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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一章 游击(5)

    天正三年(1575)8月15日,纪伊国名草郡内。

    “真是活见鬼了。”

    雨秋平打着油纸伞,站在大雨中的一处高地上,望着绵延曲折的山路上奋力挣扎着的辅兵们。

    “今天的辎重,估计也没办法即使送达了。”雨秋平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前线的粮草每日都在快速消耗,如果这雨再不停,最多再坚持半个月我们就要撤军了。”

    “啊,都怪那织田大殿倒行逆施,现在可好,天谴了吧。”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隐约间还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面。

    “穗子,你这笨猪还真敢说啊。”雨秋平闻言一乐,扭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叶谷穗子,她这些日子下来倒是学会了些侍女该做的活,“倒行逆施的是主公,遭罪的可是你家殿下啊。”

    “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就下个雨吗,为什么大家就不走了呢?”她天真地扬起了头,笑着问道,“以前下好大好大雨的时候,我还打着伞去山谷里写生呢。你们近万人,反而不敢走山路了?算什么男人嘛。”

    “比你想象的麻烦多了。”雨秋平又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这些日子来摇头的次数特别多,“一下雨,这山路立刻变得泥泞湿滑。一个人走还好,上万人在这里塌过去,这路就变得不成样子了,一滩烂泥。推车什么的都没法用了,只能靠辅兵用扁担把辎重扛进来。而且啊,这大雨还害得山间的溪流时不时发洪水,把溪流上的桥梁反复冲断,每次冒着大雨维修都要耗时好久。更别提因为大雨引发的塌方和小规模泥石流了,简直是毁灭山路的灾难。”

    “既然这样,为何不打过去呢?听森前辈,兰丸和松千代说,殿下的军队应该比对面强很多才是啊?”叶谷穗子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不过这一次,雨秋平却没有作答。

    因为叶谷穗子无意间的那个称呼,管森可隆叫的那声“森前辈”,让雨秋平一下子想起了已逝的森可成他以前也一直叫他森前辈的。转瞬间,无数逝者的回忆涌入脑中,让雨秋平的悲伤瞬间难以抑制。

    如果龙子还在的话…现在跟在自己身侧打着伞的,就是那个傻丫头了吧。

    雨秋平的眼眶在转瞬间就湿润了,隐隐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他微微侧身,让叶谷穗子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不过他的小动作还是被善解人意的叶谷穗子察觉到了。

    “殿下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她望了一眼雨秋平,有些担忧地低声问道。

    “不,我没事。”雨秋平轻笑了一声,努力地把负面情绪从脑中驱逐出去,“现在想进攻也很难了。由于大雨,铁炮的使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再加上道路泥泞,山路难行,大雨遮蔽视线,对于进攻一方非常不友好。现在盲目进攻坚城,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而且我们现在前进得越深,补给线拉得越长,补给的压力越大。在雨停之前,恐怕是不敢进攻了。而我们为了掩护

    补给线,也不敢越过对方的城池直接前进。”

    “那东边呢?不是说东边也有一支殿下的军队在赶过来嘛?”

    “那边也不大好,毕竟都在下雨。”雨秋平随意地用手旋转着油纸伞的伞柄,看着雨滴顺着伞檐被甩出去,低声答道,“之前有段时间,纪伊国人众把所有人都调来提防那我们,让他们能前进了很长一段路。可是自从下雨后,纪伊国人众就把人又调回去了一部分,他们那里也举步维艰了。据说仲秀那小子还想搞什么奇袭,估计也是无功而返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忽然冒雨赶来。雨秋平看了一眼,发现来的正是井伊直政。

    “虎松,你不是在常磐备里担任足轻吗,怎么来传令了?”雨秋平有些诧异地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是在下那个连里会骑马的传令兵们这几天里都病倒了,连长就把会骑马的在下给派过来了。”井伊直政翻身下马,站直身子朝着雨秋平敬了个军礼,随后低声道,“禀告殿下,常磐备第二连没能接受到足够的物资,预计在今天晚上会断粮,请求离开小路,向本阵汇合。”

    “和我回大营一趟吧,我去半兵卫那里看看,给你们补给的运输队应该走到哪里了。”雨秋平招呼了一下,就领着井伊直政和叶谷穗子一起走回去。在路上,雨秋平忽然想起井伊直政刚才的话,于是随意开口问道,“你说你们连里的传令兵都病倒了?”

    “是,这几天不少人都有点小感冒,不过应该过几天就好了吧。”井伊直政满不在乎地答道,自己也吸溜了一下鼻子连日在雨里奔波劳作,其实他也有点小感冒了。

    然而,雨秋平却未曾料到,那天他随意提起的话头,却成为了红叶军的梦魇。

    一场可怕的传染病在悄然间袭来,使得本就处境艰难的红叶军遭到了巨大打击。

    由于连日的阴雨,不少劳累的红叶军的战兵和辅兵因为淋雨着凉而感冒了。然而,补给线的巨大压力使得新鲜蔬菜和药物的运输有限度远低于作为生活必需品的粮食,因此大量的病号没有得到及时的照顾,疾病开始蔓延开来。再加上红叶军多来自近畿和尾浓等地,在纪伊地区水土不服,更是加重了这病情。疫病很快蔓延开来,可是红叶军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形,以至于医生的数量和药品的储备都远远不足,无法有效控制疫病传播。

    雨秋平匆忙临时派人回到河内和泉,让留守的直江忠平收集药品、募集医生派往前线,可是估计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来得及,红叶军那被大雨和山路困扰的补给线也没办法把他们和粮食一起送往前线。红叶军面临着要么病死,要么饿死的窘迫情况。

    8月19日,雨秋平又一次视察部队,病号的数量明显比上一次又多了不少。虽然这病没有多严重,但是感冒发烧的士兵显然需要休息,而无法继续干活了这又恶性循环,进一步加重了后勤压力

    。前线后勤压力最吃紧的地方养着1000多病号,他们不能干活反倒需要吃饭。然而,眼前道路那可怜的通行量根本不可能后送伤员。

    雨秋平无奈之下,在征求了竹中重治、天野景德、真田昌幸等人的意见后,决定撤军。他向后方的直江忠平下令,让他开始疏通后方的道路,停止运送辎重。同时派人告知御前崎仲秀和池田恒兴,让他们也准备撤退。雨秋平安排人手砍伐木材制作了大量的担架,来抬着那些无法行动的伤病员返程。

    与此同时,雨秋平派人进入两旁的山林,把那些好不容易修建起来的岗哨全部摧毁不然下次进攻,他们就会是纪伊国人众防守的阵地了。

    随着辅兵大队开始缓缓掉头,红叶军的战兵也离开了八幡前城下,缓缓地沿着来路退去。潜伏在山林间的纪伊国人众们见状纷纷欢呼,庆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他们牺牲了秋收,死伤了不少兄弟,终于击退了连武田信玄都奈何不了的雨秋红叶。

    然而,这些兴奋的庆祝,都随着南方远处杂贺城方向骤然升起的三道狼烟而戛然而止。

    “什么情况?”雨秋平凝视着远方升起的三道狼烟,眼神里写满了困惑和不解。在定睛凝视了半晌后,他终于意识到了那样的狼烟图案,是红叶军自己的狼烟!而狼烟传递的信息则是“正在攻城,请求支援。”

    “我们的人打到杂贺城了吗?是谁的部队?怎么可能?”雨秋平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蹬着马鞍从马上站了起来,凝视着杂贺城的方向。

    “可能是细柳备或是池田殿下。”真田昌幸低声做出了判断,“根据上一次东边传来的情报,他们有可能挺近到那里。”

    “不可能,那除非是没有敌人阻碍,没有下雨,一马平川地过去才来得及。”雨秋平摇了摇头,低声道,“肯定是疑兵之策!那不是我们自己人发出的狼烟,而是纪伊国人众模仿我们的狼烟在诱骗我们回师,打算伏击我们。”

    “不,殿下,绝对是我们自己人的狼烟,请立刻派人支援。”竹中重治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对雨秋平沉声道,“让骑兵连不要顾及战兵和辅兵立刻南下,冲破敌人的封锁,直趋杂贺城。”

    “半兵卫?你认真的吗?为什么你觉得那是我们自己人的信号?”雨秋平看到竹中重治态度如此坚决,不由得郑重了起来。

    “只是在下的感觉罢了,没有太多的依据,这本就是无法求证的判断。”竹中重治摇了摇头,可是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动摇,“希望殿下信任在下的判断。”

    “不破杂合,不留人头。”

    雨秋平闻言一怔,片刻后,笑着拍了拍竹中重治的肩膀。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只知道,信你就完事了。”雨秋平和竹中重治对视了一眼,随后低声道,“比起相信自己,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你的判断。”

第五百七十二章 粮仓

    阴雨绵绵中,红叶军的骑兵忽然出阵,绕过八幡原城和纪伊国人众的阵地,就直奔着南边而去。大雨天里,铁炮基本没什么威力,纪伊国人众无力阻止红叶军骑兵孤注一掷地前进,只得匆忙出城跟了上去他们同样也担心杂贺城出现什么变故。

    其实从红叶军止步的地方距离杂贺城已经不远了,可是那要命的大雨和该死的疫病却使得红叶军不得不撤军。但是,如果骑兵不惜马力的飞驰的话,想要抵达杂贺城不过是小半天的事。红叶骑兵在山道和官道上奔驰,将徒步赶路的纪伊国人众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殿下,万一到了那里,发现真的是诱敌该怎么办?”小幡杰盛有些不放心雨秋平的安危,一开始也苦劝雨秋平不要跟着骑兵连一起行动,却被雨秋平拒绝了。

    “大不了往东边冲嘛,去找仲秀和恒兴他们会合,他们面对的敌人应该不是很多。”雨秋平微笑了一下,心中却没有太过紧张,“但我相信半兵卫的判断,杂贺城肯定是发生了变故。”

    红叶骑兵策马从桥上渡过纪川,冲到杂贺城城下时,发现城头和城下町正爆发着激烈的战斗,将近有400打着细柳备旗号和御前崎仲秀将旗的部队正在攻城。然而,当雨秋平把目光向东边望去时,却发现来路上并没有任何细柳备或者池田恒兴的后续部队,反而是在远处能隐隐看到纪伊国人众的部队正在赶回来就像是追着雨秋平身后赶来的另外那些纪伊国人众一样。

    “这是?”雨秋平一瞬间没能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们是骑兵,靠着下雨铁炮威力大减才冲过来的。这支细柳备手上全是步兵啊,他们是插着翅膀飞过来的吗?”

    雨秋平随后扫视了一眼战场,发现在纪川的河岸旁横七八竖地停着不少竹筏,有的已经在冲滩时损坏,有的成了挂在礁石上的残骸,还有不少则安然靠在岸边。

    “难道…”雨秋平顺着纪川向着东边的上游望去,湍急水流来源之处,就是东路军本来预定的进军路线,“仲秀那小子带着一个连,趁纪川因为下雨涨水时乘着竹排一路冲下来,甩开了纪伊国人众吗?真有他的。”

    “立刻援助友军!”雨秋平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立刻下令部队展开进攻。红叶骑兵立刻冲入城下町,配合细柳备前后夹击,把还在抵抗的杂贺众轻而易举地击垮。随后,他们立刻从各个方向攻击城门。杂贺众的人手不够防守所有的城门,南门抢先被突破。红叶军立刻蜂拥而入,没多久就压制了全城的抵抗。雨秋平也亲自登上了天守阁,望全城的情况。

    “敌人总共也就只有200人不到,看来是根本没有预料到我们会绕过他们前线的防守部队,奇袭杂贺城。”细柳备第一连的连长北景家不久后也赶到了天守阁,向雨秋平汇报战况,“正如殿下所猜测的那样,御前崎大人就是暗中打造竹筏,趁着涨水的时候放入河里,一路

    冲下来的。不过后来纪伊国人众反应过来了,开始在纪川里设置阻碍、用铁炮弓箭射击竹排上的我军。池田殿下担心伤亡过大,就停止了继续前进。”

    “好家伙,真没有什么是仲秀他不敢想的。上次从滨名湖里游过去炮击大膳大夫,这次又是乘着竹筏、当着敌人的面顺流而下。”雨秋平一边安排人手准备撤退,一边啧啧赞叹道。

    “那仲秀他现在人呢?让他快点过来,我们要准备撤了。”雨秋平扒着天守阁窗户的窗沿向城下望去,没有找到御前崎仲秀的身影,“咱们一点粮食都没有,还爆发了严重的疫病,这仗没法打了。虽然打下了杂贺城,可是就靠着咱们这800人也守不住,赶紧撤了吧。”

    “殿下,谁说没粮食了?”

    人随声到,兴奋的高呼声响起后,御前崎仲秀也立刻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拉着雨秋平的袖子就往外走。

    “干嘛,仲秀,你要去哪里?”

    “带殿下看粮食!”

    雨秋平莫名其妙地被御前崎仲秀领取了城内另一个大仓库,仓库门口遍地血迹,边上还有好几排尸体,看来是刚刚爆发了激烈的战斗。细柳备的足轻们正在仓库周围警戒,仓库门口还有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俘虏。

    “这就是铃木重秀。”御前崎仲秀指了指那个浑身是血的精壮男子后者已经被绑成了粽子还在不断挣扎,“铃木重意的儿子,据说也是杂贺众里的三把手。刚才我们攻城的时候,就是他在不断抵抗,他哥哥已经带着人先溜了。这家伙,杀了我们不少人呐,可算给我们抓住了。”

    听到御前崎仲秀用这样轻蔑的语气描述自己和自己的父亲后,铃木重秀显得更加愤怒,仿佛要把嘴巴里的绳子都给咬烂,却立刻被两个足轻摁住了。

    “你说你要来带我看粮食…”雨秋平眯着眼睛看了眼那个巨大的仓库,用手指了指道,“莫非是指这个嘛?”

    “是,这里面全是粮食。”御前崎仲秀坏笑着走上前去,一把将仓库的大门给拉开,只见里面装满了粮食袋子,从几个开口的袋子里可以看到这几乎都是干粮。

    “有了这些粮食,大军可就不愁了。殿下可以立刻点燃狼烟,让主力部队回师杂贺城。我们只要在城里顶住一段时间,坚持到主力回来,就可以把想反攻的纪伊国人众全部赶跑!然后咱们有了这批粮食,后面的补给线也就无所谓了,可以直接运药上来,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你说得对。”雨秋平闻言,眼中也是精芒一闪,立刻就要安排人手去照做。

    谁曾想,听到两人对话的铃木重秀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挣脱了两个足轻的束缚,却又一下子摔倒在地。由于手脚都被绑住,他完全没法爬行,只能靠着滚翻一路滚到了雨秋平的身前,把雨秋平吓了一跳。

    “呜!呜!”铃木重秀在雨秋平的脚

    前停了下来,努力地发出吼叫,却都被嘴巴里帮着的绳子给变得含糊不清,可是他依旧不依不饶地喊着。雨秋平猜测他可能是要说什么,就下令森可隆把他嘴巴里的绳子松开。

    森可隆刚把塞着他嘴的绳子松开,铃木重秀立刻如同疯狗一般把污言秽语倾泻而出,问候了雨秋平的祖宗十八代,气得森可隆恨不得抽刀就把铃木重秀给砍了。

    “可隆,且慢。”雨秋平抬手阻止了森可隆的行动,似乎对铃木重秀的咒骂毫不在意,顶着他的高声咒骂,用不响亮却十分清楚的语调沉声道:“我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你,除了骂人之外,你想说什么请尽快。”

    雨秋平的话似乎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刚才还骂得痛快的铃木重秀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心有不甘地又咒骂了几句后,铃木重秀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请不要拿走这些粮食。”

    雨秋平能听的出来,这句话里带的那个“敬语”,对他来说已经很勉强了。

    “这又是为何?”雨秋平不解地问道,铃木重秀却没有答话,只是垂下头去。

    “不回答么?”雨秋平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仍然没有得到答复,于是直接对森可隆下令道,“可隆,去城头升起狼烟,通知全军进攻吧。这里有粮食,不必担心断粮了。”

    “等下!”铃木重秀一听到这句话就急了,再次高声打断道,“不要拿这些粮食!”

    “为什么?”雨秋平平静地转向了他,低声问道。

    “那些粮食都有毒!吃了会死人!”铃木重秀对着雨秋平破口大骂道,“吃死你们这些断子绝孙的近畿佬!他娘的凭什么来我们纪伊撒野!”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有没有毒我们会自行检验的。”雨秋平似乎已经猜出了原因,可是却没有说破,而是笑着道,“可隆,去点狼烟吧。”

    “你等下!”铃木重秀见状急道,发现雨秋平正用十分淡然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顿时觉得自己心底的小算盘已经被全部看透,知道不低头是过不起这一关了。他咬紧了嘴唇,脸色天人交战,身体也微微有些发抖。半晌后,这个要强不服输的男人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用近乎恳求的语气低声道:

    “治部殿下。这些粮食是纪伊仅剩的存粮了,百姓们的存粮都集中到这里了。今年秋收拜您所赐,已经全毁了。没有了今年的收成,百姓都指望这些粮食来撑到明年呢。如果这些粮食被您拿走了,纪伊国成千上万的百姓没几个能活到明年。”

    “那你们为何要把粮食聚集起来呢?这不是被一锅端了吗?”御前崎仲秀冷笑着问道,“还不是为了坚壁清野,提防着我们?”

    “你还有脸说!谁是侵略者,心里没点数吗?纪伊百姓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因为你们颗粒无收,你们还有脸说吗?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第五百七十三章 仁心

    “别和他吵了。”雨秋平忽然挥了挥手,制止了打算反驳的御前崎仲秀。他思索了片刻后,对着铃木重秀低声道,“你在铃木家里,说话算话吗?”

    看到事情似乎有了转机,铃木重秀眼眸一闪,刚才一直咄咄逼人的他的态度也瞬间软化下来,沉声答道:“你放心,我父亲最听我的。但凡我的意见,父亲绝不会拒绝的。”

    “这样嘛,那行。”雨秋平微笑了两声,缓缓蹲下身子,用右手搭在了铃木重秀的肩膀上,低声道,“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把粮食还给你们,立刻撤军。”

    铃木重秀闻言一愣,怔怔地望了雨秋平半晌,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道这红叶殿下的仁义之名竟是真的?世间真有这样的武士?愿意为了百姓而舍弃到手的一国土地?

    森可隆听到雨秋平的话后一惊,本能地想要开口反对,却被御前崎仲秀笑着扯了扯衣襟,示意他不必如此。

    “咱们的殿下就是个烂好人,我都习惯了。”御前崎仲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苦笑着耸了耸肩,“随他去了,反正就算是据城死守等待支援,也未必能成,殿下还会身临险境,撤就撤吧。”

    “你…哦不,红叶殿下有话请讲。”铃木重秀立刻调整了一下语气,用十分恭敬的口吻低声道,“无论什么条件,在下定当允诺。”

    “这就不免有些太没诚意了,怎么可能什么都允诺。”雨秋平微笑着摇了摇头,此刻他已经牢牢地把控了谈话的主动权,“我说完你再权衡便是。”

    “红叶殿下请讲。”铃木重秀似乎被雨秋平的态度彻底打动了,话里也带上了敬语。

    “第一,这些粮食纪伊国人众不能私藏。我要求你们在雨秋家的监督下,公开宣布要把这些收缴来的粮食还给百姓,让他们拥有足够的口粮,雨秋家会派人监督你们返粮的过程。”

    “这个自然没问题。”铃木重秀听到这个条件后忙不迭地点头道。

    “第二,你毕竟说了不算。我要让你派人去,请令尊来城里和我谈判,敲定正式的细则。”

    “这…”铃木重秀这次微微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周围全副武装的红叶军士兵怎可让他父亲亲临险地呢。

    “不必紧张,我一向有着一诺千金的名声,绝不会做出伤害谈判对象的事情。”雨秋平看出了铃木重秀的困扰,笑着摇了摇头,同时保证道,“我以我的名誉发誓,这种事断然不会发生。”

    “这…好吧,在下愿意相信红叶殿下。”铃木重秀虽然还是有些纠结,但是依旧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第三,纪伊国人众要保证我和我的部下安全离开,不得攻击我们。”

    雨秋平给出的第三个条件,自然得到了铃木重秀爽快的答应。这条件若是都不答应,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会在整个粮仓里布置许多硫磺火药等引火物,并安排人在这里留守。在我们全军撤离纪伊国之前,你们一旦做出攻击举动,我的留守人员就会立刻点燃粮仓。”雨秋平面不改色地向着战战兢兢的铃木

    重秀叙述着自己的反制计划,“而在纪伊国人众兑现自己派发粮食的承诺之前”雨秋平拉长了语调,用手指了指铃木重秀的胸口,低声道,“我都会扣押你作为人质,把你一路带会近畿。”

    “这…”铃木重秀闻言神色一紧,雨秋家的反制措施实在太过凶狠了一点。万一雨秋军已经撤走了,还是不依不饶地点燃了粮仓,他们可如何是好?

    “殿下,这第三条…”于是,铃木重秀试探性地低声问道,却遭到了雨秋平的摇头拒绝。

    “我这三条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然,我也没有逼迫你接受的意思。”雨秋平的语气异常坚定,脸上的笑容却依旧不减,“如果觉得过分的话,你完全可以拒绝。”

    “拒绝会怎么样?”铃木重秀扬起头,有些担忧地看向雨秋平。

    “我会坚守城池等待援军,或者烧粮撤退。”雨秋平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里不带半点玩笑的意思,“具体选哪个,看心情。”

    “时间紧迫,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雨秋平背过身来,缓缓地走向天守阁的方向,准备简要地进行布置。同时,回头看了一眼铃木重秀,学着今川义元的动作,朝他打了个响指。

    “做无悔的选择吧。”

    8月22日,完成了布置的雨秋平率领着细柳备和骑兵连,缓缓地从杂贺城离开。铃木重秀作为他们的人质,被森可隆和本多忠胜等人严严实实地看守了起来。

    本来垂头丧气、黯然撤离的红叶军,因为御前崎仲秀神来之笔般的奇袭而得以体面地议和,也保住了红叶军的威名。为了帮助雨秋平处理善后事宜,竹中重治和天野景德在不久前赶来了杂贺城。此刻,在杂贺城粮仓内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点燃布满火药的粮仓的人,就是天野景德麾下的鸦里面的忍者。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必死的觉悟,来作为大军安全的保障。

    而此时此刻,天野景德和竹中重治两个人正策马走在队伍的最末端,和大军保持了微妙的距离,来保证两个人的对话不会对他人听见。

    “失望吗?乌鸦。”平时一贯温文尔雅的竹中重治,只有在天野景德面前会表现得极具攻击性,毕竟这是十几年来的积怨。而天野景德所秉持的思想,也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他从人格上逼视这样的人。

    “殿下不愧是殿下,出淤泥而不染。”竹中重治冷冷地看了一眼天野景德,“即使在你这样的人边上待了这么久,依旧保持着那份善良和仁心。宁可放弃到手的胜利,也不愿意陷纪伊百姓如水火之中。”

    “你失算了。”天野景德闻言摇了摇头,丝毫不在乎竹中重治的无礼,而是低声道,“知道吗?这一次,我没有劝阻殿下的决定。”

    竹中重治闻言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就明白了天野景德在想什么。天野景德望了一眼竹中重治,同样冷冷地低声答道:“你明白的,殿下用这一招,便可使纪伊分崩离析。”

    “杂贺众看到的是什么?杂贺城沦陷、二公子被扣押后,其他的国人众不关心铃木家的居城和二公子的

    安危,反倒在乎自己的粮食。”

    “纪伊其他国人众看到的是什么?杂贺众的二公子铃木重秀被俘,最后却安然无恙。铃木重秀在没有和所有人商量之前,就和红叶殿下达成了协议,把所有国人众共有的粮食分了出去。杂合众的领袖铃木重意亲自进入红叶军控制的城池谈判,给儿子的协议背了书。铃木重意本人毫发无伤地从雨秋平的手里回来了,而红叶军也在和铃木重意媾和后从纪伊国全身而退。”

    “纪伊的百姓看到的是什么?他们之前被强制收上去的粮食,不是被国人众发回来的。而是在宅心仁厚的红叶殿下的要求下,国人众们才不情不愿地交换了粮食。而没了这些存粮,纪伊国人众在明年秋收之前几乎就动弹不得,无法给我们带来任何妨害了。”

    “如此一来,殿下不费一兵,已经是使得纪伊内部人心不齐。难道下次南征时,这些国人众还会像这次一样亲密无间地战斗吗?”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竹中重治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天野景德的分析,却依旧反驳道,“殿下所用的是阳谋,而不是你那样卑鄙的阴谋诡计。而不管计谋是什么,得救的总归都是纪伊百姓。不要把殿下想成和你一类的人。”

    “殿下不是我这样的人,所以才需要我这样的人存在。”天野景德用手抚摸了几下肩头乌鸦的羽毛,听着它哀鸣了几声,“再好的阳谋,也只有配上阴谋才好用啊。”

    “恶心的乌鸦。”

    “不奢求你的理解。”

    在红叶军撤军后,天野景德的鸦在纪伊展开了大规模的调略、谣言散布、煽动民众等工作,给纪伊带来了一片混乱。

    在分发粮食时,不少纪伊国人众并不愿意把所有的多余存粮都如数返还给百姓。鸦混入百姓中的忍者趁机散布谣言,鼓动百姓闹事。同时,还有部分人混入了运粮队伍,往粮食里掺入了大量的碎石子和沙子,更是进一步激发了百姓的不满。

    同时,鸦收买的或是潜伏进入各家国人众中高层的内线,也开始挑拨国人众们对其他国人众的不满情绪,还刻意把矛头引向了其中最大的两家:杂贺众和根来众。杂贺众被指责在和雨秋平的谈判中以公谋私,还和雨秋平进行了秘密谈判。而根来众则因为和山高政的好关系,被捕风捉影地认为他们和雨秋平互通有无。

    在一片混乱中,纪伊杂贺众们彼此之间的情绪变得微妙起来。而随着分发粮食的结束,铃木重秀也被雨秋平释放。在天野景德的授意下,雨秋平以个人名义赠送了铃木重秀一大笔金银,以感谢他为了纪伊国派粮行动做出的贡献。铃木重秀这个一根筋当时没有多想,就带着金银回到了杂贺城。天野景德立刻把这一消息暗中公布给了纪伊国人众,整个纪伊瞬间一片哗然,十乡众的土桥重治、中乡众的佐武义昌、宫乡众的太田定久甚至联合起来向铃木重意逼宫,要求他解释和雨秋家之间的私通款曲,还要他偿还各家国人众在派粮行动里受到的损失这自然遭到了铃木重意的否认和拒绝,局面也进一步恶化。

第五百七十四章 预算

    雨秋平率军返回河内和泉后,立刻安排人手治疗伤病员,同时训练新兵打算补上本次出征损失的缺额。当然,不能忘记向织田信长送去一份请罪的书信。不过很快他就得知,遭遇麻烦的不只是他一份。

    羽柴秀吉和荒木村重的部队试图攻略播磨国,不过三好家的抵抗却异常坚决。两人的部队不足以压制三好家,还有被反击的危险,只得被迫转入守势。而佐久间信盛对本愿寺的围攻,依旧看不到任何进展。那连织田家全军进攻都无可奈何的堡垒,又岂是佐久间信盛一个人搞得定的。而在丹波国攻略方面,明智光秀同样拿波多野家没什么办法就是单纯地没什么办法,波多野家据险而守,明智光秀无论如何都打不进去。

    唯一取得进展的是柴田胜家,那个勇猛难当的男人,在越前和加贺边境的大战里,一举击破了数目庞大的一向宗大军,有人甚至把他比作当年加贺一向宗的梦魇朝仓宗滴。柴田胜家一路追击,几乎把整个西加贺纳入麾下,此刻正在围攻加贺一向宗的大本营尾山御坊。

    雨秋平、明智光秀、羽柴秀吉和佐久间信盛此刻在心里都暗暗感激柴田胜家他的大胜让织田信长心情大好,没有对另外几个人的失误而大发雷霆。在得知柴田胜家有了重大进站后,织田信长安排织田信忠率领织田家30000直辖部队援助北陆道,一方面帮助柴田胜家夺下尾山御坊,一方面也是给织田信忠长长资历。

    在雨秋平回到枫叶山城后,他又遇到了再次久候多时的老朋友香宗我部亲泰。之前长宗我部家和国会商人的合作颇为愉快,长宗我部家对商人在土佐的投资设厂行了很多方便。现在,以三菱商队为首,第一批抵达土佐的商人们早已开启了工厂、招募好了工人,开始生产一些土佐匮乏的日用品。在长宗我部的帮助下,这些商品不仅销往土佐,还从几条线路运输到了伊予、赞岐和阿波,销往整个四国。

    不过,香宗我部亲泰也对国会商人们难看的吃相表示了不满。这些商人们靠着大规模的产量和流水线生产下低廉的成本,把自己货物的价格压得很低。不少土佐原来的作坊、商铺被迫跟着一起降价,才能保证自己的东西还有人买。然而,他们很快就都被这恶意的价格战和倾销给击垮了。小本生意如何比得过财大气粗、集中化生产的工厂?

    眼看着货物都只能赔本出售,家底越来越薄,这些本土作坊和商铺坐不住了,只得求助于长宗我部家。可是长宗我部家还需要雨秋家的支援,不敢对商人们有什么不敬,再加上他们本身也没有多重视商人的利益,于是婉拒了他们的要求。

    不久后,就有大批大批的作坊和商铺破产关门。而国会的商人们则借机出手,以低廉的价格买下了他们的商铺和作坊,再把他们雇佣来当工人这剧情雨秋平很熟悉,生产资料和生产者的分离。

    在垄断了土佐的商业和制造业后,国会的商人们的贪婪本性却依旧得不到满足。在濑名氏义的三菱商队的撺掇下,他们很快就靠着类似的手段垄断了土佐和近畿之间的贸易,把土佐的小本海贸商人全部排挤出了这条航道。不过,他

    们依旧担心三好家对商队可能的袭击虽然给三好家缴纳的税金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少,但这不能保证三好家会不会突然发疯。因此,他们极力催促雨秋平加紧建立海军,但是伊丹康清却和雨秋平说这事急不得。

    当然,旧时代的武士并没有对商业的重要性有着清醒的认知。在雨秋平看来,整个战国时代,真正拥有超前经济观念的只有两人: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则是师从这二人。其他的武士或许重视发展经济,但是对商业的基本运作模式却是盲人摸象,长宗我部家就是如此。香宗我部亲泰显然没有意识到国会商人正在做的经济侵略有多危险,将在未来以多大的程度影响到土佐国的内政。因此,他仅仅是和雨秋平抱怨了两句,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毕竟长宗我部家能从中抽税啊!

    “在下这次前来,是想让治部殿下支援土佐一笔粮食。据我们的忍者打听到的情报,三好家可能在今年冬天再度入侵土佐。他们计划水陆并进,由三好义兴、十河一存和安宅冬康领军。到那时,由于淡路水军沿着东海岸进军,土佐和近畿的海上联系将被切断。所以希望殿下能先期支援一笔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这我说了可不算数,要找国会审批预算啊。现在雨秋家里和钱有关的事情,都是国会说了算的。”

    “那劳烦治部殿下替在下请求?”香宗我部亲泰朝雨秋平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低声道。

    “别别别,可别。”雨秋平连忙摊开了手,“我自己计划在冬季再次南征纪伊的预算还没批下来呢,哪敢再去找国会啊。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又要拿钱,我的南征计划可就黄了。”

    “啊?”香宗我部亲泰闻言一愣,“那这…”

    “放心吧,我会帮你引荐一下。你自己和国会的老板们谈吧。”雨秋平脸上忽然浮现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去游说他们,去国会发表演讲,给他们点甜头,让他们批准你的预算。”

    “这…不通过治部殿下,真的方便吗?”香宗我部亲泰有些畏首畏尾地试探道。

    “我不是批准了你了吗?再说,我可不想和那些斤斤计较的商人打交道了,烦死了。”雨秋平摆了摆手,似乎在敢走眼前的苍蝇一般,“鸡毛蒜皮的蝇头小利就和你吵个半天,要点钱比什么还累。我们现在雨秋家里,谁的预算谁自己去要。游说也好,发表演讲也好,反正我是不包办了,累死了。”

    雨秋平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之前有趣的故事。本来雨秋家一切和国会打交道、要求批准预算的事情,都是雨秋平来干的。可是后来雨秋平烦得不行,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让大家各管各的。参谋部和军费由竹中重治去要,军情司让真田昌幸去要,鸦的一部分军费让天野景德去要,财政拨款让濑名氏义去要,杂费内政拨款让直江忠平去要,法院的预算则让山高政自己想办法解决。

    能说会道的濑名氏义和真田昌幸还好,每次都能凯旋而归。天野景德却不大喜欢言辞,每次都用阴沉的脸色盯着商人看。有一次他去国会大堂发表演说,一个时辰的演说就说了十几句话,其他时候都在沉默里渡过。可是国会的商

    人们都害怕那支神秘的鸦,也不敢对他的预算多做刁难。毕竟,鸦作为雨秋平的私人机构,绝大多数的预算都来自三菱商队,并不需要占用国会多少拨款。

    而直江忠平这个老实人可就麻烦大了,不好意思讨价还价,每次要预算都吃亏。最后,他索性让他的儿子直江登平替他去这可是个和他父亲一点都不像,能言善辩的机灵鬼。而这个方法也很快被竹中重治和山高政这些不喜欢口舌之争的人学会了,福泽谕楠和山政赖(历史上的山昭高,山高政之弟)被派去国会顶包。

    根据雨秋平的经验,香宗我部亲泰第一次去肯定会吃大亏。无论是在发表演讲时被底下吹毛求疵的怪问题给质询得下不来台,让他自己都怀疑自己这笔钱到底该不该花;或是在游说时遭遇商人们的漫天要价,答应了苦涩的条件,把经费一条一条削去。

    不过,反正是长宗我部家的事,雨秋平还乐得看笑话呢。

    然而,雨秋平很快就发现自己也是笑话里的主角,因为他自己的冬季南征预算还没通过呢。秋收时那次远征,因为有着“主公的命令”来撑腰,国会没什么理由拒绝不然雨秋家就要被织田信长清算了。

    然而这次冬季远征,织田信长却没有要求雨秋平立刻出兵。雨秋平是出于自己的考虑,才决定趁机进军的。毕竟纪伊国人众现在矛盾重重,而且粮草不足,是进攻的好时机。天野景德还指出,如果红叶军再次进攻,纪伊国人众可能就要把刚发给百姓的粮食全部都收缴回来用以补充军粮这无疑会大大动摇他们在纪伊国的民心,给了鸦暗中策动一揆的好机会。

    因此,雨秋平迫切地需要国会批准他此次南征的预算,可是国会却似乎看出了雨秋平的急切,跟他讨价还价起来。雨秋平在国会的大堂上被连续质询了一个半时辰,累得嗓子都要冒烟了,才终于说服了国会不过是以极大的代价说服的。

    在纪伊国内,本愿寺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不仅那些纪伊的国人众都是一向宗信徒,尊奉本愿寺显如为法主;本愿寺还在纪伊国内拥有大量的寺社和寺社周围的附属领地,而这些领地上还依附着大量的佃农和一向宗信徒。

    按照雨秋平之前的打算,对于纪伊这一块宗教情结浓厚、寺社实力盘根错杂的地方,只要打服纪伊国人众,迫使他们签订臣服条约即可这也是织田信长的意思。毕竟想要把这块地盘吸纳过来实在是太麻烦了,这会牵扯到那么多寺社的领地和一向宗信徒。

    然而,国会却不满足于此。他们希望雨秋平能彻底击垮纪伊国人众,把本愿寺的势力从纪伊连根拔起,收回寺社占据的领地,把那些依附于寺社的佃农和信徒都解放出来然后让他们到国会商人的工厂里去做工。而这,会给雨秋平的纪伊攻略带来极大的变数几乎要重新制定整个计划了。不过雨秋平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他不能错过这次的好机会。雨秋家第一次因为国会的要求,而被迫对自己的计划进行修改。

    然而,雨秋平清楚。

    一旦迈出了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调略

    “殿下,在下昔日的预言,可还记得?”

    这是天野景德在得知了国会的无礼要求后,对雨秋平说出的话。

    “他们不是鸡雏,而是鹰隼,是猛禽。他们眼里只盯着利益,为此会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之所以还不敢忤逆殿下,是因为雏鹰的翅膀还没长硬。等到他们的势力成型,雨秋家怕是只能沦为他们的走卒,殿下还不早做准备?”

    “是,你说的没错。”

    但是或许等雏鹰长成之时,便是猎人放手归隐之日。

    天正三年(1575)11月14日,在伤病员基本康复归队后,红叶军再次踏上了南征之路。在出发前,香宗我部亲泰还亲自来为雨秋平送行。不出雨秋平所料,他果然被国会的商人们狠狠地勒索了一把。因为国会商人在不久前,刚刚逼着他们的老对手雨秋平答应了颇为苛刻的条件,士气正旺。看到这样一个愣头青送上门来,又怎么忍得住不去狠狠地敲一笔竹杠呢?

    根据双方的约定,国会和土佐进行大规模的贸易。国会商人用粮食从长宗我部元亲手里购买大量的木材、茶、漆、桑、棉等土佐特产,并且在这次贸易之后,他们还会获得这些贸易的独家经营权彻底把土佐国和四国的商人给赶了出去。

    雨秋平在听说了这一条约后,深深地为长宗我部家默哀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夸张的条件。国会的商人们在达成协议后也有些难以置信,不明白长宗我部家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不过想到他们在之前的投资设厂谈判里也没有足够的悟性,商人们也不再疑心。不过,眼看着在土佐的蛋糕越来越大,商人们也越发担心起那些资产的安全。万一长宗我部元亲翻脸不认人,把那些资产都扣押了,国会可是要大出血一笔。

    于是,他们一方面催促着雨秋平加紧建造海军按照伊丹康清目前的进度,在过年后大概就会有第一批海军舰船能够出海,届时海军水手和船长的训练也将提上日程。而同时,在和雨秋平与天野景德沟通后,他们还做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派出大量鸦的人员开始渗透长宗我部家,同时收买长宗我部家的人员。对盟友的渗透工作,自然不能通过军情司这一渠道进行,而是需要鸦出手。国会商人们希望能够掌握充分的情报,只要长宗我部家内部有了风吹草动,有没收扣押他们资产的意图,他们也可以早做准备。

    雨秋平这次出兵,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按照织田信长的要求,仅靠着自己的武力蛮干。在争得了织田信长的允许后(主要是雨秋平上次的失败让织田信长认识到单靠蛮力是很难征服纪伊的),天野景德开始了大规模的调略工作。而他们寝反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纪伊国人众中第二大势力根来众。

    从河内和泉进入

    纪伊,有东路、中路、西路三条道路。雨秋平上一次进军,只选择了东路和西路而没有走中路,原因很简单:中路实在是难以突破。走中路进入那贺郡,需要翻过和泉山脉。而在这条狭窄的山路上,还有着坚城千石掘城。千石掘城作为根来众的重要据点之一,易守难攻,配合上根来众的大量铁炮,显然不是能轻易攻克的。

    不过,这条路不能行军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的根来众会拼力抵抗。如果根来众会倒向雨秋家这一边,那局势就完全不同了。

    为此,雨秋平亲自上门替织田信长上次的唐突给山高政道歉,希望他能出面调略他的老部下根来众。在雨秋平的请求下,山高政答应了鸦的要求,作为联络人替双方穿针引线。

    根来众现在的处境并不好纪伊国人众此刻已经乱作一团。大家彼此猜忌,擦枪走火不断,甚至对杂贺众的领导地位提出了质疑。而为了制约杂贺众,津田算正的根来众便被小豪族们捧了出来。津田算正本人无意和杂贺众冲突,可是铃木重意却已将颇具实力的根来众视为眼中钉,甚至克扣了部分本应该还给根来众的粮食,让根来众内部大为不满,津田算正已经隐隐有弹压不住的趋势。他很担心,未来杂贺众和根来众是否会爆发冲突。

    就在这时,传来了红叶军即将再次南征的消息。纪伊的国人众刚把粮食分发下去,手头没有多少存粮,今年秋收又是损失惨重,哪里能应付又一次的集体动员?杂贺众的铃木重意立刻让国人众们把百姓手里还没捂热乎的粮食再次征收上来这自然遭到了百姓的强烈不满。天野景德的鸦趁机煽动,纪伊国北边四郡内立刻爆发了大规模的一揆,把国人众们给闹得焦头烂额。

    之所以根来众的领地还没爆发一揆,是因为津田算正迟迟没有下令收缴粮食。他是一个爱民的领主,不舍得百姓这样遭罪,也对战争的前景感到绝望雨秋平都不需要击败他们,只要每年春耕秋收的时候来打他们一次,纪伊国人众就会不战自溃。

    就在他矛盾不已的时候,根来众世代追随的山家家主山高政派来了信使,并向他引荐了鸦的几个忍者,他们向津田算正传递了雨秋平的意思:希望根来众能加入雨秋平这一方,不要再在没有希望的战争里付出无谓的牺牲,也保护领民免受又一次的伤害。

    津田算正出于纪伊国人众的尊严和一贯团结的传统,回绝了雨秋平的请求。可是不久后,他曾经的主君山高政亲自来到根来寺会见他,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在山高政的劝说下,津田算正为老主公的恩情所感动,十分艰难地答应了。但是,他却希望雨秋家能给出对他领地安全的保证不过这却是雨秋平办不到的。因为根据他和国会的约定,对于纪伊的处置,会仿效对河内和泉的处置。

    所有的豪族都需要签订租借法案,把土地租

    给雨秋家,由雨秋家统一管理,同时不得限制领民的人身和择业自由。作为交换条件,投向雨秋家的豪族领袖都可以在上议院里获得席位,同时获得丰厚的租金和俸禄。寺社的领地更是会被全部收回这是织田信长的要求,不能保留一向宗的领地。当然,作为补偿,豪族们的部分部队将保留部分编制,编为纪伊警备部队来维持治安,军权仍然在国人众手上。

    虽然这个条件对于津田算正来说微微有些难以接受,但是鸦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余地。鸦的忍者委婉地警告了他,雨秋家只是先礼后兵。如果津田算正拒绝了提案,雨秋家平定纪伊的决心仍然不会有丝毫动摇。到时候根来众被击败的时候,可就连体面的身份都没有了。如果现在答应,不管怎么说,领地名义上的主权和一份丰厚的俸禄是少不了的。

    在巨大的压力下,津田算正最终答应了雨秋平的条件。他在家内进行了整肃,把反对议和的人全部软禁了起来,同时向纪伊其他国人众封锁了消息。不过,固然他封锁了消息,可是天野景德却暗中把根来众倒向雨秋家的消息散步了出去,弄得纪伊满国风雨。同时,天野景德还向各家小豪族派遣了使者,对他们的态度进行征询。在雨秋家大兵压境的情况下,选择倒向雨秋家或是默守中立的国人众不在少数。

    当铃木重意再次号召全国的国人众团结起来抵抗雨秋家时,他手边召集起来的部队,只有秋天的一半了。根来众等国人众纷纷以各种理由推脱,铃木重意却无可奈何,没有兵力也没有时间去管他们,

    雨秋平这次出征,分为三路。西路军还是由他亲自率领,包括了鸣镝备、细柳备和骑兵连,一共3400战兵和6000辅兵,走沿海一路进攻名草郡。中路军是福岛安成的常磐备的1500战兵和3000辅兵,翻越和泉山脉,经过千石掘城会和根来众,随后一起出现在那贺郡内。而东路军则有池田恒兴的4000人,走高野口进攻伊都郡。

    之所以安排常磐备走中路,是天野景德给出的建议。因为雨秋平的长子雨秋殇,在立功获得提升后,此刻就在常磐备第二连担任水原子经的副连长。把长子派向根来众的那边,也算是表示对根来众的信任和雨秋家的诚意。

    随着雨秋家大军压境,兵力捉襟见肘的铃木重意不得不舍弃一部分的防线,集中兵力固守西线,而尽在东路和中路留下了一小部分军队。因为西线是雨秋家的主力,兵锋也直指杂贺城,无论如何都是最重要的点。而东线路途遥远,想要打到杂贺城一带需要很久的时间。至于中路,铃木重意已经顾不上了,只能指望根来众能靠着地形挡住常磐备了至于传言中的根来众倒向雨秋家是不是真的,铃木重意没有去想也不敢去想。

    如果根来众真的倒向了雨秋家,那一切都结束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结束

    一切确实已经结束了。

    11月16日,千石掘城天守阁中。

    福岛安成正带着雨秋殇、吉岗胜政、水原子经和蜂须贺小六与根来众的津田算正、津田算长父子等人会谈,商讨今后的行动计划。就在不久前,根来众刚刚打开了城门,迎接常磐备的部队入城,并邀请常磐备军官来天守阁用餐。为了表示诚意和信任,福岛安成也带着军队的高级指挥官坦然赴宴,此举立刻赢得了根来众的好感。

    “这位…”在宴席上,吉岗胜政一眼就认出了坐在后排的奥重政,“可是前些日子一直在游击的那个武士?我认得他,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啊。”

    “啊…”奥重政闻言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愣了半天才不伦不类地答道,“您过奖了。”

    吉岗胜政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常磐备的军官就开始了大规模的“认亲”行动,纷纷从根来众的武士里们找出那些之前在战场上对垒过的人。要说互相欣赏肯定是有的,但是要说彼此之前毫无仇恨肯定也是骗人的。毕竟纪伊国人众的游击让红叶军的日子非常不好过,还杀了他们不少弟兄。

    不过,战争就是这样的,没有办法。这些武士也都是刀头舔血这么多年的人,不会不知轻重。

    “在下想向诸位大人打听一个人。”聊着聊着,水原子经忽然想起一件事,向着根来众的武士们问道,“你们认不认识一个武士,也是用铁炮的。叼着一个烟斗,每次进攻发起时都会吹口哨,口哨声好像是竹雀啼鸣的声音!”

    “你要问那个小竹雀啊!”

    “肯定在说小竹雀!”

    水原子经话还没说完,另外几个常磐备同僚已经猜出了他想问什么,异口同声地附和道。

    “小竹雀?”津田算长听到了常磐备对那个纪伊武士的称呼后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像武士的名字啊。”

    “你们说的那个人,他大概多大?”津田算正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没有太好的人选。

    “二十六七的样子吧,一身蓝色的阵羽织。”水原子经回忆着那人的容貌,向津田算正答道。

    “这…”津田算正又思索了一会,抬起来低声道,“莫非是杂贺众的那个的场昌长?”

    “的场大人吗?他好像的确喜欢抽大烟。”津田算长也是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但是不知道他会吹口哨呀?”

    “啊不管了,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吉岗胜政笑着摆了摆手道,“当时他集合杂贺众全军,袭击了我们的辎重队好几次,把我们弄得苦不堪言,全军上下都记得他呢,殿下也记挂着他,让我们务必小心这个人。”

    “能得到红叶殿下的重视,也是身为武士的荣幸了。”津田算正闻言颇有些羡慕地赞叹道,“毕竟红叶殿下,可是年轻一代武家里的佼佼者。能够面对修理大夫和大膳大夫都不落下风,十年之后天下恐无人能出其右。”

    “那红叶殿下之后进一步的安排是什么?可需要根来众做些什么吗?”津田算长接过父亲的话头,低声询问道。

    “殿下考虑到根来众可能不愿意和往日同僚兵戎相见,因此不需要根来众参战。”福岛安成十分体贴地低声道,“殿下只需要根来众派出向导,引导我们进军即可。同时,还希望根来众能够提供使者,帮助我们劝降更多的国人众。”

    “那常磐备下一步的计划是?”

    “翻越和泉山脉后,我们就相当于深入纪伊国人众防线的身后了,把整条防线一切为二。殿下让我们先配合东路军包围歼灭纪伊国人众东线的部队,随后合兵一处西进,配合殿下的主力夹击纪伊国人众在西线的大军。”

    由于根来众被寝反,纪伊防线从中间被开了一个口子。红叶军常磐备直接从山路上进入了那贺郡,出现在了纪伊国人众的背后。纪伊国人众们顿时大惊失色,东线的部队紧急回撤,却在池田恒兴的追击下溃不成军,撤退的道路也早已被常磐备堵死。在根来众的劝说下,这些国人众无可奈何地宣布投降。不过,这些战败投降的人和先前就投降雨秋家的人肯定不能享受同样的待遇。他们部队的武装都被收缴,主要的武士家臣们也被暂时软禁扣押了起来。

    在中线和东线防守都已经崩溃的情况下,铃木重意不敢在留在西线的群山里阻击骚扰红叶军了,以免被侧面袭来的部队包抄。迫不得已之下,他下令部队化整为零,从各条道路撤回杂贺城坚守。然而,有不少小豪族在脱离了大部队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而是退回了领地向雨秋平派出使者谈和。

    等到雨秋家的大军在杂贺城下会师,把铃木重意包围在城里时,铃木重意身边只剩下可怜巴巴的3000人了。雨秋平随后发布号令,要求所有之前保持中立的纪伊国人众还有寺社势力立刻表明立场愿意臣服雨秋家的就率军赶来杂贺城下汇合,否则一律视为敌人处理。

    雨秋平的这一招,实则是天野景德建议的。他为了把小豪族和国人众们从他们的领地上调出来,以便于实施之后的“土改”计划。而天野景德同时指出,那些寺社势力大概率不会理睬雨秋平的通告,也给了雨秋家事后讨伐的口实。

    果不其然,大多数的小豪族和国人众都老老实实地率军来到了杂贺城城下,可是纪伊绝大多数的寺社都对雨秋平的要求无动于衷。雨秋平心中暗自记下了这些寺庙的名字,不过却并没有立刻算账现在就把火焰烧向一向宗,容易激起整个纪伊的不满和反抗。在尘埃落定前,还是不要急着动手为妙。

    “切。”杂贺城头,被红叶军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小云雀”的场昌长正在城头,十分恼怒地盯着城下的营寨。那里有不少旗号,在几个月前还是并肩作战的友军,此刻已经摇身一变到了雨秋平那里去明明雨秋平什么都没有承诺,连所领安堵都没给,这些家伙怎么就摇着尾巴投降了呢?

    眼下,三千杂贺众被两万余人围困在了杂贺城里,根本没有突围的机会。而即使他们之前已经向本愿寺求援,本愿寺也答应联络三好家和毛利家的水军前来帮忙,他们却指望不上这些增援。这来来回回扯皮不

    知道要耽误多久,等到水军赶来时,黄花菜都凉了。

    这几日,杂贺城外的红叶军辅兵正疯狂地打造攻城器械,冲车、云梯、攻城橹、望台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整片营地,令城内的杂贺众不寒而栗。雨秋平也多次派来使者劝降,不过都被铃木重意拒绝了杂贺众作为纪伊最坚定的一向宗信徒,不能背叛本愿寺的法主,更不能向佛敌织田信长投降。虽然津田算正、土桥重治、佐武义昌、太田定久等豪族首领都写信劝他投降,并解释说“红叶殿下宅心仁厚,和织田信长那样的魔王不一样”,铃木重意却依旧毫不动摇。在他看来,这些说辞不过是投降者为自己不坚定的意志所找的借口罢了。

    不过,固然铃木重意意志坚定,杂贺众内却是人心浮动,眼前绝望的局势让他们看不到未来。很多人都议论纷纷,说那些投降的人也没有被怎么样,那些拒绝前来的寺社也没有被雨秋平为难,既然这样何不投降呢?以后不是照样可以为法主效力?而持类似的观点的,就有铃木重意的长子铃木重兼

    想到这里,铃木重意似乎觉得自己的白头发又多了不少。眼看雨秋家的总攻迫在眉睫,铃木重意的心也越来越紧。然而,就在这危急时刻,杂贺城中却忽然迎来了不速之客来者从山地里潜伏进来,躲过了红叶军的封锁线。

    “什么?铃木殿下答应议和了?”雨秋平在听完了使者的汇报后,有些诧异地低声问道。他本来打算在今天清晨开始发动总攻,可是铃木重意的使者却突然说要议和如果真的要议和,早干嘛去了?之前派出去了那么多使者费了那么多口舌,都被吃了么?

    “是的,不过在下的主公要先弄清楚治部殿下的条件。”使者低声答道。

    “现在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提?”急性子的吉岗胜政见状不满地嚷嚷道,“你们马上就完了?无条件投降吧!还想要条件?”

    “别这样,胜政。”雨秋平压了压手,示意吉岗胜政停下,随后对使者低声道,“条件非常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建议铃木殿下还是先放下武装停止抵抗,之后我会把所有纪伊国人众叫到一起开会,来商讨和谈事宜的。”

    “在没有得到保证之前,我们是不会放下武器的。”使者不卑不亢地低声道。

    “啊,算了,和你也说不通。”雨秋平笑着摇了摇头,“如果铃木殿下真的想谈和的话,就让他亲自出来,我和他聊吧。”

    使者闻言,有些警惕地看了红叶军全副武装的侍卫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之前不都谈过一次了吗?”雨秋平见状有些不解地反问道,“我一向守信,你们还不清楚吗?”

    “治部殿下如果不介意,可否光临杂贺城内谈判?”使者没有回答雨秋平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低声道。

    “你逗我呢?”这下子,前田庆次也坐不住了,从凳子上站起来嚷嚷道,“都这时候了,我们会让主公跑到你们手上去谈判吗?你们心里没点数吗?要谈,就从城里滚出来谈!”

第五百七十七章 死角

    铃木家的使者表示,铃木重意拒绝来红叶军的营寨谈判,而雨秋家的人也拒绝让雨秋平进城,两边僵持不下,眼看谈判就要黄了。

    这时,铃木家的使者忽然提出了一个建议。

    “不如就在杂贺城的后山里找个地方谈判吧。”

    “到杂贺城的后山上,万一你们突然杀出人来怎么办?”御前崎仲秀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和去你们城里有什么区别?”

    “杂贺众以名誉担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使者非常郑重地低声道。

    “要你的名誉又有什么用?我们殿下的命重要还是你们的名誉重要?”吉岗胜政把手往桌子上狠狠一拍,“要么就投降,要么就打,哪里来那么多事情!”

    “主公是有谈判的诚意的。”使者看到雨秋家的家臣群情激奋,语气稍微软了一些,低声道。

    就在吉岗胜政打算继续拍桌子瞪眼时,一声有些干哑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我们相信你们的诚意。”天野景德低声答道,“为了杂贺城内的生灵,主公也很愿意和你们谈判。就在山上谈判吧。”

    天野景德此言一出,在座的雨秋家的家臣们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地怀疑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话了。直到看到大家都是这样的表情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幻听。

    怎么可能啊?一贯最是小心谨慎、用最险恶的态度去揣测他人用心、能在一切平凡琐事里发现阴谋的天野景德,怎么会答应雨秋平涉险去那种地方呢?他明明应该是最坚定拒绝这个提案的人啊!

    “不过,我们需要派人控制杂贺城面向后山的东门,保证杂贺众不会突然出城袭击主公。”

    随后,天野景德冷冷地提出了这个条件,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否则,一切免谈。”

    11月25日,杂贺城的后山上,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正护送着一个人前去预定的谈判地点。而在不远处的杂贺城东城城墙上,红叶军的足轻和军情司的忍者正在接过城门的控制权。

    而雨秋平,正站在远处的一个山丘上,望着那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缓缓地开进山林。那支小队由本多忠胜指挥,他们护送的不是雨秋平,而是雨秋平的影武者一个从鸦中挑选的替身。

    雨秋平和雨秋家的家臣们没有想错,天野景德的确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他绝不会让雨秋平以身涉险。而他之所以答应谈判,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阴谋。

    雨秋平本人并不会前往谈判地点,相反,前往谈判地点的是一个鸦里面选出的忍者。天野景德坚信杂贺众约雨秋平进山,肯定是要袭击雨秋平,因此给他找了个容貌类似的替身。经过叶谷穗子的一番化妆后,不熟悉雨秋平的人一眼倒也是认不出来。

    为了取信于雨秋平,让雨秋平安心上山,杂贺众答应了让红叶军控制东城城门的请求。天野景德断定,他们肯定一早就把铁炮队埋伏在了山里,因此不需要再从东门调人出

    来。

    而等到替身抵达谈判现场,杂贺众的人必定会发动袭击。一旦他们动手,红叶军就有了口实,立刻进攻杂贺城。为此,查理率领着鸣镝备也向着后山靠近了一段距离,保证了能在袭击开始后的短时间内前去东门。东门的红叶军和忍者则要负责抵抗一段时间,等待查理的鸣镝备入城。

    天野景德的计划,就是将计就计。既然杂贺众要刺杀雨秋平,就给他一个替身去刺杀。红叶军从而能够获得进攻的口实,去把杂贺城直接给打下来。

    雨秋平因为担心那支诱饵部队的安危,试图劝说本多忠胜不要亲自带队,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在下和在下的部下待在一起。”本多忠胜如是答道,“身为武士,岂可因畏惧而退缩?”

    说不动本多忠胜,雨秋平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比起这个,他还是觉得计划有一个重大的纰漏:“权兵卫,如果铃木重意真的信守承诺,就是来和我谈判的,根本没有打算刺杀我,该怎么办?铃木重意见过我,我们的替身一遇到他、一开始谈判就会露馅的。”

    “如果杂贺众没有打算刺杀殿下,就让在下来吧。”天野景德听到雨秋平的问题后,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复道,“在下在后山里安排了扮成杂贺众模样的鸦。如果杂贺众没有对诱饵发动袭击,就让他们对鸦发动袭击。随后,以此为口实,顺理成章地开始攻城吧。”

    “你这乌鸦想干什么?用这样的阴谋诡计,是让殿下失信于天下人,把十几年积累的名望都舍弃吗?把自己的信仰也抛弃吗?”竹中重治闻言大吃一惊,面色铁青地沉声反驳道。

    “我会处理妥帖的,不会弄脏殿下的手。”天野景德摇了摇头,“不会露出任何马脚,还请放心吧。”

    “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竹中重治上前一步,站在天野景德的面前,逼视着他的双眼,“不使用阴谋,这是原则问题。”

    “这是战争,不是儿戏。阴谋可以让我们少死很多人。”天野景德并没有被竹中重治的情绪所感染,而是依旧平淡地低声道。

    “你不是雏儿,须知一个家里,总要有干脏事的人。”

    “在黑暗中取胜,无非是重复治乱循环罢了,少死多少人又有什么意义?几百年后黑暗的历史唤起野心,战乱再起,还是要死无数人。”竹中重治摇了摇头,用决绝的语气沉声道,“我拒绝执行这样的计划。如果真的是鸦的忍者发动袭击,请让福泽大人暂时接过我的指挥权吧,我不会参与指挥的。”

    “那是你的权利。”天野景德微微颔首,“你很明智。”

    把思绪拉回眼前的战况,雨秋平凝视着那一小支部队缓缓地走向预定的谈判地点。他全神贯注地提防着道路两侧的山林内,生怕什么时候会突然响起枪声。然而,他心里却又隐隐盼着,这枪声是由杂贺众打响的这样他就不用昧着良心去行使阴谋诡计了。

    想什么来什么,就在那支小分队即

    将抵达谈判地点时,两边的树林里顿时枪声大作。早已有做准备的小分队立刻原地卧倒,就地寻找掩体。而鸣镝备的铁炮手也立刻登上高处,向着两边的树林里盲射,以压制杂贺众的兵力。而同时,杂贺城内的杂贺众也开始猛攻东门,与扼守东门的红叶军激战起来。而查理也立刻下令鸣镝备向着东门移动,去接应那里的部队。

    然而,就在雨秋平身侧的天野景德仅仅是看了几眼,就发现事情不对。

    “佯攻…”天野景德低声提醒道,“他们显然也猜到了,这支队伍里的会是替身。”

    “何以见得?”雨秋平同样低声询问道。

    “空见铁炮声响,却没有多少伤亡,更没有人冲上山路。若是真的图穷匕见的刺杀,岂会这般犹豫?”天野景德摇了摇头,立刻斩钉截铁地沉声道,“这次仰攻只是为了通过红叶军的调动和旗号来寻找殿下真身所在之处,很有可能已经得手。此处虽然便于指挥,但却在铁炮射程内,请殿下立刻转移。”

    “转移到哪里?”雨秋平转过身来,看了眼天野景德胸有成竹的表情,心里也安下了心。

    “去那里。”天野景德用手指了指一个丘陵间的小低洼,“只要进入低洼,扼住周围的高地,就成了铁炮的射击死角。”

    “好,立刻就走吧。”雨秋平也担心自己所在被暴露,而在阴沟里被杂贺众的神枪手给打中比如那个小云雀。

    果不其然,雨秋平前脚刚离开不久,就有零星的铁炮开始向他刚才所在的地方射击了杂贺众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真的判断出了雨秋平所在的位置。而在这深山老林里,杂贺众显然有着绝对的优势。雨秋平除非躲到天野景德口中的射击死角那里,否则都不能安心。

    而杂贺众的铁炮手显然也注意到了正在转移的雨秋平,时不时有几颗子弹从密林里飞出,射向这支部队,把雨秋平周围的侍卫打倒,逼迫着雨秋平一刻不停地赶向那个洼地。

    等到雨秋平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开始转移位置的时候,位于另一个高地的查理立刻有些疑惑,派出使者去询问雨秋平为何要移动阵地,得到的答复是要转移到一个铁炮没有射击角度的安全地区。

    “没有射击角度?在哪里?”查理向赶来传令的森兰丸问道。

    “查理大人,在那里。”森兰丸伸出小手,指向了天野景德选中的那个洼地,“只要扼住周围一圈的高地,敌人的铁炮手就根本没有射击殿下的角度。”

    “为什么没有角度?更远处不是有高山吗?”查理用手指了指那个洼地周围的一座小山,“在那里可以看到洼地。”

    “但是铁炮射不了那么远。”森兰丸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从高山到那洼地,快要有300米呢吧。”

    “铁炮是打不到。”查理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立刻翻身上马,招呼着鸣镝备的骑兵排就朝着雨秋平那边赶去。

    但是弓箭可以。

第五百七十八章 伏击

    几乎在同时,查理刚才指着的那座高山上,杂贺众的侍大将冈吉正正带着一个来自甲贺的忍者,在山间穿行,替她寻找合适的狙击地点。

    “小姐,您能射那么远吗?这可是…一百多丈吧。”冈吉正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个身板有些单薄的姑娘,担忧地低声道。

    “没问题的。”女忍者摇了摇头,用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背上的那把长弓这把弓几乎要比她的人还要大,“在下可以的。请替在下寻找一个顺风的高点吧。”

    “好吧。”冈吉正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忍者她是南近江甲贺忍者众的人,好像是当年因为刺杀雨秋平而失败了的杉谷善住坊的女儿,名叫杉谷雯。这几年来,由于织田家的强盛,对忠于六角家的甲贺忍者的围剿也越来越严苛,不少忍者里都撑不下去而被迫向织田家臣服,杉谷家就是其中一个。而这个杉谷雯似乎是不想为仇敌效力,故而带着一众家臣脱离了忍者里成为了叛忍,赶来纪伊刺杀雨秋平。

    就是她,向铃木家提出了约雨秋平出来谈判,再借机刺杀的建议。铃木重意本来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苦于家中不少人都想要臣服而无法说出口。眼看有外人提出建议,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开始着手布置。

    不过,在主和派铃木重兼的要求下,铃木家也留了条后路。杂贺众只负责在山林里开冷枪壮壮声势,而要冲上前去刺杀雨秋平或是狙击雨秋平的工作,则由杉谷雯带来的人负责。这样万一刺杀失败,杂贺众也可以把责任全推给杉谷雯,给自己一个回旋的余地。

    不久后,冈吉正就带着杉谷雯登上了山头一处顺风的地方。在这里,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雨秋平正藏身的洼地。周围一圈的小高地都被红叶军控制了,不过更远处的这座高山却无人照看。

    铃木重意早就料到,雨秋平派去谈判的必定是替身,因此,对替身的佯攻只是为了观察红叶军的部署,从而判断雨秋平的位置,而雨秋平因为担心被山林里的冷枪射中,肯定会躲避到这个绝对安全的洼地里来然而,这却在长弓的射程下。

    杉谷雯缓缓地取下背上的长弓,又从箭壶里掏出了一支锋利的箭矢,随后伸直双臂将两者都高高举向头顶,在头顶弯弓搭箭,箭矢直指苍穹。紧接着,她双手同时使劲,一只手下甩,一只手后拉,弓弦被拉出了夸张的弧度。同时,弓也被从指向天的方向径直向下甩了100度左右,瞄准了远处的洼地。

    她知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这一箭不中,雨秋平必定会警惕起来。而一旦这一箭不中,她可能再也没有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她要证明,即使是在铁炮的时代,弓箭仍然是最强的远程兵器。至于为什么,她还没有想明白。她只是觉得,一旦手上握着弓,她就无所不能。

    屏气凝神,感受着微风拂起鬓角的发丝,杉谷雯随着风向

    和风力的变化缓缓地改变弓箭的角度。这么远的距离,即使是细微的变化也会导致箭矢飞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她没有重来的机会。

    视线逐渐在远处对焦,对焦在雨秋平的身上,后者正站在一匹白马边,不知道说着什么。他也不知道,在下一刻,他就将殒命于箭下。

    杉谷雯缓缓地闭上了右眼,用左眼进行着最后的瞄准。她已经打定主意,在下一缕发丝被微风拂起之时,便是松弦之时。

    不会错的…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这箭必定正中目标。

    然而,就在杉谷雯松弦的前一瞬,他忽然瞄到洼地边上的高地上寒光一闪,利箭破空的声音即使隔着这么远也清晰可辨。

    在那短短的一瞬,根本没有给任何人观察的时间。可是仅仅是全屏本能,杉谷雯也判断出了那支利箭的方向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敢在那么远的位置朝着山上开弓,那个弓手绝对是技艺非凡,这箭肯定不会空。如果自己不立刻避开的话,马上就会被射中。

    弓手最要命的就是在射击前分心,心神一乱,箭的准头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杉谷雯猛地瞪大双眸,试图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愣生生顶着这巨大的压力将箭矢射出,随后猛地向侧边闪去。她前脚刚离开那个高点,后脚就有一只箭矢笔直地射向了那个位置,直直地钉在了其后的山石上。

    然而,当杉谷雯从石头后探出脑袋,观察自己的射击结果时,却发现自己那片刻的分心还是使得那一箭失去了准头。他的目标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他身旁的一个侍卫却倒在了他的身边。

    “……”杉谷雯抿着嘴摇了摇头,脸上的悲哀无法抑制,可是她知道她没有下一次尝试的机会。低洼地利的红叶军迅速行动起来,在雨秋平身前拍成了一面人墙,把雨秋平给牢牢护在后面。同时,还有几十个骑兵正朝着山这边飞奔而来,似乎想要把他们堵在山上。

    “杉谷小姐,快撤吧!”冈吉正看到杉谷雯没能得手,匆忙拽着她想要离开,可是杉谷雯却只是摇头。筹划了这么久的行动失败了,她自己觉得人生也没什么意思了。她就木讷地坐在山头,看着眼前战局的发展。

    鸦在山林里潜伏了大量的忍者,在战斗爆发后就立刻前去杂贺城东门支援。在他们的帮助下,杂贺城东城城楼上的红叶军挡住了杂贺众的袭击,成功坚持到了鸣镝备援军的到来,控制了东城城门。

    正面战场上,得知是杂贺众先出手的竹中重治如释重负地指挥着常磐备和细柳备进攻杂贺城,而池田恒兴所部则绕到南方去封锁杂贺众可能的逃亡举动。红叶军里应外合之下,杂贺城的守军没能抵抗多久,三之丸的城门就接二连三地陷落。

    “该死!”此刻,的场昌长和他的兄弟们正奋力地在二之丸与三之丸之间的街巷里战斗,抵抗着不断前进的红叶军。他们火力猛烈,彼此间

    配合默契,打得杂贺众这些各自为战的国人众落花流水,完全没有一合之力。

    “城门丢得太快了。”的场昌长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已经飘满红叶旗的西门和北门,负责坚守那里的佐武义昌在战斗刚开始时意外负伤,导致群龙无首的守军被快速击溃。

    的场昌长爬上移动茅草屋的房顶,朝着一队进攻的红叶军长枪兵开了一枪后,立刻翻身跳下房顶。果然,三之丸上的红叶军铁炮手立刻乱枪招呼过来,他要是躲得慢一点就要一命呜呼了。

    “大人,那边顶不住啦!”一个浑身是血的手下连滚带爬地在小巷里穿梭,隔着老远就朝着的场昌长喊道,“快派点人支援吧!”

    “哪里还有人啊?”的场昌长一边随手把烟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的铁炮清膛,“崩了崩了,哪里都完了,我这里一个人都派不出来了!”

    “那…”那个手下闻言都有些站不稳了,他们好多人都被困在那边,如果没人去增援就要全军覆灭了。

    “那就不用打了!”就在这时,一个铃木家的旗本武士忽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举着令箭朝他们喊道,“首领有令,各处杂贺众立刻停止抵抗,我们要议和!”

    “议和,拿什么议和?”的场昌长闻言不屑地骂道,把一口浓烟喷在了旗本武士的脸上,“雨秋治部之前和咱们议和,被咱们的铁炮手给打了,你还指望着人家再来一次?”

    “执行命令就好,不必多问。”

    眼看着杂贺城就要最终陷落,铃木重兼忽然宣布软禁了主战的铃木重意和铃木重秀父子,并派出使者和雨秋平讲和。他声明杂贺众现在已经被自己控制,决议和雨秋平恢复谈判。而且之前的袭击都是甲贺忍者勾结杂贺众中部分主战派所谓,和铃木家毫无关系。雨秋平如果想要追究,他愿意交出那些主谋。

    “他真的兵变软禁了他的父亲和弟弟吗?”雨秋平并没有直接给使者答复,而是退入后帐,向天野景德问道。

    “没有,不过是铃木家事先想好的万全之策罢了。”天野景德冷冷地摇了摇头,“铃木重兼,就是他们家里干脏事的人。不惜背负污名,也要守护家族。”

    “那你有什么建议吗?此刻打算怎么办?”

    “答应他们的条件。”天野景德思虑了片刻后,微微颔首道。

    “你居然给出这样的建议吗?”雨秋平闻言一愣,“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坚定地要求斩草除根呢。”

    “如果没有国会的商贾,如果我们不需要对纪伊进行大规模的改革,在下会建议斩草除根的。”天野景德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脚下的泥土,“可是眼下不一样了。”

    “那留下这样一个对本愿寺显如忠心耿耿的好战刺头,有什么好处吗?”

    “殿下,想要统治猴群,还是先留好一只鸡为妙。”

第五百七十九章 弓手

    杉谷雯把她心爱的长弓随手挂在一旁的树枝上,生无可恋地听着马蹄声逐渐接近。她明白,红叶军来抓捕刺客的人马上就要到里,可是她却没有半点求生的**。反正人生的意义都已经失去,苟活又有什么必要呢?

    事到临头,心反而放松下来,开始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她的脑中,依稀浮现起儿时那个女孩的景象。在别的女孩子都热衷于梳妆打扮的时候,她却终日与弓箭为伍。小时候是父亲用小刀给她削出来的那把小木弓,后来是一把不知道从什么仓库里找到的落满灰尘的软弓,再后来是恳求着母亲给她买的那柄长弓,直到今天这柄心爱的长弓那是一个路过南近江的南蛮商人送给她的。

    虽然她的箭射得很准,射得很快,但是父亲却从来都对她的射术没有丝毫兴趣。她不知道,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明明甲贺有着很多女忍者啊,还是因为她没有遵从父亲的意愿学铁炮,就像她的兄弟们那样。

    “弓箭已经落伍了。”杉谷善住坊在女儿请他去看她射箭时,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道,“学那东西没用的。以后,会是铁炮的时代。”

    “父亲,才不是呢。”杉谷雯仗着父亲从小就宠着自己,撒娇式的抓着父亲的胳膊,“你看,现在还不是用弓箭的多!那么多忍者,有几个用铁炮的呀?”

    “那是他们鼠目寸光。”杉谷善住坊不假思索地答道。

    “可是弓箭射得远,射得准,射得还快,为什么要用铁炮那种东西嘛!”杉谷雯依旧缠着父亲问道,“铁炮到底哪里好了?”

    “威力大。”话不多的杉谷善住坊即使在回答女儿的提问时,语言也都是这样精简,“弓箭射不死穿着盔甲的人的,但是铁炮可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杉谷善住坊似乎没有兴趣再说下去了,甩开了杉谷雯的手,扭头对她冷冷地道,“练这些东西一点用都没有,早晚会被铁炮淘汰的。我是看着你是女孩子,以后肯定没什么出息,才放着你练的。如果你是我儿子,要是再敢练这没用的弓箭,手都给他打断。”

    杉谷雯听着父亲刻薄的话语,而那冷漠的背影,却是没有哭,只是紧紧地攥了攥拳头。从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主意要把弓箭练出名堂,成为甲贺有名的女忍者,让父亲收回此刻轻蔑的话语。

    然而,她没有等到那一刻,等到的却是父亲身亡的消息。据回来的人说,父亲死在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弓箭手的手上。而他那次不辞而别的任务,就是去刺杀织田家的雨秋红叶。

    是,是死在一个弓箭手的手上,而不是铁炮手。这对于父亲而言,是莫大的讽刺了吧。本来约好和对手用铁炮单挑,这也的确是她那个疯狂崇拜铁炮的父亲能干出来的事。可是最后,却被一箭毙命。被他一直瞧不起的弓箭手。

    父亲,您看,弓箭还是有它存在的意义的,不是吗?

    杉谷雯不得不承认,父亲的确是很有高瞻远瞩。他死后的几年来,铁炮越来越多地开始出现在战场上,取代了弓箭原有的地位。在铁炮面前,弓箭似乎真的变成了早该被淘汰的老古董。每次从其他忍者那里探听到最近的情报,听到什么铁炮又在战场上大放异彩什么的,杉谷雯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已经很多年过去了,想起父亲的死已经不会再让她流泪。然而,杉谷雯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微妙的执念,她将父亲的死归结于他对弓箭的轻视上。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是想向已故的父亲争一口气证明自己,还是想通过证明弓箭比铁炮强,来解开心里的心结。反正,杉谷雯心中有了这样一个念头她要用弓箭做到父亲拿铁炮也做不到的事情刺杀雨秋平。

    在族兄弟先后于织田家的围剿中战死而没有留下后嗣之后,杉谷雯成了杉谷家的继承人,有权力调动杉谷家的一切资源。于是,她不管不顾地把一切人力物力都投入到了对雨秋平的刺杀计划上。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就是眼前的这次机会。她觉得,只要自己能办到这件事,那她的整个人生也就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她也可以安然地前去另一个世界,去找她的父亲,向他骄傲地炫耀自己的本事了。

    可是她却失败了,明明她是能办到的。

    杉谷雯叹了口气,眼睛微微有些湿润,眼前的景色也模糊起来。随着马蹄声逐渐接近,她意识到红叶军的骑兵越来越近了。她撑着石头站起了身,打定主意就这样站着送死了。

    直到她看到那队骑兵的领头者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弓箭手。

    “你是汤普森查理吗!”杉谷雯难以置信地举起手来,指向了那个马上的骑士他背后背着一把长的夸张的弓,就和她的弓一样。那个杀父仇人的名字,她一刻都不曾忘却。

    “你是…”查理看了眼面前手无寸铁的姑娘,和她挂在身旁树枝上的长弓。他愣了一下,把目光投向少女的双手那是使用长弓的人的手上才会留下的痕迹。

    “长弓手?”

    “是,还是你杀死的那个忍者的女儿。”杉谷雯面无惧色地望着眼前包抄上来将她围住的鸣镝备骑兵。

    “哪个忍者?”查理看了眼自己早已沾满鲜血的双手,不明白杉谷雯指的是谁。

    “七年之前,和你约好铁炮单挑的那个忍者。”杉谷雯凝视着查理碧蓝色的双眸,沉声道,“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那位先生吗?我当然不会忘记。他是了不起的铁炮手,同时也是信守诺言的绅士。”查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是他的女儿?你这次的目的是复仇么?”

    “不,我是来向父亲的在天之灵证明弓箭不比铁炮弱,不过现在已经失败了,没意义了。”杉谷雯摇了摇头,有些落寞地道,“我就是刺杀雨秋治部的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查理身旁的

    其他骑兵闻言就翻身下马,准备把她擒拿回去。然而,查理却忽然一摆手,示意大家停下动作。

    “小姐,你为什么觉得你失败了?”

    “父亲用铁炮没完成的事,我用弓箭一样失败了。”杉谷雯惨笑了一声,看了眼自己挂在树枝上的长弓,“有钱的大名和武士,都在部队里把弓箭替换成铁炮了。弓箭手和铁炮手对射时,九死一生。谁强谁弱,还不一目了然吗?”

    查理闻言没有直接回答,也没有摇头,而是将视线越过杉谷雯的肩膀,望着她挂在树枝上的长弓。

    良久后,他忽然上前一步,开口打破沉默。

    “我邀请小姐你和我单挑,用长弓。就像你父亲当年邀请我那样。”查理取下杉谷雯挂在树枝上的长弓,递到了她的手上,“给小姐一次复仇的机会。”

    “大人?”查理周围的骑兵们闻言大吃一惊,“大人您要做什么?”

    “我要和那位小姐单挑。”查理平静地对属下们重复道。

    “大人这是为何?此人已经束手就擒,大人又何必…”

    “算是还她父亲一个人情吧,那是位了不起的绅士。”查理思索了片刻后,给出了一个解释,“当年若不是她父亲提出要求,以和我单挑的胜负来决定生死,殿下和我们早已命丧黄泉。”

    “可是殿下贵为一军之主…岂可冒险行如此鲁莽之事?”

    “绅士绝不会撤回自己的诺言。”查理对着属下摇了摇头,随后缓缓地从自己的背上把长弓取下,望着还没有做出答复的杉谷雯,“小姐,弓手不应该拒绝对自己射术的挑战。”

    “我接受,反正横竖都一死罢了,能在死前为父亲报仇,又何乐而不为。”杉谷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装出一副十分老练而淡定的样子,“规则呢?”

    “和你父亲当年的规则一样。”查理指了指身旁的那片树林,“这片树林里,对射。”

    “每人十支箭?”杉谷雯看了眼查理的箭壶,低声问道,“和父亲的规则当年一样?”

    “不,你十支,我一支。”查理摇了摇头。

    “你看不起我?”杉谷雯闻言眉头一皱。虽然她已经一心求死,可是看到有人如此看轻她的箭术,她还是不由得恼怒。

    “没有。当年和你父亲对阵,我剩了一枚弹丸没打,补上那一发而已。”查理微笑着望着杉谷雯,“这算是还你父亲的人情。”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杉谷雯被查理的态度搞迷糊了。

    “为了证明。”查理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相信杉谷雯已经明白。他从箭壶里抽出了十支箭,塞到了杉谷雯的箭壶里,又把多余的箭递给了自己面面相觑的侍从们,只留下一支箭,随后便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身上的具足,大踏步地走入了森林里。杉谷雯愣了片刻,也立刻跟了上去。

    为了证明,弓箭不比铁炮差。

第五百八十章 证明

    杉谷雯提着自己心爱的长弓,猫着腰走在树林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哪怕是一片树叶飘落,或是一片灌木丛微微有了些许变化,她都会立刻寻找掩体蹲下,随后扣箭拉弦,随时准备还击。

    安静的森林里,除了若有若无的风声和树叶在风中的“莎啦啦”的声音,就只剩下自己单调的脚步声。她听着自己的脚踏入枯叶中发出的细碎声,单调而使人感到恐惧。仿佛每走一步,就离死神更近了一步。每一声脚步声,都有可能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声脚步声。

    这样的感觉让她很不好拿着长弓的她,不像是猎人,倒更像是猎物。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加快了脚步。在这样的山林里,忍者出身的她明明该比那个洋人长弓手更加灵活和如鱼得水才是啊,怎么可以如此束手束脚。

    杉谷雯在山林家快速穿梭,无时无刻不盘算着自己如果突然遭遇袭击该如何躲避不过这似乎不是很重要,因为查理手上只有一箭,不会有后续的进攻。那一箭如果能射中自己,一切都完了。射不中,查理就输了。

    不过即使这样,杉谷雯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她明白,对于一个神射手,一箭就够了。查理作为一个弓箭手,居然能够在使用铁炮的对战里而且还是在忍者最喜欢的山林地形里击败他名冠甲贺的父亲,这样的实力天下又有几人能出其右?

    “他会出现在哪里?”

    杉谷雯不安地自言自语了一声,随意地扭头向右侧看去却突然发现远处的山石上有人影闪动。她几乎不假思索地猛地拉弓,在拉弓的瞬间借着扭腰的力道调整了方向,一箭就朝着那边射去。但是那个人影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射来的一箭,一个猫腰就躲了过去。

    “不能放他跑了!”好不容易捕捉到查理踪迹的杉谷雯自然不会放他离开,立刻弯弓搭箭地追了过去。原本还缓慢有序的脚步声顿时变得杂乱无章,一地枯叶都被她奔跑带起的疾风所扬起,在尘埃落定后缓缓落下。

    她一边快速奔跑,一边努力竖起耳朵来捕捉远处的脚步声那肯定是他的脚步声了。脚步声也很急促,速度和自己的奔跑速度大概差不多。听脚步声的方向,他似乎正在往西北的方向跑。如果要从那个山坡跑向西北,必定会路过那条小溪!

    脑内电光火石间蹦出的想法,被少女立刻付诸实践。她在奔跑时猛地踏上前方的一块青石,随后高高跃起,让自己的胸口能够高出前方的灌木。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早已弯弓搭箭的她猛地拉开了弓,用极为夸张而舒展的姿势射出利箭,把箭矢射向了那条小溪。

    随后,她就随着重力而落到了地上,没办法看到这一箭的战果如何。不过,虽然没有听到惨叫声或是箭矢没入**的粘滞声,但是她还是听到查理的脚步声忽然凌乱了一下看来那一箭差点就射中他了!

    杉谷雯兴奋地追了上去,拐过好几个弯,跳上了查理刚刚路面的山头,发现了查理的确正向着自己预判的方向转移。她立刻再次连开两弓,射向查理远处的背影,不过都被意识到身后有人的查理给躲了过去他跳到了路旁的灌木丛里。

    杉谷雯立刻不管不顾地朝着那个灌木丛进行了三次盲射,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射中人。这是,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孟浪地射箭。她用手摸了一下箭壶里的箭羽只剩下四支了。

    就在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她此刻站在一块醒目的山石上,一旦查理回击,肯定是躲不开了。她的身份不只是一个可以从容射击的猎人,同时还是一个被追杀的猎物。想到了这一点,杉谷雯立刻跳下山石,在掩体间反复穿梭,向查理刚才跳入的那片灌木丛前进。

    然而,等她赶到灌木丛后,却发现查理早已离开。她根据脚印和其他留在当场的痕迹判断,查理估计是向着东边树林深处的方向离开了。就在她起身想要继续追击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她现在所处的位置,说不定查理已经料到,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她来盘查脚印呢。杉谷雯仿佛听到耳边风声一紧,紧接着额头就传来剧痛不过她想象中的那支箭并没有射来,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明明他一箭都没有射…”杉谷雯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吓成这个样子,“真是…”

    她于是追寻着查理留下的脚印,一路跟踪而去。然而,查理似乎跑过了一条小溪,在小溪里水走了一长段,脚印再次消失不见。杉谷雯在小溪边寻找了好久,终于看到了一片被水浸湿的深色泥土,看来查理是在这里登岸的。

    她抬头向着前方望去,忽然有了一种预感右前方有一处小高地非常适于狙击手狙击。如果她是查理,就会选在那个地方。于是,她立刻弯弓搭箭,瞄准了那个高地,打算一看到查理露头就是一箭射过去。果不其然,大约在她瞄准完成的几个呼吸后,一个影子在那片高地的背后晃了一下。杉谷雯立刻一箭射去,兴奋地等待着射击的结果却发现那支箭射在了一根树枝上那是查理拿来当掩护的。

    杉谷雯立刻感觉事情不妙,匆忙一个俯身鱼跃躲到了一块石头后,以免被查理回击射中。现在,攻守的形式以及颠倒了。她过于草率地射出了刚才那箭,没有命中人,却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而此刻,她躲到了一个附近都没有什么其他掩体的石头后面,没办法转移了。只要查理站在一个高处,弯弓搭箭瞄准这块石头,杉谷雯就是在劫难逃因为躲在石头后的她,已经不知道查理会在哪里出现了,即使想拉弓对射也不知道瞄准哪里。而她的位置,却是板上钉钉。只要一露头,就会被查理射中。

    杉谷雯背靠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努力思索着脱身的办法。她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右侧有一颗老树,树枝已经有些腐朽。她灵机一动,把一支箭搭在了弓上,狠狠地一拉弓,射向了那支巨大树枝的根部。木头崩裂的声音传来,那树枝摇摇欲坠地垂了下来,却还没有断。杉谷雯于是再次快速地弯弓搭箭,射向了那上一箭射出的断口。这一次,箭矢穿透了那枯老的树枝,那巨大的树枝从树干上跌落下来,落向了杉谷雯所在的那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大石头边上的土地里,激起了不小的尘埃。杉谷雯就趁着这尘土飞扬的一颗,快速连滚带爬地从石头后面冲了出去,躲到了另一片灌木后。

    箭壶里只剩下一支箭了。

    杉谷雯深呼吸了一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同时悄悄地从灌木丛的缝隙间望向查理刚才所站的那块高地此刻已经是空无一人。

    “他躲在哪里?”杉谷雯一边把手伸到背后,摸着箭壶里最后一支羽箭的箭雨,有些不安地低声嘟囔了一句。现在,他和她已经是平起平坐了,都要靠着最后一支箭定胜负了。

    就在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侧的山岗忽然光影一闪是人在移动。杉谷雯匆忙在弯弓搭箭的同时扭头看向山岗,却在瞬间被刺眼的阳光给照得睁不开眼。

    “完了!”杉谷雯在那失去视野的短暂瞬间,头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孤零零的念头。查理早就料到了她会做什么,会往哪里躲,因此,特意绕到来到了那片山岗上。在那个位置,他是背对阳光,而杉谷雯却是正对阳光根本没办法瞄准。

    也就是在那一瞬,杉谷雯听到了利箭破空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这是查理的唯一一支箭,是他今天射的唯一一支箭,可是却已经置自己于死地了。

    果然,真正的弓手,一支箭就够了。而像她这样的弱者,给她多少支箭都是没用的。

    可是。

    “我不甘心!”

    杉谷雯在最后关头,用那还稍显稚嫩的声音狂吼道。

    即使没办法瞄准,她依然把弓弦拉满,这样在她被射死后,松开的手会把最后那漫无目的的箭给射出去是,她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射中人。但是作为一个弓手,在对射里连最后一箭都没射出去,实在是太窝囊了吧!

    利箭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在耳畔响起。

    结束了。

    然而,令杉谷雯讶异的是,她的耳畔却又忽然想起了弓弦断裂的清脆声。紧接着,死死地拉着弓弦的手一下子脱力般地扯了出去,搭在弓上的箭也掉了下来。接着想起的,是利箭钉在身后木头上的声音。

    没有痛感。

    “我把弓弦拉断了吗?”

    这是杉谷雯的第一个念头。

    “我没死?”

    这是杉谷雯的第二个念头。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顶着阳光睁开了眼,发现她的弓弦已经断成了两根。而断裂处的切口,明显是被锋利的器物给割断的。

    她怔怔地望了眼远处山岗上,那个背对太阳、站得笔直、保持着离弦姿势的金发碧眼的弓箭手,又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看了眼钉在自己身后树干上的弓箭。事实,已经不证自明。

    他射断了我的弓弦。

    等到杉谷雯再回过神来时,查理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走吧,我不抓你回去,你离开吧。”

    “为什么?”杉谷雯刚刚被这个洋人在箭术上羞辱般地击败了,此刻却又得知自己被放行,心里的屈辱和愤懑一时间无法抑制。

    “因为你有着和你父亲一样的品行。刚才在山林里对决时,你有无数次逃跑遁入周围山区、躲开红叶军追击的机会,而你都选择了战斗。”查理朝着杉谷雯简单地行了一个礼,“这是骑士的敬意,请收下吧。也算是我还小姐的父亲一个人情。”

    杉谷雯有些不甘心地凝视着查理那碧蓝的双眼,里面清澈得不带一丝杂念,有的只是对弓箭的信仰。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咬着后槽牙,向自己的杀父仇人问出了一个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

    “大人,可以教教我,怎么样能把箭射得像您一样好吗?为什么即使我练习箭法练得如此刻苦,还是不行?”

    查理闻言一愣,眼眶居然在瞬间湿润了一下。片刻后,一贯严肃的他轻笑了一声,对着面前的少女轻声道:

    “因为你的箭里没有感情。”

第五百八十一章 谈判

    雨秋平接受了铃木重兼的和谈请求后,整个纪伊的战事暂时落下了帷幕。雨秋平并没有允许国人众们返回各自的领地,也不会有人胆敢在这种时候擅自离开,因此,所有人都等在杂贺城周围的营寨里。直到11月29日,雨秋平终于向各个国人众的首领和所有的寺社的坊主、住持发出了邀请函,请他们在12月1日于杂贺城和雨秋平会面,共同商讨纪伊该何去何从。

    雨秋平之所以要等这么多天,就是为了和自己的属下们商讨出一个能够平衡国会、织田信长、纪伊国人众三方要求的和平提案。织田信长要求不得与本愿寺势力 媾和,要在**上干掉那些不服从的一向宗教徒。国会要求把国人众和寺社的领地都收回来,解放上面的劳动力,到他们的工厂里去做工。也就是说,要仿照河内和泉的处理方案。

    然而,在雨秋平的试探之下,整个纪伊除了根来众和两三家小豪族之外,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提案。而天野景德也对这个提案进行了质疑是否该保留纪伊国人众的部队,来作为纪伊警备部队。之前之所以把河内和泉小豪族的部署保留给他们,是因为他们已经完全臣服于雨秋家,接纳了雨秋家的这套体制;而且他们的实力在红叶军面前翻不起什么风浪;再加上有河内守护山高政和雨秋平这个河内守护代的役职在,雨秋家有大义的名分,小豪族们不觉得雨秋家是侵略者,而是把它当做河内和泉的一份子。因此,雨秋家才放心地把兵权留在小豪族手里。

    然而,纪伊这些桀骜不驯的国人众和河内和泉的小豪族们可不一样。他们一不认可雨秋家,认为雨秋家是侵略者,对雨秋平有着很强的敌意,认为纪伊自古以来就是他们的地方;二则实力强大,战斗力远在河内和泉的小豪族之上,红叶军全军而来尚且要通过调略离间才能取胜,若是把他们的部队保留建制,岂不就是放任一个强盗在卧榻之侧酣睡。真的要闹起来,谁能镇得住?是不是还要在消耗大量的兵力钱粮平定一次?

    天野景德提出的问题引起了雨秋平的思考,他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他当时给根来众的承诺。在争得了雨秋平的允诺后,天野景德以“其他国人众皆反对这一提案”为由,顺水推舟地暂时和根来众以及其他以及妥协的小豪族们解除了协议,让雨秋平得以从零开始来构造新的秩序。

    而与此同时,织田信长在得知雨秋平准备开始和谈时,也派佐胁良之亲自过来传令,向雨秋平告知了他对纪伊的安排:一,雨秋家会拿到纪伊北边四郡,而南边的其余几郡则会被分封给织田信包等亲族,纪伊守护的职位则奉还给山高政,雨秋平则会获得一个纪伊守护代的加衔看起来是和山高政彻底绑定了;二,坚决不可以同一向宗信徒媾和。雨秋平如果想进行和谈,那么纪伊的所有国人众和所有领民就必须立刻改信,否则织田信长决不可认可雨秋平达成的任何协议。

    “令人头疼。”雨

    秋平在听完了织田信长的要求后,随后就把自己身前和属下们商议了好几日才拟出来的草案给揉成了一团,随手扔到了一边的废纸堆里。

    雨秋平本来以为织田信长的话只是说说的,没想到他这次如此坚定,那事情可就麻烦了。因为整个纪伊的百姓里有着大量的一向宗信徒,除了根来众等少数几家之外,主要的国人众基本都信奉一向宗。本愿寺在这里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想要逼迫成千上万人改信,等待着雨秋平的恐怕会是一场永无止境的一向一揆。

    现在这么多信奉一向宗的纪伊国人众愿意和雨秋平和谈,可能就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织田信长给雨秋平开出的底线。因为以杂贺众为首的许多国人众都是靠着本愿寺起家的,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本愿寺和法主。

    但是,眼下随着时间的拖延,被留在杂贺城周围的纪伊国人众已经隐隐有了不安的气氛。鸦的忍者为了防止他们彼此串联,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络和通信,更是让小豪族们人人自危。无可奈何之下,雨秋平只得采取了那条他还没有征得属下们同意的提案,来作为谈判的核心框架。

    12月1日,杂贺城天守阁内。

    等到雨秋平来到天守阁时,里面已经坐下了不少人。几乎所有的纪伊国人众的领袖都来到了这里,而大多数寺社的住持和坊主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对雨秋平的举动无动于衷,而是如约而至。

    不过,虽然大厅里有着这么多人,可是却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不为别的,正是因为那些一个个一身黑袍的鸦的忍者正在人群里穿梭,时刻给那些试图交头接耳的人予以警告。雨秋家现在非常担心这些国人众、寺社串联起来抵制雨秋家的政策,因此无比保证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充分沟通,好让他们陷入囚徒困境的陷阱里。

    囚徒困境的理论,雨秋家以及不是第一次用了。在十多年前和美浓小豪族们的赎金谈判里,雨秋平就靠着这个大赚了一笔。囚徒困境的关键,就是要保证信息的不畅通,好让每个人的最优选择都和团队最优选择不相符谁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人私下和雨秋平媾和了,把大家伙都卖了。既然这样,冒险出来唱白脸显然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他们所料的确没错,雨秋平在这场会议里已经靠着山高政的关系找好了几个托。一个就是先前就和雨秋平达成过协议的津田算长,另一个则是中乡众的佐武义昌。在谈判陷入僵局时,雨秋平希望他们能出来打个圆场或者为雨秋平说句话。

    想完这些后,雨秋平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座位上沉默不言地坐了很久了。他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大家都因为雨秋平的沉默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雨秋平看了一眼竹中重治和天野景德,两个人都微微朝着雨秋平点了点头,示意雨秋平可以开始了。雨秋平于是清了清嗓子这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刚才还有些倦怠的不少人

    瞬间挺起了腰板。

    这大概就是那支所向披靡的红叶军的威慑吧。

    “诸位,我就不多绕弯子了。今天请大家到这里来,就是商讨之后纪伊的问题。”

    “纪伊的什么问题?”中岛大师,也是在座的本愿寺坊主里地位最高的那个僧侣在听到雨秋平说了这句话后,有些咄咄逼人地接茬道。

    “纪伊的一切问题。”天野景德毫不客气地冷声道,同时抬起头来,冷冷地注视着中岛大师。那眼神,比他那乌鸦看着尸体的眼神还要诡异。

    “纪伊的问题,是法主的事,何时轮得到你们插手?”另一个本愿寺的僧侣同样天不怕地不怕地顶撞道,“我们不会答应,纪伊的千百万信徒也不会答应。”

    “谈判的气氛和我预想中不大一样啊。”雨秋平闻言摆了摆手,制止了试图说话的天野景德和竹中重治,而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我原以为你们最多给我点软钉子,没想到直接来硬的啊。”

    雨秋平笑完了之后,抬起头,再次看了一眼在座的人们。他发现,那些和他交过手的纪伊国人众,即使是最桀骜不驯的铃木重秀,此刻也没有多话,最多就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相反,那些本愿寺的寺社坊主们,一个个却跃跃欲试,似乎很想给雨秋平一个下马威。

    或许主公是对的。

    和这些人,可能没什么道理好讲。

    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后,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低声道:

    “你们知道长岛的下场吗?”

    雨秋平话一出口,议事厅里的气氛就骤然凝固了。所有人都知道织田信长在长岛的暴行,将数万名投降的信众屠戮一空,尸横遍野。

    “治部殿下是在威胁我们吗?”中岛大师的声音里已经写满了怒意,“我们从来没有屈服过。”

    “不,我不是在威胁你们。相反,我是在释放善意。”雨秋平忽然一笑,令众人一时间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这也能叫善意吗?”另一个僧侣在角落里冷不丁地低声道。

    “当然。”雨秋平脸上笑容不减,轻松的语气里却暗藏杀气,“你们要知道,我雨秋红叶再怎么样也是织田大殿的下属。如果我搞不定纪伊,来这里解决问题的就不是我了,而是大殿本人了。”

    “我是愿意用和平的方法解决问题的,可是如果来的是织田大殿,我可不保证主公他会干出什么事?”雨秋平顿了顿,随后再次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所以我才问,你们听说过长岛吗?”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不语,但刚才那股反抗的气势已经弱了许多。

    “你们要搞清楚,我才是好说话的人,才是那个愿意解决问题的人。”雨秋平伸出手来,在面前的桌案上轻轻地敲了敲,“坐到桌前配合我,对你们来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弄得我铩羽而归,之后来的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条件

    “治部殿下对纪伊有什么建议,在下等愿意洗耳恭听。”看到场内的气氛逐渐回到了正轨上,津田算长匆忙开口,把会议拉回了主题。

    “津田大人客气了,建议算不上,一点想法罢了,还需要和大家讨论。”雨秋平十分客气地摆了摆手,可是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在讨论之前,我想先和诸位确认一件事情”

    雨秋平拖长了音调,环视了在场众人后,用平淡的语气低声道:“纪伊国人众在这场战斗里已经失败,且纪伊国人众承认他们已经失败的事实。没错吧?”

    雨秋平有些挑衅意味的话让会议室内一时间有些躁动,他甚至能隐隐听到一些角落里传来的低声咒骂声,不过他并不在意。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在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后,谈判可以继续了。”

    “我可没说过。”铃木重意闻言还是没忍住,有些恼怒地低声道,“我可没说和治部殿下达成共识了。”

    “哦?”雨秋平皱了皱眉头,扫了铃木重意一眼,随后意味深长地望着坐在他身侧的铃木重兼,“前些日子,令郎和我谈判的时候,可是承认战败并愿意谈和了啊。铃木殿下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铃木家并非只有一个声音在说话?”

    “切。”被雨秋平狠狠地呛了一口后,铃木重意冷哼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看到铃木重意都妥协了之后,其他的强硬派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老实地等待着雨秋平发话。

    “好了,那你们记好了。接下来说的话,是一个战胜者对已经无力抵抗的战败者说的话,而不是两位商人在讨价还价。我没有兴趣在人多嘴杂的环境里和你们这么多人讨价还价,我直接把我谈判的底线告诉你们吧。”雨秋平把语速放缓,让所有人认识到他的坚决。之所以采取这样强硬的谈判方式,是天野景德在会前反复要求的。他认为纪伊这帮刺头并不通情达理,雨秋平想要以德服人恐怕难以成功,不如一开始就在气势上压倒他们,夺取谈判的主导权。

    “治部殿下请讲。”津田算长立刻接过了雨秋平的话头,给他搭了个台阶,盯着同伴们的白眼低声道。

    “对于豪族和国人众的处理,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条,仿照河内与和泉的模式,和雨秋家签订一个租借协议,把你们的领地租借给雨秋家来管理。每年,我们会付给你们租金和丰后的报酬,保证你们衣食无忧。同时,你们还会在上议院里获得一个席位,以此来捍卫自己的权力。”雨秋平顿了顿,继续开口道,“有关上议院和这租借协议是什么,我之前派人给你们每个人都解释过了,没必要再费口舌了。”

    “什么租借,不就是改易吗?”铃木重秀闻言

    高声抱怨道,“这和没收领地又有什么区别?”

    “有,当然有。”雨秋平立刻摇头反驳道,“首先,领地上的官员,大多数会留任你们原来的人选。其次,领地的主权是在你们手上的,租借协议到期后,你们可以选择收回领地。”

    “嘴上说着好听罢了!治部殿下之前和那么多人签了租借协议,可是到今天为止,也从来没看过任何一家豪族拿回过领地啊?”铃木重秀摊开手来,对着雨秋平嘲讽道,“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租借协议到期后,雨秋家和所有人的小豪族都重新进行过签约,把条约的时限延长了。他们可以选择收回领地,只不过他们主动拒绝了。”雨秋平坦然的解释道,丝毫不理会众人的嘲笑。

    “到底是主动拒绝,还是被逼无奈啊,谁知道呢?”土桥重治没好气地冷笑了两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如果不是担心殿下那名震天下的红叶军,哪个武士愿意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地租给别人啊?”

    “目光短浅呀,改天应该带你们去町看看。”听到土桥重治的话后,雨秋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无奈地笑了起来,让在场的纪伊豪族们都是颇为惊讶。

    “你们啊,一辈子就是在土里刨食。想着的就是种地,收粮食,有了粮食了就养兵去打仗,抢下来更多的地,然后继续种粮食。”雨秋平看了眼那些五大三粗的豪族们,颇有些感慨地低声道,“可是你们知道吗?做生意的利润,远远超出你们这些种地的人的想象。”

    “你们知道吗?那些你们认为苦大仇深、被压迫放弃自己领地的小豪族们,现在整天都在町花天酒地呢,日子过得比我还舒坦。”雨秋平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他们每年能从雨秋家国库里领走不菲的租金和俸禄,远超出他们自己在领地上辛苦经营一年下来的收入。要是有个天灾**,或是打了几场仗,他们每年可都要入不敷出,想尽办法糊口呢。现在可好,他们只要坐在他们在町建的豪宅里啥都不干,每个季度就有人把钱给送上门来。然后他们就把这些钱拿去投资给那些商人们,等着赚钱分成。”

    “现在呐,他们的钱越滚越多,豪宅也修得越来越大,天天就在那里莺歌燕舞,可把我羡慕死了啊。之前他们还会指挥河内、和泉警备部队,现在索性连兵权都不想要了,留几个亲信做指挥,自己压根不管了。”雨秋平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一整年南征北战,各种操心事脑子都快炸了,哪有他们的日子舒服。他们的子女也是锦衣玉食啊,受到最好的教育,不少人都在雨秋家担任高官或是成了显赫的商人了。这难道不比一辈子土里刨食强吗?”

    “乐不思蜀。被软禁起来当寓公罢了。他们没有土地,没有兵权

    ,殿下想处理他们易如反掌。存了那么多钱,最后不过是治部殿下嘴边的肥肉罢了。”铃木重兼摇了摇头,似乎对这样的处境不屑一顾。

    “我为什么要处理他们?难道铃木大人整天就会想着,把领地内的商人一网打尽抢走他们的家财吗?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我可做不来。”雨秋平故作诧异地看了一眼铃木重兼,“大人不会不知道,商业能给一个国家带来多少利益吧。”

    “虽然没有坐拥町的治部殿下那么清楚,但是在下对商业还是略知一二的。没有一个明智的领主,会对町那样能下金蛋的鸡动手的。”铃木重兼凝视着雨秋平的双眸,毫不畏惧地低声道,“可是那些小豪族,他们在领地内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还是土地的主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殿下又怎么会放着他们不管?处理掉了他们,那些土地可就都是殿下的了。难道殿下心里没有打着这样的算盘吗?殿下现在不就是想把整个纪伊的土地都收为己有吗?殿下敢说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吗?”

    面多铃木重兼咄咄逼人的问题,雨秋平却是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茶水,随后从容地娓娓道来,仿佛在给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们讲人生道理一般:“不瞒你说,我还真没有。”

    望了一眼台下众人鄙视和戏谑的表情,雨秋平再次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也没指望你们现在就信。有些东西,不亲眼看过是不会知道的。你们这里也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了吧。在铁炮传来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你,拿着一根黑漆漆的铁棒,点燃了火就可以把人打死,你会信吗?你不会信,你会觉得他要么是疯子,要么是骗子。但是呢?结果呢?”

    雨秋平的这番话似乎触动了不少人,原本根本没有在认真听的人也都把视线投向了他。

    “与我而言,土地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我只需要两样东西。”雨秋平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在众人的面前比了比,“钱,还有人。有了钱和人,我就能派人做生意,钱生钱。有了人,我就可以建立军队,再花钱把他们武装到牙齿,再花钱每天给他们训练,让别人无法打扰我做生意。”

    “有了这两样东西,哪怕我的领地只有一个郡那么大,我也可以拉出一支红叶军,根本不需要什么土地。”雨秋平摇了摇头,自信满满地朝着目瞪口呆的国人众首领们说道,“你们视若珍宝的那些农业产出,在商业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只要那些豪族肯让他们的人出来做工当兵,我抢他们的地又有什么意义?”

    “就这几天吧,你们可以自己去,或者派个人去,上我的船,让你们去看看町是什么样的繁华。”雨秋平拍了拍手,似乎这事就这么定了,“看过了町,你们应该就明白你们这一亩三分地在我眼里到底有没有用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宗教

    满意地看着国人众们全都愣在了那里,雨秋平把视线从他们身上收回,投向了另一侧那里坐着中岛大师等一众僧侣。雨秋平明白,比起那些国人众,这些僧侣要难搞得多。

    早在十多年前的三河,雨秋平就第一次见识到了一向宗的狂热。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农民,只要这些本愿寺的僧人振臂一呼,就会不惜生命地为了本愿寺发动暴动。当年三河国的一向一揆,几乎把新生的德川政权给打了个半死,大半三河都沦陷在狂热的信徒手里,冈崎城外一圈都是一向一揆的势力。

    而之后雨秋平来到了河内和泉,更是没有半点和一向宗为敌的想法。那庞然大物虽然自身能动用的僧兵并不太多,但只要本愿寺显如振臂一呼就可以瞬间拉出几万的农民朝着自己杀来,同时自家的领地内也会有无数农民拿着锄头和钉耙揭竿而起。因此,雨秋平一直小心翼翼地舔着脸来和本愿寺打交道,生怕惹毛了他们。

    织田信长显然没有雨秋平这样容易认怂,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但凡看到有人挡在自己面前,就恨不得一刀把他劈了。不过,强悍如织田信长都在一向一揆之前屡屡吃瘪,不少织田家的亲族都死于一向宗信徒的起义。织田信长自己初次进攻长岛时,就遭到了惨败。本愿寺显如把织田信长指定为佛敌,更是给他添尽了麻烦,全国的佛教徒都对他十分仇视。

    即使织田信长和一向宗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他依旧不敢在领内禁止一向宗的宗教信仰。万一他推行了这样的禁教令,一向宗的僧侣借机煽动不满的民众,立刻就可以引爆织田家的整块领地。织田信长甚至不敢肆无忌惮地没收寺社领地这同样会遭到信徒的顽强抵抗。在日本,寺社势力自古就有着“守护使不入”的特权,是不受世俗领主管辖的法外之地。虽然在战国时期这一特权早已被大名侵犯,但却仍然是一条寺社和武家之间的潜规则。即使在织田家的领地内,仍然存在着一些属于寺社的领地。

    然而,在纪伊,雨秋平却不可能放过寺社的领地不管。因为这些寺社势力在本就贫瘠的纪伊掌握了太多的土地和人口,如果不能把土地和人口从他们手上抢过来,雨秋家能动用的资源就相当有限国会商人不会同意的。而同时,这些充满敌意的寺社势力留在背后,也是一个无形的隐患。

    因此,雨秋平必须要把寺社的领地从他们的口中抢出来。不仅是本愿寺的领地,其他宗教的领地也都一概不能放过。

    “诸位,刚才的话想必大家也听见了。对于寺社的领地,我也想以同样的标准一并处理,与你们签订租借协议。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雨秋平望着坐在大厅里的僧人们,用有些微妙的语气低声试探道。

    “痴人说梦。”果然,中岛大师再次毫不留情地呛了回来道:“寺社领地乃神佛所赐,岂能让与商贾之手?”

    “中

    岛大师未免言过其实。”雨秋平闻言摇了摇头,笑着反驳道,“据我所知,纪伊的寺社领地,要么是信徒捐献,要么是还不起债的百姓托付于寺社名下来躲避追 债者和税赋,何来天赐之说?”

    “信口雌黄。”中岛大师再次扫了雨秋平一眼,“信徒感恩神佛为其超度,献土以通来世,岂非不是神佛所赐?”

    “你说是,那就是。”雨秋平似乎无意在这上面与僧人争论,而是直接继续道,“只是以这样的理由来拒绝协议,未免有些不够有诚意了吧。大师心里想着什么,在座众人又岂会不明?明明就是舍不得领土,又何必上纲上线往脸上贴金?直说不就行了吗?”

    雨秋平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在座的僧侣们各个都是面有愠色。可是碍于雨秋平之前用织田信长的长岛屠杀来作威胁,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发作。中岛大师被雨秋平的话气得脸都紫了,用手指着雨秋平的面庞支吾了半天,一时间却没能说出话来。

    “我就直说了吧,对于你们的领地,雨秋家绝不会有丝毫让步。说是要收回,肯定就是要收回的。”雨秋平用手指的指节在桌板上轻轻地敲了敲,“只是我现在给你们一个体面的方式,让你们签一份租借协议,这样你们还能有一份补偿。若是不同意,就只好请红叶军来和你们说话了。”

    然而,对于雨秋平的话,在座的僧侣们虽然微微有些担忧,却没有一个低头服输,而是一个个正襟危坐,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雨秋平明白,他们的信心不是毫无理由。在纪伊,一向宗的信徒比例远超其他地区。若是雨秋平真的贸然和寺社开战,不仅要面对僧兵,还会陷入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到时候,整条从河内和泉到纪伊的补给线可就未必能畅通了,红叶军可能要再次陷入补给危机。之前雨秋平对纪伊的攻击能够顺利成功,很大一个因素就是本愿寺并没有发动一向一揆来援助纪伊国人众因为纪伊国人众强行征收粮草的行为也得罪了他们。若是本愿寺和纪伊国人众联合在一起,雨秋平还真得未必能靠着手头的这些人把他们镇压下去。

    而且,与平民为敌的事情雨秋平本来就不想做。这些宝贵的人口和劳动力都是町的工厂所急需的,又怎么可以让他们死在自己的枪炮下呢?因此,除非走到最后一步,雨秋平都不会动用武力来进攻寺社的。想必那些僧人有底气和雨秋平硬顶,也是处于这样的考虑吧。

    看到谈判似乎陷入僵局,津田算长匆忙清了清嗓子,出来打圆场道:“各位大师见谅,治部殿下也请息怒。双方有什么意见但请直说无妨,可不要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啊。”说罢,津田算长频繁地目视另一个温和派的僧侣一算大师,似乎在给他打眼色。一算大师犹豫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放低姿态低声道:“治部殿下为何要收回寺社的领地,可否给个理由?我们在这里扎根也已经好几代了,

    也从未与治部殿下为敌。这样巧取豪夺,难免会落得天下人口实吧?”

    “想听实话吗?”雨秋平今天的态度似乎前所未有得强硬,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我也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了。大致就是,町的工厂需要工人,因此我们需要只有的劳动力。眼下寺社控制着大量的人口,我们要把他们解放出来,不能让他们为你们劳作了。就是这么简单。对我们也好,对那些老百姓也好,你们要是愿意拿钱那就是三赢的局面了。”

    雨秋平这话一出口,连竹中重治和天野景德都微微皱眉。就算一心去鲸屋,好歹也要立个牌坊啊!哪怕冠冕堂皇的大话说一说,要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之类的云云,那些软弱的僧人也有个台阶下,可以答应雨秋平的条件。可是雨秋平这完全就是把话说绝了,让僧侣们如何接话?

    果不其然,雨秋平此言一出,人群中再次隐隐有了怨毒的咒骂声和不屑声,僧侣们个个用愤怒的眼神盯着雨秋平看,似乎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可是雨秋平居然还乐得自在。

    看到雨秋平居然毫无悔意,中岛大师第一个忍不下去了。他默默地站起身,一抖衣服,拂袖而去。两个鸦的忍者试图拦下他,却被雨秋平挥手制止了。看到雨秋平似乎无意为难他们,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僧侣都跟着离开。看到人走的差不多了,雨秋平示意森兰丸记一下离开的人的名字。随后,便笑着宣布散会,安排国人众们每个家里派个人出来,跟着雨秋平去参观町。

    会议结束后,竹中重治和天野景德都有些费解地找到了雨秋平。而雨秋平并没有离开,似乎就等着他们来问一样。

    “你们是不是要问我为何态度如此坚决?”雨秋平笑着摊开了手道。

    “殿下说的不错…”竹中重治点了点头,“殿下可是有深意在里面?”

    “不是权兵卫叫我这次态度强硬一点的吗?”雨秋平看了眼天野景德,又看了眼竹中重治,“半兵卫,你当时不是也同意了吗?”

    “但…强硬也不是这样强硬。”竹中重治闻言摇了摇头,“谈判破裂了,不是吗?”

    “殿下采取的方式非常奇怪,并不是殿下平日的风格。”天野景德在一旁冷冷地插话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殿下应该有了后手才会有如此的底气吧。”

    “是的,你猜的不错。”雨秋平笑着点了点头,“而且那想法,是我在今天谈判的时候谈着谈着才蹦出来的。”

    “殿下就因为即兴的想法,如此草率地对待这次来之不易的谈判机会吗?”竹中重治有些不满地低声道,“殿下要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严重的,寺社下一次谈判的时候,只会更加麻烦。”

    “没事,我有办法治他们了,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和一点人手。”雨秋平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还需要一个id。”

第五百八十四章 新教

    12月3日,纪伊名草郡的一处寺社领地旁的村庄里,来了一伙神秘的旅人。除了为首一人扎着头发外,其他的人都是僧侣模样的打扮。

    他们并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着大量的粮食。这对于耽误了整个秋收、存粮又被征收的纪伊百姓而言,可谓是雪中送炭。村里的百姓一窝蜂地涌向了那伙旅人,排队开始领取他们派发的粮食。在发现他们大多都是僧侣打扮后,村里一个名叫金太郎的一向宗信徒忍不住问道:“各位大师都是石山来的么?以前俺可没在村子的庙里见过您们呐。”

    “贫僧自西土大明而来。”回答金太郎的是人群里唯一一个没有剃掉头发的僧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是天朝的大师吗?”在这个年代的百姓眼里,明朝和那片神秘的大陆就仿佛是神仙才能居住的地方。一听到这几个字,憧憬和羡慕的情绪就油然而生,“那为何要来俺们这里给俺们发粮?”

    “神佛不会坐看任何一个信徒受苦。”领头的僧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用不可琢磨的话语答道,“我们恰巧路过,能帮上你们,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多谢大师,俺代全家老小谢过大师了。”金太郎从领头的僧人手里接过了粮食,跪下来想朝着僧人磕头,却被僧人给一把拦了下来。

    “唉唉唉,既是信徒,岂可破戒。”僧人见状连连摇头,颇为不满地看着金太郎,“神佛身前,众生平等。这一拜,只能拜给佛祖,又岂可向本僧跪拜?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本僧如何受得起?佛祖知晓了,必定向你我降下严惩啊!”

    “啊?佛祖还有这等规矩么?”听到僧人的话后,不少领完粮食就想离开的百姓纷纷停下了脚步,围到了僧人的身侧,“大师且再与俺们说说,不然说是惹恼了佛祖可如何是好?”

    “你们这里的僧人…”僧人用手指了指村庄山坡上的寺庙,“没和你们说过吗?”

    老百姓们闻言纷纷摇头,小声议论嘟囔着什么。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僧人闻言立刻一副十分忏悔的表情,低下头来拨动着自己的念珠,似乎在为那些本愿寺的僧人忏悔一样,随后再次开口低声道,“那他们都和你们说了什么?”

    老百姓们闻言愣了一会,在僧人目光的鼓励下,才七嘴八舌地纷纷开口道。

    “信心正因,称名报恩。”

    “人活一辈子,就算作恶多了,也能超度到往生净土!”

    “不用剃发出家吃斋,吃肉喝酒娶老婆生孩子也能修行!”

    “只要响应大师们的号召,为法主和坊主出钱出力,为法主坊主而死,哪怕恶贯满盈也能到往生净土!”

    “对!”

    “是啊,只要为法主坊主而死就行了!他们会将俺们的事告诉佛祖,把俺们超度的!”

    “是啊,多亏大师们了啊!这苦日子俺可不想下辈子还过啊!”

    ……

    然而,这些老百姓们说着说着,却发现僧人的神色越来越暗淡,最后都甚至带有了些许愠色,手上的念珠也被他拨动地越来越快,嘴上念念有词,似乎在忏悔什么。

    于是,百姓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逐渐安静了下去。而那个僧人

    在念完了自己的忏悔词后,居然愤怒地把念珠往地上一甩,噼里啪啦地散成一地,把百姓们都吓了个够呛。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个僧人再次车轱辘一般地念叨了半天,随后转过身来沉声呵斥道,“这些人简直是佛门败类,上瞒佛祖下欺苍生,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看到僧人如此恼怒,百姓们一时间面面相觑。类似的谴责,他们也经常从领主的口中听过。不过他们从来不相信那些本愿寺的僧人是坏人,他们尊敬这些僧人。村里但凡有了什么婚丧嫁娶,都要请他们来念经的。那些恶贯满盈的领主就知道欺压百姓,是为了抢走寺社的土地,抢走百姓的租税才抹黑净土真宗的。只有信了净土真宗,来世才有好日子过。

    不过,眼前的这个大明来的僧人却不大一样。他同样也是僧人,为何会如此生气呢?莫非真的有什么隐情?

    “大师,可是俺们这里的大师说得有什么不对?”金太郎趁着僧人喘气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插嘴问道。

    “岂止是不对,简直是大错特错。”僧人深吸了几口气,深恶痛绝地低声道,“净土真宗源自大唐,本僧也是净土真宗的信徒,岂知净土真宗的教义在这东土居然已经被败坏至此。敢如此篡改教义,本愿寺的败类永世不得超生,神佛会降下天惩!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啊?”百姓们闻言都是大吃一惊,久久没能说出话来。半晌后,议论声逐渐在人群里响起,有人开始嚷嚷着要僧人解释清楚。

    “你们都听好了!”僧人似乎对人群的嘈杂十分不满,提高音量大声喊道,立刻镇住了人群。等到人群再次安静下来后,僧人也再次开口道:“净土真宗唯一的教义就只有一条,你们记好了”

    僧人拖长了音调,满意地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随后朗声道:

    “因信称义!”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啊?”金太郎显然不理解这个全新抛出的词汇,诧异地开口问道。

    “就是你们这些信徒,不管男女老少,不管善恶功德,不管个人修行,也不用管什么捐钱给本愿寺、响应法主的号召为本愿寺而战。你们所有人”僧人顿了顿,用手比划了个大大的圈,把所有人都给圈在了里面,“都可以靠着信仰直接前往净土!只要你们心里信佛,就可以得到神佛的超度!”

    僧人的言论使得人群里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惊讶不已。他们彼此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明朝来的僧人,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那以后不用给坊主献金了?”

    “不用。”

    “也不用把土地给庙里了?”

    “不用。”

    “以后坊主要发动一揆,俺们也不用去了?”

    “不用,都不用。”僧人挥了挥手,对着人群喊道,“只要你们心里信佛,佛祖就会明白你们的心意,就会把你们超度往净土!这就是我净土真宗的教义!”

    “可是俺们什么都不为神佛去做,神佛为什么会超度俺们呐?”金太郎还是难以相信送上门来的好事难道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前往来世的净土吗?

    “神佛早

    已看破红尘,断绝尘缘。什么钱啊,地啊,在他眼里毫无意义,而征伐杀戮更是佛祖极力严禁的,又岂会要求你们响应一揆?”僧人头头是道地高声道,“若是如此,佛祖岂不是如那些庸俗的武士老爷们一样?你们觉得佛祖会是这样的人吗?”

    雨秋平此言一出,这些信佛的老百姓们连连摇头神佛怎么可能和那些武士领主一样呢?

    “可是…若是没有坊主和大师们替俺们将俺们的事告诉神佛,神佛如何知道俺们是信佛的?”另一个中年农民开口问道,“俺们总要做些什么让神佛知道的吧。”

    “不,不用。佛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这世上的任何一件事情,佛祖都知晓。别说是发生的事了,就算是你们心里的任何一个小念头,佛祖都了然于心。如此神通广大的佛祖,又岂会需要本愿寺的僧人汇报才知道你们心里信不信佛呢?”

    僧人的这番话引起了百姓们的沉思,大家沉默不语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这僧人讲得确实没错。神佛无所不能,又怎么会需要他人通报呢?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有了一个疑问,却没有人敢于问出口。许久后,金太郎终于忍不住了,壮着胆低声问道:

    “那…为什么俺们的大师和坊主他们要骗俺们呢?难道法主也不是好人吗?”

    此言一出,立刻招致了大家伙的责骂。不过,大家虽然骂他,可是心里却也都想着同样的问题,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雨秋平,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解释。

    “法主自然是好人,很多僧人也都是好人。没有他们的传教,芸芸众生就不知道佛祖的存在,不知道信佛可以往生净土。”僧人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但是有些僧人受了妖魔鬼怪的迷惑,背叛了佛祖。正是他们利欲熏心,财迷心窍,才鼓动你们捐钱捐地,跟着他们去打仗!你们做这些事情,就是违背了净土真宗的教义,是会被神佛惩罚的!”

    “想要往生净土,就停止做这一切事情。相信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神佛!只要你们心里信佛,神佛就会超度你们的!任何以神佛为名义,要求你们做事情的人,都是佛门败类,是利用佛祖牟利的人!因为真正的神佛慈悲为怀,只想着拯救你们,是不会要求你们做任何事的!”

    留下了呆若木鸡的人群站在村口,僧人领着他的随从们离开了村落,前去行程中的下一个地方。

    “学会了吗,就这么说!”那个僧人一边重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念珠,一边对着随从们说道,“我不可能带着你们走完所有村子,你们就跟着我学个两三天,之后就自己各自行动了!”

    “是,殿下。”化妆成僧侣的忍者们齐齐应是,心里暗暗对领头者的口才佩服不已。

    就在这时,村口的百姓们如梦初醒,那个刚才最为积极的金太郎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人。只有这些忍者们知道,这个金太郎其实也是乔装的忍者,是安排在人群里的托,由他来接话,调动人群的情绪。

    “这位大师,敢问您尊姓大名!”金太郎跑到僧人的身前,朝他兴奋地高声问道。身后几个毫不知情的百姓则是发自内心地围了上来,求僧人留下他的名讳。

    “马町鹿德。”

第五百八十五章 无赖

    从12月初开始,寺社的领地里就传来了莫名其妙的风声,不过中岛大师他们并没有太注意。回到领地的他们,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红叶军的动向上。雨秋平正调动红叶军,在杂贺城周围进行大规模的军演。而纪伊国人众的人,则被看在城外的兵营里不得动弹。为此,中岛大师和诸多本愿寺坊主都把僧兵都集中到了寺庙里,随时最好临战准备。

    然而,领地内的信徒们的情况马上就滑向了不可预计的深渊,等到中岛大师他们反应过来想要采取行动的时候,已经晚了。

    据称,就在这个月的上旬,一伙自称来自西土大明的净土真宗僧人出现在了纪伊各地的村庄里,领头的是一个叫做马町鹿德的带发僧人。他们向百姓派发救济粮,同时宣传不利于本愿寺的言论:只要心里信佛,根本不需要通过本愿寺,就可以让佛祖知道从而得到佛祖救赎超度。信徒们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捐钱捐地,不用响应本愿寺的号召和领主作战,只要坐在家里信佛,就可以往生净土。

    那些僧人一口咬定,这才是净土真宗真正的教义,据说还在不少村庄拿出过一些用梵文写就的净土真宗经书。不过百姓们并不认识上面写着什么,但那些僧人说这就是净土真宗的教义。他们大明也就是净土真宗的发源地,所有的净土真宗信徒都是这么做的。

    对于并没有清晰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的百姓而言,让他们改变一些想法是很容易的尤其是那些听起来更加简单有利的想法。毫无疑问,这些僧人提出的新主张很有市场如果可以不用捐钱捐地、不用跟随坊主发动一揆就可以往生净土,那谁还愿意费心费力呢?

    特别是这段时间,由于雨秋家和纪伊的战争,寺社的僧人们征收了不少粮食和徭役,闹得百姓怨声载道,更是给了这奇妙的新教义滋生的土壤。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整个纪伊的村庄有不少都对这个新教义将信将疑,还有不少人(其中不少是被鸦的忍者内线鼓动的)更是改信了新的教义。而那个马町鹿德,一时间也成了街头巷尾传说中的红人。

    还没等本愿寺的僧人、住持想办法安抚这场骚乱,红叶军的鸣镝备和细柳备就开始了行动。他们向纪伊主要的寺社领地方向集结,同时放出消息,声明他们无意和百姓为敌,只是想和寺庙里的僧人们谈谈。同时,雨秋平也在杂贺城公开表示,他自己也信佛,很热爱净土真宗,不会逼迫纪伊的信徒们改变信仰不过作为一个明国人,他信仰的是明国正宗的净土真宗教义。因此,他不认可净土真宗信徒们追随坊主发动的一向一揆。

    本愿寺的寺社看到红叶军大军开到,顿时吓得不轻,匆忙在领内呼吁百姓们拿起武器加入一揆军,保卫寺庙和领地。还要求百姓贡献粮食,作为军粮。然而,他们的行为恰好撞在了枪口上百姓们刚刚知道了净土真宗这“真正的教义”,对美好的生活有了念想,就被要求再像以前那样出钱出地出力,自然心不甘情不愿。

    于是,不少寺社领地内出现了抗议的声音。在一些莫名其妙

    出现的热心带头百姓(其实都是鸦的内线)的呼吁下,不少百姓以真正的教义为由,拒绝了本愿寺坊主们的要求。他们相信“因信称义”,坚称只要自己心里有佛祖就可以往生净土,不需要响应坊主们的号召,去和同样信佛的雨秋平作战。

    同时,以此为契机,针对本愿寺的恶意流言也在纪伊兴起。鸦的便衣四处公布宣扬本愿寺坊主和僧人们奢靡生活的细节,比如顿顿大鱼大肉啊、三妻四妾啊之类的,把矛头直指本愿寺的僧人和坊主们。不少人在他们的鼓动下怀疑起这些僧人的动机,他们是不是为了中饱私囊才要求百姓捐钱捐地,然后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才号召一揆的呢?

    针对这些恶意的流言,中岛大师等人匆忙派人予以驳斥,拿出了净土真宗的经文来证明他们的教义才是正确的,而那新兴起的教义都是一派胡言。然而,百姓中的领头人(鸦的便衣)却表明不信这一套,在百姓面前和本愿寺的僧人展开辩论。他们的辩论和逻辑都是雨秋平统一传授的,本愿寺的僧人根本说不过他们。

    “佛祖是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神佛面前是不是众生平等?”

    “那百姓为何要通过你们这些僧人才能让佛祖知晓自己的心意?”

    “佛祖怎么会看中金钱土地这些俗物?佛祖怎么会倡导杀伐?”

    “那你们本愿寺的人又是来干什么的?”

    在这样的逻辑面前,平日里指挥吟诵经文的本愿寺僧人纷纷败下阵来。偶尔有能说会道的僧人出现,马町鹿德就会在那个村庄亲自现身,把他给驳倒。于是,整个纪伊的村庄内一时间舆论汹汹,本愿寺坊主和僧人们存在的必要性遭到了质疑。越来越多的百姓信奉新教义,拒绝缴纳钱粮和土地,也拒绝响应本愿寺的号召发动一揆。

    中岛大师和众多本愿寺的坊主和僧人这才意识到,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葩敌人,完全不按照武家领主的常规套路出牌。用脚想也能知道,这一系列运动背后肯定是雨秋平的影子。

    在以往,也有很多和本愿寺为敌的武家领主想要瓦解本愿寺。不过,他们采取的方法一般就是攻击净土真宗和神圣的法主本愿寺显如本人,抨击净土真宗这一信仰,并扬言要剥夺本愿寺和信徒们的领地这无疑会得罪广大信徒,侵害到他们的利益。这个时候,只要坊主和僧人们振臂一呼,就可以动员其成千上万不满的信徒发动一揆。

    然而,雨秋平这一次的套路却非常诡异。他非但没有否定净土真宗和法主,反而把他们视若神明。相反,他们把矛头指向了本愿寺的中层教职人员,认为他们欺下瞒上中饱私囊,又忤逆神佛又欺压百姓这毫无疑问很容易得到百姓的认可。同时,他们还提出了一个极具诱惑性的新教义:因信称义。只要心里信佛,啥都不愿意干,就可以往生净土。这非但没有侵害百姓的利益,反而让他们的修行之路更为便捷,深得百姓喜爱。于是,这一教义立刻在百姓中传播开来。

    这时候,本愿寺的

    坊主和僧人再想煽动一揆就难了。首先,百姓们根本没有利益受损,反而很喜欢这个更加舒服的新教义。其次,雨秋平也没有攻击净土真宗和法主,让百姓们连起码的愤怒情绪都没有。反倒是坊主和僧人他们自己,被指责有中饱私囊的嫌疑,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简直是佛门败类!”

    中岛大师在理清了雨秋平想要干什么后,愤怒地破口大骂道,“若是如此搞下去,佛门还岂有丝毫尊严可言?”

    “因信称义因信称义!若是往生净土真有那厮说的那么简单,坐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去寺庙里念经,就可以往生净土,那信佛还有什么意义?全天下每个人都在心里说自己信佛,难道就都可以去净土了吗?”

    中岛大师面红脖子粗地狠狠地骂了一长串,上了年纪的他都有些喘不上气,缓了好久才继续说道,“岂有不用修行就可以往生净土的道理?真的是佛门败类!那些百姓最是愚昧,越是教义简单好处多的教派他们就信,一看有这样的好事,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前去净土,自然一窝蜂地去信了!若是那雨秋红叶如此做,岂不是教义越简单的教派就越能有信徒!那到最后,全天下岂不全都是佛门信徒,然后教义就是只要嘴上说一句自己是信徒就可以往生净土了?”

    然而,中岛大师骂着骂着,却发现坐在周围的其他僧人都是面色尴尬,没有人符合他的言论。他的语速于是渐渐放缓,边说边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话里有什么问题他好像就在骂自己,在骂本愿寺。

    本愿寺当初不就是这么起家的吗?

    在过去,全天下的佛教流派教义都是繁琐而复杂。要求信徒剃发出家,了断尘缘,吃斋诵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修行,方能往生净土。这样的要求,不少百姓是难以完成的。

    就在这时,净土真宗横空出世。他们的教义非常简单不需要剃发出家、了断尘缘、吃斋诵经,哪怕带发吃肉、娶妻生子也可以往生净土。这样通俗易懂的教义立刻风靡全国,得到了想超生却又怕麻烦的困苦百姓们的拥戴,大量信徒流向净土真宗。

    而如今,雨秋平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出更简单的教义给了净土真宗狠狠一击。

    然而,不同佛门宗派这样的竞争,实则是恶性循环。就如同市场上互相降价招揽顾客、以求打垮竞争对手的商家一样。恶意竞争如果没有停止,那最后的结果就是双方都把价格降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赔得血本无归。而佛门宗派的教义恶性竞争,实则就是谁的教义简单就可以赢得更多百姓的支持。如果这样的竞争没有得到制止,那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的佛教教义都简单到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往生净土。如果真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佛教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整个天下的佛门宗派都会满盘皆输。

    然而,雨秋平可不管这些。反正他又不是佛门宗派的,佛门宗派怎么样关他什么事?他这样一个无神论者,做这样的事情可是毫无压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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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介绍:
时空之门扭转了历史,常磐红叶书写了传奇。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且看那穿越至日本战国的中国学生,如何在抉择中,开创属于自己的霸业。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