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长者
“是谁在那里?”负责监视雨秋殇的十几个山家侍卫一下子警惕起来,各个抽刀在手,向着旁边的树林喝道。
“哎呀呀,几位武士大人何必如此紧张,不过是一个老头子罢了。”几声有些干哑的笑声后,一个看起来已经年过耳顺的老爷爷背着双手,从树林里缓缓走了出来。看到十几个武士依旧十分戒备地望着他时,那个老爷爷便和蔼地笑着,将双手缓缓举起,示意自己毫无威胁。
这老爷爷虽然已经发鬓斑白,脸上满是岁月的斑痕,但是却精神矍铄,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也难怪他都将近60岁了,身子骨却看起来依旧十分硬朗,完全不比这些侍卫要差。
不过,即使是身体保养很好的习武之人,到了60岁,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了。那十几个武士见状后纷纷收刀回鞘,处于对长者的尊重,微微行了一礼。
“不知阁下可是本家过去的武士?”领头的侍卫队长森田恶翔谨慎地询问道。这个老人的气质一看就不一般,很有可能也是武士出身,说不定还曾为山家出生入死过呢,可不敢太过怠慢。
“你们是…”老者挠了挠头发,眯着眼睛看了看侍卫们身上的家徽,随后自言自语般地抱怨道:“唉…瞧我这记性,这家徽明明眼熟得很,却死活想不起来了。”
“是山家的。”森田恶翔答道。看到这老人已经有些糊涂了,心中的戒备更是完全放下,“不知阁下有何事情?”
“没什么事呀,就是看这孩子练得辛苦,想给他指导一二罢了。”老人望了眼雨秋殇,又看了眼这十几个侍卫的站姿,“但是这孩子看来,仿佛不是你们的少主,而是在你们这里为质啊,不知是否方便?”
“这…”森田恶翔有些为难地沉吟了一下。山高政和他们嘱咐过,不要对雨秋殇多加苛责,只要他没有逃跑的意思,就不要限制自由。
“大人,我看也没什么事情。这个老人家都糊涂成这样了,起不了什么风浪的。”跟在森田恶翔身边的一个武士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这老人家也是出于好心,咱们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行吧。不过你们都盯紧了,我们不仅要防止雨秋公子逃跑,还要提防有人伤害他。”森田恶翔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那个老爷爷,“不知老人家尊姓大名。”
“没什么大名,老夫田沈健太郎,乡野村夫罢了。”田沈健太郎客气了两声,随后走到森田恶翔身前,示意他搜一下自己的衣服。老人一身灰布衣服,没有什么装饰,森田恶翔简单摸了几下,就放老人过去了。
“田沈大人。”雨秋殇看到田沈健太郎走过来后,立刻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请指教。”
“你这孩子倒是颇通礼数,不错,不错。”田沈健太郎十分满意地笑了笑,随后伸出那经络纵横而略显苍老的手,将食指轻轻按在了雨秋殇的肩膀上。在雨秋殇反应过来之前,那只手指就突然使劲,一下子就差点把雨秋殇给压翻在地。雨秋殇愣了一下后,立刻非常顽强地顶了起来,咬着牙试图顶住田沈健太郎的重压。这力气实在来得太大,雨秋殇额头上快速渗出豆大的汗珠,全身上下几乎每块肌肉都因使劲而颤抖。这也让他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老爷爷,可不是故弄玄虚的骗子,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高手。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田沈健太郎
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孩子啊,虽然身体有些孱弱,但是基本功倒是练得不错啊。如果传闻中说得没错的话,你是那雨秋红叶的长子,雨秋殇?”
“正是。”雨秋殇毕恭毕敬地答道,“见过田沈大人。”
“也不用叫什么大人,我现在也不是武士,以后也没打算再出仕了。”田沈健太郎颇为洒脱地一笑,“实在客气的话,叫我一声先生就可以了。”
“是,田沈先生。”
“看你也练了一天摔跤了,累不累啊?”田沈健太郎用手遮在眼睛上,望了眼逐渐落入地平线的夕阳。
“累。”雨秋殇没有故作坚强,而是老实地答道。
“累为什么还要继续练?”田沈健太郎嘴角微微一翘,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
“因为我想练好摔跤。”雨秋殇低声答道,“之前我在织田家的摔跤大会上一败涂地,我不甘心,这次我想赢回来。”
“那你觉得,少了一只手,你能做得到吗?”田沈健太郎的语气一如既往得和蔼,说出来的话却是不留余地,“孩子啊,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得到的。很有可能付出了不少努力,最后却是一无是处。”
“我不知道,有可能不行吧。”雨秋殇直视着田沈健太郎的双眼,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无奈,“但这是属于我独一无二的经历。没有右手的人,努力去练习摔跤,本身就很有意义了啊,又何必奢求成功?”
雨秋殇的话让田沈健太郎眼前一亮,老者轻声自言自语了几句话,雨秋殇也没有听清。随后,田沈健太郎没有多话,就直接转过身,径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田沈先生,您不是说要指点在下一二的吗?”雨秋殇看到田沈健太郎忽然就离开了,有些不解地问道。他本来对这个高手传授的经验非常期待,可是不知道刚才自己那句话说错了,田沈健太郎居然直接走了。
“哈哈哈,孩子啊,你不要误会。”田沈健太郎边走边大笑道,“因为老夫决定,不仅仅是对你指点‘一二’了。”
“明天寅时初刻,在这里等我!”田沈健太郎脚下的步子没有停顿,头也没回,而是用手指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我会教你一招,很简单,但是只有你能学会。而那一招,是能帮助你战胜所有对手的招式。”
第二天凌晨,雨秋殇就已经爬了起来,叫醒了负责监视他的十几个侍卫。
“雨秋公子,你不会真的要去见那老人家吧?”森田恶翔睡得正香,被雨秋殇给摇醒了,迷迷糊糊地问道,“你不会真的信了邪吧?”
“大人明鉴,在下就是要去见田沈先生,还请殿下派人跟随。”雨秋殇十分恭敬地请求道。
“不是吧,雨秋公子,你还真信了有什么只有独臂的人能学会的招式,还能战胜所有人啊!”森田恶翔啼笑皆非地连连摇头道,“那老人家都老糊涂了,就在那里瞎吹牛呢。说不定他一回家就忘了这事,你过去也是白搭。”
“就算如此,在下也要赴约。”雨秋殇面对森田恶翔的嘲讽,不卑不亢地答道,“家严一直教导在下,为人贵在言而有信,说到做到。既然已经有约,就不能不去。”
“行吧行吧。”森田恶翔拗不过雨秋殇,眼看自己不带他去,估计这觉也睡不成了,“走吧。”
一行人赶到昨日训练的地点时,才发现田沈健太郎早就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后者看到雨秋殇后,立刻十分恼怒地训斥道:“说好的寅时初刻,你怎么寅时二刻才来?”
“十分抱歉,在下不是自由身,必须叫醒监视在下的人一起前来,故而耽误了些许时间。”雨秋殇十分歉意地一拱手,“还请先生赎罪。”
“明天寅时初刻再来吧!”田沈健太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习武之人该有的风范。”说罢,没等雨秋殇解释,就自顾自地快步离去了。
“你看到没,雨秋公子,这老头就耍你呢。”被大半夜起来摆了一道,森田恶翔的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他的涵养倒是不错,现在还没有对老人动粗,只是不再用尊称称呼他了,“好好睡觉吧,明天可别穷折腾了。”
然而,第二天凌晨,雨秋殇却再次把森田恶翔给摇醒了。
“不是吧,雨秋公子?你还要去?”森田恶翔这次已经微微有些怒意,不满地询问道。
“上次是在下违约了,有愧于心,自然要去。”雨秋殇十分恭敬地行礼道,“还请大人成全。”
“去吧去吧,这次再被耍了,下次你别在半夜叫我起来了。”森田恶翔十分不满地嘟囔道,“走吧走吧。”
这一次,雨秋殇一行人倒是准时抵达了。然而,田沈健太郎却又比他们早到。
“和老者相约,却到的比老者还晚,一点习武之人的样子都没有。”田沈健太郎再次不满地摇头道,“回去吧,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不是,老头?你什么意思!”这一次,森田恶翔可是忍不住了,十分不满地骂道:“上次我们迟到,这也算认了。可是这次我们明明准时抵达,你在这儿耍猴呢?爱教不教,谁信你啊!”
“信不信我,和你无关。”看到森田恶翔出言不逊,田沈健太郎却是丝毫不怒,而是平和地低声道,“我只是在和雨秋公子说话。”
“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吧。”
第三天,雨秋殇刚吃完晚饭,就向森田恶翔提出要去约定的地点。
“雨秋公子,你瞎搞什么呢?你以为这是你自己家里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森田恶翔已经被雨秋殇搞得不厌其烦,“不去,今天你一步都不能离开房间。”
“还请大人成全,这是最后一次了。”雨秋殇依旧不卑不亢地低声道,“多谢大人了。”
“那你半夜再去啊,刚吃完晚饭你去什么?”
“现在就去,等在那里,肯定能比田沈先生早到了吧。”雨秋殇沉声答道,“在下不愿意再让田沈先生失望了。”
森田恶翔到底是个好脾气的人,经不住雨秋殇软磨硬泡,最终再次答应了他。于是,一行人打着火把,摸黑找到了昨天约定的地方。十几个侍卫除了留人站岗看守雨秋殇,其他的人都轮流地去眯一会。终于,等到了丑时七刻,田沈健太郎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了黑夜中。
“田沈先生。”雨秋殇看到田沈健太郎后,立刻十分恭敬地一礼道:“在下如约而至。”
田沈健太郎看到雨秋殇精神抖擞的样子,眼神中闪过了些许欣慰。他没有多做勉励,只是用手在雨秋殇的肩膀上拍了拍,同时低声道:
“孺子可教也。”
第四百五十二章 境遇
之后的每一天,雨秋殇都会在遇见田沈健太郎的那个树林边修炼。不过,田沈健太郎已经让他练了一个月的基本功,却丝毫没有教授他那个绝招的意思。
雨秋殇自己倒是不着急,而是按部就班地连着基本功。不过,雨秋殇身边那些山家的侍卫却是等不及了。他们本来就对放了他们两天鸽子的田沈健太郎十分不爽,想方设法地找茬。
“喂,老人家,你不是说要教那雨秋公子什么绝招的嘛,怎么还不教啊!”森田恶翔坐在一旁的树墩上,翘着二郎腿朝着田沈健太郎吆喝道。
“基本功不练啊,什么招式都学不来。这基本功要是学好了,那什么招式都是手到擒来啊。”田沈健太郎并没有把森田恶翔的无礼放在心上,而是笑着答道。
“那你也都练了一个月了,就那几种姿势,我们都看腻了。”另一个侍卫在一旁起哄道。
“这些基本功,老夫小时候可是练了几年啊。”田沈健太郎看着那些年轻人在那里起哄,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和蔼起来,“然后练剑道的起手式,又是好多年。哪里有你们想得那么快。”
“那你就给我们露一招看看吧,那个只有独臂人才能学的招式。”又有一个小侍卫在一旁高喊道,“也好让我们有个盼头啊。不然整天在外面风吹日晒,多无聊啊。”
“哈哈哈…年轻人啊。”田沈健太郎闻言笑得合不拢嘴,随后拍了拍手,示意雨秋殇不用继续蹲马步了,“那也行,不过就这一次啊。”
“来!我来打!”森田恶翔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解下身上的佩刀,随时递给边上一个侍从。他早就看这个田沈健太郎不爽很久了,巴不得立刻揍他一顿。“老人家,我下手可不知轻重,您那老胳膊老腿可要小心啊!”
“啊,没事啊,小伙子。”田沈健太郎慈祥地笑了笑,同时把自己的右手背在了背后。
“老人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森田恶翔看了眼老人背在身后的右手。
“我不是说了,这是独臂者练的招式吗?”田沈健太郎哈哈大笑了两声,“请。”
“什么?”森田恶翔闻言异常恼怒一个都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居然敢单手和他单挑?他好歹也是山家里数一数二的好手,因此才会被任命来监视雨秋殇啊。
看到老人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森田恶翔直接大踏步地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就打算一把将他撂倒。没想到,田沈健太郎只是轻轻地一个扭身,用左手挽住了他的右大臂,随后快速用膝盖顶住森田恶翔的关节,猛地发力一摔。森田恶翔重心不稳,匆忙伸手抓去,却抓了个空,被摔翻在地。
“什么情况?”周围本来坐在地上准备看老人笑话的侍卫们纷纷站起身来,讶异地望向了田沈健太郎和他们躺在地上的森田恶翔。刚才那个招式,明明没有多华丽,但是却让他们强大的队长直接被摔翻在地。
“投机取巧,是我大意了!再来!”森田恶翔被这样耻辱地击败了,满脸不甘心地站起来,对着田沈健太郎再次摆出了架势。
“不不不,”田沈健太郎见状却只是笑了两声道,“说好只有一次的,没有第二次啦!等雨秋公子学好了,你们自己看吧。”
就这样,雨秋殇跟着田沈健太郎日日夜夜地修炼。这个老者教的基本功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却要比雨秋殇之前学的那些基本功都要累,也更有用。那些侍卫们一天天都跟来这里看雨秋殇无聊地练半天基本功,逐渐松懈下来。大家逐渐开始轮班监视雨秋殇,跟他一同外出的人从十几个人,减少到了八人,又少到了五人。在这个炎热的酷暑,森田恶翔又刚好今天没来,没人监督的侍卫们纷纷躲到了远处的树荫下乘凉。
“雨秋公子啊。”就在雨秋殇辛苦地扎着马步时,田沈健太郎忽然俯下身来,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现在你其实是可以逃走的。”田沈健太郎边说,边伸出手,指了指远处拴在树上的马,“你现在跑过去,骑上马立刻就往北边跑。令尊的领地,只不过在几里地外,马上就安全了。”
然而,雨秋殇听到了田沈健太郎的话后,却都没有扭头看一眼那些侍卫和马的位置,而是心无旁骛地继续修炼。
“怎么了,雨秋公子?”田沈健太郎看到雨秋殇的表现后,颇有些玩味地一笑,“真的不打算趁机逃走吗?”
“不。”雨秋殇坚定地摇了摇头,同时低声道,“这些侍卫们都是好人,愿意陪着在下每天出来修炼,换作是其他人肯定不会这么大度。而他们也是信任在下,才只留下这么点人看守在下的。在下如果逃走了,就是背叛了他们的信任,也会让他们很难做。”
“毛孩子,你又岂会懂得?”田沈健太郎听完后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是山家制衡令尊最重要的手段。只要你能回去,雨秋家就能发兵南下,收回司法权和大片属于小豪族的领地,结束这荒唐的‘三权分立’。你只想着自己的一时好恶,可曾替令尊,替家族考虑过?”
“先生容禀,那和在下没有什么关系。”雨秋殇平静如水般地答道,仿佛雨秋家的事情真的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哦?”田沈健太郎闻言双眉一皱,“你可是雨秋家的嫡长子啊,雨秋家的事岂会和你没有关系?”
“雨秋家的嫡长子是雨秋家的嫡长子,我是我。”雨秋殇继续一丝不苟地维持着马步的姿势,同时轻声道:“在下不会再为了别人而活,不会再活在别人的眼中。在下只是作为一个人,做出自己认为是正确的选择。”
和雨秋殇自由的生活不一样,雨秋佑的日子却不好过。町精明的商人可不是山高政那样的谦谦君子,无时无刻不安排着大量的人手监视雨秋佑,还不允
许他离开他所居住的庭院。出去锻炼,游玩什么的想都别想,也不会让他和陌生人接触,就连看书都要由町的商人购买再转交给他。
更令雨秋佑绝望的是,他现在对外界发生的事物一无所知。他的天地仅限于这个小庭院里,三好家和河野家的战况如何,织田家的伊势攻略怎么样了,雨秋家最近又有什么动作,他全部都不知道。上一次得知外界的消息,还是他无意间听到了门口两个卫兵的交流。
他每天的食谱都由町的商人们规定好了,吃什么都不由他决定。在房间里,甚至连个能聊天的人找不到,卫兵们似乎被下了命令,一句话都不允许和雨秋佑说。
这些町商人都小心得很,对手上来之不易的权力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般捧在手心里。他们和山高政与雨秋平的关系不一样,后者的合作还建立在对彼此的信任上。这些商人和雨秋平的权力制衡,纯粹就是利益交换。他们明白,自己手上能够制约雨秋平的最大砝码之一,就是他的次子雨秋佑。如果雨秋佑出现了什么意外无论是他逃回了雨秋家,或者是意外死亡、被其他人劫掠走了,雨秋平都可以大胆地进攻町,收回国会的权力。
如果雨秋佑在町出现了意外,不仅石山町、河内和泉那么多的商人要来找町商人们麻烦,这些町的商人们自己心里也会过不去。所以他们严格控制雨秋佑的饮食,用的食物都是最干净,最新鲜的,生怕出现任何问题。雨秋佑的庭院内外,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卫兵、忍者,以保万全。至于雨秋佑自己心里会不会很难受、很压抑这和这些商人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才不会考虑这些人性化的东西。
雨秋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圈养的家畜。好吧,可能要比家畜好一点,或许是被困在牢笼的金丝雀。他费尽一切办法想要改善自己的处境和卫兵聊天,试图解闷;努力服从一切约束,不给大家添麻烦,希望能够得到信任而拥有更大的自由活动范围。然而,这一切的努力却都在卫兵们的冷暴力下泡汤了。最终,雨秋佑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读书。有什么书就读什么书,每天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上。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到那一天,不知道自己何时再能回到从前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9月份的时候,井伊直虎终于获得了探视雨秋佑的许可。雨秋佑这个要十岁的男孩子,居然在井伊直虎的怀里放声大哭。这几个月的生活,已经几乎快要把他逼疯了。他想家,想爸爸妈妈,想朋友,还想他的哥哥。
“天呐,佑儿,你这里居然过得这么不好吗?”没想到,在他向井伊直虎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后,井伊直虎却是大吃一惊。
“做人质不都是这样吗?”雨秋佑十分诧异地问道。
“殇儿他那里过得很自由啊,不仅每天可以出去逛,出去修炼,还新认了一个武艺师傅呢。”
第四百五十三章 年关
永禄十二年(1569)12月,伊势和伊予的战事都逐渐尘埃落定。
在伊势,织田信长的部队经过了将近半年的鏖战,期间连秋收都没有撤军,终于拿下了北家的主城大河内城,完成了伊势平定。
北具教原本以为,只要拖到秋收,织田信长就不得不撤军。谁曾想,织田信长手下的部队中,常备兵的比例高得惊人,因此能够忍受秋收不撤军带来的损失。而北家的部队由于没想到这一点,并没有在前线各城储备足够的粮食以及檑木、滚石、羽箭,被织田军接二连三地攻破了。在10月份开始,织田家各部就开始围攻大河内城。
然而,大河内城守备森严,身为剑道达人的北景家又身先士卒,极大鼓舞了守城一方的士气,使得攻城战变得极其艰难。织田家在战斗中付出了巨大伤亡,包括池田恒兴、稻叶一铁等多名高级武士负伤。织田军在境外已经征战半年,士气低迷,足轻思乡,厌战气氛开始在军队中蔓延开来。而原本被织田信长压制的中伊势豪族眼看大河内城久攻不下,心思也逐渐活络起来。
无奈之下,织田信长开始施展外交手段。他提出让北具教之子北具房收养织田信长的嫡次子织田信雄作为养子,然后再由织田信雄迎娶北具教的女儿千代御前,从而让织田信雄以北家一门众的身份继承北家,北具教则必须退隐并让出家督之位。
对于这样的议和条件,北家的重臣们纷纷表示抗议。他们指出,织田信长是眼看大河内城难以攻下才会妥协的,此时只要坚持抵抗,织田信长就只能撤军。等到来年近畿战火再起,织田信长无暇南顾,北家就有机会收回伊势的失地。
然而,北具教的儿子北具房却不敢冒险。他力劝父亲,此时投降还可以留下性命。若是拒绝议和,等到城破之后,按照织田信长的脾气,北一族恐怕就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北具教一直以来也是个狠角色,也就是这样的人物才能抵抗织田家数万大军大半年。不过,这半年来北家亲族损失极其惨重,领地上也生灵涂炭。北具教不忍心再拼下去了,于是接受了织田信长的提议,开城投降。
而另一边,四国岛的战事,三好家的进展同样非常顺利。
三好家大军在包围坚城鹭森城后,就开始围点打援。由于鹭森城地理位置重要,是伊予的东大门,伊予国的河野家以及诸多小豪族都不愿意轻易放弃。于是,河野家靠着仅剩不多的威望,组织了一支囊括了宇都宫家、西园寺家等诸多小豪族的联军,浩浩荡荡地前去援助鹭森城。
虽然联军是组成了,但是这群乌合之众的心里却都是没底。三好家制霸近畿这么多年来,也算是积累下了不小的名声,麾下部队也有善战之名,和他们这些豪族部队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然而,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等到他们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感到鹭森城后,三好家却依旧没能拿下这座城。大喜过望的伊予联军立刻发动进攻,却被等待已久的三好家在野战中一举击败。
随后,三好家直接放弃了坚城鹭森城,率领军队长驱直入,追赶着联军的溃兵一路西进,翻过了伊予国境内遍布的山川河流,
一举攻陷了伊予国的本城汤筑城。河野家失去了本城,仓皇地带着亲族和家眷乘船逃向了毛利家寻求庇护。
然而,河野家本身对伊予国境内林立的小豪族也没有多少控制力,河野家的撤离并不会对这些小豪族造成多少影响。由于伊予国境内多山,行军不易,这些小豪族撤回领地后就各自防守,倒是让三好家颇为头疼。
由于时间到了秋收,没有打下的鹭森城又扼住了三好家的粮道,三好家只得在留下三好义贤防守汤筑城后,大军撤回赞岐国。在回师的路上,三好军再次围攻鹭森城,鹭森城眼看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只得开城投降,整个东伊予和大半中伊予都落入了三好家的手中。
而在秋收结束后,三好家立刻再次挥师西进,进攻伊予国剩下的领地。不过,完成了秋收的毛利家此刻却匆忙渡海而来,援助西园寺家等西伊予豪族抵抗三好家,同时带着河野通直、河野通宣返回伊予,让他号召东伊予的小豪族们配合毛利军,赶走入侵者。毛利军陆军由名将吉川元春率领,实力雄厚,又占据地利,一时间让三好家的陆军无从下手。
与此同时,为了争夺制海权,小早川隆景率领的三岛水军也和安宅冬康的淡路水军在濑户内海展开对决。安宅冬康和小早川隆景都是闻名遐迩的海战达人,双方有来有往大战了十余天,依旧不分胜负。在这战局最关键的时刻,三好义贤却派出说客,用重金和领地为诱,寝反了三岛水军之一能岛水军的村上武吉。村上武吉不顾毛利氏和同族的一切命令,毅然决然地率领所部船队返回能岛。
村上武吉的退出让三岛水军阵脚大乱,士气低迷,安宅冬康趁机发力,一举击败了小早川隆景。吉川元春眼看海军战败,担心毛利军因为失去制海权而被三好家困在四国岛上无法返回中国,只得仓皇撤退。小早川隆景的水军为了掩护运输船队的撤离,陷入苦战,最后靠着洋流的变化才侥幸逃脱。而因岛水军的得力干将乃美宗胜,为了掩护船队撤离而亲自断后,最后战败被俘。
在毛利军撤走后,伊予国的豪族们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西园寺家等大大小小的豪族们接二连三地献上誓书降服。三好义贤以乃美宗胜和被俘虏的毛利家将士为筹码,向毛利家交换来了依附于它的河野通宣,并宣布拥立河野通宣重新担任家督。三好义贤把河野通宣迎回了汤筑城软禁起来,以他的名义控制伊予国,大权实则落在了三好家的手上。
随着伊予国36万石领地落入三好家的手中,因为京都合战、志纪合战失去了大量领地的三好家重振声势。除了三好长庆和安宅冬康坐镇四国消化领土、同时提防毛利家和河野家的反扑外,十河一存和三好义贤则率军返回摄津、播磨,汇合了荒木村重、神吉赖定等人的部队,总兵力达到了25000人,意图不明。
在京都的西边有着一只如此巨大的三好家军队,织田信长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再次率领30000大军上洛,汇合了南近江和京都留守的18000人,总兵力接近50000。
在这段时间里,足利义辉也在为了重振幕府权威而不懈努力着。他先是派人先后调停了大友家和毛利家、三好家与毛利家的
战争,随后又说服丹波的波多野家、丹后的一色家加入了反三好联盟。三好家由于之前火烧皇宫,惊扰天皇的恶行,在天下武家间已经是臭名昭著,这些小豪族自然倒向了另一侧。
为了向世人彰显织田家对京都的控制稳如泰山,织田信长力排众议,破天荒地要在京都举行三场大规模活动。第一场是围棋比试,第二场是茶会,第三场则是去年举行过的:武家子弟们的摔跤大赛。织田信长以足利义辉的名义向畿内和近畿各大大名发出了上洛邀请,让他们一起来参与织田家组织的活动。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雨秋殇的心里就一直痒痒的。不过他也明白,作为人质的他,是不可能离开若江城而去参加摔跤大赛的。索性他一直都是沉迷寡言,即使心情不好仍然不会被那些侍卫们察觉。田沈健太郎倒是对徒儿的烦恼了然于心,却也没有说破。
11月29日那天晚上,山高政忽然叫雨秋殇到他的书房去一趟。雨秋殇不明就里,跟着几个侍卫就去了。山高政不是爱兜圈子的人,看到雨秋殇来了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雨秋殇,你是不是想去参加今年你们织田家的摔跤比试?”
“回禀殿下,是的。”雨秋殇不明白山高政为什么要这样问,但也没有装模作样,而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我允许你去了,不过比试完了立刻回来。”山高政坐在桌案边,一边借着烛火翻阅着文案,一边随口说道,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一样。
“什么?殿下?”森田恶翔一听到山高政的话后,直接惊讶地叫出声来:“殿下,雨秋公子可是我们的人质啊!殿下把他放回雨秋家去是要干什么?”
“我没有要放他回去,只是让他去参赛罢了。”山高政淡淡地答道,“这是出于对一个渴望建功立业的武家子弟的起码尊重。”
“那万一他趁机跑回去了怎么办?我们手上没有了人质,雨秋平岂会放过我们?”情急之下,森田恶翔也顾不上礼节,即使雨秋殇还在边上也直接开口道。
“我敬重雨秋治部,虽然他的举动离经叛道,但他却是一个了不起的武士,断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山高政依旧没有让双目离开文案一眼,“而我也相信雨秋殇,他不会趁机逃亡的。”
“殿下岂可把山家的生死存亡寄托于他人的人品之上?”森田恶翔边说边四处张望了几眼,似乎想找到几个附近的人和他一起劝说山高政,但是另外几个侍卫却都面面相觑,不敢开口。
“平安时期,武士间的诺言比性命还重要,尊敬与信任是我们身为武家的荣耀。”山高政缓缓停下翻书的手,抬眼瞪了一下森田恶翔,“世间就是多了你们这些人,法纪纲常才会败坏至斯。”
“殿下,大人,在下愿意发誓,绝对不会私自潜逃。”默然不语半天的雨秋殇忽然开口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拿什么保证?”正和山高政争论的森田恶翔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转过头来瞟了雨秋殇一眼,却发现后者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用布绣的手状娃娃,递到了他的身前。
“这是我最珍爱的东西,留在这里作证。”
第四百五十四章 交涉
“田沈先生,您能够立刻就教给在下您所说的那个招式吗?”雨秋殇在第二天的训练里,急急地向田沈健太郎提出了这个要求。
“年轻人,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啊。”田沈健太郎看着雨秋殇焦急的样子,和蔼地笑道,“基本功不练好,就先练别的招式,可是揠苗助长啊。”
“先生,不是这样的。”雨秋殇摇头反驳道,“不瞒先生,山殿下昨夜召见早下,同意在下去参加年底的武道大会了。因此,我想要赶紧学会那一招。”
“哦?这样啊。”出乎雨秋殇意料的是,田沈健太郎闻言却没有太吃惊,“不识时务,这倒的确是山修理的作风啊。”
“那好吧,那就教给你吧。”田沈健太郎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胡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道。
“可是先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真的来得及吗?”雨秋殇还是有些不放心地低声询问道,“毕竟按先生所说,那可是战无不胜的招式。只有一个月,在下真的学得会吗?”
“可以的。一天就可以了。”田沈健太郎闻言哈哈大笑道,慈祥地拍了拍雨秋殇的肩膀,“相信我吧。”
12月20日,织田家在京都茶会召开的前三天,森田恶翔就带着几十个护卫,亲自护送着雨秋殇前去京都。按照他和雨秋殇的约定,雨秋殇不可以独自返回雨秋家中,也不能和雨秋家的人有单独接触,而必须时刻在山家卫队的控制下。就算雨秋家和织田家图谋不轨,森田恶翔也可以把雨秋殇挟持为人质,不让雨秋殇逃脱。现在,雨秋殇就坐在森田恶翔亲自驾驶的马车中。
“雨秋公子,勿怪啊。主公是个不识时务的好人,我可不是。”森田恶翔转过身来,掀起马车的帘子,对雨秋殇说道:“每个家里啊,总是要有几个干脏事的人。特别是遇到这种主公,更是要让我们下属操心。”
“这是大人的本分罢了,在下又岂敢怪罪?”雨秋殇面色平静地答道,“大人和殿下如此宽厚,在下已经非常感谢了。”
“这倒是没错。和你弟弟比起来,公子的运气已经好多了。”森田恶翔闻言轻笑了两声,“你弟弟别提来参加武道会了,能不能走出町一步还不知道呢。”
雨秋殇不失礼貌地朝着森田恶翔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涌起一阵心疼。以阿佑的性子,这么久被软禁在那里,肯定不好受吧。
与此同时,京都。
由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负责的京都、皇宫和二条城重建已经基本完成了。
织田信长在去年就大手一挥,播下了大量经费。明智光秀于是亲自制定了新的皇宫的修建计划,并把它上交给了天皇。天皇和宫卿们在审阅过后,对明智光秀的品位赞不绝口,还亲自致信织田信长表扬了明智光秀。
得到了天皇和宫卿们的认可后,明智光秀就开始了京都和皇宫的重建。而与此同时,木下秀吉也一起开始了重建二条城
的工程。这浩大的工程量需要大量的劳工,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就开出了不少的酬劳,一方面吸引京都地区的百姓,一方面也算是赈灾。
那些百姓刚刚遭遇了京都的大火和战乱,被迫流离失所,也失去了大部分的家产。而京都地区由于大军来往,物价飞涨,这些百姓的生活已经难以为继。本来他们中很多人将被迫成为流民或者落草为寇,对京都的治安形成巨大的威胁。
可是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的这一招,却一举两得。既招到了足够的劳工来完成普请,又给这些无家可归的灾民提供了工作让他们可以自食其力,消除了安全隐患。织田家在京都的局面,一下子稳定下来。两人卓越的内政才能,也让近畿武家刮目相看。而将军足利义辉,也多次亲自出面赈灾,更是让他重新聚拢了不少人心。
等到雨秋平率领着一众侍卫和亲信赶回京都时,这和去年大战后的那片废墟已经全然不同。富丽堂皇的皇宫,熙熙攘攘的京都城下町,坚固的二条城,无不让人感觉眼前一心,昭示着织田家带给京都的改变。
不过,雨秋平还没有来得及欣赏京都的美景,就被织田信长给直接叫到了他下榻的本能寺里。雨秋平战战兢兢地来到了本能寺,迎接他的果然是织田信长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红叶,你小子很能耐啊!把自己两个儿子送出去做人质,还把家里的权力让了一大半出去给商人!”织田信长光说还不解气,抽出腰间的折扇,在雨秋平的脑袋上狠狠地抽了几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架空了,还以为是我们织田家外强中干了!武家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把权力卖给商人的啊,武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哦!对哦!你小子本来也是个半吊子武士,你是明国来的!”织田信长骂着骂着,自己忽然也乐了,“你根本不是武士啊!你们明国不是最讲风骨礼法吗,怎么如此不知廉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主公。”雨秋平一副委屈的样子,摊开手对织田信长道:“当时您和林殿下把在下扔到那孤悬境外的死地,在下为了生存下来只能出此下策啊。当时枫叶山城一点粮食都不剩下了,在下如果不朝商人买粮食,在下就要饿死在哪里了啊!而且在下当时势单力薄,没有山家号召河内小豪族,也打不过三好家啊!”
“所以呢,所以你就把雨秋家一大半的权力卖给了商人还有山高政那家伙?”织田信长不满地高声打断道。
“主公容禀啊!”雨秋平见状再次开口诉苦道:“那些商人精明着呢,山高政也不是傻子,在下比三好家弱那么多,明眼人都会支持三好家来对抗在下的啊。如果在下不开出足够多的筹码,他们又怎会帮助殿下?如果输了,丢掉的可不仅仅是雨秋家的权力了,整个河内可就什么都没了!”
“算了算了,不追究你了。当时情况危急,你便宜行事时,余也答应过你了。何况你还俘虏了三好实休,就那这份功绩将功
赎罪吧。”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十分不爽地在屋子里踱步起来,“不过现在你都把三好家给打趴下了,你赶紧把权力收回来吧。把那什么丢脸的国会法院啥的都撤销了!把山家给我灭了,然后让町每年给余上缴几十万贯的年贡。”
“这…”雨秋平闻言有些尴尬地嘟囔了一下,低下了头去。
“嗯?”织田信长看到雨秋平居然没有立刻答应,十分诧异地走到他的身前,沉声询问道:“红叶,你在怕什么?有余的50000大军给你撑腰,你自己手上也有好几千,还会怕山高政和町那些商人不成?”
“主公啊,您也知道,在下的长子和次子都在他们手上呢。”雨秋平抬起头来,望着织田信长的双眸,有些后怕地轻声道:“万一在下毁约…”
“雨秋殇不是已经来京都参赛了吗?你的长子不是已经送回来了吗?”织田信长逼视着雨秋平的双眸,冷冷地低声道。
“但是山家的卫队一直跟着他,挟持他为人质,在下投鼠忌器,根本没办法接他回来啊。”雨秋平听说织田信长居然想要来硬的,再次低下头去,战战兢兢地低声道。
“为了织田家的大业,为了你雨秋家自己的利益,你难道舍不得两个小孩子嘛?你不是还有一个幼子的嘛?”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厉声说出了这句话,一下子让屋子里的气氛降到冰点。
雨秋平磕巴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脸颊也被深深埋进了阴影里。
他知道,前世历史上的织田信长,就干出过类似的事情。明智光秀在攻略丹波国时,将波多野家围在了八上城内。为了说服山穷水尽的波多野家投降,就把母亲送进去作为人质,用自己的信用担保波多野秀治,波多野秀尚兄弟的安全。然而,当波多野兄弟出城商谈投降事宜时,织田信长却下令直接将二人处以磔刑。暴怒的波多野家怒斥明智光秀背信弃义,直接处死了明智光秀的母亲。明智光秀的父亲早已去世,是他的母亲将他一路拉扯到大。如今他痛失爱母,还因为织田信长的毁约而使得他名声扫地,这也成了他日后和织田信长决裂的原因之一。
如今,织田信长的意思,不就是让雨秋平牺牲他做人质的两个儿子吗?
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保护不了。
为了保护我的两个孩子,哪怕要失去主公的信任,饱受主公的猜忌,我也无怨无悔。
家督殿下,我要做选择了。
“我拒绝。”
雨秋平沉默半晌后,冷冷地开口道。
“妇人之仁,是成不了大事的。身为武士,就不可以再带有个人的私情了!”织田信长看到雨秋平居然如此果断地拒绝了他后,深感面上无光,愤怒地呵斥道。
“啊,可能吧。”雨秋平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来,凝视着织田信长的双眸:“但是比起成大事而言,我可能更想做个好人,做个能保护重要的人的武士。”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名人
织田信长恶狠狠地瞪着雨秋平,而雨秋平则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两个人僵持了半晌,最终还是织田信长让不了。现在的他,性格还没有那么暴戾,不会做出绝人子嗣这样倒行逆施的事情。
“好吧,你小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大手一挥,“快滚吧!别让余看到你!”
雨秋平闻言一拱手,就准备退出房间去。就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织田信长却再次不满地大声道:“马上就要举办围棋的御前比试了,天下不少好手都要来。余听说你小子棋艺不错,你给余把御前比试的第一给拿下来!不然,有你小子好受的!”
“什么?”雨秋平闻言大吃一惊,“主公,在下已经好久没下棋了啊。”
“那关余什么事?”织田信长颇为不屑地一笑,“到时候围棋的决赛,是要在天皇面前对弈的。我们织田家自己举办的比试,要是没有一人能够打到决赛,或者在天皇陛下面前败北,你就给余等着瞧吧!”
被下达了死命令后,雨秋平立刻慌张地在京都的杂货铺里买了棋子和棋盘,找来了周围所有会下围棋的人给他陪练。他第一个找到的,就是竹中重治。
“殿下,能和殿下对弈,自然是在下的荣幸。”竹中重治有些为难地苦笑道,“只是请恕在下直言,在下曾看过殿下和二公子的那盘让子棋。殿下的棋艺,远在在下之上。殿下找在下练棋,恐怕是徒劳无功。”
他第二个找到的,就是井伊直虎。而井伊直虎,也给出了和竹中重治类似的答复。
“实不相瞒,在下也算是学棋多年了,可是和殿下一比,却仿佛井底之蛙。”井伊直虎非常羡慕地说道:“殿下的布局,战斗,精算,还有对死活和棋型的把握都已经登峰造极。在下从未见过比殿下更强的人。当年在今川家,治部大殿天赋异禀,十余年未造一败,却也被殿下逼平。殿下的实力,如此可见一斑。”
雨秋平第三个找到的,就是今川枫,后者拒绝地却更为果断。
“平,你这欺心的骗子,一开始陪我下棋还故意让我赢来哄我开心。”今川枫想起这件事就生气,“后来我才知道你水平那么好。你带着你那套前世学来的定式和技巧,谁下得过你啊,连家严都拿不下你,我才不要陪你下!”
自己家里的几个人都不愿意陪雨秋平下,雨秋平只得找来了丹羽长秀、森可成、池田恒兴、前田利家这几个伙伴。可是没下两三盘,他们几个也都不愿意了。
“这也太强了吧…”池田恒兴努力地在棋盘上搜索,却也找不到自己还有几片活棋,“红叶,我在织田家也算是顶尖高手了,居然被你杀得片甲不留啊。”
“什么顶尖高手,少吹牛了。”前田利家讥讽地笑道,“你上次和连奇妙丸少主都没下过,还有脸说是顶尖高手?”
“那不是为了哄少主开心!”池田恒兴一下子涨红了脸,在前田利家的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你当时那脸都和猪肝一样了,我咋没看出你是在哄少主开心啊。”前田利家再次放肆地笑了起来,气得池田恒兴恨不得把他揍一顿。
“红叶这个水平,说是当世国手也不为过了。”森可成在观棋许久后,由衷地赞叹道。“织田家中,恐怕难有敌手。”
“是啊,凭借我们的水平,和红叶对弈恐怕难有帮助。”丹羽长秀无奈地苦笑道,“红叶不妨尝试自己和自己对弈,或许能多有裨益?”
“自己和自己
…下吗?”雨秋平有些犹豫不决地沉吟道。围棋很多妙手,都贵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如果是自己和自己对弈,岂不是能够清楚地预测对方的下一步?
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雨秋平只得把自己关进小房间里,闭关苦练了三天,希望能够找回当年的水平。
12月23日,棋艺比试在皇宫外的几处草地上如期召开。说是御前比试,但是天皇其实只会在每天早上和下午各自出来巡视一次,只有决赛才是会全程看完的。
为了让比赛变得隆重,织田信长不仅向有名的棋手发出了邀请,甚至连所有织田家、织田家盟友家的武士也都被允许参赛。如果能够打进决赛,可是拥有面上的机会啊这是许多武士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此纷纷踊跃参与,参加的总人数达到了空前的一千余人。
比赛采用淘汰赛的形式,输的人自动离场,赢的人则等待下一轮。每天上午和下午,各自举行两轮比赛。大量的棋盘和榻榻米在皇宫外的草地上被铺开,站在高处看去还颇有些壮观。今年的冬天比较暖和,不然也不会让比赛在室外展开。
在棋盘前坐定时,雨秋平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他的对手似乎是一位来自一色家的武士,他和他的几个同伴一起过来。听他们几个的聊天,似乎雨秋平眼前这人还是他们里面最强的,也是丹后赫赫有名的棋手。
不过,一下起来后,雨秋平就意识到:他的下属、同僚对他的夸奖,或许不是恭维。这个丹后大佬,还没和雨秋平下到三十手就已经败象初现,最终在六十五手的时候哭丧着脸投子认输。仅仅下了六十五手,他就已经被雨秋平杀掉了两块棋了。
紧接着第二轮,雨秋平则干脆利落地在中盘开始前解决了对手。第三轮,第四轮都是如此。第一天的比赛,还没有人能够和雨秋平下到中盘结束,就纷纷投子认输。他们在开局的时候,就已经被雨秋平的定式和大局观压制。雨秋平每次一脱先,他们就狼狈地被牵着鼻子走,节奏完全掌握在雨秋平手里。而当雨秋平发现有战斗的机会时,就会果断动手,靠着超强的精算能力算出所有的变化,只要出手从未失败。基本上随着第一场战斗的结束,他的对手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而在第二天的比赛中,雨秋平同样砍瓜切菜般地击垮了所有的对手,没有遇到丝毫的抵抗。在他看来,他遇到的对手的实力,甚至还不如他以前在打二段时遇到的对手强。
第二天比赛进行到中午时,披着红叶披肩的雨秋平的名声就已经在棋手和京都的观众间传开了了。有人称呼他为“红叶棋圣”,还有人叫他“雨秋中盘”。以至于在下午的比赛中,那两个棋手发现自己抽到了雨秋红叶时,就已经如丧考妣,草草抵抗了几下就认输了。
进入到第三天的比赛,剩下的选手已经只有8个了。比赛的密度,也被下降到了上午下午各一场。决出的两个优胜者,进入明天的决赛。这一天,雨秋平终于遇上了像样的抵抗不过也仅仅是抵抗罢了,他还是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决赛。
雨秋平现在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世带来的定式、精算和布局有多么的重要。自己不过是一个业余五段的水平,放在他那个时代一抓一大把,可是回到古代,就已经是少有敌手的存在。他本以为日本的围棋高手都和当年的今川义元水平差不多,所以认为自己没有多强。可是现在看来,其实是今川义元强的离谱了。
12月26日,围棋
的御前比试在织田信长特意营造的棋室里召开。两名选手端坐在棋盘两侧,而正亲町天皇则坐在侧面观棋。在恢弘的棋室里,还坐着一众前来观赛的大人物。有织田信长,德川家康,浅井长政,松永久秀等诸多大名,还有足利义辉,细川藤孝等幕府要员还有天皇的宫卿们。
在棋室的四个门外,则高高挂着四个巨大的棋盘,两旁还准备着大量的黑白棋钉子。会有专门的书记员,往返奔波于棋室和外面的棋盘,把决赛的棋局记下,摆在外面的大棋盘上,供众人观看。御前比试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典,还有这么多大名、宫卿参与其中,更是让爱热闹的人难以拒绝。前来观赛的人囊括了京都乃至近畿的三教九流,棋室外人山人海,近畿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在比赛开始前,正亲町天皇还亲自在公正面前出现,宣布明年将会改元为“元龟”。天皇的露面,引来了棋室外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这场吸引了这么多关注的隆重棋局也注定会载入史册,也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永禄御前比试”。
既然是决赛,节奏自然不会有之前的比赛那么快了,雨秋平也拿出了十足的精神。不过,这对大局不会有什么影响。雨秋平对面的,是一个来自大和国的围棋名手。不过在对上雨秋平后,之前还游刃有余的他却显得力不从心。雨秋平能感觉得到,这是他这次比试以来遇到的最强对手了,不过也就是业余三、四段的水平。如果自己让他两子,倒是有可能五五开。不过既然是平起平坐的对决,那就没什么悬念了。在那个棋手满头大汗时,雨秋平还有闲暇留意正亲町天皇脸上的表情以及织田信长、浅井长政等人的交谈。
场内落子间,场外的群众的心也被牵动着。每次书记员急匆匆地跑出来时,外面观赛的群众都会传来一阵阵欢呼。从第二十几手开始,雨秋平就已经掌握了场上的主动。每一次都雨秋平落子后,他对面的棋手被迫陷入长考。而雨秋平则在他考虑的时候,提前把下一步的变化算好,以至于每次对手一落子,雨秋平的回应紧跟着就会落下书记员都不用跑两趟。
就这样一直进行到中盘,随着白棋的大龙被绞杀成功,执白的大和国旗手无奈地投子认输。整场比赛,他都没能吃掉雨秋平哪怕一个子,一个子都没有,一个弃子都没有。如此强大的控制力和悬殊的实力差距,居然发生在御前比试的决赛里,足见雨秋平功力之强。
正亲町天皇看罢全局后,对雨秋平的棋艺赞叹不已道:“此子为当世之名人也!”日本围棋中的“名人”头衔也因此而生,雨秋平也成为了日本围棋界第一位获得名人称号的棋手。在后世,名人就意味着在围棋界里的最高权力。而在后世中日两国的围棋课堂上,也总会悬挂一副雨秋平的画像,来表示对这位初代名人的尊敬。
随后,天皇亲自登上棋室外的楼阁,向所有来观赛的百姓宣布胜者是来自织田家的雨秋平,雨秋红叶。而雨秋平“名人”的称号,也就此在天下间传颂。
而在观赛的人群中,一个刚刚十岁的小沙弥正骑在师哥的头上,艳羡地望着享受众人欢呼的雨秋平。刚才对局中雨秋平的每一手棋,都让他如痴如醉。
“师哥,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名人’!成为和红叶殿下一样了不起的棋手!”
“好了日海,别闹了。今天带着你偷偷出来看棋,住持肯定又要责骂了,晚上等着一起扫地吧。”师哥有些气恼地看了小沙弥一眼,在他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第四百五十六章 暗流
12月27日,织田信长在京都举行的大型茶会上。
“呦,咱们的名人来啦!”池田恒兴一看到雨秋平走过来,立刻囫囵吞下手里的点心,笑着起哄道。
“什么名人,你小声点,别在这里乱搞。”雨秋平一把捂住池田恒兴的嘴巴,“这可是主公办的茶会啊,主公才是主角!我昨天已经够出风头了,你可别闹得喧宾夺主,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说是茶会,其实底下还不是暗流涌动。”前田利家干笑了几声,望着茶会中熙熙攘攘的宾客们。他的这番话,倒是让雨秋平感到有一些不习惯。他忽然意识到,以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大哥,已经逐渐变了。
早在几年前,雨秋平就感觉前田利家在缓缓转型。他多了些心眼,多了些世故,不再是以前那个直肠子的犬千代了。无论是为人处世也好,交际也好,都成熟了许多这点从他和池田恒兴的比较中就可以轻松看出来,池田恒兴还是以前那副没大没小的样子。
更让雨秋平感到有些震惊的,是今年早些时候的事情。织田信长突然收回了前田家家督前田利久在荒子城的封地,把它转封给了前田利久的弟弟,也就是前田利家。理由很简单:身体病弱的前田利久在战场上几乎毫无建树,帮不到织田家什么。和他相比,明显是武勇过人的前田利家更适合继承前田家。
这件事情,当时在织田家中引起了巨大的非议。主公这样擅自改易家臣的封地,前田利家篡夺兄长的领地,都让大家十分不满。虽然前田利家私下里表示这件事情和自己毫无关系,都是织田信长一意孤行的,自己也觉得非常愧疚。但是据前田利久的养子,也就是在雨秋平手下效力的前田庆次所说,织田信长之所以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就是前田利家的提议这些都是前田利久和他的家臣们一致的意见。
在进行荒子城领地的交接时,原有的前田家家臣表现得十分抗拒,奥村永福等重臣纷纷出奔,还有人试图攻击前田利家。前田利久也就此和前田利家决裂,连带着前田庆次也对前田利家非常不满。
雨秋平毕竟不是事件的利益相关者,也不知道这些流言的准确性,因此没有对前田利家有太深的成见,但是心里总是不免留下了一个疙瘩。因为他知道,在他前世的历史上,前田利家后来就成长为了一个圆滑世故的政客,在柴田家和羽柴家之间游刃有余,最后靠着政治投机和选边站,获得了北陆百万石的封地。
“懂得自然懂,不必多说。”不知何时走到三人身后的丹羽长秀压低声音道,“周围不少外人,你们几个注意一点。”
“是,长秀殿下。”雨秋平、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齐齐应道。
在前田利家看向的那群宾客中,站在正中心的就是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他正身着一身颇具威严的服饰,和周围的人们侃侃而谈。围在他身边的,有松永久秀、波多野秀治,一色义道这些大名,还有不少宫卿、武士以及毛利家、上杉家、武田家等大名的使节,颇为热闹。
“公方殿还是收拢了不少人心啊。”前田利家眯着眼睛看了眼足利义辉和他周围的圈子,“公方殿和前几代将军不一样,励精图治,不停地在各国之间斡旋,倒是让幕府恢复了些许尊严。”
“听猴子说,那公方殿还在山城国练兵呢,现在手上搞不好也有了五六千人了,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池田恒兴不屑地嘲讽道,“他手下大多数都是酒囊饭袋,怎么可能练的好兵?”
“练兵?主公不管的吗
?”雨秋平闻言有些惊讶地开口道。足利义辉的幕府就设在他的领地的侧后方,如果这里出现了一支不怀好意的部队,可是对他大大不利,还有可能切断织田家援军和他这块飞地的联系。
“猴子和明智殿下试图制止公方殿,可是猴子位卑言轻,明智殿下又是公方殿旧臣,于心不忍,所以没能咬定不松口。主公当时人又在伊势,所以没能制得住公方殿。”池田恒兴摊开手,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那这可不好办啊。”雨秋平眉头逐渐皱了起来,手里的茶碗也被他随手放在了桌案上,“说到底,公方殿和我们不是一条心,这样放任他的势力增长,对织田家不是什么好事。”
“红叶说的不错。”丹羽长秀也同样把茶碗放倒了桌案上,做了一个示意大家靠拢过来的姿势后,压低声音道:“先给你们透个口信,你们口风严一点,可别乱说。”
“主公打算起草一个《五条书》,好好敲打一下公方殿,让他老实一点。”丹羽长秀顿了顿,环顾了左右,确保安全后继续低声道:“估计就在过年后就会公开了。”
“《五条书》?是什么内容啊?”前田利家十分好奇地挠了挠头发,轻声问道。
“大致意思是这么几点。”丹羽长秀叹了口气,似乎对织田信长的决策不那么满意,“凡是幕府将军的命令必须经过主公的副署;幕府一切赏罚由主公代行;公方殿以往的命令一律无效;主公有不经过幕府的政务处置权。”
“天呐!”池田恒兴闻言禁不住惊叫出声,引来了周围人的注视和围观。雨秋平见状十分恼怒地在他的脑袋上敲了敲,不满地嘟囔道:“小声点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可是这条件也太苛刻了。”池田恒兴一副不服的表情,压低声音吐槽道:“那公方殿一直致力于恢复幕府往日的荣光,努力树立权威扩张势力,想要从织田家的影子下脱离出来。主公这一套,可是直接把他打回原形,甚至比他在三好家的时候还要惨!这不是羞辱他吗?”
“我也觉得不妥。”知道历史的雨秋平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公方殿性格刚烈,这样只会激怒他,说不定适得其反。”
“我和林殿下都劝过主公了,可是主公不听,一心要让公方殿老老实实当傀儡。”丹羽长秀又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更加低沉,“红叶,如果这《五条书》真的发出,公方殿不可能对我们有好脸色的。到时候藤吉郎和明智殿下估计有的好麻烦了,你那里就要孤立无援了。你那个三权分立什么的处理好了吗?万一三好家打过来,你撑得住吗?”
“现在磨合得差不多了,他们那个商人国会花了一年时间,差不多把法律都订完了。目前为止,只有两次不批准过我的军备和内政预算。不过我修改预算后,也还算给我面子,都通过了。”雨秋平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道,“山殿下那里相处得也还行,不过他比较一根筋,这些日子里找了不少雨秋家武士的麻烦,我几个部下都被调查起诉过,不过大体上也还好。如果三好家打过来,应该不会内讧。”
“那就好,你要自己多多保重啊。”丹羽长秀有些担忧地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走吧,我们去主公那边吧,主公待会找我们说不定有事情。”
四个人边走边谈,缓缓越过了一群有一群在庭院内外参加茶会的人。雨秋平观察着路过的人背上的家纹,半晌后突然有些意外地问道:“为什么走了这么久了,都没看到朝仓家的家纹啊?”
不仅朝仓殿下这次没来,朝仓家一个人都没来。”前田利家有些不满地低声骂道,“主公都向所有畿内和近畿大名发出上洛邀请了,这朝仓家不识好歹,居然没来。全近畿,好像就他们家一个人没来,连个使者都没派来。”
“这小子就是欠收拾。”池田恒兴同样不屑地冷哼道,“之前京都合战的时候,他就在一旁隔岸观火不肯帮忙,一看我们要输,撒腿就撤。这笔账还没跟他算呢!他现在倒好,还蹬鼻子上脸,一个人都没派来,当着全近畿的面给我们主公甩脸色!”
“之前主公和朝仓殿下因为联军领导权的事情就闹得不愉快。后来在指挥合战时,也在排挤朝仓殿下。两家之间的误会,估计少不了。”雨秋平感觉摆在眼前的外交问题实在是太棘手了,苦心竭力地想着办法,池田恒兴和前田利家倒是没那么多心,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着朝仓义景时。这时,迎面却走来了面色有些忧虑的浅井长政。
“兄长!三位殿下!别来无恙!”浅井长政看到雨秋平等人后,立刻行了个礼。四人连忙回礼的同时,也打住了嘴上的话题。大家都知道,浅井家和朝仓家是世世代代的盟友,羁绊很深,浅井家每次遭遇危机的时候,朝仓家都会伸出援手拉他们一把,对浅井家有着厚恩。两家之间的不少家臣,也都因为这几十年的合作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甚至还有姻缘关系。
而如今,浅井长政是织田信长的妹婿,浅井家也是织田家的盟友。浅井家的两个盟友关系越搞越僵,夹在中间的浅井长政自然不好受。
“这次朝仓殿下没来,实在是给各位添麻烦了。”浅井长政十分歉意地给众人赔罪道,“索性织田殿下大度,我刚才和他提起这件事情时,织田殿下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宽慰了我几句。殿下他说,他和朝仓殿下的矛盾,他自己也有错,不能全怪在朝仓殿下身上。”
“嗯?”雨秋平等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送走了浅井长政后,这四个人立刻埋头议论起来。
“虽然这话倒是没错…”池田恒兴有些犹豫地沉吟道。
“但是以主公那暴脾气,根本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吧!”前田利家颇为默契地接上道。
“的确奇怪。”丹羽长秀点了点头,对两人的观点表示认可,“我本以为主公听说朝仓殿下没来,肯定会暴跳如雷。结果这几天来,他却一点都没有不开心,提起这件事时有时候甚至在微笑。”
“这样嘛…”雨秋平苦笑了一声,脑袋里忽然开始隐隐作痛。作为一个知晓历史的穿越者,他已经能够清楚地看明白织田信长这怪异举动背后的深意。
织田信长早就知道自己和朝仓义景有矛盾,也知道朝仓义景十分看不起他这个土包子。因此,他向朝仓义景发送上洛邀请的时候,就没指望他来,而是就盼着朝仓义景不来,甩他脸色。
然而,这个上洛邀请却不是一般的上洛邀请,而是有将军副署的邀请。虽然世人都知道,这邀请就是织田信长的意思,可是上面明明白白地有着足利义辉的印信。朝仓义景不来,其实就可以被说做是“目无幕府,把将军的命令当儿戏”。
而这,不就给织田信长提供了名正言顺地讨伐朝仓家的理由了吗?难怪织田信长会笑。
想到这里,雨秋平忽然不寒而栗。他扭过头去,把目光投向了浅井长政渐渐远去的背影。
难道历史上朝仓家和织田家开战,浅井长政被迫做出生死抉择的一幕,又要在这一世重演了吗?
第四百五十七章 读笔
12月28日,摔跤大会在京都的一家道场里如期展开。这一次,来参赛的不仅仅有织田家的武家子弟们,还有织田家的盟友和近畿不少未元服的公子哥。因此,在道馆的二楼上,坐满了有头有脸的武士前来观赛。榻榻米上的比赛已经进行地如火如荼,武家子弟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用顽强的毅力和高超的技巧,频繁博得一次又一次的满堂喝彩。赛程已经将近过半,擂台赛也逐渐进入白热化,一个个强手先后攻擂守擂,好不热闹。
雨秋平此时就和浅井长政、德川家康坐在一个雅间里,陪同他们一同观赛。虽然被告知雨秋殇不能返回雨秋家,也不能和雨秋家的人见面,而要在山家侍卫的监护下进行比赛,但今川枫还是大老远赶了过来,只为了能看到自己的长子几眼。而浅井长政和阿市夫妇也带着茶茶和阿初来了。此刻,阿市和今川枫正在逗弄两个可爱的小姑娘。
浅井长政和德川家康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场上的比赛,但是雨秋平却是心神不宁。织田信长对于朝仓义景事件的反常态度,宛若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心头。终于,趁着德川家康出去如厕的时机,雨秋平忽然凑到了浅井长政的身边,对他低声道:
“长政啊,问你个事情。”
“兄长请问,长政知无不言。”浅井长政十分有礼貌地从道场上收回了视线,望向雨秋平。
“额…”浅井长政这么正式,让雨秋平微微有些为难,他本来想在闲聊的氛围里无意间提起这个话题的,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啦,如果朝仓家和织田家兵戎相见,长政你会打算怎么办?”
“嗯?”浅井长政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脸色瞬间变得变白,嘴唇都微微有些颤抖,“兄长…你是说…织田殿下要…”
“不不不!”雨秋平见状匆忙连连摆手道,“我就是随便一说,和织田家的决策没有关系,只是随口说罢了!主公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雨秋平的解释让单纯的浅井长政安下了心来,长出了一口气,低声笑道:“兄长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兄长是织田殿下派来确认我态度的呢。”
“那怎么会。”雨秋平有些尴尬地干笑了几声,随后试探性地追问道:“那长政你的答复呢?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浅井长政犹豫了一下后,老实地答道,“织田家和朝仓家都是盟友,无论如何我都会从中努力了斡旋,阻止两家兵戎相见的。”
“这样啊。”雨秋平本来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是看到德川家康已经从外面回来了,只得作罢。就在这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茶茶突然兴奋地站起身来,跑到栏杆边上,伸出小手指着场下道:“看!是殇哥哥!”
“殇儿?”雨秋平和今川枫闻言都是一愣,急匆匆地走到栏杆边上,发现雨秋殇正缓缓走向道场中央。而道场中央站着的,是一个已经连胜多阵的大和国的武家子弟。雨秋殇那干瘪的袖子,格外地醒目。他没有多说什
么,只是用自己孤零零的左手,默默地拉起右臂空荡荡的袖子,一圈一圈地卷了起来,然后在右臂肩膀的位置打了个结,不让这随风飘荡的袖子垂下来。
不少其他家里的武士和武家子弟已经议论起来,对这个独臂的雨秋家继承人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可怜的孩子,因为身体上的残缺,哪怕仅仅是露面,就要遭遇无情的非议。
“唉?那个独臂的人是谁啊?”
“是雨秋家的继承人,叫雨秋殇。”
“哦对对对哦!是你们织田家的人,这孩子为什么都残废了还能当继承人啊?”
“谁知道红叶殿下怎么想的,他的双胞胎弟弟明明比他强得多,就应该把他遗弃掉。你是不知道,前年我们织田家的武道大会上,他弟弟表现出彩,他自己却连一个六岁的小孩子都摔不过。”
“切,独臂还想要多大本事,安心一辈子混吃等死吧。”
……
雨秋平其实不大希望雨秋殇来参加这样的武道大会,他依稀记得上一次武道大会,对雨秋殇的自尊造成了多大的创伤。可是雨秋殇自己却很希望能再次参赛,雨秋平和今川枫也不想失去能够看一眼儿子的机会,也就没有反对。
不过这一次,雨秋殇挑选的对手不是一个弱者,而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即使被直接撂倒,也不会太尴尬吧。
就在雨秋平和今川枫两人在看台上悄悄祈祷,希望待会雨秋殇落败时,周围的人不要对他大加讥讽或是大声嘲笑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却发生了。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雨秋殇已经把他的对手那个连胜多阵的高手,干脆利落地摔翻在地。
“什么?”“刚才发生了啥?”“怎么赢的?”“那个独臂的赢了?”
瞬间,周围的观众们响起了一片惊呼和疑问声。连雨秋平和今川枫这些亲友都没回过神来,不知道雨秋殇是怎么办到的。
“殇儿赢了?”雨秋平和今川枫相顾愕然,倒不是说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只是一个一只手残缺的孩子,实在是太难在摔跤场上获胜,特别是对上一个高手了。
“估计是那对手大意了!看到殇儿身体有伤,以为殇儿不行,结果被殇儿趁机摔倒了!”雨秋平十分兴奋和开心地笑道,“太棒了!殇儿这次干掉了这么强的对手,就算下一轮输了,也不会被人嘲笑了!”
“是啊。”今川枫也是激动地掩住小嘴,“这下子殇儿那孩子一定能开心好久!也不会再委屈得不行了吧!”
然而,擂台上的雨秋殇却没有如他的父母想象那样兴奋,而是十分有礼貌地向着对手一鞠躬后,再次摆好了架势。
由于雨秋殇的右手有着先天残疾,一般的武家子弟并不愿意上台挑战以他为对手。因为挑选这样一个对手会被大家看做是欺软怕硬,赢了也说明不了什么,万一输了或者赢得不轻松就会成为奇耻大辱。
因此,过
了好半天,都没有人愿意上台挑战雨秋殇,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最后,还是德川家的儿子德川信康站了出来缓解尴尬,向雨秋殇发起挑战。
“多谢三郎了。”雨秋平看到德川信康发起挑战后,十分感激地朝着德川家康一拱手。
“那孩子重情义,之前和殇儿有过旧交,自然不会束手旁观。”德川家康也是十分欣慰地笑道,“不过红叶莫怪啊,那孩子下手没个轻重。”
“没事没事,三郎的本事咱们织田家的武前年也是见过的,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输给他,殇儿也不算丢脸。”雨秋平笑着答道。
然而,就在雨秋平和德川家康客套的时候,坐在两人身旁的浅井长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望向了擂台中央。几乎在同时,整个道场内瞬间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大的惊呼声,不少原本坐在边上的人纷纷惊讶地站起了身。
雨秋平和德川家康匆忙扭头望向擂台中央,却发现德川信康已经被摔翻在地。一旁的雨秋殇用左手拉起了德川信康,依旧十分有礼貌地行了个礼。
“我的天啊!殇儿他把…”雨秋平惊讶地连话都没说完,随后立刻扭身看向德川家康,“莫非三郎他故意让给殇儿的?”
“不,绝对不会,那孩子就是个一根筋,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德川家康同样诧异地望着德川信康,后者心服口服地给雨秋殇行了个礼,似乎还跟他聊了几句,“那孩子准备这摔跤大会已经很久了,断然不会放水的。”
与此同时,整个道场内的议论声也盖过了一开始雨秋殇登场时的非议声。
“我的天啊!这雨秋公子是怎么办到的?”
“你看清楚了吗!就用一招,就把德川公子给撂倒了!”
“之前的松 井公子不是也一下子就被掀翻了?这两人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强手啊!这雨秋公子用了什么招式?”
“我都没看清!下一局一定好好看!”
“雨秋公子,可以啊!好样的!”站在擂台边的森田恶翔本来正全神贯注地提防着附近的动静,生怕有人趁着雨秋殇脱离他们的控制去擂台上比赛时,把雨秋殇抢回去。然而,在看到雨秋殇连续秒杀两个对手后,他也情不自禁地被雨秋殇的表演吸引了,兴奋地大吼道:“我还以为公子你只有一只手,跟着那老头子怎么练都没用!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那老头还真的教了你绝招啊!”
“加油啊!”森田恶翔朝着雨秋殇激动地招手,“把他们统统都撂倒!”
“雨秋公子加油!”森田恶翔和那十几个负责监视雨秋殇的山家侍卫和雨秋殇朝夕相处快一年了,也算是有些感情。他们目睹了这个弱小残疾的少年一年来不顾风霜雨雪的努力,由衷地希望他能够成功,纷纷替他喊好。雨秋殇十分感激地朝着他们一挥拳,森田恶翔也回了他一个兴奋的抱拳。
虽然立场相背,但是这十几个侍卫,也都是好人啊。
第四百五十八章 绝招
连着两个强手被雨秋殇击败后,武家子弟们开始重新审视他的实力,再也不敢小觑。又有一个来自浅井家的少年,大踏步地踏上擂台展开攻擂。然而,这个挑战者即使已经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却依旧被雨秋殇用一个干脆利落的招式摔倒了。
这一下子,场地彻底沸腾起来。刚才还不屑于和雨秋殇比试的武家子弟们,此刻已经排着队等待上场,却又一个又一个地被雨秋殇用同一招掀翻。场地里的攻擂者如同流水一般上台攻擂,又如同流水一般被雨秋殇解决。场内的欢呼声逐渐响起,一浪高过一浪。雨秋殇一时间竟然有了一份舍我其谁的霸气,连织田信长都赞叹不已。
“这还是上次那个被六岁小孩掀翻的雨秋殇吗?怎么变化这么大,这两年莫非有高人指点?”织田信长摸着下巴上的那撮小胡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雨秋殇的动作看,似乎想看出其中玄机,“他只有一只手啊,就能做到如此强悍,若是有两只手,岂不是找不到对手了?”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佐久间信盛大为不解地问道,“他的摔跤招式,莫非是什么高人指点的妙招吗?”
“他的招数就是正常的招数,没有什么花里胡哨,也没有偷袭,再普通不过了。”坐在织田信长身侧的柴田胜家自己也是摔跤好手,看得却也是一头雾水,“居然能以一只手,靠着如此简单的招式获胜,不简单。”
“把雨秋红叶叫过来。”织田信长见状也来了兴致,朝着门口的侍卫招了招手道,“余要好好问问他,他这小子是怎么练的!”
等到雨秋平匆匆赶来时,雨秋殇又先后击败了好几个挑战者,加起来已经是十七连胜了。
“红叶啊,雨秋殇这是怎么练的?之前还是个菜鸟,现在居然强大如斯!”织田信长开门见山地对雨秋平问道,“他可是只有一只手啊,就算再天赋过人,也不可能连续十几场用同一招秒杀对手吧!”
“实不相瞒,在下也不清楚啊。”雨秋平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一年来他都在山家为质,怎么训练地在下也不清楚,莫非山家内有高人指点?”
“就是他那招啊,肯定是高人交的。”织田信长边说边朝雨秋平比划了一下雨秋殇的招式,“不管来的是谁,通通一招撂倒。偏偏这招还看不出什么花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仅是那一招的关系,雨秋公子的基本功现在也已经相当了得了。”伏在栏杆上观战的坂井政尚扭头对着雨秋平和织田信长夸道,“有板有眼,绝对不输给我们这些侍卫了。这基本底子打得好,以后学刀,学剑,学骑马什么都快,而且体力也会好。”坂井政尚边说边指了指雨秋殇,“他都连比十七场了,连气都没怎么喘。我记得这孩子以前身体不好吧,体力怎么练的这么好的?”
“我也不清楚。”雨秋平虽然一头雾水,心里却是欣慰不已。看来雨秋殇这一年的人质生涯没有闲着,而是每天都有
在刻苦训练啊。
“来来来,坐着一起看,研究一下你儿子是咋办到的!”织田信长把屁股从座位上挪开了一点,示意雨秋平坐过去,“你小子上次围棋在天皇面前拿了第一,真给我们织田家长脸。而雨秋殇这次表现也不错,很有我们织田家少年武士的风范。”织田信长边说边拍了拍刚刚坐定的雨秋平的肩膀,“看在你们爷俩表现不错的分上,上次顶撞余的事情,余就不追究了!以后,也要继续为织田家奉献忠诚啊!”
“是!殿下!”雨秋平闻言心下一安,十分恭敬地一拱手道。
不仅是织田信长他们几个,全道场的人都全神贯注地研究着雨秋殇的招式,希望从中看出什么玄机。然而,那个招式是那样的普通,几乎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可是每一个武家子弟上来,却都拿这一招没有办法。只要雨秋殇找到位置和机会使用这一招,每次都是一招秒杀。一个又一个武家子弟被摔倒,连胜纪录已经直奔着三十而去了。
“在下好像…”柴田胜家盯着雨秋殇的动作看了许久,忽然瓮声瓮气地开口道,“看出些意思了。”
“哦?权六?怎么说?”柴田胜家的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织田信长亲自开口问道。
“再等等…在下再看看…”然而,柴田胜家似乎没有那么笃定,而是眉头一皱,更加认真的凝视着雨秋殇。
又看了两轮后,柴田胜家终于恍然大悟道:“在下懂了。”
“权六,快给余解释解释!”织田信长兴奋地拍了拍柴田胜家的肩膀,后者斟酌了片刻后,低声开口道:“雨秋殇在用的招式,的确平平无奇,那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过肩摔姿势,很多武家子弟在开始学习摔跤时,都会学到这一个基础招式。”
“基础招式?”佐久间信盛闻言十分意外地歪过头来,“既然是基础招式,为何这么强?而且雨秋公子还是独臂,没道理能击败这么多高手啊。”
“那的确是一个基础招式,它的反制方法非常简单有效。绝大多数有天赋的摔跤手不需要人教,也可以在对手使用这个招式的时候全屏本能地悟出它的反制方法。所以,这个招式在实战里并不实用。”柴田胜家顿了顿,眉头却越皱越紧。沉吟了片刻后,他低声道:“然而,在下思来想去,发现那招的反制方法虽然简单,却也只有那一个。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是什么?”雨秋平越听越是意外,下意识地追问道。
柴田胜家抿了抿嘴,看着雨秋殇再次把一个手足无措的对手摔翻在地后,冷声道:
“反抓对手的右臂。”
一语惊醒梦中人。
恍然大悟的众人重新审视雨秋殇的招式,发现的确是这样。在用这个摔跤技的时候,雨秋殇几乎把对手的中心全部转移到自己的右侧。这个时候,只要对方能够抓住自己的右臂,就可以不会摔倒,或者把使用者一
起拉翻在地。
然而,每当被雨秋殇拉住的对手根据往日的训练经验,或是全屏本能地抓向雨秋殇的右臂时,却会绝望地发现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下一刻,他就会被雨秋殇直接摔翻在地。
随着越来越多的攻擂者被雨秋殇击败,场边的欢呼声也渐渐平息。观赛的人们似乎已经对眼前的局势感到麻木,似乎雨秋殇击败对手不是什么值得欢呼的事情。道场内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欣赏着雨秋殇一人的表演。
雨秋平这才明白过来,雨秋殇为何要在开场的时候,把右臂的袖子卷起来打个结,就是为了防止对手拉着他空荡荡的袖子把他带倒。
“投机取巧?”佐佐成政听完柴田胜家的分析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这小孩学的倒是挺快。”
“内藏助,不准侮辱武士的坚韧和努力!”出乎雨秋平意料的是,还没等他出口呵斥,倒是柴田胜家先愤怒地沉声道:“那独臂的孩子,想练会这一招,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而他能够连比这么多场,无论是体力还是毅力,已经是在座所有武家子弟的最强了。”
是啊…那个独臂的孩子,那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孩子,那个自幼敏感脆弱的孩子,那个总是在意他人看法的孩子,那个活在弟弟阴影里的孩子。
是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随着最后一个挑战者被掀翻在地,在场所有的武家子弟都已经打过了擂台赛。而最后一个站在擂台上的,就是完成了空前绝后的五十八连胜的雨秋殇。原本安静下来的道场在最后一名挑战者被击败后再次沸腾,山呼海啸般的赞美和喊好被献给了这个一直不被看好,忍受非议的独臂少年。
雨秋殇此刻正用左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连胜五十八场,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甚至连说句话都难。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场边的森田恶翔和那十几个侍卫就兴奋地冲上擂台,围成一圈把雨秋殇给直接举了起来,随后高高地抛向天空,接住,再抛起来,让雨秋殇尽情享受场边的欢呼。
在被抛到最高点时,雨秋殇茫然地看向了二楼的看台,刚好和他的父亲四目相对。雨秋平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忘情地欢呼,而是高高地举起了大拇指。而父亲眼中的欣慰和自豪,比任何欢呼更能满足一个孩子的心灵。
但是,这不是雨秋殇最快乐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别人而活的孩子,他不是为了得到他人的认可而努力。他只是想向自己、向命运证明,残疾不意味着失败,残疾也可以拥有独一无二的人生。
这是父亲教给他的,也是他会铭记终身的教诲。
当他再次被抛起来时,他也同样高高地向父亲举起了大拇指。
在嘈杂的欢呼声中,那句欣慰的表扬却听得格外清楚。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第四百五十九章 噩梦
武道大会结束后,雨秋殇就被森田恶翔等山家的侍卫带回若江城去了。雨秋平和今川枫要在京都住一晚,明天早上也要返回枫叶山城坐镇。
京都的住宅古色古香,倒是颇有一番情趣。今川枫在和雨秋平一番**后,就缩在雨秋平的怀里,甜甜地睡着了。雨秋平低头看去,今川枫白皙的肩膀和带着红润的丰满酥胸若隐若现,惹得他身上又是一阵燥热。他拉了拉被子,把今川枫的肩膀罩好,担心她晚上着凉。
不知睡到了几点,雨秋平在睡梦中忽然惊醒。身旁的今川枫似乎被雨秋平的动静给惊扰到了,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轻声问道:“平,怎么啦?”
雨秋平自己也有些恍惚,但是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被说不清道不明的力给推着站了起来。随后,径直走向门外。
“怎么了?”今川枫被雨秋平的动作也给吓醒了,“出什么事了吗?”
“别担心。”雨秋平自己的身体虽然还莫名其妙地向前行动者,但是他却扭过头来对今川枫一笑,试图让她安心,“我去上个厕所。”
然而,他嘴上说着这句话,脚下的步子却骤然变快,四周的景物瞬间变得模糊,眼前只剩下一扇纸门那是住在他走廊对面的浅井长政的房间。傍晚,他和今川枫还在这布置典雅的房间里与浅井长政、阿市夫妇共进晚餐。
他快步冲到门前,猛地一把拉开了纸门,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那熟悉的房间,而是一个开阔地原本的房间已经消失不见。而在开阔地的中间,矗立着熊熊燃烧的小谷城天守阁!
雨秋平大惊失色,惊慌不已地朝着天守阁里冲去。他跳过几个翻倒的着火横梁,在火舌间穿梭,烈火的炙热让他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蒸发了一般。他在小谷城天守阁的楼道里穿梭,上楼,绕圈,再上楼,一圈又一圈,终于冲到了天守阁顶楼,浅井长政居住的地方。即使还站在门外,屋内妇人凄厉哀婉的哭泣声却是那样清晰那是阿市的声音。
他一把拉开纸门,只见一身白衣的浅井长政正站立在着火的屋子中央,迎着窗外透入的月光,擦拭着一柄锋利的肋差。而阿市衣衫凌乱,正跪在地板上,紧紧抱着浅井长政的大腿,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兄长?”“红叶哥哥?”看到雨秋平出现后,阿市和浅井长政齐齐换过头来,诧异地惊呼道。
“红叶哥哥!你快去劝劝长政殿下啊!”阿市一看到雨秋平来了,仿佛看到救命的稻草一般伸出手哀嚎道,“我不想他死啊!他要切腹啊!求求你一起劝劝他吧!我可以劝说我哥哥不要为难长政殿下的啊!殿下,我求求你不要死啊!”
“兄长,你快带阿市离开。天守阁着火了,再不走会有危险的。”然而,浅井长政虽然也是眼眸含泪,却毅然决然地沉声道。
“殿下!阿市这辈子都没求过人,这次算妾身求求殿下了好不好!”阿市听到浅井长政这么说后,眼泪再次瞬间奔涌而出,“阿市愿意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哪怕一辈子没有自由,被软禁起来也不要紧啊!我们还有茶茶,阿初,新九郎,还有阿江啊!他们还小,不能没有爸爸啊!你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妾身该怎么办啊!”
“阿市…”浅井长政听着阿市的哭诉,两行男儿泪也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下。然而,周围火舌吞噬木材的声音却愈发猛烈,催促着他不能再拖延了。他犹豫了一下后,缓缓蹲下身来,在阿市惨白的双唇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望着阿市红肿的眼眸,忽然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来,帮阿市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用他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轻声道:
“阿
市,你真漂亮。”
随后,那帮阿市整理头发的手猛地落下,重重地砸在了阿市的后脖颈上。
“我爱你。”
阿市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里满是惊讶和悲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意志,再深深地望了浅井长政一眼,似乎想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入脑海里。
阿市的身体无奈地软瘫在浅井长政怀里,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也顺着浅井长政的脸颊,滑落到了阿市精致的容颜上。浅井长政把晕倒的阿市缓缓放在地板上,随后故作坚强地对雨秋平低声道:“兄长,给你添麻烦了。阿市和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随后,寒光一闪。
“长政!”
雨秋平尖叫出声,在睡梦中猛地惊醒。
“是梦吗?”雨秋平捂着剧痛的脑袋,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道。
身旁的今川枫似乎被雨秋平的动静给惊扰到了,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轻声问道:“平,怎么啦?”
然而,这句和刚才情境中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动作,却让雨秋平瞬间如坠冰窟。
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他猛地一下坐起了身,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身体几乎不受自己控制一样站了起来,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怎么了?”今川枫被雨秋平的动作也给吓醒了,“出什么事了吗?”
“别担心…”虽然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但是走到门口的雨秋平,还是努力地扭过头来,朝着今川枫笑了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这句话后,他轻轻地合上了房间的门。随后,就立刻大踏步地朝着浅井长政的屋子走去。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已经接近于疾跑。他一口气冲到了浅井长政的门口,把手摁在了浅井长政房间的门把手上
却忽然不敢拉开这扇门。
或者说,他不敢面对他前世的历史。不敢面对,很有可能即将要发生的事实。
就在他脸色天人交战,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时,屋内却突然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
“妈妈,外面突然有好重的脚步声!怎么回事呀!”
那是茶茶的声音。
这小女孩撒娇般的声音,却让雨秋平忽然安下了心。
“茶茶别怕,可能是有人早上起来如厕吧。”阿市银铃般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时间还早呢,才卯时初刻,茶茶乖,再睡会儿。”
“茶茶睡不着嘛!”
“茶茶这样可不乖哦,你看阿初睡得多好。”阿市略带责备,却满满都是疼爱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是因为阿初没有一起去看殇哥哥比赛!殇哥哥昨天太厉害啦!”茶茶兴奋地说道,似乎还挥舞起了两只小手。
“好了茶茶,别吵到妹妹睡觉。”浅井长政那温柔却又让人踏实的男声也紧接着响起,似乎还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听妈妈的话。”
雨秋平呆立在门外,怔怔地听着屋内一家人幸福温馨的对话。他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一个字也记不住。
因为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正在不断地大吼,似乎想要叫醒自己。
如果雨秋平你不做些什么,就再也听不到这样的对话了。
如果历史重演,这个幸福温馨的家庭,马上就要支离破碎。这一家人将各自走上各自悲剧的人生,再也回不去。
雨秋平没有犹豫,径直地扭头离开,没有顾忌自己身上的睡衣,而是直接朝着织田信长的住所走去。在门口向值班的侍卫说明自己要求立刻觐见后,值班的侍卫就进去通报。
刻后,侍卫就让雨秋平进去了。
雨秋平进到室内后,发现织田信长同样穿着睡衣,正睡眼惺忪地靠在桌案上打哈气。一看到雨秋平,他就示威性地把手中的折扇挥了挥,笑骂道:“大早上把余叫起来,要是红叶你说不出什么要紧事,余就找人把你打一顿!哦不,余就找人每天大半夜把你喊起来。”
“是,主公。”雨秋平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后,就十分规矩地端坐坐好。织田信长看到雨秋平居然如此正式后,也稍微皱了皱眉头,开始严肃起来。
“主公容禀,在下斗胆揣测上意,不知主公是否要对朝仓家动手了?”雨秋平没有心思闲扯,直奔主题道。
“哦?”织田信长闻言一愣,随后轻笑了两声道,“何以见得?”
“前些日子的茶会上,朝仓殿下没有到来,而且朝仓家甚至没有一人前来。这样的举动,是对织田家的大不敬。”雨秋平顿了顿,再次低声道:“在下本以为主公会勃然大怒,结果主公却并没有。在下妄自猜测,可能主公早就料到朝仓殿下不会来。这次宴会是故意设套,让朝仓家落下‘无视将军命令’的口实,从而让本家可以名正言顺地征讨朝仓家。”
“红叶懂我!哈哈哈哈…”雨秋平说完自己的推测后,织田信长立刻满意地大笑起来,“这事我只和佐渡商量过,没想到红叶你居然自己就领会到我的意思了!很好,很好!”
“在下的重点不是这里。”雨秋平看到织田信长居然直接应承下来后,面色一沉道:“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主公打算如何顾忌浅井家的立场?”
“哦?”织田信长闻言挑了挑自己的剑眉,用鹰隼般的眸子凝视着雨秋平道,“此言何意啊?”
“浅井家既是我们织田家的盟友,也是朝仓家的盟友。如果织田家和朝仓家兵戈相向的话,想必会非常为难的吧!殿下打算怎么办?”雨秋平不顾织田信长的逼视,急急地追问道。
这句话说完后,织田信长没有立刻答复,雨秋平也不知道该继续追问什么,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氛围也变得有些诡异。豆大的汗珠在雨秋平的额头上沁出,他不明白织田信长这沉默到底意味着什么。他难道真的要像历史上一样,把浅井家和朝仓家一并解决吗?
良久后,织田信长忽然用折扇在雨秋平的脑袋上重重地敲了一下,随后笑道:“我知道,你小子是长政的义兄,和浅井家有旧,长政和阿市的婚姻也是你一手撮合的,所以和浅井家关系好,担心起他们来了是吧。”
“放心吧,浅井家是我织田家的忠实盟友,在数次大战里都为织田家尽心竭力,和心怀鬼胎的朝仓家不可同日而语。”织田信长的话让雨秋平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而且浅井长政和朝仓义景那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不一样,他可是人中龙凤,不然余又怎么会把余的宝贝妹妹嫁给他?余很看重他,把他视为余评定乱世的助手。余的步伐很快,需要那些能跟得上余步伐的英杰,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大好人才?”
“放心吧。”织田信长笑着重复道,同时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再次承诺道,“没有征得浅井家的允诺之前,余是不会对朝仓家动手的。绝对不会为了朝仓义景那厮,和浅井家撕破脸皮。”
“如此,在下就放心了。”雨秋平如释重负地连连叩首,由衷地感激道:“多谢主公了!”
是啊,在这一世的历史上,浅井家和织田家的合作,远比雨秋平前世来得密切。织田信长对浅井长政的器重、织田家和浅井家的羁绊,肯定也远超上一世。
历史不会重演了。主公都给我承诺了,不是吗?
第四百六十章 谎言
元龟元年(1570)1月6日。
雨秋平回到领地后,摆在他眼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雨秋家今年的预算问题。
在去年由町、石山町、河内和泉商人组成的国会草创时,由于宪法、各项税收法都未完善,再加上三好家卷土重来的威胁一直笼罩在他们上头。因此,对于雨秋家提出的各项预算,无论是维修枫叶山城、打造军备、在枫叶山城周围建造防御工事、练兵所需要的军费还是其他预算开支,国会基本上通通批准了。
然而,经过了将近一年的磨合,国会商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春耕在即,三好家和织田家集结在近畿的部队纷纷散去,战争的威胁也消失不见。没有了生死存亡的危险,商人们贪婪的本性开始逐渐暴露。国会在年前修改了有关税收和贸易的条款,进一步放宽了其中对商人的限制,也降低了税收。去年,商人们担心如果不给雨秋平足够的税收,根本挡不住三好家。可是今年他们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转而开始为自己谋利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雨秋家的财务总管濑名氏义向国会提出元龟元年的第二季度的预算时,就遭到了国会的拒绝这还是国会第一次直接否决了一个季度的总预算。他们觉得雨秋平花的钱实在太多了,商人们拒绝批准。预算到不了,雨秋家如同被束缚手脚的猛兽一般,空有干劲却无能为力。迫于无奈之下,雨秋平只能和濑名氏义、富田信广、增田长盛等人重新制定了新的预算,把常磐备扩军和兴修水利的预算通通砍掉了,只剩下维持基本防务、常磐备日常训练等基本开销。
即使是这样老实本分的预算,居然再次被国会否掉了。据今井宗久透露,国会的商人们普遍对雨秋家去年大手大脚的花费十分不满。毕竟雨秋家现在花的国库里的钱,都是他们商人挣来的钱,雨秋家却理所应当地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国库。国会那些商人们看得气愤不已,就打算给雨秋平一个教训,让他之后再花销上老实一点。
国会的态度激怒了雨秋家内的不少强硬派,常磐备军中不少武士更是建议雨秋平直接趁着三好家大军没有集结,进军町把这些商人通通抓起来,自己从国库里拿钱出来。不过,由于雨秋佑还在町商人的手里,常磐备投鼠忌器,只得作罢。
而天野景德从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他在去年组建的秘密组织鸦也第一次展开了行动。天野景德早就安排鸦的成员以各种方式渗透进入国会、法院,甚至是雨秋家自己的体系,去接近一些重要的人物。大大小小的情报站和联系所也在枫叶山城、町和若江城被建立了起来,各种秘密的情报每天都会流水般地送到天野景德手里,由他来监视雨秋家内的一举一动。
这一次,天野景德在暗中一声令下,鸦的成员立刻展开调查。没多久,就发现了三名国会的成员曾经和三好义贤的人有过秘密接触。天野景德立刻指示忍者突入这三人的家中,当场缴获了不少重要的书信资料,发现是三好
义贤贿赂他们,让他们在国会内部煽动不满情绪,抵制雨秋家的预算。
天野景德本想直接让鸦逮捕这三人,可是他却顾及到自己徒弟雨秋佑的安危,不敢太刺激町的商人。于是,天野景德把发现的情报移交给了山高政,山高政立刻对这三名议员发起弹劾,经过审判后将他们关入大佬。按照法律中的规定,他们的家产也被全部充公。
天野景德的鸦的这一番动作可把国会给吓得不轻他们原以为自己远离枫叶山城,只要盯住驻扎在町外的那两个常磐备的连,就可保万全。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就暗中潜藏着不少天野景德的人,随时监视着他们。他们虽然想对此表示抗议,可是这次商人里确实有人里通外国,这话又说不出口。最后,他们和雨秋平达成了妥协。这两次废止的预算案背后的责任不再追究,但是天野景德的鸦也不会撤离町。
在经过修改后,雨秋家的第三次预算案终于获得通过。不过,这并没有让雨秋平高兴多久因为更大的事件已经从京都传来了。
1月19日,织田信长向幕府提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五条书》。这《五条书》一经公布,近畿立刻一片哗然。在这《五条书》的要求下,幕府几乎成为了织田信长的家臣。这已经不是政治 斗争,而是对足利义辉**裸的侮辱了。刚烈的足利义辉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提议,愤怒地断然拒绝。织田信长随即示意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在京都集结部队,遥遥威胁着足利义辉的二条御所。足利义辉也毫不示弱,同样在二条城内集结部队。山城国内一时间剑拔弩张,连河内国的雨秋平和南近江的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和森可成都被要求准备出兵。
不过,在这局面最关键的时刻,松永久秀却站出来当了和事老。他在幕府出仕多年,在近畿有着广泛的人脉和威望,再加上他坐拥大和一国实力强悍,他说的话倒是很有分量。在他的斡旋下,织田信长和足利义辉达成妥协。足利义辉依旧接受了《五条书》,但是其中“幕府一切赏罚由织田信长代行”和“足利义辉以往的命令一律无效”这几点则被删去。
虽然这一次的冲突得以和平解决,但是足利义辉对织田信长的不满却已经无法抑制。他本想靠着织田信长取回足利幕府的权威,恢复足利幕府的荣光,可是织田信长的举动却把他的梦想击得粉碎织田信长不过是相当第二个三好长庆,甚至比三好长庆做得还要过分。
但是眼下织田家势力庞大,足利义辉自问凭着自己的实力难以抗衡。于是,他在细川藤孝的劝说下隐忍下来,转而联络各家对织田信长不满的大名,试图组织包围网消灭织田信长。他在接受《五条书》的当晚,就派出使者向朝仓家、松永家、波多野家、一色家、武田家、三好家等大名送去自己的亲笔信,要求他们共同讨伐织田信长。
3月24日,近畿、四国地区的春耕基本结束。三好家
的大军再次云集摄津、播磨,织田信长也再次率领尾张、美浓、伊势近40000大军上洛,一方面是为了压制足利义辉最近的小动作,一方面也是提防三好家。而这一次,连三河的德川家也被织田信长请了出来。德川家康亲率5000人追随织田信长的大军上洛。织德联军的主力汇合了织田信长原本就留在近畿的南近江、京都部队,总兵力达到了将近65000人。雨秋平也被要求率军前去京都会合,于是他留下了查理和吉岗胜政的两个连留守,自己则率领剩下三个连还有骑兵连一共1400战兵和2400辅兵前去京都。
然而,三好家和织田家却仿佛约好了一般,再次擦肩而过,三好家主力径直向西,配合安宅冬康的水军进攻播磨国的赤松家。自知不敌的赤松家无奈之下,只得向过去的仇敌浦上家请求支援,浦上宗景在重臣宇喜多秀家的建议下允诺了援军请求。然而浦上家的部队在前进到驹山后就不再动作,迟迟不肯赶到姬路城一带和三好军交战,倒是颇有坐收渔翁之利的势头。赤松家有苦说不出,却也不抽不出兵力去防备浦上家了。
而与此同时,织田信长在留下了近20000军队戍守近畿,提防三好家杀一个回马枪,自己则亲率45000军队东返,在抵达了南近江后却没有继续返回尾浓,而是忽然北上,进入了同盟浅井家的北近江领地。织田家的诸位重臣们对织田信长的举动十分不解,纷纷前来求见织田信长,却被织田信长一概拒之门外。雨秋平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浅井家在看到突然入境的织德联军后,颇有些手足无措,派遣使者来到织田家的营寨里,询问织田信长意欲何为。织田信长没有多做掩饰,召开了评定会议,当着诸多家老重臣的面,直截了当地告知了浅井家使者自己的意图,就是要借道消灭朝仓家。理由就是朝仓家去年没有来参加织田信长的茶会,无视幕府的上洛邀请,目无法纪。作为匡正天下的义士,织田信长要亲自讨伐。同时,他还要求作为同盟的浅井家出兵协助。
隶属于朝仓家的越前、若狭两国位于北陆道,地理位置上在近江国的北面。想要征讨朝仓家,必须经过浅井家的领地。浅井家的使者在得知了织田信长的意思后大吃一惊,匆忙赶回汇报。
然而,会议后,雨秋平却忽然爆发了。还没等参加评定会议的武士走完,眼看织田信长要走,雨秋平一个剑步冲上前去,拦在了织田信长身前,十分恼怒地沉声质问道:
“主公!您之前不是答应过在下,没有争取到浅井家的同意前,绝对不会对朝仓家用兵的吗?为什么大军都已经出征了,在下还有家臣们都毫不知情?为什么浅井家毫不知情?”
“哦?”织田信长颇为戏虐地看了雨秋平一眼,嘴角也扶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红叶啊,你那么懂余,难道还不知道吗?”
“余做出的诺言,从来都没有算过数啊。”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不得
得到了织田信长的答复后,雨秋平瞬间如坠冰窟。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织田信长已经拂袖离去,没有注意到更多的家臣武士围到织田信长周围向他询问这次突然出征的目的和细节,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被龙子和本多忠胜给拉回了营寨内,浑浑噩噩地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历史重演了,织田信长再次违背浅井家的意愿,蛮横地进攻了浅井家的盟友朝仓家。之后会怎么样发展,浅井家、浅井长政一家人的悲剧历史是否会再现,雨秋平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他本以为自己的劝说已经让织田信长回心转意,却没想完完全全地被摆了一道。织田信长还是历史上那个织田信长,我行我素,哪里听得进别人的劝告。
“殿下,殿下?”龙子看着雨秋平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担忧地关上了营帐的门,随后低声道:“殿下是在担心浅井家的事情吗?”
“嗯。”雨秋平随口应道,但是双眸却依然茫然地望着脚下的泥土。
“殿下是担心浅井家会为了保护朝仓家和织田家开战吗?是不是担心浅井殿下要与我们为敌啊?”龙子乖巧地坐在了雨秋平的身边,再次开口问道。
“是啊…”雨秋平被龙子说中了心事,眼眶竟然一瞬间有些红润,只能努力压制心中的感情。
“我觉得应该不会的吧,殿下。”龙子犹豫了一下后,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低声道:“殿下您听我讲啊!浅井家既然和朝仓家还有我们织田家都是盟友,那么同盟相斗,他两不像帮就是了呀!更何况一看我们织田家就比较强,朝仓家打不过我们,他又何苦为了朝仓家来和我们敌对呢?”
看到雨秋平没有言语,龙子有些心虚地飞快补上了一句,似乎想要证明自己的观点:“我觉得织田大殿还有家里的诸位大臣也应该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突然袭击朝仓家吧。不然的话,如果浅井家突然和我们敌对,我们就要被前后夹击了。织田大殿肯定是确认这种情况不会发生,才敢如此行动的吧。”
“啊…有可能吧。”雨秋平缓缓抬起了头,用双手撑在凳子的边缘,再次茫然地望向了营帐的顶棚,“但是长政他就是个烂好人啊!脑子里都是大义,哪里会考虑什么实力对比,政治因素啊。朝仓家和浅井家世世代代为盟友,浅井家更是蒙受朝仓家的再造之恩,长政那白痴为了报恩也会与织田家一战的吧。”
“不会吧!”龙子对雨秋平的观点十分不解,“浅井殿下可是阿市公主的丈夫啊,他和阿市公主关系那么好!他还是织田大殿的妹婿,他还是殿下您的义弟!出于这份情谊,也不会和织田家为敌啊!”
雨秋平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眼龙子,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知道,龙子说出的正是织田信长和织田家、德川家中大多数人的看法。也正因为如此,织田信长才敢悍然进攻朝仓家,织田家的重臣们才不会提出反对意见。因为正是织田信长的专断独行,达成了突然袭击的效果。朝仓义景想到没想
到织田信长会突然越过浅井长政的领地向他进攻,故而连部队都没有集结。
3月28日,织德联军在浅井家的领地内继续北进。浅井长政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调停使者带着自己的亲笔信而来,似乎想要劝说织田信长回心转意。几乎前一个使者刚刚离开,下一个使者就会立刻赶到。使者们无暇斥责织田信长未经招呼就进入盟友领地的无礼,而是一心说服织田信长停战。同时,浅井长政还派人去联络朝仓家,请求朝仓家派出使者向织田信长请罪。一贯高傲的朝仓义景一开始还不愿意,可是眼看大祸临头,也不敢再摆出那副样子了,匆忙派出使者向织田信长道歉。
不过,织田信长却似乎心意已决,拒绝了浅井家的斡旋和朝仓家的道歉,铁了心要进攻朝仓家了。浅井长政焦急之下,在29日当晚亲自来到织田信长的军营外,请求织田信长罢兵,却吃了闭门羹。织田信长派人答复说自己生了重病,无法见客。浅井长政苦等至深夜,最终无奈而归。
织田信长如此过分的态度让织田家的重臣们有些担忧,害怕激怒了浅井家。在他们的要求下,织田信长派出了使者安抚浅井长政,向他允诺未来越前国一半的领地会封给他,也不会难为朝仓家的亲族。不过浅井长政似乎也有了脾气,声称只要织田信长一日不答应退兵,他就一日不见织田信长的使者。然而,浅井家的家臣们却都保持着克制的态度,各自约束自己的部队,没有对织德联军产生威胁。
浅井家这样的表现被织田家的诸人们视为了默许,毕竟识时务者都明白眼下和织田信长的45000大军作对是非常不明智的。他们觉得浅井长政虽然心里不爽,事实上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等到将越前的土地封给浅井长政一部分后,应该就会满足了吧。毕竟织田家已经不要求浅井家出兵协助了,仅仅是想要他们保持中立,就愿意封给他们领土。
确保浅井家的中立后,织田家、德川家的武士们立刻就憧憬起即将到来的战功。朝仓家遭到突袭,恐怕连部队都来不及集结,就要面对织田家、德川家的大军,注定无法抵抗。随之而来的,必定是攻城掠地带来的财富和功勋。在一片请战声中,只有雨秋平一个人在上下奔走,试图拉拢更多的人说服织田信长退兵离开。他的声音,显得那样突兀、不合群。不仅柴田胜家等人斥责他的懦弱,以私废公,连德川家康、森可成、丹羽长秀等关系较好的人也劝雨秋平放弃这个打算。
雨秋平数次求见织田信长,却同样也吃了闭门羹。29日晚上,雨秋平同样在主帐外苦等了一晚上,希望自己的决心能打动织田信长,却也是一无所获。
3月30日,织德联军抵达了越前国手筒山城城下。织田信长攻城前,于军中召开了评定会议,准备布置战斗任务。雨秋平终于得到了面见织田信长的机会,还没等织田信长在位子上坐稳,他就越列而出,在织田信长面前跪下,重重地几叩首,痛心疾首地沉声道:“主公容禀!”
如果要说的是劝余退兵的话,你就可以滚了。”织田信长语气冰冷,敲了个二郎腿,把腮帮靠在右手上,冷峻地望着雨秋平。
“主公。”雨秋平熬了一夜没睡,此刻已经是双眼血红,抬起头来凝视着织田信长,“主公如此莽撞无礼,当真考虑过浅井家的感受吗?”
“放肆!”佐佐成政看到雨秋平如此无礼,第一个厉声呵斥道,周围也有不少看雨秋平不爽的武士们纷纷出言迎合。
不过,织田信长却仿佛没有被雨秋平无礼的质问而热闹,反而饶有兴致地笑了下,反问道:“考虑过如何,没考虑过又如何?”
“主公,浅井家是我们的盟友,而朝仓家也是浅井家世世代代的盟友。”雨秋平毫不畏惧地瞪着织田信长,“主公不经允许,就侵入同盟的领地。不经征求,就进攻盟友的盟友。主公眼里还有浅井家的存在吗?主公一点都不在乎浅井家的感受吗?浅井家可是和我们多次并肩作战的盟友啊,主公岂可如此行事?”
“所以呢?有什么关系吗?”织田信长对雨秋平所说的一切仿佛不屑一顾,“余的目标是天下布武,是平定天下。谁敢挡在余的面前,余就灭了谁。朝仓义景不肯合作,余就要灭了他,哪有功夫在这里考虑儿女情长?”
“那浅井家呢?浅井殿下呢?”雨秋平摊开双手,有些恼怒地低声吼道:“主公不是说浅井家是织田家的重要盟友吗?不是说浅井殿下是您平定天下的助手吗?主公这样无礼地激怒浅井家,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哪有怎么样呢?浅井长政还能和余为敌不成?织田家和朝仓家谁强谁弱,此刻不是一目了然?”织田信长冷笑了一声,不屑地低声道:“统帅盟友,靠得是利益而不是情谊。只要余给浅井家丰厚的领地,他们就会惟命是从。不然总是顾忌别人的感受,难道浅井家和谁结盟余就不能去打谁了吗?那浅井家要是和余周围一圈的大名都结了盟,余就只能干坐着等死了吗?余去打朝仓家,浅井长政还没来和我吵呢,你倒是翻了天了?”
“主公不要再强词夺理了!这次事情就是主公太过蛮横了!为了越前富饶的领地,丝毫不顾盟友的感受!背信弃义,犯天下之大不韪!”雨秋平觉得他已经没办法和织田信长沟通了。他一想到前世的历史即将重演,竟然有些失态地吼道。一时间,周围不少武士都大喊“放肆”,一个一个拔刀出鞘。德川家康和丹羽长秀见状纷纷起身向前,把雨秋平和那些武士隔开,想要缓和紧张的局面。
“红叶,还不快向主公认错!”丹羽长秀站在雨秋平的身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而雨秋平此刻却几乎失去理智,双目放火般地瞪着织田信长。
“不用,认什么错,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织田信长恶狠狠地冷哼了一声,猛地站起了身,一招手,就有几个母衣众上前,把雨秋平给架了出去。
“那么担心浅井家,就派你去安抚浅井长政。带着你的人给余滚!不要出现在前线!不要出现在余的眼前!”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先驱
3月30日下午,织德联军对手筒山城发动进攻。防守薄弱的手筒山城被一鼓而下,织田家大军乘胜而进,于4月1日抵达金崎城下。
而同一日,雨秋平也亲自策马赶到小谷城下,求见浅井长政。
浅井家的人本来对织田家的态度已经非常恶劣,之前的织田家使者就被关在门外不准进入。然而,由于来的是和浅井家有旧的雨秋平,门卫也没有太过难为他,而是带着他去了天守阁。
走去天守阁的一路上,雨秋平的心都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浅井长政,不知道第一句话该如何开口。织田信长做出这样背信弃义,不尊重浅井家的事情,让雨秋平感觉无地自容。他本想改变历史,改变织田家和浅井家刀剑相向的悲剧。然而,织田信长却违背了和雨秋平的诺言。现如今,想要让历史不再重演,就只有劝说浅井长政不要和织田家决裂这一条路了。
雨秋平知道,这很难。按照浅井长政的性子,让他这样忍辱负重实在是太难了。然而,他已经别无他法。他也坚信,靠着自己的口才和与浅井长政这十几年的交情,或许可以做些什么的。
这一切念头,都在他打开门,看到一身白衣的浅井长政的那一刻,化为泡影。
因为浅井长政脸上的坚毅,是雨秋平从未见过的。
“长政!”雨秋平几乎在第一句话开口时就已经接近失态,因为浅井长政平静和决然的态度仿佛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实在是非常抱歉!”雨秋平当场给浅井长政行了一个大礼,“主公倒行逆施,背信弃义,枉顾浅井家的情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在这里代主公给你,给浅井家谢罪了!”
“兄长何罪之有?”浅井长政匆忙扶起雨秋平,自己却低声苦笑了一下,“而织田殿下,又何曾认为自己有罪?”
“不是这样的。”雨秋平一把抓住了浅井长政扶着自己肩膀的双臂,急急地开口道,“主公他也感觉非常抱歉,绝对这样对不起浅井家,才让我…”
“兄长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的。”浅井长政看着雨秋平脸上慌张的神色,忽然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还记得去年在京都时,兄长就问过我,如果织田家和朝仓家为敌,我该何去何从?”
“我当时就有点害怕,担心这件事真的到来。”浅井长政微微抬起头,目光也飘得很远,仿佛在追忆往事,“但是我转念一想,觉得织田殿下断不会如此,兄长可能是杞人忧天了。毕竟我浅井家也是朝仓家的盟友,就算织田家与朝仓家为敌,也会事先征求浅井家的意见吧。”
“可是现在想起来,还是兄长更了解织田殿下,幼稚的反而是我啊。”浅井长政苦笑了一下,有些颓唐地摇了摇头,“织田殿下的眼里只有天下和他的利益,又岂会在乎所谓的大义?为了他的目标,他什么都可以舍弃。朝仓家是这样的,浅井家也是这样的,天下大义也是这样的。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背信弃义而专门派兄长来道歉呢?这恐怕只是兄长为了弥合兵燹而自己做出的努力吧。”
见浅井长政已经把话说开了,雨秋平也没办法继续掩饰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对焦在自己的膝盖上,不停地告诉自己冷静,随口低声开口道:“长政,那你打算怎么办?”
“兄长明白的。”浅井长政抬起头,直视着雨秋平的双眼。他眼神中的清澈,宛若冬日的雪花那样单纯。而他脸色的坚定,却又比寒冬里的松柏更加不可动摇。
“我要为了义而战。”
“长政!你冷静一下!”雨秋平刚刚稳下来的心神再次大乱,他按住浅井长政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制止浅井家的行动一样,“朝仓家比织田家实力弱得太多了,此刻织田家已经势成,就算你去帮朝仓家也难有改观。”
“昔日里的浅井家也比六角家弱得太多了,一次一次被欺凌得颠沛流离,可是朝仓家却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援手,救我浅井家如水火之中。”浅井长政再次回想起往事,声音里也
逐渐带上了强烈的感激之情,“浅井家数次濒临灭亡,都是朝仓家鼎力相助,才保得浅井家香火存续,才能有浅井家今日的强大。这份大恩大德,我们浅井家世代铭记。如今恩人面临绝境,浅井家又岂能坐视不理?”浅井长政顿了顿,语气也在此变得无比坚定。他用右手摁在家传武士刀的刀柄上,掷地有声地沉声道:“若是如此忘恩负义,长政他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自称为武士?”
“长政,我知道你是为了义而战。可是此刻,你和织田家也是盟友,你还是我的义弟,还是阿市的丈夫,织田家的妹婿。”雨秋平连珠炮似的开口道,徒劳地想要说服浅井长政,“织田家没有背弃和浅井家的同盟,只是进攻朝仓家。而你若是协助朝仓家,就是主动破盟者!浅井家就要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
“而且主公这次奉幕府之名出征,你若是协助朝仓家对抗织田家,不仅有违盟约大义,还违背了将军的命令,更是违背武士的大义。”雨秋平喘了口气,握住浅井长政双肩的手使劲摇了摇,继续开口道:“而如今,织田家已成为日本最强,是统一天下,结束乱世的不二人选。长政你若是不协助织田家,反而向织田家开战,那就是阻碍了天下的平定,让近江乃至于近畿百姓再次陷入战火,让全天下百姓多在战乱中挣扎数年乃至数十年啊!如此,可是违背了天下大义!”
“你不是最讲究义吗,你不是为义而战吗?”雨秋平已经急得口不择言,沉声质问道:“如此枉顾天下大义,长政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面对雨秋平的质问,浅井长政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动摇。他望着雨秋平,沉默了半晌后,忽然开口道:“兄长,你还记得那句话吗?”
“不明小义,何以明大义?”浅井长政看了眼怔在原地的雨秋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若是天下人人都明小义,大义自然而至。若是不明小义,所谓的大义不过是违背道义的借口罢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如今织田家比朝仓家强多了。如果不想冒着风险,如果想要攫取利益,浅井家只需保持中立便可。而正如兄长刚才所说的那番大义之论,想要为自己的懦弱找到理由,实在有太多的借口可以找了。”然而,浅井长政说到这里,自己却先摇了摇头,“可是不明小义,大义又如何谈起?朝仓家对浅井家有着再造之恩,若是连知恩图报这小义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脸空谈大义?浅井家又有什么脸立足于这世上?既然如此,我就选择最艰难的路,来捍卫自己的义。”
“没用的,长政!别犯傻了啊!”雨秋平看到浅井长政如此坚决,自己已经是方寸大乱,却仍然硬着头皮劝说道,“不是你帮了朝仓家,朝仓家就可以免于灭顶之灾的!织田家坐拥超过200万石的领土,已非浅井家、朝仓家可以匹敌!你现在去帮助朝仓家,只是杯水车薪!到头来,朝仓家还是会被织田家消灭,你也无能为力!反倒是你的列祖列宗辛苦传下来的浅井家基业要毁于一旦啊!你做不到的!”
浅井长政听到雨秋平如此刻薄地分析,却没有丝毫动怒,而是忽然开口打断道:
“兄长,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和我说过,人的一生有两次成长。”
“第一次,是发现自己不是无所不能,有许多事情是无论再努力也做不到的时候。”
“第二次,就是在意识到自己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之后,仍然努力去做的时候。”
雨秋平闻言一下子愣住了,握着浅井长政肩膀的手,也无力地垂下,磕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
“我现在,就是在意识到有些事情无论也做不到后,还要努力去做。无论是救下朝仓家也好,捍卫武士的义也好。哪怕我注定做不到,我也要为义而战。”浅井长政十分歉意地向雨秋平行了个礼,“所以抱歉了兄长,我不能接受你的斡旋。请你代我向织田家带去,浅井家即将与您为敌的消息吧。”
雨秋平沉默了良久,目光在浅井长政的脸上、身上胡乱地扫着,思绪也在乱窜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看到了未来和浅井家的兵戎相见。
“再次见面时,我们就是敌人了吗?”雨秋平忽然没来由地开口道。
“在战场上会是敌人,但是兄长永远是我最敬爱的兄长!兄长对长政,还有对长政一家、对浅井家的恩惠,即使到了九泉之下,长政仍然铭记在心。”浅井长政闻言也有些伤感,低声开口道。
雨秋平继续望着浅井长政,脑袋里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忽然发现,浅井长政此刻正穿着他噩梦里的那身白衣,而周围天守阁里的景象,也和噩梦中无二。
雨秋平仿佛瞬间被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死死地再次抓住了浅井长政的肩膀,厉声咆哮道:“长政!你会死的啊!你打不过织田信长的!浅井家会灭亡的!以他的性格,他会杀了你的啊!你死了,阿市怎么办?茶茶怎么办?阿初怎么办!新九郎怎么办!还有刚出生的阿江又该怎么办?你有想过吗?你对得起他们吗?”
雨秋平连续的狂吼喊得他几乎脱力,眼泪也夺眶而出,以至于他喊出最后一句话时,嗓子已经沙哑到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那么想死吗?”
当雨秋平说到阿市和几个子女时,仿佛戳到了浅井长政心里最为柔软的地方。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眶也微微湿润了,嘴巴开合了几下,也没能说出话来。
半晌后,他忽然起身,转过身来,背对着雨秋平,不希望自己的流泪被义兄看到。兄弟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房间里只听得到眼泪从脸颊滑落,坠在地板上的滴答声。
良久,浅井长政不知是想了多少东西,忽然微笑着开口道:
“兄长,你还记得吗。那是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啊,你第一次和我提起治乱循环。”浅井长政想起了往事,深以为然地低声道:“你和我说,天下之所以不断治乱循环,天下百姓之所以要一次次饱受战乱之苦,就是因为每一次政权兴替,都是靠着黑暗和杀戮的手段,而枉顾光明大义。这黑暗的记忆给天下蒙上阴影,以至于后世的俊杰们,也想着用同样的方式推翻政权,取而代之。”
“而兄长还说,要想真正结束这治乱循环,要想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就必须要捍卫正道,用法律和制度来维护光明大义。”浅井长政说到了自己的理想,语气也逐渐变得有且激动,“这不就是吾等武士应该倾尽生命为之奋斗的吗!”
“我看得到兄长的努力,兄长在河内和泉的那番尝试,就是想用权力的制衡来限制每个人,来维护法律和制度不被践踏!”浅井长政越说语速越快,越说越是兴奋,“长政愚钝,没有兄长那样的大才,想不出那些能够匡正天下的法律和制度!”
“但是兄长想出的法律和制度,归根结底,也是要用来捍卫光明大义的。若是世间没有光明大义,若是世人不愿意相信光明大义还在,那兄长的法律和制度也没有立足之本啊,不是吗?”浅井长政说到这里,忽然扭过头来,骄傲地朝着雨秋平一笑,右手也缓缓地摁在了刀柄上。
“兄长大才,万万不可在乱世中陨落,但是长政不一样。长政唯有赌上一切,为了捍卫光明大义而战。若是长政的义举,能让天下所有有志之士都能为之振奋,能唤醒所有沉醉于黑暗和杀戮中的人,能让天下所有人都以长政为先驱而捍卫大义,长政又有何惧?”
浅井长政边说,边缓缓地抽刀出鞘。让那锋利的武士刀沐浴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明。刀身如明镜一般反射着一切光景,透过刀身,仿佛可以看到身后无数的景象。有泪流满面的雨秋平;有雨秋平身后天守阁的大门;有大门外小谷城的城郭;有城郭外熙熙攘攘的城下町;还仿佛有着整个近畿的百姓,全天下的万民;和那虽然虚无缥缈,却仿佛清晰可见的太平盛世。
他抬起头,望着刀柄上浅井家的家徽,意气风发地大声喝道:
“长政愿意以死殉义,为兄长的太平盛世”
“开路!”
第四百六十三章 袋中
当雨秋平浑浑噩噩地从小谷城走出时,手里已经多了一袋豆子。那是阿市在临行前,塞到他手里的。这个苦命的女子,即将目睹自己的哥哥和自己的丈夫,在战场上拼杀。家族利益和政治婚姻的悲剧,还是降临在了她的头上。筑山殿也好,今川枫也好,阿市也好,这或许就是乱世女子,躲不开的宿命。
“长政殿下和我说了,他要和哥哥还有大家为敌了,我真的不想见到那样的事情…我不想看到我最爱的夫君和我的家人们在战场上兵戈相见。”梨花带雨的阿市踱步到即将离开的雨秋平身边,脸上的妆已经被哭花了,“可是我明白长政殿下的立场,他是为了他的义而战,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情去制止他。”
“我是长政殿下的妻子,是浅井家的主母,我已经是浅井家的人了。”阿市当时一边呜咽,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袋豆子,盛豆子的袋子两端用线密密地缝住。“在浅井家和织田家对立的时候,我只有站在浅井家这一边,还望红叶哥哥和大家不要怪我。”阿市抹了把眼泪,把那袋豆子塞到了雨秋平的手里,“浅井家马上就要出兵了,请红叶哥哥帮我把这带豆子带给哥哥吧。如果哥哥能明白,可能可以早反应过来一个时辰吧。这也是我作为织田家的公主,最后能为织田家做的事了。”
“我知道了,我会带到的。”雨秋平忍着一点都不比阿市少的悲伤心情,强笑着安慰道,随后便转身离去,“阿市也要保重好身体,照顾好茶茶她们哦。”
“红叶哥哥,这次破盟,浅井家和织田家不会真的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就在雨秋平已经要走出本丸的城门时,阿市突然上前几步,一把扯住了雨秋平的衣袖,泣不成声地哭道:“不会的吧!红叶哥哥你告诉我,不会的吧!以后还是会和好的对吧!”
雨秋平的身体怔了一下,有些木讷地转过身来。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脸上的凄怆却已经给出了答案。阿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身体忽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如果浅井家获胜了,或许还有和解的可能。”雨秋平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复述着前世的历史,“但若是织田家胜了,朝仓家和浅井家作为大名的历史,可能就走到尽头了。因为主公,绝不会让越前和北近江这两块富饶的土地落在别人手上的。”
他其实明明可以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浅井家和织田家会和好的”之类的套话,来安慰这个伤痛欲绝的姑娘。他知道,阿市现在想听的就是这样的话,能够支撑着她从悲痛里走出来。可是一想到历史即将重演,一想到阿市这个温馨的家庭马上就要支离破碎,一想到她的后半生都要在悲剧中渡过,雨秋平的谎话就没法说出口。
“这…这样的嘛…”阿市被雨秋平沉重的语调压的喘不过气来,怯生生地问道:“那如果浅井家输了,哥哥会怎么样对长征殿下?”
阿市的话仿佛直插雨秋平的心窝,让他不得不想起前世历史上那残酷的“人骨酒杯。”
天呐……
雨秋平没敢回答阿市的话,而是努力朝她挤出了一个微笑,随后就策马扬鞭而去。
等到雨秋平在4月2日赶回织田家军营时,金崎城已经被织德联军攻下了。金崎城的守将朝仓景恒没有多少时间组织防御,只得弃城而逃。
朝仓家的军事力量大致分为三支:朝
仓家家督直属部队,驻扎在越前西部和若狭地区的敦贺众,驻扎在越前东部的大野众。朝仓家曾经闻名遐迩的武将朝仓宗滴,就曾经是敦贺众的统帅。而现任敦贺众统帅,就是被誉为朝仓家第一名将的朝仓景恒数年前就是他率领敦贺众攻下了若狭。
然而,这位第一名将此刻却不得不放弃战略要地金崎城。因为织田家在仓促间发动攻击,虽然敦贺众得以集结,可是朝仓家的直辖部队和更东边的大野众却还没有抵达。敦贺众总兵力不过8400余人,无法抵挡织德联军45000人的军势。朝仓景恒为了保留实力,因此弃城离开。
不过,朝仓家的主力部队也在4月2日抵达了金崎城东边30里外的钵伏,会和了朝仓景恒的敦贺众,总兵力达到了25000人。越前国西南、东南近是山地,想要进入越前国中央的平原,只有从官道上通过。朝仓家主力部队扼守的钵伏,就是官道上的重要隘口。因此,织德联军也摩拳擦掌,准备正面进攻朝仓家的部队。
就当织德联军即将东进,正在金崎城外召开评定会议时,雨秋平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在进入主帐后,没有多话,而是直接把阿市的豆袋交给了织田信长。
“这是阿市公主让在下带给主公的,请主公过目。”雨秋平面色冷峻,说完这句话后就一言不发地望着织田信长。
阿市公主的豆袋让主帐内的武士议论纷纷,大家盯着那个装着豆子的袋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名堂难道阿市公主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还有闲情雅致寄一袋豆子过来?
“所以浅井家是什么意思呢?”丹羽长秀看到雨秋平似乎又存心和织田信长怄气,有意出言盘活气氛道,“是否接受了我们的条件?”
“接受什么接受,浅井长政是要出兵啦!”还没等雨秋平回答,织田信长倒是先哈哈大笑道。他随手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对着在场的武士们笑道,“这袋子前后缝住,就是在说朝仓家和浅井家要前后夹击了。而这袋子里的豆子,说的就是我们联军啊!”
“你说是不是啊,雨秋平?”织田信长冷笑了一声,用鹰隼般的眸子凝视着雨秋平,沉声质问道。
织田信长此言一出,大帐内的众人都是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根据汉人的惯例,直呼他人的姓名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虽然雨秋平是穿越来的人,没有这个习惯,可是他也有十几年没被人直呼姓名了。织田信长这么说话,看得出来已经是对雨秋平非常不满了。
“回禀主公,是的。”雨秋平向着织田信长行了一礼,低声答道。
“余不是叫你去安抚浅井长政吗!你怎么回事?怎么浅井家破盟出兵了!”看到雨秋平居然毫无愧疚之意后,织田信长彻底爆发了,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劈头盖脸地呵斥道:“为什么浅井长政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太太平平的,你一去浅井长政就要破盟出兵了?余记得的,你和那浅井长政有旧,你还是浅井长政的义兄,是不是你劝他破盟出兵的!然后浅井家和朝仓家夹击我们,你在从背后反戈一击?嗯?我说的是不是!”
“主公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浅井殿下为义而战,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雨秋平面对织田信长的指责,毫不畏惧,不卑不亢地挺胸答道:“至于在下,身正不怕影子斜,断然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
“你
什么意思?你是在骂余吗?哈哈哈哈…”织田信长怒极反笑,一把将手中的扇子甩到了雨秋平的脸上,同时对着身旁的佐佐成政高声道:“阿修罗,带着人把雨秋平给余抓起来,在阵后监禁,他的部队移交给竹中重治率领!”
“大难临头,主公不思如何从绝境中撤退,反倒互相猜忌?”雨秋平被佐佐成政带着的两个马众扣住往帐外拉,嘴上却依旧硬道:“如今我们联军孤悬境外,后路不保,还要遭受两面夹击,主公还不早做考虑?”
雨秋平的话,引起了不少帐内武士的担心。德川家康、丹羽长秀、森可成等诸多武士此刻都对联军的处境忧心忡忡。雨秋平所言不虚,织德联军此刻两面受敌,还位于陌生的浅井家的领地上。如果浅井家离反,那织田家撤回南近江的退路也已经被切断了。这45000大军此刻已经处于绝境,只有奋力击破浅井长政夺回归路才有生机,现在还起内讧真不是明智之举。于是,帐内的许多人纷纷出言为雨秋平说清,提醒织田信长此刻局势危机,应该众志成城才对。
“哦?”织田信长看到帐内众人的反应后,颇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居然没有丝毫紧张,“你们真的觉得,处于绝境的是我们吗?”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织田信长已经大手一挥。身后的几个马众立刻会意地呈上了一面地图,悬挂在了主帐后的木板上。众人定睛一看,这正是一副贱岳长法寺金崎城一带的地图。
“余故意激怒浅井家,越过它的领地进攻朝仓家,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引浅井家破盟出兵。”织田信长冷笑了一声,遥遥地看了眼琵琶湖的对岸,“浅井家主动破盟,余也就有了借口对北近江下手了。余早就和右卫门尉说好了,只要浅井家北上夹击,他就立刻率领京都地区留守的20000大军东进,攻略空虚的北近江!”
“而在这里!”织田信长越说越是得意,用手在地图上重重地敲了敲,“浅井家既然出兵了,我们后路被断,只有撤退一条路。原本死守不出的朝仓家定会从他那防守严密的乌龟壳里钻出来,前来追击我们。余就把金崎城让给他,诱使他继续深入。”
“然后,我们从贱岳到长法寺,重重设防!”织田信长用右手手指指着贱岳到长法寺的官道,自动向西拉了长长的一条线,“这里北边靠山,南边临水,只有一条不宽的官道,我们只要死守官道,就能把浅井长政的军队死死地挡在这里好几天!”
“这个时候,朝仓家的追击部队差不多快要追到长法寺了吧。他肯定以为我们狼狈逃窜,只想着从浅井家那里杀出一条归路,绝对不愿意久留,故而必定大意地追击而来。”织田信长再次冷笑了一声,同时沉声道:“那我们就在金崎城到长法寺的山路上设伏,一举击溃大意的朝仓家。然后掉头,把浅井家给消灭了!”
织田信长说罢,随手抓起刚才放在桌案上的袋中豆,颇为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就狠狠的一把捏了下去。简陋缝起的袋子被织田信长一把捏爆,袋中的豆子崩了出来,胡乱地撒了一地。
“余志在天下,时间有限,没工夫耽误。把麻烦的事情聚在一起,就简单多了。”织田信长豪迈地大笑,同时一只脚他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对着主帐内的武士们振臂高呼道:“看余先灭朝仓,再灭浅井!越前近江,一并收入囊中!”
第四百六十四章 贱岳
4月2日,在收到浅井家即将向织田家宣战的消息后,织田家抛弃金崎城开始南下撤退。同日,驻扎在钵伏的朝仓军立刻西进,在凌晨时分,打着火把的朝仓军重新夺回了空无一人的金崎城。
4月3日,浅井家宣布和织田家破盟,起兵援助朝仓家,讨伐背信弃义的织田信长。而收到消息的佐久间信盛也立刻集结部队准备东进,进攻浅井家的北近江。
然而,不幸的是,足利义辉却暗中授意了波多野家对山城国展开攻击。而大和的松永久秀,也以“援助戍守京都”为名,把松永家的大军开到了京都和大和的边界。
同日下午,在得到浅井家和织田家破盟的消息后,留守在南河内高屋城以及南和泉的三好长逸、三好政康开始集结部队。留守的查理和吉岗胜政应付不来,于是今川枫向驻扎在山城国的织田家部队请求援军。
与此同时,足利义辉本人也在二条城内集结了手下的数千军队,近畿一时间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佐久间信盛眼看大事不妙,不得不退保山城,不敢继续东进。然而,这一情报却没能及时传到孤悬敌境内的织德联军那里,织田信长依旧按照原计划准备于浅井-朝仓联军决战。
4月4日,织田家大军抵达长法寺。由于浅井家扼住了从琵琶湖东岸返回南近江的大路,织田信长于是派出部队向着琵琶湖西岸的朽木谷一带佯动,做出要沿着琵琶湖西岸撤退的姿态。织田信长还派出使者联络朽木谷的豪族朽木元纲,要求从他的领地通行。朽木元纲在接到织田信长的信件后,立刻向浅井家和朝仓家通报了这一情报。
浅井长政和朝仓义景得到消息后,纷纷认定织德联军急着撤回京都稳住局势,于是从东边和北边两个方向展开追击。4月4日傍晚,浅井家15000人,5000战兵抵达贱岳。而在贱岳向西到长法寺这20里的官道上,织田家先后布下了十一道防线共5000战兵进行固守。由于这条官道北边是近江、越前交界处的山区,南边是琵琶湖,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道。浅井家想要打到织德联军的本阵长法寺,就只有沿着官道进攻这一条路可以走。
而朝仓家25000人,也在4月4日追击到了长法寺北边15里外的山区内。不过由于山道狭窄,朝仓家的8000战兵没能全部展开,只能以连营的形式驻扎。
再看织德联军的部署由丹羽长秀、森可成、池田恒兴等人率领的5000战兵驻扎在贱岳到长法寺的官道上,层层防守浅井军的进攻,目的就是挡住浅井长政。而织德联军的主力,则被投放在长法寺北部的山区里埋伏。德川家康的1700战兵在正面的官道上诱敌,而上万织田家战兵则隐藏在官道两侧的丘陵、山谷中,等待着伏击朝仓家主力的机会。
而雨秋平,此刻却被软禁在营帐里,常磐备1400人也被留在长法寺的本阵中,负责保护织德联军近30000的辅兵。这样的布置,其实也说明了织
田信长内心的想法他并没有怀疑雨秋平通敌,不然就不会安排常磐备看守本阵。他只是对雨秋平当众多次顶撞他十分不满,想要杀杀他的锐气。
织德联军此役的目的,就是阻止浅井-朝仓联军汇合,把他们挡在东边和北边。首先,靠着险要的地势挡住浅井家的进攻。然后,德川军将轻敌的朝仓家部队引入伏击圈,由联军主力把朝仓军先行击溃。随后,再让抵抗浅井家的部队回拉,把浅井家也引到长法寺一带。联军主力在击溃朝仓军后重整南下,配合抵抗浅井家的部队,夹击浅井家,将浅井家也一并解决。
而大意的浅井-朝仓联军,却没有料到织田信长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他们比织田信长更清楚,织德联军此刻孤悬境外、退路不保、士气涣散,因此认定织德联军肯定急着撤退。留下来的部队,都是来断后,掩护主力撤离的。因此,双方在取得联络后,就约定明天清晨开始进攻,两面夹击织德联军。
4月5日清晨,位于贱岳的浅井军出阵,向着西边的织田家阵地发起猛攻,浅井-朝仓联军和织德联军之间的贱岳合战拉开了序幕。
位于织德联军十一道防御阵线最前方的,是织田信长旗本队的指挥者坂井政尚。后者正指挥着800织田家直辖部队,驻扎在第一线。织田信长把他手下的这员猛将派来打头阵,就是希望东部的防守能从一开始就遏制住浅井家的攻势。
“父亲,这是什么旗号的部队?”坂井政尚的儿子坂井久藏盯着浅井家正在列队的部队看了半天,“我没见过这种靠旗啊…”
“那是雄鹰备。”坂井政尚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那是浅井长政的直辖部队。不需要看靠旗,只需要看雄鹰备那熟练快速的队形变化和那刀切豆腐一般的方阵就能明白了。据说,这支备队是雨秋平帮助浅井长政建立的,难怪和常磐备那么相似。
“不过这靠旗…”坂井政尚经他的儿子一提醒,望了一眼那靠旗,却发现自己没能认出来,也立刻陷入了沉思。雄鹰备足轻、武士们背上插着的,不是以往的浅井家三生龟甲菱纹的靠旗。取而代之的,是一左一右两面白旗,上面各自用黑笔写着四个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等到雄鹰备在浅井长政的白鹰马印的指挥下缓缓地朝着织田家的备队压来时,坂井政尚终于看清了每个足轻、武士背后的靠旗上写着的八个大字。
“义之所至”
“生死相随”
也看清了,每个雄鹰备战士脸上的坚韧和决心。
“雄鹰备的战士们,在我们面前的敌人,是现在全近畿乃至全日本最强大的敌人。织田家,他拥有超过200万石的土地,七万多的大军。而我们浅井家,领地不过40多万石,士兵不过一万余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以卵击石!”浅井长政策马走在雄鹰备的方阵前,对着手下的战士们高声训话:“我这个人一向不会说话,所以要先给你们所有人道歉。本来,我们
是织田家的盟友,是我主动破弃了同盟,把你们带到这个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其实这一仗本可以避免的。”
“可是我不愿意逃避!”浅井长政话锋一转,忽然沉声高呼道:“织田家背信弃义,枉顾与我们浅井家的盟约,擅自进入我们的领地,去进攻我们的盟友朝仓家。朝仓家和浅井家世代交好,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浅井家每次遭遇灭顶之灾,朝仓家都会不遗余力地伸出援手,浅井家因而才有了今天!这份再造之恩,我们浅井家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报答!”
“我问你们!”浅井长政一夹马腹,战马缓缓地向着方阵的最中间踱步而去,面对着他忠诚的部下们,这些来自北近江的热血男儿。
从他们记事那天起,甚至从他们父辈记事的那天起,朝仓家就已经是浅井家亲密的朋友和坚实的依靠了。每当浅井家在六角家的侵攻下陷入绝境:家主逃离、部队崩溃、疆域沦陷,领地内的百姓遭到六角家部队的乱捕和奴役时;那些来自越前的武士和足轻们总是会不远万里伸出援手,驱逐可恶的侵略者,帮助浅井家再次站起来,帮助北近江的百姓们逃离战火。这份恩情,不仅让浅井家的亲族和家臣们铭记,也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北近江的热血青年人的心里。
他们不会忘记,在他们尚年幼时,在村镇街道上隆隆开过,前往前线支援他们父兄的越前军队。也不会忘记,在他们身陷战火时,那奋勇抗击、驱逐六角家侵略者的旗帜。还不会忘记,簇拥着他们老主公浅井亮政回归的那匹甲胄鲜明的朝仓部队,却在事后分毫不取。
而如今,唯利是图、傲慢无礼的尾张人横跨他们的领土,去进攻他们的越前朋友。织德联军的数量如此庞大,以至于朝仓家根本无力抵抗,面临着灭顶之灾。越前的武士和百姓们,也即将被卷入地狱般的兵燹之中。
这一次,轮到我们近江人去帮你们了!这一次,轮到我们报恩了!这一次,轮到我们把你们从战火里解救出来了!
“我问你们,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为了报答朝仓家的厚恩而战!”浅井长政使劲一勒马缰,战马瞬间人立而起,他也夹紧马腹,高举手中的白鹰马印,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吼道:“为了天下大义而战!”
“愿意!”
雄鹰备的战士们,用一生响亮的齐吼,回应着他们的统帅。随后,不知道是事先演练好的,还是发自内心,所有雄鹰备的战士们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沉声大吼道: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好!”浅井长政本人也已经被军阵的气氛所感染,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尽赤。他翻身下马,将马印和马匹交给了自己的侍卫,下令他返回本阵。而他自己,则抽刀在手,亲自站在方阵的第一排中。和他的部下们在一起,和所有受过朝仓家恩惠的近江人站在一起。
“这一仗,不需要指挥和计谋,需要的只是勇气和报恩的决心!”
“全军听令!随我冲锋!”
第四百六十五章 鹰扬
卯时四刻,1000浅井家雄鹰备在浅井长政亲自率领下,对织田军的阵地展开猛攻。
由于官道狭窄,最多只能一次性展开500战兵投入进攻,因此坂井政尚的800战兵足以把官道守得严严实实,更何况这800战兵都是织田信长直属的精锐。
可是,坂井政尚就是心里没底。不为别的,只因为雄鹰备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传令弓箭手和铁炮手,立刻射击!”看到雄鹰备进入到射程内后,坂井政尚立刻下令远程兵开始打击。他想要靠着织田军强大的火力逼迫雄鹰备停下来和他们对射,从而把战局拖入持久战。然而,他却惊讶地发现,雄鹰备站在前排的,没有一个是弓箭手和铁炮手,而是清一色的步兵。
他们踏着整齐的步子,毫无顾忌地向着织田家的阵线冲来。即使密集的羽箭和弹丸给第一排的步兵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他们也没有丝毫停滞。后排的步兵快速补齐了阵线,没有进行任何远程还击的意思,而是闷头撞了上来。
“忍受伤亡,直接进入白刃战吗?”坂井政尚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战局向着他没有料到的方向发展,“我的天哪。”
坂井政尚匆忙下令弓箭手和铁炮手退后,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雄鹰备的步兵们在看到织田家阵势变动后,就立刻发起冲锋,赶在织田家恢复战线之前撞了上来。站在前线指挥的坂井久藏措手不及,眼看着就有不少雄鹰备的战兵顺着弓箭手撤退的路挤入了织田家阵中,对着周围的织田军乱开乱杀,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跟我来!”坂井久藏立刻招呼周围几个织田家武士率领着部队往前上,试图维持住阵线。然而,那几个雄鹰备的武士也好生勇猛,彼此之间配合默契,才两三个回合,就已经把坂井久藏周围的武士杀伤近半。
而这时,前线的织田军也和雄鹰备展开了激战。这些织田信长的直辖部队本来战力不俗,可是在面对雄鹰备时却难以抵挡。雄鹰备本身训练有素,再加上每个人都是以武士刀作为武器,在乱战时远胜于织田家部队那五花八门的长枪、太刀。而且雄鹰备自十年前成军以来,经历大小战役无数,早已是身经百战的劲旅,同伴间的配合也远非织田家战兵可比。
更可怕的是,雄鹰备的士气也高昂地可怕。身背“义之所至,生死相随”的靠旗,又由家督站在一线亲自率领冲锋,每一个人都悍不畏死,出刀凶狠而果断,丝毫没有防守的意思。
反观织田军,士气则较为低迷。他们突然遭遇盟友背叛,被困在境外,后路还被撤退。而眼下,他们也是被安排在东线,为主力部队争取时间的弃子。此消彼长之下,又如何挡得住雄鹰备?
眼看着前线战线有着全面崩坏的迹象,坂井久藏也有些急躁。心一慌,刀法就乱,他一个不留神,就被面前的那个浅井家武士一刀刺入小腹。他茫然地挥刀反击,却被另一个浅井家武士抽刀击飞。坂井久藏全屏本能地试图去用手握住插入小腹的武士刀,然而那个浅井家武士却只是冷冷地一拧武士
刀,血流立刻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坂井久藏口吐血块,双手也鲜血淋漓,又被狠狠地补了一刀,无力地倒了下去。
眼看前线的指挥阵亡,织田家的武士、足轻们纷纷向后撤退。坂井政尚眼看着爱子阵亡,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明明开战才一刻钟不到,怎么战线就崩了?刚才还在自己耳旁说笑的孩子,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打算让他继承家业的孩子,怎么在转瞬间就已经不在了?
坂井政尚在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居然率领着阵后的预备队直接压上,试图把雄鹰备直接打回去。然而,却遭遇气势正盛的雄鹰备迎头痛击。雄鹰备刚才已经占据了织田家阵地中的几个制高点,尽占地利。浅井长政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出了坂井政尚阵线右侧有一处断裂的地方,马上投入了上百战兵向那个缺口突击。坂井政尚所部的右翼被雄鹰备的突击部队切割开来,失去了和坂井政尚的联络,在雄鹰备的夹击下被逼向了琵琶湖的方向。他们狼狈不堪,陷入滩涂地中,已经难以调整阵型,最后被一波击溃,败兵狼狈地向西逃窜。有十几个艺高人胆大的织田家足轻脱下盔甲具足,直接跳入琵琶湖里,想要游泳逃开。处于右前方的那些足轻退无可退,只得抛下武器投降。
击破了敌人右翼后,雄鹰备立刻开始从南向北席卷坂井政尚的阵线。站在坂井政尚阵后高地的森可成清楚地看到坂井政尚此刻的窘境,连续派出了四五个使者让坂井政尚后退重整。然而,坂井政尚却仿佛杀红了眼一般,拒绝撤退。
然而,浅井长政根本不会给坂井政尚任何机会。雄鹰备的另一队500人的备队在第一队冲破了阵线后,立刻快速插入战场,从右后方围攻坂井政尚所部。森可成眼看大事不妙,只得抛下了自己的阵地,率领所部1200战兵东进支援。然而,在他抵达之前,坂井政尚就已经在乱军中被讨取,将旗也被浅井家夺取。失去指挥的坂井政尚所部彻底崩溃,向着西边溃逃,反而冲乱了森可成的阵型。
而靠着雨秋平现代训练法练出来的雄鹰备,在阵型变化上的速度同样远超古代军队。他们飞快地脱离了战斗,在原来坂井政尚的阵地上重新列队恢复建制,再次以方阵冲锋的形式向着森可成冲来。森可成的部队刚刚被败军冲击,还没来得及调整阵型,雄鹰备就已经一头撞了上来。森可成即使率领部队努力奋战,却依旧挡不住视死如归的雄鹰备,部队开始节节败退。
而他的处境比刚才的坂井政尚更为艰难因为他为了救援坂井政尚,已经离开了自己的阵地。此刻,他若是想向后撤退,就不得不从自己的阵地上趟过去。之前他布置的一大堆用来抵御浅井家攻势的壕沟、拒马、栅栏,此刻都成了阻碍他军队后退的绊脚石。
后队撤退缓慢,前线的败军却已经压了过来。森可成的备队和坂井政尚所部的残兵在森可成的阵地东边乱作一团,发生了严重的踩踏,被雄鹰备一举击溃。慌不择路的溃兵大量地掉入壕沟里,被身后的人踩踏致死,或是被推搡着撞死在拒马上,横七八竖倒在地上的栅栏进一
步加剧了局面的混乱。
织田家本来想靠着狭窄的官道延缓浅井家的进攻,此刻却自食其果。由于地形过于狭窄,被击溃的部队只能向自己友军的阵地逃去,不仅会被友军的防御工事所阻碍,还会给进攻一方掩杀的机会。等到溃军冲过了防御阵地后,原本的工事也被踩踏地什么都不剩,雄鹰备反而可以一路坦途地向前进攻。
在森可成后面的,是池田恒兴、木下秀吉、直政等几阵兵力孱弱的阵地。按照织田信长的计划,坂井政尚和森可成就可以把浅井家挡住很久,在吃午饭前是轮不到他们应战的,因此这些后续的阵地根本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就不得不应付数目庞大的溃军而从身后杀来的浅井军。
池田恒兴、木下秀吉和直政等人无力抵抗,被雄鹰备摧枯拉朽般接二连三地击垮。溃兵中不断加入新的溃兵,建制愈发混乱到无法收拾,投降的织田军几乎已经堵塞了官道。
“投降的人,放下武器自己去官道两边!”冲在第一线的浅井长政此刻也是浑身浴血,不断地高声喊道,“我们没有时间俘虏你们!”
在浅井长政的不断冲击下,织田家设立在贱岳长法寺一线长达10里的阵地一个又一个地被冲破,溃兵反卷着溃兵,局面已经无法收拾。浅井长政白鹰马印所指,织田家的部队纷纷望风披靡。而第十一阵的丹羽长秀老早就看到了前线的惨烈,告急使者一个又一个地派去通知织田信长这里的状况。
“坂井殿下已经阵亡,森殿下、木下大人、池田殿下、殿下都下落不明,截止现在,前五阵在浅井长政的攻势下全部失陷。”
“第六阵瓦解了!津田大人阵亡!”
“第七阵抵挡不住,已经崩溃了!长野殿下重伤,下落不明!”
“第八阵冈本大人正在努力抗敌,但是如果没有援军,挡不住浅井长政啊!”
“第八阵已经败退,第九阵水野大人派人请求撤退,请主公下令!”
“第九阵崩溃,水野大人阵亡!第十阵关大人已经弃军潜逃,部署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第十阵告破,浅井长政势不可挡!请主公早作决断,在下这里恐怕也难保万全!”
织田信长对东线的状况始料未及,根本没有想到浅井长政居然如此勇猛,一下子手忙脚乱。在他面前,朝仓家不久前才刚刚和德川家开始交战,距离被且战且退的德川家康引入伏击区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可是眼下肯定来不及了。他匆忙下令伏击部队离开阵地,尽数回援本阵,伏击计划取消,德川家康就地坚守,挡住朝仓家的追兵。同时急令解除本阵的雨秋平的禁足令,让他立刻率领常磐备守卫本阵。
辰时四刻,丹羽长秀把守的第十一阵也被浅井长政攻破。织田家5000战兵所构成的十一阵阵地,在两个时辰内被浅井长政尽数攻破,全军崩溃。两个时辰,以寡击众,连破十一阵,这样的壮举,在整个历史上也颇为罕见。
近江之鹰的勇名,至此响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