来时,肩膀上的蹴鞠已经被人一把夺取,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弹起来砸到了自己的小腹。

    今川氏真茫然地转身看去,只见怒目圆瞪的雨秋平脸上还挂着泪水,正站在自己身侧死死地盯着自己看。这么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已经让那个曾经目中无人的贵公子学会了察言观色。他从雨秋平的眼神里,读出了无尽的悲愤和屈辱。

    “干嘛呢?谁让你停了?”长凳上的织田家侍卫们不满地嚷嚷着,“还没看过瘾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今川氏真向雨秋平告了声罪,随后便低身弯下腰去捡起了蹴鞠,又要往足尖放去。还没等他的脚尖够到蹴鞠,雨秋平毫不客气地就照着他的脸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声响在有些喧闹的寺庙里却是那样清晰。

    今川枫难以置信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掩住小嘴,慌张地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丹羽长秀和佐胁良之两人都是神色一紧,匆忙将目光投向了织田信长。

    织田家本来喧闹的侍卫和家臣们见状顿时没了声音。

    今川家的遗臣们跪在那里,一个个面色尴尬。

    而织田信长看着眼前的闹剧,却是玩味地笑了一下,把头斜枕在手上,饶有兴致地继续“观赏”着草地中央的表演。

    这种令人压抑的环境下,今川氏真没有感觉到疼痛,但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脸颊。他抬起头,有些胆怯地看了眼雨秋平后者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把他的目光给揪了出来。

    一瞬间,两人仿佛同时回忆起了近20年前骏府城花园里的那一幕今川氏真呵斥雨秋平,让他离开今川枫,同时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时光是最让人唏嘘之物。

    “还没够吗?”雨秋平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般沉声喝问道,“还没踢够吗?”

    “一定要把今川家的脸,一定要把家督殿下的脸丢尽了,您才满意是吗?”

    今川氏真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烧灼般地让人难以忍受。

    “你是今川家的家督!是天下一苗字的传承者!是天下副将军的后人!”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对着今川氏真高声咆哮道:“能要点脸吗!你对得起已故的家督殿下吗?”

    “你们呢?你们怎么不动?”雨秋平骂完今川氏真,毫不客气地转身面向了跪在那里的今川家遗臣们,大声呵斥道:“主辱臣死!不懂吗?我当面扇了你们主公一巴掌!你们怎么不上来打死我?怎么连一个发怒的人都没有?你们还配当家臣吗?”

    今川家的众人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为首的朝比奈泰朝更是羞愧难当,深深地拜伏下去。

    “主公您又是什么意思?”雨秋平一百八十度转了身,

    面向在那里看着好戏的织田信长,高声质问道,“您是什么意思?有必要吗?为什么要这么羞辱今川家?为什么要这样刁难今川殿下?您让我来当这接待役,就是当着我的面做这事情的吗?您凭什么这么对今川家?嗯?玩够了吗?今川家是您可以随便羞辱的吗?”

    “天呐…红叶怕不是疯了…”丹羽长秀看到场面已经失控,顿时汗如雨下。雨秋平因为今川家被侮辱而彻底不顾礼节地暴怒了,居然连织田信长都敢骂还是当着面指着鼻子骂。坐在丹羽长秀身边的佐胁良之已经悄悄离开了位置,靠到了织田信长别着武士刀的那一侧,随时准备拉住冲上去砍人的织田信长。

    然而,织田信长的脾气还真是让人摸不透。平时一丁点小事就能让他暴跳如雷,可是这次被家臣在公众场合质问,他却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

    “侮辱今川家,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织田信长微笑着低声问道。

    “今川家是我曾经的主家,今川殿下是我曾经的少主,是我夫人的兄长,怎么就没关系了?”雨秋平毫不避讳地把自己叛将的身份朗朗道出。

    “你曾经的主家被余杀得落花流水,你曾经的主公被余砍了人头。”织田信长依旧没有生气,不咸不淡地挖苦道。

    “一切都是我的失误。当日一战,若不是我犯下大错,家督殿下岂会输给你?”雨秋平狠狠地一脚把蹴鞠向假山上踢去,剧烈的碰撞声也掩盖不住他的大吼。

    “切。”织田信长闻言猛地站起身来,似乎是忽然被戳中了痛楚,冷哼了一声。佐胁良之匆忙一步跟了上去,生怕织田信长抽刀就砍。今川枫也只觉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随时准备冲出去保护雨秋平。

    “你还好意思骂他?”织田信长不屑地看了眼雨秋平,用脚趾点了点不知所措的今川氏真,“你不也是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俯首称臣?你不是也是为了活命而背离武士的忠义?你对得起今川治部吗?你凭什么骂他儿子?”

    “我来织田家…”

    被织田信长揭开了心底最不愿意触及的伤疤后,震怒的雨秋平险些将‘我来织田家是为了杀了你报仇’喊出口来。

    索性就在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雨秋平的视线忽然无意间和今川枫的目光交汇了一下。她眼中的紧张和慌乱,让雨秋平瞬间冷静下来,已经喊到嘴边的话也被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后扭回头来,凝视着织田信长低声道:“好了主公,方才是在下失礼了,但是还请您适可而止吧。”

    “轮到你来说话了吗?”织田信长倒是难得的保持了冷静,只是戏虐地哼了一句。随后,他把手摸向腰间佐胁良之瞬间感觉全身汗毛倒竖,身体已经微微弓了下来,就准备扑上去把织田信长给拦下来了。

    然而,织田信长抽出的并不是武士刀,而是别在腰间的折扇。他缓缓地把折扇举起,随后狠狠地朝着雨秋平的脸上甩去。雨秋平的脸颊上虽然被砸出了一道红印子,但依旧

    面不改色地瞪着织田信长。

    “除了雨秋红叶,都给余滚出去。”织田信长用非常轻的声音,低声吩咐道。然而,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任何人敢于不从,立刻一个接一个退了出去。今川枫在离开前最后看了雨秋平一眼,给了他一个眼色,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你好像对余很不满意啊?”等到众人都离开后,织田信长背过身去,在空荡荡的庭院内缓缓踱步,没有看着雨秋平,自顾自地开口道。

    “是。”雨秋平的答案非常简短干脆。

    “你好像心里还念着今川家的好?”织田信长依旧背对着雨秋平,似笑非笑地问道。

    “是。”雨秋平重复了一遍。

    “那你想谋反吗?”织田信长忽然转过身来,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雨秋平,恶狠狠地问道。

    “主公若是再来一次这样的事情,我就反给你看。”雨秋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盛怒之下居然口无遮拦地顶撞道。

    “有点意思啊…有点意思啊。”织田信长倒是忽然来了兴致,听到雨秋平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大笑起来,绕着雨秋平一圈一圈地转着。雨秋平一言不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每次织田信长从他身前绕过时,他就会毫不畏惧地和织田信长对视。

    “行了,今川氏真和今川家那些遗臣我会安置的,不劳你费心了。”不知道转了几圈,织田信长忽然开口服了个软,“这次不清算你了,先把大和平定了吧。年内平定不了大和,你自己麻溜地造反,别等余过来把你砍了。”

    “滚吧。”织田信长说完这句话后就拍了拍手,朝着雨秋平比划了一下门的方向。雨秋平二话不说拔腿就走,看也不看织田信长一眼。

    在看到雨秋平平安回来后,雨秋家的众人和佐胁良之、丹羽长秀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远在町当人质的雨秋光对相国寺的闹剧一无所知,还在对没能跟着哥哥姐姐一起来见舅舅而耿耿于怀。

    “怎么了,阿光,还在为那件事不开心吗?”同为人质的长宗我部信亲看到雨秋光还是闷闷不乐地翻看着雨秋平和今川枫之前寄来的信件,笑着出言问道。

    “唉,今天哥哥姐姐们估计就见到舅舅了吧。”雨秋光指着信纸上写着的日期,不满地嘟囔道,“当人质真烦呐…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我还去不了。”

    “你不是应该没见过你的舅舅吗?”长宗我部信亲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你出生的时候,治部殿下早就在织田家了。你2岁的时候,今川家就灭亡了,之后今川殿下一直在相模,按理说你没见过他呀。”

    “是呀,是没见过,就是因为没见过才好奇啊。”雨秋光撅着小嘴巴,用有些怅惘的眼神看了眼窗外,“总是听爸爸妈妈,还有很多叔叔伯伯提起今川家,提起他们在今川家的故事,提起今川家哪里哪里好。可是呐,在我开始记事的时候今川家就已经灭亡了。真的好好奇呐,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呢?”

第六百九十八章 小将

    天正五年(1577)年7月15日,枫叶山城外的新兵营里,峻岭备新入伍的士兵们正挥汗如雨地训练着。而他们此刻的教官身份却有点特殊他不是别人,正是雨秋家的少主,峻岭备第一连连长,少校侍大将雨秋殇。

    雨秋殇一身戎装,站得笔挺,熟练地发布着口令,看着眼前的方阵整齐划一地做着队形变换。只要是红叶军新兵营里出来的兵,就算别的什么都不会,但是队列练习一定是完美无缺的否则他早就被俯卧撑累死了。

    结束了队列变换后,下一个项目就是单兵的枪法演练。雨秋殇和别的连长不一样,并没有将枪法演练的指导安排给红叶军统一的教官团,而是亲自在校场上穿梭,观察每一个长枪兵的动作是否有不妥,并加以指导。

    然而,雨秋殇看着看着,神色却越来越凝重。一开始他还细心地给长枪兵们调整姿势,可是调整了半天他却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于是快速地在枪阵里绕了几圈,看完之后下大了集合的命令,站在阵前对他连里的200个新兵训话。

    “动作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枪刺的时候总是不够果断。”雨秋殇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些新兵们的毛病。

    “少主,这些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有所迟疑也在所难免。”随侍在雨秋殇左右的真田源三郎出言宽解道,得到了那些战战兢兢的新兵们感激的眼神。

    “战场上是你死我活的,犹豫了一下死的就是自己。”雨秋殇在生死一线间拼杀了多年,对此已经有了心得体会,“不久后我们就要去大和平叛,这样的水平可不行。你们连空气刺得都不果断,如何能刺敌人?”

    “来吧。”雨秋殇思索了一下后,想出了一个训练办法。他自己向后推开了几步,留出了空间,随后自己则从刀鞘里把佩刀抽了出来,“你们一个个过来和我训练,刺我。”

    “啊?”真田源三郎和真田源次郎不禁惊呼出声。那些新兵们由于红叶军严厉军规的要求,不敢在列队时发出任何噪声,但是他们那难以置信的眼神已经足够表达他们的惊讶和慌张。

    “练到敢刺我为止。若是敢刺我,到了战场上也不至于畏首畏尾吧。”雨秋殇给出了自己的解释,随后用刀指了指左前方站在第一排第一个的长枪兵,“你先开始,来吧。”

    那个长枪兵闻言愕然,一动都不敢动。

    “第一排第一列!”雨秋殇于是高声喊道。

    “到!”那个长枪兵条件反射般得大声应道。

    “向前五步走!”雨秋殇又下达了下达了下一个命令。

    多日的训练已经让这些新兵们养成了听到命令就会立刻执行的习惯,双腿没有经过大脑的控制,就大踏步地向前迈去。等他走到了雨秋殇的身前,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成股淌下。

    “少主千金贵胄,怎可如此行险?刀剑毕竟无眼…”真田源三郎吓得不轻,但是碍于雨秋殇的威严也不敢上前拦住他,只得在一旁不断劝说着,可是雨秋

    殇却是不为所动。

    “突刺!”雨秋殇摆好架势后,对身前的新兵沉声下令道。

    那个长枪兵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气,愣生生握着长枪没有敢动手。

    “执行命令!”雨秋殇于是再次低声喝道。

    “命令”一词一出,再恐惧的新兵也难以违抗身体的动作。那个新兵猛地向前迈了一步,朝着雨秋殇右边的空气狠狠地一枪刺去。

    “刺我的人,不要乱刺。”雨秋殇十分不满意地沉声提醒道,“收枪!再来!”

    那个新兵此刻已经是面如土色,强忍着巨大的压力向着雨秋殇的位置刺出了绵软无力的一枪。雨秋殇随手用刀背一个下劈,就把那柄长枪直接打落在地。

    “这怎么行?力气呢?你训练几个月就是这样的吗?”雨秋殇随手一拨,把长枪挑了起来,接住后抵还给了那个新兵,“使劲刺!不要犹豫!”

    真田源三郎见状,匆忙朝着自己的弟弟使了个眼色,真田源次郎立刻一路小跑着从他们身边离开。

    不一会儿,当真田源次郎领着就在边上不远处训练的峻岭备备队长水原子经地跑到了雨秋殇训练的地方时,已经有8个新兵通过了考验,敢于毫无顾忌地向雨秋殇凶狠地刺出一枪,把雨秋殇逼得险象环生。这些通过考验的新兵个个吓得手脚都哆嗦,生怕自己刚才一个不小心刺伤了少主。

    “少主!你可别这样啊!你要是有了什么闪失,我哪里对得起殿下啊!”水原子经惊得够呛,匆忙跑到了雨秋殇和那个正在训练的长枪兵中间,把他们两个隔了开来。

    “大人,我只是在训练罢了。”雨秋殇对水原子经的紧张无动于衷,不卑不亢地答道,“在下是峻岭备第一连连长,训练新兵是在下职责所在。”

    “但你还是雨秋家的少主,容不得你有任何闪失。”

    雨秋殇已经不记得这是水原子经第几次向他重复这样的老生常谈了,也不记得这是周围第几十次、第几百次和他说同样的话了。而他的答复,自始至终也就是那个意思:

    “我不为别人而活,我不是为了雨秋家少主的身份而活,我就是我。”

    雨秋殇恭敬地向水原子经行礼答道,“我不会为了别人对雨秋家少主的期待而束手束脚。”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就是不懂事呢?”水原子经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似乎想好好和雨秋殇谈谈这个问题了,“少主你很有本事也很有个性,你能够只为自己而活,我们也都很为你高兴。但是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容易就为自己而活呢?”

    出于对水原子经的尊敬,雨秋殇一动不动地立正站好,听着水原子经的训话。不过水原子经看得出来,他显然没有听进去。就在这时,午休的军号声响起,新兵们立刻把兴奋的眼神投向了水原子经。水原子经高喊了一声“解散”,所有的新兵就整齐地一拍手,喊了声“散”后,就你争我抢地向着军用食堂跑去

    全军上下一起吃食堂,一直是红叶军的传统。雨秋平有空来视察军营的时候,也会和大家一起排队打饭,无疑让足轻们在茶余饭后多了不少谈资“堂堂红叶殿下还排在我后面过呢!”而这一延续至今的制度,也在无形之中为领军者赢得了军心。因此,雨秋殇也从来都是和大伙一起吃饭的。

    不过,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了些变化。雨秋殇在跟着水原子经他们走到食堂边的时候,忽然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井伊直政他现在也是峻岭备第二连的连长了。

    “少主。”井伊直政凑到雨秋殇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浅井小姐来了,就在那边等你。”井伊直政边说边用手悄悄地往右边军营的大门口指了指。雨秋殇放眼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门口的大树下张望。

    雨秋殇没有问“她来干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向井伊直政道了声谢,随后就快步向着大门口走去。茶茶远远地看到了雨秋殇走来,立刻欣喜地招了招小手。雨秋殇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不过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茶茶是看不到的。

    不过,等到雨秋殇逐渐走进,发现茶茶手上提着一个包便当的布袋子后,眉头却逐渐皱了起来。

    “殇儿哥哥!”看到雨秋殇满头大汗地样子,茶茶有些心疼地从怀里掏出了手巾,踮起脚来替雨秋殇擦拭着脸上的汗水,“真是辛苦了,训练一定很累吧。”

    “你怎么来了?”雨秋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茶茶手上提着的布袋子,显然已经猜到了茶茶此行的目的。

    “我上次来看殇儿哥的时候…听她们说…可以给在训练的士兵带饭的。”茶茶小心地朝着大门旁诸多带着便当过来的老人和妇女看了眼,随后低声犹豫道,“所以就…”

    “就做了这个便当给你!”茶茶飞快地吐出了这句话,随后抬起双手,把那盒便当捧到胸前,“肯定…肯定会比食堂的好吃吧!殇儿哥练得这么累,一定要多吃点呀。”

    然而,雨秋殇却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而是摇头道:“不行。”

    “唉?”茶茶闻言一愣,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

    “军官一直都是要和新兵一起吃饭的,这是传统。我第一天来给新兵训练,不能就自己开小灶。”雨秋殇十分坚决地把茶茶捧起的便当缓缓地推了回去,“你留着吧,我晚上解散了回去吃。”

    “可是晚上就凉了…这么热的天,饭会坏的。”茶茶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

    “那也不行。”雨秋殇依旧不为所动,“我身为少主,身份本来就很敏感了。如果我来的第一天就搞特殊不吃食堂,新兵们会怎么看我?我以后又怎么治军?”

    “嗯…这样嘛…我知道了…是我唐突了。”茶茶闻言一愣,随后十分歉意地低声道。她懂事地把便当收了回来,低下头将脸颊埋到阴影里,努力克制住自己眼眶里的泪水,可是她那有些别扭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第六百九十九章 责任

    就在雨秋殇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水原子经的声音忽然传来。

    “少主,你过来一下。”水原子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雨秋殇身后不远处,此刻正朝他招手道。雨秋殇匆忙转过身去,快步向着水原子经走来。

    “给您填麻烦了,实在抱歉。在下的…”雨秋殇说到这里脸色一红,犹豫了一下后低声继续道,“在下的朋友不懂事,给在下送便当来了。”

    “是浅井小姐吧。”水原子经看了一眼树下的那个女孩子,雨秋殇和茶茶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是。”雨秋殇有些尴尬地应道,脸色也变得更红了。

    “人家给你送便当,你怎么不拿啊?”水原子经指了指雨秋殇空空的双手,“人家姑娘大早就来了,还给你带了便当,你怎么还说人家不懂事?”

    “这…在下身为连长,就当和全连士兵一同吃食堂,怎么可以独自享受佳肴?”雨秋殇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水原大人不也从来都是在食堂吃的吗?在下又怎敢破例。”

    “我倒是也希望有个能给我送饭的人呀。”水原子经有些苦涩地轻笑了两声,随后语重心长地低声道,“人家姑娘一片心意,大早上给你做饭,再给你送过来,大热的天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你怎么好不收?你这样对得起姑娘的一片真心吗?”

    “不行。”雨秋殇依旧不肯让步,“我已经想好了,要给新兵们做表率。此例一开,如何是好?”

    “军规里有禁止家属送饭这一条吗?”水原子经索性给雨秋殇讲起了军规,直接问道。

    “没有…但是全体士兵都要到食堂用餐。”雨秋殇早已把军规背得滚瓜烂熟,低声应道。

    “那你把便当拿去食堂不就好了?”水原子经微笑着反问了一句。

    “总归不好…新兵们会觉得我娇生惯养,始终带着少主的身份…”

    雨秋殇话说到一半,却被水原子经摇头打断了。

    “少主,你不是一直说你不为别人而活吗,你在乎别人的感受干什么?”

    水原子经的这句话一下子把雨秋殇给噎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后,他心里那股倔强别扭的情绪不允许自己就这样轻易地在他最重视的方面被驳倒,于是竟吐口而出道:“那我也不需要在乎她是什么感受。”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水原子经和雨秋殇转头望去,发现茶茶已经跑到了他们身后。

    “水原大人,非常对不起!”茶茶朝着水原子经鞠了一躬,十分歉意地低声道。她显然没有弄明白水原子经和雨秋殇在讨论什么,还以为是水原子经因为雨秋殇擅自跑到门口拿东西而训斥他。

    “小女子…不懂军规,唐突了大人,干扰了训练…真的非常抱歉。这不关少主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茶茶边说边将自己辛苦做了一上午的便当随手扔在了地上,朝着水原子经再次行了一礼,将自己一早上的辛苦和

    憧憬贬的一文不值,声音里也透出了哭腔,“给您填麻烦了!实在抱歉!”

    茶茶生怕自己唐突的举动还给雨秋殇招致麻烦,此刻已经急得不行。她再次深深地鞠躬,眼泪已经悄悄地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敢起身,害怕一起身就会被水原子经和雨秋殇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更给他们添不痛快。

    然而,她声音里的哭腔,雨秋殇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只觉得心底忽然有些抽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气话是多么的荒唐和无礼,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眼前这个女孩子。

    也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执着变得有些可笑。

    水原子经目视着雨秋殇,雨秋殇明白他想说什么你这样对得起姑娘的一片真心吗?

    雨秋殇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身体也随着颤抖了一下。他忽然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在烈日下茶茶那瘦小的影子里,悄悄落在了草地上。

    他一下子心软了,一步走到茶茶身边,从她脚边上捡起了那盒有些散开的便当。茶茶一愣,匆忙想把便当拿回来,却被雨秋殇拦住了。

    “对不起。”

    雨秋殇有些别扭地低声道,茶茶眼泪汪汪的样子让他心疼。

    “可是…我…军规…”茶茶语无伦次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看着雨秋殇,一会儿又看向水原子经。

    雨秋殇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了一个念头,似乎是从遗传的基因里下意识地想起了一个动作。他缓缓地抬起左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在少女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茶茶一愣,后退了半步,用小手掩住了自己额头上便触碰的地方,脸色却忽然红了起来,泪水也神奇地止住了。

    “快回去吧,不违反军规的。”雨秋殇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眼前的少女忽然破涕为笑,但那笑容却让雨秋殇有些莫名地心碎。

    在走回食堂的路上,雨秋殇只是默默地捧着手里的便当,没有多说话。他觉得有一些丢脸,自己刚刚说完自己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可是做得却和说得不一样,多年来一直坚持的原则也被自己的行为打了脸。他有点害怕水原子经主动开口,提起刚才这件让他尴尬的事。

    不过水原子经还是说了。

    “孩子啊…”

    水原子经没有用“少主”,却用上了“孩子”这个称呼。

    “人生在世,哪有人能获得那么潇洒,什么事情都只为自己而活。除非你无父无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个人隐居在大山里,也没什么牵挂。”

    水原子经叹了口气,依旧目视着前方,似乎没有要雨秋殇回话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你总是要认识人的…有的人对你有恩,有的人对你有爱,会有很多很多人为了你付出很多,只为了能够对得起你。令尊是,令堂是,你的师父是,森田大人也是,浅井小姐也是…”

    “是,你的确可以就为自己而活,不去管别人的想法。

    你的确可以活出自己的样子,而不关注自己雨秋家少主的身份,也不在乎那些期待着雨秋家少主的人。”

    “但是啊,你对得起他们吗?”水原子经扭过头来,看了沉默不语的雨秋殇一眼,又把头扭了回去,对着空旷的草地上重复道,“你对得起他们吗?”

    “人活着一辈子…有时候,就是图一个问心无愧,就是要对得起那些对你好的人啊。”

    傍晚训练结束后,雨秋殇按照惯例来到了枫叶山城内的道场。由于白天要训练,现在他只能在休息日和晚上来找田沈健太郎练剑了。

    “你有心事?”田沈健太郎看着雨秋殇练着起手式,却忽然开口问道。

    “是的。”雨秋殇坦诚地点了点头。他明白,在剑圣面前,你的剑招中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会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愿意和老夫讲讲吗?”田沈健太郎随口问道。

    雨秋殇犹豫了一下,朝着田沈健太郎点了点头,然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上午那件事情,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尴尬。

    “不必如此。”田沈健太郎笑着起身,从边上拾起一把木刀,缓缓地走到了雨秋殇对面站好。

    “来吧。”田沈健太郎微微颔首,将右手背在了背后,只用左手持刀,“用刀剑来诉说你的感情。”

    几番比试过后,田沈健太郎随手一刀挑飞了雨秋殇的武士刀,随后笑了几声。

    “人生在世,若是只为了别人而活,值得吗?”田沈健太郎若无其事地道出了困扰雨秋殇的心声,“若是只为了别人的感受而活,这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先生明鉴。”雨秋殇点了点头,“我不想活成一片喜怒哀乐都因别人而起的红叶。”

    田沈健太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让雨秋殇更为迷惑了。

    “先生觉得…为别人而活的人生,值得吗?”见田沈健太郎半天都没有言语,雨秋殇忍不住出言问道。

    “老夫哪里知道…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啊。”田沈健太郎大笑着盘腿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扬起头看向了道场的天井。

    “只是啊…这是这么残酷的世道,大家在这世上都不容易啊。”田沈健太郎沧桑脸上的皱纹因为这句话而更加苦涩,“人们都得有自己执着的东西,才能撑下去啊。”

    “有的人是酒,有的人是女人,有的人是权力,有的人是家族,有的人是仇恨恩义,有的人是花鸟风月,还有的人是剑道。”田沈健太郎边说边拍了拍自己膝上的木刀,长叹了一声道:“人如果不执着于某些东西,估计都撑不下去的吧?”

    “有的人执着的,就是那些对他重要的人。”田沈健太郎爱抚着自己的木刀,同时看了眼在一旁沉默着的雨秋殇,“你呢?你执着的是什么?”

    “我吗?”雨秋殇愣了半晌后叹了口气,迷茫地抬起头,又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啊。”

第七百章 大和(1)

    天正五年(1577)9月5日,雨秋家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大和平定战。织田家的主力已经从丹波境内绕到了摄津国羽柴秀吉的越水城协助守城,大和平定战则以雨秋平为主将。织田信长给雨秋平下达的任务是要在年内平定大和,雨秋平于是就计划在秋收后动兵。新练出了两个备队的士兵后,雨秋平手上已经拥有了五个备队的兵力。这一次,他打算率领常磐备和峻岭备、万钧备这两个新的备队出征,也算是让他们熟悉战场。毕竟在雨秋平眼中,松永久秀所部的威胁远没有三好军、毛利军那样凶悍,拿来练兵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雨秋家虽然看不起松永军的战斗力,但是可不敢看不起松永久秀在大和的影响力。他盘踞大和数十年,在整个近畿都有着密切的关系网。他一反叛后,大和和大和周围大批的国人众都随之叛乱,让织田信长对他的影响力颇为忌惮。

    “松永久秀最引以为豪的优势就是他在大和的影响,那想要击败他,就要从这一点入手。”战前的评定会议上,竹中重治提出了此战的计划,“大和国一向排外,若是我们作为客军贸然进入,很有可能招致无休无止的袭扰战和焦土战。所以,我们要从内部瓦解大和国,拉拢大和国境内不满松永久秀的豪族国人,以他们为支点来与松永久秀对决。”

    “那咱们可以拉拢谁呢?”一同来参会的池田恒兴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十分轻松地笑了笑,“几位大人有人选了吗?”

    “大和郡山城筒井氏,二见城越智氏。”天野景德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两个人选,显然事先已经做足了准备,“佛门筒井氏是大和世世代代的豪族,自打松永久秀入主大和以来就是他的宿敌。近十年来,一直被松永久秀压制,居城筒井城也被夺走,早就谋求报复。越智氏的历史甚至更为悠久,盘踞在大和中南部数百年,也是在松永久秀的淫威下被迫臣服的。鸦的忍者自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和他们接触,目前已经搭上线了。只要我们出兵大和,他们便愿意相助。”

    “大和国自古便有佛国之称,境内寺庙遍布,势力不可小觑。而筒井氏出自大和名寺兴福寺,与东大寺、招提寺、法隆寺等寺社都私交深厚。若是能将他拉拢过来,对于大和国攻略的助力非比寻常。”雨秋平轻松地笑了笑,这一仗在他看起来实在不难,“而越智氏是大和中南部最强大的国人众,当主越智家增在大和南部国人里颇有威望。只要他肯协助我们,振臂一呼,大和南部的局势就大有可为。”

    “要我说啊,还不如不调略他俩呢。”池田恒兴似乎比雨秋平还要自信,一边晃荡着椅子一边笑道,“主公这次不是说了吗,尽可能把松永久秀大和国人众连根拔起,方便主公把织田家的旗本转封过来彻底控制大和。”

    雨秋平这次并非孤军作战,不仅池田恒兴会作为与力协助他,织田信长还派遣了河尻秀隆、蜂屋赖隆和堀秀政作为援军。而同时,伊势国的北信雄(织田信雄)也会率军从

    东边征讨大和,声援雨秋平。织田信长这次声势浩大的出征,肯定不是仅仅为了让松永久秀像之前叛乱时那样老老实实投降,而是对大和45万石的土地有想法了。

    “所以主公就直接把松永久秀在他那里当人质的儿子给砍了祭旗?”雨秋平现在还对织田信长之前武断的决定十分不满。就在雨秋家准备出征大和前,已经有风声传出松永久秀打算识相地再次臣服了。然而织田信长毫不客气地把松永久秀留在京都的人质在六条河原当众处决,以此证明织田家这次算是和松永家不死不休了。

    这下可好,鸦的忍者本来在三个月里调略的不少大和豪族都被松永家人质的事吓得够呛。这又让他们联想起了织田信长上次想要处决波多野兄弟的事,兔死狐悲之下纷纷中断了和雨秋家的联系,打算和松永久秀一起抵抗到底了反正投降了也不见得有好果子吃。雨秋平吃了哑巴亏,幸好筒井家和越智家对此表示了谅解,依旧愿意和雨秋平合作,不然雨秋平就要硬打大和一国了。

    “嘿嘿,杀就杀了呗,不然这货到时候又投降了,窝在你背后你不慎得慌吗?”池田恒兴倒是看得很开,朝雨秋平比划了几下手势,“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都窝了快十年了,我都快习惯了。”雨秋平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随后看向竹中重治,“半兵卫,布置行军计划吧。”

    “好。”竹中重治拿出参谋部早已拟定好的进军计划表。

    “池田大人所部在山城国岛城会和织田家的河尻大人、蜂屋大人、堀大人三部共15000人,从大和国北端进攻,目标是大和国北部的多闻山城。大和郡山城的筒井氏和兴福寺会在你们进军的时候起事,配合你们包围攻打多闻山城。”

    “水原大人率领峻岭备从河内国高屋城出发,攻击大和国西北部的信贵山城,这里也是松永久秀本城。高屋城和信贵山城间不过20里,朝发夕至,松永久秀肯定会在此设下重兵提防,因此你们只需要作为疑兵牵制住松永久秀的主力即可。”

    “殿下请亲自率领常磐备、万钧备和特种备队近万人走南路,从纪伊国出发进攻大和国中西部的二见城,二见城北边的越智家会起事响应。而北殿下的军队会进攻大和国中东部的吉野,殿下您在攻克二见城后应该继续东进,在大和国中部地区和北殿下的织田军回师,将大和国的北部和南部割裂开来。之后,派人招抚大和国南部山区里的豪族,同时主力围剿大和国北部的松永家。”

    天正五年(1577)9月10日,大和国平定战正式开始。总人数将近45000人的织田军从北边、西北、西边和东边杀入大和国,意图一举平定叛乱。整个大和国加起来也不到20000人,松永久秀手中能直接掌控的部队更是只有10000多人,在大军的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北路军进入大和国北边的添上郡、添下郡后,筒井氏的挡住筒井顺庆立刻

    举兵响应,而兴福寺、东大寺、招提寺、法隆寺等大和国北部的寺社群也纷纷叛离,大和国西北的重要豪族柳生家也倒向织田家,局面进展顺利得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松永家在大和国北部的统治瞬间瓦解,冈国高把守的多闻山城瞬间被淹没在织田家势力的汪洋大海里。

    北路军眼看局势大好,便留下了大和国人众包围多闻山城,而织田军则继续南下进攻筒井城。由松永久秀之子松永久通驻守的筒井城是大和国的要冲,也是筒井氏之前的居城,周围都是筒井家曾经的势力范围。筒井顺庆派叔父筒井顺国随军,沿途号召筒井氏原来的家臣起事。井户良弘、岸田忠氏、箸尾高春等人先后响应,加入了故主的旗帜下,和织田家大军汇合包围了筒井城。

    而与此同时,中路、南路的局势也顺风顺水。峻岭备在信贵山城城下摆开阵势,和松永久秀的主力对峙。北信雄的伊势军突破了吉野,朝着大和国中部的大宇陀杀来。而雨秋平率领的红叶军主力也顺利攻克了二见城,越智家增起兵向织田家臣服,雨秋平很快就和北信雄在大宇陀一带会师。越智家增立刻派遣使者前往大和国南部调略,大批大批的大和国小豪族倒向了织田家一边。雨秋平和北信雄于是率领着庞大的联军挥师北上,雨秋平率领红叶军在西、北信雄率领所部和大和小豪族们在东,分两路进攻榛原城。守城的中坊秀佑原先是筒井家家臣,眼看无力抵抗,便向雨秋平派出使者请求宽限几日,让他说服城内的松永家家家臣一并投降。

    织田家大军进军不过5日,整个大和的局面已经天翻地覆。织田军兵不血刃,就迫使大和国豪族纷纷臣服,松永家经营数十年的大和此刻即只剩下多闻山城、筒井城、信贵山城、十市城和即将投降的榛原城,就好像大海中的孤舟一样,所剩的军队也不过万余人。雨秋平和竹中重治等人对此惊讶不已,那些之前还中断了和雨秋家的联系、拒绝了雨秋家的调略、准备和松永家一同作战的小豪族们,怎么这样就投降了呢?前后差距怎么这么大?不过,织田家的众人却没那么多心思,已经弹冠相庆,提前祝贺即将到来的胜利。

    然而,织田信长对此却不是很满意。他事先杀掉松永久秀的人质,就是想要表明此役坚决的态度,迫使大和豪族顽抗,从而给织田信长改易他们的领土找到借口,将织田家自己的势力分封到大和。然而,大和豪族们投降得这么果断,让织田信长失去了没收他们领土的理由。几天里,送到二条城的大和国人质都在门口排起了长队,让织田信长一肚子窝火。他暗中授意池田恒兴等人,想办法找这些大和国人众的茬,逼他们谋反,从而把他们的土地抢过来。

    北信雄、池田恒兴、河尻秀隆、蜂屋赖隆和堀秀政等织田家臣领命后,就挖空心思开始罗织罪名,准备找这些小豪族们的麻烦。同时,他们还让自己的部队在小豪族们的领地内乱捕、为非作歹、抢夺大和国人的辎重,试图挑起争端。

第七百零一章 大和(2)

    织田军的局面一片大好之际,竹中重治却是忧心忡忡。二见城的天守阁内,即使到了夜晚还是灯火通明。竹中重治和参谋们正收集分析着海量的资料,试图摸清楚眼下的情况。

    “别太勉强了吧。”雨秋平看到日渐消瘦的竹中重治深夜还在工作,忍不住低声劝道,“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这没什么的。”竹中重治一边咳嗽着一边摇头道,“比起身体,眼下的局势更加令人担忧。”

    “你从几天前就一直说有问题…可是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吧。”雨秋平在竹中重治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就算大和20000人和我们来场野战,他们也是必败无疑。那些豪族和国人众眼看松永家要完蛋了,倒戈向了我们这边,松永家不更是败局已定?”

    “就算因为太顺利了,才会让人怀疑。”竹中重治双眉紧锁,手上捏着一份大和国人、豪族们倒向织田家的情况汇总表,一遍一遍检索着。“殿下,松永家也在这大和经营数十年了。您举得,以松永久秀的手腕,会让这么多豪族未经一战就轻而易举地倒向我们这边吗?难道一点对松永家忠心耿耿的豪族都没有吗?”

    “你的意思是…”雨秋平读出了竹中重治的话外之音,“是松永久秀主动授意这些大和国人和豪族向我们臣服的吗?然后再借此策划阴谋诡计?”

    “不大可能吧…”雨秋平自己说完这个推测后也是哑然失笑,“一个两个豪族倒是有可能,他怎么可能授意全大和的小豪族诈降?三人尚且不密,何况大和这么多小豪族?这里面只要有一个人向我们泄密,松永久秀不就满盘皆输?这怕是只有三岁幼童才会想出来的计划?”

    “不需要如此。”竹中重治显然早就考虑过了,立刻应道,“大和国人自南北朝以来就一直以见风使舵闻名,一旦风向有变,改换门庭也是常态。织田家大军压境之时,局势比较微妙,这些大和国人众想必也处于两难之中。织田家明显势力更强,但是依织田大殿的性子,倒向织田家也未必能保住家族和领地;而松永家虽然弱小,却不会侵夺他们的领土。”

    “松永久秀这个时候,只需要授意少数他和他走得最近、关系最密切的国人众倒戈,便可彻底打破局面的平衡。那些犹豫不定的国人众看到这些和松永家最亲近的嫡系都起事了,自然也会跟着行动。风潮一起,就是眼下的情况了。”竹中重治边说边把那张纸放在了桌上,指着倒戈豪族的名单对雨秋平道,“柳生家本来和松永家往来甚密,这次织田军入侵大和,他们未经抵抗就直接起事。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很难相信这里面没有猫腻。”

    “这倒是…比较稳妥的计划,至少不需要告诉那么多人。”雨秋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他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再次问道,“可是…他这样图什么呢?这些墙头草倒过去容易倒回来难啊。他让他的亲信带头倒戈,把全大和的国人众都送

    来了我们这边。可如果他想让这些大和国人众起事,估计也是办不到的吧。他能指挥得动的就他那些亲信啊,其他的国人众都已经来织田家这边了,就没必要回去和他拼命。”

    “未必。”竹中重治完全没有雨秋平这么乐观,“织田家诸将最近的动向,殿下有耳闻吗?”

    “我知道,主公授意他们想办法和大和国人制造摩擦,然后找茬没收他们的领土。”雨秋平从北信雄那里得知,织田信长暗中授意他们要故意在大和国挑事。“北殿下故意让自己的人在那些小豪族的领地里放火闹事,恒兴的人还抢了柳生家的辎重队。不过那些小豪族倒是比较克制,现在还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克制反而更令人担忧,积怨是最难消除的。这些事情再加上主公之前对波多野家和松永家人质的处理时间,估计会让这些倒戈过来的小豪族人心惶惶吧。”竹中重治把目光从面前的纸张上移到了沙盘里,“到时候若是有了顶点火星,说不定就会直接引爆。”

    “火星很快就会被扑灭了。”雨秋平指了指沙盘上仅有的四座打着松永家旗帜的城池,“松永家一灭,那些国人众能泛起什么浪来?就算他们起事了,织田军也不怕他们。我们本来就是做好了和大和国全体国人决战的准备的。”

    “可是现在织田军和大和国人的阵地、部队都已经混杂在一起,在他们熟悉的主场地形里作战,可能会陷入麻烦。”竹中重治说到这里,表情反而微微轻松了一点,“不过红叶军一直和那些投降而来的小豪族保持了距离,真的有变故也可以幸免于难。”

    “没错,就靠我们手上这三个备队,即使大和国人和松永久秀全师而来都不必担忧。”雨秋平微笑着用手拍了拍沙盘的框架,“更何况他们不可能全师而来。”

    “总之不可轻敌,这些日子还请殿下让忍者们多多留意吧。”竹中重治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在下总觉得会有变故发生。”

    虽然竹中重治反复提醒雨秋平不可轻敌,但雨秋平还是想不出在眼下的局面里,松永久秀还能怎么翻盘?大和位于织田家领地的环绕下,他连援军都看不到一个。雨秋平虽然安排了忍者多加戒备,但是心思已经转到了战后问题的处置上。他计划在榛原城投降后,就北上对松永家的领地发动总攻。

    然而,本来要求雨秋平宽限几日的中坊秀佑却迟迟没了动静。雨秋平又派人去催促,中坊秀佑却始终都是搪塞,让雨秋平感到有些不安。

    他于是派出使者想去询问北边织田家大军的进展情况,然而派出的使者却一去不回。

    雨秋平一下子紧张起来,下令军情司的忍者大举出动侦查。一个令人不安的夜晚后,宇智波青冈赶了回来,也带给了雨秋平一个糟糕的消息。

    “殿下。”宇智波青冈面色凝重,虽然他的脸色一贯都是比较阴沉的,可是今天看起来却格外凝重。

    “伊贺

    忍者动了,我们的使者是被伊贺忍者截杀的。准确说,我们和北路织田家主力的通讯已经被伊贺忍者切断了。”

    “松永久秀雇佣的吗?”雨秋平自问手下的军情司忍者并不输给一两支伊贺忍者,故而不理解为何宇智波青冈脸色会这么差。

    “不…是伊贺忍者自己动的。”

    “什么?”雨秋平闻言大吃一惊,那个一直以来被大家忽视的灰色地带也逐渐在他脑海中闪烁起来。

    伊贺国,位于大和国、近江国、伊势国三国之中,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国,石高不过10万石。而且伊贺国境内山地密布,少数的耕地被切得支离破碎,一看就不是适合居住的地方。因此,即使这个国度位于织田家领土的包裹之中,织田信长却一直没有兴趣去征服他们那里没什么意义。

    然而,就是在这个贫瘠的国度里,诞生了一群令全日本闻风丧胆的黑暗力量伊贺忍者众。以百地、藤林、服部三家为首的伊贺忍者,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忍者众,和甲贺忍者齐名。他们接受全国各地大名的委托,也在各地享有盛名。在雨秋平的前世,伊贺忍者中的服部家就因为在本能寺之变后帮助德川家康逃回领内的大功而受到重赏。

    不过,以日本忍者的活动方式,他们一般都是接受雇主的雇佣而行动的,并在成功后获得酬金。伊贺国内有大小数十家忍者里,他们会各自接受任务,甚至有的敌对大名会各自雇佣一家来自伊贺的忍者,这两家忍者就必须为了各自的任务而白刃相向。

    伊贺忍者众多忍者里以自己的立场集体行动…怕不是有史以来的第一回?

    “这是怎么搞的?伊贺忍者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雨秋平有些不解地连连摇头,“谁给的雇佣金?他们疯了吗,还敢对我们动手?这么多年来,害怕惹怒主公的他们不是一般都只接受不与我们为敌的雇佣吗?”

    “就在前天,北殿下在骚扰大和国国人众的领地时,也侵犯到了伊贺国的几家忍者里。那几家忍者里对北殿下进行反击,北殿下就直接派遣一只别动队杀进伊贺国去了。伊贺忍者们对此感到愤怒,纷纷对进入伊贺的织田军展开了报复。”宇智波青冈抿着嘴低声答复道,“不仅是北军,我们的使者也被截杀了。”

    “那熊孩子在搞什么?”雨秋平闻言气得直拍桌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点消息都没告诉我们?”

    “友军的动向…在下等人无权监控,还请殿下赎罪。”宇智波青冈低下头去请罪。

    “这不怪你,去派人让权兵卫带着鸦的忍者也过来坐镇吧。”雨秋平气不打一出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先让人去找北殿下,让他立刻停止对伊贺的军事行动,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在去信和伊贺忍者道声歉,要求他们终止敌对行为。然后再给主公报个消息,把他家孩子惹的事告诉他,让他想办法调停我们和伊贺忍者的争端吧。”

第七百零二章 大和(2)

    然而,9月18日的夜里,雨秋平非但没有收到北信雄派来解释情况的使者,反倒是接到了北信雄的求援信。

    “殿下,请快些派人来帮忙吧,我军的忍者实在是顶不住了,伊贺忍者大举出动,没完没了地骚扰啊…大军好几个晚上没能睡觉了,再这样下去要垮掉了。”那个使者一进门就跪下来诉苦道,“久闻殿下麾下忍者强悍,无论如何请帮帮我们吧!”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北殿下在干什么?之前打伊贺也是一声都没说!”雨秋平气得连语调都有些高昂,本来好好的大和攻略就这样被给搅合了,换谁能心情好,“不是让你们停止对伊贺国用兵了?为什么现在倒是来求援了?我的使者的话你们听了吗?我的信你们看了吗?”

    “不是啊红叶殿下,我们一收到您的消息就停下来了啊!但是那些伊贺忍者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上千忍者围着我们打啊!我们也没有办法!”北家的使者在地上连连叩首,不住地恳求道,同时用手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我们好多人一起冲出来报信,结果只有我一个人到您这里啊!忍者真的太多了!”

    “你们不去打他们,他们伊贺忍者会好好地来打你们?”雨秋平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起身拿起挂在刀架上的千鸟,同时对帐外的森兰丸吩咐道,“深夜了,大军不便调动。传令,让青冈带着忍者、常磐备的骑兵排护卫我,跟着我一起去一趟北殿下的大营,我要去见他。”

    “多谢殿下。”北家的使者见状终于安下了心,“请快些来支援吧。”

    雨秋平和忍者、骑兵们在夜色下打着火把匆匆行军,所有人都是全神戒备。在黑夜里打着火把,无疑是忍者袭击的好靶子。远远就可以看到,黑夜中北军的营帐周围不停地有打斗声、枪械声、喊杀声传出,而隐隐还会有铁炮的火光闪烁。

    “人数居然真的不少…”雨秋平见状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原本以为北信雄的使者肯定是故意夸大其词,说着什么“上千忍者”,好把雨秋平给喊过来支援。然而,从现在的战况来看,这里说不好还真的有千余忍者。

    可是伊贺国的忍者数量…总共也就一千多人吧?这是全数前来了吗?这又是为什么?

    “光凭我们这些人,在夜晚里可能不是上千忍者的对手。全员战备,同时让本阵派人支援。让万钧备…不,让常磐备来。”雨秋平犹豫了一下,向着部下下达了命令。传令兵听到命令后也是神色沉重,明白局势已经不大妙了。雨秋平特意强调让战力最强的常磐备来而不是万钧备,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

    “不要一个人去,去一个班。”雨秋平再次向那些即将出发的骑兵嘱咐道,“忍者太多了,只有一个人太危险了,多去一点人。”

    骑兵领命离开后,雨秋平有一些犹豫之后该如何行动。到底是继续前进,还是在此等待支援。

    “冲过去吧。”宇智波青冈向雨秋平建议道

    ,“咱们有数十骑兵,还有上百忍者,抱团向前的话他们那我们短时间内没有办法。”

    “人数太悬殊了,而且伊贺忍者都是精锐。”雨秋平在黑夜中的脸色却是非常严肃。

    “我们打着火把待在这里本身就是个很大的目标,一旦伊贺忍者聚拢过来,局面会更加危险。”宇智波青冈显然对忍者的战法把握得更加透彻,“我们趁他们没有集结就冲过去,反倒会安全一点。”

    “好吧。”雨秋平考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青冈,由你来指挥,我们冲过去。”

    “遵命。”危急关头,宇智波青冈也不客套,立刻向周围的骑兵、忍者布置起来,“骑兵呈纵队护在殿下身边,控制马速不要太快。忍者众跟在骑兵周围散开呈圆阵,侦查掩护周围的状况。骑兵打着火把,忍者众熄灭火把。一旦遭遇危险时刻,骑兵可以直接加速护着殿下离开。”

    黑暗中的众人齐声应是后,红叶军的队列就缓缓前行。随着他们离北军的营寨越来越近,红叶军也是越来越紧张强大的伊贺忍者随时都可能在黑夜中暴起袭击。然而,这些袭击却是迟迟不到。越是不来,众人反而越是紧张这说明伊贺忍者可能是再积蓄力量,等到他动手时必定就是雷霆一击了。

    可是,等到他们离北家的营寨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伊贺忍者仍然没有对红叶军动手的意思,连宇智波青冈都纳闷起来。不一会儿,红叶军的部队就安然进入了北家的营寨,连北家的那些守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活跃在黑夜里的忍者本来见人就杀,这次为何对红叶军无动于衷?

    “快带我去见北殿下吧。”雨秋平向门口的卫兵匆忙吩咐道,那个卫兵立刻引着雨秋平就过去了。等到雨秋平进入北信雄的主帐时,可以看到十几个面色憔悴的人正围在地图边讨论。看得出来,他们是好几宿都被骚扰地没睡好了。

    “红叶殿下居然亲自来支援吗?”在看到雨秋平的身影后,北信雄的家老藤方朝成不禁有些惊讶,“外面都是忍者,红叶殿下若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实不相瞒,伊贺忍者并没有对我动手,一次都没有。”雨秋平有些费解地摇了摇头,“我现在甚至怀疑起了他们是不是故布疑阵,不然没道理如此沉默。”

    “怎么可能是故布疑阵!”北信雄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仿佛受到了屈辱一般,“这几天白天晚上都是数不尽的骚扰和游击,那么多人哪里可能是疑兵?”

    “二公子说的是。”雨秋平并没有和织田信长的儿子在这里吵架的意思,而是顺着他的毛安抚了几句,“现在情况如何?为何伊贺忍者会对殿下的部队围攻?”

    “嗨,那帮忍者就是欠收拾。”北信雄颇为不满地拍桌嚷嚷道,“之前我的军队在大和国和伊贺国的边境不小心和他们的人起了冲突。我没和他们计较也就罢了,他们倒好,直接找上门来,岂有此理!这种藐视织田家权威的事情,自

    然不能置之不理。我就率军打进了伊贺,想让他们乖乖认错。结果伊贺的忍者居然一窝蜂地聚了起来,我于是就把部队撤了回来。他们反倒蹬鼻子上脸,开始围着我的营寨打!”

    听着北信雄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雨秋平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虽然嘴上在和北信雄一起声讨伊贺忍者,但是脑中已经完成了场景还原:北信雄的人在边境上对伊贺忍者挑衅,冲突爆发后直接打入了伊贺国。伊贺忍者不知为什么,罕见地全员出动,直接把北信雄给打了出来,还一口气追到了榛原城外北信雄的本阵那里。北信雄指挥不力,15000大军被伊贺忍者在熟悉的山地里摁着打,这才被迫过来求援。

    “我今晚已经调常磐备过来,帮殿下解围了。明天天亮了,殿下就赶紧移营,别待在这复杂的山地里了,去南边的平原上扎营。这些忍者只有在山林里厉害,到了平原上一点用都没有。”雨秋平如是盘算着,心里也安排着自己的计划他今天回去,也要把营寨从榛原城下的山地里移到平原上。不过大和国中南部丘陵密布,想找几块平原并不容易,在这里对决还真的拿伊贺忍者没什么办法。

    “我还给伊贺忍者去信了,请他们终止敌对行为,也请北殿下去封信解释一下情况吧。”既然不好打,雨秋平索性就不想和伊贺忍者这些牛皮糖动手了,先把大和平定了才是正道。

    “什么?殿下您要和他们议和?”北信雄闻言却是勃然大怒,“他们欺负我们都欺负到脸上了,就这样认输怎么行?”

    “二公子,主公给咱们的任务是要平定大和,而不是伊贺。将不可因怒而兴兵,二公子乃是大将之才,犯不着和那些忍者一般见识。”雨秋平依旧用哄孩子般的语气照顾着北信雄的情绪。要是换作雨秋殇、雨秋佑搞出这样的事情,他早就毫不客气地训诫一番了。

    “我不管,这口气我算是咽不下。反正大和也马上就要搞定了,顺道把伊贺也打下来吧。”北信雄完全听不进雨秋平的话,“红叶殿下,我也不求别的,您就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派一支备队帮我,跟着我把伊贺给搞定了!”

    北信雄一下子把织田信长的名头给搬出来了,让雨秋平颇为难办。之前因为今川氏真的事情,雨秋平和织田信长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些尴尬,他可不愿意现在在节外生枝。若是和北信雄闹僵了,被北信雄在织田信长那里告状可是麻烦。

    “好吧。”雨秋平十分为难地皱着眉头答应道,心里却想着赶紧让织田信长出面调停和伊贺忍者之间的战斗,这样常磐备就不用真的跟着过去了,“我会派常磐备协助殿下,不过我们两方军制不同,这指挥的问题…”

    “我不会干预常磐备的指挥的,只要他们掩护我就行。”北信雄满不在乎地满口承诺道,他还担心常磐备太过出彩、抢了他自己平定伊贺的功劳呢,“有了红叶军帮忙,这些毛贼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第七百零三章 大和(4)

    然而,雨秋平左等右等,常磐备都跟着北信雄的部队进入伊贺了,织田信长的调停命令却还没来。雨秋平于是又派出使者和北信雄沟通,却被告知了一个令他郁闷不已的消息织田信长给北信雄回信了,让他放心收拾那帮宵小。

    雨秋平被织田信长的性子给弄得没辙了,没办法也只能默许。他嘱咐福岛安成,不要和伊贺忍者闹得太僵,他可不想惹来一堆仇人追着暗杀自己。常磐备只需要做好掩护工作即可,进攻的事情让北信雄自己来。

    北信雄带着人往伊贺去了,雨秋平就决定自己来把榛原城搞定。之前因为伊贺忍者的纠纷,榛原城的攻略推迟了一段时间,现在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北边织田军对多闻山城、筒井城的围攻已经如火如荼,雨秋平再磨洋工就不像话了。

    雨秋平本以为中坊秀佑因为伊贺国忍者的介入而信心大增,估计不会投降了。就在他准备强攻之前,中坊秀佑却忽然派出使者请降不过使者给出请降的条件却有点奇怪。

    “家主愿意向治部殿下臣服,还望治部殿下赐下所领安堵,以安人心。”

    “有没有所领安堵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大和并不是我的辖区,一切都要等织田殿下定夺。”雨秋平十分得体地给出了外交发言人般滴水不漏的答复,“但是只要你们愿意化干戈为玉帛,我愿意为你们在主公面前美言。”

    “家主位卑言轻,不过偏安一隅的小族,地不过千,兵不过百,怎敢惊扰织田殿下。”使者十分谦恭地俯身在地,向雨秋平低声道。

    “只要是心向太平,主公来者不拒。”雨秋平微笑着和使者打起了太极,把他的要求重新给顶了回去。

    那个使者见状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后决定不再绕弯了,而是朝着雨秋平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沉声道:“治部殿下容禀,家主不愿意臣服于织田殿下,只愿意臣服于治部殿下。”

    “这是为何?”雨秋平皱着眉头打量着那个使者。

    “殿下,请恕在下直言了。织田殿下喜怒无常、滥杀无辜、视人命于草芥,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小豪族放在眼里。就连丹**多野、大和松永这样的一方大名,人质也是说杀就杀,我们又哪里敢献上人质臣服?”使者痛心疾首地向雨秋平控诉道他说的倒也是实情。织田信长的倒行逆施确实带来了不好的影响,大和北边投降的寺社、豪族虽然不少,但是现在真正把自家人质献给织田军的却是寥寥无几,其他的还都在扯皮。池田恒兴他们好几次来信抱怨,询问雨秋平这边的情况大和南边的豪族们同样也还没有交出人质。

    “主公…”雨秋平一时间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斟酌了半天措辞,最后才低声道,“主公并非一贯如此,只是波多野兄弟心怀鬼胎、松永久秀反复无常,这才对他们的人质下手。只要你们诚心归附,人质必定无忧。”

    虽然雨秋平这么解释了,但是那个使者的脸上却写满了“不信”两个

    字。雨秋平见状苦笑了一下,柔声宽慰道,“我们会向主公解释的,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那个使者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十分坚决地低声道:“在下来之前,家主就已经吩咐过了。如果是向织田殿下投降的话,中坊家宁愿死战到底。只有治部殿下接纳我们,我们才愿意投降。治部殿下宅心仁厚,必然不会为难我们。”

    “这…”雨秋平觉得事情逐渐棘手起来,这件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他不可能不经过织田信长,擅自接受这些豪族的投降和人质,这可是僭越的行为。但他现在也很难向织田信长禀报此事,织田信长要是知道了这些豪族因为害怕他乱杀人质才不敢投降,反而想主动向名声更好的雨秋平投降,必定气得暴跳如雷,说不定还会迁怒雨秋平雨秋平现在急于修复和织田信长的关系,可不愿意节外生枝。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雨秋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使者打发了出去。

    与此同时,大和国北部的筒井城城下织田家的兵营内。

    “什么意思?他们之前那么久都不肯把人质交出来,现在反而要把人质都交给红叶殿下才肯投降?”河尻秀隆在得知了以柳生家为首的大和北部的豪族们的联名上书后,气得直接把杯子都给摔了。

    “我们都近在他们身前了,他们不肯把人质给我们?主公威名赫赫,又是我们的家主,他们不肯把人质给主公?反倒要给远在南边的红叶殿下?”蜂屋赖隆同样是面色铁青,“这么看不起人吗?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人?”

    “当时不该直接推进的…果然太大意了。”堀秀政此刻也颇为懊恼,“当时咱们一路顺风,大家情绪都是很好,眼看战局顺利,那些豪族没有递交立刻递交人质我们也没说什么…现在我们都到筒井城下了,他们还在北边的多闻山城。若是现在惹恼了他们,他们直接反戈会松永家一边,咱们岂不是被困在大和了?”

    “哪有不打紧,他们全师而来又能拿我们怎么样?”蜂屋赖隆满不在乎地一拍桌子,“全部击溃就是了!弄得好像他们不投降,我们就打不到这筒井城了一样。”

    “粮道还在他们手上呢…”堀秀政虽然年纪最轻,但是在眼下的状况下却最是老成冷静,“还是不要盲目行动吧…我们先和他们虚与委蛇,然后把部队北移,重新回到大和北部边境那里,再和他们谈。”

    “我们的部队还回得去吗?”河尻秀隆没好气地在一旁泼了盆冷水,“之前咱们的部队挑了那么多事情,现在不少小豪族都不让我们路过他们的领地了。看到我们大军过来,他们搞不好要闹事的吧?”

    “没事,闹大了也不怕,红叶的三个备队就在南边,他一来,直接就可以把大和平了。”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的池田恒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你还想着红叶殿下呢?”蜂屋赖隆闻言有些气恼地挖苦道,“是啊,所有人都想着红叶殿下,这大和的豪族们都只知道

    有红叶殿下,不知道有主公,指明了要向红叶殿下投降了。”

    “这事又不怪红叶,那还不是主公乱搞。”池田恒兴里外不是人,情绪也有些不好,“明明大和还没搞定呢,就故意让我们挑事,闹得我们和这些国人众关系那么僵,现在倒好,他们都不肯把人质交出来了。”

    “那依池田殿下的意思,此事应该如何是好?”堀秀政看到气氛有些不对,匆忙开口缓和局势。

    “反正红叶那边和咱们意思也都一样,绝对不私下接受大和国人众的人质,那我们就和他们明说这事不可能,让他们限期交人质,不然后果自负。”池田恒兴冷笑了两声,随后狠狠地道,“主公不是让咱们挑事想办法没收他们的领土吗,到时候会他们不肯交人质,咱们就顺理成章那他们灭了。”

    雨秋平和所有织田军的家臣统一了口径以9月30日为限,所有豪族向织田信长必须交出人质投降。虽然大和豪族们“只向雨秋红叶投降”的呼吁在织田家内引起了不快,据说也让织田信长颇为不满。但雨秋平这次的表现无可挑剔,织田信长也没有理由多说什么。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一件比一件更加严峻。

    9月21日,伊贺国境内。

    “真是奇怪了…”福岛安成在这一路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感叹了。在他率军赶到伊贺忍者袭击的地点后,伊贺忍者再次毫不犹豫地全部撤走了。

    在雨秋平下达了指令后,福岛安成就率领着常磐备跟随织田信雄出征伊贺国。在伊贺的群山峻岭和丘陵灌木间,伊贺忍者不分白天黑夜对织田军展开了永不停息的袭扰准确说不是织田军,而是只有北军。

    伊贺忍者永远都是盯着北信雄的军队和营寨袭击,对随同出征的常磐备一点兴趣都没有。即使常磐备驻扎的营地位置更差,即使常磐备走的官道更容易埋伏,但是伊贺忍者就是不动心。北家的人被骚扰地连片刻歇息的时间都没有,但常磐备却仿佛在练兵场上行军演练一般轻松。在伊贺忍者这群饿狼眼里,北军仿佛一块肥肉,而常磐备就好像一片食之无味的鸡肋,伊贺忍者看都不愿意咬一口。

    一开始,北信雄还能以“常磐备不愧是天下精兵,让敌人无机可乘”唯由来安慰自己。可是后来,常磐备明显都已经故意驻扎、行走在更危险的地方了,伊贺忍者却依旧毫不动心,这就让北信雄有些恼火了。甚至有一次,伊贺忍者的忍军浩浩荡荡地从山林里杀出,杀向被埋伏的北家辎重队,将北家辎重队杀得落荒而逃。然而,他们在遇到道路另一侧的常磐备辎重队后,居然看都不看一眼就率军离开,转身去袭击了北家赶来救援的战兵这实在不是任何一个有些许军事常识的人能理解的事情了。而等到常磐备的战兵赶到时,这些忍者就全部撤走了。

    几日之后,北家已经士气低迷、伤痕累累,而红叶军却连一个减员都没有。

第七百零四章 大和(5)

    随同伊贺忍者的怪异行动一并出现的,是一个可怕的谣言。它在伊贺、大和两国乃至更大范围的近畿流传开来雨秋平决意谋反,已经暗中和伊贺忍者、松永久秀联合。

    不用多说,雨秋平一眼就看出这是松永久秀的离间计。估计他已经和伊贺忍者暗中有过交流,故意让伊贺忍者只攻击北信雄的部队,而他也让大和豪族只向雨秋家投降,以此来让谣言更有可信度。

    雨秋平于是立刻派出使者向织田信长澄清,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汇报,并将自己对于松永久秀离间计的推测一并告知,希望织田信长能够理解。同时,他还去信北边的织田家同僚,向他们解释自己这里的状况。

    不过,就在雨秋平派出使者的同一天,松永久秀再次给这堆烧得旺旺的火添了一把柴。

    由于北信雄在伊贺国境内遭遇挫折,他迫切需要援军。于是,他就要求之前向他投降的大和国南部国人众进入伊贺国支援他。然而,大和国人众却没有一人行动,全部都在原地待命。甚至还有几个国人是这么答复北信雄的求援使者的:“我们只向治部殿下投降,故而也只接受治部殿下的命令。”

    北信雄闻言气得暴跳如雷火爆脾气上他倒是继承了他的父亲。他立刻让使者去雨秋平那里兴师问罪,让他好好解释到底是什么情况。雨秋平苦口婆心地和他说,这些都是松永久秀的离间计,可是北信雄却根本听不进去。他觉得自己被当着这么多人拂了面子他本来就是被过继到北家继承家业的,能够治住北家这些老臣全靠自己父亲在背后撑腰,因此对自己的威望看得很重。这样一搞,肯定让他颜面大失。

    于是,雨秋平只得私下派使者去试着和那些大和国人沟通,想劝说他们去支援北信雄。然而,雨秋平的使者前脚刚到,大和国人众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拔营而出,立刻赶去伊贺支援,口头上则说着“奉治部殿下的命前来支援”。这些可好,雨秋平越抹越黑,北信雄更是气得险些抽刀砍人。据佐胁良之传来的消息,织田信长得知消息后也是勃然大怒。

    “在下立刻排查,这一切活动里大和的豪族们是谁在挑头带节奏。”抵达大和的天野景德见状立刻让鸦的忍者开始监控、调查大和的豪族们,“这明显是有人受到了松永久秀的指示假意投降,故意在对织田家诸将有所不满、对织田信长感到恐惧的大和国人里挑动气氛。”

    “和半兵卫之前的预测如出一辙。”雨秋平看了眼在一旁沉默的竹中重治,后者显然因为局势的恶化而有些懊恼。半晌后,竹中重治开口打断道:“殿下,请恕在下直言。现在的风向已经对殿下颇为不利,松永久秀的离间计着实毒辣,恐怕织田家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猜忌殿下。殿下此刻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离开部队前去京都面见织田殿下,一切误会都可以不证自明。”

    “你说得对,替我准备一下吧。”雨秋平抿着嘴点了点头,同时望向竹中重治,“我离开军队的时候,由你来作为最高指挥。”

    然而,雨秋平还没来得及走,大和伊贺立刻就发生了无比紧急的事态,令他无法抽身。

    前去大和“支援”北信雄的大和国人众中有数家率军反乱,忽然袭击了北信雄的辎重队。失去理智的北信雄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大和国人众全军展开攻击,那些没有反叛的大和国人也被迫交战。意在把大和国人赶尽杀绝的北军直到福岛安成率领常磐备抵达时才被劝住,而这时大和国人众已经损失惨重,退向了大和国。

    北信雄意欲继续追击,可

    是及时赶到现场的雨秋平坚决制止了他的行为雨秋平担心北信雄对大和国人众的军事行动会逼反大和北部本就因为种种冲突和织田家矛盾重重的国人众豪族。

    果然,南部大和国人众的遭遇在大和北部引起了轩然大波,以柳生家为首的豪族纷纷宣布脱离织田家叛乱,整个大和北部一夜之间再次插满了松永家的旗帜。索性兴福寺等诸多寺庙和筒井家依旧站在织田家的一边,勉强守住了织田家的粮道,才让织田家大军避免了断粮的危险。

    整个大和都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倒向织田家的豪族国人们,除了筒井家、越智家和一些寺社势力外,全部都叛乱了回去。事已至此,雨秋平也没有了制止北信雄继续动手的理由,在北信雄的压力下,只得下令常磐备、万钧备加入了对大和国豪族的围剿里。

    而与此同时,天野景德的鸦还发现了一个重大情报:伊贺忍者和松永家之间有频繁的信使来往,雨秋家事先的猜想得到证实松永久秀真的与伊贺忍者联合了,伊贺忍者的行动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配合松永久秀的离间计。

    又攻破了一家豪族的营寨后,北信雄心满意足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微笑着看着足轻们把堆积如山的首级、具足、军械、靠旗等战利品一波一波地运回了营寨。这一次出征,虽然没能如愿拿下伊贺,但也算是在大和捞战功捞得盆满钵满了。有了这份战绩,总算是能让那些老家伙闭嘴了吧。而那些烦人的伊贺忍者,在他离开伊贺国后,也没有继续再追出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作为贵公子的北信雄一向是不会亲自上战场的,可是心情大好的他,这次居然想要去战场上慰问一下士兵们。

    北信雄在一片狼藉的大和国人众的营寨间穿梭着,满意地享受着部下们的恭维和问候。每一个遇到他的足轻、武士都是恭敬地跪下来行礼,赞颂他的武功,让北信雄感觉自己仿佛屹立在云端一般。

    然而,一个不和谐的身影却破坏了眼前这美好的意境。一个足轻头手里拿着一张纸,急匆匆地跑向了北信雄这边。

    “怎么了?”北信雄眉头一皱,有些不爽地提高声音问道。

    “殿下。”那个足轻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北信雄身前,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随后把手里拿着的那张纸捧起来递给了北信雄。

    “这是什么?”北信雄一边拿过那张纸这是一张上面站着不少烟灰的纸,边角还泛着黄,显然是从火堆里被抢救出来的。

    “从主帐里搜到的,其他的都被烧毁了,这张纸被风吹到边上,才刚好没被烧。”足轻头紧张地身体都有些打颤,“殿下…您看…”

    “由北殿下引起的误会和冲突,我一定会努力阻止。由此带来的损伤,深表歉意。一切麻烦,之后会妥善解决的。还望暂且忍耐,不要再进行敌对行为。”北信雄怔怔地把那张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随后把目光飘向了纸张的右下角落款:雨秋治部少辅平。在落款边上,还盖着雨秋平的印。

    “什么…”北信雄气得右手紧紧握拳,险些把那张至关重要的纸给揉成了碎片。

    “大和国人众已经叛乱,都袭击了我们织田家的部队,全线都和大和国人众开战了…这厮居然还在和他们私通款曲…”北信雄冷笑了几声,额头上已经是青筋暴起,“妥善解决…暂且忍耐…嘿嘿,北殿下带来的麻烦…是吧。”

    “我就说呢…那么多大和国人众只肯向他投降,不肯向父亲和我们投降;大和国人众也只听他的命令,不理会我们;伊贺忍者更是对他的部队

    视而不见,走到鼻子下面都不打,就盯着我们的人打…”北信雄越想越是吃惊,刚才的愤怒也逐渐被惊恐所取代,“没想到那些谣言都是真的…我原来还真以为是松永久秀的离间计呢…”

    “立刻禀报父亲和织田家诸位殿下…雨秋平已经反了。”北信雄将手狠狠地往身后一背,沉声下令道,“全员戒备,立刻脱离和红叶军的接触。”

    北信雄的密信送往北大和后,立刻引爆了织田家的主帐。

    “在搞什么?二公子疯了吗?”池田恒兴气得破口大骂道,“红叶怎么可能反?红叶怎么可能反?他脑子没毛病吗?宁肯相信他反了我都不信红叶会反!”

    “那这纸你怎么解释?”蜂屋赖隆抖了抖北信雄一并送来的那张信纸,“你和红叶最熟悉,这是红叶的大印和笔记没错了吧。大和那些豪族临走前没来及烧掉,被二公子缴获了。”

    “这信上写的有什么问题吗?不是二公子为了抢功在伊贺乱来,我们好好的大和攻略会被搞成这个样子吗?”池田恒兴毫不犹豫地给雨秋平说话,大声嚷嚷道:“二公子是长本事了啊,自己为了抢功不顾全军部署也就罢了,现在还敢陷害重臣了?”

    “你还护着他?都这时候了你还护着他?”河尻秀隆不满意地呵斥起作为自己后辈的池田恒兴,“你到底是织田家的家臣还是雨秋家的家臣?”

    “可是当时…确实是大和国人众的援军里有人先袭击了二公子没错。”堀秀政在一旁面色凝重的分析着,“虽然二公子的行为过激,但确实是大和国人众先动手…”他边说边点了点那张纸,“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封信就是从最早袭击二公子的那家小豪族的营寨里搜出来的。如果说红叶殿下写信给那些被波及的小豪族安慰他们还好,可是这不是叛乱的罪魁祸首吗,红叶写给他干什么?”

    “这…”池田恒兴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此前的传言可能不是空穴来风…”堀秀政咬了咬嘴唇,左手深深地扶额,“加税也好,丹波人质事件也好,今川氏真的接待也好…主公最近三番两次地折辱红叶殿下,红叶殿下心里肯定也会有不满…”

    “久太郎,你也觉得红叶会反?”池田恒兴难以置信地对着堀秀政吼道。

    “我不确定…但是结合之前的重重疑点…现在看来可能性已经很大了。”堀秀政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不敢去看池田恒兴的眼睛,“立刻禀报主公吧…红叶殿下是织田家第一方面重臣,兹事体大…一旦有变,整个近畿都会崩溃,不是我们几个担待的起的。”

    “我不管,我不信。”池田恒兴大大咧咧地往门口一站,双臂一伸拦住了大门,“你们谁也别想去通报。”

    “恒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闹?”河尻秀隆也是恼怒地对着池田恒兴咆哮道,“你想葬送织田家的基业吗?那个今川家的叛将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我不管,不准把信送到主公那里去。”池田恒兴一把夺过那张纸塞进自己怀里,同时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刀柄,恶狠狠地喊道,“我自己去找红叶,我亲口问问他是怎么搞的。在这之前,你们谁也不准去告诉主公,否则休怪我恒兴不客气。”

    “你疯了吗?如果那厮反了,你就是羊入虎口…”蜂屋赖隆急急地上前一步,却被池田恒兴直接高声呵斥道:

    “不可能,他不会反的!”

    说罢,池田恒兴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他知道,无论他怎么恐吓,他的同僚们肯定会把这一消息禀报全织田家的,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七百零五章 大和(6)

    本愿寺包围军团前线。

    “急报,雨秋红叶可能已经谋反,请殿下做好准备。”

    佐久间信盛听到河尻秀隆使者的消息后不由得愕然,“你有什么根据吗?”

    “原件已经被池田大人抗命带走,这里只有誊写版。”使者呈上了雨秋平的那封书信,“雨秋红叶被发现暗中和已经与织田家为敌的大和国人众通信。而在之前,伊贺忍者屡次袭击北殿下的部队,却对红叶军无动于衷,大和豪族更是一致要求只肯将人质交给雨秋红叶。他们之间早有关联,已经昭然若揭。”

    “雨秋红叶一反…近畿麻烦大了。”佐久间信盛只觉得双臂都在颤抖,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了河内、和泉、纪伊的方向,“主公真是胡闹…三番两次折辱家臣,这下可好…”

    与此同时,北信雄、河尻秀隆等人的使者,也正向附近所有的重臣通报。

    “丹羽殿下,雨秋红叶极有可能已经和松永久秀、伊贺忍者勾结,即将谋反!”

    “神户殿下,请快发援军前往伊贺!雨秋红叶一反,北殿下就危险了!”

    “少主,大事不妙,近畿有变!”

    “柴田殿下,请停止进攻尾山御坊后撤吧!雨秋红叶可能会谋反!”

    “明智殿下,不好了!红叶殿下很有可能勾结松永久秀谋反啊!”

    当然,忍者自然不会漏掉那个最关键的环节。

    京都,本能寺内,织田信长一边欣赏着两名棋手对弈,一边听着北信雄加急忍者的奏报:

    “主公!证据确凿,雨秋红叶已经勾结松永久秀、伊贺忍者众要谋反了!请主公早下定夺,立刻下达军令,趁雨秋红叶反乱之前率先接管雨秋家的领地!”

    9月27日,大和国南部的榛原城下。

    常磐备在不久前已经退回了红叶军的大营内,因为北军对他们的敌视行为已经明显到无法掩饰了。偏偏被击败的大和国人众还一窝蜂地往雨秋平这边跑,仿佛要寻求庇护一般,让雨秋平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雨秋平根本不知道那封所谓的密信,所以不明白北信雄为何对自己忽然采取敌意行为,也不知道为什么雨秋红叶勾结松永久秀谋反的谣言越传越广。他本想亲自消灭那些大和国人众以证清白,可是越智家增却收留了那些大和国人。

    越智家增并没有从织田家离反,一直以来都站在织田家这边,雨秋平没有理由去进攻他。越智家反复和雨秋平去信,声明一切都是误会,让他不要进攻大和国人可是他们频繁的书信往来在北信雄眼里看起来却仿佛正在为谋反做沟通。

    神户信孝、泷川一益等人率领着织田家在伊势的援军赶到了大和境内,汇合了北信雄,隐隐对雨秋平形成了包围事态。雨秋平派出了无数使者试图沟通,却都是徒劳无功,最后一个使者甚至被北信雄斩杀,悬首辕门。

    “这都是什么事啊…”雨秋平此刻只觉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松永久秀这厮…是怎么

    一步步把我抹黑成这样的。”

    “殿下立刻去孤身面见织田大殿吧,只有如此才能自证清白,否则就要像荒木殿下那样进退失据了。”竹中重治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仍然不见慌乱,坚持着他认为正确的办法。

    “织田大殿此刻必定也怀疑起殿下了,此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万一织田大殿处死了殿下该怎么办?”天野景德却对竹中重治的提议不屑一顾,冷冷地反问道,“织田大殿之前对殿下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想必心里也是发憷吧。”

    “不会的,雨秋家是织田家中第一门阀,在近畿举足轻重。没有确凿证据,仅凭捕风捉影是不会处死重臣的,否则畿内必定大乱。”竹中重治信誓旦旦地握了握拳,凝视着天野景德的面庞道,“此刻若是再不去,就真的积重难返了。”

    “就算不处死,织田大殿也很有可能会扣押殿下作为人质,随后分割瓦解、削弱渗透雨秋家。到那时,我们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天野景德似乎心中早有注意,意味深长地道,“与其任人鱼肉,不如自力更生。现在我们大军在握,外援在侧,想怎么行动不都可以?为何要把希望寄托在织田大殿的理智上呢?”

    “乌鸦,你什么意思?”竹中重治听出了天野景德的话外之音,沉声逼问道。

    就在这时,门口的森可隆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对雨秋平道:“殿下!池田大人孤身求见!”

    “恒兴?”雨秋平闻言又惊又喜,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让他过来!立刻!”

    还没等森可隆转身回去,就已经看到池田恒兴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他撩开帐门,看到雨秋平的身影后就眼睛冒光地冲了上去,双手狠狠地提起了他的领子,对着他的脸朝他大吼道:“红叶你在搞什么东西?”

    森可隆和朝比奈泰平两人见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把池田恒兴拉开。雨秋平脸色通红地挣扎了老半天才得以脱身,反过来十分怨念地大喊道:“我哪里知道我搞什么东西啊?从头到尾都是松永久秀的离间计在栽赃陷害,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二公子就信以为真,帮着敌人在织田家里散布我谋反的谣言!你说,你们是不是也收到二公子的信使,说我谋反了?”

    “别说我们了,搞不好全织田家都知道你要勾结松永久秀谋反的消息了。”池田恒兴狠狠地在雨秋平的胸口捶了一拳,破口大骂道:“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啊!你知道吗,全织田家估计就我一个人相信你没谋反了!你就不能注意点吗!”

    “我怎么了我?大家信了离间计,还能怪我不成?”雨秋平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出倒,被池田恒兴劈头盖脸地一通骂更是委屈。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这是什么?”池田恒兴直接从怀里把雨秋平的那封信给掏了出来,几乎摁在雨秋平脸上那样使劲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二公子从大和国人众的营寨里搜到的!大和国人众都已经反了,都已经对二公子动手了,你还私下去信给他们道歉?

    “啥?我什么时候给大和国人众写过信?”雨秋平不以为然地以为这又是松永久秀捏造的信件来离间,然而他扫了一眼那张纸后瞬间愣住了那上面确实是自己的签字和画押。

    “这…”

    “你看?没话说了吧?我知道你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调略的豪族被二公子杀了,也知道是二公子胡来,但是你知不知道!本来谣言就这么厉害了,你就在风口浪尖,那么多诡异的行动,你这个时候还给敌人写信,你真的是…”池田恒兴见状立刻喋喋不休地说教起来,没有注意到雨秋平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兰丸,把我的公文记录拿来对一下。”雨秋平朝着森兰丸招了招手,后者立刻去一堆文件里翻找起来。在雨秋平出征在外时,一切的军令都会由森兰丸誊写一份备份版,用以以后的查找。不一会儿,森兰丸就捧出了一大沓纸张,低声道:“殿下,给。”

    雨秋平立刻拉着池田恒兴,拿着那张信纸,到桌案前翻找起来。不一会儿,雨秋平就找到了那张信纸上那段文字的记录“由北殿下引起的误会和冲突,我一定会努力阻止。由此带来的损伤,深表歉意。一切麻烦,之后会妥善解决的。还望暂且忍耐,不要再进行敌对行为。”

    “你看,这不就是你写的吗?”池田恒兴立刻指着这页记录对雨秋平喊道,“故弄玄虚地翻半天干嘛?”

    雨秋平此刻已经是面色铁青,抿着嘴摇了摇头,随后朝着池田恒兴苦笑了一下道:“你往前翻一下,把这封信读完整,看看这封信是写给谁的。”

    池田恒兴不明就里地往前翻了几页那几页是那封信前面的部分,这才发现信的最前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致伊贺忍者众。

    “你再看看日期。”雨秋平又提醒了一句。

    池田恒兴的目光在记录里搜索了一会儿,随后愣了片刻,立刻反应了过来道:“这是你在…二公子刚刚和伊贺忍者起冲突的时候写给伊贺忍者的信,希望他们不要和我们为敌?”

    “对,这封信的内容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就在于,能够区分收信人和事件的信息都在信的前半部分的,也就是都在前面几张纸上。最后一张纸上的内容刚好是模棱两可,给了松永久秀利用的机会…”雨秋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神色中露出一抹无奈,“而且我习惯把时间写在第一页…所以松永久秀从伊贺忍者手里拿到这封信后,立刻觉得有机可乘,就只留下了最后一页纸,单单让二公子从大和国人众的营寨里搜到这最后一张没头没尾的纸,断章取义、混淆视听…让你们误以为这封信是我写给大和国人众的。”

    “原来…”恍然大悟的池田恒兴气得直跺脚,高声嚷嚷道,“松永久秀这厮好生阴险,居然想出了这样的主意!”

    “走吧,你快和我去见主公。”池田恒兴一把拉住了雨秋平的手,“全织田家都以为你要反了,主公说不定都要下达讨伐你的命令了!再不解释清楚,木已成舟后就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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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之门扭转了历史,常磐红叶书写了传奇。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且看那穿越至日本战国的中国学生,如何在抉择中,开创属于自己的霸业。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