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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六章 离间

    久武亲直的话把雨秋平吓出了一声冷汗,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后,他就立刻安排忍者去四处打探消息。不打探不知道,整个须崎城内居然在一夜之间都获悉了那个传言:雨秋家和三好家私下媾和,以撤退到浦户城并放三好家进攻冈丰城为条件,换取三好家放行红叶舰队回近畿。城内的武士和城外城下町里的百姓,无一不都在议论这一传言。按照这个趋势,这个传言很快就会传遍全土佐。

    根据雨秋家忍者的调查,散布谣言者很有可能是三好义贤早就潜伏在土佐的那些细作,是他们故意在各地同时传播类似的谣言,并在百姓中快速传播。

    “真是要命了。”头疼不已的雨秋平把手下的高级军官们再次叫来开会,“这谣言当真歹毒!”

    散布谣言,并不是简单地编造一个故事就可以的了,其中有着诸多技巧和讲究。真正成熟的谣言,并不一定是最恶劣阴毒的谣言,而是要在一个适中的范围内既要能中伤敌人,也不能夸张地让别人不相信。一般而言,半真半假的谣言是最有杀伤力的,比全是编造的谣言要好很多。半真半假的谣言,靠着它真的那一部分增加了真实性,从而让受众更担心假的那一部分导致的结果。

    打个比方,如果三好家散播了一条全是编造的谣言:雨秋家已经和三好家结成同盟,要共同进攻长宗我部家。虽然谣言的结果非常吓人,但是真实性却不高。雨秋家是织田家的家臣,和三好家有着大仇,根本不可能背着主家与三好家同盟。因此,这则谣言仅仅能在百姓里传播一阵,却不会被长宗我部家的武士们相信。

    然而,三好家的这条半真半假的谣言却恰到好处:雨秋平已经和三好家私下媾和,以撤到浦户城并放任三好家进攻冈丰城为条件,换取淡路水军放其回近畿。这条谣言的真实度明显高了很多,因为眼光毒辣的三好义贤猜出了雨秋家可能的打算那就是撤到浦户城坚守,等到三好家粮尽退兵后再乘船离开。因此,这条包含了部分真实情况的谣言就格外有杀伤力。哪怕雨秋平并没有和三好家媾和,只是想撤到浦户城坚守,长宗我部家也难免会因为这条谣言怀疑雨秋平的动机。

    这就把雨秋平逼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如果他还是想撤到浦户城,长宗我部家肯定会觉得他已经和三好家私下媾和了。但如果他做出保证,绝对没有和三好家媾和也不会有这样的打算,那雨秋家也不可能再撤向浦户城,相当于废掉了自己的一个计划。

    “该怎么回应?该怎么向长宗我部家的人解释这条谣言?你们有什么看法吗?”雨秋平摊开手,向下属们真诚地求教道,“我们完全被三好义贤摸了个清楚,这下可麻烦了。”

    “要不就和长宗我部家的人保证,我们绝对不会私下和三好家媾和的,让他们放心

    。”吉岗胜政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

    “那我们就不能撤去浦户城了,甚至连后撤都不行了。不然我们一撤,长宗我部家肯定会怀疑谣言是真的,我们是要给赞岐众让开一条去冈丰城的路。”雨秋平没指望这没脑子的家伙提出什么靠谱的建议,叹了口气道,“这不是置雨秋家于险地吗?”

    “那要不就说…从战局考虑,我们认为后撤是更合适的打算,但我们没有和三好家媾和的意思。”小川佑东沉吟了一会儿,提出了一个替代方案。

    “长宗我部家本来就对我们大踏步的撤退很不满了,这说法他们才不会信,肯定觉得我们和三好家有勾结了。”雨秋平再次摇了摇头,“不行。”

    “或者…”福泽谕楠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还可以的点子,“我们就和长宗我部殿下说,三好家散布这样的谣言,不仅是为了离间我们的关系,更是为了迫使红叶军碍于舆论压力不敢回防,从而给三好家创造了奇袭土佐腹地的机会。红叶军不后撤可以,那么我们就建议长宗我部殿下收缩战线,把主力从土佐北部山区里拉回土佐腹地,坚守冈丰城。”

    “这个可以。”虽然这样的理由有些牵强,但是雨秋平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就用这个去答复久武大人吧。”

    雨秋平所料不差,三好义贤的谣言在土佐和长宗我部元亲家中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5月23日,北土佐前线,长宗我部家的重臣们正在召开评定会议。

    “什么叫建议我们全面收缩,不就是那帮懦夫要给自己撤退找借口吗?”福留亲政在听完了久武亲直的汇报后暴徒如雷。作为家中头号猛将,他本来对声名远扬的雨秋平还是颇为敬重的,指望在雨秋平援军的帮助下狠狠地击败三好家。谁曾想一个月下来,长宗我部家没有取得任何一场胜利,反倒是节节败退,连西土佐都给丢完了。大为失望的福留亲政对雨秋家的态度急转直下,一口一个“懦夫”称呼着雨秋家的人。

    “就是,他们就是不想为了我们出力,满心想着的都是回近畿去。我们祖祖辈辈奋斗那么久才打下的西土佐,他们说扔就给扔了!”桑名吉成的领地全在西土佐,此刻已经全部被三好家占据了,家里的亲族和土地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由得让他心急如焚,“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叫这厮来支援!”

    “桑名大人还请慎言!”吉良亲贞看到家臣们群情激奋,忍不住开口调解道,“西土佐之失,非战之罪。三好家奇袭西土佐,在下的部队土崩瓦解,若不是治部殿下出手相救,在下恐怕已不能与诸君相见!岂可如此非议治部殿下?”

    “那三好家是怎么奇袭西土佐的呢?还不是因为那雨秋红叶失察?上万三好军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了,他们

    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桑名吉成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桑名大人,当时我们也有派出不少人去东土佐侦查,都在三好忍者的干扰下一无所获,治部殿下作为外来客人,又怎么可能在情报上做得比我们主人还好?而且,若不是治部殿下先我们所有人一步猜测到了三好军的动向,在让部队西行的同时派出海军侦察,我们恐怕要等到三好军登陆西土佐才会恍然大悟。治部殿下已经为盟友尽心竭力,我们这样在背后诋毁他,岂不是丢人现眼?”

    “呦?吉良殿下?被那雨秋红叶救了一次,就心甘情愿地为人家说话了?您可还记着自己长宗我部家家臣的立场?”长宗我部家的老资格,长宗我部元亲叔叔辈的长宗我部亲吉闻言挖苦道。吉良亲贞一看是自己的长辈发话,也不好多说,只好缄口不言。

    吉良亲贞不再开口后,整个营帐内也就没有再为雨秋平说话的人。长宗我部家的家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将西土佐丢失的郁闷和愤怒都倾泻在了雨秋家的身上。渐渐的,众人的情绪变得激烈起来,福留亲政甚至恼怒地高喊道:“让他内通三好家好了,让他自己撤走好了!就算没有他雨秋平,我们照样可以把三好家干掉!”

    不过,福留亲政的这句话却点醒了三好家中不少冷静的人,比如香宗我部亲泰和谷忠澄。香宗我部亲泰一直以来都负责和雨秋家的交接,关系很好,因此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他明智地在评定会议上保持了沉默。而谷忠澄则是长宗我部家的智囊,替长宗我部元亲出谋划策。两个人都意识到,虽然长宗我部家对雨秋家的行动非常不满,但是眼下的局面却不能没有雨秋家。一旦红叶军真的撤出须崎城而撤向浦户城,东土佐的西大门就将向三好家大开。十河一存长驱直入,只需三天就可直抵冈丰城下。

    因此,长宗我部家现在务必要稳住雨秋平,用什么方法都可以,要把他留在须崎城。香宗我部亲泰和谷忠澄对视了一眼后,又同时扭头望向在会议上一言不发的长宗我部元亲。后者正神色凝重地望着南方发呆,似乎也在考虑相同的事情。

    “主公,我有一计。”香宗我部亲泰和谷忠澄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又互相看了一眼。长宗我部元亲听到了二人的话,却没有看向其中任何一人,只是慢慢地把视线的焦点从远处拖到帐中,低声道:“何解?”

    香宗我部亲泰和谷忠澄凑到长宗我部元亲身前,各自说出自己的计谋。长宗我部元亲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随后重重地拍了三下手,有用右手狠狠地敲了一下桌案道:“我也有一计。”

    “在这之前,要先明确。”长宗我部元亲缓缓地起身,环视了安静下来的大帐一圈,沉声道,“雨秋家到底是盟友,还是棋子?”

第六百一十七章 博弈

    5月24日,吉良亲贞和谷忠澄率领500人的部队从丰永-葛原前线脱离,南返抵达了冈丰城。之后,吉良亲贞留守冈丰城,而谷忠澄忽然率领那500人,再次向西南退却,抵达了浦户城驻守。这一举动在雨秋家众人的眼里,却带有十足的提防意味。

    “前线的兵力都那么吃尽了,长宗我部家居然还把人调了回去?”吉岗胜政听到这件事情后就暴跳如雷,“明显就是防着我们!他们听到我们想撤去浦户城,就先把人调进去了!”

    “谷大人是长宗我部殿下的亲信,肯定是带着任务去的。”福泽谕楠同样面色凝重地分析道,“估计长宗我部殿下已经授意他,绝对不可让我们进浦户城。长宗我部殿下之所以派谷大人前去浦户城,也有给我们点颜色瞧瞧的意思,让我们不要想着回浦户城了。”

    “长宗我部殿下是怎么向殿下解释这一举动的?”小川佑东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抬起头向雨秋平问道,“殿下不是去问久武大人了吗?”

    “长宗我部殿下说,他是为了防备淡路水军和阿波众在土佐腹地登陆,才派人回去守卫的。”雨秋平哭笑连连地摇了摇头,“可明里暗里就是要提防我们呀,傻子都看得出来。长宗我部家估计有不少人都对三好义贤的谣言半信半疑,觉得我们已经和三好家达成协议,所以才防着我们不让我们撤退。”

    “那殿下,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小幡杰盛对这些政治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为难地请示道,“还要撤去浦户城吗?”

    “肯定不行了,谷忠澄不会放我们进城的。”雨秋平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一建议。

    “他敢?”吉岗胜政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勃然大怒道,“他那500人,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呢!他敢不开城,我们一个时辰就把他打下来!”

    “胜政,你冷静点。”雨秋平不满地瞪了吉岗胜政一眼,“我们和长宗我部家是盟友,怎么可以对盟友出手?撤进盟友的城池还好,强攻盟友的城池可就是撕破脸皮了!不说这会对雨秋家的名声造成多大损害,主公可就不会饶了我们。毕竟织田家和长宗我部家可是缔结过盟约的啊!我们怎么可以擅自破盟?”

    “那殿下我们此刻该怎么办?退又没法退,难不成真的去冒着被前后夹击的风险去和三好军决战吗?我们只是援军啊,没必要替长宗我部家赌上身家性命啊?”小川佑东看到雨秋平如此表态后,有些着急地道,“他们自己在前线仗着天险,和三好家不温不火地耗着,要我们去拼命,还有天理吗?”

    “三好家目前的动向如何?”雨秋平没有直接回答小川佑东,他自己心里也颇为犹豫,便转身向福泽谕楠问道。

    “截止最后一则情报,十河一存的赞岐众仍然在须崎城西南十里驻扎,已经打造了数目庞大的攻城器械。淡路水军和阿波众似乎并没有继续东进,大量船只还在须崎城南边的海域徘徊。”福泽谕

    楠拿起身边的纸张,给雨秋平做了个简要的概括。

    “为什么淡路水军和阿波众还不东进?他们都在这里停多久了?”雨秋平用手轻轻地敲击了几下自己的脑袋,费解地摇了摇头,“没道理啊…兵贵神速啊,他们为何不早点东进,寻找破绽登陆呢?一直耗在这里有什么用?”

    雨秋平抛出的疑问令众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后,福泽谕楠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后便开口道:“殿下,我有个想法。”

    “谕楠你说吧。”

    “会不会是…三好家就是希望将局面保持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以此来离间我们和长宗我部家的关系。”福泽谕楠斟酌着用词,想把自己的思路理清楚,“如果三好家东进并作出登陆的姿态,我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撤退,撤向浦户城。到时候木已成舟,长宗我部家为了大局也不能多说什么,雨秋家和长宗我部家就会同仇敌忾地对抗三好家”福泽谕楠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可如果三好家一直保持着这样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就相当于给了雨秋家和长宗我部家内斗的机会,雨秋家和长宗我部家的矛盾就会不断激化。长宗我部家会努力阻止雨秋家退向浦户城,而雨秋家则会努力说服长宗我部家全面收缩,双方互不相让。等到矛盾爆发后,不仅雨秋家撤不了,长宗我部家也落不得好下场,三好家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各个击破。”

    福泽谕楠的话让屋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他说的不错,三好家如此行动,可能真的是处于这样的打算,而且三好家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了长宗我部元亲已经派人先一步进入浦户城,断了雨秋平的后路。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了敲门声。片刻后,叶谷穗子的小身影闪了出来。

    “殿下,久武大人求见。”

    “是久武亲信大人还是久武亲直大人?”雨秋平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这两个人的风格可是截然不同。久武亲信就是一个直肠子的武士,而其弟弟久武亲直却多了许多心眼。在雨秋平前世的历史上,久武亲信曾告诫长宗我部元亲,万万不可重用他的弟弟。而在久武亲信死后,继承久武家的久武亲直因为长宗我部元亲的赏识而飞黄腾达,靠着进谗言陷害同僚而牟利,长宗我部家不少肱骨之臣和亲族之死都是因为久武亲直,它也被称为长宗我部家的灾祸。

    “是久武亲直大人。”叶谷穗子歪着小脑袋答道,“感觉他面色不善,一肚子坏水的样子。”

    “让他进来吧。”雨秋平朝叶谷穗子招了招手,同时瞪了一眼吉岗胜政道,“你们待会老实点,不准乱喊。”

    “哼。”吉岗胜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扭过身去,嘟囔了几句“土佐的乡巴佬”。

    不一会,久武亲直被叶谷穗子引入屋内。他四处打量了几眼后,便向雨秋平行了一礼道:“多谢治部殿下之前的建议,本家已经着手收

    缩防线。谷大人已经率领500人回援浦户城,提防三好家登陆,殿下后顾无忧,便可专心于须崎城坚守了。”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雨秋平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声,随后再次开口道,“只是淡路水军和阿波众人多势众,谷大人的500人显然力不从心。红叶军尚有余力,可以分兵支援。”

    “岂敢劳烦治部殿下!”久武亲直见状笑着答道,“谷大人勇猛难当,麾下壮士皆可以一敌百,治部殿下不必担心。”

    久武亲直把话说打这个份上,连一向都是从事文案工作的谷忠澄都被说成是勇猛难当,明摆着就是不待见红叶军,不肯让他们去浦户城了。雨秋平不想撕破脸皮,只是讪笑连连。

    “长宗我部家还听闻,治部殿下正在和三好家议和…”

    “子虚乌有。”雨秋平闻言果断地摇头道,“先前不是已经和久武大人解释过了吗?这是三好家的谣言。久武大人没有和长宗我部殿下解释清楚吗?”

    “不不不,治部殿下不必误会。”久武亲直见状连连摆手,“实不相瞒,我家殿下也正欲与三好家议和。如果治部殿下已经和三好家搭上了线的话,我家殿下就想请殿下代为传递消息。如果没有的话,我家殿下便会自己遣使议和。”

    “长宗我部家要议和?”吉岗胜政一个没忍住,不禁惊呼出声道,“眼下的情况,如何议和?西土佐已经丢了,此时议和长宗我部家能捞到什么好处?”

    “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长宗我部家自有打算。”久武亲直不卑不亢地对吉岗胜政低声道,随后再次转向雨秋平,“如果治部殿下不打算议和的话,主公就自己遣使去了。”

    “悉听尊便,这是长宗我部家的家事,与我无关。”雨秋平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也不想继续打下去了,“若是议和能避免土佐生灵涂炭,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如此,那在下便告退了。”久武亲直朝着雨秋平行了礼后,就转身离开,留下雨秋家的众人面面相觑。

    “眼下西土佐已经丢了,三好家兵临城下,此时签订的和约必定对长宗我部家极为不利。”久武亲直前脚刚离开,吉岗胜政就忍不住开口道,“长宗我部家在这个时候议和又是图什么?”

    “说不定长宗我部家在误以为我们要和三好家议和后,已经是阵脚大乱,生怕我们抛下了他们,所以想抢在我们之前先和三好家达成协议吧。”福泽谕楠给出了自己的推测,“不过这样也好,三好家如果和长宗我部家停战了,我们就可以安然离开了。”

    “当真如此吗?”雨秋平苦笑着叹了口气,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在屋内缓缓地踱步,“如果长宗我部家和三好家议和的话…他们之后还会站在织田家的一边吗?如果他倒向了三好家一边,我们岂不是就是瓮中之鳖了?”

    事实证明,雨秋平的担心不无道理。

第六百一十八掌 困境

    5月25日,雨秋平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来信。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似乎是在刻意回避笔迹,从而隐藏信主人的身份。

    信主人似乎是长宗我部家的高层,因为他向雨秋平透露了长宗我部家最新的决策。长宗我部元亲在家老们的秘密评定会议上,坦露了一个可怕的计划。那就是背叛织田家,转而帮助三好家。长宗我部家打算趁着三好家议和的机会,密谋倒向三好家,以出卖雨秋平、和三好家夹击雨秋平为条件,换取长宗我部家现有领地的所领安堵。之后,长宗我部家会向三好家臣服或是结成同盟。

    “疯了吗?与虎谋皮?”这是雨秋平读到这里时的第一反应,“三好家志在统一四国,又怎么会留下一个实力强劲的藩属国在后院?长宗我部家前脚卖了我,后脚就会被三好家荡平啊!”

    不过,信的主人和长宗我部家的高层们也不傻,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因此,在一番商议后,这个选择变成了最后一条路。如果三好家给出的和平议和条件难以接受,而雨秋平又一心想着撤退不愿意戍守须崎城,那长宗我部家就只有背叛雨秋平了。如果事情真的进展到那一步,在三好家和长宗我部家的夹击下,孤悬境外的雨秋平可谓是走投无路了。

    “信的主人是谁?”雨秋平将高级军官们全部叫来,一一传阅了这封信后,用手抖了抖那张薄薄的信纸,开口问道。

    “不知道,笔迹隐藏得非常好。”福泽谕楠再次从雨秋平的手里接过那封信,反复端详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作为长宗我部家的高层,把这样重要的信息泄露给我们,要是被长宗我部殿下发现了,恐怕有杀身之祸。因此,肯定会在竭尽全力隐藏身份的。”

    “会不会是吉良殿下?”小幡杰盛有些兴奋而又略带担忧地开口道,“吉良殿下对我们很是感激,之前据说也在为我们说话。”

    “也有可能是香宗我部殿下。”小川佑东掏出怀里的一瓶酒,用手指点着酒瓶道,“香宗我部殿下和我们打交道也好多年了,这瓶酒就是他送我的。按他的性子,说不定会念着旧情来帮我们一把。”

    “没想到长宗我部家居然用心如此歹毒!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跨海来帮他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他们倒好,居然想卖了我们?我看以后谁还敢给他们帮忙!”吉岗胜政这些日子早就对长宗我部家极为不满,忍不住大声嚷嚷道,“再帮这些畜孽打一次仗,我吉岗胜政就连条狗都不如!”

    “他们真的敢吗?”小幡杰盛也提出了疑问,“长宗我部家的嫡长子,长宗我部信亲还在我们手上呢?他们不要少主的命了吗?”

    “对于枭雄而言,为了家族存续,一个长子有什么舍不得的?”福泽谕楠摇了摇头。

    “那现在怎么办?要是长宗我部家真的反水了,我们可就麻烦大了。有什么应对措施吗?”小川佑东在一旁摆弄着他的酒瓶,看起来漫不经心,实

    则忧心忡忡地问道。

    “强抢浦户城。”吉岗胜政用手重重地在地图上浦户城的位置拍了一下,“我们直接就把浦户城拿下来,到时候靠着我们这8000多人死守,拖到三好家撤军,我们进了浦户港的船就跑,谁能拦得住我们?”

    “可以,这个作为最后的方案。”雨秋平点了点头,“还有没有别的,温和一点的?”

    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殿下,小西老板求见。”叶谷穗子向雨秋平通报道。

    “让他们进来吧。”雨秋平只觉得头都要炸了,这几天他接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周围一圈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盟友,着实令人烦躁。

    小西隆佐一进来,雨秋平就猜到他们想要说什么了。小西隆佐满头大汗,看起来慌张得不行。

    “殿下,在冈丰城听到风声说,您要往后撤军了?”小西隆佐看起来是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这可撤不得啊!整个中土佐和东土佐,都有咱们国会商人不少的生意在。您一撤,可都扔给三好家了。”

    “难不成要为了你们那几个臭钱把红叶军的命赔上?”正在气头上的吉岗胜政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平时跟你们吵吵也就罢了,到了这种兵凶战危的时候,轮不到你们对军务指手画脚!”

    “草民不敢。”小西隆佐闻言连连摇头,“只是这些确实都是国会老板的企业啊!能保住还是尽量保住吧!不然草民和殿下回去,也不好交代。雨秋家明年的税收也会大打折扣啊!”

    “小西老板,这件事情由不得我。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只能从须崎城撤退。”雨秋平将密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西隆佐,把后者吓得脸色惨白,“如果我给你们时间,让你们带走足够的财物,你们需要多久?”

    “那些工厂都是建在地上的,总不能连着土一起搬走吧…”小西隆佐唯唯诺诺地低声道,可是一想到长宗我部元亲有可能背盟,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其他的人员、资金、货物,全部回收的话,大概需要3天。”

    “那就快些准备起来吧。一旦长宗我部家有异动,我们就会立刻撤退。”雨秋平朝着小西隆佐点了点头,同时吩咐道,“可隆,你们带着人护卫小西老板他们去冈丰城收拾财务,以防不测。”

    “殿下,我可以一起跟去吗?”一直乖巧地站在远处的叶谷穗子闻言忽然开口道,“苗苗还在冈丰城呢!也要一起带走的吧!”

    “你说那只猫吗?”雨秋平这才想起那个阴阳师送给自己的猫,“那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吧,注意安全。”

    等到森可隆领着小西隆佐和叶谷穗子离开后,雨秋平则开始布置军事计划。

    “随时准备撤退。”雨秋平郑重其事地低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要小心久武大人对我们忽然动手。从今天开始,我们所有的人都住到兵营里去。让大家收拾好行囊,做好行军准备

    。”

    “派人侦查须崎城退往浦户城的路,注意观察淡路水军的动向,以防止三好军突然登岸。同时,对官道两侧可以埋伏大量部队的地点多加留意,以防止长宗我部家的伏兵。”雨秋平环顾了屋内众人,和每个人都对视了一次,沉声吩咐道:“所有人多加小心,从现在开始,我们身边没有友军,谁都可能是敌人。”

    “是!”众人齐声应是后,就各自离开,留下雨秋平一个人坐在屋内发呆。

    “要是权兵卫在这里就好了…”雨秋平叹了口气,“这些黑暗里的事情,平时都是他来负责,我一直都是甩手掌柜。现在要自己面对,真是力不从心。”

    而雨秋平想念的天野景德,此刻正在纪伊心急如焚。由于淡路水军大举出动,濑户内海的情报传递变得异常艰难。在将近20天后,位于近畿的天野景德等人才收到了四国岛的消息淡路水军和赞岐众没有来支援纪伊,而是径直奔着西土佐去了。雨秋平率军苦战落败,目前西土佐已经全境丢失,而雨秋家和长宗我部家之间的矛盾也已经在爆发边缘。由于红叶舰队败给了淡路水军并被封锁在浦户港内,雨秋军被困在四国岛上无法撤离。

    得到消息的雨秋家顿时乱作一团,索性雨秋五兵卫及时发生稳住了局面。然而,由于所有训练完毕的水手都已经被伊丹康清带走,而岸和田港内的剩余战船大多还没有建造完成,就算建完的也没人能够把他们开出来。淡路水军的留守舰船整日在岸和田港、港外巡逻,禁止一切雨秋家的船只出海,雨秋家空有上万强大的陆军,却没办法跨海去增援雨秋平。无奈之下,雨秋家只得把消息上报给织田信长,请求织田家从中调度。不过,织田家目前也没有任何水军可以动用,唯一隶属于织田家的熊野水军还没能从大败中恢复过来,九鬼嘉隆有心无力,只能从旁骚扰。

    雨秋家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派出常磐备和鸣镝备率军北上前去摄津一线,代替山阳道军团猛攻播磨,试图迫使三好家回援,以分担雨秋平的压力。不过,由三好义兴指挥的上万大军配合毛利家的援军,把播磨守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任凭红叶军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突破。

    在得知了长宗我部家有和三好家议和的倾向后,雨秋家上下更是忧心忡忡,生怕雨秋平成为了交易的牺牲品。三好家对雨秋平的忌惮已经人尽皆知,多次安排人手刺杀雨秋平,十河一存更是宁可放弃歼灭吉良亲贞的部队也要击杀雨秋平。如果长宗我部家下定决心以牺牲雨秋平为条件,说不定三好家真的会给出他们一个优渥的议和条件。

    于是,织田信长一方面联络长宗我部家,对他们施加压力,不允许他们私自和三好家议和。而雨秋家也派出使者,警告长宗我部家,他们的长子长宗我部信亲还在雨秋家手里。如果长宗我部家做出了背叛雨秋家的决定,长宗我部信亲的性命将无法保证。

第六百一十九章 威压

    5月27日,土佐的局势还在进一步恶化。

    凌晨,一行人正在须崎城的街巷里穿梭,目标是雨秋家在须崎城内的武家屋敷。他们刚刚得到消息,一队红叶军的骑兵已经在昨夜抵达冈丰城城下町,而来自町的商人正在收拢财产和人员,长宗我部元亲认定这是雨秋平即将撤退的征兆,于是下令启动最终方案,要求须崎城的久武亲信、久武亲直立刻控制住雨秋平,阻止红叶军撤退。因为三好家和长宗我部家的谈判刚刚开始,还远没有到达成协议的地步。如果红叶军此时撤离,土佐防线崩塌,三好家就可以在谈判结束前一路打到冈丰城,到时候长宗我部家的谈判处境就会更加不妙。久武亲信和久武亲直就正率军前去雨秋家的屋敷,在朦胧的月光下不打火把快速前进。

    “就在那个拐角处。”久武亲信指了指远处一个大巷子,同时用手比划了一下,“一队向左,一队向右,从两边包过去。再留下一队在院墙周围警戒,提防他们翻墙逃走。”

    众人闻名立刻分散开来,从多个方向包抄过去。久武亲信和久武亲直各自领这一队从左右方向包抄,在屋敷门口碰头,互相对了下眼色。屋内的人似乎毫无警觉,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除非雨秋家反抗,否则待会不要用强,以礼相待。”久武亲信压低声音对久武亲直说道,“远来是客,怎么说也是长宗我部家的盟友。主公如此处置,实为不妥。只要治部殿下答应不再撤退,我们就不要为难他们。治部殿下一向有一诺千金的名声,想必不会辜负我们。”

    “兄长,此时已经是水火不容之势,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久武亲直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城中兵力不过数百,根本不是红叶两备的对手。如果不能控制雨秋红叶,他反手就能把我们灭了。”

    “主公的命令是让我们‘请’治部殿下不要撤退,而不是与雨秋家为敌。”久武亲信死死地盯着久武亲直,“你是什么意思?”

    “兄长,主公的画外音你还听不出来吗?不是让我们‘请’雨秋红叶不要撤退,而是由我们挟持雨秋红叶,迫使他放弃撤退的计划,然后下令红叶军继续作战。”久武亲直长舒了一口气,压制住对兄长愚笨的不满,“如果此计不成,主公就要和三好家结盟,共同攻杀雨秋红叶!这样你死我活的局面,您还不明白吗?”

    “反正就是不行。”久武亲信狠狠地摇了摇头,随后对自己的弟弟和另一个领队武士做了个手势,“你们带人冲进去,我警戒外围!”

    久武亲直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随后就和另一个领队武士猛地推开大门,带着一众武士和忍者快步冲入屋敷。一部分人绕着屋敷的院墙向侧后跑去,另一部分人则直冲屋敷的大厅。他们一脚踹开了大门,发现一楼空无一人,立刻就向着二楼冲去。

    然而,那些武士冲上二楼后,却忽然没有了动静。没有喊杀声,没有脚步声,就是死一般得沉寂。等在门口的久武亲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脑,又等了大约半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如果有雨秋家的人,肯定会爆发打斗声啊;就算是被全歼了,好歹会有惨叫声啊。一点动静都没有算是什么意思。

    于是,久武亲信派出一个亲卫,让他上楼查看情况。不一会,那个亲卫满头大汗得下楼,一路小跑来到了久武亲信身边。

    “楼上是什么情况?”久武亲信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地问道。

    那个亲卫磕巴了几声,没有说出话来。

    “雨秋家的人都先一步逃走了吗?里面是空的?”久武亲信看到亲卫这个样子,有些诧异地问道。

    亲卫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里面有人吗?”久武亲信被亲卫气得破口大骂,“给老子说句话啊!”

    “有!有人!”亲卫被久武亲信一下,忙不迭地开口道。

    “有人上面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雨秋家的人没有抵抗吗?没有抵抗为什么没有交谈声?如果遇到了抵抗,为什么没有喊杀声?”久武亲信被弄得一头雾水,连珠炮般地问道。

    那个亲卫支吾了半天,结结巴巴地低声道:“因为我们不…不敢动手。”

    “不敢动手?什么意思?他们有多少人?”久武亲信闻言一愣,“里面有埋伏吗?”

    “没…”亲卫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道,“就…一个人。”

    “一个人?”久武亲信彻底懵了,挥了挥手带着身边的其他侍卫一起往屋内走去,想要一看究竟。然而,他刚走入一楼大厅,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肃杀之气,竟然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寒和恐惧。他也是究竟沙场的老将了,可是这股气势还是让他忽然有一阵胆怯,仿佛周围随时都会从黑暗里窜出敌人将自己砍倒一般。

    他缓缓地踏上楼梯,转过转角后,发现不少第一批冲上来的武士和忍者都等在楼梯的走廊上不敢向前。久武亲信有些气恼地伸手拨开这些武士,这些武士看到自己的家主来了,居然没有主动让开或是行礼,而是木头人一般任由久武亲信摆布。

    “这些酒囊饭袋…”久武亲信嘴上骂骂咧咧的,一边大踏步地向上走去。等他终于踏上了二楼的地板时,却发现自己的所有部下没有一个人靠近二楼大厅的中央,而是贴着二楼的墙壁边缘缓缓围成了一个小半圆,没人敢向前一步。他们一个个都抽刀出鞘,双手紧张地攥着刀柄,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厅中央,甚至有人在瑟瑟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还没等他出口呵斥,一股更加凌厉的杀气赫然扑来,让久武亲信几乎在瞬间打了个寒颤,腿肚子都有些颤抖。他立刻抬手扶住了墙壁,以掩饰尴尬的动作。

    这时,他的目光才自然而然地转了过来,看向了二楼大厅的中央只见一人盘腿而坐,一根硕大的长枪平放在双膝之上。他头戴一顶鹿角胁立兜,身穿黑糸威胴丸,脖颈间挂着一串硕大的念珠,正一言不发地背对着众人。然而,仅仅是背对着,他散发出的杀气

    却依旧足以震慑全场,没有一个人敢于动弹。

    因为和这个男人交手,无异于送命。

    “本多…平八郎。”久武亲信的喉结剧烈地蠕动了一下,有些颤抖地自言自语着这个名字,他也和周围一圈部下一样,死死地盯着本多忠胜,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动手。一群人贴在墙壁的周围,战战兢兢地包围着坐在屋子正中的本多忠胜。后者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弹,就已经靠着那逼人的杀气压制全场。那是在战场上沾染了数百上千人鲜血后才练就的杀气。

    在这样的压力下,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久武亲信只感觉到自己的汗水正不断地顺着脸颊淌下,滑到脖子里,浸湿了胸前的阵羽织。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在周围传来了大声的呼喊声和打斗声。久武亲信猛地一愣,正想转身出去查看情况,却不想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本多忠胜也扭过了头,径直地看向了他。

    那漆黑瞳孔的目光带着一股轻蔑的骄傲,宛若两枚钉子一般,死死地把久武亲信钉在了墙上,汹涌而来的杀气让他招架不住,仿佛只要被本多忠胜看上一眼就动弹不得。本多忠胜缓缓地环视全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手中的武器也瑟瑟发抖。

    不一会,周围的喊杀声和打斗声安静了下来。久武亲信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他们估计是中伏了。可是此时的他却根本没办法鼓起斗志却收拾残局。这个身经百战从未放弃的武士,此刻却有了一种“无法抵抗”的自暴自弃情绪。片刻后,密集的脚步声在屋敷内响起。久武亲信努力地错开视线,向着楼下望去,才发现一队队头盔上插着红叶的士兵在屋敷内外穿行,而自己带来的人则都已经束手就擒。他在把目光向窗外望去,才看到整个屋敷周围的街道上都满是红叶军。

    “被算计了…”久武亲信有些艰难地叹了口气,“红叶军居然都已经进城了…那须崎城的城门估计也易手了。”

    还没等他想清楚局势,红叶军的部队已经走上楼来。楼梯上的久武家武士和忍者看到敌我悬殊,而家主也毫无战意,只得扔下武器投降。等到久武亲信回过神来时,他自己也和弟弟久武亲直一起被卸去了武装,在一左一右两个红叶军士兵的簇拥下走到了一楼身着醒目的红叶披肩的雨秋平正在那里等着他,而本多忠胜正侍立在他的身侧。

    “两位久武大人。”雨秋平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大清早带着这么多人来访,意欲何为啊?”

    “治部殿下误会了。”久武亲直匆忙开口解释道,“我们是听说有三好家的此刻要暗杀治部殿下,这才…”

    “我坦坦荡荡,有什么说不得的。”谁曾想,久武亲直才说到一半,就被久武亲信打断了,对着雨秋平挖苦道:“在下奉命来找治部殿下,想要请求治部殿下坚守须崎城不要撤退,救长宗我部家一命。没想到治部殿下早就料到了我们此举,还专门派人埋伏,真是令人遗憾。”

第六百二十章 鹬蚌

    “你们若是不遗憾,恐怕我已经是阶下囚了吧。”雨秋平苦笑着摊开了手,“彼此算计罢了,谁也不是好人。”

    “我只是想请治部殿下不要撤退,又有什么错吗?大敌当前,治部殿下不想着如何退敌,却一门心思想要撤退,这是对待盟友的态度吗?”久武亲信对着雨秋平懊丧地喊道,“久闻治部殿下大名,今日一见却是名不符实!”

    “那你们又是如何对待我们的?”雨秋平也因为和长宗我部家的纠纷而十分不满,“你们想背着我们和三好家议和,再把我们卖给三好家?这样的举动,也好意思叫盟友?”

    “那还不是因为治部殿下先向和三好家议和!我们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久武亲信不知道长宗我部家的密谋是如何传到雨秋平耳朵里的,一时间有些讶异(其实他也不认可主家这样的行为),只得不管不顾地大喊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都说了那是三好义贤的谣言,你们偏偏不信!”雨秋平无语地摇了摇头。

    “可是治部殿下确实是想要后撤啊!这点还有假吗?”事已至此,久武亲信索性把话说开了,“难道治部殿下没有打着撤去浦户城的主意吗?殿下您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看?”

    “那我就和你直说了吧,其实我也都说了很多次了,你们也都不信,就是一心认为我畏敌如虎,找借口撤退。”雨秋平顿了顿,十分郑重地开口道,“实话实说,有淡路水军在,沿海地区根本无法防守。我如果钉在须崎城不动,淡路水军绕到浦户城登陆,冈丰城就丢定了。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害怕浦户城丢了之后我的水军会被消灭。但事实上,一旦阿波众在腹地登陆,长宗我部家也完了。想守住土佐,想保住长宗我部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全面收缩,坚壁清野,退到冈丰城周围,不给淡路水军登陆空虚腹地的机会。”

    “这又不是治部殿下的领地,治部殿下说起撤退、坚壁清野什么的当然轻巧。”久武亲信似乎被雨秋平说动了,但还是顶了回去道,“我们不少家臣的领地都丢了,如果再退到冈丰城周围,那几乎七八成家臣的领地都要丢给三好家了,这谁受得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拖到三好家粮尽撤军,这些失地不是都可以收复吗?”雨秋平语重心长地一遍遍劝说道,“打仗不付出牺牲是不可能的,我承认你说得对。可是如果三好家在空虚腹地登陆,打下冈丰城,把我们切成两半,长宗我部家和雨秋家就都完了,到时候守着这前线又有什么意义?”

    久武亲信闻言愣了半晌后,有些艰难地微微点了点头。其实这个道理,长宗我部家的人心里也都清楚。只是想让他们放弃领地,实在是太艰难了。

    “还有别的办法啊…只要治部殿下主动出击,和赞岐众大战一场,击败了赞岐众后,阿波众和淡路水军也不得不退兵了。”久武亲直一看到兄长居然被说服了,匆忙开口搅局道,“治部殿下放着这个方法不说,不是畏敌如虎又是什么?”

    “我们已经因为这个被坑一次了,不会再被坑第二次。”雨秋平冷笑了一声,脸色也忽然沉了下来,“几年前我们增援德川家,就是被德川家抛弃了,被迫拼上全军性命和武田家主力大战一场。若不是老天连番眷顾我们:先是犬子独挡敌军,又

    是炮击命中,最后大膳大夫死于非命那雨秋家上上下下就没有活人了。你觉得我还会再次为了盟友拼上全军性命吗?这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土地,我们只是来帮忙的。你们自己不拼命,指望着我们给你们拼命,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

    “多说无益。”雨秋平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后,忽然觉得有些荒唐,“我们立场不同,我不可能说服你们,只是希望你们理解我的做法。撤我是肯定要撤的,不过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已经安排人把全城都控制住了,不会让你们阻拦我撤退的。我派人去冈丰城收拢财务和人员了,等到他们大功告成,我就会全军向浦户城退去。到时候,便恢复你们的自由。在此之前,就麻烦你们老实呆着了。”

    “不,治部殿下。”久武亲信忽然扬手打断了要把他带下去的两个武士,“在下明白您的意思了,之前是长宗我部家多有唐突。之后在下不会再干涉您的行动了,雨秋家为了救援吉良殿下已经做的够多了,治部殿下也身临险境,对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再刁难下去,岂不是恩将仇报。”

    “不过在下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就不指望殿下信任了。”久武亲信指了指自己那些被绑起来的部下,“殿下尽管软禁我吧,不过我以久武家列祖列宗起事,之后绝不会再干涉殿下了。”

    5月29日,须崎城中侥幸逃出的武士向前线的长宗我部家汇报了须崎城兵变的消息。久武亲信、久武亲直软禁雨秋平失败,反倒被雨秋平反手控制起来,整个须崎城的长宗我部军都在红叶军监视之下,须崎城已经失去了控制。

    得知消息后,长宗我部家上下暴跳如雷。他们本来准备了三条计策来对付雨秋平:谷忠澄建议先一步控制浦户城,断绝红叶军的后路。香宗我部亲泰建议和三好家议和,以出卖雨秋平为条件换取三好家的停战。而长宗我部元亲则更加狠辣,主张让久武亲信和久武亲直突袭雨秋平的屋敷,扣押雨秋平,从而指挥红叶军的部队。

    然而,谁曾想久武亲信和久武亲直却着了雨秋平的道,反倒被雨秋平给扣押了。长宗我部家的人并不清楚,他们内部有人给雨秋平泄露了长宗我部家的意图。

    “立刻派人去冈丰城!把雨秋家那些商人给抓了,资金货物什么的全部扣下来!”长宗我部元亲恼羞成怒之下大声吼道,“用他们当人质,我看那雨秋红叶还撤不撤!”

    5月29日傍晚,冈丰城城下町正灯火通明地忙碌着。大批来自近畿的商人被聚集在南边的城下町,而一队骑兵则护卫着数量巨大的马车队。那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和数不胜数的货物,是国会商人在土佐经营数年的积累。然而,由于雨秋家和长宗我部家关系的破裂,他们也不得不撤退了。

    小西隆佐站在一处院墙上,望着冈丰城城下町周围成片的工厂群,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这么久的心血,此刻却只能忍痛割爱。他周围站着不少商人,都用饱含同样情绪的目光注视着这片土地。

    “还差最后一队,少爷正在把最后一批商人和货物从东城的城下町那边撤出来。”一个商队的伙计骑马赶到小西隆佐身边,向他汇报道。

    “等到他们回来了,我们立刻就撤。”森可隆对小西隆佐低声吩咐

    道,“夜长梦多。殿下已经发动了兵变,长宗我部家不久后想必也会做出反应了。”

    “知道了。”小西隆佐额头顿时沁出了一层冷汗,“全听森大人吩咐。”

    “叶谷小姐呢?你们看到她了吗?今天她说有画落在城下町里了,要回去拿。”森可隆向着刚回来的几个伙计问道,“就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好像还在城东的屋敷里。”一个伙计努力回忆着,“可能快回来了吧,需要派人去叫吗?”

    “没事,还来得及。”森可隆眺望了一眼远方的黑暗,“我布置了岗哨,暂时还没有发现长宗我部家的人南下。冈丰城里一共也没几个人,预备队全去前线和浦户城了,拿我们没办法。”

    然而,森可隆不知道,就在他眺望的方向,危险却正在黑暗中逼近。

    福留仪重是土佐第一猛将福留亲政之子,他也继承了父亲的勇武,以骁勇善战而闻名。此刻,他正奉长宗我部元亲之命,率领长宗我部家100旗本武士从小路奔驰南下,避开了雨秋家在大路上的岗哨,直奔冈丰城城下町而去,捉拿雨秋家的商队。

    “大人,要熄灭火把嘛,快出山路了,再打着火把会被注意到的!”策马在身侧的长宗我部元亲的旗本队长对福留仪重喊道。

    “不用,我们快马加鞭,直接冲进去!他们来不及反映的!那帮商贾看到一片火把,肯定吓得腿都软了,哪还跑得掉?”福留仪重意气风发地高喊道,“把那群掉进钱眼里的贱商人吓得屁滚尿流!”

    “吼!”旗本武士们用整齐的高呼回应着他们的临时统帅,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商人的轻蔑与逼视。

    与此同时,冈丰城东城城下町内。

    “火光?”小西行长一眼就看到了山路口闪烁着的大队火光,“长宗我部家的人!为什么斥候没有给出任何警告?”

    “快撤!”小西行长斩钉截铁地挥手下令,让所有载着货物和金钱的马车立刻南下。

    “少爷,还有不少东西没搬完呐!”一个伙计一看敌人来了,东西还没搬完,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搬不走的东西全部点燃,吸引他们注意。去通知森大人,我们去城西会和。”小西行长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命令道,“你带着几个人跟着我,我们一路向着南边放火,把他们引向南边!剩下的人护着马车,往西边撤!”

    “是!”伙计们闻言齐声应是,匆匆跳上马匹,挥着马鞭赶着马车向着西边逃去。而小西行长则带着四五个骑手,在城下町南北向的道路上四处放火。

    福留仪重看到城下町燃起的熊熊火光,和一路向南的星星点点的火焰,立刻追了过去。黑灯瞎火中,居然没有发现那队向西逃窜的马车。

    等他们一路追到南边,却发现只有四五个打着火把的骑兵一路飞奔离开后,才意识到上了当。

    “可恶!居然敢耍我!”福留仪重看到了已经消失在远处的马车队,气得七窍生烟,“给我搜,我还不信他们能跑个干干净净!”

    福留仪重猜错了,商队的人还真的在小西行长的统筹下全部撤走了。不过,有一个人倒是遗漏在了城下町里。

第六百二十一章 无路

    叶谷穗子本来正在雨秋家在冈丰城城下町的一处租来的临时屋敷里找她的画,忽然就听到外面喊声大作。她匆忙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向外看去,赫然发现不远处的商队仓库已经被点燃了,还燃起了熊熊大火。

    叶谷穗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愣了好半天都没能动起来。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长宗我部家的骑兵已经呼啸着冲向了街道,把想要往街上逃的叶谷穗子给吓了回来。

    叶谷穗子快步向边上一跳,躲在了一个柱子后面,街道上的马蹄声虽然片刻后就逐渐远去,但对她的煎熬却仿佛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想要探出头去看一眼,可是又害怕被发现,颤抖了半天也打不定主意。

    “怎么办…怎么回事?这些人是来抓我们的吗?我们的人又去了哪里?”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可是叶谷穗子却一个都答不出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心中的恐惧已经无法抑制。她不敢出门,也不敢去找人,最后决定找个地方躲起来。至于为什么要躲,躲到什么时候,她也统统不知道。只是躲起来,就能够让她很安心。

    她踉踉跄跄地向着楼上跑去。她一路快步跑上楼梯,都不敢回头看一眼,仿佛背后就有人追着一般。她冲上二楼,在各个房间里四处打量,想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却都不满意。最后,她冲进了一间厨房,把房门在背后重重地关上,自己则钻进了壁橱里,把壁橱的门也关了起来。她还是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地活动自己纤细的身躯,钻到了壁橱的一个水缸里。四周黑暗而密闭的环境看不到一丝光亮,却让叶谷穗子感觉很安全。寂静的空间里,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隐隐还能听到外边火舌吞噬房屋、马蹄远去的声音。

    她把身体蜷成一团,双手紧紧地环着自己的膝盖,身体的抖动却止不住,杂乱的心跳和呼吸不断地重复着,折磨着她的精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又困又累又饿,却不敢离开这狭小密闭的空间。

    忽然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会不会留下脚印!她是不是应该拿着扫把,从楼下的地方一路倒着走过来,把自己的脚印清扫干净。万一敌人一路寻着她的脚印走到这里,不就完蛋了?

    然而,意识到这个念头却没有给叶谷穗子带来片刻的庆幸,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惧。到底要不要出去清扫一遍脚印?如果不出去,一旦真的留下脚印,就是死路一条。可是她真的真的很不想离开这密闭狭小的安全空间,仿佛就在壁橱外面就有一个杀手拿着刀等着她,她一旦现身就会立刻被砍死。万一我出去的时候,敌人刚好来了呢?况且,地上真的会留下脚印吗?就算有,应该也很细微吧?黑灯瞎火的,有真的会有人注意到这些细微的脚印吗?

    内心的挣扎让叶谷穗子几乎崩溃,她蜷缩在黑暗的水缸里瑟瑟发抖,泪水不停地

    顺着脸颊淌下。又不知道斗争了多久,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忽然压倒了离开藏身地的畏惧。叶谷穗子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壁橱的柜门。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怕得不敢睁眼,害怕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早就等在那里的歹徒。索性,在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她发现厨房间里空无一人。

    然而,就在她迈出柜子,缓缓向楼下走去找扫把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却快速逼近。叶谷穗子吓得面如土色,二话不说就反身上楼跑去。等他冲进厨房,关上房门,再爬进壁橱的时候,却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瓷碗。那个碗从桌上滑落,哗啦一声砸碎在了地上。叶谷穗子登时手足无措,茫然地想伸手把这些碎片都捡起来,可是却又不知道扔到哪里。就在这时,一楼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

    叶谷穗子忙不迭地翻进壁橱,可是在她钻进水缸的时候,却不小心把水缸碰得摇晃了一下,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响声。楼下立刻响起了一声“楼上有人”的呼喊!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就顺着楼梯而上。叶谷穗子呆呆地跌坐在水缸里,用手努力掩住嘴巴,可是呜咽声却还是从缝里漏了出来,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淌。

    脚步声更紧了,他们开始在二楼翻找。不一会,厨房的大门就被推开。

    “这里有一个碎掉的瓷碗,刚才应该有人在这里,仔细搜。”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响起。

    完了。

    叶谷穗子顿时崩溃了,再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举动,居然就在水缸里抽噎了起来。来搜寻的那几个人显然都在听到声音后愣住了。不过片刻后,他们的脚步声就向着壁橱接近。

    5月30日凌晨,须崎城。

    雨秋平接到了森可隆派来的信使,向红叶军的军官们说明了情况。长宗我部家显然已经察觉到了雨秋平的动作,派出旗本武士来拦截商队。商队运走了绝大多数的货物,现在已经侥幸逃脱,正在西行向雨秋平这边会和。

    “立刻放弃须崎城东撤。”雨秋平果断地做出了决断,“双方已经在明面上动手了,长宗我部家随时有可能和三好家勾结,对我们动手。要抢在长宗我部家和三好家达成协议之前抵达浦户城,把浦户城给抢下来。只要进了浦户城,我们有8000多大军在手,两军合围也拿我们没办法。三好家一撤,我们就乘船离开。”

    “是。”福泽谕楠、吉岗胜政、小川佑东和小幡杰盛齐声应道,立刻就回到部队里准备出发。而雨秋平则派本多忠胜将一直软禁在天守阁内的久武亲信给请了过来。

    “久武大人,你们的主公已经对我的商队动手了,我要撤退了。”雨秋平一边在森兰丸的服侍下披甲着装,一边对久武亲信低声道,“我们撤退时,会把你带到城门口。我们前脚离开城池,后脚就会放你离开。你的所有部下都只是被我们绑在了营地里

    ,没有伤及性命。之后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就看你自己了。”

    “多谢治部殿下宅心仁厚,在下替久武家谢过您了。”久武亲信丝毫没有恼怒,而是非常诚恳地向雨秋平行了一礼,“治部殿下多年来为我们做得已经够了,在下绝不做斗米恩升米仇之人。殿下尽快撤吧,接下来就是长宗我部家自己的战斗了。在下必定死守须崎城,掩护殿下撤离!”

    “我毕竟也是和长宗我部家撕破了脸皮,久武大人何须如此?”雨秋平叹了口气,朝着久武亲信摇了摇头,“雨秋家已经和长宗我部家不是盟友了。”

    “就当是久武亲信代长宗我部家上上下下感谢雨秋家多年来的援助吧,这样也算是在天下武家前替背叛盟友的长宗我部家挣回一点面子,免遭天下耻笑。”久武亲信毅然决然地抱拳道,“只要在下一息尚存,十河一存就过不了须崎城!”

    雨秋平闻言竟然有些动容,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直肠子的刚猛武士。怔了半晌后,他也朝久武亲信抱拳行了个礼,低声道:“久武大人,后会有期。”

    红叶军在离开了须崎城后,立刻加速东行。须崎城距离冈丰城大约有100里的路程,而浦户城正位于两者中间偏南的海边,距离冈丰城大约40里,距离须崎城60里。为了防止浦户城的谷忠澄率领那500人出来截杀商队,雨秋平要抢在商队抵达浦户城北边的朝仓之前,先占据那个路口。

    60里的路程对红叶军而言不是什么太远的距离,在急行军下,他们在5月30日下午就抵达了朝仓。同时,后方也传来了新的军情十河一存的赞岐众开始猛攻须崎城,而久武亲信也履行了他对雨秋平的承诺,正拼死坚守城池。而在朝仓路口,显然也收到了长宗我部元亲指令的谷忠澄正率领300余人在那里设置了路障,似乎是准备堵住商队。然而,在看到红叶军居然来的如此之快后,长宗我部军立刻一哄而散,扔下了那些路障撤回了浦户城。雨秋平接管了朝仓后,立刻下令部队开始拆除路障,等待商队抵达后再南下浦户城。

    红叶军在5月30日晚于朝仓扎下营盘,同时派出使者进入浦户城和谷忠澄交涉。使者要求谷忠澄让出城池让雨秋平进驻,雨秋平只想离开,不会为难他们,而是会放他们回到冈丰城。然而,谷忠澄却一口拒绝了雨秋平的要求,似乎决定死磕到底。雨秋平于是再次派出了使者,向谷忠澄下达了最后通牒如果在6月1日中午仍然不肯让开城池的话,雨秋家就会对浦户城展开攻击。到了那个时候,雨秋平不能保证长宗我部军的生命安全。

    接到了这一消息后,谷忠澄陷入了沉默。他没有直接回答雨秋平,而是推脱说要回禀长宗我部元亲后才能做出答复。雨秋平知道这是他的缓兵之计,果断予以拒绝,坚持要他在6月1日中午之前给出答复。

第六百二十二章 渔翁

    6月1日上午辰时四刻,商人的马车队终于姗姗来迟。看到蔓延几里的车队后,雨秋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来绝大多数的资金和货物都抢出来了。

    然而,当森可隆过来给雨秋平复命时,他脸上的阴霾却让雨秋平心里一惊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叶谷小姐不见了。”森可隆咬了咬牙,十分歉意地朝着雨秋平低声道,“可能是失散在了城里,我们急着撤退,没能找到她。”

    雨秋平听到这个消息后,只觉得刚才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不见。那个傻孩子一个人丢在城里,估计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他还是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拍了拍森可隆的肩膀,勉励宽慰了他几句。

    “殿下,要派人回去找一下吗?”森可隆向雨秋平行礼道,“在下愿意亲自带人前去。先前为了护卫商队,实在抽不出人手。”

    “不能为了一个人置全军于险地。”雨秋平摇了摇头,但是说出这句话时他心中的痛苦却比任何人都强烈。“只能希望她自求多福了。”

    等到了午时四刻,谷忠澄仍然没有给出答复。雨秋平于是不再等待,立刻率领全军南下浦户城。浩浩荡荡的红叶树林让城头的谷忠澄看得心惊胆战,最终派出了使者向雨秋平求和,答应了雨秋平的条件。

    谷忠澄让出了浦户城,率领所部撤退。雨秋平并没有为难他,还让他给长宗我部元亲带了一句“抱歉”。红叶军进驻了浦户城,立刻和浦户港内的伊丹康清取得了联系。这几日,随着长宗我部家和雨秋家关系的紧张,谷忠澄甚至切断了对红叶舰队的淡水补给。伊丹康清他们还是通过一些地头蛇,和淡路水军那边在岸上营寨里负责淡水供给的人搭上了关系,重金行贿换来了淡水。

    “开始布置城防吧。”雨秋平在安顿下来后,立刻着手整顿浦户城的防御他们可能要靠着这座城抵御长宗我部家和三好家两家联军一个月的攻击。

    “收集足够的粮草来支持全军一月所需;排查城内是否有长宗我部家留下的细作;修缮城防,储备守城器械;在城外建设多个岩砦,并用岩砦确保浦户城和浦户港之间的联系;水军修筑在浦户港内侧水寨,并停泊在险要位置,一队阻止敌人进港,一队援护陆上战斗…”

    雨秋平用那出色的统筹能力,快速布置了一套完善的防御体系,就等着去落实了。然而,就在红叶军大举开工之前,局势却忽然扑朔迷离起来。

    鹬蚌相争了这么久,那个隐藏已久的渔翁,终于出来得利了。

    6月1日下午,正在城内协调各部的雨秋平突然得到消息,要他到浦户城天守阁上去看一眼。

    “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吗?干嘛要我过去,不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吗?”雨秋平一边被拽着走去,一边颇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在下说了殿下也不信,您不亲眼看看是没用的。反正就算在下说了,殿下肯定也要一路跑过去自己看。”朝比奈松千代一边拉着雨秋平向前走去,一边哈哈笑道。

    “到时候要是发现

    就芝麻大点事,我就拿你是问。”雨秋平哼了一声,在朝比奈松千代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然而,等到雨秋平走到天守阁顶层,打开窗户向外望去时,他才意识到朝比奈松千代说的一点不错。这个消息,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就算是今川枫和他说他也不一定会信。

    淡路水军撤围了。

    原本一直包围在浦户港外,还在陆地上设立了两处水寨的淡路水军居然撤了!他们焚毁了自己的水寨,船只缓缓驶离浦户城,向着西边的外海航行而去那是前几日淡路水军主力的方向。

    “这是什么意思?”就在雨秋平发愣的时候,其他雨秋家的高级军官也纷纷赶到了天守阁,望着逐渐远去的淡路水军惊叹连连。

    “他们围了这么久,这就撤了?”伊丹康清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如此难缠的敌人居然就这样撤了?

    “早上还收到请报,赞岐众正在猛攻须崎城,怎么淡路水军这里就撤了?”小川佑东居然被眼前的场景逗乐了,“三好家在玩哪一出?”

    “那我们还布置什么防御?现在上船赶紧跑啊!”前田庆次兴奋地在屋子里跳起了倾奇舞,弄得地板都一震一震,“咱们的船那么快,撒丫子就跑他们根本追不上!赶紧走!万一三好军回来了,咱可就跑不成了!”

    “事不近常理者当慎之。”福泽谕楠在一旁小心地提醒道,“还没到秋收的时候,三好家没道理在这个时候撤军,不可大意!”

    “管他近不近常理呢!咱们的船快,直接往外海跑,淡路水军的主力都还在西边呢,根本追不上我们!我们直接就回家咯!”吉岗胜政嘿嘿一笑,做了几个追不上别人累得气喘吁吁的姿势。

    “可是叶谷小姐还在冈丰城呢…”森可隆看到大家似乎去意已决,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我们不等等她吗…万一她跑出来了呢?我们要是走了,她可怎么办啊?”

    “你管一个侍女要干嘛,是全军的命重要还是一个女子重要!”吉岗胜政满不在乎地拍着胸脯道,“又不是咱们夫人或者公主,我们…”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被小川佑东一下子从背后捂住了嘴巴,还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腰。吉岗胜政疼得直咧嘴,隐约间听到小川佑东在他耳边低声突出了一个词:“龙子”,这才恍然大悟,一下子吓得不敢出声他们殿下的侍女,指不定和殿下有什么关系呢。当年龙子在三日町阵亡,雨秋平悲痛得好几天都面如死灰。

    雨秋平眼眶一红,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地开口,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道:“撤退吧…我不能拿全军的性命做赌注…”

    “要不再等等叶谷小姐吧殿下。等个两天,从那边步行过来,三天怎么说也到了。”小幡杰盛犹豫着给出了一个折中建议。

    “万一淡路水军去而复返呢。”小幡杰盛的话差一点就把雨秋平说动了,可是他还是努力找了一个借口抑制住内心的冲动,“抓紧机会吧,机不可失。”

    “可那好歹也是雨秋家的人啊…穗子姐她跟着殿下也好几年

    了,殿下说丢下就丢下吗?”朝比奈松千代有些不能接受地小声嘟囔道,“殿下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是啊…殿下救救穗子姐吧…”森兰丸闻言也想开口,却被哥哥森可隆拉了一下,匆忙老实地闭上了嘴。

    雨秋平叹了口气,右手缓缓地扶上了自己的额头。

    该死,又来了…家督殿下,我又要做选择了。

    如果不救叶谷穗子,立刻就撤,全军肯定能够安全。可是淡路水军真的会去而复返吗?如果淡路水军没有回来,红叶军完全可以在这里等叶谷穗子,甚至派人去找啊。真的要现在就撤吗?

    要做无悔的选择。

    天人交战的雨秋平又深吸了一口气,左手紧紧握拳,指甲扣在肉上的疼痛都被心中的挣扎所掩盖。

    我要做选择了。

    “撤军。”

    吐出了这两个字后,雨秋平忽然感觉到了两种力量冲向了自己的躯体。一种是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做出了选择后,就再也没任何值得顾虑的事情。另一种则是无比的后悔,他觉得自己又要因为过于保守和胆怯而失去珍视的人了。

    我后悔了吗?

    雨秋平强迫自己不再去向这个问题,将双手背在背后,径直就向着天守阁的楼梯走去,同时高声道:“快点整顿军队,我们立刻就撤!”

    然而,他话音未落,本多忠胜却快步迎着楼梯走了上来,“殿下,长宗我部家有使者到了。”

    “嗯?”雨秋平见状一愣以本多忠胜的身份,已经很少会亲自通报他人求见的事情了。既然他亲自赶来,莫非是事情非同小可?

    “让他进来。”雨秋平立刻答复道。

    “人已经累瘫了,走不动了,正在大厅等着。”本多忠胜微微侧身,让开了一条路,“劳烦殿下下去吧。”

    “好。”雨秋平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惊该是多紧急的事情能把使者给累瘫了啊?难道不是骑马来的么?

    等到雨秋平来到大厅后,才发现所谓的累瘫绝不是乱说。那个长宗我部家的使者此刻正跌坐在桌案旁,累得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盔甲也似乎早就被抛弃,身上只有一套内衬,似乎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了?有什么情报要传递?可是前线出事了吗?”雨秋平在他身前停了下来,急忙开口问道。

    “不…不是。”那个使者一边喘气一边开口道,“在下是江村大人的家臣…不在前线。”

    “江村大人?东土佐?”雨秋平听到这话后大吃一惊,江村亲家不是东土佐安艺城的城主吗?他还是之前第一个接待渡海而来的雨秋平的人,“东土佐怎么了?”

    “在下骑马赶来报信,可是马匹在中途忽然绊倒摔伤,无法继续前行。在下害怕殆误战机,迫不得已,只得跑步赶来,故而耽误了时间!”那个使者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后,用无比惊慌的语气对着雨秋平和身后的其他雨秋家武士高喊道:“阿波众和淡路水军于今天清晨,在东土佐登陆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恩仇

    “什么?”雨秋家的众人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简直比淡路水军撤围还要令人震惊。

    “淡路水军和阿波众不都在须崎城南边吗?什么时候绕到东土佐去了?”福泽谕楠有些难以置信地捂着半张脸,“每天晚上海上都是灯火通明…”

    “难道是疑兵?”福泽谕楠突然反应过来,“淡路水军知道我们没办法侦查海面,故意点起火光作为疑兵,载着阿波众的船队早就暗中从外海转移了?”

    “估计是了。而且我们这几天忙着侦查长宗我部家的动向,把所有忍者都派向了内陆,忽视了海上…”雨秋平咧了咧嘴角,苦笑道,“被彻底摆了一道。”

    “你们遇到的淡路水军是主力,还是只有运兵的船只?”福泽谕楠向那个信使追问道。

    “主力!六七百艘船啊!看不到边!”信使闻言忙不迭地答道,“他们直接驶入了物部川,船只多的把江面都堵塞了!”

    “你们是如何得知这一情报的?”福泽谕楠不放心地再次问道。

    “启禀大人,家主奉长宗我部大殿之命,率领所部从土佐最东的安艺城撤回,回防冈丰城。在经过物部川时,正好遭遇了阿波众登陆!阿波众的目标是冈丰城,家主立刻迎击,但是寡不敌众,现在正节节败退,故而遣在下向治部殿下求援!”

    “那我现在算是明白淡路水军为什么要撤围了。”雨秋平有些古怪地笑了笑,把目光投向了东边三好义贤所在,“三好实休是个商人,正和我做生意呢。他不想让我去救冈丰城,所以故意让淡路水军撤围,放我离开。他拿冈丰城,我们撤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为什么不呢?这买卖合算啊!”吉岗胜政闻言插着腰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顾及江村亲家使者的感受,“这买卖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啊!”

    “治部殿下可不能撤啊!殿下一撤,冈丰城就完了,我家家主也完了!”那个使者见状匆忙不顾礼仪地高声喊道,“请快些发援军吧!”

    “你在想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长宗我部家还想向我们求援?你们不知道吗?长宗我部元亲那厮暗搓搓地和三好家议和,想把我们雨秋家给卖了?都这样了,你还想求援?”前田庆次大踏步地走到那个使者面前,对着他的脸吼道,“要点脸好吗?”

    “那不关在下的家主的事情啊!在下的家主为人坦荡,从未参与此事,还一直为治部殿下说话!”那个使者被前田庆次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摸着什么,终于掏出了一枚玉佩,就往雨秋平的手上塞,“这是我家家主祖传的玉佩,他让我交给您!他说长宗我部家对治部殿下做的事情,他深感抱歉!希望治部殿下能不计前嫌,赶来支援!事后,我家家主说…说…”使者说到这里一度哽咽,最后才勉强把整句话说完,“说他愿意切腹来替长宗我部家谢罪!以此玉佩为证!”

    讲完这么长一段话后,这个已经累得虚脱的使者似乎是放下了重担一般,在大厅里晕厥过去。雨秋平派人把他送下去照顾,周围的家臣们则立刻围了上来。

    “殿下,您不会要去长宗我部家吧?”吉岗胜政看到雨秋平的神色有变,急急地确认道,“您不会要去救那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吧?”

    “江村大人没做错什么。”雨秋平微微摇了摇头,“长宗我部家里还是有好人的。”

    “不过这不能成为我们去救援的理由!现在淡路水军都在东土佐,我们只要乘船驶向外海就安全了。”伊丹康清也在一旁补充道,“没必要为了那些想陷害我们的人拼命!”

    “康清说得对,咱们没必要去趟这趟浑水。”小川佑东也在一旁符合道。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侍卫进来通报使者求见。这次赶来的,是须崎城久武家的使者。

    雨秋平看到那个使者时,不由得有些震动。那个使者已经浑身是血,左耳已经被砍掉,草草地用纱布缠了几下,还在往外渗血。他撑着重伤的身体,勉强向雨秋平行了一个礼。

    “治部殿下,家主没有食言。”那个使者谈到自己的家主久武亲信,再次深深地拜服下去,“久武家以数百人抵达赞岐众近两天,弹尽粮绝,死伤惨重,须崎城已于今天中午沦陷。家主战至最后一刻,身负重伤,不治身亡。临死前,家主让在下转告治部殿下,长宗我部家做的事情,他很抱歉。他履行了对殿下的承诺,在家主一息尚存时,十河一存始终未过须崎城一步,掩护了殿下撤离!家主说,他是顶天立地的土佐武士,不希望被殿下瞧不起!多谢殿下多年来对长宗我部家的照顾,请撤退吧!”

    说完这一长段话后,那个使者行了一礼,就大踏步地转身离开。退到屋外后,他从雨秋家搜身的侍卫那里接过了肋差,毫不犹豫地在天守阁外切腹自尽,以武士的生命来宣誓对家族和家主的骄傲。他还不知道,阿波众已经在东土佐登陆,现在正直驱冈丰城。

    没想到当时对久武亲信的那句“后会有期”,竟然一语成谶。久武亲信兑现了他的承诺,死守须崎城,只为了掩护已经不再是盟友的雨秋平离开。这份情谊,让正想着抛弃长宗我部家撤退的雨秋家家臣们自惭形秽。

    久武家的使者走后,刚才还群情激奋要求雨秋平不要去支援的声音便小了下来。雨秋家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好。

    另一个使者的到来,打破了天守阁内的沉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吉良亲贞的使者。而随他一起到来的,则是失散在冈丰城里的叶谷穗子!

    “穗子!”雨秋平在看到叶谷穗子的身影后,失态地惊叫出声。叶谷穗子看到雨秋平后,也一下子哭了鼻子,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没事了啊,傻姑娘…”雨秋平一边安抚着叶谷穗子,一边向那个送叶谷穗子来的人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吉良殿下的意思吗?”

    “回禀治部殿下。”那个使者向雨秋平转述着情况,“那日长宗我部大殿派人去追捕殿下的商队,在冈丰城的我家家主也亲自带人搜捕城下町,无意间发现了躲在雨秋家屋敷内的这位姑娘。家主认出了她是殿下的侍女,没有为难她,还和福留大人隐瞒了抓到她的消息,把她藏匿在府邸里。终于等到机会,让在下把她给殿下送了过来。”

    “吉良殿下…”雨秋平闻言愕然,结巴了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吉良殿下大恩大德,替我们救下穗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我们已经不是盟友了啊,吉良殿下何须如此?这样里通外人,要是被发觉,岂不是给吉良殿下添麻烦?”

    “我家家主说,长宗我部家企图背信弃义,向三好家出卖雨秋家。雨秋家已经帮助长宗我部家多年,长宗我部家如此行为,实在是难以启齿,为天下武家笑话。家主身为长宗我部家家老、长宗我部大殿的弟弟,只得追随长宗我部家,没办法为殿下您做些什么,只能略尽人事,聊表寸心罢了。”使者说到这里,再次向雨秋平行了一个大礼,“家主对于长宗我部家的事,真的是非常抱歉。”

    就在这时,一旁的叶谷穗子忽然指着那个使者对雨秋平说道:“殿下!我认得他!那一天,给我们递交密信的人,就是这位大人!虽然他蒙着面,但我能认出他的眼睛!”

    叶谷穗子作为一个画师,对面容的记忆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她这么说,肯定不会

    有错。果然,那个使者闻言脸色一沉,匆忙向雨秋平磕了几个响头,低声恳求道:“殿下!还请不要泄露这一消息!家主出于对治部殿下的愧疚和感激,害怕殿下惨遭毒手,才向殿下透露了长宗我部家的内部决议,若是此事被知晓,全族怕是都有性命之忧!”

    “那封信是吉良殿下写的嘛…”雨秋平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如果没有那封信提醒…我们可能已经被长宗我部家的人给抓起来了。”

    “家主说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况。治部殿下是好人,对长宗我部家也是大恩大德,我们又岂能恩将仇报?”使者如实转述着吉良亲贞的话,“家主请殿下赶紧撤回近畿吧,远离土佐这是非之地!”

    “啊?”雨秋平听到吉良亲贞居然请求自己撤退后不由得一愣,“吉良大人没有收到阿波众在东土佐登陆,直驱冈丰城的消息吗?”

    “实不相瞒,收到了。”那个使者犹豫了一下,低声答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向我们求援?冈丰城里总共就500人,如何挡得住阿波众?”雨秋平上前了一步,急急地追问道。

    “家主说,长宗我部家已经对雨秋家做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他又哪里好意思请求援军。”使者抬起身子,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答道,“治部殿下的恩德,长宗我部家铭记在心!”

    “可是没有援军的话,冈丰城肯定失守。冈丰城一丢,前线的粮道就断了。前后夹击,长宗我部家的主力也断无生理,长宗我部家就完了。”雨秋平用低沉的语气叙述着沉重的事实,“你们真的不求援吗?”

    “家主再三嘱咐,不需要。”那个使者昂首挺胸,朝着雨秋平响亮地答道。雨秋平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果然,不久后,那个使者的目光逐渐软化,开始不敢和雨秋平对视。半晌后,他忽然猛地拜倒在地,朝着雨秋平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

    “算在下求求治部殿下了!救救冈丰城吧!冈丰城是长宗我部家祖兴之地,我家家主肯定不会弃守!可是500人如何挡得住阿波众,家主又不愿撤退,又告诉在下不转向治部殿下求援,家主他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啊!就当看在家主的面子上,求殿下救救冈丰城!救救吉良家吧!”

    雨秋平转过头来,环顾了一眼身后的家臣,却发现大家都带着微笑回望着他。

    “怎么,我们的烂好人殿下,又决定好了?”吉岗胜政笑着拍了拍手,“我就知道会变成这个鬼样子!您老是做好事!怎么劝都不听!”

    “咱们雨秋家红叶军这么多年,不就是跟着殿下一路做好事,一路被人坑吗?”小川佑东闻言也哈哈大笑道,“救就救嘛!有什么好扭捏的!看我们作甚?回来罚酒三杯!”

    “要是殿下不是这样的烂好人,要是十几年前在知立,殿下没做好事,我们怕是早就没命了吧。”小幡杰盛也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切全听殿下吩咐。”

    雨秋平朝着自己的下属们笑了笑,扬了扬手,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过身,从森兰丸手里接过了自己的红叶披肩。

    “和吉良殿下说,援军来了。”雨秋平一边披上自己的红叶披肩,一边转手拍了拍低声跪着的那个使者,“这一战,不为了长宗我部家,也不为了利益。就是为了那些以诚待我、重情重义的土佐武士们。”

    “殿下?”那个使者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雨秋平,“真的决定好了吗?”

    “选好了。”雨秋平哈哈大笑地打了个响指,走出门去,身后的雨秋家武士跟着他鱼贯而出。

    家督殿下,这次是无悔的选择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形秽

    在送完阿波众登陆后,淡路水军并没有急着返回浦户城封锁,而是在物部川入海口扎下了两座水寨。安宅冬康此刻正站在旗舰的船头,看着水手们按照要求赶工。

    “父亲…”安宅信康站在他身后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在下总觉得有些不妥。”

    “什么不妥?”安宅冬康没有回头,只是循循善诱地问道。

    “二伯父之前不是定下计划,此役的第一目标就是击杀雨秋红叶,而不是要拿下土佐吗?”安宅信康回忆着过往的几次评定,不解地问道,“那为什么要让淡路水军撤去包围引诱红叶军撤退呢?万一雨秋红叶真的乘船撤了呢?虽然他一走,土佐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可我们的目标不是他本人吗?

    “放心,他不会走的。撤去包围,只是要调回一部分兵力,去封锁岸和田港,以防止织田家可能的支援。”安宅冬康闻言笑了起来,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儿子,“吾儿啊,要学会相人啊。雨秋红叶是好人,不会抛下盟友的。”

    “即使那个盟友背信弃义,想把他出卖给我们?”安宅信康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即使他和那个盟友已经几乎兵戎相见?”

    “是的。”安宅冬康毫不犹豫地答道,“有的人,你厚待他一辈子,做错一件事就足以让他反目成仇。有的人,你一向不待见他,只要帮了他一次,他便会记一辈子。”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多么愿意和雨秋红叶那位君子共事。比起长宗我部元亲这般枭雄,他显然是更可靠的伙伴。只是立场所限,终我们一生只怕都是敌人了。”

    而此时此刻,红叶军正如安宅冬康所言,大举出发救援冈丰城。

    雨秋平留下了小川佑东的酾酒备镇守浦户城,以防止后路被赞岐众切断。如果赞岐众没有理会浦户城径直东进的话,酾酒备就要一路追击赞岐众,迫使他不能去冈丰城夹击雨秋平。

    而雨秋平自己则率领骑兵连和吉岗胜政的燎原备,赶往支援冈丰城。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在天黑前只行进了20里,距离冈丰城还有20余里的距离。不过考虑到明天就要大战一场,雨秋平不敢让部队连夜赶路,而是就地安营扎寨休息。

    就在不久前,长宗我部家在丰永-葛原前线的主力,也收到了阿波众在后方物部川流域登陆的消息!大营内在片刻的不知所错后,陷入了彻底的慌乱和绝望。因为长宗我部家大军的粮草,就是顺着物部川的水流一直运送到山田,再走陆路送到前线的。如果阿波众在那里登陆,长宗我部家的粮道可能已经不保!

    前有虎视眈眈的三好长庆大军,后有三好义贤直插腹地的阿波众,长宗我部家已经在绝境。冈丰城的吉良亲贞就是光杆司令,他的部队都在前线修整。而整个后方能调动的部队,也只有谷忠澄和江村亲家,加起来也没有

    700人,根本不是阿波众的对手。

    “都怪雨秋红叶那厮!”桑名吉成恼怒地高声嚷嚷道,“要不是他扔下我们撤军!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然而,这次桑名吉成大吵大闹时,却没有得到之前那么多的呼应。长宗我部家的众人虽然很想把一切都归咎于雨秋平,但是当他们自己扪心自问时,却会发现反而是他们自己站不住脚。雨秋平早就无数次提醒过,要提防三好家从土佐腹地登陆,因而要收缩防线,可是长宗我部家却始终拒绝,反而要求雨秋平主动出击。最终双方矛盾激化,才闹到这样一拍两散的境地。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福留亲政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桌案,沉声呵斥道,“现在是长宗我部家生死存亡的时候了,都集中一点!”

    “主公,在下率领所部断后,挡住三好军的追兵。”福留亲政向着长宗我部元亲一抱拳,毅然决然地请命道,“主公请立刻率军回师,击败三好义贤,再回来支援在下!如果前线已经失守,就请主公退回冈丰城坚守!只要拖到秋收,三好家只能撤军!”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福留亲政说的第一种情况几乎是不存在的长宗我部军主力尚且难以抵挡三好长庆,更别说福留亲政一部了。可是此刻若是不回援,任由三好义贤切断粮道后南北夹击,长宗我部军全军都会死在山区里。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长宗我部元亲有些沉重地点了点,随后将视线投向香宗我部亲泰,“怎么样,和三好家的和谈有进展了吗?”

    “没有任何进展,三好家一直在扯皮,可能就是缓兵之计,等到三好义贤登陆后,我们就没办法讨价还价了。”香宗我部亲泰懊丧地紧紧握拳,“是在下失察了,让三好家奸计得逞,还请主公责罚。”

    “那就只有撤了。”长宗我部元亲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示意家臣们不必惊慌,“福留大人断后,其他人立刻率部和三好家脱离接触,全军后撤。要快,冈丰城已经是空城一座,撑不了多久。”

    “是。”所有长宗我部家的家臣应是后,都依次向福留亲政行礼道别。他们明白,断后阻挡三好长庆20000主力这个任务,基本上是没有机会活着回来了。福留亲政依旧板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一个一个地向同僚回礼。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个传令兵飞马赶来。他甚至没有通过小姓通报,而是直接进入了中军主帐。所有人都清楚地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惊讶和兴奋,一时间一头雾水,不明白在这样的局面下还有什么好高兴的?难不成江村亲家用200人击溃了阿波众?

    “主公!”那个传令兵跪下复命,却忍不住抬起头来高声道,“吉良殿下向治部殿下求援,治部殿下答应了请求,已经发兵从浦户城赶来!明天就可以感到冈丰城帮助卫戍!”

    “什么?”帐内只有福留亲政一个人惊呼出

    声,其他人则都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仇将恩报,不过如此。

    6月2日上午巳时三刻,一路赶来的红叶军抵达了冈丰城城下。出乎雨秋平意料的是,冈丰城附近居然没有三好家的部队。取而代之的,是形成了严密情报屏障的三好家探马和忍者。

    “前方的情况怎么样!”雨秋平向领军出城会和的吉良亲贞低声询问道,“江村大人呢?”

    “江村大人拼劲全力牵扯了阿波众一天,今晨在物部川边突入敌阵,伤重被围,已经切腹了。”吉良亲贞面色沉重地向雨秋平低声道,“临死前向其子江村亲俊大人嘱咐道,让他务必向您表达他对你的谢意和歉意。只不过江村亲俊大人同样身负重伤,只能由在下代为转达了。”

    “江村大人…”雨秋平回想起了那个中年武士,不由得有些唏嘘。

    “红叶殿下这次能来支援,在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吉良亲贞翻身下马,在雨秋平的马前深深拜倒。雨秋平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坦然接受了这个大礼,也让他心里安心一些。“吉良亲贞不知如何报答殿下,愿来世为红叶殿下做牛做马,以报殿下的恩情。”

    “我之所以来增援,是因为你们的善意。不必再说这些了,若是守不住冈丰城,我们俩就直接要去来世相见了。”雨秋平边调侃了几句,边跳下马扶起了吉良亲贞,“阿波众的动向如何?他们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向冈丰城前进?”

    “说来惭愧,在下不知道。”吉良亲贞十分歉意地一拱手,“三好家的忍者和探马封锁了周围,我们了解不到阿波众的动向。”

    “奇袭战兵贵神速,三好义贤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他没有第一时间冲向冈丰城,肯定是有更重要的目标。”雨秋平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附近有什么据点,会比长宗我部家的本城冈丰城更重要吗?”

    “山田。”吉良亲贞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长宗我部家设立在物部川附近的粮仓,都会把粮食逆着物部川送往山田,再从山田运往北边山区里的前线。山田就是我们的总粮仓,一旦山田沦陷,补给线就断了。”

    “从这里去山田要多远?”雨秋平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大约在东边20里。山田位于物部川西岸的山顶上,从冈丰城直接往东20里就可以抵达。”吉良亲贞再次不假思索地答复道。

    “吉良殿下确定吗?没有别的要冲了吗?”雨秋平再次出言确认。

    “确定。如果在下是三好义贤的话,肯定就要打山田。”吉良亲贞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山田就是长宗我部家的心脏。山田一丢,前线部队断粮,而且前线和冈丰城的联络也将被切断,满盘皆输。”

    “那我现在就去。”雨秋平立刻翻身上马,向身后的部队下令道,“目标山田,立刻进发!”

第六百二十五章 物部(1)

    20里的路程,对于全速前进的红叶军而言,不过是半个多时辰的事情。山田位于高海拔的山上,从冈丰城到山田,基本都是走平缓上升的官道。而从三好义贤所处的物部川沿岸前往山田,则必须要走一段坡度更大的上山路。雨秋平有信心,抢在三好义贤之前抵达山田。

    而不久后,正沿着物部川东岸赶往山田的三好军,也发现了红叶军的动向。

    “雨秋红叶果然来支援了么?”三好义贤轻笑了一声,隔着河川向着西北望去,“它们正向哪里进军?”

    “启禀父上,目标也是山田,和我军一样。”负责情报工作的细川真之低声答道,“父上料事如神。”

    “六郎,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恭敬啊。”三好义贤淡淡地看了一眼细川真之,不置可否地低声道。

    “父亲在上,在下又岂敢有丝毫怠慢。”细川真之闻言匆忙一鞠躬,“父上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吩咐。”

    “大哥曾说,如果一个人能一辈子带着面具来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他的脸就会逐渐变成面具的样子。”三好义贤冷笑了一下,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和自己有着杀父夺母之仇的恭顺义子身上,“对你而言,这是悲哀还是幸运?”

    “在下惶恐。”细川真之脸色大变,匆忙拜倒在地,“父上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随便说说罢了。”三好义贤抬起手来,在细川真之的脑后摸了摸,“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有一个杀了我的机会,你会如何行动?”

    细川真之闻言骇然,一时间连身体都开始颤抖,只得忙不迭地磕头请罪,指天发誓自己绝无此心。不过,三好义贤却始终用一副观赏无聊能剧的眼神望着他,让细川真之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舞台上的戏子一般。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为什么要留着细川持隆的孩子吗?”三好义贤弯下腰来,把嘴巴凑到细川真之的耳畔,压低声音道,“如果你这么多年还想不清楚的话,如果你在三好家侍奉这么多年还没想清楚的话,你也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

    说罢,三好义贤缓缓直起了身,只留下跪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细川真之。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对他的部下们下令道,“红叶军已全速前往山田,我们追之不及。山田地势险要,红叶军抵达后据险而守,我们仰攻山田无益于送命。而物部川水深不够,淡路水军无法驶入,提供不了什么帮助。此时,再前往山田已经没有意义。长治,你率领一部偏师继续北上山田,如果红叶军已经到了,就监视他们的动向。其余主力立刻转向,寻找桥梁,向西渡过物部川,目标冈丰城!如果红叶军在看到我们的动向后立刻回援冈丰城,长治你就把山田直接打下来!”

    “三好军的动向如何了?”雨秋平一边率军沿着官道飞奔,一边不忘了努力扩大自己的侦查范围,试图锁定阿波众的位置。

    “不行,太多的探马和忍者了,我们的人很难接近。”率领着骑兵连再次无功而返的小幡杰盛十分歉意地请罪道,“在下无能,还

    请殿下责罚。”

    “无妨,不该把那么多忍者都派去纪伊的,害得在这里束手束脚。”雨秋平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幡杰盛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自责,“反正等我们登上了山田,居高临下一看,局势就一清二楚了。”

    在红叶军赶路之时,阿波众正沿着物部川散开队形,寻找河川上的桥梁。然而,原本物部川上的几座桥梁都被江村亲家在决死突阵前拆毁了,让阿波众找了半天都一无所获。阿波众接下来又试图寻找适宜渡河的浅滩,可是寻觅了几里的路程也就找到了三处狭窄的浅滩,想要让全军通过估计要耽误很久的时间。迫不得已之下,阿波众只得要求淡路水军派出小船支援,协助阿波众渡河。同时,阿波众的辅兵也借助淡路水军的小船,开始在物部川上搭建浮桥。这些工序耽误了太久,以至于当阿波众终于凑够了小船、搭好了浮桥,开始渡河进程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午时初刻。

    而午时初刻,红叶军已经登上了山田。

    “好家伙,没来山田,反而要渡河去冈丰啊。”站在物部川西岸的山田山顶上,拥有居高临下视野的雨秋平将东土佐平原上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阿波众的大军正在山田西南二十里左右的物部川边紧张地渡河。大军分散在各个渡桥、渡口边,一批一批地向着河那边运人。而在近一点的距离上,一支阿波众的别动队正在物部川东岸向着山田的方向挺进,距离山田大约还有10里。

    “大敌当前,他居然还敢渡河?”雨秋平大手一挥,立刻下令道,“全军不必休息,立刻在山田渡河,渡到河东!我们先击溃这支别动队,再继续南下,从屁股后面打他们一个半渡而击!”

    “来得这么快?”三好长治在看到山田上头飘扬起了红叶军的旗帜后,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才半个时辰多啊…他们就走完了20里?那要是走一天,岂不是要走出一百多里去?”

    “比想象中快一倍还不止。”三好长治回过头去,看了眼山下物部川边的阿波众,他们还正在渡河。本来按照他们估计的时间,雨秋平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能上山,然后再用一个时辰去赶到河边两个时辰足够阿波众渡河了。可是眼下,红叶军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一半,如果他们直接冲下上去,阿波众就来不及渡河了!

    “立刻派人通知父亲!”三好长治来不及多想,立刻让身后的旗本卫士回去传令。然而,那个旗本卫士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三好长治的身后。

    “看什么看!没听到命令吗!让你去你就…”三好长治一边大声斥责,一边扭头向后看去结果自己的后半句话硬生生没喊出来。那些刚刚登上山田山峰的红叶兵,已经如猛虎下山般从几处浅滩上冲了过来,直奔物部川东南一侧的自己而来。

    “糟糕。”三好长治手边只有700战兵,而雨秋平手上的战兵数量就是他的两倍,更别提质量上的差距了。燎原备正飞快地渡过物部川,然后在物部川东南岸列阵。燎原备第一连连长第一个整顿好了部队,率领400战兵朝

    着三好长治的阵地发动了攻击。

    燎原备第一连的连长,正是兼松正吉。当年那个在尾张入伍的新兵,历经十余年战火的洗礼,如今已经坐到了中校侍大将连长,成为了红叶军中层军官里的佼佼者。

    “三个铁炮排,出列。列三行横阵,先对三好军进行五轮齐射!”兼松正吉看到三好长治的部队挤在山路上,站位比较密集,立刻下令铁炮开火。三个铁炮排快速从行军队列里跑出,在大队面前排成了密集的三行横阵。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直,在铁炮排长的口令下整齐地扣动扳机,发动了齐射。硝烟腾起又散去了几回,三好军的阵地已经一片狼藉。

    红叶军的铁炮居高临下的密集火力让阿波众的弓箭手和铁炮手难以招架,即使勉强回击了几次,给红叶军带来了三十余人的伤亡,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三个铁炮排!彼此之间留出空隙,让长枪排通过!”兼松正吉一看到三好军的阵型因为远程兵的动摇而有些松散后,立刻就下令长枪兵提前进攻。五个排的长枪兵从铁炮手空出的两个间隙里快速通过,恢复了建制后马上对三好军的阵地发起冲锋。

    “挡住他们!”三好长治看着燎原备的红叶兵们在冲锋时仍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列,挺着长枪向自己冲来,不由得骇然。他声嘶力竭地大吼,想要振奋麾下部队的士气。阿波众也是久经沙场的劲旅,并非孬种。少主一声令下,阿波众的武士们就率领着足轻迎了上去。红叶军的枪阵在防守时坚不可摧,可是在进攻时却不能发挥全部实力。由于缺乏手持短刀的铁炮手的掩护,长枪兵在面临三好家武士突击时有些乏力,一时间竟然无法突破阿波众混乱的防线。

    然而,就在这时,山田山顶上忽然平地起惊雷!三门三磅炮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被运了上来,立刻推到高地对阿波众展开炮击。居高临下的火炮拥有比平地多了许多的射程和威力,射出的炮弹在步兵队列里几次弹跳,就给阿波众带来了巨大的混乱。在接连不断的炮击下,位于狭窄山路上的阿波众伤亡惨重,不时有负责指挥的武士被一炮毙命,前后军的衔接出现了巨大问题。

    而这时,兼松正吉指挥着铁炮手拿着短刀冲了上来,掩护长枪兵队列。这些就经验丰富的老兵配合着长枪手和炮击,三者合力将身前的阿波众击败。狭窄的山路左边是沟壑、右边是峭壁,难以调整,前线的败兵反卷着逃回,冲乱了身后部队的阵型。三好长治和他的旗本武士被乱兵裹挟着向后逃去,又将身后的辅兵队给冲散。阿波众别动队在燎原备第一连的冲击下溃不成军,红叶兵沿着山路追亡逐北,三好家的钉拔纹被遗弃满地。

    “继续前进!不要停!目标是三好义贤的将旗!”雨秋平看到前线进展顺利后,立刻下令骑兵和炮兵继续跟上。

    “三好义贤啊,论玩阴谋诡计,十个我也不是你的对手。”雨秋平策马来到高坡上,一扬马鞭,指向了三好义贤的马印,“可要是比堂堂正正的战阵对决,十年前的志纪合战时,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物部(2)

    看着三好长治的部队兵败如山倒地垮了下来,三好义贤不禁有些窘迫。此刻,他手头的6000人里面,有大约2000人已经成功渡河,可是剩下的4000人还在物部川东岸。按照雨秋平冲过来的速度,等到红叶军抵达时,他最多也就只能再渡过去1000人。

    然而,渡过物部川的2000人由大西赖武率领,有1000是战兵。三好义贤留在物部川东岸的4000人中,也只剩1000战兵。如果在物部川东岸开战,就等于用1000战兵硬拼红叶军一个备队显然没有胜算。三好长治的700战兵和1300辅兵不就连红叶军一个连队都挡不住吗?

    此刻,三好义贤有三种选择。要么是把渡河的1000战兵拉回来,在东岸用2000战兵和雨秋平的1200足轻、燎原备的直属骑兵排以及一个骑兵连大战一场。要么就是把战兵全部渡往西岸,让东岸的辅兵迅速后撤。要么就是维持现状,西岸和东岸的部队各自为战。

    不过雨秋平说的不错,临阵调度着实非三好义贤所长。在这个关键时刻,三好义贤居然选择了不上不下的第三种方案他让西岸的部队不要再管东岸,立刻向冈丰城挺近。而东岸的1000战兵和3000辅兵,则随着他一起向着海边登陆的地方撤退。

    居高临下的雨秋平拥有极佳的视野,三好军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在发现三好义贤的动向后,雨秋平立刻做出应对。他放弃了继续追逐三好长治的溃兵,只是安排了一个排的骑兵去追逐三好长治本人,让他没有机会收拢散兵。而骑兵连大队则迅速出击,前去黏住东岸撤退的阿波众主力,燎原备第一连和第二连紧随其后,咬住他们不让他们撤退。而燎原备第三连和燎原备的直属部队,则在吉岗胜政的率领下立刻反身渡河,再次渡到物部川的西岸,尾随另一支阿波众的别动队。他们的任务是牵制阿波众别动队,让他们无法全力进攻冈丰城。等到雨秋平在正面战场击败了阿波众主力,再渡河去支援他们。

    新开实纲是三好义贤的女婿,作为三好家的城主,率领他的200战兵和400辅兵跟随着三好义贤出战。年少有为的他,以勇将之名为人所知。在雨秋平前世的历史上,长宗我部元亲因为忌惮他的武勇,派人将其谋杀。勇猛的新开实纲奋力抵抗,鲜血甚至溅到了天花板上。那个天花板也被留为遗迹,被称为“丈六寺血天井”。

    不过,这个有名的勇将,此刻却不得不面临麻烦。他正跟着三好义贤的主力在东岸撤退,400辅兵早就跟着辅兵大队退去,而他则要率领200战兵掩护大军的后路。在后方不远处,他可以看到红叶军的骑兵正呼啸而来。而阿波众的骑兵,却不敢应敌,只是在自己的右侧掩护。新开实纲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敢应战那可是连赤备都扛不住的红叶骑兵啊,又有谁敢于和他们正面对冲?

    不过,对不对冲是一码事,如果连对冲都不敢的话,骑兵的战术就会受到很大的限制。眼开着红叶骑兵就奔着新开实纲的部队来了,可是阿波众的骑兵却始终不敢迎击。若是这样下去,新开实纲的部队就会被从背后直接掩杀。

    无奈之下,新开实纲只得缓缓地下令部队转向。阿波众的人没有红叶军那样的纪律和军纪,能够靠着原地三面转法调整方向,而是必须经过复杂的调度。

    新开实纲的部队一停,在他身后的另外几支备队也放缓了速度,准备掩护友邻部队。三好义贤无奈之下,只得下令部队全体转向,开始且战且退。

    红叶骑兵并没有直冲阿波众的阵地,而是在新开实纲的阵地面前画了一个弧线,绕向了左侧阿波众骑兵不在的那个方向。左侧的阿波众备队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没有一个敢继续后退,而是都老实地原地列阵以防止骑兵突阵。而这时,阿波众的骑兵也绕了一个更大的圈尾随而来。红叶骑兵在小幡杰盛的率领下没有二话,立刻掉头就做出对冲的姿态,把阿波众的骑兵给吓得撤了回去。

    “嘿嘿,我们倒也有一些赤备的威风了!”前田庆次见状在马上哈哈大笑道,“他们的骑兵根本不敢来碰我们,见到了就跑,这不就和我们当时遇到赤备一样吗?像猫遇到耗子一样。”

    “我们有一个愿意为了全军冲在第一排,和敌人一命换一命的殿下。”小幡杰盛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道,“而他们没有。”

    不时有弓箭和弹丸朝着红叶骑兵招呼而来,红叶骑兵就会远离一点进行躲避。虽然每次都会有一两个倒霉蛋打下马,不过阿波众除了列阵之外,的确没有什么反制红叶骑兵的好方法。红叶骑兵绕着圈骚扰着阿波众,将他们的行军速度拖慢到了几乎没有移动多远的地步,燎原备第一连和第二连与他们的距离正快速缩小。

    到最后,三好义贤叹了一口气,下令全军不再撤退,而是准备反身迎击燎原备。阿波众的1000战兵缓缓结阵,而辅兵则躲在阵后。在三好义贤马印的指挥下,阿波众各个备队开始调整。原本落在最后的新开实纲所部缓缓地退到了三好义贤的旗本边上,位于最中央。而其他部队则缓缓超过了新开实纲所部,向着北边延伸而去,列出了一个鹤翼阵。右翼300人,领军者是细川真之。左翼300人,领军者是羽床资载。而中央,则是新开实纲的200人,和他身后阿波众200旗本骑兵。

    追击而来的红叶军,则足足有1200人左右。雨秋平看了眼三好义贤列出的鹤翼阵,思索了片刻后,布置出了一个少见的阵势蟹钳阵。燎原备第一连作为左翼,燎原备第二连作为右翼,双方隔开了很远的距离,中间没有部署部队,只有雨秋平的本阵。而红叶骑兵,则在本阵和两个连队之间游弋,进行掩护。这就像两只硕大的钳子,各自攻击鹤翼的两个突出的翅

    膀,却对鹤翼的中央无动于衷。

    “这是什么意思?”三好义贤凝视着雨秋平的阵型,不明白这样布阵是为了什么,“没有中央部队吗?”

    而与此同时,在雨秋平的本阵里,朝比奈松千代也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他们中央不敢动的。”雨秋平指了指三好义贤马印的位置,“我们的骑兵占据绝对优势,阿波众的骑兵不敢和我们对冲。换而言之,只要我们的骑兵没有投入战斗,他们的中央部队就不敢贸然前进,不就会遭遇我们骑兵的侧击。”

    “相当于用我们的400骑兵拴住他们最精锐的400人。”雨秋平换了个说法给朝比奈松千代解释,“然后让我们的两个备队各自单挑他们的左右翼。我们的部队不仅精锐,人数还占有,获胜只是时间问题。更别提再等一会,我们的炮兵就也要追上部队了。”

    阿波众的左翼,面对的是红叶军的右翼,燎原备第二连。阿波众左翼的统帅,是羽床资载,他自认为在四国岛上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武士了。而燎原备第二连的连长,似乎是一个叫做长洲贞真的侍大将(在红叶军的军衔是少校),名不见经传,也没听过有什么英勇的战绩。

    然而,此刻的战场上,小有名气的羽床资载却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长洲贞真给打得收不住脚。那个长洲贞真并没有什么有灵性或是勇猛的指挥,就是按部就班、一板一眼地开展进攻,羽床资载却用尽十八般武艺也挡不住。因为阿波众和红叶军的战斗力本身就有差距,更何况这次阿波众的人数还更少。

    在最初两军对圆的齐射里,阿波众的铁炮手和弓箭手就被燎原备第二连清一色的铁炮手给压制了很少有人能在对射里赢过火力强劲的红叶军。阵型出现动摇后,燎原备的长枪兵就发起了突击,而铁炮手则手持短刀掩护着他们的长枪手。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燎原备士兵们稳步推进着战线,用一次次齐刺瓦解敌人的抵抗,而手持短刀的铁炮手,则一次次击退突进过来的武士。

    而有着人数优势的红叶军,更是分出了一个排的长枪兵,从西边迂回,直奔羽床资载的侧翼而去。羽床资载被迫将后队向侧面展开,但是阵型已经有些散乱。他不得不率领着旗本亲自冲往一线督阵,试图振奋部队的士气。

    他今年也43岁了,上了年纪,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大开大合地猛攻了。因此,他并没有站在过于靠前的位置。不过,红叶军的那个长枪排在发现了对方大将的马印后,立刻对羽床资载所在发动了猛攻。挡在羽床资载前面的十几个士兵迅速败下阵来,羽床资载不得不和自己的旗本卫士肩并肩地应敌。他们这些小豪族的家督,不比那些可以安然待在阵后指挥的重臣们。亲临一线拔刀,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羽床资载也没什么好怕的。他连长宗我部元亲的旗本都不怕,何况是一队长枪兵?

第六百二十七章 物部(3)

    不过,羽床资载很快就发现,这队长枪兵要比想象中难对付很多。

    羽床资载一个侧身,躲过了一杆直刺过来的长枪,同时立刻挥刀一个格挡果然,从另一个方向也刺来了一把长枪。这是这支红叶军长枪兵非常喜欢的一个配合,位于正面的长枪手用直刺封锁走位和动作,另一个人则借机一枪毙命。

    由于红叶军的阵型非常整齐,士兵与士兵之间的间隔很小。在同样宽度的战线上,红叶军的数量几乎能超出对方一倍。因此,在局部的攻防上,红叶军总能占据到人数的优势。这些配合默契的长枪手一看就是在一起训练过无数个日日夜夜,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就能明白对方想干什么、接下来该怎么配合。几乎在第一个长枪兵刺出枪的时候,第二个长枪兵的枪就已经在蓄力了。

    羽床资载一个闪身,将斜刺的长枪夹在腋下,猛地向着那个长枪兵冲过去。还没等他挥出一刀,位于后排的三个长枪兵立刻出枪从人缝之间向羽床资载刺来。羽床资载全屏本能地一个前滚翻躲过了这三枪,抬手一刀就向着那个长枪兵看去。然而,队伍里藏着的几个短刀手立刻出手格挡,把羽床资载的这一击给拦了下来。

    “好机会啊!”

    羽床资载自问已经吸引了小范围内六七人的注意力,如果他的部下此刻立刻发动进攻,能给红叶军造成不小的伤亡。然而,他们的默契显然没有红叶军那么好,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夹攻。等到他们冲上来的时候,羽床资载已经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好悬才没被在身上开个窟窿。

    “无解的阵型。”羽床资载一边用刀格挡着刺来的长枪,一边努力思索击溃这阵型的方法,却是一无所获。长枪拥有更大的攻击范围,永远能先于敌人一次发动突刺,把阵型搅乱。而短刀则掩护着长枪薄弱的贴身,让长枪手更加肆无忌惮。想要远程消耗红叶军也不可能,因为红叶军的铁炮手威力太过强大。而红叶军坚硬的具足让寻常的弓箭和打刀威力大减,除非打到要害,否则造不成什么伤害,只有武士刀和长枪能打破具足,这就让很多足轻拿这些红叶兵无可奈何。而武艺高强的武士毕竟是少数,和这些训练了几个月就能上战场的平民一命换一命实在是太亏了。

    就在羽床资载一筹莫展的时候,红叶军的本阵所在忽然想起了震天的炮声!羽床资载匆忙扭头看去,发现那三门三磅炮对准的地方正是自己的部队!

    “大筒!”羽床资载暗叫不好,只见三颗炮弹砸入了阿波众的队伍里,瞬间把一个倒霉蛋给砸死,另外两枚炮弹虽然空了,但也引起了小范围内的混乱。

    羽床资载努力支撑,派出旗本武士四处弹压乱兵,试图稳住局面。可是在炮兵不断的轰击下,他的战线还是越来越散乱,正中央的队伍已经出现了好几处断裂。红叶军的短刀手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些缺口里涌入,席卷攻击整条战线。

    “向殿下求援,让他好歹派点

    人来吧!”羽床资载埋怨地开了眼中央那不敢动弹的400人,“左翼要顶不住了!”

    羽床资载预言的“顶不住”比阿波众派来的援军来的更快,他的部队在红叶军的猛攻下败退。羽床资载只得将还能指挥的部队聚集在马印下,狼狈不堪地向后退去。不过,他那显眼的马印立刻引起了燎原备炮队的注意,接下来的三轮炮击都以他的马印为目标,炸死了不少旗本。最终,羽床资载放弃了抵抗,砍倒了马印,率领部下向后逃去。

    羽床资载这边的战斗刚一结束,炮兵就旋转了炮口,向着细川真之那边开火。细川真之本来就已经被燎原备第一连打得苦不堪言,再被炮火光顾,很快也败下阵来。

    三好家的骑兵匆忙出动,去接应两翼的败兵。雨秋平立刻也派出了300红叶骑兵,分别去两翼参与追击。

    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中央战线忽然出现了变故。被钳断了双翼的鹤,发出了最后的哀鸣,伸着头向雨秋平的马印啄来。

    “终于来了。”雨秋平见状立刻变阵,让左右两翼的铁炮手迅速后退,拿起铁炮向中央瞄准。而燎原备的炮兵,也再次扭转炮口,向着朝雨秋平冲锋的新开实纲所部瞄准。

    “换散弹。”炮队的指挥看了一眼越冲越近的部队,狞笑着下达了一个命令。

    新开实纲此刻正率领着他的十几个骑兵引领部队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去。左右两翼都已经迅速败退,这一仗已经是输定了。唯一逆转的机会,就是在这里把雨秋红叶给干掉。三好义贤刚才派出骑兵,引开了雨秋平本阵内的不少骑兵.现在雨秋平身边,总共也就100骑。只要能冲到本阵,一切就都有希望!

    然而,当新开实纲看到自己正前方那三个黑洞洞的炮孔停止了调试,径直对准了自己的部队后,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心中的一腔悍勇还是鼓舞着奋勇向前:“没事的,就三颗铁球,大不了给他砸死六、七个人!其他的人还能继续上!”

    下一刻,火光在四周闪烁。前面的三门三磅炮开火的同时,两翼完成列阵的铁炮手也准备好了对中央的新开实纲所部进行了三明治般得齐射。

    这是红叶军的炮兵队第一次在战场上使用散弹,那是蓝翔花掘的军工司新研制出的一种炮弹。射程虽然比实心弹短了不少,可是对人肉的杀伤力却是巨大的。实心弹虽然射得远,但是就那一颗,打不到几个人。这些散弹可不简单,一个包裹里装了十几个小弹丸。哪怕这些弹丸比实心弹小了不少,在高速射出后也足以取人性命。

    硝烟腾起后,只见炮兵阵地前一片弹幕扫了出去。这些炮兵不敢在这里观看结果,匆忙退到本阵之后寻求掩护。不过,雨秋平却要比这些炮兵幸运,可以站在本阵内的小高坡上观看这一次散弹齐射的结果。

    弹雨扑面而去后,瞬间可以看到血花和烟尘在新开实纲的部队里崩开。他们的惨叫声刚

    刚发出,立刻就被淹没在两侧铁炮手的齐射声中。枪林弹雨下,雨秋平只看到新开实纲的部队里腾起了一片血雾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这轮齐射里。

    当新开实纲茫然地睁开眼时,他真的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还活着。在看到面前火光一闪,一片黑幕笼罩过来时,他以为他已经完了。他的坐下马,他周围的亲信侍卫和他的几个亲族,全都在那轮散弹齐射里被一扫而空。他此刻正跌坐在血泊和尸体中,不知所措。

    不少没有被打中的士兵和武士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仍然高呼着向着雨秋平的阵地冲去。他们的英勇鼓舞了新开实纲,后者强忍着跌落的疼痛,从血泊里随手捡起了一把刀,就跟着部下们继续向前冲去。

    然而,哒哒的马蹄声踏破了他们成功的希望。红叶军阵地内的100骑兵排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向他们碾压过来。足轻根本无力抵抗,在瞬间就被淹没。新开实纲本人被三个不知名的骑兵乱刀砍翻在地,又和无数走投无路的足轻一起被马蹄踏过这个有名的勇者在最后关头试图格挡,却连一条马腿都没有砍到。

    墙骑兵冲锋摧毁了新开实纲所部,200余人的部队最后只剩下数十人侥幸生还。新开实纲的阵亡,也标志着战斗的彻底结束。

    不过,新开实纲的决死冲锋也给三好军撤离争取了时间。三好义贤的马印早就在旗本的簇拥下逃离了战场,而羽床资载和细川真之的旗号也消失在了战场上。远处的物部川入海口处,可以看到淡路水军的关船和小早船等轻型船只正驶入物部川支援,再追击溃兵可能也没什么收获。

    “渡河吧。”雨秋平马鞭一挥,指向了西边的物部川,“我们去把阿波众剩下的部队也干掉。”

    然而,就在红叶军的战兵和辅兵来到物部川边,忙着修复刚才被三好军草草破坏的渡桥时,却忽然收到了消息山田遭袭了!

    “怎么可能?”雨秋平闻言诧异不已,“三好军在物部川东南的部队都被我们击溃了啊?”

    “在下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在下看到变故后就立刻赶来传令了。”那个传令兵面露难色地答复道。

    “那里可是留着不少存粮啊,还是长宗我部家主力的退路所在。”雨秋平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正吉,你带着第一连回去,现在就把山田给夺回来。”

    兼松正吉领命离开后,雨秋平就继续指挥渡河。然而,位于上游的那些辅兵却忽然喧闹起来,似乎在物部川边大声喊着什么。雨秋平派人去询问情况,却被要求让他亲自来河边看看。等到雨秋平到了物部川边,这才大吃一惊大量的粮食被扔入了河中,装粮食的袋子漂浮在水面上,大米小米麦子等作物则飘散在河里,整条河居然都被粮食染得微微泛白。

    雨秋平顺着物部川河道的方向向上望去山田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六百二十八章 污染

    过了小半个时辰,兼松正吉派来了传令兵,向雨秋平这里汇报情况在红叶军全军离开山田后,三好长治的部队袭击了空虚的山田。山田里只有少数长宗我部家的留守人员,根本无力抵抗,被阿波众轻易地击溃了,山田于是易手。

    “怎么可能?”雨秋平闻言大吃一惊,几乎惊得从马上跳下来,“你说是三好长治的部队?”

    “是的。”传令兵低头应道,“就是三好长治的部队。”

    “可是三好长治的部队不是之前都被我们击溃了吗?我还特意安排一个排的骑兵去追着三好长治,把他和他的旗本武士撵得一路向东边跑。”雨秋平边说边抬手指向了东边,“他的马印被追得收不住脚,哪里有机会收拢他的散兵?”

    “是细川真之的旗号,但部队是三好长治的溃兵。”那个传令兵自己也十分困惑,但还是如实复述了当时的情况,“可能是细川真之在自己的部队溃散后,绕到战场另一侧收拢了三好长治的部分散兵,回头袭击了山田。”

    “什么?”雨秋平听得更加诧异了,“临危不乱,收拢友军的部队,反身袭击…我怎么没听说过三好义贤手下竟有如此人物?细川真之到底是何许人也?”

    “天野大人此前似乎专门调查过此人的身份,还派了几个人监视他,试图和他搭上线来策反他。”福泽谕楠在一旁低声回应道,“此人是原阿波守护细川持隆和冈本夫人之子。后来三好义贤谋杀了细川持隆,霸占了冈本夫人,将细川真之收为养子,作为傀儡控制了阿波国。但细川真之对三好义贤非常恭敬孝顺,因此也被委以了一定的土地与军队。不过,他的身份却让他一直得不到三好家众人的信任和认同。天野大人认为他肯定对三好家怀有刻骨仇恨,可以好好利用。”

    “这种经历…难怪是权兵卫想要调查和策反的人。”雨秋平皱着眉头微微颔首,“能有如此隐忍的心性,对杀父仇人惟命是从,他的才干恐怕不下勾践啊。”

    “那这些粮食呢…又是怎么回事?”雨秋平指了指面前飘满了粮食的物部川。

    “细川真之攻陷了山田后,并没有试图搬运粮食,而是让所有人一窝蜂把能看到、能搬动的粮食全部倒下了物部川。很多粮袋直接沉了下去,还有不少被水流冲下来了。”传令兵指着物部川上的粮食向雨秋平汇报道,“兼松大人抵达山田后立刻发动了进攻。细川真之虽然收拢了部队,但是明显他们的建制和士气都没能恢复,并不能形成抵抗。估计在下骑马过来的这段时间,山田就已经收复了。”

    “那这些粮食呢?有多少被倒入了物部川?”雨秋平并没有因为山田的收复而有半点喜悦,而是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不知道。但是估计不少,大概有五成以上吧。那些粮食本来就堆放在河边,被阿波众一窝蜂地扔下去了好多。”传令兵犹豫了一下后,有些懊丧地答复道。

    “这细川真之当真不简单。”雨秋平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背上都隐隐冒出了冷汗,“他知道他的那些残兵,就算打下了山田也守不住,因此当机立断开始对粮食做文章。而他也知道,他那点人根本来不及搬走多少粮食,所以就全把粮

    食倒到了河里。”

    “可是倒到了河里有什么用?”跟在雨秋平身后的长洲贞真不解地笑道,“喂鱼吗?”

    “不,他们可以捞起来。”雨秋平抬起手,从物部川的上游缓缓地指向了下游,“他们从上游把粮食倒进河里,漂流到物部川下流出海口淡路水军直接把那些粮食截留下来就可以了。”

    “但还有很多粮食沉到水底去了,淡路水军能截留到多少?”长洲贞真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就算是沉到水底去了,那些粮食之后也是他们的,而不会是我们的。”雨秋平摇了摇头,“长宗我部殿下正在从前线撤退,三好长庆的20000大军马上就到,这个战场肯定会被三好家占领。到时候他们只要在河岸两边打捞沉入河底的粮食就可以了,反正物部川又不深。”

    “反正我们粮食也够,咱们自己带了不少存粮,冈丰城里也有好多粮食。”前田庆次在一旁笑嘻嘻地道,“怎么吃都吃不完,还能酿酒喝呢!”

    “我们是够,但是三好家原来不够啊…”雨秋平苦笑连连地摇了摇头,扫了圈全部傻了眼的属下,“我们之前所有的指望,就是三好家粮食耗尽,为了回去秋收而退兵。可如果三好家拿到了这匹粮食,他们为什么还要退兵呢?”

    事后的局势发展,完全证实了雨秋平的推断。吉岗胜政传来消息,阿波众过河的1000战兵和1000辅兵在不久前停下了向冈丰城前进的步伐。据雨秋平推测,他们是得到了细川真之将粮食扔进物部川里的消息后,并不急着冒险进攻冈丰城了。他们转而东进,来到了物部川下游的西岸,似乎是想要阻止雨秋家打捞粮食。

    “怎么办,我们有任何办法吗?”雨秋平一边安排部分辅兵渡过物部川,去帮吉岗胜政安营扎寨,一边看着南边淡路水军设立的水寨三好义贤的阿波众溃兵都逃了进去。物部川东岸的阿波众和淡路水军彼此掩护,一时半会打不下来,而物部川西岸的1000战兵同样扎下营盘,依托淡路水军的水寨,吉岗胜政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等到三好长庆大军一到,雨秋平就只能撤回冈丰城了。

    “我们或许可以往物部川里投毒。”福泽谕楠脸不红心不跳地给出了一个提议。

    “你有毒吗?”雨秋平苦笑着问道,“去哪里搞毒来?”

    “天野大人不在,连毒都找不到了。”前田庆次在一旁不禁打趣道,“要是有天野大人在这里,我们可以有一万种办法把三好家那群家伙整死。”

    “就不能说点有用的?要是有权兵卫在,我们还会落到这般境地吗?”雨秋平没好气地在前田庆次的腰上狠狠地拍了拍,“想不出办法,就把嘴闭上!”

    “办法倒是有,不过估计没什么用,顶多恶心恶心三好家。”前田庆次故作神秘地一笑,“就是不知道殿下肯不肯用了?”

    “哦?你这猪脑子居然能想出办法?”雨秋平闻言哈哈大笑,“说吧,尽管说,有什么办法都可以!”

    于是,半个时辰后,雨秋平大踏步地走到了物部川边,背对着他的大军,正对着河对岸的吉岗胜政的

    别动队,三两下解开了裤子,脱下了自己的外裤。

    河对岸的吉岗胜政和燎原备兴奋地起哄着,围观着雨秋平把自己的内裤也给脱了,然后潇洒地对准物部川,畅快淋漓地把憋了半天的黄尿都给撒了进去。

    雨秋平收拾好了家伙,穿好裤子,拍了拍屁股,就朝着部下们打了个手势,立刻引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紧接着,战兵、辅兵各个连队都在连长、排长、班长的带领下,一批一批地走到物部川边往里面撒尿。有的足轻刚好能憋出一坨屎来拉到物部川里,立刻就会享受到战斗英雄待遇般的欢呼声。

    之间原本被粮食充满的泛着白色的物部川,不一会后就变成了屎尿横流的黄色,刺鼻的气味熏得两边的红叶军们几乎都要站不住脚了。直到所有足轻都完事的时候,整条物部川已经几乎不能用肉眼直视,比雨秋平之前闻过的最臭的垃圾桶还要臭。

    雨秋平带着他的几千人,犯下了令后世环保主义者痛心疾首的罪行。这也是雨秋红叶传奇的一生里,为数不多的黑点不过由于他的好名声,这更多地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东亚地区流行的“上红叶”这一代指随地大小便的俗语,就是来自雨秋平的这个典故。不过后世也有不少人都指出,雨秋平没有往物部川里投毒,而是只是随地大小便,其实也是这个仁者宅心仁厚的表现。

    “我倒要看看,那些三好家的人还吃不吃了!”返回山田的路上,朝比奈松千代一想起这件事就会乐个不停,“这可真的是吃屎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混着屎尿的饭,我看他们咽不咽得下去。”

    “该吃还是会吃,说不定三好义贤还会带头去吃来鼓舞士气呢。”雨秋平却没有那么乐观,摇了摇头道,“这可是兵凶战危的大事,怎么会因为我们往物部川里拉尿拉屎他们就不吃粮食了呢?我只是希望,此举能够动摇三好军的士气,让他们军中怨声载道。或者因为吃了不干净的食物,能让他们军中爆发疫病,患病的士兵没法参战,减轻我们一下压力便好。”

    “接下来我们要分兵坚守山田和冈丰城,等待长宗我部殿下的大军退回冈丰城。我已经下令给浦户城的酾酒备,让他们想办法延误一下赞岐众的东进速度,给长宗我部殿下撤军争取时间。长宗我部殿下一到,我们就放弃山田,全员退回冈丰城驻守。”

    “可是殿下,如果三好家真的不缺粮食的话,我们守城又有什么盼头呢?”福泽谕楠忍不住提醒道,“此时此刻,我们还有机会撤回浦户城的…”

    “算了,别想那个了。我都答应过吉良殿下,答应过已故的江村大人和久武大人,要来救长宗我部家的。”雨秋平又摇了摇头,转过头来,自顾自地笑了下,“我雨秋红叶,一向说到做到。”

    “再说了,这可是由我们红叶军亲自把守的城池啊,就算粮食够用,他们就打得下来吗?可不能因为我们在土佐被骗得晕头转向,就忘了咱们的名号啊!那可是三好长庆亲口说过的啊。”雨秋平大笑着蹬着马镫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朝着冈丰城的方向打了个响指,自信满满地高声道:

    “雨秋兵法,绝对防御!”

第六百二十九章 情分

    6月4日清晨,长宗我部家的大军退回了山田,并继续撤退,雨秋平亲自率领燎原备为他们断后。6月4日中午,三好家的追兵也抵达了。雨秋平率部且战且退,在6月4日傍晚终于撤回了冈丰城内。

    吉良亲贞已经按照雨秋平的要求,在冈丰城的东门、南门、西门城下町外都扎下了营盘。雨秋平率军退入东门营盘后,三好长庆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汇合三好义贤的阿波众残部在冈丰城外扎下了联营,将冈丰城牢牢封锁起来。远远望去,三好军的辅兵似乎已经开始打捞物部川里的粮食和屎尿。看起来他们是真的不怕疫病。

    当雨秋平安顿好了部队,亲自率领侍卫返回冈丰城时迎接他的,是冈丰城军民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以及从三之丸一路排到本丸入口处的长宗我部家的武士。每个人都不吝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词语去赞颂雨秋平和红叶军的义举这以德报怨的驰援。

    当雨秋平在长宗我部家旗本的引导下,踏入天守阁大殿时,全土佐的高级武士们都齐聚一堂,向雨秋平恭敬地跪拜,献上了对主公才会用到的礼节。而长宗我部元亲更是亲自走到雨秋平身前,把他引到了大厅内的主位之前长宗我部元亲接见雨秋平时自己可以霸占的位置,而他自己则坐到了上次雨秋平坐的侧席首位。

    在雨秋平落座后,土佐群臣再次在长宗我部元亲的带领下,向雨秋平行了一礼。雨秋平面带微笑地坦然受之这是他应得的,这是红叶军应得的,这也是那些为了土佐舍生忘死奋战的长宗我部家家臣应得的。

    “治部殿下高风亮节,在下先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议诋毁殿下,罪该万死,特来向殿下请罪。”行完礼后,福留亲政大踏步地越列而出,在雨秋平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雨秋平这才注意到,福留亲政并没有穿着武士服,而是穿着一身白无垢,背上还背着一根荆条这是来向雨秋平负荆请罪了。

    “福留大人不必如此,在下先前的行为也多有不妥,才会给三好家可乘之机以离间两家。”雨秋平心里也是有些歉疚,他之前也有过抛弃长宗我部家的想法。雨秋平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扶起福留亲政,可是这个粗壮的武士却死死地扎在原地,雨秋平如何也扶不起来。而这时,越来越多的长宗我部家武士也纷纷向雨秋平跪下,为自己先前的行为向雨秋平请罪。

    “吾等乡野之人,不识治部殿下之德性。妄自非议殿下,怀疑殿下内通三好,意欲抛弃吾等撤军。吾等怀揣小人之心,反倒三番两次算计治部殿下,甚至对治部殿下动武。”长宗我部元亲走到雨秋平身边,向他又是一礼,同时朗声道,“吾等本以为,治部殿下前去浦户,去意已决。谁曾想治部殿下不计前嫌,以德报怨,非但不计较我们对治部殿下的无礼、敌意和疑心,反倒千里驰远,

    救长宗我部家于水火之中。吾等今日才知治部殿下‘仁者’之名并非虚言,古今恐怕未曾有过治部殿下这样仇将恩报的善人,长宗我部家全赖治部殿下才得以存续,在下代表长宗我部家上上下下,谢过治部殿下了!”

    “谢过治部殿下了!”长宗我部家的家臣们跟在他们的主公之后,由衷地齐声感谢道。

    这是雨秋平第二次在冈丰城的天守阁内,和长宗我部家的家臣共进一餐。这一次,气氛明显比上一次热烈许多。长宗我部家的家臣一个接一个地来到雨秋平桌案前,要给雨秋平敬酒不过都被雨秋平以军务在身为由推辞了。虽然三好长庆远道而来,三好义贤还没有恢复元气,而赞岐众还在浦户城北和酾酒备纠缠,今夜大概率不会有战斗,但雨秋平还是不敢放心这反而更让长宗我部家的武士们肃然起敬。

    散席后,长宗我部元亲邀请雨秋平去天守阁三楼的密室内一叙。雨秋平欣然应允,心里暗暗猜测着长宗我部元亲要和他说什么。

    “我自幼好强,不喜欢谢人。不过这次,真的谢谢了。”长宗我部元亲开门见山,虽然没有向大厅里那样一边行着大礼一边恭敬地向雨秋平道谢,但是雨秋平能感到,这句话要比之前大庭广众之下的那些感谢的话真诚得很多。

    “刚才那些都是场面话,之所在家臣面前做做样子,想必治部殿下也看出来了。”长宗我部元亲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再自己刚刚喝过的酒杯里又倒了一杯,递给了雨秋平,“不过这次是真的很感谢。”

    “虽然您也会为雨秋家的利益考虑。但是大体上说,您是个好人。”长宗我部元亲放下酒壶,平视着雨秋平的双眸,冷声道:“我真的真的非常惊讶,您居然是个不记仇,会为他人两肋插刀的好人。您这次所作出的选择,在我看来简直再愚蠢不过了。为了所谓的人情,赌上自己的性命和家族的利益,去救一个已经背弃、出卖自己的盟友,再愚蠢的傻瓜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我还以为这些是只出现在小说戏曲里呢。”

    “怎么,我的义举反倒让我被长宗我部殿下看轻了?”雨秋平闻言哈哈大笑道,把酒杯中的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不,恰恰相反,你让我感到恐惧,非常非常恐惧。”长宗我部元亲并没有因为雨秋平的大笑而露出半点表情,而是面色凝重,十分严肃地低声道。

    “为什么?有人会怕傻瓜吗?”雨秋平不解地歪过头来,拿着酒杯朝着长宗我部元亲晃了晃。

    “殿下的主公,织田殿下以前也被叫做‘尾张的大傻瓜’,殿下不会不知道吧?那现在呢,那个傻瓜干了什么,殿下不会不知道吧?他带着织田家,从尾张的一个小豪族,在二十多年里一跃成为日本至强。”长宗我部元亲冷笑了一声,从雨秋平的手里一把接过了酒杯

    ,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永远不要小瞧傻瓜。因为傻瓜之所以被叫做傻瓜,是因为大家看不懂他的行为。一个看不透的人,永远是危险的。”

    “我现在发现,我根本看不透你。”长宗我部元亲再次把酒杯斟满,推到了雨秋平面前,“我先前以为,你‘好人’的称号,不过是因为隐藏得好、工于心计、精于包装罢了。因为在这黑暗的乱世,没有一个好人能延续家族,更别提光大门楣了。可是我现在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好人,一个‘烂好人’。可是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早就死在乱世里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哪有一个正常的大名,会为了已经背叛自己的盟友,从安全的地方返回驰援,拼死一战的?”

    “仁者爱人,人恒爱之。就这么简单。”雨秋平微笑了一下,举起那杯酒,送到嘴边,就准备一饮而尽,“我对别人好,别人也对我好。朋友都是用心去结交的。就好比现在,殿下你就算之前对我保有恶意,在我这样帮了你一次之后,你难道还会再出卖我吗?”

    “会。”长宗我部元亲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没有片刻犹豫,把正在喝酒的雨秋平都给呛到了。

    “别吧殿下,您不至于吧?”雨秋平用挖苦的称呼对长宗我部元亲笑道,“好歹也做做样子啊?至于这样不加掩饰吗?”

    “不过你说那句话说得没错。‘仁者爱人,人恒爱之。’”长宗我部元亲并没有直接回答雨秋平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是个干脏事的人,我愿意为了家族利益出卖一切。但是我的家臣们不一样,他们很多都是一腔热血的单纯武士。您这次的义举和善意,已经深深打动了他们。别说是亲贞、亲政和底层的武士他们了,他们那些人都认定了您是长宗我部家一辈子的盟友,会为了您拼上性命;就连亲泰他们,都对您大为感动。之后我若是想出卖雨秋家的利益,恐怕他们就第一个不干。说不定还会像浅井家的那些家臣一样,心中记着朝仓家的恩情,为了战斗下去联合起来把家主给放逐了呢。毕竟我的长子信亲还在你手上,到时候你拥立信亲继承长宗我部家,我怕是要众叛亲离了啊。”

    “好一招攻心计。你有信亲在手,又有土佐武士的人心,整个长宗我部家已经被牢牢地捆在雨秋家身上了。我稍有不从,这家督的位置马上就要换人了。”长宗我部元亲越说越觉得叹为观止,禁不住啧啧赞叹道,“傻瓜傻瓜,好人好人,真的让人看不透啊。”

    “老实说,我根本没想那么多。”雨秋平被长宗我部元亲吹成那样,自己都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没你想得那么老谋深算。”

    “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来救援的?”长宗我部元亲又冷笑了一声,从雨秋平手里把酒杯拿了过来,再次一饮而尽。

    “为了做无悔的选择,仅此而已。”

第六百三十章 赏赐

    “无论如何,这次多谢了。不是以长宗我部家的名义,而是以我元亲个人的名义。”长宗我部元亲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向雨秋平拜了拜,一饮而尽道:“作为长宗我部家的家督,我不会给雨秋家任何一点便宜占。但是作为长宗我部元亲个人,我非常希望报答治部殿下这次的义举。”

    “长宗我部殿下要如何报答我?”雨秋平闻言一乐,笑着望着长宗我部元亲,“送我点古玩字画吗?”

    “治部殿下虽然谈吐得体,却并非附庸风雅之人,想必不会喜欢这些东西。”长宗我部元亲故作深沉地微微颔首,“不知治部殿下,是否愿意赏花?”

    “赏花?”雨秋平不解地摇了摇头,“马上就到秋天了,殿下邀请我赏什么花?”

    “自然是女子之花。”长宗我部元亲朝雨秋平挑了挑眉毛,用有些微妙的语气低声道,“久闻治部殿下专情于妻子,成婚近二十余年都未纳妾室。如今身处他乡,妻子必不知晓,何不一览美人芳泽?我倒是有一些绝色侍女,殿下若不嫌弃,今晚就送到府邸。”

    “别别别别…”雨秋平匆忙连连摆手拒绝道,“这可不行,我没有这方面的兴趣。能和拙荆厮守一生,已经是这辈子的幸运,岂敢在外面沾花惹草?”

    “治部殿下何必惺惺作态?堂堂武家,谁人不好女色?美酒美人美江山,才是武士的归宿。”长宗我部元亲颇为豪迈地举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口灌了好几口酒。

    “不了,绝无此意。”雨秋平非常坚决地微微颔首,“在下早已承诺过在下的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一向说到做多,决不食言。”

    “也罢。”长宗我部元亲闻言颇为扫兴地叹了口气,又连着喝了几口,脸颊已是微微泛红,“久闻枫夫人是天下闻名的美女。治部殿下享此艳福,想必是对其他的残花败柳看不上眼吧。”

    “拙荆的确是倾国倾城。”雨秋平听到别人夸起今川枫,不由得微微一笑,“当年她还是今川公主,却肯委身于一穷二白的我,这份情义,永世不忘。”

    “如果治部殿下对女人没兴趣,又不想违背对令正的承诺而纳妾的话…”长宗我部元亲放下酒壶,拖长了音调,意味深长地看着雨秋平,“我有几个绝美的小姓,殿下可有兴趣?”

    “啊?”雨秋平一时间没有听明白,诧异地反问道:“你说小姓?”

    然而,雨秋平的语气却被长宗我部元亲用另一种方式理解了。他讪笑了两声,低声开口道,“也是,堂堂治部殿下,怎么会对我的小姓有兴趣呢?既然是要报答殿下,自然是要献上土佐最好的礼物了。”

    长宗我部元亲边说,边缓缓揭开了自己的发髻。乌黑的秀发瞬间披下,配上他那被称为“姬若子”的容颜和因为酒精而微红的脸颊,一瞬间竟然真的有勾人魂魄的魔力。若是不认识长宗我部元亲,雨秋平一定不会怀疑起眼前这个人的性别肯定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等到长宗我部元亲缓缓地凑到了雨秋平的身边,伸手开始为雨秋平宽衣解带时,雨秋平

    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在遭遇什么。

    “杰哥不要啊!”

    雨秋平下意识地用标准的普通话大喊了一声,随后坐地起跳连着两个后撤步逃到了屋子的角落,用手指着长宗我部元亲道:“你你你你你想要干什么?”

    “哦?”长宗我部元亲也被眼前的画面弄得有些不知所,“治部殿下…从来没有行过此事吗?”

    “我我我我连娈童都没有,怎么会干过这种恶心的事?我可没有龙阳之癖啊!长宗我部殿下请自重啊!”雨秋平被长宗我部元亲吓得够呛,有些语无伦次地高喊道。

    “殿下没有娈童?”长宗我部殿下看起来却比雨秋平更为震惊,“殿下也从来没有和下属行过此事?”

    “当然没有啊!我又不是变态!”雨秋平对长宗我部元亲的态度感到十分诧异怎么自己一个直男看起来反倒是怪胎一样?

    “那雨秋家居然还能如此上下齐心?”长宗我部元亲不可思议地连连赞叹,“在长宗我部家里,对属下最高的奖赏和荣耀,便是让他占有我的身体,我也多次以此来凝聚人心。”

    “我去啊…这是四国的特色吗?”雨秋平听得冷汗直流,脑内已经脑补起了福留亲政那些大老粗在长宗我部元亲这个细皮嫩肉的领主身上驰骋的画面这莫非是另一种下克上?

    “没有啊…莫非明国来人,真的不懂这些?”长宗我部元亲摇了摇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雨秋平,“别的不说,殿下的先主公今川治部,不就有传言说他和德川殿下有过交情,因此德川殿下才得以重返三河吗?”

    “啥?我去啊?你认真的吗!”

    从长宗我部元亲的天守阁里出来时,雨秋平竟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之感真不容易。没想到日本战国的龙阳之癖如此严重,他现在才意识到,他前世听到的一个笑话或许并不是假的:传言丰臣秀吉不好男色,他的属下们都非常压抑。于是,他们送了一个绝美的小姓到了丰臣秀吉屋里,打算诱惑他。然而没过多久,那个小姓就出来了。属下们诧异地上前询问为何结束得这么快,小姓却答道:“殿下他只是不停地问我,有没有同龄的姐妹。”据说,丰臣秀吉就是因为不喜欢和下属“交流”才失去了人心。

    雨秋平返回了自己在冈丰城东城外的营寨,准备去安抚自己的部下们。之前,红叶军虽然在接到雨秋平的命令后,毫不犹豫地服从军令回去支援,但是士兵们心里却都有着怨言,不理解为什么要去帮助已经出卖自己的长宗我部家。前几天由于战事吃紧,雨秋平一直没有宽慰部下们的机会。今日终于有了闲暇,雨秋平便立刻前往。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部下们的士气却异乎寻常地高涨,根本没有需要安抚的意思。雨秋平四处一打听,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本来大家憋着一肚子气,觉得他们拼死拼活帮长宗我部家打仗,长宗我部家还怀疑他们、出卖他们。甚至有些部下私下里约好,进了城后也不给长宗我部家的人好脸色看。

    结果可好

    ,红叶军的部队刚到冈丰城城下町,就有不少长宗我部家的武士和足轻跑出来迎接他们,向着他们欢呼。后来,前来欢呼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冈丰城东城城下町内居然都是欢呼声和叫好声。那些红叶军的士兵们哪还好意思摆脸色,一个个都忘了之前的恩怨,满意地享受着土佐人的恭维。

    “士气不堕就好。”此刻,雨秋平已经从享受欢呼与道歉的兴奋中冷静下来,“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可是漫长的围城战了。”

    6月5日,三好军完全包围了冈丰城。长宗我部军和燎原备分别进驻了冈丰城的西城、南城和东城城下町里的营盘,在外围的岩砦驻守。同时,三好军的辅兵则在物部川开始大规模打捞粮食。不过,雨秋平的屎尿战术取得了一定效果,臭气熏天的物部川让三好家军中怨声载道,甚至已经有人染病。不过,由于雨秋平投放到物部川里的粪便不够多,而是以尿液为主。在等待流水自洁一段时间后,大多数的粮食并没有什么问题,故而疫病得到了及时的控制。

    而6月6日,十河一存的赞岐众也击退了酾酒备,将酾酒备逼回了浦户城内。在留下一半的部队盯防酾酒备后,十河一存率军赶到了冈丰城下。

    6月7日,三好长庆开始围绕冈丰城建造一系列的岩砦,似乎想把冈丰城牢牢封锁住。与此同时,三好长庆亲自率领5000人离开了冈丰城下,转而东进,去攻略东土佐还打着长宗我部家旗帜的城池,香宗城、安艺城在几天内先后陷落。6月15日,当三好长庆率军回到冈丰城下时,整个土佐还打着长宗我部家、雨秋家旗号的城池,就只剩下冈丰城和浦户城了,长宗我部家已经命悬一线。

    长宗我部家的家臣们见状不由得后怕若是没有雨秋平渡海支援,若是雨秋平当时没有毅然回师增援,长宗我部家现在已经亡国了。三好家这么多年来,终于能腾出手,让四兄弟齐上阵一次,就将长宗我部家和雨秋家的联军打得落花流水,着实让人惊叹。雨秋平甚至回想起了当年京都合战的惨状,织田-浅井-朝仓联军拥护将军上洛,在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被三好四兄弟打得溃不成军。

    围城进行了一段时间后,三好义贤加强了对冈丰城的情报封锁。三好家的忍者和哨探几乎把冈丰城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长宗我部家潜伏在城外的忍者和细作几次试图报信,都被三好义贤的忍者击杀。而冈丰城内送出去的信使,也都是有去无回。长宗我部元亲收到的最后一则消息,就是三好家似乎已经从物部川里打捞起了足够的存粮,能够支撑到9月份。

    慑于城内的三门大筒和数百把铁炮,三好家并没有对冈丰城展开正面强攻。相反,三好义贤的忍者频繁地在冈丰城北边的山上活动,谋求切断冈丰城的水源。这个举动可是把长宗我部元亲吓得够呛冈丰城的水源多为泉水,一旦水源被切断,冈丰城就可能陷入断水危机。于是,长宗我部家和雨秋家都派出忍者,试图阻碍三好家的行动,却在强大的三好忍者面前败下阵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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