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稻井(2)
3月5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赤井直正忽然被侍卫从睡梦中叫醒。
“殿下,快出去看!”侍卫的一句话就让赤井直正顿时睡意全无,“红叶军撤了!”
赤井直正随手披上一件衣服,就快速跑到营内的望塔上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波多野家的足立基助、芦田国住、荒木氏纲等重臣分分抵达。又过了一会,连山名佑丰和一色义道也亲自来到了望塔上。
“红叶军真的撤了。”赤井直正看着稻井城外拔营撤退的红叶军,而明智军的水色桔梗却依旧待在稻井城下,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明智军不撤吗?”足立基助有些意外地笑道,“之前还担心他们跑得太快,咱们追不上呢?现在倒好,明智光秀根本不想走?红叶军都走了,难道我们还怕他?咱们赤井殿下和韧井殿下就能把他给收拾了,现在还有山名殿下和一色殿下的援军,打他不是砍瓜切菜?”
“不可轻敌,可能有诈。”赤井直正看到明智军的反应却是没有那么乐观,“会不会雨秋红叶根本没死…现在只是诈败,因我们追击,然后去而复返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赤井殿下多虑了吧。”山名佑丰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还是小心为上。”赤井直正应了山名佑丰一声,同时向足立基助吩咐道,“你带着1000人,去东北的园部城一带坚守,以防止红叶军在撤退后绕路突袭我们大军。”
“殿下…这…”足立基助闻言有些为难,“这里都是山区,红叶军现在向着东边撤去的话…想要到园部城,就要先走35里的山路回龙山城,再走35里的山路去园部,这山路他们估计要走两天才能到吧。有这两天,明智军早被我们干掉了。”
“红叶军以神速著称,不可大意。”赤井直正依旧坚持着自己稳妥的主张,“去吧。”
“是。”足立基助自然不会忤逆在丹波颇有威望的赤井直正的意思。
“那南边呢,赤井殿下怎么不派人去?”山名佑丰似乎是对赤井直正的保守有些不满,抬杠一般地挑刺道,“南边不是也要一条取道摄津国余野的山路,可以绕道我们侧后的吗?”
虽然听出了山名佑丰话里的讽刺,但是赤井直正依旧不卑不亢地答道,“殿下容禀,南边的山路太过狭窄,在接近稻井城附近的山路上最多也就能够容纳五十人进攻。到时候若是发现有人来,我们在谷口派人堵住就是。”
天正五年(1577)3月5日上午巳时三刻,红叶军已经全部从稻井城周围撤离,消失在了稻井城东南的山区里。而在城外苦等多日的援军,也立刻向着稻井城城下町开去,试图给稻井城解围。
在看到山阴联军来势汹汹后,明智军也迅速从城下离开。城内的韧井教业似乎明白了城外援军的企图,立刻出城逆袭,黏住了明智军。明智军一时间无法摆脱韧井
教业,只得狼狈地且战且退,朝着龙山城的方向退去。
而山阴联军在留下了芦田国住和荒木氏纲的2000人留守稻井城后,就飞速地追了上来,紧跟在明智军身后衔尾追击。明智军一路逃,联军就一路追,明智军的伤亡正在逐渐增加。这样追下去,不久后就会因为士气而招致总崩溃。
索性天色已晚,明智光秀在山路上扎下营盘、据险而守,山阴联军暂时也没什么办法。不过3月6日天一亮,山阴联军就再次对明智军的营地发动猛攻。明智军抵挡不住,继续向东撤去。到了3月6日下午,联军已经追到了稻井城20里外的地方。
然而,前线进展的越顺利,赤井直正反而愈发担心。他反复派出传令兵去北边的园部城那里确认情况,得知足立基助已经派出大量忍者侦查,但是在北边的山路上也就没有发现红叶军的影子。不过,红叶军军情司的忍者数量却不少,联军派向东边侦查的忍者大多数都被挡了下来,一无所获。赤井直正于是又派人向稻井城留守的芦田国住和荒木氏纲传令,让他们务必警戒周围,以提防红叶军去而复返的突袭。
“久闻赤井殿下有着丹波‘赤鬼’的名号,今日一见,不过是个畏手畏脚的雏儿罢了。”山名佑丰冷眼看着不断瞻前顾后的赤井直正,低声对身旁的一色义道嗤笑道。
“真不知道这般犹豫的人,是如何为将的。那明智光秀居然被这种懦夫击退了,想必更为不堪吧。”一色义道也忍不住低声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看。”山名佑丰指了指那个从营外匆匆赶回的波多野家传令兵,“又来了一个,肯定还是回报那句‘殿下,没有异常’。”
“然后赤井殿下就会说:‘万万不可大意,再探。’”一色义道模仿着赤井直正的口气,惟妙惟肖地低声道,把山名佑丰给逗得哈哈大笑。
“70里的山路呢,红叶军怎么说也要明天才能到啊,他今天紧张个什么劲啊?还不专心于战场,把明智军赶紧收拾了?”一色义道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向着赤井直正的营帐走去,打算好好和他说说,赶紧发起全军总攻。
然而,他和山名佑丰刚走进营帐,就听到了那个刚刚赶来的满头大汗的使者,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惊慌地道:“赤井殿下,大事不妙了!红叶军出现在了南边余野方向!”
“什么?”山名佑丰和一色义道两人瞬间惊呼出声,急急地走向前去大声询问传令兵。然而,赤井直正虽然也是神色凝重,却没有丝毫慌乱,冷静地沉声问道:“有多少人?”
“不知道,在下探到之后立刻就赶来汇报殿下,在下的同伴前去通知稻井城了。”传令兵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同时应道,“还请殿下迅速回援!”
“红叶军离稻井城还有多少里?”赤井直正又自顾自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大约15里路吧,马上的事情了。”传令兵擦
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急急地答道。
“这么快吗…走南路的话,那可是80里的山路啊,还要取道摄津北部山区境内…他们居然一天半就走完了…”一色义道面如土色地低声道,“那雨秋红叶是果真没死吗?为什么红叶军没撤反而回来了?我们是被算计了吗?”
“撤军吧。”赤井直正看了眼一直嚷嚷着要进攻的山名佑丰和一色义道,在得到两者的首肯后立刻下令道,“让园部城的足立大人也立刻率军撤回稻井城汇合,同时让稻井城内的荒木大人和芦田大人率军南下,把红叶军堵在余野到稻井平原之间的山路上!万万不可让他们进入平原列阵!”
不久后,稻井城内。
“赤井殿下让我们出城,荒木大人还不快些!在这样磨磨蹭蹭,红叶军就要从山路里走出来了啊!”芦田国住早就整顿好了部队等着出城,可是荒木氏纲的动作却一直慢吞吞的。
“要我说,咱们就不该出城啊。我们就这2000人,700战兵都没有,出城去和两个备队的红叶军野战,无论如何都是绝无胜机啊。”荒木氏纲依旧重复着他念叨了半天的话,“不出去了吧!就守在这稻井城里,红叶军没有攻城器械拿我们没办法的!”
“怎么可以啊?那样我们倒是没事了,可是若是把雨秋红叶的大军从山路放进稻井平原,咱们大军回八上城的退路可就被切断了啊!”芦田国住焦急地冲着荒木氏纲低吼道,“别再磨蹭了啊!”
“可是你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就凭我们这2000人,难道就能阻止雨秋红叶杀进来吗?”荒木氏纲也来了火气,摊开手对着芦田国住大喊道。
“我们又不需要赢他,我们只要把他们堵在山路里就可以了啊!那么窄的山路口,最多也就四五十人能一起过,咱们2000人往谷口一档,神仙也闯不进来啊!”芦田国住仍然试图说服荒木氏纲,不停地在他身前比划着,可是荒木氏纲却是油盐不进地不断摇头。
“要去的话芦田大人自己去好了,出去必败无疑。与其想着红叶军进了稻井平原有可能切断大军退路,倒不如想想我们2000人要是全军覆没、稻井城易手,那大军别说退路了,生路都没一条。”荒木氏纲毅然决然地沉声道,“反正我部绝不出城。”
“这可是赤井殿下的命令啊!”芦田国住见状不由得急道,“你要抗命吗?”
“赤井殿下不在这里,不知道眼下的状况。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何况这还不是主公的命令啊。”荒木氏纲狠狠地一拍桌子,对着芦田国住喊道,“快别傻了!守住这稻井城,一切还有机会!何苦出去给红叶军送命!”
“你不去我自己去!到时候我要在赤井殿下和主公面前弹劾你!”芦田国住用比荒木氏纲更大的力气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将桌上的茶杯的盖子都给震了下来,随后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
第六百七十七章 稻井(3)
3月6日下午申时四刻,稻井城南10里外的山路上。雨秋平和一众参谋正站在一处小山包上,观察着前方山阴联军的阵地。
“看旗号,是丹**多野家冰上郡芦田国住和其他小豪族的部队。”福泽谕楠事先就做足了工作,“人数大约在1000人左右,应该全到了这里。”
“山路的路口很窄,他们全堵在路口,我们估计只能投入一个排的兵力。”福泽谕楠用手指了指前方的路口,“比较难办。如果冲不出山口,我们后续有再多人都展开不了。我们的炮队还都在后面的山路里没赶上,估计要今晚才能到了,没办法提供掩护了。”
“没事,丹波小豪族的部队又不是甲州军那样的精兵强将。”雨秋平微笑了一下,带了带马缰,转身向着大营策马而去。等他带着参谋们返回了营寨后,常磐备和鸣镝备的军官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雨秋平笑着在桌面上摆弄着参谋们刚刚根据场景还原的简易沙盘,拿了一颗红叶军的棋子直直地顺着山路滑到了波多野军密密麻麻待在山口处的棋子堆里,“他们1000人,300多战兵全堵在谷口了。山路太窄,只够50人进攻,我们要用50人从这里把谷口冲开,不然我们这3000战兵也只能在后面干看着。”
“谁想领这个任务?”雨秋平环视了在场一圈,每个人都是跃跃欲试,但是大家彼此看了看,没有人主动出来抢,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雨秋平,等待着他来做决定。雨秋平见状一笑,毫不犹豫地点道:
“常磐备第二连。”
“在!”水原子经闻言高声应道,挺身上前一步。
“大家没有异议吧?”雨秋平看了眼其他没有被选上的军官,他们虽然都有些遗憾,可是却个个满脸自信没有人会质疑这支英雄连队,这支在三日町合战里用400人挡住武田家8000战兵一个时辰的连队。
“那就交给你了,子经!你自己选人出来,把谷口给我冲开!”雨秋平豪迈地一抬手,直直地指向远处波多野家的丸十字旗。
“殿下放心,常磐备第二连必定对得起殿下的期待!”水原子经朝着雨秋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大踏步地离开主帐。雨秋平再次登上小山丘,准备望前方的战局。不一会,他就看到了水原子经从常磐备第二连里挑出的那个长枪排的领军者雨秋殇和井伊直政。
同时,在战场的另一边,芦田国住同样注意到了那个向己方阵地开来的红叶军小队。50个长枪兵,在汉语的口令声下踏着整齐的步点,带着插着红叶的头盔,排着横平竖直的队伍快步向着己方阵地杀来。
“真的就要用这50人硬冲吗?”芦田国住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如果对面是别的人别的部队,芦田国住恐怕会觉得对面是个傻子。这边300多人
固若金汤的防御,你怎么可能就用50人冲下来?虽然来得匆忙,芦田国住没来得及挖壕沟,但是还是带来了几排栅栏和鹿角的。他自问,纵使是赤井直正的旗本队也没办法从自己的300人手上拿下阵地。
然而,他面前的部队不是别人,正是久负盛名的红叶军常磐备。“天下最强红叶兵,红叶最强常磐备。”武田信玄的这句话在三日町后将红叶军的名声传遍天下,而当年在三日町那支靠着400人挡住武田军8000主力一个时辰的常磐备部队,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如果他们真的有这样的战力的话,芦田国住心里还真没有底能在他们面前守住阵地。
“该不会这50人就是当年三日町那400人里的吧…”芦田国住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没来由的念头,并且持续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一阵阵地发憷。而荒木氏纲打死都不愿意出城的表现,更是让他心虚不已。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那支小小的红叶林已经进逼到了弓箭的射程内。
“放箭!”芦田国住立刻高声喊道,试图用大吼来驱散内心的恐惧。
波多野军的弓箭手将羽箭抛射向红叶军的五列横队,然而这种距离的射击对于人手一套铁甲具足的红叶军却像是细雨一般毫无杀伤。
“要是有铁炮就好了。”芦田国住悄悄嘀咕了一声。丹波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像他这样的小豪族很少会去购买铁炮,只有赤井直正、韧井教业这样的重臣的部队里才会配备一些铁炮手。
波多野军再次朝着红叶军抛射了一次,这一次依旧没有取得什么进展,而红叶军的距离也更近了。波多野军于是调整了射击的角度,对着红叶军的部队开始了更为激烈的平射。这一次,有个倒霉的红叶军士兵被射中了具足遮不到的腿部,无奈退出了部队。而在下一轮平射里,又有一个红叶军士兵被射中面门,闷声哼了一声就倒了下去。
不过,这也是弓箭手最后一次放箭的机会了。红叶军的长枪手已经前进到了很靠近的位置,弓箭手不得不从缝隙里后退,寻求足轻的保护。波多野军的足轻拥到了他们事先布置的栅栏、拒马后面,提防着红叶军的进攻。而退到阵后的弓箭手,则越过己方的阵容开始抛射。不过红叶军的人数非常少,抛射几乎找不到射击的角度,大量的羽箭落到了红叶军士兵的身后,小部分击中的羽箭也只是无精打采地被坚硬的头盔弹开。
红叶军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到了波多野军的栅栏面前,而雨秋殇就冲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只要是作战,雨秋殇永远是身先士卒。
“齐刺!”雨秋殇高喊了一声,第一排的长枪兵立刻整齐地把他们手里锋利的铁向前刺去。一杆杆长枪从栅栏的缝隙间插入,犹如毒蛇吐信一般瞬间取走了几个站在前面的波多野军的性命。
“第二排!第三排!向左侧和由右侧展开!第四排,和第五排
,补上第二排和第三排的位置!”位于后方的井伊直政高声发布着命令,让一个排的长枪兵平坦满了整个山地,对着栅栏后的波多野军不断地狂刺。波多野军打死也想不到,他们事先设立的防御栅栏,居然成了限制自己的阻碍。拿着短兵器的足轻们根本够不到红叶军,只能站着白挨刺。而那些长枪手出枪的时机、力度和准度也远远不如红叶军,被捅得哭爹喊娘。不一会儿,整个栅栏后面的波多野军都小心翼翼地退开了两三步。
“把长枪伸到栅栏下!”雨秋殇用左手率先把长枪一下子刺入了栅栏最下端的木杠下面,高声指挥道。前排的长枪手有样学样,一个个把长枪刺了下去。
“三!二!一!”雨秋殇缓缓地喊着号子,最后猛地发力吼道:“起!”
“起!”整排的红叶军长枪手和他们的少主一起高呼道,所有人齐心协力地一发力,长枪猛地上挑,直接把插在土里的栅栏从底部给撬了出来,被挑飞向了波多野军的方向。波多野军站在前排的十几个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飞来的栅栏给打倒在地。
“上!”雨秋殇再次高呼着下令,红叶军长枪手迈着整齐的步伐,凶神恶煞地向前冲去。那些没来得及起身的波多野军立刻被乱枪捅死,第一道栅栏防线告破。
“太猛了…不像话啊。”芦田国住看着那队小小的红叶林居然一下就撞破了自己的初步防线,匆忙挥动将旗指挥部队包抄那支红叶军。那支红叶军虽然勇猛,但是毕竟人少,在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后,他们就从山谷里走入了开阔地带,左右两翼都暴露在了等候在谷口的波多野军的兵锋下。波多野军立刻在武士的率领下从两边冲了过来。
“第四排!向左转!第五排!向右转!第一排后退!第二排和第三排并到中央!”雨秋殇见状,连珠炮般快速地下达指令。乱军之中,红叶军的阵型和步伐却没有半点拖沓和散乱,飞快地在雨秋殇的命令下变换着队形。
“列空心方阵!”雨秋殇高声喊道,让部下围成了一个正方形,只有前方的那条边比较厚,彼此掩护彼此的背后,“虎松!侧后交给你了!”
“是!少主!”站在后怕的井伊直政高声领命,专注于方针衔接的维系和侧后的掩护。而雨秋殇则带着原本第二排和第三排的长枪手,继续向着阵型深处打去。
原本想要突袭红叶军薄弱侧翼的波多野军,却一头撞在了飞速变阵完毕的红叶军长枪手上,被刺得头破血流。几个领军的武士立刻试图转去袭击后背,却发现红叶军已经列完了空心方阵,连后方都是无懈可击。波多野军从四面八方对这支红叶军发动围攻,可是在整齐划一的长枪手身上却占不到便宜。偶尔有武士试图近身袭击,也会被手持武士刀的井伊直政及时逼退。波多野军久攻不下,正面却被雨秋殇深深地打了进去,整个方阵也愈发深入地嵌入了波多野军阵中。
第六百七十八章 稻井(4)
芦田国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红叶军那支小队径直从谷口突破而出,朝着自己马印所在杀来。波多野军纵使用上了十八般武艺,也难以阻挡他们坚定的前进步伐。只要有红叶军的士兵倒下,方阵就会立刻调整,把阵型收缩。就那一层单薄的正方形,在雨秋殇和井伊直政的指挥下愣是变成了坚不可摧的钢板,将波多野军打得节节败退。
眼开着谷口的防线就要被冲开,芦田国住只得率领着他的旗本亲自到一线督战。然而,即使他的马印出现在了前线,足轻们还是被打得收不住脚。迫不得已之下,芦田国住骂骂咧咧地带着旗本走到了防线的最前方,迎面冲来的就是一排常磐备的长枪兵。
只见长枪兵们快步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随后,只听一声“齐刺”的大吼,前排那十个长枪兵猛地踏出半步,几乎是用整齐划一的姿势向后一个蓄力,随后凶猛地把十根长枪一起向着这边捅来。芦田国住从未见过这般凶狠的长枪兵,一时间也和刚才被他骂的那些足轻们做出了一样的动作后退。
然而,堂堂家主被几十个长枪兵打得守不住脚实在是太过屈辱。芦田国住后退调整了一下后,立刻就指挥着武士迎了上去。他知道,纯粹的长枪阵最怕持刀武士的近身,一旦贴到他们身边,长枪就只能当棍子用了,即将到来的也会是一场屠杀。然而波多野军中的武士比例不是很高,之前少数几个试图冲阵的武士都被乱枪刺死。这一次芦田国住带着十个武士一起冲,他自问拿下这些长枪手是没有问题。
虽然十个武士在冲锋时顿时被刺死五个,但是另外四个武士却跟芦田国住一起冲到了长枪手身边。芦田国住贴身一刀,就将一个长枪手给砍翻在地,另外四个武士也砍死了两个长枪手,波多野军也趁机冲了上来。然而,还没等他们进一步席卷战线,忽然一柄长刀就从侧面刺来。芦田国住吃了一惊,匆忙反手格挡,却被那诡异的刀法给刮到了手臂。
“左手剑?”芦田国住有些诧异地推开半步,只见一个少年正十分迅猛地朝自己冲来。定睛一看,却发现他右臂的袖子外没有套铠甲,袖子也是空荡荡的。他已经扔下了手里的长枪,改用腰间的武士刀来战斗。
“这…莫非是雨秋家的少主?”雨秋殇独臂剑客的名号在三日町之战后早已响彻天下,芦田国住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少主怎么会亲自带着50人冲阵?还走在第一排!他疯了吗?”
然而,芦田国住片刻的分心却被雨秋殇抓住了破绽,他连着好几刀,一个上挑直接就把芦田国住的刀给打飞出去。芦田国住的几个旗本武士匆忙赶来救援,可是却被后排的长枪手借机给捅了两个窟窿。剩下两个旗本武士围攻雨秋殇,却被雨秋殇打得落花流水,也被长枪手补死。红叶军在雨秋殇的率领下打出一波反攻,芦田国住连滚带爬地向己方的阵线逃去,身后的红叶军再次踏着整齐的步
点逼了过来。
这一下,芦田国住彻底没了办法。他的一次冲锋几乎葬送了芦田家里半数的武士,失去了这些中层军官,他现在连指挥军队都有些困难。而随着波多野军战线的动摇,常磐备第二连更多的排也趁机从谷口涌出。波多野军彻底乱了章法,胡乱抵抗了几下就从谷口败退,将进入稻井平原的路拱手让给了红叶军。
常磐备杀出谷口,紧追着芦田国住的部队而去。索性稻井城内的荒木氏纲率军出援,这才好不容易把芦田国住给捞了回来。而他带出去的1000部下,逃回来的却连300都不到。
率军杀入平原后,雨秋平立刻着手进行下一步的布置。
稻井平原是丹波国船井郡内的平原,也是丹波国内第二大的平原,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它四面都有群山环绕,只留下四条山路,北通园部城、西通丹波国国府八上城、南边是通往摄津的山路、东边则连接着山城国与丹波国边境的龙山城。而山阴联军的粮道,就是从八上城运到稻井平原的。而稻井城,就在稻井城平原的东南端,扼住了稻井平原的东出口。
雨秋平从南出口进入平原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急着攻克稻井城稻井城内的波多野军早就成了惊弓之鸟,根本不敢出城阻碍红叶军的机动。雨秋平于是率军绕到了稻井城西北的稻井平原上,直接切断了山阴联军的粮道,把正在运粮的民夫和山阴联军前些日子设立在这里的粮仓和营寨悉数夺下。完成这一切后,雨秋平开始安排人手扎营,同时下令辅兵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
而与此同时,正在稻井平原以东通往龙山城的山路上的山阴联军也试图返回救援,不过明智光秀的近万部队立刻发动了反击。这一次,换成他们衔尾追击山阴联军,不让山阴联军轻易回援。
一直到了3月6日晚上,山阴联军都没能撤回稻井城,反倒是收到了芦田国住的败报山口失守,红叶军已经攻入稻井平原,切断了大军的粮道和退路。而从园部城返回的足立基助也不敢进入被围困的稻井城,而是远远地待在了稻井平原北路的山路上。
“完了,这下全完了。”当晚的评定会议上,山名佑丰脸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上,止不住地唉声叹气,“回不去了,全给堵在这里了。我们不可能打得赢红叶军的,粮道也断了,用不了几天全都要死在这里。”
“山名殿下不必如此沮丧,成败尚在五五之间。”赤井直正却并没有丝毫丧气,而是依旧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冷静,“只要稻井城不丢,我们就不会被堵死在山路上,而是可以通过稻井城进入稻井平原,和红叶军一战。”
“一战?拿什么一战?身后明智光秀有10000人,身前的红叶军又有将近10000人,我们手头这14000人怎么可能打得赢?”一色义道懊丧地狠狠锤了锤桌案,把手都锤得通红,“实在不行就和织田
家议和吧,放一条归路给我们。”
“园部城来的足立大人还有1000人,稻井城内的荒木大人也还有1000可用之兵。”韧井教业在一旁低声开口打岔道。
“那就算这样也只有16000人,织田军将近20000人呢啊!红叶军用50人就把芦田大人冲垮了,我们腹背受敌,根本没有胜算的。”山名佑丰惨笑了两声,看了眼韧井教业和赤井直正,却发现两人依旧是面色如常。
“如果是16000打9000呢?如果没有腹背受敌呢?如果是出其不意的突袭呢?”
赤井直正连着抛出了三个问题,让山名佑丰和一色义道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胜败尚在五五之间。”韧井教业重复了一下赤井直正之前说过的话,“两位殿下不必如此担忧。”
3月7日清晨,休息了一晚、养精蓄锐的红叶军,推着他们昨天下午打造的攻城器械,开始向稻井城进发。由于稻井城扼住了稻井平原的东出口,拿不下稻井城就没法阻止山阴联军回师,因此雨秋平并不敢把部队摊开在稻井城周围,而是谨慎地只从西门和南门发动进攻。投入进攻的只有常磐备,鸣镝备被雨秋平留在了手上,以提防山阴联军。不过,为了攻城顺利,雨秋平鸣镝备的炮兵也派给了福岛安成。
雨秋平将本阵设在稻井城西北的稻井平原正中央,由鸣镝备驻守,切断山阴联军返回八上城的退路。而常磐备则在福岛安成的指挥下绕到了稻井城的西南,展开攻城。
雨秋平注意到了北部山路上足立基助从园部城赶来的部队,人数不多,似乎只有1000人。雨秋平等待了片刻,发现山阴联军仍然没有从山路上返回,于是决定先快点解决足立基助的别动队。
“山阴联军在山路上有14000人,明智殿下至少能帮我牵制一半,能来平原上作战的大约只有7000人,2300多战兵。”雨秋平对着参谋们赶制的沙盘,粗略地估计着局势,“我先把园部城的1000援军干掉,然后用鸣镝备的1500战兵拖住山阴联军赶到的主力。等到常磐备被稻井城打下来了,我就用3000战兵发动总攻,把平原上的山阴联军一扫而空,再和明智殿下把山路上的另一部全部消灭。”
打定主意后,雨秋平就让加藤光泰的鸣镝备第三连北上,去攻击足立基助的1000人。而与此同时,常磐备对稻井城的总攻也展开了。南城的常磐备第三连负责佯攻,而西城城下町的常磐备第一连和第二连则在两个备队炮组6门火炮的掩护下对稻井城的西城城门发动猛攻。即使是站在城头,波多野家的弓箭手也打不过常磐备的铁炮和火炮。不一会儿,就有不少红叶军登上了稻井城的西城城墙。
然而,就在这时,山阴联军第一支赶回来增援的部队抵达了战场。看旗号,正是一色入道的部队。
第六百七十九章 稻井(5)
“来得倒是挺快。”雨秋平发现了一色入道将近2000人的部队出现在谷口后,立刻派出使者去要求加藤光泰动作快些。不过一色入道并没有急着行动,而是现在稻井城北城城下町里安置了所部的辅兵,随后率领700战兵向着加藤光泰的方向前进。
雨秋平见状,只得让鸣镝备第二连在久武长贺的带领下快速东进,向一色家的部队发动进攻,以掩护加藤光泰的背后。加藤光泰那里的进展似乎不是很顺利,足立基助的人连夜修筑的岩砦颇为坚固,缺乏攻城武器的加藤光泰一时间难以突破。他派出使者,向雨秋平请求从稻井城城下抽调一匹攻城器械过来。
“额…”雨秋平接到这个要求后感觉有些为难,从稻井城直接通向北路的路线此刻已经被一色军所占据,想要运输攻城器械就要绕个大弯了。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他于是就让福岛安成从西城运一批云梯和冲城锤到北边去。
然而,还没等这匹运输攻城器械的辅兵走完一半的距离,东边的山路上再次出现了新的山阴联军旗号。这一次,来的是山名家第一猛将吉冈定胜。在雨秋平前世的历史上,他作为防己尾城的城主,在羽柴秀吉攻略鸟取城时奇袭了羽柴秀吉的部队,便连续三次挫败了羽柴秀吉对防己尾城的进攻,更是一度夺下了羽柴秀吉闻名天下的千成瓢箪马印,威名远播。
吉冈定胜同样带来了2000人,他在将辅兵送入稻井城中安置后,也率领着披甲完毕的700战兵向着鸣镝备第二连杀去,久武长贺瞬间要面对人数是自己三倍的敌人。雨秋平为了掩护久武长贺的侧翼,只得把手头的鸣镝备第一连也交由新显成亮带去支援。而这样一来,雨秋平手上就只剩下鸣镝备的三个炮组、炮组的护卫长枪兵、鸣镝备骑兵排和自己与查理的卫队这些零碎的几十人小队了,能调用的兵力瞬间捉襟见肘。
雨秋平于是让福岛安成把常磐备第二连从前线撤下来,调到雨秋平的本阵作为预备队。虽然这样会延缓稻井城的落城时间,但是一贯保守的雨秋平自然不会任由手上的预备队用完。不久后,常磐备第二连就来到了雨秋平的枫鸟马印下。
这时候,鸣镝备第三连终于攻破了足立基助的营墙,开始进入营寨与足立基助所部的波多野军交战,进展顺利。而在前线,鸣镝备第一连和第二连也挡住了人数将近是他们两边的一色义道和吉冈定胜。
然而,没过多久,又一支山名家的部队从东路出现,抵达了战场。领军者是山名四天王之二的八木丰信和太田垣辉延,两人各自率领1500人先后入阵。在把辅兵留在稻井城城下町后,八木丰信率领500战兵从南、太田垣辉延率领500战兵从北,一上一下就要包抄鸣镝备在正面战场上的两个连队。雨秋平匆忙把常磐备第二连拆成两半,四个排由水原子经带着去掩护北边侧翼,四个排由雨秋殇、井伊直政带着去掩护
南边侧翼。虽然红叶军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是靠着精锐的战斗力,还是勉强压制住了山阴联军。
“一共来了2400战兵了,总兵力大约7000人…”雨秋平估算着战场上的局势,“剩下的人应该都被光秀的近万大军拖住了。我只要撑住战线,等到拿下稻井城即可破局。”
而这时,北线的鸣镝备第三连终于攻下了足立基助的岩砦,将足立基助驱赶向了北边山区。在雨秋平的指令下,加藤光泰率领鸣镝备第三连原地掉头,自北向南朝着对峙的两军主力的侧翼扫去,直取太田垣辉延的侧后。太田垣辉延所部挣扎地想要调整阵型,可是他们面前的水原子经所部立刻发动猛攻,拉扯着不让太田垣辉延如愿。眼看着太田垣辉延所部就要被夹击,又一支山阴联军的援军出现在了山路出口!
“怎么还有?”雨秋平见状有些诧异。
“领军者是山名佑丰本人,那里面有山名佑丰的旗本!”福泽谕楠指向山路出口处的那面马印,“大概会有600战兵。”
山名佑丰在发现北边有被侧击的风险后,立刻率军北上掩护太田垣辉延的右翼。加藤光泰的第三连废了不少力气才击败了足立基助,忽然又要对上山名佑丰的精锐生力军,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战线再次陷入僵持。
“让安成再调一个连队给我。”雨秋平意识到自己手上又没有预备队了,于是再次把目光投向了东南的稻井城。
“殿下,再调一个的话,福岛大人手里就只剩一个连队了,想要打下稻井城就没那么容易了。由于殿下之前调走了常磐备第二连,导致他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兵力突破本丸。”福泽谕楠在一旁提出了反对意见。
“那也不行,我们手上没有预备队太危险了。”雨秋平坚决地摇了摇头,“前线的战况这么激烈,若是没有预备队,出了什么问题我都无能为力。”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山阴联军出现在战场的援军已经高达9000人了,留在东边山路里的只剩5000人。这5000人还不一定顶得住明智殿下呢,哪里还能抽人来增援?”福泽谕楠边说边指了指前线的战况,“我们四个连队1600战兵,暂时压制住了他们3200战兵,要担心也是他们担心才对。只要稻井城一拿下,常磐备第一连和第三连从南边席卷战线,山阴联军就是全军覆没的份。现在若是从稻井城再调人出来,何时能够打破僵局?”
福泽谕楠的话很有道理,让雨秋平一时间也是有些犹豫。但是最后,保守的性格还是占据了上风:“把常磐备第三连调回来。”
“是。”既然雨秋平决定了,福泽谕楠也没有二话参谋只是为了主帅提供多种建议和方案,最后拍板和决定还是要由主帅来完成的。常磐备第三连得到命令后,立刻在南城脱离了接触,绕了好大一个圈赶向雨秋平的本阵。
雨秋平本以为自己的保守会让红叶军吃不少亏,然而常磐备第第三连刚回到手上,他就要庆幸起自己的胆小了韧井教业的2000人忽然从谷口出现,放下辅兵后700战兵就直冲南路而来。丹波的青鬼所部骁勇善战,若不是雨秋平及时把常磐备第三连撤回来,现在他就没兵可派了。
雨秋平匆忙让蜂须贺小六的常磐备第三连去掩护雨秋殇和井伊直政的侧后。常磐备第三连和韧井教业所部在战线最南端遇上,立刻又打了个难舍难分。
整条战线自北向南,依次是加藤光泰对山名佑丰、水原子经对太田垣辉延、新显成亮对一色义道、久武长贺对吉冈定胜、雨秋殇和井伊直政对八木丰信、蜂须贺小六对韧井教业。各个武士带队捉对厮杀,红叶军的2000战兵和山阴联军的近4000战兵在漫长的战线上您进我退,喊杀声震天。
“他们疯了吗…14000人里,有11000都到战场了。还有谁没到场?”雨秋平朝一旁的福泽谕楠问道,“谁的旗号没出现?”
“赤井直正。”福泽谕楠扫了一眼战场,又和沙盘上的战局核对了一下,“赤井直正的3000人还没到。”
“他要靠这3000人挡住明智殿下的10000人?不可能。那我们只要撑住,等到明智殿下杀败了赤井直正,从山路杀出来,直接打他们后背不就好了?”雨秋平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山阴联军会不会有诈?”
“他们可能是在赌,以断后备队寡不敌众的败退为代价,谋求一个时间差,集中主力以2:1的优势击败殿下的主力。”福泽谕楠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对山阴联军的计划很不看好,“但是山路狭窄,运输量有限,纵使他们想集中兵力打个出其不意,他们的部队也只能一波一波地到达战场,也被殿下的预备队一波一波地堵住,就像添油一样。”
“可是我手上已经没有预备队了。”雨秋平摊开了空空的两只手,朝着福泽谕楠苦笑了一下,“我现在手头就自己的100卫士,查理的50卫士,鸣镝备骑兵排50人,还有鸣镝备的40个炮组护卫长枪手。”
“这不是还有240人吗?暂时也够用了。”福泽谕楠微笑了一下,用手在沙盘上比了比,“除非赤井直正能带着他的3000人也加入战场,否则这240人无论如何都够用了。”
福泽谕楠话音未落,雨秋平的脸色就僵住了。只见东边的山路入口,赤井直正的旗号飘扬着踏入战场放下2000辅兵后,那就是整整1000战兵。
“我的…”雨秋平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下的战况才好。山阴联军的14000人居然全部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的战场上?那明智光秀呢?他的10000人在哪里?难道被山阴联军全歼了吗?怎么可能啊?那可是整整10000人啊。
第六百八十章 稻井(6)
此时,稻井城西门外。
直江登平率领的6个炮组刚刚接到命令让他们立刻撤回雨秋平的本阵,协助主力作战。
“怎么了吗?为什么这么着急?”直江登平听到命令后有些惊讶,对传令的森兰丸问道,“这里攻城攻得好好的,我们正要把炮推进去炮击本丸呢,为什么忽然要撤?”
“登平前辈,大事不妙了!”森兰丸此刻已经急得满脸通红,“赤井直正的1000战兵忽然投入了战斗,从一色义道和吉冈定胜两部中间的结合部发起猛攻。殿下和查理大人已经亲自率领卫队上了,连炮组的护卫长枪手都被拉上去了,这才勉强顶住!再不支援,整条战线就要垮了!”
“什么?”直江登平闻言大惊,匆忙顺着楼梯快步跑上二之丸的城墙查看状况。只见整条战线上的山阴联军气势如虹他们有着将近5000对2000的兵力优势。而雨秋平已经亲自把枫鸟马印插到了战线最中央,这才暂时稳住了局势。
“丹波双鬼还是有点东西,比昨天那些杂兵强多了。”直江登平自顾自地嘟囔了几声,随后又看了眼战局,紧接着快步跑下楼梯,对森兰丸道,“兰丸,现在回去来不及了!等我们把炮拖到阵地,估计战线都要被突破了!”
“那怎么办?”森兰丸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见状有些不知所措。
“我把炮推到二之丸城墙上去,居高临下地轰他们。”直江登平指了指已经被红叶军打下的二之丸西城和西北段的城墙。
“可是…”森兰丸有些犹豫地撇了撇嘴,“殿下的命令是…让登平前辈您回去啊…红叶军的军规里,不是不能抗命的吗?只要上级下达了命令,必须要执行…”
“殿下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他估计不知道我们已经把二之丸西北段的城墙拿下来了!”直江登平向森兰丸解释道。
“可是…”森兰丸还是有些抗拒。
“啊,那就这样,你当这事没发生过,我就和你说我马上就去本阵。”直江登平嘿嘿一笑,拍了拍森兰丸的肩膀,自己则带着炮组就往城里走,“没时间了。至于抗命的事,回去我自己再和殿下解释。”
说罢,直江登平头也不回地带着人就走了,只留下森兰丸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你们,去叫辅兵拿着铲子过来,快!”直江登平朝着另外几个炮组的组长喊道,“让他们过来填土,把一节一节的楼梯给我填平,填出一道斜坡来,好让我们把炮推上去!”
几个炮组组长心急火燎地抓了一堆辅兵过来,立刻就开始往楼梯上填土。直江登平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绳子,把他们拴在了炮上,前面拉后面推,不一会就把六门炮从楼梯上那个填出的小通道上运到了二之丸城墙上去。
“推!推到墙垛边上!辅兵,在女墙的拗口出填土,填高一点!让炮口刚好能从墙垛凹陷处弹出去!”直江登平一边手忙脚乱地指挥着炮组运炮,
一边对辅兵高声下令道。辅兵们七手八脚一顿忙活,不一会就夯实了六个简易小平台。直江登平二话不说就让炮组把炮推到了平台上,黑洞洞的炮口从墙垛的凹陷处弹了出去。
“给我打!”直江登平看了眼射击的角度,“紧贴着稻井城的韧井教业估计打不到,先打韧井教业北边一点的八木丰信,用实心弹打他马印所在的地方!”
“可是大人,这样一开炮,后坐力会直接把泡从这土台子上弹下来啊!”一个炮组组长忍不住高声质疑道。
“哪能怎么办?现在有时间修炮台不成?”直江登平看了眼日益危机的战局,心急火燎地喊道,“你们拽着绳子把炮拉住!海军就是这么搞的!他们连六磅炮都拉的住,你们拉个三磅炮拉不住吗?”
“校准!”直江登平高声喊着口令,即使炮组成员们还有疑意,听到命令后还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始执行听到军令必须执行,这是红叶军日日夜夜训练给每一个士兵养成的习惯当然,直江登平似乎没有养成。
“开炮!”
八木丰信本来正大呼酣战地指挥着作战。在赤井直正加入战斗后,胜利的天平正缓缓向着他们这边倾斜。红叶军的战斗力是真的顽强,兵力只有二分之一不到,还是在毫无战术、地形影响的情况下,愣生生地一度压制住了山阴联军。索性赤井直正及时赶到,让山阴联军得以重新掌握局面的主动。
“快一点!快一点!我们时间不多!”八木丰信亲自从旗手手里签过马印,来回地前后摇摆,催促着部下们向前冲去。然而,忽然就听到南边炮声大作。八木丰信愣愣地扭头看去,只见稻井城头的硝烟猛地腾起,六个黑漆漆的弹丸从天而降,落向了自己的方向。
八木丰信只觉得眼前一黑,身旁紧接着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和惨叫声,把他也震翻在地。他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只见马印周围一片狼藉、人仰马翻。而他却侥幸逃过一劫,安然无恙。
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稻井城头的火炮却再一次开火。这一次,他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六门三磅炮有两门的炮弹直接落到了他的身边,把八木丰信和几个匆忙扑上来想救走他的侍卫一起震飞了出去。一同倒下的,还有八木丰信的马印。
被六门火炮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居高临下地狙击,神仙也难以毫发无伤。更何况开炮的是直江登平这个运气好到爆棚的天选之子当年他能在没有视野的极限距离上用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火炮和水里游过来的炮弹一炮打中武田信玄,那用两门炮两轮狙击近在眼前的八木丰信自然不是问题。
八木丰信被突然击毙后,八木丰信所部的山名军顿时乱作一团。和他对位的正是雨秋殇和井伊直政,两人毫不留情地发动反击,一举将八木丰信所部击溃。而直江登平也没有闲着,继续把炮口调高,对着吉冈定胜所部开始轰击。虽然在这样的距离上,想直接轰击马印的精准
度是有些勉强,但是实心弹的乱射还是给吉冈定胜的部队带来了极大的混乱。不久后,这个山名家第一猛将也被迫败下阵来。
随着吉冈定胜和八木丰信两部退出战场,山阴联军的阵线已经断裂得再无章法可言。最南边的韧井教业所部率先被席卷而来的雨秋殇和井伊直政夹击,匆忙带着稻井城下的辅兵们一起乱哄哄地后退进入了稻井城里,途中不少人自相践踏,战死投降者无数。赤井直正在危机下匆忙调整阵型,挡住了久武长贺包抄过来的侧击,试图稳住局面。
就在这时,从东边的山路上,忽然杀来了一堆打着水色桔梗旗帜的骑兵正是明智光秀的旗本队。只见明智光秀身先士卒,率领着部下直冲山阴联军北部阵线的背后。赤井直正分不出人去抵抗,率先遭殃。紧接着被波及到的,就是一色义道的部队。赤井直正和一色义道所部在三面夹击下先后败退之后,更北边的太田垣辉延和山名佑丰率领的山名军已经意识到大势已去,纷纷整顿部队退出战场,向着北边园部城方向的山路逃去。他们一撤可倒好,直接就把一色义道和赤井直正的后路卖给了水原子经和新显成亮。水原子经和新显成亮快速前插,堵住了一色义道和赤井直正所部的退路,将他们逼向了东边的山地。
走投无路的一色军和波多野军士气彻底瓦解,先后宣告崩溃。赤井直正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逃入了东边的深山里。而一色义道却没有那么走运,在乱军中被水原子经所部的两个足轻擒获。一色义道、赤井直正所部的溃兵,大多数也只得举手投降。
大获全胜的雨秋平立刻转而率军向南,汇合了从山路里姗姗来迟的明智军,对稻井城发动了总攻。直江登平直接调转了炮口,朝着稻井城内的天守阁轰击。不久后,天守阁的三楼就被火炮轰塌。无心再战的荒木氏纲、芦田国住率领大量人心惶惶的辅兵向雨秋平投降,而韧井教业则趁乱率军从稻井城东门突围,向着丹波国的山区逃去。
攻克稻井城后,雨秋平立刻让所部开始在附近的山区里追击和搜索溃兵。吉冈定胜躲在山谷里试图重整部队,被新显成亮发现后直接击溃,吉冈定胜孤身弃军潜逃,不知所踪。而赤井直正则在逃亡中不慎甩下马来,被随后赶到的常磐备骑兵俘获。韧井教业的运气要比赤井直正好上不少,虽然所部被追击而来的毛利贵志击溃,但是韧井教业却趁乱逃走。毛利贵志手上没有骑兵,没能追上他。
3月7日傍晚,稻井合战宣告结束。总人数16000人的山阴联军全军在明智光秀所部没能到场的情况下被雨秋平的红叶军击溃。八木丰信阵亡,一色义道、赤井直正、荒木氏纲、芦田国住被俘。山阴联军16000人中,跟着山名佑丰逃向园部城的只剩下3000人不到,粮草辎重也尽数失去。大量安置在稻井城的辅兵都被红叶军俘获,人数上万,以至于明智光秀不得不紧急从后方调配粮草来安置如此之多的俘虏。
第六百八十一章 穷寇
在稻井城天守阁内一见到雨秋平,明智光秀立刻就上前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歉意地低声道:“红叶!实在抱歉!姗姗来迟,险些酿成大祸啊!”
“发生什么了?”毕竟仗已经赢了,雨秋平此刻倒也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很好奇东边的山路上发生了什么。按照雨秋平和明智光秀原本定下的计划,雨秋平会绕路从南边奇袭稻井平原,切断山阴联军的粮道和归路。当山阴联军回师时,明智光秀就要死死尾随其后,一路追到稻井平原,和雨秋平两面夹击。然而,在这场稻井合战里,明智光秀的部队却一直没能赶到战场,是红叶军靠着一己之力击垮了山阴联军。
“是我大意了,中了埋伏。”明智光秀万般自责地摇了摇头,懊恼地叹了口气,“在山阴联军撤退后,我立刻紧追而去。却不曾想赤井直正和韧井教业设下埋伏,在我绕过一个山脚的时候忽然翻身一击。猝不及防之下,前军溃散。我整顿部队花了好久的时间,想要派使者通知红叶,可是正面的路全被山阴联军封死了。我没办法,只好自己带着旗本冲过来。结果我到的还比我绕路过来的信使早呢。”
“那你也是发疯啊?要是他们路上再设伏一次,你那一百多个侍卫能干什么?你自己的命不是也要交代了?”雨秋平闻言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你这是玩命啊?干嘛这么拼?”
“因为我的失误…红叶被迫陷入险地,我又岂能独善其身?”明智光秀急急地抢道,随后声音忽然弱了下来,脸色也微微一红,“而且…我…”
“怎么了?”雨秋平不解地追问道。
“没什么。”明智光秀抿了抿嘴,快速地摇了摇头。
“啊,不管了,反正这场是大胜了。你的迟到,来得刚刚好。”雨秋平倒是满不在乎地把手臂搭在了脑后,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你要是来得早,山阴联军根本不敢和我们决战,老早就撤到稻井城里了,到时候打起来更麻烦。现在倒好,他们以为有机会赢我,所以拼上了全力,结果被我们一锅端了。”
“那些俘虏呢?”明智光秀回想起了战役结束时壮观的景象俘虏的队伍无边无际。
“足轻都拘押在城下町里了,估计今晚会逃走一些,不过咱们也没那么多人手看着他们。”雨秋平无奈地苦笑了两声,“武士们全都关在本丸的武家屋敷里,那些高级武士都关在天守阁里呢。”
“一色家算是垮了。”雨秋平用手指了指天守阁底层关押高级武士的房间,“主力全完了,一色义道、一色满信父子俩都被抓了,家里的重臣包括稻富佑直在内也通通被俘。留在丹后能掌控局面的,估计只剩下一色义道的弟弟一色义清了,现在手上连1000人都未必凑得出来。”
“波多野家也差不多了。”明智光秀想起了自己视察俘虏时的样子,“赤井直正、荒木氏纲、芦田国住这些重臣悉数被俘,主力尽墨。除了足立基助手上的败军
外,八上城里的波多野兄弟估计也只剩1000人了。”
“接下来要去好好料理一下山名家了。”雨秋平笑着转身向北,望向了园部城的方向,“痛打落水狗,把那些家伙一并收拾了。”
3月8日清晨,织田军从稻井城出发,直扑东北20里外的园部城。
“天呐,连休息都不用的吗?”站在城头的山名佑丰、太田垣辉延和足立基助等人看着推着攻城器械杀来的织田军,一个个面如土色。昨日,在赤井直正的策划下,他们在战术上已经占尽先机,以两倍多的兵力围攻红叶军,却直接被红叶军击溃。眼下,他们兵力只剩织田军的六分之一,又哪里有勇气对阵?有的部队甚至连建制都还没有整顿完毕,根本无力抵抗。
“走吧走吧,这城不守了。”山名佑丰喘着粗气拍了拍城垛上的砖,“往西边跑,撤到须知,然后我们继续跑。”
山名佑丰、足立基助等人已成惊弓之鸟,连守城都不敢就弃城西逃。足立基助一把火点燃了园部城天守阁,试图阻碍织田军的追击。然而,雨秋平也做得够绝,在发现山阴联军逃跑后,连城都没进就直接绕路追击。山阴的军队在山里行进的速度哪里有红叶军快?雨秋平一路紧追而去,在园部城西北十里外的山路上再次追上了山阴联军。
“妈呀,红叶军又追上来了?”山名佑丰今年也是67岁的高龄了,昨天那场大战和逃亡已经把他折腾得半死不活,现在沿着山路飞奔了好久,体力和精神都快到了极限。眼看红叶军又从屁股后面追了上来,山名佑丰几乎崩溃。
“主公,现在可如何是好?”太田垣辉延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着红叶军的枫叶旗越追越近,而那面在后面高高飘扬的枫鸟马印更是让他斗志全无。
“让波多野家那些家伙断后!我们是为了来救他们才落到这般田地地,他们不断后谁断后?”山名佑丰又气又急,骂骂咧咧地喊道,“咱们走!回但马去!我可不要向一色家的家伙一样当阶下囚!”
在红叶军追到之前,山名军就抛下了波多野军撤离。足立基助看到山名军的旗号扬长而去后,气得破口大骂:“这帮老匹夫,当真没一个靠得住!刚才就喊着要撤,现在倒好,直接就跑了!这丹波不是他们的地,撤起来真的不心疼啊!”
“列阵!”足立基助眼看退无可退,只得在山谷狭窄的地方列阵防守,希望能挡住红叶军的追兵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很快,他就看到了他的对手那支用50人就冲开了谷口的常磐备第二连。
一顿痛击后,波多野军彻底瓦解。足立基助眼见不妙,率先拔马就走。他逃出生天后想要找地方休息,结果刚坐下没多久,就被追来的常磐备骑兵排给抓个正着,无奈之下举手投降。
“大人,行行好,在下投降了,不打了!”足立基助带着侍卫们老实地跪倒在地,朝着追来的常磐
备骑兵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别打我们!我们不打了!红叶殿下威武!红叶殿下武运昌隆!”
“山名佑丰逃到哪里去了?”常磐备骑兵排的军官没有对足立基助的客套做出任何回应,而是直接问道。
“那边!”足立基助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山名佑丰逃亡的方向他明明可以指一个错误方向的。但是眼下他对那帮抛下自救就跑的山名军恨之入骨,还狠狠地补上一句话道:“大人快点追上去!狠狠收拾他们一顿!”
山名佑丰等人带着军队西逃,可是在山路上依旧跑不过红叶军,再次被红叶军追上。山名佑丰见势不妙,率领侍卫和旗本弃军潜逃,山名军顿时士气崩溃,全军解体。可一把老骨头的山名佑丰在逃进山里后实在是逃不动了,不幸被宇智波青冈带着的军情司忍者追上擒获。太田垣辉延运气不错,他在军队崩溃后换上了足轻的衣服逃走,躲过了红叶军的追击要抓的大人物实在是太多了,谁有空去管个小兵?山阴联军最后的部队大半投降,剩下的也逃散在了山区里。
“打惯了三好军那样的精锐,忽然遇到这些杂鱼,真是不习惯。”在视察俘虏时,毛利贵志看着成群结队的降兵,忍不住对蜂须贺小六吐槽道,“投降的人也太多了吧,为了看管那些俘虏,鸣镝备都没办法过来了,明智殿下也留了一堆人在稻井城看着那些俘虏。”
“太不经打了。”蜂须贺小六也是苦笑连连,“上万大军呢,被咱们一天半就打的全军覆没,还抓了俩家督了。”
“有时候还巴不得对面是三好军那样的好手呢,打得有来有回也刺激。遇到这些人…唉,提不起劲头来。”毛利贵志做出一副高处不胜寒的无奈状,把蜂须贺小六逗得哈哈大笑。
“可别了吧,三好义贤差点把咱们殿下的命都给搞没了,太凶了…”蜂须贺小六抿着嘴摇了摇头,“我还是希望每次打得都是这些杂鱼。”
“你说咱们这次,是不是能直接把波多野家的丹波、一色家的丹后、山名家的因幡和但马统统拿下来啊?”毛利贵志想到这里,忽然来了精神,“咱们在近畿和三好家拉锯,打了快十年了,才拿下河内和泉纪伊两国之地,还是俩丁点大的小国。这山阴可真是好混,半个月打一仗,四国就到手了!”
“波多野家也就能凑出1000人来了,山名家连家主都被抓了。一色家倒好,不仅凑不出1000人,家主和少主还都在咱们这儿。”蜂须贺小六也是豪迈地大笑起来,“要我说,咱们可以分兵了。我的连去把丹波拿下来,你的连去把丹后拿下来,让子经的连去把因幡但马给灭了。不用别人,咱们常磐备就把这四国给包圆了!”
“凭什么我去最简单的丹后?要去也是去因幡但马啊!因幡国鸟取城可是有名的坚城啊,我还想见识见识呢!”毛利贵志不服气地拍了拍蜂须贺小六,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百八十二章 考量
然而,开疆拓土又哪是雨秋平的那几个部下想得那么简单。
3月10日,织田军抵达了八上城下。由于要在稻井城看管大量的俘虏,织田军能够腾出手来到八上城下的部队不过10000人。八上城内,侥幸逃回城中的韧井教业东拼西凑拉壮丁凑出了2000人,正打算死守这座山城。八上城是波多野家经营多代的坚城,易守难攻,想要攻下来估计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过,雨秋平和明智光秀也没有立刻强攻的意思他们要好好想想如何处理山阴的领土了。
在现实中,想要消化占领一块领地远非游戏里那么简单。在信长之野望里,你只要打下了一座城,把自己的人派过去,周围的领地马上就能为你所用,敌人也会被全部驱赶出去。然而在现实中,你非但不可能马上消化你的领地,甚至还需要依靠曾经的敌人之手。
打下一块领地后,一个战国大名有多种选择:
最激进的一种,就是把领地上原本的领主、豪族、武士全部改易赶走,将所有的土地收为直辖,由自己派遣的代官进行管理。但事实上,只有本家拥有雄厚实力的时候才有可能如此操作这不仅需要数目庞大的代官和经济实力,还需要强大的军队来镇压那些被驱逐的武士、失去工作的浪人们的反乱。
因此,大多数的大名都会采取较为温和的方式。把打下的一块领地中最精华、核心的部分收为直辖,而将原本统治这里的战败武士们的领地缩减,转封到领地内那些偏僻的地方。腾出来的空间,则会被分给大名自己忠心耿耿的武士们。这些武士又会在自己接手的领地里继续分封,一层层传递下去。这种选择最为常见,也最为合理。
当然,如果一家大名完全没有能力控制他刚打下来的领地,那他就只有接受敌人的臣服,让原本的领主继续统治这块领地,并向自己效忠。这样的关系链是很脆弱的,臣服的领主很有可能在主家衰落时起来谋反。
在这样的分封体制下,一家战国大名手下的领土和家臣也被分成了四类。
第一类是大名的直辖,领地的产出全归大名家所有。虽然这些领地也会被大名分封给他的手下,但是这些手下都居住在大名的居城里,并不会亲自去领地内治理领地,而是由大名派遣的代官代为负责。每年从领地上收的税,一部分会交给这些领地的名义所有者作为俸禄,其他的就会交给大名。而这些随侍大名左右、不用去自己领地的家臣们,后来也被称为旗本。以织田家为例,像佐胁良之、蜂屋赖隆、河尻秀隆、生驹亲正、中村一氏、堀秀政这些武士就是织田信长的直属旗本。
第二类是大名的亲藩,也就是大名的一门众们。他们和大名有着血缘关系,被大名分封到领地内治理领地,战时率军出征,最能得到大名的信任。在织田家中,织田信长的兄弟们和儿子们,就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第三类是谱代,也就是世世代代效忠一个主家的家臣们。他们同样拥有自己的领地和军队,在大名家中势力较为庞大。由于世代主从关系的纽带,他们对主家有着非同寻常的忠诚。在织田家中,就有林家、柴田家、佐久间家、佐佐家、平手家等诸多谱
代重臣。
第四类则是外样,他们的身份较为特殊。但从享有的权力和义务上来看,他们与亲藩、谱代无异,都拥有领地和军队。不过,他们大多数是在大名开疆拓土之时投靠、臣服于大名的,很多外样甚至在臣服之前还曾与主家为敌。他们的领地大多不是大名分封的,而是自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他们以向大名宣誓效忠为条件、换取大名对他们领地合法性的承认。因此,外样拥有很强的独立性,对大名的忠诚也不是很可靠。大名颇为忌惮外样的实力,因此往往会着手对外样进行削弱。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的外样如果连续多代效忠同一个主家,就会慢慢地变成忠诚可靠的谱代。在织田家里,雨秋家、羽柴家、明智家、泷川家、美浓三人众、蒲生家,曾经的荒木家、松永家等等,就是典型的外样。
一般而言,一个家族如果很长时间没有扩张,那他领地内就会有大量的谱代存在。但如果家族快速膨胀的话,谱代的人数不足以支撑家族大量的治理、军事行动,那大名就必须依赖诸多有能力的外样织田家的情况正是如此。
雨秋平的领地和传统战国大名有着天壤之别他的领地几乎全是直辖的,也就是最为激进的消化领地的选择。不过,他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通过近十年的努力才仅仅完成了三个令制国的直辖化。
河内和泉中原本属于三好家的领地都被雨秋平顺理成章地接收了,而那些小豪族们最初是在山高政的威望下臣服于雨秋平,后来则接受了雨秋平天价的租借协议,将领地租给了雨秋平。而纪伊的豪族对雨秋平直辖化的举动反抗颇为激烈,雨秋家先后三次出征纪伊,对纪伊豪族又拉又打,靠着天野景德的阴谋才终于平定了纪伊。大多数纪伊叛乱豪族的领地被没收、减封,而根来众等忠于雨秋平的家族则以租借协议的方式让出了领地,加入了国会的上议院。
而雨秋平本人也没有把领地分封给家里的重臣们,而是以丰厚的俸禄、福利、保障作为交换。家中位高权重的家臣们都是跟着雨秋平从贫贱而来,大多对此没有异意。而不少新人虽然颇有微词,但是也翻不起风浪。雨秋家特殊的体制,就是靠着雨秋平强大的个人魅力、诸多巧合和强大实力才得以维系这显然不适用于现在的明智家。
如果雨秋平想的话,他完全有把握在秋收前把丹波、丹后、但马、因幡在秋收前全部拿下。可是拿下了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不能妥善地消化和占领领地,收税也收不上来、动员也动员不了、那些盘踞在此几百年的地头蛇武士、国人还会起来造反,漫山遍野的游击战可够人受的。
明智光秀一没有雨秋平这样强大的军事、经济实力和庞大的代官队伍,所以她没法将这些领土全部直辖化吃进肚里;二没有亲族,也没有足够的谱代重臣,不足以支撑她减封、转封山阴豪族后把自己的人分封过去填补空白;三她自己的势力也不够庞大,如果不削弱山阴豪族而直接接受他们的臣属请求的话,等到他们恢复元气后,就会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
明智光秀的情况让两人犯了难。此刻,雨秋平和明智光秀正在八上城外的军营里,商讨着之
后消化领地的方法。
“家中可堪一用的,不过只有斋藤利三大人、妻木广忠大人、津田重久大人、沟尾茂朝大人这寥寥数人罢了。”明智光秀谈起自己的情况,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不比红叶手下人才济济啊。”
“人才也都是练出来的,有了足够多磨练的机会,自然会有英才出现。我的老班底,都是当年知立城里默默无闻的奴隶。当时有谁能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成就?”雨秋平摇头宽解道,“丹波国内的赤井直正和韧井教业等人都是英杰,若是能为光秀所用,日后成就必定不小。”
“是。”明智光秀点了点头,明白了雨秋平指的是什么。眼下她不可能一口气把丹波全都吃进肚子里,想要统治丹波,必须要依靠丹波的豪族。
“波多野家眼下几乎山穷水尽了,我们可以试着劝降他们,他们已经没有拒绝的资本了。”雨秋平对着一张丹波国的地图和丹波国各郡石高数量的账目,将福泽谕楠的参谋部赶制出来的领地接受计划读给明智光秀听,“你可以把桑田郡、船井郡、冰上郡150000余石的领地收归己有。而波多野家和赤井家、韧井家等其他丹波豪族,则迁到多纪郡、何鹿郡、天田郡等偏远之地,同时提升赤井家、韧井家等豪族的地位,让他们和波多野家解除主从关系、平起平坐、互相制衡。至于多纪郡内的八上城、天田郡内的福知山城、何鹿郡内的绫部城等要害之地,则分封给手下诸人,监视这些丹波臣服的豪族。”
“但是天田郡、何鹿郡位于丹波西北,紧挨着但马和丹后,如果将这里分给丹波豪族,万一他们勾结但马山名家和丹后一色家杀入丹波该如何是好?”明智光秀一眼看出了这个分封计划的漏洞虽然富饶之地都在自己手上了,但是却存在着门户大开的隐患。
“一色家已经跨了,家主和少主都在我们手上,我们也可以一并胁迫他们臣服。”雨秋平自然不会拿着漏洞百出的计划来找明智光秀,参谋们早就为此做好了打算,“可以要求他们把丹后国南边和丹波国毗邻的加佐郡、与佐郡68000石领地割让给我们,然后让将麾下重臣斋藤利三大人分封到与佐郡弓木城,加佐郡建部山城则收为直辖,以切断两国联络。把一色家和其他丹后豪族转封到丹后国西边的竹野郡、熊野郡和中郡去。”
“那三国边境会出大问题的。”明智光秀指了指地图上丹后国西边、丹波国西北和但马国东边的三国接壤之地,“丹波豪族和丹后豪族都聚集在这里,一旦联合山名家起事,仓促之间不好镇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家主山名佑丰已经在我们手上了,但是山名家还有余力,肯定不会像一色家、波多野家那样直接向我们臣服,最多把边境割给我一点用来赎回家主罢了。”明智光秀用指节敲了敲山名家的居城鸟取城,“可是要消化丹波、丹后半国,已经几乎用尽我所有的实力了。山名家割给我们的但马国的飞地,面前就是山名家,背后则是丹波和丹后的豪族,腹背受敌,孤悬境外,我根本没能力守住那里。”
“那块地请别人来守就好了。”雨秋平神秘一笑,“这个不用你发愁,有人比你还着急呢。”
第六百八十三章 条件
雨秋平和明智光秀将稻井合战的消息汇报给织田信长后,大喜过望的织田信长立刻公开颁发了给雨秋平和明智光秀的感状,奖励他们在山阴的大胜。织田军不久前在山阳的播磨摄津吃到大败,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而稻井合战的大胜来的正是时候。此役直接击垮了山阴三个加入了信长包围网的大名,还把其中两人给直接抓了回来。原本在松永久秀和荒木村重的调略下,不少蠢蠢欲动的近畿小豪族见状立刻老实了。
而正开心的织田信长,在收到了福泽谕楠参谋部起草的对山阴各国领地的处理方案后看都没仔细看就表示同意,其中最关键的那个请求也答应下来雨秋平请求织田信长派遣与力,进驻到但马国南边的朝来郡和养父郡,守住这个明智光秀无能为力的地区。
织田家把直辖的武士分封到军团长控制的领地内并领有一块核心区域的做法,在北陆道军团和南海道军团都已经有过先例府中三人众和岸和田城池田家。山阳道军团、山**军团和本愿寺包围军团过去的实力还不强,没有安插与力的必要。可是如果明智光秀一举拿下丹波、丹后和但马半国,让一个与力去监视这个军团就是势在必行的了。
一般而言,这些织田家直属的与力都会安插在军团长领地的核心位置,朝来郡和养父郡也不例外。虽然这两郡只有40000石的石高,但是他的重要性在整个中国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雨秋平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谈判无论山名家立场如何,他都一定要把但马国南边的朝来郡给割下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朝来郡里的那座生野银山!
日本在中世纪一直都是一个产银大国,它的白银开采量一度占到了全球白银开采量的三分之一,因此有着“白银之国”的名誉。而其中,就以石见银山和生野银山的贡献为最。顾名思义,石见银山位于山**石见国,是当时全日本乃至全亚洲最大的银山。有谚语说:有了石见银山就等于五十万石的领地。大内家、尼子家、毛利家为了争夺它的控制权,在数十年间争斗不断。而生野银山的产量虽然没有石见银山那么夸张,但也能带来大量的财富。山名家如今只有20余万石的领地,却能动员其15000人的总兵力,就是靠着生野银山。如今织田家要割走生野银山,对于山名家而言简直要比割走一国还要肉疼。
不过织田信长才不管山名佑丰肉不肉疼呢,他连自己家臣的感受都不在乎,哪里会“体贴”别人。他让雨秋平和明智光秀把那些重量级的俘虏后送,随后自己亲自在京都大张旗鼓地又办了个茶会,亲自招待山名佑丰、一色义道这两位大名,以及波多野家的笔头家老赤井直正这三位俘虏。他还特意在会前设置了一个“游街”环节,由织田家的旗本“护卫”着这三个高级俘虏游览京都的大街小巷,巴不得全京都
的人都看到他们。山名佑丰已经被气得暴跳如雷,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险些背气过去。一色义道则是面如死灰,在满街道争抢着来看俘虏大名的百姓面前心态崩溃。赤井直正倒是面色如常,看起来心理素质很不错。
而在茶会上,织田信长则以织田家的立场,把雨秋平和明智光之前呈给他的丹波-丹后-但马领地处置事宜向这三人宣布。织田信长没有半点和他们讨价还价的意思,直接把三张写满了转封领土的纸递给了三人。
“就这样了,你们去信给领地,让他们开始准备吧。”
在看到织田家居然要把生野银山割走后,山名佑丰气得都快跳起来了。他坚决不同意织田信长的要求,死活也不肯割让生野银山。甚至放出话来:如果织田信长硬要割生野银山,他就立刻去信回去,让山名家拥立他弟弟山名丰定继位,把他自己当死人就完了。
和山名佑丰的强硬态度不同,一色义道已经完全没了斗志。一色家的亲族和重臣几乎在稻井合战里被一网打尽,军队也全军覆没。织田家随便派一个侍大将,现在就能把一色家给灭了。雨秋家参谋部的计划还算良心,给一色家和原有的丹波豪族留了不少领地。一色义道也就没有反抗的意思,满口答应下来。
山名佑丰反对,一色义道支持,那么关键点就落在了波多野家身上。如果波多野家也表示了支持,那是山名佑丰独木难支,恐怕也不得不妥协。但如果波多野家态度也很强硬,织田信长有所顾忌之下说不定就会软化条件。
然而这样关键的决定,赤井直正以笔头家老的身份是不能做出的。
“还是要留待主公亲自决定。”赤井直正如是答复道。
“哦?是吗?”没想到,织田信长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赤井直正,低声道,“余之前还忘了这事呢。八上城还在你们手上呢对吧?”
“你写信回去,让八上城把家主波多野秀治和其弟波多野秀尚俩老老实实送到京都来见余!你不是做不了主吗?让他俩亲自来!”织田信长挑了挑眉毛,双手猛地撑在桌子上,凝视着赤井直正的双眸吼道,“余的耐心可没有多少,快点。”
织田信长的要求送入了八上城中后不就,波多野家也给出了答复同意。韧井教业是个识时务的人,稻井合战的惨败已经让他充分意识到了他们的军队和红叶军质量上的差距,守城绝对是守不住的。事已至此,只有乖乖请降一条路。
不过,波多野家毕竟和山名家与一色家不一样,他们的家主没有被俘,因此在领地谈判上还不至于那么被动。如果真的把波多野兄弟俩拱手送到织田信长身上,那波多野家就是投鼠忌器,会陷入向山名家、一色家那样的谈判窘境。
于是,韧井教业在答应
将波多野兄弟送出时还附加了一个条件:要求织田家的山阴军团长明智光秀也送血亲进入八上城作为人质。
此刻,明智光秀和雨秋平正对着韧井教业的那封书信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明智光秀的血亲只有一人就是她的母亲。
“这种不孝之事…”明智光秀凝视着桌案上的那封信已经半天了,嘴上也一直喃喃地念叨着,“哪里办得到…”
“母亲她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为了明智家、为了我吃了那么多苦…她年纪也大了,腿脚不便,我又如何能把她送入敌城为质?”明智光秀的脸色有些发白,双手紧紧握拳,似乎正在微微颤抖。
“要不我们就把八上城打下来,把波多野兄弟抓出来得了,想必也不会太费事。”雨秋平撇了撇嘴,用手敲了敲榻榻米,替明智光秀出气般地宽慰道:“让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还提条件,打一顿就消停了。”
“可是主公会答应吗?”明智光秀有些犯难地抬起头,对上了雨秋平的双眸,“让波多野兄弟去京都见他是主公的命令啊…可没让我们擅动干戈。”
“我们去请示一下吧,总比在这里瞎想好。”雨秋平扶着桌案从榻榻米上起身,走到门边开始换上鞋子,“当面问问主公吧。”
3月17日,雨秋平和明智光秀在把围城部队安顿好了之后,就带着侍卫启程前去京都,求见织田信长。
“什么?余这里谈判谈得好好的,你们两个想动手把八上城打下来?”织田信长听完雨秋平和明智光秀的请求后皮笑肉不笑地挖苦道,“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咱们织田家这次怎么行动呢,你们是想让余颜面尽失吗?那以后谁还和织田家谈判?荒木村重和松永久秀还没镇压呢,近畿不少宵小蠢蠢欲动,你们这样一搞,到时候如何收拾?”
“只是…要送母亲为质…实在是…”明智光秀被织田信长说得抬不起头来,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太为难了…”
“十兵卫,你在担心什么?波多野家那帮家伙敢拿你母亲怎么样吗?他们主公和主公弟弟都会在咱手上,你们的大军反手就能把他们灭了,他们敢拿你母亲怎么样?还不是要好好伺候起来,说不定比你母亲在家伺候得还周到呢!”织田信长不屑地冷哼了两声,随后笑道,“等你平定了山阴,他们还要指望你母亲在你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呢!能不抓紧机会好好巴结巴结老人家吗?”
“额…”明智光秀闻言还是有些犹豫,抬起头来看了眼织田信长,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织田信长见状,却是有些恼怒地道:
“快点!给余办事去!别在这儿墨迹!”织田信长在雨秋平和明智光秀面前一抖袖子,随后高声嚷嚷道,“赶紧的!三天内,余要在京都看到波多野兄弟,否则拿你们是问!”
第六百八十四章 人质
雨秋平和明智光秀匆匆离开了京都,回到了明智光秀的居城龙山城,明智光秀的母亲也住在这里。可是明智光秀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去天守阁叫自己的母亲,而是待在一楼的评定室里发愣。雨秋平就坐在她的身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前世历史的记忆分明告诉他,明智光秀在以自己的母亲作为人质换出波多野兄弟后,这兄弟二人就被织田信长残杀,而悲愤的八上城守军也处死了明智光秀的母亲。不过,前世历史上波多野家曾经降而复叛,而织田信长在经历了荒木村重等人的诸多叛乱后对叛徒的耐心降到了极点,这才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这一次,波多野家就是单纯地打不过才投降,而形势又对织田家一片大好,想必织田信长不会如此行动了吧。
但是,雨秋平还是不想让明智光秀冒这个险,可是织田信长的态度却又如此坚决,让他两边都不好办。
说到底,这是明智光秀自己要做的选择,还是不要过多干涉了吧。
“平君…”明智光秀忽然开口,用的却是奇怪的称呼。雨秋平愣了一下,诧异地看了眼明智光秀。明智光秀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说了几句:“不好意思。”
“红叶…”明智光秀换上了正常的称呼,有些犹豫地低声道,“你说可不可以这样…”
“波多野家要的只是山阴总大将的血亲作为人质…那我自己去是不是也行?”明智光秀快速地吐出了这一句话,生怕雨秋平打断自己。
果然,明智光秀话音刚落,雨秋平就诧异地道:“你在想什么?”
“城外的军队有红叶来统帅也绝无问题…正如主公所言,波多野家不敢拿我怎么样…”明智光秀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雨秋平,一个人喃喃自语着。
“不行,你去和令堂去是完全两个性质。”雨秋平调整了下坐姿,十分严肃地对明智光秀道,“令堂去当人质,那只是织田家宽宏大量,为了给战败的波多野家一些面子才做的举动。你去,织田家方面重镇山**军团总大将去当人质,那就是织田信长拿八上城无可奈何,只得以重臣为人质换波多野兄弟过来谈判,会让织田家颜面大失的。”
“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见明智光秀没有回应,雨秋平又补上了一句。
“我知道了。”明智光秀点了点头,贝齿轻咬着嘴唇,神色却还是无比艰难。
就在这时,评定室外忽然传来了缓缓的脚步声。侧耳去听,还能听到拐杖拄地的声音。明智光秀听到声音后猛地起身,拉开评定室的门就迎了上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明智光秀的母亲。
雨秋平侧过头去打量了一眼,明智光秀的母亲看起来已经要70岁的年纪了这倒是和雨秋平前世明智光秀母亲的年纪对得上。她一身朴素的灰色衣裳,拄着一根简单的拐杖,神色间带着一股坚毅和倔强。她在明智光秀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了评定室内,对着雨秋平一礼道:“见过治部殿下,这些日子犬
子劳烦殿下照顾,给您添麻烦了。”
“不敢。”雨秋平匆忙起身回礼,从明智光秀手上颇为默契地扶过老人,请她在榻榻米上坐下。老太太见状愣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人质的事情,老身已经听说了。”老太太开门见山,丝毫没有给明智光秀搪塞的机会,“老身没有问题,送老身去吧。”
“母上…”明智光秀有些艰难地抿了抿嘴,一下子在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孩儿不孝…怎可让母上这般受苦…”
“你为了明智家的复兴,已经如此努力。老身一介女流,帮不上什么忙。眼看着吾儿就能成为一国之主,如果能用这条将绝之命为明智家做些贡献,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无愧于亡夫在天之灵啊。”老太太坚决地摇了摇头,随后音调一转,十分严厉地对明智光秀道,“这是我的意思,你照做就是。”
“可是母上…此行危险。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孩儿可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明智光秀抬起头来还想在劝,老太太却是十分失望地摇了摇头。明智光秀见状顿时没了声音,老实地低下头去。
“你要记住,身为一个武士,无论何时都不能因私情误公事。”老太太用更加严厉的声音重复道,“不必再说了,就这样了。”
“是,母上。”明智光秀只得点头应是。随后,老人便不要明智光秀扶她,一个人拄着拐杖离开了。
3月25日,明智光秀亲自将母亲送到八上城城下町,在那里和韧井教业交换了波多野秀治、波多野秀尚兄弟。虽然明智光秀表现得极为克制,但是在她办完了一切交接事宜并将波多野兄弟后送后,雨秋平还是看到她红了眼眶她就那样站在营门口,目睹着母亲消失在城门后。
“没事的。”雨秋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就像主公说的,波多野家巴不得好好讨好令堂呢。”
“希望吧。”明智光秀维持着语调的问道,轻声答道。
在京都的谈判进展地颇为顺利对织田家单方面顺利。织田信长在来信里,轻蔑地称呼波多野兄弟为“草包”。波多野兄弟俩都未及而立之年,在谈判桌上自然不是织田信长这样的霸者的对手。在织田军兵临城下的窘境和织田信长的威压面前,他们很快就妥协让步。纵使赤井直正百般坚持,兄弟两人还是不敢拒绝织田信长提出的转封事宜。赤井直正本想留住八上城、福知山城、绫部城等要害之处,没想到波多野兄弟却直接满口答应下来。
既然波多野家和一色家都已经就范,山名佑丰的态度也被迫软化下来。他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山名家割让但马国东北的城郡、气多郡、出石郡三郡共6万石的领地给织田家,并允许织田家派人监管生野银山的开采,将每年一半的收入贡献给织田家。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可是织田信长却毫不领情。
“如果你一定要留下生野银山的话,就把每年九成的收入上交吧。”织田信长甩下了这样一句话,就拂袖而去,留下
谈判桌上的几位大名面面相觑。
然而,织田信长的强势是建立在织田家的威势上的。眼下山阴联军根本没有战胜的机会,自然也只能任人鱼肉。山名佑丰忍着自己几乎要炸裂的脾气,恬着自己的老脸,向织田信长提出了愿意上交七成收入的请求却还是被织田信长拒绝了。
在织田信长的重压下,山名佑丰几乎要顶不住崩溃了。然而就在4月1日,局势却忽然发生了转变。山名佑丰非但不再请求织田信长,反倒态度强硬起来,不仅生野银山收入的事情不提了,连割让土地的份额都只剩下出石郡一郡。而同时,本来已经任人摆布的一色义道也忽然来了精神,居然开始在已经答应的条件上讨价还价起来。而波多野家也加入其中,非但想要留住八上城等要害之地,甚至还想保留冰上郡。
山阴大名们态度的忽然转变不是没有原因的就在几天前的3月28日,毛利家忽然宣布要将被俘的山阴大名和部队们解救出来。毛利两川中负责山**事务的吉川元春提兵20000来援,现在已经进入了因幡国鸟取城。雨秋平接到消息后不敢大意,立刻向织田信长请求援军。
不过,毛利家来援这一事实的确可以给山阴的大名们信心,让他们不至于屈服于织田信长的淫威可是问题是,他们不应该知道这一消息啊?织田信长在得知毛利军进军后,立刻封锁了被软禁在京都的这三家大名和外界的沟通,想阻止他们知晓此事,从而迫使他们达成协议。却不知道哪一个环节走漏了风声,让这四人都硬气起来。本来都要达成的协议,眼下也泡了汤。
织田信长震怒之下,发动手下忍者开始彻查,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波多野家的忍者私下里向被软禁的两位家主通风报信,而波多野兄弟俩则找机会悄悄将此事告诉了山名佑丰和一色义道,并鼓励他们一起强硬起来和织田信长对抗。
织田信长知晓状况后暴跳如雷,两个他以为的草包成功扮猪吃老虎,把织田信长到手的鸭子给弄飞了,让织田信长有一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愤怒的他找来波多野兄弟讯问,结果波多野兄弟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还试图装作不知搪塞过去。织田信长恼怒之下,下令将波多野兄弟抓起来关进牢里。波多野兄弟还不老实,竟然试图联络手下越狱逃跑,结果又被织田信长给抓个正着。
这一下子,织田信长彻底被激怒了。
4月3日,八上城外织田军的营地内,雨秋平正和福泽谕楠、福岛安成和查理琢磨着战局,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吉川元春的大军。就在这时,朝比奈泰平忽然急急地跑到了帐门外求见。
“殿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智殿下忽然带着十几骑从营寨东门闯出去了!我们的人按照条例不准放行,但是明智殿下他们硬要冲出去,我们一时间没拦住,已经被他们冲出去了!”朝比奈泰平急急地一口气说完了一长段话,还用手指向了东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六百八十五章 救母
雨秋平匆忙将军务交给福泽谕楠负责,自己则带着一众侍卫从营帐东门外追了出去因为他隐隐有了预感这件事和明智光秀的母亲有关。明智光秀这么急着离开,一贯得体的她居然连声招呼都没和雨秋平打,肯定是急疯了。而明智光秀往东边去,肯定是要去京都。
雨秋平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稻井城附近的位置追上了明智光秀的卫队。雨秋平让朝比奈泰平高喊“等下”,大吼的声音在山里回荡,终于传到了明智光秀的耳边。她一勒马缰,在远处的小山岗上缓缓放慢了速度依旧没有停下来,只是减速让雨秋平能够赶上。雨秋平快马加鞭冲了上去,好不容易赶到明智光秀的身侧,匆忙一手拉住她的马缰,对她问道:“光秀?怎么回事?可是令堂出事了?”
“我在京都的家臣刚传回消息,说主公要在后天处死波多野兄弟,连处刑的地方都准备好了,已经公告全京都了。”明智光秀一边喘着气一边低声道,“波多野家的人估计马上也要知道了…怎么办…主公在干什么?”
“什么?”雨秋平闻言惊得险些掉下马来,“为什么要处死波多野兄弟?”
“好像是他们向山名佑丰和一色义道泄露了吉川元春增援的消息,破坏了主公已经达成的协议。他们被发现后试图隐瞒,还想逃跑。”明智光秀狠狠地咬了咬牙,一夹马腹,急速提高着马速,“主公生气了…就要杀了他们。”
“疯了吗…令堂不是还在八上城里?主公想杀他们现在急着杀干嘛?把他们放回去,把令堂换回来,之后我们打下八上城随便杀啊…”雨秋平已经惊愕地说话都有些结巴。
“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明智光秀急得在马上都已经泪眼朦胧,马鞭不停地在马屁股上抽,白马的屁股上已经有几十道清晰的血痕。
“快!”雨秋平见状也知道片刻都耽误不得,跟着明智光秀一起不停地催动着坐下马,“我们去京都找他!”
等到雨秋平和明智光秀匆忙在4月3日晚上赶到京都,去织田信长下榻的本能寺求见后,却被告知织田信长已经睡了,不肯见人。明智光秀哪里能接受这样的搪塞,在门口大闹一场,一定要进去见织田信长,却被态度异常强硬的侍卫堵在门外。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明智光秀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就不能帮我们通报一下吗?说是紧急军情也可以啊!”
“主公说了,今夜睡下后,任何人不得打扰。”那个侍卫十分歉意地鞠了一躬,“请别让在下难做。这几日主公脾气不好,要是在下把守的大门出了闪失,在下一家子都要遭殃。”
“怎么会这样…”明智光秀急得眼泪直往下淌,呆呆地站立在本能寺门口,几乎失态地高声追问道:“主公什么时候会醒?”
“这在下可不好说了。”那个侍卫也明白明智光秀的处境,可却只能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明智光秀和雨秋平无可奈何之下,在本能寺门口等了一整宿。从半夜三更等到凌晨,又等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明智光秀的眼泪就没有停过,两道泪痕已是清晰可见,眼睛里隐隐都要渗出血来。谁曾想第二天早上,门口换班的侍卫却说织田信长还没醒,依旧不肯见两人。而这时,福泽谕楠也派出使者向雨秋平
报急:波多野家在得知织田信长要处死波多野秀治和波多野秀尚后震怒了,要求明智光秀和雨秋平立刻给出解释并救下波多野兄弟,否则后天就要杀了明智光秀的母亲给波多野兄弟殉葬。
“快开门啊!求求你们了!算我求求你们了!”明智光秀已经急得手足无措,连声音都变了调。她忽然一下子跪倒在本能寺门口的侍卫面前,给他们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主公吧!家慈还在八上城里啊!这样下去家慈要没命了!”
“殿下…”那群侍卫看到明智光秀直接跪下来了,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犹豫了许久,终于有一个胆大的侍卫压低声音道:“殿下,在下就和您直说了吧。主公昨夜特意吩咐了,如果是您和红叶殿下来求见,一律不见。我们也没办法…”
“为什么?为什么?”明智光秀猛地抬起头,额头上磕出的血迹顺着她小巧的鼻梁淌下,“主公明明知道我母亲就在八上城里当人质啊!怎么能做这种事?”
“这在下就说不好了…”那个侍卫面露难色地连连摇头。
“放我进去。”明智光秀又忽然站起身来,挺着身子就要往寺里闯,几个侍卫匆忙用长枪和武士刀把明智光秀给架住,拦着她不让她冲进去。
“放我进去!”明智光秀已经急得双目尽赤,失态地对着侍卫们大吼道。
“殿下息怒啊…不是在下刻意与殿下为难…主公是下了死命令的啊。”侍卫们也是急得汗都快滴下来了,却依旧不肯让步。
“主公有对此发表过什么看法吗?他当时下令要处死波多野兄弟的时候,我们留在京都的家臣没人告诉他这会伤及明智殿下的母亲吗?没人劝阻吗?”雨秋平上前劝架,一边拉着明智光秀往回走,一边对侍卫问道,“肯定有人劝的吧?主公当时怎么回答的?这你可以告诉我们吧?”
“这…”领头的旗本犹豫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是有很多人去劝阻主公…只是主公当时在气头上,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顿。后来晚些时候,佐胁大人又去了一次。听主公的意思,好像是说杀波多野兄弟是要杀鸡儆猴。波多野家要是敢动明智殿下的母上一根汗毛,就要他们全族的命。主公怕两位殿下回来闹,毕竟主公在气头上时都已经公告京都要处死波多野兄弟了,如果事后反悔岂不是颜面全无…他说波多野家反正也不敢动明智殿下的母上…所以不肯见你们…”旗本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但是雨秋平已经大概听懂了。
“胡闹…”雨秋平忍不住低声骂道,“之前我们要打八上城,主公就说现在在谈判,织田家不能擅动兵戈,以免寒了小豪族的心。此刻倒好,他自己居然要把来谈判的大名给杀了?那不更是天下哗然?主公做什么都任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真的是尾张大傻瓜!”
换在平时,有人敢在织田家旗本侍卫的面前说出这些话,肯定是要被当场格杀的即使你是家老重臣也不敢非议主公。然而此刻,那个侍卫全是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雨秋平说得在理,谁也没有劝阻一句。
“可是波多野家已经说了…如果波多野兄弟被处死,他们就要杀了家慈…”
明智光秀的声音顿时又软了下来,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主公之前可能是不了解情况才这样决断的
…现在波多野家的最后通牒已经下来了…可以让我见主公一面吗!波多野兄弟不能杀啊…”明智光秀再次跪了下来,连手臂都被武士刀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液涓涓地往外淌。
几个侍卫禁不住明智光秀这样的哀求,互相对视了几眼后,那个侍卫队长告了声“抱歉”,就快步走了进去。
然而不久后,他就灰溜溜地回来了。明智光秀眼中的期待,也随之破灭。
“主公不见…”侍卫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来和明智光秀说,最后决定直接复述织田信长的话,“主公说…如果殿下的母亲真的遇害,也算是为了织田家的威望做了贡献的,会给殿下加封一国作为补偿,还会屠灭波多野家全族给您复仇。但是…反正无论如何,波多野兄弟是杀定了。”
然而,侍卫的话还没说完,明智光秀就已经眼前一黑,径直摔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等到明智光秀再次恍惚地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颠簸的马车里。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寻,一下子拉住了雨秋平的手。
雨秋平刚要安慰明智光秀,却不想明智光秀自己的情绪却骤然崩溃了。她一下子扑到雨秋平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雨秋平推也不是拍也不是,只得愣愣地缩在了马车角落里。幸好她的哭声过于凄厉,以至于应该听不出男女。
“是在回八上城吗?”明智光秀哭了半天,终于呜咽着挤出了一句话。
“嗯。”雨秋平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已经哭花了妆容,双眼红肿地厉害。雨秋平已经帮她包扎了额头和手臂的伤口,但是此刻却又渗出血来。
“我去换我娘。”明智光秀用手巾轻轻擦拭了一下眼泪,低声抽噎着道,“一命换一命,我去把我娘换出来…反正波多野家要杀人泄愤,杀我还是杀我母亲都是一样的吧。”
“你疯了吗?你是织田家的方面重臣,你这样…”雨秋平正想劝阻,全被明智光秀高声打断道:“是啊,我是织田家的方面重臣!我要是进城当人质,主公投鼠忌器,应该就不敢杀波多野兄弟了把!是吧红叶?”明智光秀越说越意识到这个方法可行,一边哭一边道,“劳烦红叶把我进城换我娘的消息告诉主公!逼他放波多野兄弟一条生路!母亲也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
“不行,你不行!你不准去!”雨秋平忽然狠狠地高声拒绝道。明智光秀被雨秋平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时间宛若一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愣在原地。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着问道。
“你是女人,怎么可以去当人质?”雨秋平压低声音,凑到明智光秀的耳边低声道,“波多野家的那些守军听说主公要被杀,估计都要疯了。你进去,万一他们严刑拷打你,发现你的身份其实是女人该怎么办?万一他们又作禽兽之事又该怎么办?只要你女人的身份被公布,那明智家就是万劫不复啊!甚至可能被改易啊!令堂和你这么多年的心血不就付之一炬了?”
“那怎么办?”明智光秀一下子六神无主,茫然地望向雨秋平,“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救我母亲?”
“办法有一个。”雨秋平被明智光秀刚才的那一番话所启发,忽然神秘一笑。
“织田家方面重臣,不是还有一个在这儿吗?”
第六百八十六章 死地
4月4日傍晚,八上城外的军营里。
“真的决定好了吗?”
明智光秀看着坐在马扎上穿着鞋子,准备出发的雨秋平,忍不住再次低声道。
“没问题的。”雨秋平自信地微笑着。
就在不久前,雨秋平派出了使者进入八上城和波多野家交涉:他保证,一定可以劝说织田信长不要杀害波多野兄弟,请八上城守军务必冷静,不要为难明智光秀的母亲。而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有诚意的,雨秋平愿意以自己为人质交换明智光秀的母亲出城。
雨秋平的话让八上城内的波多野家守军大吃一惊织田家的方面重臣,甚至可以说是织田家中第一名臣,威震天下的雨秋红叶居然要亲自来做人质?如果是别人,波多野家肯定会怀疑这不过是骗人的缓兵之计罢了。但是考虑到对面是一贯有着“一诺千金”名声的雨秋平,波多野家立刻答应下来。
而同时,雨秋平也将自己即将入城交换明智光秀母亲的消息派信使告知了织田信长这是结结实实的先斩后奏,等使者到了京都,雨秋平估计已经在八上城里。不用多想,织田信长在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大发雷霆。不过雨秋平也知道,织田信长还是有点轻重的。虽然经常辱骂自己,但是他待雨秋平还是不错的,之前雨秋平屡次受困时,织田信长都曾上下活动出面营救。为了雨秋平的安危,他肯定不会一刀就把波多野兄弟砍了。而等自己开展了后续的行动后,想必可以让织田信长消消气吧。
交换的时间定在了酉时初刻,就快到时间了。雨秋平刚刚最后视察了一遍军营,把注意事项给福泽谕楠等人叮嘱了一遍,自己就回到了主帐内,准备和明智光秀一起去交换人质。
“太草率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红叶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将自己的性命置于险地…万一主公疯了呢?万一八上城内有仇恨红叶或者织田家的武士铤而走险呢?”事到临头,明智光秀还想在劝,她走到雨秋平和大门之前把他挡住,再次低声道,“福泽大人他们也都不同意。这件事若是传回家里,家中的诸位家老想必也不会同意的吧?红叶你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怎么又去拼命?”
“我这个人一向胆小,为人处世颇为保守,可不是随意豁上性命的人。”雨秋平撑着膝盖起身,拍了拍明智光秀的肩膀,“我既然敢去,自然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怎么,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明智光秀低下头去,抿着嘴轻声解释道。
“那不就得了。”雨秋平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想要宽解一下明智光秀的紧张,随后侧过身去就要离开。
“请稍等一下。”
明智光秀忽然出声,喊住了雨秋平。雨秋平愣了一下,转过身来,却发现自己身前的明智光秀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她低着头,眼角噙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良久,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仰起头来泪水也随即顺着脸颊淌下。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这是我的事情…怎么能让你拿命去换我母亲?”
“如你所说,我就是个烂好人。”雨秋平忽然调侃起
明智光秀,用她过去的话来回答,“烂好人做傻好事,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明智光秀闻言哭腔更浓了。
“你不是说当好人才是最好的嘛?才是有意义的吗?”雨秋平笑着反问道,“怎么,我当好人你反倒不开心了?”
明智光秀被雨秋平驳得说不出话来,再次将脸颊埋入阴影里。雨秋平隐约间能看到,她脸上晶莹剔透的泪水。
“可是你不一样。”
明智光秀吐出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随后用手巾拭去了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抬起头。
“这么多年…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她伸出两只小手,轻柔地把雨秋平整理着衣着就像即将送别丈夫的武家妻子为武士整理着装一样。折腾了半天,她总算是满意了一般,破涕为笑道:“你一定要回来。”
“我一向说到做到的。”雨秋平也是笑着退开半步,朝着明智光秀竖了一个大拇指,“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等我好消息吧。”
雨秋平走到营门口,负责护卫的侍卫们已经久候多时。不用雨秋平仔细看,他就能明显地从本多忠胜和森可隆的脸上看到一丝丝无奈的怒气他们肯定不乐于见到雨秋平亲临险地。
“殿下,真的不再想想吗?”森可隆快步跟到雨秋平身边,低声问道。
“不相信你们殿下的判断?”雨秋平挑了挑眉毛,反问道。
“还是太过危险了…”森可隆虽然知道,身为一个武士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可耻,但还是挣扎着低声道。
“你们殿下当年,可是因为胆小,连友军的使者都不敢见。”雨秋平边说边笑着看了眼本多忠胜,当年在富士山今宫一带,他就是因为胆小闹了笑话,本多忠胜当时就在现场。
“你们觉得,你们殿下有胆大到去做没把握就会丢命的事吗?”雨秋平在森可隆和本多忠胜的胸口一人轻轻捶了一拳,“回去提醒福泽大人,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是。”本多忠胜和森可隆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齐声应道。
酉时初刻,雨秋平准时抵达了八上城西门城下町外。波多野家的人带着明智光秀的母亲已经在此久候多时。雨秋平担心部队无人看管而混乱,没有答应明智光秀亲自来接母亲的要求,而是让她坐镇中军。
两边护送的人在一条街道上缓缓靠近,可是谁都不愿意率先交出手中的人,双方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雨秋平主动迈出了两步,从侍卫的队伍中走出,大踏步地走向了波多野家的阵营。波多野家的武士眼巴巴地看着雨秋平的动作,在看到雨秋平离开双方的中间点后,立刻几个剑步冲了上去,牢牢地把雨秋平给围了起来这个重量级的人质可是他们主公和胞弟活命的希望啊!
“让您受惊了,实在是晚辈的失礼。”雨秋平丝毫没有顾忌周围杀气腾腾的武士,而是坦然自若地朝着明智光秀的母亲行了一礼,“请快些回去吧。令…令郎已经在营寨久等了。”
“糊涂啊…糊涂。”老太太看到雨秋平亲自来换他,却
没有丝毫喜悦可言,反倒懊恼地用拐杖砸了砸地面。然而,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住地摇头。
看到雨秋平已经到手了,几个波多野家前来护卫的旗本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将明智光秀的母亲送了过去。交接完成后,波多野家的人飞也似的推着雨秋平回到了城内,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一般。
雨秋平前脚刚进城门,后脚三之丸的大门就在背后重重地关上。波多野家的侍卫立刻围了上来,要搜雨秋平的身。
“这就没必要了吧。”雨秋平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我都进来了,飞也飞不出去。何况我既然都答应了你们要救下你们主公和胞弟,自然说到做到。”
“谁会相信你们那帮言而无信的尾张佬!”一个波多野家的旗本居然直接破口大骂道,“我们主公在城里好好的,被你们骗到外面要杀掉了!你们还有点脸吗?”
“提醒一下,我不是尾张佬,或许可以叫我骏河的女武士或者渡来人。”雨秋平笑着开了个玩笑,倒是让紧张的气氛舒缓了一些,“主公怎么样我管不着。我雨秋红叶,一向说到做到。”
“也不要难为红叶殿下了,红叶殿下也是两头不好受。”那个旗本队长在一旁叹了口气,示意自己的手下不要无礼,“你们在这里为难红叶殿下也没用,难道主公就能回来了吗?”
“不过殿下,请多体谅一下,我们会把您关起来。”那个旗本队长朝雨秋平行了一礼,十分歉意地低声道。
“没事,双方给为其主,请便吧。”雨秋平满不在乎地应道,顺从地跟着波多野家旗本门走去。路过八上城天守阁时,雨秋平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低声开口问道:“现在八上城一切军令政令,都由韧井殿下负责吗?”
在赤井直正、足立基助、芦田国住等重臣悉数被俘,波多野兄弟俩也在京都被囚禁后,波多野家仅剩的家老韧井教业就成了八上城的主心骨,也是他这么多天在组织八上城的防务。
“殿下问这个干什么?”那个旗本队长闻言却是有些警惕地看了雨秋平一眼。
“我可以求见韧井殿下吗?”雨秋平停下脚步,看了看天守阁,对旗本队长低声道,“关于如何营救波多野殿下,我想和他商议一下。”
“请容在下代为通报。”听说雨秋平是为了救自家主公后,那个旗本二话不说就跑进了天守阁。不一会儿,他从天守阁内出来,对雨秋平做了个手势,“殿下,韧井殿下有请。”
雨秋平把手上的千鸟佩刀和怀中濑名氏俊的遗物肋差递给了旗本,自己则跟在领路的两个小姓身后来到了天守阁三楼的会客间韧井教业正等在那里。
房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韧井教业的问候也随之而来:
“见过治部殿下了。”韧井教业那张坚毅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久闻治部殿下善人之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居然会为了友人之母亲身赴险。”
“我并不觉得此行很危险。”雨秋平微笑着盘腿坐下,随后抬起头来,直视着韧井教业。
“韧井殿下,你要知道,现在我们站在同一边啊。”
第六百八十七章 后生
韧井教业显然被雨秋平的话给惊到了,表情有了些许不解和讶异。不过,他并不愿意因为失了风度而落于下风,于是强装镇定地道,“殿下何出此言?”
“简而言之,你我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雨秋平拿起摆在自己面前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轻声道,“韧井殿下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我们分明是敌人。”韧井教业的答复倒是颇为干脆,“请治部殿下明示。”
“这样吧,我们来分类讨论一下。”每当有想起来很复杂的局面时,雨秋平就会拿起高中时数学物理题的法宝,“都是武家,我说话也就直接点了,还望韧井殿下勿怪。”
“治部殿下请便。”韧井教业微微颔首,对于面前这个在战场上用不到一半的部队将自己杀得落花流水的雨秋红叶,韧井教业还是非常敬重的。
“如果主公真的一时冲动,把两位波多野殿下杀了的话,您会怎么对我?”雨秋平伸出三根手指头,一根一根掰着往回数,“如果您杀了我,那会是最倒霉的结局。韧井家和波多野家会和织田家、雨秋家结下血海深仇,明智家、池田家、羽柴家这些和我有旧的家族也会对您和波多野家恨之入骨。毫无疑问,波多野家和韧井家肯定要被改易了,你们全族也都有被屠灭的风险。就算侥幸逃脱,也要在多家忍者的追杀下渡过余生了。”
虽然雨秋平的话咄咄逼人,但是韧井教业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正是实情。他没有反驳,只是微微颔首。
“如果你放我离开,的确可能为波多野家和韧井家争取一个宽大的结果。问题是,波多野家那些悲愤的旗本武士们会怎么看你?会觉得你卖主求荣、觉得你贪生怕死,余生你都要在骂名里渡过,说不定还会被这些激进的武士刺杀。”
“如果你扣住我作为人质,那决定权又回到了主公的手上。”雨秋平掰回了最后一根手指,然后又向韧井教业的方向弹出了两根,“如果主公压根不理你,继续进攻八上城,你又要面对之前杀我还是放我的两种状况。如果主公愿意和你谈判,但是心底对你也必定是记恨。事成之后,早晚会找个借口收拾你的。”
“照治部殿下一说,在下无论如何都没有好下场了,是吗?”雨秋平说的结果,韧井教业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身处他这个位置,就像是个烫手的山芋一样,必定要背负责任。
“只要主公杀了两位波多野殿下,韧井殿下就绝无善了。而我又没有好结果,取决于韧井殿下怎么处置我。可如果殿下自己都没有好结果了,又怎么会大发善心帮我一把呢?”雨秋平微笑着收回了手,拿起榻榻米上的空杯子,在手里随意地拨弄着,“所以我说,我和你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所以呢?殿下想说明什么?”韧井教业并没有被雨秋平牵着鼻子走,而是低声问道,“
就是为了告诉我我已经完了吗?”
“不,只有主公杀了波多野殿下,韧井殿下才完了。”雨秋平摇了摇头,看了眼韧井教业,“换而言之,只要保住波多野殿下的命,雨秋家、织田家和波多野家、韧井家就不会陷入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是杀不杀主公不是织田殿下说了算吗?和在下又有什么关系?”韧井教业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主公相信织田殿下的诚意才去京都谈判,如今却有性命之忧,一切不都是握在织田殿下的手上吗?在下听闻,治部殿下和明智殿下昨日就赶回去劝织田殿下不要滥杀无辜了,不是也没劝住?”
“所以我才进城了啊。”雨秋平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仿佛丝毫没有尴尬,“主公不在乎明智殿下母亲的命,但是在乎我的命。只要我在八上城里,他就不敢杀波多野殿下。”
“可是这样治标不治本,我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主公也不会允许我一直呆在这里。”雨秋平又是自说自话地摇了摇头,随后看向韧井教业,“你可知主公要杀波多野殿下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韧井教业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雨秋平。雨秋平笑了下,只好自己顺着说下去,“是因为原本的领土转封计划被波多野殿下搅了局。”
“波多野殿下为什么能搅局?”雨秋平一步一步地推理,引着韧井教业向前看去,“那是因为他将毛利家来援的消息告诉了山名殿下和一色殿下,双方实力的均衡让他们二人敢于强硬。”
“换而言之,只要实力不再均衡,无论是山名殿下还是一色殿下、亦或是波多野殿下,也就都强硬不下去了,只能乖乖接受主公的领土转封计划。到了那时,根本矛盾被解决了,主公也就不需要杀波多野殿下了。”雨秋平顿了顿,用手指了指韧井教业,“而韧井殿下你,也不用面对那样的死局了。”
“所以呢?怎么样让实力不再均衡?”韧井教业不明就里地追问道,刚才的从容态度也因为雨秋平的游说而有些动摇。
“很简单啊。”雨秋平笑着摊开了手,“八上城开城投降,波多野家失去了居城,毛利军失去了援救的目标,实力就不再均衡了。”
“殿下冒着危险进来说了这么多,原来就是来劝降的啊?”韧井教业闻言又羞又恼,不屑地笑道,“那殿下何苦自己进来?直接派个使者不是一样?”
“不一样。”雨秋平摇了摇头,“我派使者来的话,很有可能在你们答应投降之前,主公就已经把波多野殿下杀了,到时候你我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你们也不可能投降了。”
“治部殿下的意思是,你还是为了我们好才特意进来的?”韧井教业微微弯了弯腰,挖苦地看着雨秋平。
“不,我是为了来救明智殿下的母亲的。”雨秋平摇了摇头,非常坦诚地承认道。
“那我也把我的答复告诉殿下吧。”韧井教业调整了一下坐姿,非常严肃地对雨秋平沉声道:“韧井家世代侍奉波多野家,绝不会卖主求荣,开城投降。”
听到韧井教业的答复后,雨秋平非但没有流露出欣赏的表情,反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这不由得让韧井教业有些恼怒。
“我的忠诚不需要殿下这种投靠仇敌的人的欣赏。”韧井教业不卑不亢地答复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殿下就请回地牢去吧。”
“你根本不是忠于波多野家,你只是想抱住韧井家的好名声和你自己的清誉罢了。”雨秋平用对于武士而言非常刺耳的话语刺激着韧井教业的神经。
“你凭什么这么说?”韧井教业对雨秋平怒目而视。
“因为你刚才做出了一个对于主家而言最为愚蠢的答复。”雨秋平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同样十分严肃地沉声道,“你不肯开城,最后的结果我前面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波多野家被改易,全族被屠灭,纵使有人逃出生天也将终日活在追杀之下。你为了自己不背上卖主求荣的骂名,宁可让主家万劫不复,难道不该这么说吗?”
“治部殿下真是伶牙俐齿啊,居然能把固守居城说得这样不堪?”韧井教业没好气地顶撞道,可是心里却不禁有一些触动。
“事实就是如此,难道我之前说的有哪一点是错的吗?”雨秋平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韧井殿下如果真的想来讨论出路,就不要拿那些伦理道德来上纲上线了。”
“我哪里有?”韧井教业不满地高声道。
“世上忠义的武士多了去了,可是战国乱世百年来,无数忠义武士的主家都灭亡了,为什么?”雨秋平没有理睬韧井教业,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因为他们家里没有人愿意干脏事,所有人都想留下自己的好名声。一个主家真正需要的,是那些为了保护主家而愿意背负骂名之人。”
“死守居城,为被杀死的两位殿下尽忠到最后,的确可以青史留名代价就是本可以不死的两位殿下和本可以延续的波多野家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韧井教业闻言一愣,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雨秋平没有急着继续,而是耐心地等着他自己思考。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明事理的人都会理解了。
只是这事理来得如此古怪,竟然与武士的道义南辕北辙。这是乱世的悲哀。乱世里,只有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而我,恰巧不就是一个烂好人吗?一个好人,此刻却劝别人做坏人。一个光明下的人,却劝别人遁入黑暗。
“一边是波多野家家名的延续、波多野家两位殿下的生死存亡,一边是韧井殿下您的好名声。”雨秋平顿了顿,缓缓地开口。同时抬起手来,朝着韧井教业打了一个响指。
“做无悔的选择吧。”
第六百八十八章 抽薪
4月4日夜里,明智光秀的使者抵达京都,把雨秋平入城交换明智光秀母亲的消息告知了织田信长。据织田信长的小姓说,织田信长当时本来正在美美地泡澡,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衣服都没穿就跳了出来,一脚就把澡盆子给踢飞了出去,热水洒了一地。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推迟明天处斩波多野兄弟的计划。
然而,就在他气的睡不着觉的那个晚上,另一个使者抵达了京都,带来了一则最新消息。
“红叶殿下入城后寝反了韧井教业,韧井教业已经发动兵变,控制住了八上城内的局势,并软禁了所有主战派。城外的织田军立刻配合,已经占领了八上城的城下町。韧井教业为波多野兄弟之前的所作所为道歉,并承诺只要您答应放过波多野兄弟,八上城立刻投降。”
事情的大起大落来的太快,本来还躺在床上问候雨秋平家人的织田信长居然给气乐了。
“饶波多野兄弟一命吗?我看这是红叶写的吧,是想让余饶他一命吧?”织田信长大笑着骂道。
织田信长猜得没错,韧井教业提出的要求,就是雨秋平亲自帮他想好的措辞一定要给织田信长这个好面子的人一个台阶下,否则他怎么可能收回自己的命令饶波多野兄弟呢?于是,韧井教业放低了姿态,以开城投降为条件为波多野兄弟乞求活命,也算是让织田信长面子上过得去。
于是,织田信长昭告天下波多野家的家臣自知主公无德,已经开城投降。织田信长他大恩大德,决定饶波多野兄弟一命,让他们坐回了谈判桌上。
八上城已经开城,波多野家最后的抵抗力量瓦解,再加上这顿牢狱之灾和杀身之祸给波多野兄弟带来的打击,两兄弟此刻已经是萎靡不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比之前协议更严苛的转封协议波多野家的领土被削减到3万石,而麾下的重臣几乎也全数独立。
随着波多野兄弟的认输,本来就强撑着坚持的一色义道也立刻妥协。不过,山名佑丰仗着毛利家的援军,依旧不肯妥协织田信长于是下达了命令,让雨秋平和明智光秀进军,把朝来郡和养父郡自己给打下来,逼山名佑丰就范。
为此,织田信长派出了大量的援军增援雨秋平和明智光秀。而这其中,也包括了织田信长任命给明智光秀的与力朝来郡和养父郡的郡代,细川藤孝。
老实说,听到这个人选时,雨秋平还是很惊讶的。他本来以为与力这样的角色,肯定是由织田信长信赖的嫡系来出任比如河尻秀隆、山内一丰、蜂屋赖隆、佐胁良之等人。结果,织田信长却出乎意料地选择了细川藤孝。细川藤孝本来是将军足利义辉的亲信,当年为室町幕府的复兴而上下奔走。在足利义辉和织田信长决裂后,细川藤孝最终站在了织田信长的一边,让细川家得以延续下来。在那之后,细川藤孝就没有太多声音了,谁曾想这次居然会被委以这样的重任织田信长的心思果然是猜不透。
4月8日,雨秋平在八上城下等来了织田家的援军,其中一部的领军者正是好哥们佐胁良之。雨秋平于是在营帐内设宴款待他,可是佐胁良之却是愁眉苦脸。
“你们一个个都立下大功,舒服了,我呢?”佐胁良之一边往嘴巴里灌酒一边用筷子敲着瓷碗,不满地嘟囔着,“这次也是,你们都去立功了,我啥都干不了。河尻大人和蜂屋大人随你们迎战吉川元春,连久太郎(堀秀政)那毛孩子都被委以重任,去丹后接收一色家的领地、讨平强硬派。我呢?我被派到这里收监你们在稻井合战里抓的俘虏,留在后面负责后勤。”
“你懂什么?”雨秋平笑着望佐胁良之碗里加了几块他最爱吃的鱼片,“主公这是信任你,才把最重要的任务给你啊。蜂屋大人和河尻大人只需要听我的命令就可以了,久太郎那一路也是顺风顺水。而你可不一样了,你可要看住那么多俘虏啊,要是他们乱起来,整个丹波都要乱套了。而且这次在山阴的山路上行军打仗,后勤补给最为麻烦,主公肯定是看重你才让你来负责啊。”
“什么啊,主公要是真的看重我,为什么不让我去给明智殿下当余力!”佐胁良之似乎是提起了伤心事,语气一下子急了起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个与力的名额,“之前说是要往山阴派与力,我想着想着怎么也该轮到我了吧?我大哥、阿修罗、不破大人去了北陆,恒兴哥去了你红叶那里,泷川殿下和丹羽殿下的身份怎么说也不会给屈尊给明智殿下当与力。那这么数下来,没剩几个人了啊。蜂屋大人、河尻大人还有辰之助(山内一丰)和我最近几年的战功也差不多。蜂屋大人和河尻大人资历比较老,让他俩我也就认了,怎么就让细川藤孝去了呢?他就一个酸文人,之前还是将军家的,论资历不如我、论战功也不如我,怎么就让他去当与力了呢?”佐胁良之边说边不断摇着头,脸都给气红了,“凭什么呀,我也想当一国一城之主啊!”
“没事,等我把四国打下来了,主公肯定要往我这里多派点与力,我到时候点名要你。”雨秋平也明白织田信长这次的任命让不少老部下等很不解,也不知道咋安慰佐胁良之,索性给他画了个饼。
“这可是你说的嗷!”佐胁良之一口吞下了生鱼片,同时一边嚼着一边用筷子指了指雨秋平的碗,“到时候说话不算话,饭都不让你吃!”
织田家的援军到位后,雨秋平立刻开始了攻略。大军先是飞快扫平了丹波境内不服从的豪族和国人,随后在福知山城兵分三路。堀秀政率军去接收北面的丹后国,细川藤孝向西直取养父郡和朝来郡并控制生野银山,而雨秋平和明智光秀则带着织田军的主力向着西北进发,直奔但马国首府此隅城而去吉川元春的毛利家援军目前就驻扎在那里。吉川元春不愿意坐以待毙,主动率军前进到了丹波边境的夜久野一带和织田军对峙。
织田军在山阴的总兵力已经高达40
000人,据说织田信长之后还想进一步向山阴增兵。吉川元春的20000人配上山名家剩下的7000余人,加起来也快30000了,按理说可以和织田军野战一场。但是山名家逃回来的太田垣辉延和吉冈定胜却死活不肯和雨秋平来一场合战,稻井合战给他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明明是他们用计算中了雨秋平,明明是在他们的主场,明明他们有着兵力优势,结果却硬生生被全歼了红叶军的损伤连一成都不到。现在自家兵力还没他么多,还去和他们对战,那不是送死吗?
吉川元春也是在中国地区纵横多年未尝一败的猛将,山阴武士鲜有能出其右者。然而,他的名号和雨秋平一比却显得差了些颜色。即使毛利军的武士极力给山名家鼓劲,说他们在明石-花隈就大败了织田军、织田军没什么可怕的,山名家的武士却依旧不为所动。
“你们打败的人里可没有雨秋红叶啊!”太田垣辉延如是答复道,“要是雨秋红叶当时在南路,我估计你们也打不赢。”
“怎么可能?”吉川元长不解地讪笑道,“那一仗我虽然不在现场,但是听叔父说,织田军已经完全中计了,身处敌境、遭遇突袭必败无疑啊。”
吉川元长是吉川元春的长子,武勇不亚于他的父亲,也被山阴称呼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吉川”。在它看来,那种局面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
“我们那一仗也是完全算中了织田军,雨秋红叶也是在波多野家的地盘上,我们也是突袭他们。”吉冈定胜并没有因为吉川元长的笑而感到尴尬,而是十分郑重地低声道,“然后结果吉川殿下也看到了,我们全军覆没了。”
“那是你们弱。”
吉川经家差一点就把这句话给骂出口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是吉川家庶流,和过继而来的吉川元春没有血缘关系,但一直以来也很敬重吉川元春,追随着他南征北战。他是性格比较刚烈的武士,看到山名家武士们畏敌如虎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天的评定会议不欢而散后,4月12日晚,对毛利家而言更糟糕的消息却来了。三好家的忍者探知了消息,山名家留守的笔头家老田结庄是义已经背着毛利家和织田家取得了联系,似乎将以让出养父郡、朝来郡和生野银山为条件,换回被俘的家主山名佑丰。在波多野家、一色家的领地先后被占领,波多野兄弟和一色义道被放回自己被减封的领地并向织田家臣服后,山名家也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最终决定妥协。
得知消息后,吉川元春镇住了愤怒的部下们,留下了一句话后就率军撤离了。
“我们是援军,如果主人没有战斗的意志的话,这一仗就没有打的必要了。”
毛利军的不辞而别成为了压倒山名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田结庄是义、太田垣辉延等留守家老和织田家达成了协议,将朝来郡、养父郡拱手让出,织田家的山阴攻势大获全胜。
第六百八十九章 秘密
当一切领地的转封、所领安堵的下发、豪族的搬迁和边境防务工作完成时,已经是6月10日的时候了。雨秋平协助明智光秀完成了工作后,就准备返回枫叶山城从去年10月出征开始,他已经大半年没回去了。不过,明智光秀却执意要留雨秋平在龙山城吃一顿晚饭,雨秋平也没理由拒绝。
侍女把雨秋平引入室内后,明智光秀并没有等在里面。桌上的饭菜热腾腾地泛着热气,浓郁的香味让雨秋平的等待更加煎熬。雨秋平透过天守阁的窗户向着东边望去,隐隐可以看到东南山脚下的京都。半晌后,明智光秀从内室姗姗来迟雨秋平这才知道了她迟到的理由。
她化妆了,是女人的妆容。一袭青衣的她俯身行礼时,那精致到难以言述的容颜居然让雨秋平有短暂的失语想必他那些朋友每次见今川枫时的愣神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
“久等了。”房间周围都没有人,明智光秀得以放松地用她那柔美的声线轻声道,“请用。”
“我开动了哦。”雨秋平笑着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天妇罗,“没想到你府上的厨子手艺怎么好,看得我都饿了。”
明智光秀闻言低下头去,掩饰住嘴角的笑意,随后抬起头来道:“是我做的哦。”
“啊?”雨秋平闻言一愣,筷子夹着的天妇罗差点掉到面前的味增汤里去,“你怎么还会这个?”
“女子不该会这个吗?”明智光秀眼眸流转,轻声反问道。
“啊…我…”雨秋平一时间有些尴尬,局促的样子却把明智光秀逗得掩嘴轻笑。
“小时候家里不富裕,我也要跟着母亲学料理,操持家务。等我成了‘男人’后,倒是好久没做了。”明智光秀夹起一块生鱼片,放入口中缓缓地品着,随后问道,“红叶觉得可有生疏?”
“没有。”雨秋平为了让自己的答案更有说服力,又连着往嘴里送了好几口食物,“好吃得很呢!比枫儿做得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枫公主是今川家的千金,又何必近庖厨?”明智光秀也轻笑了起来,左手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把青丝别到了耳朵后面。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明智光秀不知为何,忽然提起了雨秋平入城做人质的事情。
“怎么还说这个呀,之前你就道谢道个没完,每天见我都要说。”雨秋平故作苦涩地摇了摇头,“真是的。”
“但是我真的很感激呀…”明智光秀有些不满地急道,随后又意识到自己不满的情绪非常古怪,有些懊恼地轻声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你到底是为什么才要这么帮我?”
“因为我是个烂好人,你也是个好人。好人帮好人。”雨秋平绕口令一般飞快地吐出了这句话,再次把有些忧郁的明智光秀给逗乐了。
“和你在一起几个月,我感觉我笑得比几年的还要多。”明智光秀努力收住笑容,却还是眼带笑意地道。
“那是,我嘛,就是人类欢乐源泉。”雨秋平也是心情大好,居
然罕见地拿起桌案上放着的那杯清酒喝了一口,毫不客气地自吹自擂起来
“和你在一起这几个月,我感觉我哭得要比之前三十年哭得还多。”
然而,明智光秀的下一句话却让雨秋平愣了一下。他抬头望向明智光秀,发现刚才还笑着的女子,忽然间就是泪眼朦胧,也不知道为什么。
“抱歉,失礼了。”明智光秀低下头去,用手巾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随后便陷入了沉默。雨秋平一时间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得把目光错开不看明智光秀,而是向窗外的景色看去天色已经晚了,远处山下的京都的大街小巷在夜色里灯火通明。
雨秋平怔怔地凝望着这美景,忽然有些出神。不知过了多久,他嘴里蹦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老了以后能在京都也不错。”
“唉?”明智光秀不解地看向雨秋平。
“我说呐,等我老了隐居了,能住到这京都也不错呀。”雨秋平笑着向明智光秀解释道,目光却没有离开京都的方向。
“不住在枫叶山城吗?”明智光秀也向京都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很美,但是没有在远处眺望枫叶山城时那壮丽的感觉。
“那里人人都认识我,上街买个菜散个步什么的都会被认出来,我才不要呢。”雨秋平摇了摇头,似乎幻想起了未来的隐居生活,“等到孩子们都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没人认识我。然后我带着枫儿住到那里去,过安安静静的日子。”
“能和相爱的人厮守终生,是这乱世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幸福啊。”明智光秀似乎也被雨秋平的话触动到了,有些怅惘地低声道。雨秋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伤到明智光秀因为她的双面身份注定了她没办法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雨秋平刚想出言宽慰,明智光秀却忽然开口,仿佛情绪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打听起了雨秋平的感情故事:“红叶,你和枫公主是怎么认识的呀?”
“啊?你怎么忽然问这个?”雨秋平闻言瞬间红了脸颊,明智光秀看到他的表情后却忽然感觉心底没来由地酸酸的。
“在骏府北山的红叶林里认识的。”即使过了十几年,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雨秋平仍然记忆犹新。
“你们有吵过架吗?”明智光秀的下一个问题跳脱地让雨秋平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怎么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雨秋平嘟囔着抱怨了一声,但是出于对之前失言的愧疚,还是决定满足明智光秀的好奇心,“有一次吵得特别厉害,她很不喜欢我逞强,不喜欢我一个人扛着所有的艰难,为此还分手了半年多。”
“你当时有担心过她就此离开你吗?”明智光秀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倒像是不懂世事的小妹妹再向大哥哥请教感情问题一般。
“有吧,特别是最后我还以为她已经要嫁给别人了。”雨秋平想起了当时的误会和那个晚上的温存,一丝笑意爬上嘴角。他怔怔地看着夜空,那一夜今川枫的容颜在脑海中浮现。
“女人一旦爱
上一个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明智光秀望着雨秋平侧颜,轻轻地道。
雨秋平想着过去的事,仅仅是“嗯”了一声表示了对明智光秀的回应。过了半晌后,明智光秀再次抛出了一个令雨秋平头疼的问题。
“红叶,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纳妾呢?”
“啊?”雨秋平彻底被化身为问题宝宝的明智光秀给弄懵了,“光秀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
“呐…就随便问问。”明智光秀低下头去避开了雨秋平的视线,没有用“失礼了”结束这个问题,反倒是表示了对问题答案的关注。雨秋平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释。明智光秀倒是抬起头来,自问自答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吗?”
“也不是啦,虽然我真的是觉得‘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但就算妻子没有那么令我满意,我也不会纳妾的。”雨秋平摇了摇头,对明智光秀的答案做出了修正。
“为什么?”明智光秀追问道。雨秋平没有察觉到,她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起来。
“因为爱情本来就是需要专一的东西,而婚姻是爱情的确认。一旦你决定和她结婚了,就不应该再爱上别人了。”雨秋平郑重地语气让明智光秀意识到了他是在说一些事关他本人价值观的东西。
“照你这么说,那么多纳妾、另娶的人都是不对的吗?”明智光秀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当然。”雨秋平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心只有一颗,分给不同的人的只能是一部分,无论对谁都是不尊重的。爱,应该是全心全意的。”
“这样嘛…”明智光秀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神情也有些木讷。虽然已经知道没有意义,但是过了片刻后,她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吞吞吐吐地问道:“所以红叶你…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吗?”
“不会。”提起这件事,雨秋平的神色忽然落寞下去,把身体搭在窗沿上,向外望去,“我曾经因此辜负了龙子,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呀…如果我再之后又纳了别人为妾,那龙子又算是什么呢?我哪里对得起她…”
“我知道了。”
明智光秀低下头去,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眶。她趁雨秋平望向窗外的时候,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水瓶,打开盖子,将瓶内的液体全部倒入了雨秋平的酒杯里。药水和泪水一起落下,清澈的酒水却变得更清澈了。
过了一会儿,雨秋平回过头来,却发现明智光秀忽然哭了。
“怎么了?”雨秋平有些慌乱地问道。
“没什么。”明智光秀抿着嘴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快吃吧,饭要凉了。”
雨秋平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可是视线却没有离开过明智光秀的脸庞。明智光秀看出了雨秋平的心思,摇了摇头道:“不会告诉你的。”
“那是秘密。”
明智光秀缓缓地用小手摸索到背后,解开了背上的衣带。
爱上你,是我一辈子的秘密。
第六百九十章 空灵
他只觉得身体忽然躁动不安起来,情绪也没来由地失控了,身上的某一个部位骤然膨胀。他努力想要抓住自己的理智,就像溺水的人挣扎着握住救命的稻草一般,但最后还是无能为力地滑落。
偏偏在这时,她忽然褪去了自己的衣裳。白皙似雪的肌肤在忽明忽灭的烛光下是那样诱人,而她因羞涩而泛起的红晕和努力想要遮住**却又不得的姿态彻底摧垮了他的理智。
他近乎暴虐地扑向了她,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抵抗。出于女人的矜持和贞洁,她本该反抗的。然而,她那脆弱的抵抗却欲拒还迎般更让他的欲火熊熊燃烧。他舔舐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又尽情掠夺着她嘴中的芳香。
她只觉得如入幻梦,眼前的一切和身体上的感受仿佛不真实,甚至让她怀疑起眼前这个粗暴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深爱着的那个人。
不过,他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是第一次嘛…会很痛的吧…”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声道。
中了药性如此强烈的药…一般人恐怕连意识都会恍惚。他残存的理性却还挂念着自己。
“没事的。”她轻声应道。
没事的。
紧接着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几乎流出泪来。
不过她不在乎。
身体很痛,心里就没那么痛了。
这是梦吗?
雨秋平怔怔地从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自己粗暴地侵犯了明智光秀。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啊…也是。都快大半年没那个了,的确是欲火难耐。毕竟我没有其他武士那样去逛鲸屋或者和侍女寻欢的爱好。
然而,雨秋平忽然觉得这次的梦里的感受有些似曾相识。他就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看着眼前的画面。
在有了“似曾相识”这个感觉后,雨秋平立刻反应过来了这和自己被细川真之刺杀昏迷后的那个梦境很像很像。只不过上一次看的是自己的人生,这一次看的是梦。所以…
雨秋平竭力调动着神经,努力地去感受,去感受自己手和脚的存在。
感受到了,那是自己真切存在着的手和脚。雨秋平甚至能隐隐活动自己右手的小指他能感觉得到它在动。可是,除了手和脚外,其他的器官却都感受不到。
这是什么情况…我又是在哪里?
画面上的明智光秀忽然娇嗔了一声,把雨秋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可是看到明智光秀那天使般纯洁的身体被恶魔般的自己肆意亵渎,雨秋平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尴尬地闭上了眼睛,不愿意继续看这个梦境。
然而,当他过了许久再次在不经意间睁开眼时,眼前画面的变化却让他震惊。原本五光十色的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幕布和幕布上两团行着苟且之事的影子。从他们的身形来看,正是雨秋平和明智光秀。
皮影戏吗?
不,好像不对…皮影戏的话,灯光是从幕布后面来的。而这个灯光,显然是从自己背后照过来的…雨秋平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晚上,悄悄打开一盏台灯,随后用台灯的光对着自己的手,往墙上做手影的趣事。
脑后忽然热热的上一次自己身处这种境遇,雨秋平也觉得很热。
等一下…
温度忽然让雨秋平有些熟悉。
他努力在记忆里摸索,终于找到了温度的来源那是多年以前的另一个梦,雨秋平梦到了熊熊燃烧的小谷城天守阁,和在天守阁里将阿市拜托给自己的浅井长政。当时小谷城里的火光,就是这样的温度。只不过那一个梦…似乎自己不是在像现在这样旁观,而是在亲身经历。而那个梦的场景,也与后来的现实一模一样。
真的是在亲身经历吗?还是说我当时没有认识到“自我”是独立于画面上雨秋平的一个存在,所以没有以为自己是在亲身经历?
雨秋平越想越是可怕,甚至都不敢再想下去,可是脑后的炙热却还是让他心烦意乱。他努力想要转过身躯看看那炙热的来源究竟是什么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甚至可以做出转身这个尝试。可是在那一刻,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好像被捆住了?
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的幕布再次被撤去。
映入眼帘的是武家屋敷的天花板这里是自己吃饭的房间。
雨秋平眨了眨眼,让视线逐渐对焦,并适应这里的光线好像已经是早上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自己睡觉的印象都没有?而且我怎么睡在明智光秀的房间里?我没回自己的房间睡吗?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毛巾拧水的声音。雨秋平努力侧过头去,发现明智光秀正坐在自己身边洗着毛巾,随后用毛巾帮自己擦拭脸庞。
“你昨晚喝醉了,直接倒在我这里了。”明智光秀没好气地笑了一声。
“啊?”雨秋平大吃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不应该啊…我怎么记得我就喝了一杯啊…要是这样都会醉到断片,那我岂不是酒量变得和长政一样了…可不要到时候到了九泉之下,我被他几杯给放倒了啊。”
说到这里,雨秋平忽然感觉有些尴尬。
“我昨晚没干什么吧?”他边说边探手去摸自己的兜裆布。做了这样的春梦,肯定是要梦遗了…要是被明智光秀闻到味道,那不就尴尬死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兜裆布那里居然没有湿。自己做了这样的春梦还没梦遗,真的是奇怪。
“直接醉得不省人事了。”明智光秀低下头去给毛巾浸了点水。
“真是失礼了…非常抱歉。”雨秋平看了眼明智光秀,一身女装的她正如同侍女一样伺候着自己,匆忙道,“怎么好意思让你做这些事情…之前那次是为了保密,这次怎么能又让你照顾我?”
雨秋平边说边想起身,可是脑袋刚离开枕头方寸,剧烈的头疼就让雨秋平的面部扭曲起来。“我去…”雨秋平低声呻吟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把头放回了枕头上,这才缓解了一些疼痛。
“对不起…”明智光秀见状眼眸一闪,低下头去,歉意地轻声道。
“我自己喝多了,又不怪你。”雨秋平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道什么歉嘛!”
明智光秀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向前了一点,伸出她那细腻的小手,在雨秋平的眉间按摩起来。
“唉?别啊!”雨秋平匆忙伸手遮住了自己的额头,“怎么能让你做侍女的活啊!我回去让我的侍女给我按就好了!”
“好吧。”明智光秀点了点头,有些落寞地错开了眼神。雨秋平一时间也不清楚明智光秀怎么了,尴尬地试图讲几
个笑话逗她开心,结果笑话却很冷。
“我感觉你有时候完全是另一个人。”明智光秀忽然开口打断了雨秋平尴尬的笑话,狐疑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雨秋平被明智光秀给说懵了。
“平时的你,是个平易近人、幽默的烂好人,比较谨慎保守,甚至有时候还很胆小。”明智光秀斟酌着措辞,微微撇了下嘴,“可是有的时候…就比如你之前那次孤身进入八上城做人质并劝降了韧井教业,你却果敢坚决到我都害怕。太冒险了…和你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哈哈,实不相瞒,我有时候也会有点奇怪。我这么怂包,为什么总是会在某些时刻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雨秋平自己闻言也是一乐。
“你好像知道为什么。”明智光秀看了眼雨秋平,敏锐地发现了后者的心思。
“我有时候会下意识地去模仿一个人,模仿一个人的决断。我会在想,如果是他在这里,他会怎么做,于是我就会按照他的方式去做选择。”雨秋平把双手垫在脑后,有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谁?”明智光秀十分好奇地追问道。
“已故家督殿下…”雨秋平淡淡地说出了那个仅仅是想起就会让自己无比心痛的人。
“今川治部吗?”明智光秀诧异地道。
“是的,他是我一辈子努力的目标。刚来日本的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怕。我就只想要成为他那样了不起的人,成为他那样果决的人。”雨秋平想起当年的自己,忽然笑了出来,“所以我在做决定时,经常会刻意地去模仿他。不过估计我一辈子也比不上他吧。”
“哪里会?红叶今日的成就,恐怕已经在昔日今川治部之上了吧。”明智光秀摇了摇头,对雨秋平的妄自菲薄有些不满,“而且今川治部几十年来,也鲜以战功闻名于世。”
“这些话很多人都和我说过,他们觉得家督殿下不过尔尔,鸣海城之败更是一生污点。”雨秋平并没有否认,只是微微颔首,“可能那是对于你们而言吧…但是对于我而言,家督殿下就是特殊的存在。我自己也曾扪心自问过,为什么他在我心里会那么厉害。或许是因为,我把自己很想成为的理想中的人的所有优点都投射到他身上,期望在他身上找到那些亮点吧…”
“啊,讲不清楚。”雨秋平笑着叹了口气,放弃了用语言把自己心里微妙的感受讲清楚的打算,“反正他在我眼里,就是全天下最强的人。”
“哈哈。”
一声笑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雨秋平在片刻的错愕后,不顾头部的剧痛,骤然坐起了身,同时大喊道:
“家督殿下!?”
“怎么了?”明智光秀被雨秋平吓了一跳,匆忙上前扶住了雨秋平后者正茫然地在四周环顾。
“门外有人吗?”雨秋平一把抓住明智光秀的袖子,急急地问道。
“不可能有人,我昨夜特意吩咐侍卫,天守阁二楼以上不准任何人进入。”明智光秀脸色一红,低声答道。
“那…莫非是喝多了酒,有幻听了吗?”雨秋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或者说不甘心地再次环顾了一圈屋内空荡荡的。
可是刚才那笑声…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声音啊…
那就是家督殿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