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三权(3)
“为了保证你们的权力不受侵犯,我准备了三个措施。”雨秋平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当着众人的面,先放下了第一根。
“首先,我会以我雨秋平的名声为担保,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对着神佛发出断子绝孙的毒誓,保证誓死不侵犯你们的权力。”雨秋平坚定地低声道。对于雨秋平这样的无神论者来说,发发毒誓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不过对于迷信的古代人来说,毒誓还真的有些约束力。
“第二个措施,就是从我们制度本身出发。”雨秋平放下第二根手指,同时指了指卷轴上的三角形,“就像我刚刚承诺山殿下所说的,让司法不受强权干扰一样。我设置的这套体制,实际上是行政权、立法权和司法权的分立。雨秋家、国会、法院之间相互制衡,平起平坐。”
“首先我来说雨秋家。”雨秋平点了点三角形最靠上面的一个点,“雨秋家也就是我现在的这套体制,他拥有行政权。日常领地内所有的事物都由我的班子来处理,比如水利兴修、派人收税或者是军队的训练和出征。”
“而代表行政权的雨秋家和代表立法权的国会之间是如何制衡的呢?”雨秋平用手指了指雨秋家那个顶点和国会那个顶点之间的连线,拖长了音调后开口解释道:“雨秋家每个季度之前申请的预算,是要交给国会审批的。如果国会认为雨秋家花钱太多或者不合理,可以不予通过,那么雨秋家就无钱可用,只能再次制定符合国会要求的预算。”
“而国会制定的宪法等各种法律,都要交给雨秋家审核。你们制定或者修改一条法律,都需要半数以上表决通过。但是如果雨秋家审核不通过你们制定的法律,你们就需要再次制定。而这一次,就需要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投票支持才能制定法律。相对的,如果你们以三分之二的多数制定了一条法律,雨秋家是没有权力驳回的,立刻生效。”
“那么殿下,我们国会都是商人,要是我们全票通过了一个不准向商人收税的法令,殿下也会让他通过吗?”小西隆佐敏锐地察觉出这里面的漏洞,开口提问道。
“自然会啊,我这里不是说的很明白。到时候你们也要把我现在说的规则写进宪法里,无人可以违背。”雨秋平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道,“不过收不上税,也就意味着雨秋家的国库没有收入。到时候连军备都维持不了,敌人打过来我也只能束手投降了。国会和雨秋家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雨秋家不在了,你觉得其他大名会继续允许你们商人掌控立法权吗?”
雨秋平的一席话说到了点子上,小西隆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而雨秋家和法院之间,同样存在着制衡。”雨秋平再次望向山高政,“除了第一批郡的法官全部交给您来任命外,剩下的其他法官都是由雨秋家任命的。不过这些法官任命之后,雨秋家不能再撤他们的职务或是干涉升迁,一切升降职务都由您,也就是**官来负责。法院包括审判、人员考核等在内的一切内部事务,雨秋家不得干涉。”
“而法院,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如果发现雨秋家内有人员违法,可以对他进行调查。如果确有其事,掌握到了确凿证据,就可以不通过我把他罢免。”雨秋平朝着山高政点了点头道,“这是我为了维护您的法院独立所设置的制度。”
“你们法院和国会之间
,同样互相制衡。”雨秋平随后环顾了在座七人,“国会可以制定法律,但是在审判时如何使用这条法律,却由法院负责。同样,如果法院调查证明有国会议员违法,同样可以罢免他。而国会制定的新法律如果和宪法有违背,法院也可以宣布其无效。”
“而法院的预算,同样掌握在国会手上,作为国会对法院的制衡措施。”雨秋平看到商人们担忧的眼神后,笑着向他们保证道。
“那如果如何使用法律是法官负责的,我们立法还有什么作用,不是都由他说了算吗?”末吉孙四郎似乎总能抓住雨秋平话里的漏洞,再次发问道。
“不不不。法官有权解释法律,指的是在法律条文表述含糊不清的时候。如果你们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就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雨秋平微笑着答道,“而且请你们相信山殿下的人品,他绝对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颠倒是非的人。”
“那国会设置在哪里呢?既然要表决,肯定要有一个议事场所吧。”津田宗及提问道。
“这个现在不着急,毕竟在我击败三好家之前,你们还不能明面上和我联系。”雨秋平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着急。
“殿下,草民还有一个问题?”老道的今井宗久似乎觉得雨秋平的阐述仍然不够清楚,“那我们这国会议员的席位,也和法官一样是永久的吗?”
“这个不归我管,你们可以自己制定。”雨秋平摆了摆手道,“蛋糕就那么点,不够分的。如果你们制定成永久世袭,肯定会有诸多商人同僚不同意的吧。我建议还是每隔几年重新竞拍一次,或者是你们制定新的选举办法来选出议员。”
“多谢殿下指点。”今井宗久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忧地低声道:“只是殿下…如此制衡,仅仅是权力上彼此交错。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不妨直说?”雨秋平望着今井宗久鼓励道。
“可是殿下手里握有常磐备啊…草民等人又岂敢造次?万一惹了殿下不快,殿下想要收回我们的权力,仍然是轻而易举。只要常磐备开到町,我们就只能俯首听命了。”
“怎么?你信不过我的毒誓?”雨秋平微微一笑,朝着今井宗久挑了挑眉毛。
“不不不!草民岂敢!”今井宗久闻言连连摇头,随后有些试探性地低声道:“殿下向来有着说到做到的好名声,草民自然不敢怀疑。就怕殿下周围有人看不惯国会的巨大权力,派出军队行动啊。”
“不是都答应你们把国库设立在町了吗?万一我真的要对你们出兵,你们直接卷走雨秋家所有的国库钱财,逃到三好家或者是投奔其他家都可以啊,雨秋家不就形同自杀吗?”雨秋平再次开口问道。
“可是町也是我们的根本啊!离开了町,我们这些草民也都是无家可归了啊。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愿意如此行事的啊。”今井宗久再次哭丧着脸答道。
“你说的没错。”出乎商人和山高政意料的是,雨秋平居然没有否认,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所以为了保证国会和法院的独立,我还准备了第三个措施。”
雨秋平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地坐直了,对着在座的七人沉声道:
“长子雨秋殇,送去法院作为人质。次子雨秋佑,送去国会作为人质。”
雨秋平看都不看错愕的众人一
眼,自顾自地开口追问道:“怎么样,这第三个措施,够了么?”
“这…这草民岂敢!万一两位公子有了什么闪失,我们哪里担得起啊!”小西隆佐闻言立刻脸色惨白,“殿下已经赐予了如此恩典,我们怎敢要少主当人质啊!”
“我说了,你们的权力不是我赏赐给你们的,是等价交换。”雨秋平掷地有声地对着商人们和山高政说道:“雨秋家现在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就已经是死路一条。为了劝说你们不支持强大的三好家而来支持我,必须要给你们所承担的风险相应的回报。如果我不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你们根本不会考虑和我合作,而是去支持三好家了。”
“同样,我把我的儿子送去你们这里当人质,也是向你们保证我的诚意。”雨秋平说到这里,不仅叹了口气。
他其实是非常舍不得两个孩子的,在出发前,他曾把他的计划和今川枫,雨秋殇、雨秋佑两兄弟坦白过,询问他们愿不愿意去做人质。如果他们反对的话,雨秋平绝对不会坚持。出乎他意料的是,两兄弟几乎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今川枫也没有表示反对。
“他们是武家子弟,是该为自己的家族做出贡献了。”今川枫当时在良久的沉默后,是这样说的,“一味地宠着他们护着他们只会害了他们,是该让他们接触些事情了。”
“爸爸不必为我担心,我没有为雨秋家而活。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角度。”雨秋殇也这样回答雨秋平,“大家都为了胜利而奋斗,我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作为人质能够助大家一臂之力,那真是我的荣幸。”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害怕呢!反正爸爸绝对不会违约的,那我也不会有危险的对不对!而且去了哪里,天野师傅就管不到我啦,不用每天都学功课了!”雨秋佑看出了雨秋平的愧疚,笑嘻嘻地打趣道。
“这诚意够了。”商人们还没有做出反应,山高政先是表态道:“如果是为了结束治乱循环,哪怕是牺牲一切我也不在乎。我决定相助你了,河内守护代,雨秋治部。”
“多谢殿下。”雨秋平十分感激地一礼,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商人们。他们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齐齐地向雨秋平点了点头。但是,今井宗久还是忍不住出声道:“殿下此时说得倒是很好,但若是织田殿下怪罪下来,治部殿下该何去何从?”
“我会派人去说服主公的。兵凶战危,如果没有你们相助,雨秋家根本撑不下去。事已至此,主公必定不会拒绝。”雨秋平不假思索,十分坚定地承诺道,“而且就算主公事后反悔,我也保证会和你们站在统一战线上。”
在看到众人没有再提问后,雨秋平继续开口道:“那行。还请山殿下这就派人号召河内豪族助我一臂之力,也请町、石山町的诸位立刻给我输送货物吧。”雨秋平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道,“等到击败了三好家,夺下了町,我们就公开我们的协议,我也会把我的两个儿子送到你们这里来。”
“可是即使如此,殿下和三好家之间恐怕差距仍然不小。”津田宗及有些担忧地低声道,“不需要从长计议吗?我们可以供应殿下足够的粮草,殿下不必急着决战。”
“决不决战,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啊。”
第四百三十七章 充子
昭广二十六年,即公元1948年,在江户浅草发生了一起谋杀和自杀未遂案件。在江户浅草一家小吃店工作的已婚女子浦和充子养育有三个女儿。因丈夫嗜赌成性、不务正业而对生活深感无望,前途渺茫的充子决定带着三个孩子一死了之。昭广二十六年4月6日晚上,充子让三个女儿(分别为8岁、4岁和2岁)喝下掺有杀鼠剂的鱼汤,随后将昏迷的三个女儿卡脖绞杀致死。事毕,充子本人亦喝下一碗鱼汤以自杀,但因杀鼠剂并非致命毒药而未遂。于是,充子到当地警察局投案自首。当地检察机关以杀人罪起诉充子,江户地方法院随即受理此案,担任此起刑事案件审判长的是该院牛山毅等法官。三个月后的7月2日,浦和地方法院对以杀人罪被起诉的充子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执行三年。对此判决,当地检察机关并未抗诉,因而充子杀人案可以说至此已正式结案。
然而,国会的法务委员会却认为本案法院量刑过轻,于是就传唤了主审法官牛山毅,法院各要员,以及当事人浦和充子和浦和充子的丈夫等案件有关人员,进行调查。国会进行调查的名义是《宪法》修正案中赋予国会的“国政调查权”,即“国会可以调查国政,并得为此要求证人出席作证或提出证言及记录”。再经过了历时数周的调查后,国会作出报告,报告中认定本案中以牛山毅为首的法院工作人员,在审判时没能秉持法律的公正性,过多地考虑了人情方面的事项,因而对浦和充子量刑过轻。
不过,国会的调查却招致了法律界的强烈抗议。他们决心捍卫法院的独立权,坚决不能让国会的手伸到法院里。时任最高法院**官水原子光在新闻发布会上痛心疾首地控诉国会立法权对司法权的侵略,“如果法院的审判都需要国会来判定对错,那法院的独立和司法权对立法权的制约岂不是荡然无存?”
以“浦和充子一案”为契机,国家社会上下为了“国政调查权”中“独立权能说”和“辅助权能说”这两种学说的争端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大讨论持续数月,直到当时在上海中学任职的一位知名法律学者山政明在发布会上发表了那著名的声明后,社会舆论才逐渐走向法院一方。
“在将近400年以前,我的祖上山先生和另外几位了不起的先贤,在町定下了三权分立的制度。之后的这几百年以来,我们的国家之所以没有遭遇大的动乱,靠的就是政府、国会和法院的互相制约,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任意妄为,也就避免了倒行逆施的危险。”
“虽然我不知道国会这次调查到底是出于好心,还是别有图谋,但这事实上就是在侵害法院的权威,破坏我们的制度,在开历史的倒车。如果我们不能在源头上把它遏制的话,之后的发展难以想象。难道你们想看到一个同时控制立法权和司法权的庞然大物诞生吗?难道你们想回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乾纲独断的时代吗?难道你们想回到数百年乃至千余年之前,那治乱循环永远不得终结的时代吗?你们这样做,对得起那些为了三权分立而耗尽精力的先贤,对得起开创这一切的的雨秋红叶吗?”
而他口中
的雨秋红叶,此刻正从町飞速赶回枫叶山城。因为他明白,三权分立什么的策划得千好百好都没用,一切都建立在他要击败三好家,夺下町,保证这里商人的安全这一基础上。
今井宗久他们已经策划出了给雨秋平输送物资的路线町的商队会通过本愿寺领地内的石山御坊,然后抵达枫叶山城,而不是走若江城一线,以此来避开三好义贤的耳目。经过他们的沟通和协调,本愿寺愿意给无冤无仇的雨秋平行个方便,来对付和他们有仇的三好家。
而山高政也承诺,在返回手取城后,立刻派出亲信去通知河内的各个小豪族,自己也会振臂一呼,号召河内豪族们团结起来把三好家赶出去。而他本人,则还愿意帮雨秋平一个忙:他会再次集结纪伊的根来众,从南面威胁和泉国的岸和田城,来给三好家施加压力。
“您不需要做这么多的。”雨秋平当时在得到山高政的承诺后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毕竟也不是遂了您的心意,没有让山家入住河内,没有恢复旧有的体制,而是要用崭新的体制去取代。”
“只要你有心让全天下再次回归纲纪之下,”山高政没有和雨秋平多话,只是淡淡而坚定地道:“我就奉陪到底。”
雨秋平抵达枫叶山城后,等待已久的属下们立刻就迎了上来。不过,还没等他们开口,雨秋平脸上的笑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么夸张的计划,殿下居然真的成功了?”竹中重治用几乎难以想象的语气感慨道,“把权力分成三份,还有一份交给商人。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举措。殿下这样的离经叛道之举,恐怕连织田大殿都比不上啊。”
“那殿下未来是如何打算的?”天野景德阴沉着脸追问道:“让出去的权力该如何收回来?商人和山家尝到了甜头,是不会轻易让步的。殿下此举,还是太过草率。”
“一切都是为了雨秋家和这几万百姓的命啊,我们四面楚歌,这也是被逼无奈。”雨秋平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他在心里,其实对这套制度还保有着相当的期待,说不定能够创作奇迹。但是在和这些思想传统的手下交流时,他却只能表现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如果不和町、石山町的商人合作,我们连12月都挺不过去,就别提什么未来了。”
“红叶说的是。”濑名氏义却对雨秋平的做法十分拥护,“这下子好,我们连钱都不用付了,直接赊账等到有了国库再还。现在三菱商队的钱都可以拿去做生意了!”
“可是殿下,即使如此,面对三好家,我们仍然处于劣势。”竹中重治面色凝重地对雨秋平嘱咐道,“我们现在仅仅是避免了因为断粮而陷入危机。但是如果没有援军的话,三好家对于我们还是有将近一倍的兵力优势。”
“等到三好家军中的南河内豪族退出部队时,三好军就要少掉一成。而等到山殿下的根来众逼近岸和田城时,他们又要少掉一成。”雨秋平说到这里,转过头来坏笑了一下,“再说,我也不是一点援军都没有啊。”
“那殿下,织田大殿那里您打算怎么交代?”天野景德
再次开口提醒道,“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还将雨秋家的权力让渡给其他人,可能会让织田大殿非常不快啊。”
“我已经派人和主公解释了。我这也是为了守住枫叶山城不得已而为之的,一切都是为了织田家的大业。”雨秋平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主公那里想必也能够理解吧。如果不能理解,他倒是派援军来啊!”
12月3日,町的货物陆续运到了枫叶山城。津田宗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亲自带队前来。大量的粮食、建材、药材、军械原料整车整车地开进枫叶山城城下町,数目甚至超过了此前数次的总和。
由于往枫叶山城运输货物有着被三好家发现的风险,津田宗及尽量每一次都运尽可能多的货物过来,以免夜长梦多。
得到原料后,已经停工半月的枫叶山城再次行动起来。百姓们赶着修房子,希望能够在最冷的天气到来前修建好御寒的房屋。草药及时送到,枫叶山城的疾病也得到遏制。而粮食的抵达,也让只剩下2天口粮的枫叶山城和常磐备长出了一口气。蓝翔花掘的军工司也加班加点地开始打造具足、铁炮和长枪,常磐备停止数日的训练也再度开始。
而当天下午,饭盛山城东北的一处丘陵上,雨秋平冒雪等在旷野里。不多时,视线的尽头就开始出现了隐约的黑点。再过一会儿,就可以看到将近3000人的军队,从白茫茫的雪中出现,领头二人,正是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他们率领着的,正是织田家留守京都的人马。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等到你们了。”雨秋平看到他们两个到来后,立刻上前给他们一人一个熊抱,“你们要是不来,我估计就只能灰溜溜地撤走了。”
然而,被雨秋平拥抱后,明智光秀却是十分尴尬地脸色一红,把雨秋平微微推开了一点道:“我们是友军,红叶又是我的朋友,理应守望相助。”明智光秀的表现让雨秋平心里暗自奇怪,莫非这违反了礼节吗?武士之间给个拥抱不是挺正常的?还是明智光秀对礼节看得格外得重。
木下秀吉倒是毫不在意,还十分兴奋地在雨秋平背上拍了拍:“嘿嘿,咱们都是被主公丢在近畿的可怜人啊!我们不互相扶持,这日子怎么过啊?等哪天我们京都被人打了,红叶你也一定要过来救援啊!”
这两个人的表现,果然是一个城里人加上一个乡下人啊,织田信长所言非虚啊。
“你们来支援我,经过公方殿的同意了吗?”雨秋平看了一眼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明知故问道。
“自然是没有啊。”木下秀吉干笑了几声道,“那将军打定主意见死不救了,我可不听他的。红叶都抗命两次了,我怎么说也不能落下太多啊!”
“不过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否则公方殿可能会把势力渗透到我们控制的区域内,那就麻烦大了。”木下秀吉还不忘补充了一句。
“那当然,我难道还愿意留你很久不成?”雨秋平闻言哈哈大笑道,“你在我这里吃我的,用我的,我本来手头就不宽裕,巴不得打完仗把你赶紧打发回去呢!”
第四百三十八章 怀疑
12月4日,织田家在京都的留守部队增援枫叶山城的消息,传到了正在高屋城坐镇指挥的三好义贤耳朵里。
“雨秋红叶把粮草的问题解决了?”他听到消息后,十分意外地对手下问道,“本来他这几天就要断粮了,居然还有粮草供给友军?”
“启禀殿下,在下也不清楚。”三好义贤手下的忍者首领十分费解地低声道,“饭盛山城周围戒备严密,我们无法潜入一探究竟。”
“难道町、石山町的商人又开始给他们供货了?”三好政康沉吟了片刻后,提出了一个假设,“需不需要再派人去敲打一下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啊。”
“町绝无可能。”三好义贤闻言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地低声道:“石山町的商人倒是有可能。但是石山町向来很少和其他大名进行贸易往来,而且石山町的粮食贸易体量比町小不少,就算石山町在和饭盛山城贸易,也支撑不了这么多人的口粮。雨秋红叶肯定是从其他渠道搞到了粮食。”
“实休为何觉得町绝无可能?”三好长逸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也没有个所以然,于是开口问道。
“因为我是商人,我明白他们心里的算盘。”三好义贤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那些商人唯利是图,心里的账本算得可清楚。该支持三好家还是雨秋家,几乎是毫无疑问的。支持三好家,他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只需要停止给饭盛山城供货,就可以保证雨秋家不战自溃,三好家必胜无疑。而等到三好家占领了饭盛山城后,同样要和他们进行贸易,他们也不亏。而如果支持雨秋家,他们不仅要自掏腰包给雨秋红叶供应粮草等物资保证他们不断粮。即使如此,雨秋家能不能打赢我们也还不好说,风险巨大。而事后呢,雨秋家能比我们多给他们什么好处?顶多就是朝他们买货物的时候多付点钱吧。”
“雨秋家能给他们的好处,我们三好家一样能给。而我们三好家的赢面比雨秋家大多了,支持我们还不需要冒着风险付出代价。那些精明的商人,又怎么会做不出选择呢?”
三好义贤的话说服了在场的三好三人众,岩成友通还笑着打趣道:“除非雨秋红叶答应町的商人,说是事成之后,把半个河内划给他们管,不然我是不信町的商人会帮他们。”
“叔父,那我们之后该如何行事?”三好义兴十分恭敬地一拱手,向三好义贤询问道。
“再拖一会儿,贤侄勿虑。”三好义贤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看上去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反正在明年秋收之前,雨秋红叶都没有新的粮草补给,我们急什么?”
然而,12月6日,新的情报传到河内。河内守护山高政率领根来众和诸多纪伊国人众从纪伊国北上,直指和泉国的岸和田城。同时,山高政还要求所有河内的豪族响应他的号召,支持
雨秋家,把三好家赶出河内。
收到这一消息后,本来和雨秋平剑拔弩张的北河北豪族纷纷献上了人质和地契,并表示愿意加入雨秋平的军队。雨秋平立刻给他们下发了土地的安堵文书,保证他们领地的安全。北河内的小豪族愿意和雨秋平并肩作战的部队的总人数将近2000人,这样一来,织田家军队的人数就达到了11000人左右。
此消彼长,南河内的豪族们则纷纷脱离了三好家的部队,返回各自领内。虽然他们没有发动一揆起义袭击三好军,不过肯定不会再和三好家合作了。这样一来,三好军的人数就只剩下了12000人。
而由于岸和田城受到威胁,三好义贤又不得不安排三好义兴率领所部的3000人前去岸和田城驻守。而现在他手上掌握着的,就只剩下三好三人众的9000人了,人数甚至比织田家的部队还要少,局面也在此消彼长中被逆转。
“山高政那老东西为什么要去帮雨秋红叶?”眼看着局面被逆转,三好长逸气恼地在桌案上狠狠地锤了几下,“我们之前给他那么优厚的待遇,那老东西都要造反。难道雨秋红叶能真的把河内国让给他,自己给他当守护代?织田信长会答应吗?这山高政怕是没有睡醒吧!”
“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罢了,雨秋红叶拿不出什么能够吸引山高政的筹码。”三好义贤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先是雨秋平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足够他耗下去的粮食,又是山高政忽然宣布支持雨秋家。“是我失算了,这次夺回饭盛山城的计划出现变故,全是我的失误。”
“我要向兄长请求援军了,进攻土佐的事情可能要缓一缓了。”三好义贤长叹了一口气,“等到我的部分阿波众赶到了,再做打算吧。”
三好家想拖下去,雨秋平却是想快点打赢三好家。虽然现在粮草是不愁了,可是从町、石山町一路把粮食运过来,消耗也着实不小。如果能够早日打完仗,把辅兵部队解散了也能省些粮食。
然而,常磐备的军备暂时还没能做完。蓝翔花掘告诉雨秋平,即使军工司已经扩招人手全力以赴,最早也要在月底才能完成生产。而新兵的训练,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能够告一段落。常磐备以往的新兵,都是在训练三个月之后才投入战场的,然而这一次可能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压力非常大。
好消息是,这几天的天气稍微回暖了一些,让百姓们修筑防务的进度得以提高,看来赶在最冷的天气前修完房子不是没有可能的了。雨秋平已经预先购买了很多木炭,打算到时候派发给每家每户用来取暖。
现在在河内国南北对峙的两军,因为各自的原因,没有人能够轻易打破僵局。焦灼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了12月28日,常磐备军备终于生产完成的一天。同日,三好义贤的3000阿波众
抵达高屋城。为了在四国岛上维持战线的完整,阿波众不能一次全部抽调过来,而不得不分批离开。剩下的5000人,此刻正在胜瑞城集结,等待安宅冬康的船队把他们运输过来。
12月28日,若江城内。
“三好家的援军在昨日抵达了,由于他们的忍者布防严密,我们没有办法抵近侦察。但是根据通过时间来判定,总人数估计在4000人上下。”真田昌幸此刻正给雨秋平复述着忍者侦查归来的情报,“南面志纪郡内三好军的总数,估计达到了13000人上下。”
“还是要比我军人多啊。”明智光秀听到了真田昌幸的汇报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三好家到底是称霸近畿十数年的家族,即使遭遇变故不过数月,仍然能够在一隅之地集结这么多人。”
“但是我们拖不下去了,必须要打了。”雨秋平咂了咂嘴,看了眼地图,又望了眼南边三好军的阵地。“我们是不会有任何援军的,可是三好家就会从四国派来越多的援军,对我们不利。再说,我们的粮草补给压力也更大。”
“半兵卫,让参谋部制定出兵的计划吧。”雨秋平下定决心后,向竹中重治开口道,“常磐备已经换装完成,明天我们就全军从若江城南下。”
12月29日清晨,织田军各部都收到了雨秋家参谋部发出的作战计划白皮书。雨秋家自己的部下都已经习惯,可是木下秀吉、明智光秀和其他那些小豪族,却像池田恒兴、森可成他们初见参谋部时那样讶异,惊叹于计划的完善以及参谋部的高效。
卯时五刻,11000大军用过早饭后,缓缓从若江城南下。由于三好家大军就在15里外,所有人都不敢大意。出城不多久,晨雾逐渐散去,三好家的营盘已经隐隐可见。三好家也注意到了织田家的动向,同样也开始缓缓出砦。
两军对峙的地方,是一块宽约3里半的平原,战场宽度非常狭窄。之所以宽度如此狭窄,是因为河内国本身的形状就如同一个沙漏,在中间的腰部收紧。而两军相遇的地方,正是这个腰部所在的平原。平原西侧是由南向北流的寝屋川,东侧是金刚山脉,他们中间狭小的平原,就将成为两军合战的战场。
而这个平原的南侧13里外,就是寝屋川和大和川的分叉处。大和川一路自东向西流,横跨河内,将河内分成南北两块。在大和川南边7里不到的地方,就是河内国的本城高屋城。而大和川也在这里分出了寝屋川作为支流,先向北,然后在枫叶山城的西南折而向西,汇流入濑户内海。
辰时八刻,两军在志纪郡内的平原内对上了。双方各自披甲列阵,战兵向前,辅兵则躲在战兵阵后。织田家的3600战兵和三好家的4000战兵即将在这狭窄的平原上,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合战。
第四百三十九章 志纪(1)
织田家和三好家都将骑兵派出,在两军间隔的一里地的距离上互相试探,侦查对方的布阵情况,同时也掩护己方军队列阵。
“半兵卫,对于怎么列阵,你有什么看法吗?”雨秋平自己对这种事情没有太大把握,于是转而求助跟在身侧竹中重治。
“平原左侧贴着金刚山脉,虽说是平原但是仍然凹凸起伏不定,有着大量的丘陵,不适宜进攻,可以将北河内的小豪族布阵于此,作为左翼。”竹中重治策马微微向前一步,用手指着地形帮雨秋平讲解道,“而右侧贴着的则是寝屋川和它周围的开阔地,虽然因为泥沼的关系有些不便于行走,但是较左侧道路要好,可以安排木下大人和明智殿下的部队在此布阵,作为右翼。”
“此战地形狭窄,难以进行大的战术机动,正面战场的胜败依赖中军的发挥。一旦中军取得突破,就可以攻下对方总大将的本阵,从而导致敌方总大将失去指挥部队的能力,并切断左右两翼之间的联系,一举摧垮敌人。”竹中重治说完这一席话后,对着雨秋平拱手一礼道:“所以还请殿下率领常磐备亲自居中,此乃正合之策。”
与此同时,三好家的一侧。
“右侧是金刚山脉,行进不易,岩成殿下率领所部1000战兵作为我军右翼驻守于此。敌方此路也必是疑兵,不必多做纠缠。”三好义贤望着眼前的地形,做出了和竹中重治类似的判断。
“劳烦长逸殿下率领所部1000战兵坐镇中路。”不过,接下来三好义贤却做出了变招,“我和政康殿下率领2000战兵作为左翼,沿着寝屋川进攻。”
“实休要把本阵设在左翼?”三好长逸闻言有些惊讶,摸了摸下巴上的那撮泛白的胡子,不解地问道:“这种地形,本阵理所应当设在中路,主力也该从中路进攻,实休这又是何故?”
“长逸殿下没和常磐备交过手,可能不清楚。”三好义贤十分客气地向辈分是他叔叔辈的三好长逸解释道,“常磐备战力超群,可能不下于四弟的赞岐众,若是正面对垒,我们没有人能是对手,此战必败。但是雨秋红叶为人一向谨慎,应该采纳稳妥的布阵之法,常磐备必定居中,左右两翼都是战力不强的友军。而我则准备以主力沿着寝屋川突袭,快速击破敌人右翼,然后席卷中央战场。”
“只是常磐备战兵数量接近2000,仅凭长逸殿下那1000人,怕是难以有所作为。”三好政康同样和常磐备有过交手,那股韧劲和拼劲让他心有余悸。
“这有何难。我自从追随先主以来,纵横沙场三十余载,大大小小的恶战也见了无数,难道用1000人挡住2000人一会还挡不住吗?”三好长逸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政康啊,莫要看清了我!”
“必要时,就请岩成殿下出兵协助吧。”三好义贤和岩成友通对视了
一眼后,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道,“实休,放心去吧,有我和长逸在,中央便安如泰山。”
等到双方布阵完毕后,在阵前互相骚扰的骑兵也缓缓撤回本军。雨秋平惊讶地发现,三好义贤的马印,居然插在了靠近寝屋川一侧的一座小丘陵上,而没有在中军。
“他想要抢在我攻下中央之前,把我的右翼摧垮。”雨秋平在瞬间感到有些诧异。因为织田军的右翼,对上了三好军作为主力的左翼,兵力上有着一倍的劣势,“半兵卫,该怎么办?要调整部署吗?”
“殿下不必惊慌,如果殿下跟着他调整部署,反而正中三好实休的下怀。”竹中重治看到这个情况却是不慌不忙,十分自信地分析道:“此处地形狭窄,横向变动阵型只会导致建制散乱,给三好军可乘之机。与其被牵着鼻子走,不如直接突破三好军的中央阵线。三好实休为了奇袭,将部队部署在不利于部队展开和行进的水边,终究是投机取巧,只要我们按部就班地进攻,主动权就在我们这边。”
“了解了,那就传令常磐备立刻对三好长逸所部发动进攻吧。”雨秋平果断地一挥手,身后的枫鸟马印立刻快速摇动起来,“再传令木下大人和明智殿下,请他们拼力守住右翼。”
由于军工司产量有限,没能生产出足够全军装备的铁炮。于是雨秋平将配备满了450把铁炮的三个连1200人一字排开,向着三好长逸所部杀去。而将吉岗胜政和小川佑东的两个纯由长枪手组成的连队留在自己手上,作为预备队。
随着常磐备缓缓开始前进,三好义贤和三好政康也立刻率部对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所部展开猛攻。志纪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中村义信是三好长逸所部的一个足轻大将,跟随着三好长逸征战多年了,是三好长逸最为信任的那批部署之一。此战,他也被安排在了阵型的最前方,来抵挡常磐备的攻击。三好长逸刚才反复派人嘱咐,他们必须要拖住,拖到左翼的三好义贤和三好政康突破了对方右翼的阵线为止。
中村义信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同样是1000守2000,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劲旅难道比不过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的杂牌军?而且,对面的统帅雨秋平似乎颇为谨慎,只派出了1200人进攻,而将足足800人留在手上作为预备队。中村义信甚至觉得,他们根本不需要拖延,而是可以直接击败这1200人。
很快,他就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了。
因为向他们走来的常磐备,队伍整齐得仿佛用刀切过的豆腐块一样,看不出任何层次不齐的地方。如果他没记错,他们中有一半多都是刚刚入伍两个月的新兵啊,这样的队列行进是怎么训练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三好长庆的旗本队呢。
随着常磐备的部队逐渐走到了
距离三好家阵线五十丈的距离上时,三好家的弓箭手纷纷弯弓搭箭,把弓箭指向斜向上45度的方向,随后抛射过去。然而,常磐备对射来的弓箭熟视无睹,依旧肩并肩地迈着步子向前方走来。因为指挥官并没有下达立定的口令,所有人都不能停下稍微的迟疑,在训练场上就是30个俯卧撑。他们毫不动摇地顶着弓箭向前走去,仿佛沐浴在春风里一样自在。100米外的弓箭抛射,对身着精良具足的他们几乎没有威胁。少数几个被射中面颊、小腿的倒霉蛋则疼痛地倒了下去,身后的常磐备足轻立刻一个剑步补上去,队形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混乱。
在全军走到距离三好家战线三十丈的位置上时,一声汉语“全体立定”的声音响起,一整排的常磐备足轻立刻齐刷刷地站定。常磐备的训练依旧保持着老传统一律用汉语作为口令。随后,又是一声“向右看齐”响起,每一个足轻条件反射一般地顶着箭雨,朝着右边扭过头去,脚下的小碎步快速调整着战线。一声“向前看”的汉语指令后,所有足轻又齐刷刷地扭过头来,不带感情的冷漠眼神凝视着对面的三好军,把他们看得毛骨悚然。
“这样的纪律…这真的是新兵吗?”中村义信被眼前常磐备所表现出来的队列变换给彻底惊呆了,这是他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心中的自信也被无情地摧垮。不少前排的弓箭手目瞪口呆地望着常磐备的阵线,和那在微风中拂动的红叶海洋,甚至忘了射击。他们当然不知道,走在前面两排的都是部队里的铁炮兵。而被雨秋平挑出来作铁炮兵的,都是一路跟随而来的老兵,他们的队列变换自然最为精湛。
随着一声“预备”的口令响起,一个个头盔上插着纸红叶的铁炮手齐刷刷地开始进行装填工作。一切准备就绪后,第一排的足轻就单膝跪地蹲下,第二排的足轻把铁炮从他们的头上弹了出来。两排近450个铁炮手,顶着箭雨,几乎在同一时刻点燃了火绳。
“射击!”
这声口令响起后,常磐备的阵线上立刻腾起了巨大的硝烟,口令声也立刻被齐射的轰鸣声所淹没。中村义信只看到眼前一片血花腾起,不少弓箭手哀嚎着倒了下去。他们弓箭手射击好几轮的杀伤,甚至不如铁炮手走到更近位置上的一轮射击。仅这一轮齐射,三好长逸所部的弓箭手就倒下了几十个人。
在这样耗下去,不用多久,三好长逸的弓箭手就会全部完蛋了。
“铁炮太好用了。”三好长逸看了眼战局,有些气恼地叹了口气,“弓箭队那么好的具足几乎没有效果,但是无论什么具足,基本都挡不住铁炮。”
“该死,当时就该听东康的,对买点铁炮!那孩子游走海上,见识比我高多了。”三好长逸深吸了一口气,只得下令全军立刻扑上去,结束这必败无疑的对射。
第四百四十章 志纪(2)
“真果断啊。”处于第一线指挥的福岛安成、查理和御前崎仲秀都意识到没有给铁炮手再射击一轮的机会了,纷纷默契地下令铁炮手后退。铁炮手们整齐地收枪,将铁炮背在背后,然后从长枪兵留出的空隙里退到了阵后,拔出短刀,准备协助长枪兵作战。
“这铁炮买来到底有什么用呀,殿下。”跟在雨秋平身边的龙子看到铁炮手射击了一轮就退下去后,十分不解地开口问道:“花了那么大价钱,结果只能射一轮哦。”
“哈哈,用处可大了!”雨秋平笑着拍了拍龙子的脑袋,“这些铁炮在平时守要塞时作用巨大,在野战里也可以迫使对方进攻。因为远距离的消耗,他们肯定打不过我们。这样我的常磐备,就可以永远处在防守的位置上。”
“看吧,三好长逸这不就扑上来了吗?”雨秋平指了指冲上来的三好长逸所部,“防守,可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当年那还是个新兵蛋 子的兼松正吉,如今已经是一个老资格的上尉排长,也就是足轻大将了。但是,他还保有着当年作为小兵时的习惯,永远和自己的伙伴一起站在第一排迎敌。
三好家的足轻们正呼啸着朝前方冲来,兼松正吉能感觉到,周围的几个长枪兵有一些害怕。现在长枪兵里新兵的比例相当高,这是他们作为战兵第一次上战场,紧张和恐惧也在所难免。但是兼松正吉他们这些老兵就不一样了,他们明白常磐备枪阵的威力。而他们的气定神闲,也在不知不觉中给了那些新兵信心和安慰。
“预备”看着三好军越逼越近后,兼松正吉也拉长了调子,喊出了准备的口令。第一排的长枪兵立刻下蹲,第二排的足轻则把长枪从他们的肩膀上探了出来。周围几个排的友军,也纷纷做出了同样的战术动作。
兼松正吉凝视着他正前方那个三好家足轻的面颊,能看得出来似乎是个年轻的士兵,和他周围正微微有些颤抖的新兵一样,对面前生死一线的搏杀感到恐惧。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一个上阵会发抖的足轻。不过,战场是残酷的,他没有时间悲天悯人,只是默默地计算着双方的距离,在最恰当的时机高喊道:“齐刺!”
口令一响起,那些刚才还紧张地满头大汗,双臂僵住,双腿颤抖的足轻们却忽然条件反射一般地将手里的长枪刺了出去这是他们在训练场上一遍又一遍训练的结果,这一反应已经成为了肌肉记忆,不会因为战场上的紧张而变形。
兼松正吉明白,当这些新兵们意识到常磐备作为一个集体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时,就会逐渐自信,逐渐熟悉战场。当他们下一次踏上战场时,就会是合格的老兵了。
两排长枪如毒蛇吐信一般窜出,瞬间就刺入了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位三好家足轻的身体,鲜血也在那一刻飞溅出来。齐
刺给了冲锋的三好军当头一棒,刚才那迅猛的势头也仿佛撞在了坚不可摧的石墙上一样戛然而止。随着第一排常磐备足轻快速站起,常磐备接连不断的突刺就向着队伍袭来,三好军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枪法也不弱。可是常磐备的队形比他们密集许多他们根本难以想象派出这样的阵型还不自乱阵脚,所以一个三好家足轻可能需要应付两三个常磐备足轻的突刺,让他们顾此失彼,连续多次攻击却无功而返。
每当有一个常磐备的足轻在他们的攻击下倒下时,后面一排就会立刻有一个人补上,阵线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动摇,根本看不到突破的时机。
此时,正在一线拼杀的中村义信正遭遇着他人生中遇到过最艰难的战斗。他的刀法也算是小有造诣,对上长枪从来都是干脆利落地把对方解决。可是眼前的常磐备,阵型密集地却让他难以想象。每次他试图挥刀接近时,都会遭遇数杆长枪的袭击,即使勉强躲过了这些长枪,第二排的常磐备足轻立刻又会刺出数枪,把他前进的路线给封死。
“这真的是在打仗吗?”中村义信脑中不断冒出这样的念头。他打了这么久的仗,每次进入肉搏战时,基本都是两军维持着松散的阵线,足轻之间捉对厮杀,而后面的足轻死活帮不上忙,胆大的就想办法挤上去,胆小的就缩在后面。
然而,眼前的常磐备却如同一块铁板一样,肩并肩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捉对厮杀的意思,而是以一个集体的力量对抗着每一个扑上来的三好家足轻。自己这边不断有人倒在枪下,可是他们给常磐备造成的损失却并不大。
“这样下去不行。”中村义信找到了周围的几个武士,“不能这样耗下去,我们几个拔刀一起冲进去,想办法切入他们的阵线。只要近身了,长枪就是棒子!打开缺口,一切大有可为!”
“遵命,殿下。”周围的几个武士纷纷应道,缓缓地集结到了中村义信的周围,开始寻找破绽。片刻后,中村义信发现有几个常磐备的长枪兵似乎枪法不是很熟练,于是他和几个武士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就忽然猛地抱团向前冲去。这些武士都是浸淫沙场多年的老手,常磐备的新兵仓促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虽然刺死了其中三人,但还是有五六个人冲进了阵里。在近距离的格斗上,长枪的作用甚至不如木棍,只能来回拍打,自然不是这些武士的对手。几人手起刀落之下,就有近十个常磐备足轻被砍倒在地。
然而,还没等他们取得进一步的突破,面前就有近十个手持短刀的人迎了上来。这些人的精气神明显比刚才那些长枪兵要强,一时间挡住了这五六个武士,没有让他们进一步扩大缺口。中村义信抬眼一瞄,发现那几个手持短刀的足轻背上都背着铁炮似乎是铁炮足轻。
紧接着,又有几个铁炮手
赶到。他们捡起阵亡同袍遗落在地上的长枪,无比熟练地就挺枪刺来。这枪法,甚至比刚才的长枪足轻还有娴熟。长枪和短刀互相掩护,很快就把这五六个武士给逼了出来。
“什么情况啊?”中村义信彻底被弄懵了,“为什么这些铁炮手长枪用得这么好啊?”
在接战的前线上,不少三好家的武士都引领了几次对枪阵的冲锋,可是都被顽强的常磐备打退了。在铁炮手捡起长枪加入战斗后,枪阵的实力反而进一步增加。
“开始反击吧!”雨秋平看到防守端已经挫败了三好长逸所部的进攻后,立刻下令摇动将旗,下令部队由守转攻因为他看到,他的右翼处境不妙了。
木下秀吉自己的500战兵只有一百多是尾张跟来的老班底,剩下的都是到了京都之后招募的。而明智光秀的500战兵,几乎全部都是在京都招募的新兵。他们同样面临缺粮的窘境,基本没怎么训练过,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常磐备的那些长枪兵至少练了两个多月,也都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辅兵。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的兵可就不一样了,都是在出征时从领地里招募的农民。
这些人连竹枪都没怎么握过,更别说是上阵杀敌了。他们都是在京都土生土长的百姓,这几十年来京都战乱不断,每次一有乱兵来袭,这些百姓总是本能地四处逃亡,胆小的性格已经深深地烙入骨髓。这次看到熟悉的三好义贤的旗帜,这些人更是不敢对垒,未战先怯。等到三好义贤的部队一扑上来,就已经有人没开始打呢就缓缓地向后退去了。
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自然不能放任局面这样发展而束手旁观,两人都带着旗本武士亲自来到一线督战,总算稳定了局势。可是当三好家的部队顶着弓箭扑上来,开始肉搏战的时候,这些新兵们还是难以适应战场上生死一线带来的恐惧和压力,纷纷拥挤着想向同伴身后躲去;或者是不停地挥舞兵器格挡,想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们的水平,自然不是三好政康和三好义贤手下这些老兵可以比的,正一步一步地被打退。索性寝屋川边土地湿滑,还有不少滩涂淤泥,给三好军的进攻带来了不少麻烦,让明智光秀和羽柴秀吉可以安全地且战且退,不至于崩溃。
期间,三好政康曾经试图让部下水在寝屋川水深较浅的地方迂回过去,却因为冬天的寝屋川实在是太冷了而不得不作罢。这要是一路水绕过去,还不等上岸,脚就要冻掉了。即使如此,战线还是在飞快地向着北边推进。没过多久,织田家的右翼已经被打得深深地凹陷了进去。
而织田军的左翼,也就是三好军右翼的防线,北河内豪族正和岩成友通在复杂的丘陵地形纠缠。在这种地形下,谁也别想取得大的进展,都只能磨磨洋工,而将注意力放在中央的战场上。
第四百四十一章 志纪(3)
“太强了,根本没有办法。”中村义信此刻正捂着自己流着血的右臂,仓皇地向着阵后撤去。当常磐备开始发动反击后,早就损失惨重的三好长逸所部无力抵抗,很快就节节败退。常磐备明明也遭遇伤亡,可是却宛若没事人一样,补上了战线后就不断地挺进。任何试图率部反击的武士都会被乱枪戳死,即使打开了缺口,坚忍不拔的常磐备依旧会立刻补上来。中村义信甚至有错觉,阵后的那些补上来的铁炮手的枪法比这些长枪兵还好,他们杀伤了越多长枪兵,常磐备的枪阵威力就越大。
三好长逸的部下此刻伤亡已经接近三成,被追地收不住脚,狼狈地朝着三好长逸的马印方向退来。三好长逸此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也明白,自己的军事天赋谈不上好,无论跟三好长庆还是十河一存这些小辈比起来都远远不如,可是他毕竟纵横战场数十年了,手下的兵也都是精兵良将。在京都合战时,他从相国寺出发的一个侧击,就把联军北路军给通通打了出去,一时风光无限。
可是眼下,在正面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对决,他的部队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地败了。敌人没有用什么阴谋诡计,没有靠多少兵力优势,就是靠着他们的长枪、他们的拼搏,杀人诛心般地击败了他的部队而且那里面有一半多都是新兵。
他望着眼前的红叶兵,心中忽然涌起一抹止不住的悲凉。
“是我老了吗?跟不上时代了。”三好长逸叹了口气,有些凄凉地笑道:“在这么多人面前正面交战败北,身败名裂啊。这雨秋红叶练得一手好兵啊!我纵横沙场之时,他想必还是襁褓中的幼儿吧,没想到今日居然让我蒙受奇耻大辱。”
三好长逸的部队退到了他的马印周围抵抗,已经有不少武士因为忍受不了巨大的伤亡,而率领着部下从马印两侧后撤了。眼下他手头能指挥的部队,只剩下杂乱无章的400多人。而三好家的阵线,也被常磐备的居中突破给打得深深地凹了进去,
右翼的岩成友通眼看战局不妙,立刻从自己手下抽出600人,去支援三好长逸的阵地。他对面的北河内国人众和他也算是老对手了,一看他分兵,立刻发动了猛攻。岩成友通本来打算自己也率领旗本去支援三好长逸,可是此刻却被北河内国人众拖住,只得留下了维持战线。
“这一波侧击,估计能够让那红叶兵停下来了。”岩成友通虽然不能亲自去指挥,但是对于侧击的成功还是信心满满。之前他一直没有把所有的部队派上去交战,手里一直留着600人,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常磐备攻击过深,一旦遭遇侧击,势必阵脚大乱,甚至有机会一波反攻,直接反败为胜。到那时,雨秋平就不得不把手头的800预备队派出来了。
然而,雨秋平在看到岩成友通的侧击时,只是简单地挥动将旗,没
有更改部署的意思。位于最左侧也就是最靠近三好家右翼的那个御前崎仲秀的连,在接到了雨秋平的命令后,立刻全军立定。只见刚才还迅猛攻击的部队,毫无征兆地就整齐地停了下来。又是几个简单的口令后,这一个连的部队就跟着御前崎仲秀的指挥,以御前崎仲秀为旋转轴心,如同一个车轮上的辐条一样缓缓地旋转了九十度。从刚才侧面面对岩成友通的部队,变成了正面应敌的三列横队。
“我的天哪?”岩成友通看着常磐备眼花缭乱的阵型变化,直接惊呼出声:“这!这是在演能剧吗?怎么可能这样变阵!”
一般正常的部队遭遇侧击,都会选择缓缓后退调整,或者是由后方的预备队跟上来稳住局面。像常磐备这样靠着侧面的队伍直接转向调整应敌,特别是用这样的队形变换方式,完全超出了三好家众人对军队的认知。这些雨秋平的军训模式下足轻们闲庭信步的变换,在他们眼里却仿佛神迹一般。
岩成友通的那600人显然也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他们本来已经铆足了劲向着常磐备冲去,队形有些松散也没有调整。此刻,御前崎仲秀的连直接转向然后迎了上来,倒把他们这个偷袭者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随着岩成友通侧击的失败,三好长逸的崩溃也在所难免。他没能支持多久,就在福岛安成和查理的围攻下不得不狼狈地撤离战场。三好义贤和三好政康曾经试图援救,却因为靠近河岸的地形实在狭窄,没有办法调动部队而失败。
三好长逸一撤,三好军的战线直接被织田军切成了两半。雨秋平下令查理的连立刻转向东,从后方包围岩成友通所部,会和御前崎仲秀和北河内国人众夹击岩成友通。而福岛安成所部,则转向西,向着三好义贤设在寝屋川的本阵发起进攻。
此时此刻,三好义贤和三好政康终于突破了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的阵地,将两人的部队击败后驱赶出了战场。就在他们试图向东转向,进攻雨秋平的阵地时,却发现常磐备两个连800长枪兵已经严阵以待。他们尝试着发动进攻,却无法打下常磐备守卫的本阵。而与此同时,福岛安成的部队已经夺下了三好家空虚的本阵,将三好义贤和三好政康部队的退路给截断了。
而东边,常磐备两个连和北河内国人众已经从三面夹击,围攻歼灭了岩成友通的部队。岩成友通本人在乱战里被查理一箭击毙,所属的部队也非死既降。将俘虏交给北河内国人众控制后,查理和御前崎仲秀就率领部队赶来寝屋川边,汇通常磐备的主力部队一起围剿三好义贤的大军。
败退到阵后的三好长逸眼见三好义贤和三好政康都被包围了起来,匆忙试图重整部队来救援他们。而雨秋平发现他的意图后,立刻下令待命依旧的骑兵连在穴山信实的率领下冲击三好长逸
,让他根本没有机会收拢部队。三好长逸眼见大势已去,只得率领着残兵和辅兵大队缓缓地向南退去,撤离战场。
此时,三好政康正奋力地攻击本阵。可是福岛安成所部却异常坚韧,一步不退。等到查理和御前崎仲秀的连即将赶到时,三好政康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夺回本阵的计划,因为担心被围在河边,只得率领着旗本武士和所部部分人马冲出包围,一路向南逃去。
站在一处高坡上的三好义贤望着眼前已经无法收拾的战局,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手下的一千多战兵被围在寝屋川边,身后就是冰冷的河水。背水之阵根本无法调动,而常磐备士气正旺,已经把他团团包围。而不久后,岩成友通被讨取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战场,更是让三好军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果然不该投机取巧。”三好义贤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战阵指挥,我还是不如大哥和四弟啊,甚至连比少主都逊色不少。被从中央突破后包抄了,真的是自食其果啊。如果把本阵设在中间,就算战败,也能安稳撤退。没想到,这常磐备的战力竟然比我想象中还要强,长逸这么快就垮了。”
“殿下,眼下该如何是好?”三好义贤手下的旗本武士急着直跳脚,“在下掩护您撤离吧,我们拼死看能不能冲出去!”
“不必了,冲不出去了。”三好义贤看着足足有三个排的常磐备长枪兵扼守在他的退路上,“从那种地方冲出去,肯定要被戳死的吧。”
“那殿下我们涉水逃走吧。”那个旗本武士再次开口,指向了西侧冰冷的河水,“虽然有点冷,但是也没办法了!”
“你觉得行吗?”三好义贤闻言轻笑了一声,朝着北边使了个眼色。那个旗本武士匆忙向北边看去,发现已经有百来个铁炮兵在河边布阵完毕,正瞄准着寝屋川。
旗本武士看到这个情况后,心就一凉。还有越来越多的铁炮手正朝着那个地方汇集。这冰冷刺骨的河水,想要直接水过去多半会被冻僵。而如果想要骑马过去,肯定非常显眼,会成为铁炮手射击的目标。
就在旗本武士苦思冥想如何逃脱的时候,战鼓声再次响起,雨秋家的大军从四面办法围剿了过来。三好军士气已经濒临崩溃,在雨秋家的进攻下节节败退,包围圈也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有人挤到河水里去了。而雨秋家的骑兵,更是冲到三好家阵前耀武扬威,齐声高喊道:“活捉三好实休!活捉三好实休!”
旗本武士气愤难当,活捉这样的言辞可是对三好义贤极端的侮辱。正当他正准备率领一众旗本杀上去,和这帮羞辱三好一线的人鱼死网破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三好义贤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高高地举起了双手,对着那帮骑兵笑道:
“放心,走不了啦。”
第四百四十二章 坏人
永路十一年(1568)12月29日,三好家以三好义贤为总大将,与以雨秋平为总大将的织田家在志纪郡大战,最终织田家大胜。由于地形狭窄,三好家被包夹的两翼撤退不易,最终岩成友通被讨取,和三好义贤则被俘虏。织田军以死伤500人左右的代价,给三好家造成了700人的伤亡,还有1700余人被俘。三好家4000战兵,逃回高屋城的只有1000多人,可以说是三好家在畿内十余年来最大的一场失利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近畿地区都为之震动。织田信长特意从歧阜城发来了感状,表彰了雨秋平、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的大功。还在私信中允许了雨秋平向他汇报的事情与町、石山町商人和山高政合作。雨秋平和町、石山町商人与山高政合作的消息刚传到歧阜城时,林秀贞等一众家老都十分不满,要求织田信长立刻派出使者责难雨秋平,制止这离经叛道的举动。不过织田信长却是顶着巨大的压力,认可了雨秋平的便宜行事。而现在,雨秋平大胜的消息传来,织田信长更是得意洋洋地拿着战报和那些家老炫耀。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们看到没有!余早就料到红叶能成功的!”
“可是主公,这事根本不成体统。红叶和商人与山家合作,未来要是这些商人和山家试图和织田家敌对,那雨秋红叶的立场可就十分微妙了。”林秀贞自始至终都不同意雨秋平这样的做法,认为这很有可能让雨秋平在未来脱离织田家的控制。
“切,你以为红叶是傻的吗?那不过是为了渡过难关的权宜之计罢了。现在三好家大败,红叶已经没有顾虑,兵权在手,收回权力如同反掌观纹一样简单。”
然而,他口中不傻的雨秋平,却并不打算收回商人和山高政手中的权力。他心里,还期待着这个崭新的制度能够给雨秋家带来不一样的生机。不过,现在也还没有到收回权力的时候。
雨秋平在合战获胜后,本想乘胜拿下高屋城。无奈三好长逸和三好政康据城死守,雨秋平又没有打造攻城器械,只得作罢。就在他忙着打造云梯望台的时候,三好义贤的另外5000阿波众也赶到了和泉,正急速向着高屋城赶来。雨秋平害怕被里应外合,只好撤回大和川北岸。雨秋平曾试图用手上俘虏的三好义贤和1700多三好军做要挟,结果守城的三好长逸却软硬不吃,坚决不肯妥协。
而雨秋平在合战里几乎击溃三好家河内和泉方面军的结果,也对近畿的格局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永远站在弱者一边的平衡者松永久秀估计是担心雨秋平一家独大,居然将军队重新集结到了岛城一带,威胁雨秋平的枫叶山城。而三好长庆本人更是下令停止了对土佐的围攻,将部队集结到了阿波国和赞岐国,随时准备渡河来近畿找回场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雨秋平自知没有办法继续战斗下去,只得在得到织田信长的允许后派出使者要求谈判。毕竟有着三好义贤和1700多三好家俘虏在手上,他自问还是可以让三好家乖乖做到谈判桌上来的。果不其然,三好家不可能放弃三好义贤,答应派人来到枫叶山城谈判。于是雨秋平就将普通的被俘足轻交给竹中重治扣押在若江城,而自己则押解着三好义贤等重要武士回到了枫
叶山城,等待三好家使者的到来。
那些三好家的武士,都被带上了镣铐和绳索,小心翼翼地看守。但是对于三好义贤这种身份的武士,雨秋平不敢过于怠慢,而是给予了他很大的自由,让他骑在马上和自己并肩而行。
“久闻实休殿下大名,今日能够一见,十分荣幸啊。”雨秋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三好义贤,总觉得有些奇怪,“我这样问或许有些唐突,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可是我仔细想来,却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啊。”
雨秋平当然不知道,在九年前的那个赌场里,他就曾经和如今的大敌三好四兄弟面对面接触过。
“治部殿下可能是记错了吧。”三好义贤似乎并没有和雨秋平提起那段往事的打算,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之前战场上有所唐突了实休殿下,还请实休殿下勿怪啊,我胜的侥幸。”雨秋平提起了不久前的那场战役,谦虚地低声道。
“治部殿下不必谦虚,我输得心服口服。”三好义贤似乎却并不吃雨秋平那一套,而是直言不讳地说道:“战阵指挥一直非我所场,没有依据地形布阵,投机取巧的确非正道。只是殿下练得一手好兵,倒是让我颇为羡慕。万万没有想到,长逸殿下纵横沙场多年,却在你手上那么快地败了。如果你没有余力在本阵留下800预备队,我其实也可以打下你的本阵,焦灼之下可保不败。”
三好义贤说得没错。如果常磐备的战斗力没有那么高昂的话,仅凭1200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快速冲破三好长逸1000人的阵地,也挡不住岩成友通的侧击,势必就要把本阵的预备队派出。而三好义贤也的确算准了明智光秀和木下秀吉所部的软弱,很快将他们击溃。到那时,雨秋平本阵所剩兵力不多,三好义贤就可以和雨秋平“换家”。可是他没有料到,雨秋平仅靠1200人,就把三好长逸和岩成友通全部击败了,手上还留着整整800人,让他攻击本阵的行动无功而返。
两人聊着聊着,已经缓缓走到了枫叶山城的城下町。城下町里的百姓已经大多修好了住房,雨秋平还向每家每户发放了木炭,让大家可以抵御严冬。雨秋家大胜的消息传来后,枫叶山城的百姓们一片沸腾这意味着枫叶山城的平安,他们不用再次遭遇城池易手、乱兵洗劫的灾难。雨秋平是他们的大恩人,不但让他们能够有赖以活命的粮食,还给了他们赖以过冬的居所。
所以当雨秋平率部回到枫叶山城后,城下町们的百姓纷纷顶着大雪,来到街巷中向着雨秋平欢呼,维持秩序的侍卫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让雨秋平和三好义贤没有受到冲击。
三好义贤望着欢呼的百姓,又看了眼他们修得不错的住房、在寒冬里燃烧的炭火和家里饭桌上的碗筷,嘴角忽然浮现起了一抹十分温柔的笑容。雨秋平见状微微有些诧异在他眼里,三好义贤一直是个心狠手辣,赶紧脏事的恶人,为何对百姓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
“治部殿下宅心仁厚的名声,果真名不虚传啊。”三好义贤发现雨秋平在看着他,笑了一下后,感慨道,“饭盛山城作为我们三好家的本城已经好多年了,民心居然这么快就被治部殿下给揽了过去。”
“百姓们又不傻,自然是喜欢好人的。他
们要求不高,只要能有一处安家之所,能有一口活命的粮食就很满足了,就会发自由衷地感谢领主。”雨秋平说到这里,不由得有些不满地低声道:“如果不是拜三好家和松永家的乱捕和大火所赐,如果不是你们把这些百姓几乎推入地狱,民心也不会如此归附与我啊。”
“呵呵。”三好义贤闻言却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治部殿下以为,有人天生就喜欢做坏人,干脏事吗?”
“此言何意?难道火烧京都,火烧饭盛山城,还是有人逼着做的不成?”雨秋平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顶撞道。
“光明很好,所有人都想做个好人。可是这是战国乱世,尽做好事的谦谦君子是必定生存不下去的。每一个霸者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做进了背信弃义的事情,才能维系家族。”三好义贤望着城下町里欢呼的百姓,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开口道:“为了维持稳定,总有人要负责除掉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为了家族的利益得失,总有人要在暗中做那些没良心的事情。难道你从来没有违背过正义吗?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杀掉无辜的人来灭口或者牟利吗?”
三好义贤的发问让雨秋平一下子怔住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是啊,这些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干过。
“每个想成大事的家族里,都要有一个干脏事的人,为了家族背负骂名。没有人干脏事,家族就难以存活下去。你之所以名声那么好,是因为你有一个得力的下属,愿意为你做尽脏事。在三好家,我来做脏事。织田家,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林佐渡是做脏事的。虽然他为了隐蔽,刻意回避所有的功劳名利,但是我们这些同类还是能一眼看出,谁是做脏事的人。”三好义贤边说,嘴角边浮现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毛利家有两川,上杉家有宇佐美殿下,武田家过去是那个山本殿下,山本殿下死后,就只能由大膳大夫亲自来了,所以大膳大夫的名声才会那么臭。”
“但凡有抱负的主公,永远胸怀天下,望着家族前进的路。而这些最脏事的人,则无时无刻不注视着主公的脚下,提防着一切可能发生的风险,把他们扼杀在摇篮里,为了家族的利益做尽恶事,自己担负骂名。但是若是没有这样的人,哼哼…”三好义贤话锋一转,直接揭开了雨秋平的伤疤,“而治部殿下啊,你可别忘了,今川家到底是怎么倒下的?过去做脏事的人,是有着黑衣宰相之称的雪斋殿下。花仓之乱后,就是他背负着骂名,将对治部殿下有威胁的人全部除掉。雪斋殿下故去后,治部殿下再也没有可以依赖的干脏事的人了,最终倒在了脚下的危险上。如果有心狠手辣的雪斋殿下在,你觉得那个内奸还有任何机会吗?”
三好义贤的话,直指雨秋平心中永远的痛处,让他全身上下被雷击般猛地一震,一下子恍然大悟。之前他还对三好义贤的话不屑一顾,可是当他指出这样血粼粼的现实后,他忽然意识到了做脏事的人的重要。
在他的家里,扮演这个角色的人,就是天野景德吧。那个在领民嘴中臭名昭著的乌鸦判官,无时无刻不帮他注视着脚下的危险。
“没有人天生愿意做坏人,只是如果没有坏人的话,想做好人的人,也做不成了。总有一个人要弄脏自己的手,来守护其他的人。”
第四百四十三章 蔷薇
1月6日,三好家派来谈判的要员来了。出乎雨秋平的意料,来的不是安宅冬康、三好康长这些儒雅随和的“文治型”武将,反而是十河一存。这个雨秋平印象中的大老粗,曾经在战场上手臂受伤,仅仅用盐草消毒后,捆上藤蔓就继续战斗的猛人。
然而,当雨秋平来到屋敷里准备接见十河一存时,却发现后者不是想象中的那副粗俗武将的样子。而是穿着一身颇为得体的服饰,发髻也梳理得很整齐。他此刻,没有等在武家屋敷里,而是冒着雪蹲在屋敷边上的一处草地边,用手遮挡着什么。
雨秋平凑近一看,发现十河一存的手掌下,是一朵淡红色的蔷薇花。那朵花居然倔强地在暮冬的草地上绽放这本不是它的花季,因而它也已经在大雪里奄奄一息。十河一存正用他筋脉纵横的双手为那朵蔷薇遮雪,手上、衣服上都已经落满了雪花。
“十河殿下好雅兴。”雨秋平笑着向十河一存问候道,“缘何对这一朵蔷薇如此感兴趣?”
“在凛冬中绽放,不就宛若绝境中仍恪守本分的武士吗?”十河一存粗声粗气地答道,有些怜惜地望着那朵蔷薇,身上完全看不到那个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猛将的影子。他意识到谈判的时候到了,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折断了那蔷薇的茎,送到鼻前轻轻一嗅,随后便把他揣入怀中。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雨秋平脑中立刻闪过了这句话。
“没想到十河殿下在战场上英勇无比,居然也是心思如此细腻的人。”雨秋平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笑道,“根本看不出来啊。”
“治部殿下应该感到庆幸,第一次见到我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这里。”十河一存缓缓地直起身,毫不客气地对着雨秋平沉声道,“否则现在沦为阶下囚的,就不是我的二哥,而是殿下你了。”
十河一存说完这句话后,身上猛地迸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杀气,让雨秋平不由得为之一震。后者稳定了一下心神后,不置可否地一笑,低声道:“请多指教了。”
雨秋平于是向十河一存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他来到武家屋敷里谈判。还没等雨秋平开口,十河一存却先摇了摇头,低声开口道:“治部殿下,我是个粗人,谈判的事一概不懂。和你谈判的是我的二哥,不是我。”
“哈?”雨秋平闻言一愣,笑着问道:“那十河殿下过来是要干什么?”
“来通知殿下负责谈判的是我二哥。”十河一存依旧用着那瓮声瓮气的嗓音低声道。
“派个使者来不就好了?何苦让十河殿下大老远跑一趟?”雨秋平彻底看不懂十河一存的脑回路了。
“这不是您需要操心的事情。”十河一存眉头一皱,冷冷地低声道:“请叫我的二哥过来吧。”
三好义贤被本多忠胜和龙子带到谈判场所后,雨秋平就示意龙子和本多忠胜退下,他要开始谈判了。龙子会意地离
开,本多忠胜却是一脸严肃地侍立在雨秋平的身旁。雨秋平愣了一下,发现本多忠胜正用谨慎的眼神凝视着十河一存。雨秋平这才恍然大悟本多忠胜的意思十河一存也是闻名遐迩的武将,和有些文弱的三好义贤不一样。雨秋平和三好义贤单独谈判或许不会遇到危险,但是如果十河一存在场,是完全有机会直接挟持雨秋平的。
雨秋平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三好家派十河一存来的目的会不会就是这个。让一个有身份参与谈判的强大武士直接挟持雨秋平,不仅可以救出三好义贤,还可以反过来要挟雨秋家。
十河一存看了一眼本多忠胜,没有多做言语。三好义贤倒是轻笑了一声,赞道:“这不是大哥夸赞过的独占八斗的本多大人么?音羽山上不可一世的猛将,此刻却如此小女儿态么?”
“请十河殿下退出去。”本多忠胜低声道,右手也缓缓地扶在了刀柄上。
十河一存双眉一皱,用略带怒意的眼神瞪着本多忠胜。本多忠胜似乎对十河一存的愤怒完全没有察觉,而是再次低声重复道:“请十河殿下退出去。”
“欺人太甚!”十河一存闻言再也克制不住怒火,额头上瞬间青筋暴起,用手狠狠地一拍桌案,手臂上的伤口都微微迸裂开来,“无名小卒,岂敢如此辱我?你以为我会挟持你家殿下吗?”
“正是。”本多忠胜丝毫没有畏惧,同样地厉声道:“请十河殿下退出去!”
“我是武士,不是莽夫!”十河一存对着本多忠胜咆哮道:“在战场上,无论是谁,我杀起来绝不手软!可是此刻既然在谈判,刀剑就已经是分外之物,我又岂会动武?我十河一存颜面何在,三好家颜面何在?你这东国的野武士,这般不懂礼数,该滚出去的人是你!”
说罢,十河一存解下腰间的佩刀,狠狠地向着屋敷的窗户甩去。佩刀砸烂了窗户,直接飞出屋外。
“十河殿下请息怒,锅之助他也只是尽到侍卫的本分罢了。”雨秋平眼看本多忠胜和十河一存两个人越闹越僵,匆忙开口打圆场道:“锅之助,不必如此紧张,站在门外侍立即可。”
本多忠胜得到了雨秋平的命令后,有些不大情愿却十分干脆地退出门外。十河一存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那么,进入正题吧。”
“首先,我希望三好家能够承认在志纪合战里战败的事实,来奠定这次谈判的基调。”雨秋平双手相扣,支撑着桌案上,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次谈判,三好家必须做出让步。”
“没问题。”三好义贤坦然地点了点头,“这是你应得的。”
“三好家现在有1700俘虏,”雨秋平顿了顿,抬起头,看了三好义贤一眼道:“还有实休殿下您在我手上,三好家不能放弃实休殿下和这些人,没有错吧。”
“这话可说不准了,毕竟我可是个买卖人。”三好义贤闻言哈哈大笑道,“
我自己肯定是要赎回去的,剩下那1700人可不一定了哦。”
“哦?”雨秋平闻言一愣,挑了挑眉毛道:“那么我只要咬死不放实休殿下走,实休殿下是不是什么条件都会答应下来?”
“我说了,我是买卖人。”三好义贤摇了摇头,低声开口道:“亏本的买卖,即使命不要了,也不能做。”
“还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嘛?命都没了,还做什么买卖?”雨秋平缓缓地摊开双手放在桌案上,沉声反问道。
“这话都是没错。这就是我大哥为什么要派四弟亲自来传令的原因了吧。”三好义贤再次点了点头朝着雨秋平一笑,随后扭头看向十河一存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谈判的拍板决定权应该在我四弟手上。如果我因为急着赎回自己,在谈判中大肆让步,四弟他就会否决我的条件吧。”
“二哥明鉴,大哥就是这么嘱托的。”十河一存瓮声瓮气地沉声道。
“我的天啊,三好修理如此绝情的嘛?”雨秋平闻言被呛了一口,忍不住吐槽道,“连你的命都不要了吗?”
“事实就是如此。在武家中,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要分先后的。个人的命,比起家族的利益和家族无数人的命,孰轻孰重,治部殿下难道不明白么?”三好义贤笑着拍手道,“那么,治部殿下,请你开出赎回我还有那1700士兵的条件吧。”
“河内和和泉两国。”雨秋平见状,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啊?”三好义贤闻言连连咂嘴道,“我听说治部殿下在出仕前也是个算账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实休殿下过奖了,在殿下面前只是班门弄斧罢了。”雨秋平不敢有丝毫大意,谨慎地答复道。
“那好吧,我就直说了,这绝无可能。”三好义贤大大方方地开口道,“我不会一点一点和你讨价还价的。如果治部殿下这样狮子大开口,一点谈判的诚意都没有,我也只好在地府等着治部殿下大驾光临了。”
“这么干脆的嘛?”三好义贤坚决的态度让雨秋平有些错愕,看来三好家的底线比他想象中的高不少。
“是啊,治部殿下也最好坦诚一点啊。别在作无意义的敲诈了,说些实在的吧。你要明白,我无权和你讨价还价,如果我接受了超过大哥底线的条件,我自己都回不去。”三好义贤顿了顿,气定神闲地望着雨秋平。
“高屋城和岸和田城。”雨秋平犹豫了一下后,再次开口低声道,“这是我们的底线了。我就要这两座城,其他的不要了。”
“治部殿下是在说笑吗?这个玩笑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啊。”三好义贤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高屋城和岸和田城时河内与和泉的要冲,让出这两座城和让出河内和泉无异啊。”
“我们手上可是有1700俘虏还有三好实休殿下您啊,难道这样重要的筹码,还比不上两座城吗?”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交易
“这不是两座城的问题,这两座城一旦易手,河内与和泉也会难以防守。”三好义贤凝视着雨秋平的双眼,沉声道:“失去京都和盟友松永家后,河内与和泉是三好家在近畿不可能抛弃的据点。岸和田城和高屋城,绝对不可能让出。”
“那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罢了。”雨秋平同样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京都是你们自己丢掉的,志纪合战也是你们自己输掉的。既然输了,就要付出代价。刚才不是都说好了,这次谈判是建立在你们承认战败的基础上。哪有输的一方什么都不用放弃的道理?近畿已经不可能由你们来控制了。”
“如果你不答应这一条件,实休殿下你本人就会被我移交到歧阜城。到那里,主公有的是手段来严刑拷打,从你口中套出三好家的情报。而且失去了您,阿波一国就会不稳,您的故主细川持隆的余部可能会趁机作乱吧。”雨秋平冷哼了一声,向三好义贤施压道:“至于我们这俘虏的1700人,恐怕有不少都是三好政康殿下和岩成友通殿下的部署吧。三好政康殿下还有岩成家的家老们,难道不会对你们施压让你们把人放回来吗?无论是套取情报、反间还是摧垮士气,这1700人可是足够我们下文章了啊!如果三好家的那些足轻们意识到,他们的主家居然连一两座城都舍不得拿来救他们,以后三好家的部队恐怕就就会人心涣散了吧。”
“你是在威胁我吗?”三好义贤冷笑了一声,用不屑的眼神看了眼雨秋平。
“没有,我只是向殿下你陈述我们的后续手段。”雨秋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说道,“不然怎么让你们坐下来好好做出让步呢?”
“我说过了,如果答应的条件超出了三好家的底线,我大哥是不会答应的。”三好义贤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说什么都没用。”
“修理大夫这投机取巧当真没有意思啊。”雨秋平闻言有些不爽地挖苦道:“让一个没有行动自由的人来谈判,什么主都做不了,一点诚意也没有啊。既然这样,那就不要谈了吧。要么就是让能做主的十河殿下来谈,要么就暂停吧。即使不谈判,也有你们三好家受的。”
雨秋平的话让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空气仿佛突然安静。雨秋平毫不畏惧地和三好义贤对视着,仿佛能从互相的眼底看出些什么。
良久,三好义贤和十河一存对视了一眼。随后,十河一存沉声开口道:“岸和田城还有资金、粮草的补偿,这是三好家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你在逗我吗?十河殿下?”雨秋平闻言怒极反笑,用右手食指的指节在桌案上愤怒地敲击了一下,“岸和田城离我控制的北河内足足有七十多里地远,中间隔着的都是三好家的领地,你叫我如何防守这块飞地?你把高屋城给我还差不多!”
“既然你觉得无法防守,之前又为何索要岸和田城?”三好义贤挑了挑眉毛,眼中已经是锋芒毕露,“因为你的目标从来就是高屋城,岸和田城只不过是讨价还价时的筹码罢了。现在山高政站在了你那边,南河内豪族人心思变。只要你控制了南河内要冲高屋城,整个河内就会落到你的手上。”三好义贤顿了顿,满意地看着雨秋平的双眼有些不自然地向着侧边瞟去,乘胜追击道:“到时候有了河内在手,再利用岸和田城里应外合,一举把和泉拿下。雨秋治部
,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我没有猜错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让双眼聚焦在三好义贤的脸上。
“我没有猜错的话,高屋城就是你的底线了。”三好义贤轻笑了一下,胜券在握地打了个响指,“岸和田城就是你漫天要价时开出的筹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过。而你原本想要在谈判中力争岸和田城,最后勉为其难地让出它,转而索取高屋城。你打算营造这样的假象,让我们三好家误以为只让出高屋城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从而得手。”
“一切都是实休殿下自作多情罢了。”雨秋平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一句话,高屋城加上金钱、粮草的赔偿,我就释放实休殿下和这1700多俘虏。”
“我也是一句话,在眼下的局面下,放弃高屋城就是放弃河内,绝无可能。”三好义贤冷哼了一声,针尖对麦芒般地顶了回去。
“南河内已经是唾手可得,你们不给我,我自己照样能打过去。”雨秋平逼视着三好义贤的双眸,“你难道真的守得住吗?”
“要是真的打的下来,你又怎么会退兵来谈判?”三好义贤轻蔑地一笑,“别虚张声势了,雨秋治部。你的底线已经被摸清楚了,谈判的胜负已定了。”
“三好家如果不愿意交出高屋城,谈判就会破裂的。实休殿下,你不要自己的命了吗?”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嗓音开口道。
“不要了。”三好义贤颇为轻松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十河一存也微微颔首。
屋敷内的气氛再次凝固,三个人都是沉默不语。就在雨秋平快要熬不下去,打算率先开口时,三好义贤却忽然一挥手,突然开口道:“这样吧,高屋城你也别要了。我把北和泉的大鸟郡40000石领地划给你,你看如何?”
雨秋平闻言只觉得浑身上下被电流集中一般猛地一震,仓促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他抬起头来,努力维持神色的平静,想去窥视三好义贤的眼神却发现那双眸子深不可测。
难道被看穿了吗?
雨秋平之所以这么惊慌,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大鸟郡内有着全日本最大的贸易港口,也是雨秋平此次计划最重要的伙伴町。町的体量几乎可以和石山町等港口再加上雨秋平治下的诸多商人的体量持平,如果缺少了町,那么雨秋平借助国会捞钱的计划就无从谈起了。
因此这次谈判,雨秋平的目标其实一直都是割让町。这也是他和商人、山高政结盟时就做出的承诺,一定要保证町拥有和雨秋平合作的安全。如果町仍然控制在三好家手上,那些商人根本不敢大张旗鼓地组建国会、制定法律、管理预算。“三权分立”这个机制能够运行的基础,就是町要控制在雨秋家的手上。如果雨秋平无法保证町的安全,那些商人们根本不愿意交出50万贯钱财作为雨秋家的国库。
因此,什么领土、岸和田城、高屋城其实都是谈判时的幌子,只有町才是雨秋平真正想要的。雨秋平本想在剧烈争执后佯装让步,不再要求高屋城和岸和田城,转而所要北和泉的大鸟郡与和泉郡。却不想,三好义贤居然抢在他之前说出了他的底线。
但是,这不是正合他的心意?
雨秋平回过劲
来后,几乎没来得及多想,就匆忙答应了下来,生怕三好义贤变卦。后者却完全没有毁约的意思,而是详细地和雨秋平制定了移交领土与释放俘虏的具体时间顺序。同时,雨秋平还要求三好家不得在濑户内海上阻碍町正常贸易地运行。作为交换,町会把每年贸易额的半成交给三好家(这已经是天文数字了)。等到一切谈判结束后,雨秋平急着让三好义贤和十河一存画押后,就仿佛一个捡到糖一样的小孩子一般,飞一样地溜走了。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十河一存在雨秋平走后,向三好义贤低声询问道:“我虽然是个粗人,但大概也看明白了。雨秋红叶答应得那么爽快,说明他想要的就是町,什么高屋城和岸和田城都是幌子。”
“四弟说得没错。”三好义贤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也算是有点长进,能看出这些弯弯绕了。”
“二哥既然心里清楚,为什么要把町割让给他,这不是遂了他的意吗?”十河一存冷声质问道,“怎么可以让敌人得逞?”
“四弟啊,你还是不懂。计谋并不是简单地一方算计一方啊。只要对方是同等级的高手,这样单纯地算计就不可能成功。”三好义贤看了眼十河一存,微微叹了口气道:“真正高明的计谋,都是双向互发,甚至融会贯通。不是单纯地引诱敌人走向自己的陷阱,而是彼此算计,甚至在算计中达成共识。”
“我不明白,还请二哥解释。”十河一存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后,低声询问道。
“我们三好家不能放弃我还有那1700多人,他雨秋红叶也对那町势在必得。既然如此,就不如做个交换。”三好义贤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你没有注意到吗?因为我猜中了他的底线就是町,所以我故意一口咬定他的底线是高屋城,和他在这里反复争执。然后突然匪夷所思地做出让步,把町划给他。雨秋红叶一定以为自己骗到了我,我们三好家为了保住高屋城已经慌不择路了,而他则捡了个大便宜,于是没有讨价还价就答应了下来。其实按照他手里的筹码,我们要把半个和泉(大鸟郡、和泉郡)都割给他才算是合适。但是因为我提前猜到了他的底线,让他不敢再继续谈判,才能争取到如此优厚的条件,把和泉郡给保了下来。”
“原来如此。”十河一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但是随后面色还是一沉,“可是虽然我们保有了町半成的贸易额,可是把这样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让给雨秋红叶,岂不是让他如虎添翼?我对这些不懂,二哥可是和町商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们有多有钱,二哥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时至今日,我还是有一事想不明白。”三好义贤抿着嘴,用有些微妙的神色看了眼枫叶山城上高高飘扬的枫鸟旗,“那些町商人精明得狠,雨秋平到底是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劝说町放弃我们三好家来支持雨秋家?我估计,雨秋平肯定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既然如此,我就把町直接扔给他,让他去兑现他做出的让步。雨秋平本人或许同意,但是他家里的武士们,还有他的主君织田信长,肯定不愿意向商人妥协吧!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坐观町商人和雨秋家内斗,然后我们再卷土重来,渔翁得利。”
“这,就是融会贯通的双向计谋。”
第四百四十五章 整合
1月10日,在得到了织田信长的许可后,雨秋平正式开始了和三好家的交易。雨秋家和三好家先后撤回了自己在大和川沿岸的部队。雨秋平退入志纪郡内,三好家则退入高屋城。结束了对峙状态后,雨秋平陆陆续续释放了1700多三好家的战俘。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和三好家关系并不友好的本愿寺家试图干扰这次谈判,以给雨秋平大量钱粮为交换让雨秋平把那些战俘交到石山御坊去。本愿寺家开出的条件可以说是非常优厚了,但是雨秋平却以“自己已经答应好了”为由拒绝了本愿寺家。一时间,近畿之内再次传颂起了雨秋平“说到做到”的好名声。
1月15日,雨秋平带着三好义贤和常磐备的2个连的部队,顺着大和川北岸一路西进,抵达了北和泉。在这里,十河一存作为交接的代表,把北和泉大鸟郡的领地安堵文书交给了雨秋平。然后,雨秋平派出侦查骑兵确定大鸟郡内的各个岩砦城池都没有三好军驻守,随后便释放了三好义贤,紧接着就率领军队占领了包括町在内的大鸟郡全郡。
“总算是熬出头了。”跟在雨秋平身侧的福岛安成看到大势已定后,长出了一口气,“这几个月来每天都在刀尖上游走,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安成啊,那就是你想多了。”雨秋平闻言苦笑了一下,“麻烦的事情,现在才要开始。”
雨秋平所言不错,麻烦的事情果然一件接着一件。
首当其冲的,就是雨秋平捉襟见肘的兵力问题。雨秋家现在在河内、和泉控制的领地,类似于一个巨大的字母“j”。河内国在大和川以北的15万石领地是竖着的部分,和泉国北边大鸟郡的4万石领地则是“j”的那向左边的钩。而大鸟郡的最北端,差不多和大和川北岸齐平。
这样一个如同一字长蛇铺开的领地,着实需要大量的兵力来防守。领地北边是三好家的摄津,西边是关系暂时还算良好的本愿寺家,东边越过金刚山脉就是松永家,南边依旧是三好家的领地。可以说,雨秋平的领地内根本没有安全的腹地,处处都是和敌人接壤的前线。
由于已经快到了春耕的时候,明智光秀和木下秀吉队伍中诸多足轻都急着回去种地,雨秋平只能安排他们回去。
而雨秋平手头的这2000战兵,有一多半都是新训练出来的辅兵,战斗经验不是很丰富。雨秋平以往的练兵方法,都是一个老兵带一个新兵。指望着这些新兵去带“新”新兵显然是不现实的,雨秋平暂时也没有机会扩军。于是,他只能亲自率领小川佑东的步兵连和骑兵连坐镇枫叶山城,让福岛安成和御前崎仲秀的连留守大鸟郡、町,然后让查理和吉岗胜政的连坐镇大和川北岸的几处渡口,严防高屋城内的三好军。除了这三个要害以外,其他地方的防御就只能依靠小豪族们自行处理了。
三好义贤被释放后,就率领着阿波众坐船回到了阿波休整。此时此刻三好家留在河内、和泉的部队,有驻守岸和田城的三好义兴的4000人,以及驻守高屋城的三好长逸、三好政康的部下在加上岩成友通余部的7000余人,人数上对于雨
秋家的战兵几乎有着2:1的优势。索性雨秋家的那2000战兵都是常备兵,在农耕时不需要解散。而三好家的部队却都要在春耕期间下地耕种,在农忙期间暂时无力进攻雨秋平,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另一件麻烦事,则是织田信长那边的。
由于雨秋家在河内、和泉连续取得的重大进展,雨秋平光光在河内、和泉就已经拥有了近20万石领地,算上他在尾浓的旧领,总领高达26万石,远超了织田家内所有的重臣。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等人对此十分不满,屡次向织田信长抗议,而织田信长本人似乎也不愿意坐视雨秋平一家独大。根据前田利家、池田恒兴等几个好哥们传来的消息,织田信长似乎想要收回雨秋平在尾浓地区的旧领,转而授予他在河内、和泉的占有地的所领安堵。这样,雨秋家的领地就会成为19万石左右,和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丹羽长秀等重臣的领地数量差不多持平。
雨秋平倒是不在意织田信长没收他的领地本身他就已经实力过大了,抑制一下他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却困扰在他的心头,那就是墨俣城。墨俣城的天守阁里填满了大量的火药,虽然外人看不出破绽,但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却不少。以前墨俣城控制在雨秋平自己手上,外人自然无从知晓。但是眼看着墨俣城要被转封到别人手上,事情可就不妙了。虽然火药事件的知情人都已经跟随着雨秋平来到了近畿,很难向织田家的其他人告密。但是万一走漏了风声,墨俣城的领主派人挖开天守阁,那天守阁内的火药就会立刻被发现。真要到那个时候,雨秋平可就百口莫辩了。
雨秋平匆忙就此和他的智囊们商议,最后勉强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在墨俣城东边交通位置更好的地方,修建一座比墨俣城更大的新城,把墨俣城下的居民都迁到那里去,荒废掉墨俣城。这样新的领主估计就不会太过关注人丁稀少的墨俣城了。虽然筑城要花费不少,但是雨秋平也别无他法,只得下令直江忠平立刻开工,抢在织田信长没收领地的命令到来前把城修好。
而摆在雨秋平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他现在必须要向町、石山町的商人们还有山高政,兑现自己三权分立的承诺了。
在雨秋平大获全胜,并通过谈判取得町的控制权后,町的商人们心里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雨秋家赢了,他们有机会去建立那个国会。忧的是不知道雨秋平是否会兑现承诺,毕竟他之前设想的制度实在太过天马行空,从来没有人愿意给商人类似于重臣联席会议的权力。若是雨秋平大军开来町,强迫他们服从,他们此刻估计也束手无策,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于是,町、石山町的商人们在雨秋平战胜三好家后,十分默契地同时停止了对雨秋平的粮食、货物输送。雨秋平现在手头的存粮只能坚持八天左右,不支持他对町发动进攻,仅仅是维持福岛安成和御前崎仲秀两个连的粮食就已经捉襟见肘了。
而山高政,同样对雨秋平是否会兑现承诺深表怀疑。在他的要求下,北河内的豪族们迟迟没有解散部队,对雨秋平领地的安
全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雨秋平明白他们的担心的确是有道理的,任何合作都是在双方能够制衡的前提下开展。眼下,雨秋平的常磐备对他们拥有着压倒性的武力优势,让他们根本不敢安然合作。于是只能一个不再输送粮食,一个枕戈待旦来提防雨秋平毁约。雨秋平也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他们在等待雨秋平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送过去当人质。
虽然强硬派的天野景德、真田昌幸建议雨秋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发兵攻占町,缴获足够的粮草辎重后再回师讨灭北河内的小豪族,但是雨秋平却不打算这样冒险。万一失败了,三好家卷土重来,他可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1月22日,枫叶山城天守阁内,雨秋平和今川枫正在为两个孩子整理行装。过了年,他们两个算虚岁也都是10岁的人了。在日本,也算是该为家族尽到责任的年纪了。
枫叶山城的城下町门口,町商人们和山高政派来的车驾已经在等候了。这两个孩子待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的时光,马上就要画上休止符了。
虽然答应的时候好好的,但是真到了临别之际,雨秋佑却还是忍不住抹眼泪。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但是哭腔还是从嘴巴里漏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今川枫一想到从小护在手心里的孩子眼看着就要到别人手里去委屈地做人质,眼泪也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殇儿,佑儿,还有枫儿,是我对不起你们。”雨秋平看着妻儿哭泣的样子,心里也是止不住地抽痛,“要是我能够更强大一些,就不需要求人帮忙,也不需要牺牲你们两个了。”
“爸爸,不怪你,这不怪你爸爸。”雨秋佑呜咽着望向雨秋平,“天野师傅和我说过当时的局面,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要不是爸爸想出那样的妙招,枫叶山城这么多人可能都会要饿死的。能够为爸爸分担一点,佑儿很自豪。”
“佑儿…”雨秋平含着泪摸了摸雨秋佑的小脑袋,随后又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照顾好自己。”
“殇儿,你也是啊。”雨秋平随后又望向雨秋殇,望着他那空荡荡的袖子。到了陌生的环境,四周都是山高政的人,肯定不会再像在雨秋家中那样关照雨秋殇了。流言蜚语、讥讽嫌弃估计都不会少,雨秋殇要面临的处境会被雨秋佑艰难得多。
“我会的,父亲。”雨秋殇开口,却第一次用“父亲”这样正式的叫法来称呼雨秋平,让雨秋平和今川枫都是一愣。
“不是每个人都有做人质的机会,也不是每个继承人都能够在这么小的年纪就为家族出力的吧。”雨秋殇的眼中,虽然也有着不舍和悲伤,但是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和期待,“这是我独一无二的人生中,又一个新的体验,不是吗?父亲!”
雨秋平听完雨秋殇的话,临别的不舍仿佛全然被雨秋殇成长所带来的喜悦盖过。他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腰来,用双手在雨秋殇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兴奋地道: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雨秋殇兴奋地回望着父亲,却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侧的弟弟,眼睛里的嫉妒和不甘。
第四百四十六章 矛盾
雨秋平和天野景德、竹中重治站在城头,目送着雨秋殇和雨秋佑离开,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看着从小就在自己身边长大,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家的两个孩子渐渐远去时,雨秋平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抽痛。未来他们就要过上人质的生活,一切的行动自由都将要受到限制,安全也得不到保障。他们晚上能睡得着吗?那里的饭菜会对胃口吗?町的商人还有山家的人会不会给他们脸色看?如果合作不愉快,他们会受到威胁吗?他们会不会想家,会不会自己偷偷地哭泣呢?
那一刻,雨秋平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力感。他努力拼搏了这么久,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办法保护好吗?雨秋岑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到时候该怎么和她解释两个哥哥的去向呢?
竹中重治和雨秋平告辞后,就继续回去处理军务了。随着铁炮的生产逐渐跟上常磐备的换装速度,每一个连队都有条件配备足够的铁炮了。这就需要大量训练好的铁炮手,竹中重治为此也忙的不可开交。
然而,在竹中重治离开后,天野景德却和雨秋平肩并肩地站在城墙上,久久不愿离去。
“怎么了,权兵卫,这么舍不得你的徒弟啊?”雨秋平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悲伤,故作轻松地问道。
“没有,殿下。”天野景德摇了摇头,将目光缓缓地从远处收回,对焦在雨秋平的脸上,“在下只是想和殿下谈谈。”
“谈谈?你想谈什么?”由于天野景德的语气一贯严肃而又冷漠,雨秋平一时间竟然没有察觉出天野景德这次的认真。
“谈谈殿下到底想要干什么。”天野景德面色一沉,冷冷地低声道。
“你是说这个国会和那个法院的事情吗?”雨秋平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天野景德大概要说什么,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
“在下一直以为殿下说的那个三权分立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度过年前断粮、大军压境的难关才做出的让步。因为那些提议实在是太过荒唐,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会把自家的权力如此大地让出去,还是让给商人。把立法的权力让给商人,还把国库交给商人,更要把审判的权力交给其他家的武士,甚至将两位嫡子送给他们当人质。想想也知道,不会有人当真的吧?”天野景德凝视着雨秋平的眸子,另一只手缓缓地抚摸着肩头的乌鸦,“说真的,在下不知道殿下是怎么说服町商人还有山高政接受这样异想天开的条件的,可能是殿下口才太好了吧。但是在下之前一直认为,等到击退了三好家,殿下就会毁约,把町的商人们给收拾了。”
“在下根本没有想到,殿下居然真的把大公子和二公子给送出去了,这又是为什么?”
“我不把殇儿和佑儿送过去,町马上就要切断粮草供应了,我们的粮草还能支撑几天?”雨秋平摊开手,用一副无奈的口吻说道:“到时候山殿下在组织小豪族闹事,我们根本无力应付,这仗不就白打了!”
“事情完全有机会解决。”天野景德十分不满地低声道:“现在大鸟郡已经在我们的手里了,我们完全可以让福岛大人和御前崎大人直接进攻町,把町拿下来。夺下了那里的辎重,再回师讨灭小豪族。”
“哪有那么容易?町也有自己的忍者,他们那800人不一定能立刻打的下来,万一三好家趁机而来不就完蛋了?再说町一贯有着自治的传统,
各家大名的军队都不轻易干涉,一旦我们打破先例,我们的名声可就毁了,以后哪还有商人愿意和我们交易。”雨秋平把摊开的手又上下摆了摆,似乎想要说服天野景德。
“即使这样,殿下也还都大有可为,为什么要直接低头认输?”天野景德并没有被雨秋平的解释说服,而是反驳道:“无论是谈判争取更好的条件,或者拉拢两方中的一方去打击另一方,或者是请求外界援助,能够想到的办法有太多太多,殿下为什么直接认输了?直接就把人质送过去,以后我们投鼠忌器,可就真的要和町、山高政三权分立了啊。立法权、国库、还有执法权,都再也收不回来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毕竟我之前都答应好了。”雨秋平被天野景德反驳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支支吾吾地搪塞道。天野景德闻言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望着雨秋平片刻,而后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横跨了一步,来到了雨秋平的身前。他微微抬起头,凝视着雨秋平的双眸,低声道:
“殿下…您之所以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是不是还不明白,您这三权分立,对雨秋家是有多大的损害吗?”天野景德顿了顿,冷声道:“商人们自行制定法律,而我们雨秋家有多少权力,也都写在法律里。换而言之,就相当于把家族的家规交给别人来写啊!如果他们在宪法里写了,雨秋家的继承人要有那个国会投票决定,殿下打算怎么办?”
“这当然不能让他们乱写,我会派人参与法律的制定的。”雨秋平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道。
“我再问殿下,如果他们制定了一条税收的法律,说所有町的商人都不需要交税,殿下打算怎么办?”天野景德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
“拜托,现在雨秋家是和他们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他们制定了这样的法律,就意味着雨秋家国库枯竭。雨秋家国库枯竭,也就没有人能养兵保护他们的安全。等到町被别的大名占领,还有人愿意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力吗?”这个问题,雨秋平倒是早就想过,于是便飞快地回答道。
“那国库呢?殿下把国库交在他们手上,以后雨秋家用钱,都需要从他们那里批准预算!哪有把家族的国库交代商人手上的啊!”天野景德发现雨秋平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们干什么都要用钱。我们想筑城,要他们批准。我们想出兵,要他们批准。他们只要不批准,我们什么都干不了!换而言之,我们雨秋家就只能去做他们商人想要做的事情!他们想要开通到西国的商道,可能就会让我们去打山阳道。只要我们的预算不是为了打山阳道,就一概不批准,逼着我们去打。他们想跑海贸,就逼着我们造船维护航线。如以此来,我们雨秋家不就成了町商人的打手?”
“这你说的倒是没错…”雨秋平再次被天野景德的质问说得哑口无言,有些尴尬地苦笑了一下,“但是你要想想看,商人们所动员的财力,是我们雨秋家紧靠着农税收入的好几倍啊!到时候雨秋家的实力也可以膨胀好几倍!”
“可是如果连家族的攻略自主权都丢掉的话,再强大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殿下您是被架空的,雨秋家再强大又有什么意义?”天野景德几乎是连珠炮似的追问道,“还有那执法权,当真就拱手让给山高政吗?当初我们为了收回领地上的执法权,废了多大的力气,殿下您
忘了吗?”
“如果全领地法院、判决都交给山高政的话,那么我们雨秋家对百姓施加影响了的权威就会大大下降,他们会转而依赖山高政!只要山高政不判他们有罪,即使他们反抗雨秋家的命令也什么事都没有!拥护山高政的那些小豪族也都可以作威作福!”天野景德再次冷声提醒道。
“不会的。”说到这里,雨秋平倒是颇为自信地摇了摇头,“山殿下是正人君子,对法纪纲常非常重视,而且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万万不会做出胡乱判决的事情!他一定会严守法律办事,反而可以增强雨秋家的权威。”
“殿下把家族的利益寄托在对一个人人品的信任上吗?殿下您疯了吗?”天野景德听到这里,已经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厉声道:“殿下您想想清楚啊!这三权分立是把雨秋家往死路上推啊!要是不能收回权力,雨秋家就是万劫不复啊!现在把大公子和二公子拦截回来还来得及!不然就是覆水难收了!”
“和你一样看法的有多少人?”雨秋平忽然开口抛出了一个问题。
“真田大人、濑名大人都和我意见一致,竹中大人也颇有微词。”天野景德低声陈述着其他人的意见,“军中从今川家跟来的那些兄弟们虽然表示无论殿下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都坚决拥护。但是他们和那些尾张美浓的士兵们一样,都十分不理解殿下为何要如此舍弃雨秋家的权力。”
雨秋平听罢,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其实我对这个制度还是很有信心的。这并不是我凭空臆想而出的产物,在南蛮各国已经有国家在用了。或许,你可以叫它‘重商主义制度’。虽然差别不小,但是还是有共同之处”
“那些鬼夷的东西离经叛道,又怎么可以效仿?”天野景德听说雨秋平竟然是向南蛮人借鉴的制度后,更是惊呼出声。
“铁炮你们不就用得好好的嘛!南蛮的东西怎么就不行了!”雨秋平被天野景德说了半天,火气也微微上来了,“反正我说不过你们,在你们的角度看来,这一切确实是天马行空。但是就在我们同一个时代,查理的故国就正在使用类似的制度!而且我可以预言,在未来,日本这片土地上也会使用这个制度!虽然它可能过于超前,它可能和当下的实际情况不那么接轨,但是假以时日,它真的是可行的!时间会证明的!更何况此时此刻,我们如果不作出让步,雨秋家都有可能彻底被敌人消灭!”
“殿下凭什么预言未来的事?”
“我就是可以。”雨秋平用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沉声道,“相信我。”
天野景德望着雨秋平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让雨秋平忽然感觉心里一紧。
“权兵卫,你当初发誓过要誓死追随我,现在这个决心动摇了吗?”
“回禀殿下,没有。正是因为在下发誓要为雨秋家效死,才要坚决阻止殿下胡来!”天野景德义正言辞地厉声道。
“既然发誓为我效死,就请执行你的殿下的命令吧!”雨秋平用更加严厉的声音沉声道,“执行命令!天野景德!”
天野景德闻言浑身一颤,但是他却没有犹豫,而是立刻低声喝道:“是!殿下!”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就派你去监督国会的建设、法律的制定。到时候也有你来负责,亲自把整套法律系统移交给山殿下!”
第四百四十七章 商议
当天野景德面露疲惫地回到军营时,等候多时的真田昌幸立刻迎了上来。
“天野大人,怎么说?殿下回心转意了吗?”
“没有。”天野景德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无论我怎么说,殿下都不肯松口,一心要和那些商人和山高政合作。我一开始以为,是殿下不知道合作带给雨秋家的危险才如此大意的。可是在谈话中,我发现殿下对于让渡权力的危害有着清醒的意识,但是他仍然坚信这种足以毁灭家族的制度是有未来的。”
“殿下这么坚决的嘛?莫非还是觉得,此时进攻町再回师讨灭小豪族的计划,实在风险太大。一贯保守的殿下,采取稳妥的方式也可以理解啊。”真田昌幸犹豫了一下后,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个假设。
“没有。我甚至觉得,即使殿下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同时攻下町和小豪族,他也会把大公子和二公子送去当人质的。”天野景德摇了摇头,凝视着真田昌幸的双眸,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我觉得,殿下似乎非常期待这个匪夷所思的‘三权分立’。殿下说不定还对眼下雨秋家的窘境而感到有些窃喜。如果雨秋家不是山穷水尽了,他可能就没有办法说服我们这些部下还有织田大殿接受他的计划,让他把权力让给商人来换取金钱、粮草支持了。”
“这又是为什么?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制度就是饮鸩止渴啊。”真田昌幸叹了口气道,“殿下这又是要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刚才想了很多,忽然发现殿下有一些奇怪。”天野景德像是自然自语,又仿佛在和人倾诉一般喃喃地道:“殿下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架子,从来不讲究上下尊卑。但凡做出决定,都一定会以理服人地说服我们这些下属,而从不会以势压人。可是唯独一些特殊的时候,他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决定。做出这些决定时,他也会异乎寻常地固执。那种感觉,我很难形容。就有点类似于,我知道这是对的,这也肯定是对的,但是其中的原因,由于难言之隐我没办法告诉你们,你们相信我就可以了。”
“你还记得殿下上一次这么固执是什么时候吗?”天野景德转向真田昌幸,低声询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真田昌幸紧闭双眼,思虑了片刻后,有些后怕地开口道:“是在桶狭间。”
结束了和真田昌幸的谈话后,雨秋平也是十分疲惫地回到了天守阁。今川枫正坐在桌案边,有些呆滞地望着雨秋殇和雨秋佑以前吃饭时坐的地方。桌前的碗筷,还摆得整整齐齐。
“你说以后,我们一家人,还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吗?”看到雨秋平回来后,今川枫忽然有些怅惘地轻声道,“会不会今天的早饭,就是我们一家人最后一顿饭呢。”
今川枫的话,直戳雨秋平的心窝,让他也是一阵感伤。他叹了口气,在今川枫的身旁坐了下来,望着已经和自己走过十年光阴的爱妻她的容貌,还是那样倾国倾城。美人凄婉,最是让人不舍。
“你也在怪我吗?”雨秋平苦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抚摸
着今川枫的脸庞。
“想听实话吗?”今川枫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对着雨秋平勉强一笑,“我可能是唯一一个理解平的人。”
“因为我知道,你是穿越者。你所带来的那个制度,在查理的故乡,还有诸多国家,甚至包括我们日本,都是卓有成效。而这,也是你一直说的,终结治乱循环的办法吧。”今川枫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边轻声宽解着雨秋平道:“不过你也应该明白,每一次制度的大变革,在最初都是得不到支持的。部下们的抵触可能会让你难过,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啊。”
“只是,你不觉得这个制度有些太早了吗?”今川枫话锋一转,有些担忧地提醒道:“我之前看过你的历史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那一世的历史上,日本是要到了300年后才拥有这样的制度的吧。那个时候民众的教育水平还有思想,和现在差得很多吧。”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奢求什么民主选举来选出立法国会,而是直接把这些名额交给有钱的商人。这其实是一种交换,他们出钱,我把立法和批准预算的权力让给他们。”雨秋平点了点头,随手拨弄着桌案上的碗。
“那你没有想过,这些改革都是在国家统一的情况下进行的吗?我们现在四周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必须要有快速的动员能力。可是如果预算的批准权都在国会手上,我们想干什么事情都会受到掣肘,岂不是自缚双臂?”今川枫再次抛出了一个让雨秋平有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说到点子上了…”雨秋平拨弄碗筷的手停了下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估计到时候只能再协调了,比如要求国会申请一个临时国防预算,便于我们快速机动吧。”
说罢,雨秋平就十分懊恼地将十指搅入了头发里,有些不安地胡乱挠着。当时想出这个计划时,他满脑袋里都想着如何渡过难关。可是到了要实施的时候,却发现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天野景德、今川枫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个提早到来的‘三权分立’,弄不好就是玩火**。
“好了平,你也没必要太过担心了。大不了,我们就从近畿撤军,一走了之。”今川枫看着雨秋平十分烦恼的样子,就悄悄地凑到了他的身边,从身后揽住了他,“再说有没有问题还不好说呢?就算有,出现一个再解决一个嘛,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别火气这么大了,伤身体。”
“谢谢你,枫儿。”雨秋平闻言忽然坏笑了一下,“那不如帮我泻泻火吧。”
“嗯?”今川枫愣了一下后,忽然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地娇嗔道:“你这欺心的骗子!你要干嘛!”
与此同时,枫叶山城城下町里的军营中,常磐备的几个军官也正在训练的闲暇时光,聚在一起聊天。
“大公子和二公子都被送去当人质了…”在今天早上雨秋殇和雨秋佑被送走后,福岛安成就一直闷闷不乐,时不时唉声叹气道:“都是我们作家臣的太没本事,才害得殿下不得不委屈求援,可怜两位公子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
事情啊。”小川佑东在一旁宽慰道,“咱们能撑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把大公子和二公子送过去表明诚意,町的商人和那山高政哪里会放下心来与我们合作。”
“要我说啊,殿下与其把那么多权力让给那帮商人和山高政,还不如一走了之,咱们回尾张去。”御前崎仲秀谈起雨秋平的决定就是牢骚连天,“家规要给商人来订,怎么花钱也是商人说了算,连判案子也都交给外人!这和那些被架空的傀儡家督有什么区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雨秋家打了败仗,不得不委曲求全呢!我们可是一直在打胜仗啊!”
“你个戏子,殿下的考虑哪是你能想的明白的!”每次御前崎仲秀说话,吉岗胜政总是本能地怼上去。不过这一次,他倒是也嘟囔了一声:“不过我也觉得很窝囊就是了。”
“殿下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能够对得起枫叶山城的百姓。”水原子经依旧是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当时如果没有町的粮食,那么多百姓有几个能熬过冬天?殿下为了说服那些见风使舵的商人支持弱小的我们,必定要多给好处啊。”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说了。殿下做的建议,不需要我们妄自非议,给殿下添麻烦。”看到大家议论地一发不可收拾,福岛安成拍了拍手,站出来停止了这场大讨论,“我们都是跟了殿下十多年的老兄弟,无论殿下做了什么决定,我们这批人都一定要坚决拥护殿下!”
“那是当然!”御前崎仲秀笑着和吉岗胜政互相拍了拍肩膀,“这还用老大哥说?就算殿下明天让我去刺杀公方殿,我也照做无误!”
“慎言,仲秀!”福岛安成十分不满地瞪了御前崎仲秀一眼,余光却注意到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查理,便开口问道:“洋人小哥,听说这制度是殿下从你的故国哪里学来的,你可有所了解?”
福岛安成的话将众人的视线都引向查理,后者脸色一红,磕磕巴巴地没能说出话来。良久,才蹦出了一句:“大家一起去喝酒吧。”这立刻引起了众人的会心一笑。
查理下定决心要和众人好好交往后,却发现由于自己孤僻了十几年,几乎没有社交技巧。坐在人群中时,无论是闲聊还是吹牛,他都完全插不上话来。每一次聊天大家等着他说话时,他都会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讲不出来,最后总是以一句“大家一起去喝酒吧”收场。
但是大家也都是患难与共十余年的兄弟,自然不会挖苦嘲笑。小川佑东立刻兴奋地拍了拍查理的肩膀,高声笑道:“走!之前不喝不知道,一喝吓一跳!洋人小哥的酒量好生了得,差点就把我给放倒了!”
“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查理有些尴尬地连连道谢,再次让众人默契地笑了起来。
“不准去鲸屋啊,我们找个正经酒楼。”穴山信实立刻提出了要求道,“去鲸屋我可不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小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北景家没好气地嘟囔道,“之前每天恨不得死在鲸屋里,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变了个人似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拍卖
1月24日,在收到了雨秋佑作为人质后,町、石山町的商人们立刻就开始了活动。他们对于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每一个知晓内情的商人都明白,摆在他们眼前的将是多么大的商机。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笔巨大的买卖那么简单了,而是很有可能挣到富可敌国的财富,甚至是成为吕不韦那样的商人。
在雨秋平和三好家对峙的那段时间里,町、石山町知情的商人们甚至比雨秋平、三好义贤更在意这场战斗的胜负。如果雨秋平输了,那他之前承诺的一切权力也都将化为泡影。他们冒着巨大危险,花重金雇佣了忍者,每天把前线的情报送回来,以求第一时间了解一切动向。
然而,当雨秋平大胜,三好义贤被俘,雨秋平在和三好家的谈判中拿下了町的控制权这些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后,商人们却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喜悦。因为雨秋平现在如日中天,即使毁约,町、石山町的商人们也拿他毫无办法。为了保证雨秋平兑现之前的承诺,商人们一致决定终止对雨秋平的粮草供应,逼迫雨秋平献上儿子做人质。
在终止了粮草供应后,商人们的紧张甚至超过了雨秋平和三好家对决的时刻。枫叶山城已经有风声传来,以天野景德为首的强硬派正撺掇雨秋平直接兵进町,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町的商人们闻风丧胆,匆忙准备花钱雇佣杂贺众、根来众等雇佣兵前来助战。
不过,这一切的紧张都随着载着雨秋佑的马车的到来而停止了。雨秋平一口气送出了两个嫡子作为人质,还下令福岛安成和御前崎仲秀的两个排不得靠近町,这已经足够能说明诚意了。如释重负的商人们再也忍耐不下去,立刻公开了雨秋平和他们的协议,向全近畿的商人拍卖国会的名额。
消息一出,整个近畿,乃至整个天下都为之震动。各家的大名立刻派出自家的使者前去刺探消息是否属实,织田家的武士们和盟友们、甚至足利义辉也都去向织田信长、雨秋平求证这一切是否是真的。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全天下的武士、商贾、宫卿、武士、乃至平民们,更是激烈地对这件事议论起来。
将家族的权力让渡给外家的武士也就罢了,居然把立法权、批准预算的权力让给商人来换取支持,这绝对是惊世骇俗的举动了。三好义贤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町的商人为何会脱离三好家而支持雨秋平了。
雨秋平之前没有料到天下的反响居然会这么剧烈,心里也暗自侥幸。幸好他之前已经和织田信长报备了,不然要是这事情被揭露出来,织田信长肯定要拿他试问了。
这也就是织田信长这个新新人类会同意属下这么胡来换作任何一个传统的日本武士,恐怕都会对雨秋平离经叛道的举动气恼不已,责令他立刻切腹吧。
不过,即使是织田信长,似乎也不大能接受这样的制度。他派出使者,要求雨秋平在稳定局势后,尽快从商人手里收回权力。雨秋平嘴上虽然答应了织田信长,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而经历了短暂的惊愕后,近畿的商人们立刻认识到了摆在眼前的巨大机遇。这是立法的权力啊!每年的税收,关税,交易税,通行,市场,
各项有关商人命 根子的法律,都是由这个国会制定的啊!如果能够挤进去,不知道能带来多少好处。可以制定有利于自己商户的法律来壮大商队,可以鼓励贸易打通上路,甚至可以借此制定打压竞争对手的法律!而有了国会议员的身份以及与之俱来的巨大权力,以后不少人就不得不来求自己办事了。
他们再三确认这个国会拥有和雨秋平叫板的能力拥有雨秋佑作人质;雨秋家的国库也会被控制在町,想要用钱必须经过国会的允许;如果雨秋平真的要来硬的,大不了带着这笔钱转投三好家,让雨秋平吃不了兜着走。
再确认完毕后,町、石山町、近畿其余的商人们,立刻亲自或者派出亲信立刻前往町,带着巨额现金,准备竞拍这100个国会名额。除了近畿地区的商人,甚至不少四国、中国、北陆、尾浓地区的商人,也都蜂拥而来。不过雨秋平可不敢如此招摇,他婉言拒绝了外地商人,只允许町、石山町以及他领地内的商人参与竞标。这虽然让其他人怨声载道,不过却得到了町、石山町以及河内、和泉商人的坚决拥护。
如火如荼的竞标立刻展开,也让雨秋平对商人们的财力大开眼界。这5000贯的起拍价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啊,可是能拿出这个价格进行拍卖的商人却足足有好几百人。在富饶的近畿,身家超过5000贯的肯定不少。但是能凭空从资金里掏出5000贯参加豪赌的还能有这么多,着实让人惊讶。眼看拍卖的价格越走越高,已经直奔7000贯去了,今井宗久等人就觉得事情不太妙了,这样的竞拍岂不是正中雨秋平下怀?虽说国库里的钱是要经过国会的允许才能用的,但那终归也是雨秋家的钱,不是他们商人自己的钱了,这样耗下去可不是个事。今井宗久本来想暗地里收买那些小商人,让他们不要再加价了。可是雨秋平派来监督的却是那个铁面无情的乌鸦判官天野景德,他立刻没收了今井宗久拿去行贿的钱,还警告今井宗久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无奈之下,今井宗久、津田宗及等人联合了一大批生意最大的豪商,召开了一次集会。达成共识后,他们就召集了所有前来竞拍的商人,说明了他们的计划。
这一次竞拍,所有人都不要再恶意竞价了,竞拍价不能超过6000贯,愿意拿出6000贯的,就进入下一轮的协商。这一部分人中,除了今井宗久那6个已经被钦定拥有名额的人之外,通过抓阄选出那94个国会名额。剩下的人也不必着急,今井宗久承诺会在之后制定的宪法里规定,国会议员的任期是五年。五年后,原本那94个人就要让出席位给没有当上的人再次抓阄。
虽然还是有不少财大气粗的商人对此表示不满,但是今井宗久、津田宗及等6人却联合了一大堆经不起继续竞拍的小商人一起向他们施压,逼迫他们接受了这一条件。经过在天野景德监督下的抓阄,100人的国会就此选出,雨秋家也获得了60万贯的国库。国会的第一次会议,在今井宗久献出的一家大宅院里举行后来这也改装成了国会大厅。而国会选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兑现了承诺,制定了宪法里的第一条法律议员的任期为五年。
而马上,雨秋平就派来濑名氏
义作为代表,向国会申请了两笔预算。第一笔预算是枫叶山城的维修费用之前所有的建材都拿去给百姓修屋子了,以至于枫叶山城还是被烧毁后半残不残的样子。第二笔预算,则是雨秋家的上半年的军费预算。其中包括了练兵费用、伙食费用、军械生产费用,还有给雨秋平便宜行事的临时预算。这两笔预算加在一起,就是将近20万贯了。濑名氏义报告的时候,连声音都在抖他这辈子都没有花钱这么大手大脚过。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商人们刚刚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权力,自然对雨秋家好感度爆棚。再加上他们和雨秋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雨秋家被三好家击败了,他们国会的权力也就化为泡影了。他们花了老大力气挣来的权力,怎么可以如此轻易放弃呢?因此,对于雨秋平第一次申请的预算,国会立刻就以98:2的票数通过了。当濑名氏义用马车拉着20万贯的钱财和货物返回枫叶山城后,他立刻因为兴奋过度而不省人事,抢救了好半天才恢复神智。
在这之后,国会的制宪会议也立刻召开。天野景德向他们呈上了雨秋家之前在领地内制定的民法典,作为基本法律的参照。国会的议员们基本沿用了民法典里的律法,对于代官、法官、平民等的权力没有过多地改动。而针对雨秋家、国会和法院三个机构各自的权限,也基本上按照雨秋平在去年留下的规则为准。
不过,当立法进行到和商人有关的方面时,商人们却犯了难。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很希望把每一项针对商人的税收统统取消,不要写进法律。可是如果没有税收的话,雨秋家的国库就会入不敷出。雨秋家没有足够的资金,也就维持不了军队,也就没人能够保护他们的权力了。反复讨论、权衡多日后,在今井宗久的主张下,国会在法律中废除了雨秋家领地内一切的关税,以便贸易自由。不过,进出雨秋家领地和毗邻各国的关税却依旧维持现状。而针对商品的交易税,甚至有着微妙的上调。
经过了数日的讨论后,今井宗久和津田宗及等人逐渐在国会里建立了自己的权威,隐隐有成为商人领袖的趋势。不过,他们仍然面临着不小的挑战。来自石山町的末吉孙四郎等人似乎试图制定一条针对今井宗久、津田宗及这些拥有大量财产的町豪商的税法法律征收财产税,这让今井宗久、津田宗及这些家财万贯的人慌了手脚,不得不匆忙笼络另外一些小商人,要求他们不要投票支持末吉孙四郎的提议。
在国会里,无论你多有钱,一个席位就是一张选票。如果末吉孙四郎提出了一个针对家财万贯的豪商的收税条款,可能很多小商人都会蜂拥而上,投上支持的一票。今井宗久、津田宗及他们有钱也使不出因为天野景德是明言禁止行贿的。
不过,今井宗久和津田宗及很快想出了办法。在现在的国会里,町的商人大约占到了四十多个席位,石山町和其余地方的商人各是二十多个。今井宗久和津田宗及放出风声,如果末吉孙四郎执意要提出那个针对豪商的条款的话,他们就联合町、其余地方的商人制定一条针对石山町的收税法令。这可把来自石山町的末吉孙四郎给吓得够呛,立刻没了声音。
第四百四十九章 乌鸦
国会那边闹腾地如火如荼的同时,山高政在雨秋殇抵达后,也不声不响地来到了河内。他和商人们一样,对雨秋平有所提防,不肯前去枫叶山城,而是想把法院设立在若江城内。雨秋平曾以若江城是前线,不能保证安全为由,试图说服山高政把法院设在枫叶山城这样雨秋殇就不用离开家了。这自然被山高政拒绝了。
天野景德从町返回后,立刻着手和山高政进行这个法律体系的交接活动。天野景德把目前领地内所有法律系统内的员工的花名册和科层体系交给了山高政,还对山高政和他的山家家臣团进行指导。天野景德花了三天的时间,向山高政和山家的家臣团介绍了整个法律体系是如何运作的。虽然那些出身名门的家臣对天野景德这样一个土包子很是不感冒,但是山高政却表现得非常重视和认真,他们也只得跟着一起听。
然而,听懂归听懂,真正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山高政在雨秋家控制下的几个郡中每个郡都任命了一个自己的亲信家臣作为一个郡的法官。在雨秋家的境内,形成了基层法院-郡法院-山高政的最高法院的三级制度。
虽然基层的法院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案件,可是那些空降过来的郡法官们在判案上却有些不熟练。在这一套制度下,只有认为基层法院判案不正确的人,才会选择上诉到郡法院。因此,郡法院的法官本来没有多少案件需要处理。可是这些上诉上来的案件,往往都是争议颇大的案子;上诉者,也大多是近畿地区有能力负担诉讼费用的商人。有个郡法官仗着自己出身名门,根本不想和来打官司的低贱商人一般计较,直接按照自己的常识和猜测判案。这可是激怒了不少商人他们国会辛辛苦苦制定法律,就是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力的。结果这些郡法官居然直接跳过法律,看都不看法典一眼,就下了结论。
于是,愤怒的商人们再次提起上诉,要求最高法院的山高政做出裁决。山高政一向非常看重自己的名声,上任没几天就被属下给弄出这样的丑闻来,气得不清。他在弄清事情原委后,毫不客气地把那个犯事的下属给免职了,从富饶的河内赶回贫瘠的纪伊去当侍大将了。这一下可是把山家其他的家臣给吓坏了,再也不敢凭着自己的性子乱判了。之后一段时间,郡法官的法庭上就会出现奇特的一幕:懵逼的原告和被告面面相觑,坐在正中的法官如饥似渴地翻阅着法典,寻找能够判案的依据。
虽然这件事情称得上是一件丑闻了,但是山高政的应对方式倒是为了他赢得了不少好感,也让初生的法院获得了威信。而之后发生的那起案件,更是让包括雨秋家的武士在内的许多人,对山高政一改之前的排斥。
事情的起因,是国会在立法时酝酿了一个让常磐备的辎重队合法替商人搬运物资的法案。雨秋平本人对这个案件没有太大的排斥,因为商人会给予常磐备相应的报酬。然而,山高政却坚决不同意这个法案的通过,宣布它违宪常磐备是军队,隶属于雨秋家,不可以直接和国会有所瓜葛,这与宪法的原则相悖。
吃了哑巴亏的国会不甘心,今井宗久于是派人私下贿赂山高政,让他通过这一法案。反正他和天野景德不一样,又不是雨秋家的忠犬,没理由这么坚持吧!
然而,出乎国会意料的是,山高政似乎比天野景德的立场更加坚定。他当场把国会派去的使
者怒斥一顿,还高声说着什么“天下的败坏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目无纲纪的商贾”。随后,他直接把这事给披露了出来,动用起了法院的权力,要调查国会行贿者的违法行为。
今井宗久闻言大惊失色,生怕事情败露把自己给捅了出来,匆忙花重金收买了一个和他的商铺有关系的小商人,让他出去顶包。经过调查后,这个小商人被直接罢免了议员的资格,还因为试图贿赂公职人员而被关进了大牢里。
这一番风波,可是让国会的那些商人们风声鹤唳,立刻老实了许多。他们想不明白,山高政为何会这样古板固执。他们这些精明的商人,无时无刻不进行着利益的计算。在三方制约的情况下,弱小的两方国会、法院本该互帮互助,共同对抗雨秋平。在国会的预想下,山高政如果是个成熟的商人,就会对他们的各种法律大开绿灯,制约雨秋家的权力。
然而,山高政却似乎严格在按照法律和正义行事。他居然真的这么不识时务吗?
他们不知道,山高政就是这样一个不识时务的傻瓜。如果不是这样,雨秋平也不会选择他来当法官了。
转眼间,已经到了永禄十二年(1569)的2月份。天野景德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交接工作,赶来向雨秋平汇报了。雨秋平望着今年已经40岁的老部下鬓角的白发和沧桑的面容,忽然有一些愧疚。
“权兵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可把你给累坏了。”雨秋平叹了口气,示意天野景德坐下来,同时开口低声道:“刚好法院的事情都移交给山殿下了,你也可以先闲下来休息一段时间了。”
然而,天野景德却没有听话地坐下,而是用十分严肃的表情凝视着雨秋平。
“殿下,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因为殿下的决策,雨秋家已经在悬崖之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此话怎讲?现在不是一切都搞定了吗?”雨秋平对天野景德的话不以为然。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安睡。”天野景德对雨秋平的松懈显得十分地不满意,沉声道:“这段时间来连续发生的事情,还没让殿下清醒吗?”
“你是指商人行贿吗?”雨秋平思索了片刻后,有些诧异地问道。
“殿下明鉴。”天野景德冷冷地哼了一声,“即使殿下让给了他们那么多权力,又定下了万全的制度,那些卑劣的人终究改不了本性。他们为了牟利,根本不在乎法纪和忠诚。殿下怎么能够放心地把权力交给这些商贾?”
“他们今天可以贿赂其他商人赢得席位,可以贿赂山高政来通过法律,视雨秋家的权威和法度为草芥。这样的小人,来日说不定就会和三好家私通有无、出卖情报来牟利!殿下难道要放任他们吗?”天野景德顿了顿,再次厉声开口道:“还有山家的那些人,他们都和河内国的豪族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如今让他们深入每个郡,如果趁机和地方豪族勾结,到时候掀起叛旗,殿下又打算如何应对?还有这广大的河内和泉,都是我们新近打下来的,上面潜伏着多少三好家留下的细作都不清楚,殿下又岂能置之不理?”
“这你说得倒是不错。”雨秋平有些后怕地点了点头,“他们终究不是我们自己人。为了雨秋家的安全,必须加以监视。我到时候会让喜兵卫的军情司派忍者专门照顾他们的,不让他们有机会通敌、传递消息或是内乱。”
“军情司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用了。”然而,天野景德却仿佛早就深思熟虑过,毫不留情地泼了雨秋平一盆冷水。“军情司一直以来负责对外的侦查,是一个在明处的机构,他们的一举一动格外显眼。更何况,军情司作为雨秋家的一部分,他们的预算拨款也掌握在国会的手上。如果那些商贾察觉到军情司正在监视他们,就会削减给军情司的拨款。而山高政也绝不是省油的灯,才刚刚一个月不到,他就开始用他那调查权了。军情司的部署都是雨秋家的人,理论上都是法院的调查对象。如果有人在监视法院,山高政就可以对他的不法行为进行调查,控诉他对法院图谋不轨。到时候,殿下又该如何处理?”
“麻烦大了。”雨秋平听罢后,有些懊恼地长叹了一口气。天野景德的一番话一针见血,直戳雨秋平的软肋。他说的不错,军情司一直以来都在负责对外的情报收集,在现有的体制下,根本没办法监视内部。“那权兵卫,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只是看殿下愿不愿意用了。”天野景德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随后向门口的侍卫做了个手势,他们在征求了雨秋平的意见后,立刻快步退了出去。
“你想干什么?”雨秋平看到天野景德做出这副架势,立刻意识到天野景德又要动用黑暗中的手段了。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三菱商队的钱并没有加入国库,而是控制在殿下的手上,是吧?”天野景德俯下身来,凑近雨秋平的耳朵,用非常缓慢而阴沉的语速低声道,“在下恳求殿下允许,让在下用这笔不用经过国会审核的钱,来筹建一支新的秘密部队。这支部队和雨秋家无关,只向殿下一个人负责,不受国会和法院的制约。其中的人员,我会从军情司里可靠的忍者中挑选,来保证绝对的忠诚。”
“而这支部队,也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在黑暗中监视雨秋家内部的危险,是针对我们自己人的一个特务组织。一旦发现了什么,就可以绕过繁复的程序,直接交由殿下判断处理。”
“请殿下允许。”
雨秋平意识到,天野景德所在描述的,正是一支类似于前苏联克格勃那样的特务部队,专门从事内部的清洗和安全的维护。
雨秋平也记得,每当一个国家出现这样一支部队时,随之到来的,就有可能是自己人间的互相猜忌和白色恐怖,以及无数冤假错案和人头落地。
这样的组织,意味着团队信任的破裂,也意味着原来和谐的氛围一去不复返。
他本能地排斥这样一个邪恶的黑暗组织,可是他又明白,现在雨秋家的处境,需要一个恶人替他来监视内部的风吹草动,扫除可能的危险。
三好义贤的话,蓦然浮现在脑中。
每个想成大事的家族里,都要有一个干脏事的人,为了家族背负骂名。
“你想好组织的名字了吗?”雨秋平没有回答天野景德的问题,而是直接沉声问道。天野景德听到雨秋平的问题后,忽然有些欣慰地微微颔首。他的殿下,终究不是那个十年前的烂好人了。纵使心向光明,纵使还是会为了那几万百姓的性命堵上一切,却也不再天真,而是明白了黑暗的重要。
而我的黑暗,也就是为了他的光明而存在的。
“鸦。”
象征死亡的鸟。
第四百五十章 大局
永禄十二年(1569)3月中旬,风云激荡的日本上空,再次被几团战争的乌云笼罩。
在今年年初,九州岛上的霸主大友宗麟为了统一北九州,向一直和毛利家勾结的龙造寺家发动了进攻,包围了佐嘉城。龙造寺隆信自己无力招架,只能向毛利元就请求增援。近些日子一直致力于九州攻略的毛利元就深明兹事体大,不敢怠慢,亲自率领40000大军登录北九州增援。毛利两川中的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以及福原贞俊、熊谷信直、吉见正赖等一干重臣悉数从军,可以说是毛利家的最强阵容了。毛利军在筑前登陆后,立刻就包围了大友一方的立花山城。
大友宗麟眼见毛利元就全军而来,也在领内再次集结兵力。毛利家和大友家都是总石高超过110万石的大名,但是大友家有着本土作战的优势,动员兵力来得更加方便。算上阿苏家等同盟、附庸的兵力,大友军的总人数接近了50000人。大友宗麟依靠优势兵力逼迫龙造寺隆信和他谈和,随后就转向筑前,意图和毛利家的主力决战。
与此同时,四国岛上也并不安宁。三好长庆将大量的兵力集结在赞岐国和阿波国,显然要有大动作。三好家此刻正和赤松家、织田家以及长宗我部家三家开战。摄津一国的池田乱党在年初就已经被彻底压制,眼下摄津国的军队正转向播磨地区。而长宗我部元亲也拿三好家的主力毫无办法,在春耕前就已经灰溜溜地退回了土佐。而岸和田城、高屋城的内三好家主军在春耕后也十分活跃,和雨秋家的戍守部队摩擦不断。
无论是播磨国的赤松家,土佐国的长宗我部家,还是河内和泉的雨秋平,此刻都是风声鹤唳,生怕三好家在四国岛上的大军直扑自己而来。雨秋平为此,特意向织田信长请求援军。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修整,织田家已经恢复了作战的能力。南近江境内的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和森可成都已经集结了部队,随时准备增援雨秋平。而织田信长本人也在尾张、美浓开始预先征集领民兵,如果三好家真的全师而来,织田信长也将要再次兵临京都,和三好长庆再次一决高下了。
时间就这样在一天天的紧张气氛里缓缓流逝,被牵扯其中的势力没有一个敢掉以轻心。5月1日,安宅冬康的水军抵达了赞岐国、阿波国的港口,大量的三好军开始登船。雨秋平从军情司的细作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匆忙向织田信长发出求援请求。而播磨国的赤松家,本就被摄津国的三好家部队打得喘不过气,此刻也是提心吊胆。而长宗我部元亲悬着的心,则终于放下了三好家登船,就意味着目标不再是他的土佐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三好家的大军在登船后,却径直向着西边开去,在四国岛西北端的伊予国登陆了。伊予国的豪族们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反应,鹭森城就已经被三好家的大军包围了。三好义贤号称河野家的现任家督河野通直是靠着阴谋夺下家督之位,软禁了前任家督河野通宣。三好家此行,就是因为接到了河野通宣请求三好家援助的密信,为了拥立河野通宣复位而来。虽然河野通宣立刻辟谣,说自己从未写过这样的信,也是自愿把家督之位让给河野通直的,但是三好家
却对此置之不理。
四国岛的伊予国境内豪族林立,河野家只是名义上的国司,对地方事务没有那么强的掌控力。而伊予国之所以能够和三好家、长宗我部家并立在四国岛上,是因为他们背后有着强大的靠山毛利家和大友家。
然而,毛利家和大友家的主力此时此刻却全在九州对峙,留守境内的人根本无力支援伊予。河野家的家督河野通直匆忙派人调停毛利家和大友家,试图让两家回师救援自己。毛利家立刻允诺下来,但是大友家却一口回绝。发现事情有所蹊跷的毛利元就立刻派出麾下忍者展开调查,才发现三好家似乎已经和大友家在暗中结成了同盟。不然大友家没有理由,任由三好家攻略自己的盟友。
毛利家迫于压力,只得寻求速战速决,好抽身回去救援河野家,保住毛利家在四国岛上的支点。然而,毛利家本身人数就略逊于大友家,又是客场作战,主动进攻尤其艰难。两军在多多良滨血战一场,最终毛利家以失败告终。
而三好家和大友家的手段,却一环接着一环。毛利家现在占据的领地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过去的大内家、尼子家的土地。而大内家的大内辉弘,此刻正流亡在大友家家中。早在去年足利义荣还健在的时候,大友家就已经和三好家联系上了,向朝廷和幕府申请了一封对大内辉弘继承大内家家督的认可状。眼看时机成熟,大友家就资助了大内辉弘兵马钱粮,让他返回周防国,召集大内家的遗臣起义。不久后,这支部队就攻陷了周防国的本城高岭城。与此同时,三好家也资助尼子家的山中幸盛率领尼子家臣团起事,在毛利家领内的出云国四处攻略,并开始围攻月山富田城。
更令毛利元就始料未及的,是三好家接下来的举动。安宅冬康的淡路水军在放下登陆的三好家部队后,没有返回淡路国,而是继续西进到九州岛和中国之间的关门海峡,袭击毛利家的运输船队。毛利家的水军统领市川经好措手不及,被安宅冬康的舰队讨取。
眼看局面已经无法收拾,无可奈何的毛利元就只得下令撤军。他在临走前,将营帐内的灯火全部点亮,大友家以为有诈,不敢追击,让毛利家成功在水军的掩护下撤军。然而,毛利水军在三好水军和大友水军的夹击下,掩护部队撤离就已经非常艰难,只得抛弃了大量的辎重。当毛利家撤回中国后,却因为辎重损失太多而无力支援伊予国了。
在收到三好家大军西进的消息后,织田信长同样当机立断,率领在尾浓地区集结的大军南下侵攻伊势国。早在两年前,泷川一益就已经数次进攻伊势,降服了神户氏、长野氏等北伊势豪族。神户氏、长野氏甚至不得不迎入织田信长的儿子织田信孝和织田信长的弟弟织田信包作为继承人。而现在,织田信长的兵锋则直指中伊势和南伊势,伊势国司北具教毫不示弱,亲自坐镇大河内城,准备抵御织田信长的进攻。
原本即将成为近畿风暴中心的河内和泉,却因为织田家和三好家各自的攻略而风平浪静,雨秋平为此长出了一口气。他的新制度刚刚草创,如果马上就要遭遇兵灾的洗礼,恐怕凶多吉少。现在三好家西征伊予国,没有几个月是平定不了的,也就给他争取了足够的过度时间
5月22日,若江城郊外,雨秋殇正在和直江成元丸和井伊虎松练习摔跤。山高政虽然为人古板,却并没有像町的商人那样把雨秋佑给几乎软禁起来,而是给予了雨秋殇很大的自由空间。如果雨秋殇愿意出去练武,那山高政就会派出十几个人跟着他,甚至允许了雨秋家派人来探视雨秋殇。
雨秋平和今川枫由于公务繁忙走不开,就委托井伊直虎带着直江成元丸和井伊虎松两个平时和雨秋殇玩得来的小孩子过去看他。穴山信实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立刻跑来和雨秋平说,自己愿意承担起一行人的护卫任务。雨秋平拗不过他,就把他打发过去了。
此刻,穴山信实正十分拘禁跟在井伊直虎的身后,努力地想要想出一些话题。然而,井伊直虎却没有以往的那样严肃冷淡。望着三个孩子的她,脸上浮现着淡淡的浅笑,让穴山信实不禁有些出神。
“少主还是那样执着啊。”井伊直虎望着雨秋殇一次又一次被小他几岁的虎松和直江成元丸摔倒,却依旧顽强地继续训练的样子,忍不住感慨道:“这样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吧。”
“是啊,少主他也是不容易。”穴山信实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他没有残缺那只手,一点会比现在更了不起吧。”
“穴山大人,这可不一定啊。”井伊直虎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如果没有残缺,少主不一定能养成今日这样坚忍不拔的品质吧。”她边说,边意味深长地望向了井伊虎松,“就像虎松他,如果不是从小就没有父亲,也不会这么快就懂事了吧。”
井伊直虎的话让穴山信实猛地愣了一下,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这是在暗示他告白吗!还是只是无心之语!
就在穴山信实内心忐忑的时候,负责监视雨秋殇的那十几个侍卫却走了过来,低声道:“穴山大人,时候差不多了,请您带着那两位公子回去吧。不然我们也难做啊。”
“知道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吧。”
穴山信实和井伊直虎带着两个小孩子走后,雨秋殇却依旧不愿回去,而是想继续在郊外训练一会。为此,他还请求一个山高政的小姓来当他的对练。这些侍卫不担心一个残疾孩子能够做出什么事来,只要能够雨秋家的人走了,他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这个小姓可不是虎松、成元丸那些和雨秋殇一起长大的孩子,对他下手自然没轻没重,没几下子就把雨秋殇给摔得灰头土脸。
“雨秋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何一定要练这摔跤。”那个小姓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独臂之人无论怎么练,都是比不过正常人的啊。”
“在那里跌到,就要在哪里爬起来。”雨秋殇挣扎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就再次摆好了架势,“我曾因为摔跤而失去了所有的尊严,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把它拿回来。”
“没用的,练多久都没用的。”那个小姓轻蔑地一笑,“不过你要是欠打,我倒是乐意奉陪。”
“如果老夫说有用呢?”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