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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六章 京都(3)

    “明日,若是三好家决意固守,必定会以音羽山为核心来抵抗。”织田信长点了点地图上音羽山的位置,用激昂的音调下令道:“我们也不需要害怕!除了搬运攻城器械的辅兵之外,把其他辅兵都留在营寨里,25000甲士出阵和他们硬碰硬。”

    “劳烦浅井殿下作为北路军总大将,率领所部进攻南禅寺和冈崎神社,由北路直接攻向京都。”织田信长先是点了自己妹夫,浅井长政的大名。

    “是!”浅井长政热血沸腾地高声应道,声音几乎都能让整个营地全部听见。北路是进军京都的最近的路,如果一切顺利,浅井家就能成为上洛联军里第一家攻入京都的。在这样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战里,拿下一番功,将是可以光宗耀祖的伟绩,也是一个捍卫正义的武士最高的荣誉。

    “织田殿下容禀。”坐在浅井长政身边的海北纲亲一看自己的主公上头了,匆忙站出来说道:“承蒙殿下厚爱,浅井家岂敢推辞?只是北路军任务太重,仅凭所部的5000战兵可能力不从心。浅井家自然不惧伤亡,只是担心耽误了全局。”

    “你说的很有道理。”织田信长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随后大手一挥,看向自己的部下们,“那我把雨秋平、泷川一益、森可成和池田恒兴所部一共2500战兵都拨给你们指挥,这个样子够了吗?”

    “多谢织田殿下了,能得到织田家诸君的相助,实在是如虎添翼。”海北纲亲躬身谢道,然而浅井长政对这一切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对于能够和雨秋平并肩作战而感到兴奋,朝雨秋平会意地眨了眨眼睛,雨秋平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而余,将率领织田家主力8500战兵走中路,亲自攻击音羽山。”织田信长重重地敲了敲地图上音羽山的位置,声音也变得霸气十足,“之后,余会支援上下两路或者直驱二条城!”

    “而南路,就要拜托朝仓殿下了。”织田信长用轻蔑的神色看了一眼朝仓义景,后者闻言立刻涨红了脸。因为南路军路线偏远,几乎游离于主战场之外。无论是京都还是二条城,几乎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打得再好也不会对战局产生什么影响,想要进入京都或者二条城,估计都是战局尘埃落定之后的事情了,一切荣誉都和朝仓家没有什么关系了。“还望朝仓殿下努力,攻下东山和东福寺,甚至再拿下伏见稻荷神社,为大军掩护侧翼。”

    “承蒙厚爱啊。”朝仓义景用有些怨毒的音调没好气地说道。朝仓家远道而来,居然就被安排成为了大战的配角。不过谁让织田信长是总大将呢?朝仓义景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而公方殿,还请您率领奉公众和南近江的部队,坐镇山科的本阵指挥。”织田信长最后安排了足利义辉的任务。说是指挥,但是其实指挥权肯定都是在织田信长的手上。足利义辉和朝仓义景一样,被安排在了远离战场的地方,手下的部队也就只有他自己那几百奉公众和毫无战力的南近江豪族,也是和夺下京都和二条城的荣誉无关了。刚才还兴奋不已的足利义辉,此

    刻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作为一个旗帜,跟随中路军或者北路军行动,斩获第一个入京都或者二条城的荣誉,享受军民的欢呼,重建幕府的权威。然而,织田信长似乎根本不打算让他重拾威望,把他远远地晾在了一边。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就请明日一同奋战吧!”织田信长看着满脸不爽的足利义辉和朝仓义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散会后,织田信长打算好好地睡一觉,补一补昨天熬夜带来的劳累。然而,侍卫却说林秀贞请见。这次上洛,由于织田信长决心倾尽全力,连一贯留守的林秀贞也被他带着一同出征。

    “佐渡,有什么事情吗?没什么事余要睡了,困死了。”织田信长看到林秀贞走进来后,根本没有从行军床上起来的意思,随口问道。

    “是,主公。在下想请您留意松永家的动向。”林秀贞并没有对织田信长的无礼表示不满,而是不卑不亢地低声道。

    “松永久秀那老狐狸?他不是已经被红叶和长政给打垮了,灰溜溜地被三好家从京都赶了出来,跑回老家舔伤口呢么?”织田信长闻言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调整了一个姿势,似乎想要睡得更舒服一点:“他总共那一万八千来人,被红叶和长政干掉了五千,没有半年缓不过来的。”

    “主公明鉴,只是此人城府颇深,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还是应该小心为上。”林秀贞还是坚持提示道。

    “没事的,大和在山城南边。我们南边不是有朝仓义景盯着呢么?他那路偏师,反正啥事儿没有,帮我们看着松永久秀还是没问题的吧。”织田信长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招了招手示意林秀贞离开:“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赶紧走吧,余要睡觉了。”

    “主公,越是胸怀天下,越是要注意脚下的危险啊。”

    “余的眼睛只看着京都,没工夫低头看脚下。总是低头的人,这辈子也只能原地打转。”

    10月7日凌晨,天还没有蒙蒙亮,雨秋平再次被龙子叫醒。这次,他十分有觉悟地什么都没有多问,而是配合地让龙子把他洗漱了一下,随后就开始更衣着甲。不用多说,三好家肯定又撤退了,去寻找一个适合反击的战场。而织田家要开始追击了,这场决定京都归属的战斗,就将要在今天打响。

    雨秋平走出营外,遥遥地对着京都的方向,用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千鸟的刀鞘和刀刃,仿佛在摩挲的时候,今川义元的灵魂就能透过千鸟,来看看眼前的一切。

    这是您梦寐以求的京都,这是您的梦想。

    我来了。

    联军的25000战兵,缓缓地从连营里鱼贯而出,尾随着三好家撤退的军队而去,与昨天的情况如出一辙。卯时初刻,三好家的大军就撤退到了山城国的大平原上,而织田家也已经占领了山科,大踏步地追击进入平原。这个平原南北长20里多,东西也有20里左右,就将成为这次大合战的战场。

    在他们的面前,三好家兵

    分三路撤退和织田家事先规划的三路进攻刚好重合。一路由北路退向南禅寺,一路由中路退上音羽山,一路由南路向着东山撤退。而织田信长也立刻下令联军的25000战兵,按照昨日的部署行动。浅井长政率领北路军7500人直扑南禅寺而去,织田信长亲率8500人进军音羽山,朝仓义景率领朝仓家6000战兵攻向东山方向,而足利义辉则带着奉公众、南近江豪族的3000战兵,守卫在山科的本阵并保护其中的50000辅兵。联军将辅兵放在大营内保护,战兵携带好一天的干粮,打算堂堂正正地来一场大规模的合战。

    常磐备此刻,正作为北路军的左翼在行进。北路军的前锋是矶野员昌的500战兵,中军是浅井长政的1000雄鹰备战兵以及浅井家全军,左翼是泷川一益和森可成,右翼是雨秋平,池田恒兴所部则担任后卫。森可成和泷川一益所在的右翼贴着大文字山进军,暂时任务较轻。而左翼和前锋,则要应对南禅寺的守军。

    出乎雨秋平意料的是,三好家的部队直接放弃了南禅寺,继续向着北边撤退。南禅寺作为山城国数一数二的坚固的寺庙,可是难得的防守阵地啊。

    得知联军抛弃了南禅寺后,浅井长政就下令中军继续前进,由雨秋平对南禅寺进行占领和扫荡,以防止有三好军埋伏在其中。而池田恒兴所部则向左前方行进,代替雨秋平的左翼位置,雨秋平完成搜查后,就从后跟上,作为全军的后卫。

    雨秋平率军进驻南禅寺后,立刻下令部下开始四处检查。而他本人则带着侍从和要员,登上了这座依山而建的山寺的法堂,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座寺院。

    南禅寺是一所佛教寺院,为临济宗南禅寺派大本身。于正应四年(1291)为龟山天皇所建造,首任主持是国师无关普门。他在京都的地位无比崇高,位列京都五山之上,为日本禅宗最高寺院,也被足利义满钦定为天下地位第一的寺院。然而,这座寺庙却因为明德四年(1393)和应仁之乱时的大火而接近废弃,鲜有僧人在此居住。

    “半兵卫,你说这南禅寺,长得有没有点像我之前给你们画的棱堡。”雨秋平站在山顶,指了指这座寺庙的轮廓,笑着对竹中重治问道。

    竹中重治闻言后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地对雨秋平提醒道:“殿下,南禅寺是临济宗圣地,还请殿下多多敬重。”

    “额…”雨秋平差点忘了日本人对佛教的虔诚,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只是真的觉得很像。”

    雨秋平其实说得没错,南禅寺的故址在建造时,也不知是为了美感还是其他方面的因素,没有建造成方方正正的凸多边形,反而是有棱有角的凹多边形,拥有诸多探出去的棱角。而院墙的高度也有将近一丈半,和普通的小城高度都要差不多了。

    “那殿下也不该如此唐突。”竹中重治依旧不依不饶地纠正道,就在雨秋平尴尬不已的时候,一个织田信长的母衣众传令兵赶来,给他解了围。

第四百零七章 京都(4)

    “报告殿下,紧急军情,请继续接力,派出使者通知浅井殿下和诸位殿下。”那个母衣众使者翻身下马后,连气都没喘匀,就急急地说道。

    “怎么了吗?主公不是在进攻音羽山吗?遭到反击了?”雨秋平闻言大吃一惊,立刻看向音羽山的方向。音羽山和南禅寺距离很近,如果需要救援的话,常磐备可以立刻赶去。

    “不是。”母衣众摇了摇头,十分困惑地低声道:“三好家放弃了音羽山,直接撤退了。主公现在已经占据了音羽山山腰上的清水寺,三好家已经退过鸭川了。”

    “什么?”雨秋平和在场的诸多家臣都是惊呼了出来,“三好家连音羽山都不要了?”

    “取地图来。”雨秋平一伸手,龙子立刻会意地从包里掏出了地图,用手帕擦了擦一张破旧桌子上的灰,把地图扑了上去。雨秋平和竹中重治、真田昌幸、直江忠平等人立刻围在地图边,开始研究眼前的局势。

    “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了,音羽山就是这片平原上的要害地点。谁占据了音羽山,基本上就赢了一大半了。”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局面让他有些看不懂了,“占据了音羽山,无论是获得视野,还是向周围居高临下地进攻,还是卡住交通要道,都是轻而易举。三好家居然不战就放弃了音羽山?”

    “是的。”母衣众回答了雨秋平的困惑,“没有一点抵抗。”

    “那你们在音羽山获得的视野如何?敌军是如何分布的?”真田昌幸对情报的事情非常敏感,立刻问道。

    “回禀大人,”母衣众向真田昌幸微微点了点头后,就用手在地图上比划起来:“在北路军北边,有一支3000战兵左右的三好家的部队正在退却,已经退到了冈崎神社附近。而在南路的东山、东福寺、伏见稻荷神社附近,也有将近3000战兵的三好家部队。这两支部队都是纯战兵构成,没有任何辅兵,看来辅兵已经先行撤过河去。”

    “那三好家的辅兵和其他战兵呢?”真田昌幸再次追问道。

    “非常抱歉,在下等人能看到的只有平原上开阔地的部队。山城国寺庙林立,鸭川对岸更是有大量寺庙、屋敷,完全看不清里面的部署。主公猜测,三好家的主力战兵和全部辅兵应该已经退过河去,都在鸭川西岸的京都和二条城里了。”

    “撤得这么果断,连战略要地音羽山都直接放弃了…”雨秋平思索了片刻后,做出判断道:“三好家应该已经失去了和我们进行合战的信心,不然音羽山决不能丢。失去了音羽山,三好家就没有野战获胜的可能了。在北路和南路两翼驻军,只是为了故布疑阵、拖延时间,给辅兵撤退的机会罢了。看来他们要直接撤回摄津了。”

    “殿下的判断和主公一样。”母衣众同时补充道:“不过主公认为,三好家可能会试图在鸭川进行抵抗,不让我们今天就进

    驻京都和二条城,好给他们明天清晨撤退争取条件。”

    “主公说得没错,三好家既然还留了6000战兵在鸭川东岸,肯定是不打算今天就立刻撤离了。”雨秋平开始盘算道:“他们今天肯定要死守京都和二条城,把我们挡在鸭川东岸。然后明天清晨撤退,利用我们渡过鸭川和接管二条城、京都所浪费的时间,为他们争取撤退的机会。”

    “殿下高才!和主公不谋而合!”母衣众因为雨秋平的话而眼前一亮,忍不住恭维道:“主公想得和殿下一模一样。所以主公决定不让三好家得逞,传令北路和南路,立刻加强进攻,要在日落前打下京都。”

    10月7日上午卯时四刻,在得知三好家不战就放弃了音羽山后,联军上下都是士气大振。这说明三好家已经彻底失去了和联军决战的信心,打赢这场战役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为了进一步鼓舞士气,织田信长更是下令通知全军,足利义荣已死。在一个又一个好消息的鼓舞下,联军的武士们已经热血沸腾到恨不得立刻就打下京都的地步。

    不过,南路的朝仓家却没有多么兴奋。

    “修理大夫真是不争气啊,这音羽山守都不守,居然就撤了。”朝仓义景在送走了织田家的传令使者后,十分气恼地哼了一声。

    “怎么?敌人不战而退,联军即将成功,主公为何动怒?”朝仓家家臣,一乘谷城四奉行之一的鱼住景固开口问道。

    “什么联军成功?那是织田信长的成功!和我有什么关系?”朝仓义景似乎被说到了痛楚,更加愤怒地嚷嚷道:“把我和公方殿都打发到一边去,自己独揽光复京都和二条城的不世武勋!这尾张的土包子!还能要点脸吗?”朝仓义景越说越气,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抱怨道:“长政那孩子我小时候就看出来了,就是个不懂事的家伙,被一点蝇头小利就收买了,跟着织田信长卖命,以后被坑了哭都哭不出来!”

    “我本来还指望三好家和织田家大战一场,让那个土包子尝尝苦头。”朝仓义景无奈地看了眼音羽山的方向,叹了口气道,“现在可好,三好家直接就撤了。”

    “那主公,织田殿下催促我们加紧进攻,争取进入打下京都,我们该如何是好?”鱼住景固再次开口问道。

    “我说了多少遍,打下京都和我有什么关系?”朝仓义景一听又恼怒道,“东福寺和伏见稻荷神社里少说也要有3000三好家战兵吧,看旗号似乎是安宅殿下和荒木村重的。我为什么要和他们拼命?就在这儿耗着,让足轻们全部不准进攻,看织田信长的好戏吧。”

    就这样,在南路的东山山脚下,6000朝仓家的战兵和3000安宅冬康、荒木村重的部队大眼瞪小眼,隔着防线和工事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发起进攻。

    而与此同时,北路军却

    是热血沸腾。浅井长政在听说三好家不战放弃音羽山后,认定了三好家军无战心,毫不客气地对面前的3000三好军战兵发动猛攻这3000人打着的是三好义贤的旗号,看来是阿波国的军队,也算是三好家军中的一支劲旅了。

    百百安信作为矶野员昌军中的一个足轻头,此刻正奋战在一线。由于北路军对三好义贤有着接近一倍多的兵力优势,现在已经将三好义贤所部围在冈崎神社里打。冈崎神社并不大,里面有很多小兔子图案或者雕像的装饰,是近畿地区的夫妻求子时会来祭拜的神社。不过,此刻它却见状了无数孩子战死其中。

    “百百大人,左手侧的那个房间还是打不下来啊!”一个百百安信麾下的足轻找到了正靠在一个石阶边休息的百百安信,急急地说道。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百百安信就猛地拉了他一把,把他摁倒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支羽箭就从他刚刚站着的地方飞了过去。

    “小心点。”百百安信指了指自己背后的石阶,那个足轻才发现周围休息的人都是蹲在这里或是坐在地上,用石阶做掩体,“那边的大殿还没打下来,一直有羽箭射过来。”

    “可是矶野殿下一直催促我们打快点。”另一个足轻头对着百百安信说道,“大殿正面强攻已经伤亡了十几个兄弟了,矶野殿下让我们想办法从左边的房间迂回过去。”

    “你以为我不想吗?”百百安信边说边用满是污泥和血垢的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把自己给弄成了个大花脸,周围的几个足轻也都是人人带伤,“那房间里有个好厉害的武士,怎么打也打不过。”

    “那也不能僵在这里啊,主公三令五申要让我们加快进攻。不然待会主公怪罪下来,我们可怎么办?”那个足轻头一拍胸脯,低吼了一声给自己壮胆:“大人,要不属下再去闯一闯!”

    “要去闯也是我去!”百百安信边说边理了理身上的具足,“哪有自己坐着休息,让部下上去拼命的道理?”

    “说得好!你这种好样的武士,我怎么可能怪罪呢?”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忽然在这几个足轻边上响起。

    众人抬起头来忘了过去,只见一个一身甲胄,英气逼人,强壮有力的武士正快步向他们走来,不是浅井长政又是何人?

    “主公?”众人见状纷纷惊呼道,百百安信更是几乎喊破了喉咙一般大吼道:“快蹲下!”

    话音未落,就有几支羽箭朝着浅井长政的方向射来。

    紧接着,刀光一闪,就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等到百百安信他们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浅井长政仅仅抽刀舞了一个刀花就把几支羽箭全部给挡开了。

    “听说这里有个不错的武士,”浅井长政并没有停下步伐,而是快步向着左边的房子走去,部下们拦都拦不住,“让我来亲自会会他!”

第四百零八章 京都(5)

    浅井长政大踏步地走入屋内,扫了几眼,就看到了一个英气逼人的武将正站在一根柱子的边上,手里提着一把带血的武士刀。而屋内,已经横七八竖地倒下了快十个浅井家的足轻和武士。

    “来者何人?”那个武士看了眼衣着华丽的浅井长政,意识到是个大人物,立刻开口问道。

    “浅井备前长政。”浅井长政望了眼那个三好家的武家,十分尊重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屋内三好家足轻武士们的一片惊呼。

    “浅井长政?”“那个近江之鹰?”“浅井家的家主?”

    “浅井殿下来这里干什么,在下不会接受任何劝降。如果要谈判,请您去找在下的主公谈,在下自己说了不算,可以代为通报。”那个三好家的武将看了眼浅井长政,十分谨慎地收刀回鞘,低声问道。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然而,浅井长政似乎并没有谈判的意思,而是直接问道。

    “在下七条兼仲。”七条兼仲报上了自己的名号,立刻让浅井长政身后的几个侍卫面色一紧。七条兼仲是阿波的豪族,是三好义贤军中有名的大力士,武勇广为流传。

    “七条大人,你收刀做什么?”浅井长政看到七条兼仲已经收刀回鞘,有些诧异地问道。

    “浅井殿下何意?”七条兼仲用比浅井长政更加诧异的语气反问道。

    “不拔刀,难道赤手和我打么?”浅井长政微笑着拔刀出鞘,对准七条兼仲,摆了一个单挑所用的姿势,“请指教。”

    “什么?”浅井长政的话立刻再次引爆了屋子,三好家的士兵和浅井长政的侍卫都是大惊失色,没有想到浅井长政贵为一家之主,居然亲自向对方的低级武士发起一骑讨而且还是一个大力士。

    然而,浅井长政不顾身后的侍卫的阻拦,不管不顾地向前走了两步,直到七条兼仲的身前。七条兼仲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地抽出刀来,对着浅井长政摆好了架势。

    就在双方互相点头致意,示意一骑讨开始后,浅井长政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个剑步冲上前去,对准七条兼仲的眉心就是一刺。

    “好快!”七条兼仲心里惊呼了一声。他是一个力量型的武将,敏捷和闪避一直不是他所擅长,浅井长政的速度实在是太过惊人,以至于他已经来不及闪避,只能狠狠地一个横劈,试图逼退浅井长政。他知道,如果浅井长政不收手,双方就将同归于尽。而如果他试图格挡,那么凭借自己超群的力气,很有把握把浅井长政直接掀翻。

    然而,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浅井长政忽然左脚猛地一用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身体几乎和地面平行一般旋转着飞了过来。那把横劈的太刀,将将地从他身下挥过,砍断了他的腰带。而闪避不及的七条兼仲,却被浅井长政刺中面门,一招毙命。

    浅井长政讨死七条兼仲

    后,借着惯性接了一个前空翻,稳稳地落地。随后,站在七条兼仲还在娟娟往外淌血的尸体边,环视了在场的三好家足轻一周。那些足轻们眼看着自己的大人,也是阿波国数一数二的勇士,居然被浅井长政一招挑落,一个一个都是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片刻后,不知道是哪个人带头,仓皇地退出了屋子。

    三好军前脚刚刚退走,矶野员昌后脚就冲了进来。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身边跟着十几个旗本武士。

    “主公,您这是干什么?”矶野员昌刚才听到浅井长政居然亲自上阵,还去了那个最为难缠的屋子后,惊得魂都要出来了,匆忙带着人跑了过来。

    “织田殿下已经下令全军加速进攻,我听说进度太慢,就来前线看看。”浅井长政闻言却是满不在乎地沉声道:“身为武士,自然应该身处一线。矶野大人可不能忘记武家的本分啊。”

    此时此刻,织田信长已经在音羽山上的清水寺设立了自己的本阵,并向各军通报了本阵的位置。之后所有的联络、沟通,信使都会在本阵和各个备队之间往来。

    三好家放弃了音羽山后,平原上的战局基本就已经被织田家控制了。三好家就算试图反击,只要音羽山在织田家手上,就掀不起什么风浪。织田军可以从音羽山上发动居高临下的攻击,将周围一切有可能存在的敌人轻松击溃。

    然而,坐镇清水寺的织田信长,却因为无仗可打而十分郁闷。北路军的浅井长政正在率领7500战兵围攻三好义贤的3000战兵,而南路的朝仓义景也率领着6000战兵和安宅冬康、荒木村重的3000战兵对峙于东山山脚下。然而,手握最雄厚兵力的他,却只能让8500战兵空耗在音羽山上。三好家剩下的10000多战兵都还没有出现,估计是隐藏在鸭川西岸的京都、二条城以及众多的寺庙里。由于那里寺庙和建筑物实在太多,即使站在音羽山上也无法看清里面的部署。

    “主公,是否要立刻向西进攻?”跟在织田信长身边的前田利家已经快憋坏了。他的几个好友,池田恒兴、雨秋平、森可成等人都已经去了北路奋战,只有他一个人待在中路的音羽山上无所事事。这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战,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一个参与此战的武士若是不能有所作为而是只能作壁上观,会成为终生的遗憾啊。

    “是啊,主公!咱们无论是向西北走,打下六波罗蜜寺,再渡过鸭川去打二条城或者包夹京都!还是往西南走,打下智积院和三十三间堂,然后渡过鸭川去打下东寺!都可以啊!总比站在这里干看着要好吧!”佐胁良之也愤愤不平地高声请战道。

    许多血气方刚的武士们,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有重要,又怎能容忍在这样的大战里毫无作为!因此,向织田信长请战的人可不止前田利家、佐胁良之他们。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等重臣已经一

    波接着一波地派出使者来到清水寺,催促织田信长赶紧出兵。

    “再等等,要先看清敌人的部署。”然而,丹羽长秀却始终苦劝织田信长不要着急,“这音羽山太重要了,就如同一盘棋的棋筋,只要控制这里就可以保证不败,你们不要着急。”

    “他们不着急,余还要着急呢!”织田信长自己此刻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十分烦躁地打开折扇扇了扇风,深呼吸了几口气:“我看修理大夫搞不好摆的就是空城计,二条城和京都都是空城一座,就留下了6000战兵拖延我们时间,其他人早就撤了。”

    “加快进度吧,不能给他拖到天黑。”织田信长思索了片刻后,“刷拉”一下合起扇子,点了点北边的方向,“米五郎,带着你的人去增援北路军,赶紧把冈崎神社拿下来。在吃午饭之前,给我打下京都!”

    辰时初刻,织田信长派出丹羽长秀率领的800战兵增援北路军。三好义贤一看自己有被包抄的危险,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冈崎神社开始向着西边撤退。而浅井长政立刻会和了丹羽长秀,率领北路军8000多战兵紧追而去。

    鸭川的东岸不比西岸,寺庙和建筑没有那么密集。在冈崎神社和鸭川渡口之间,没有太多的建筑阻挡。除了渡口的不少寺庙,还有北边的银阁寺和知恩寺之外,就没有大型建筑了。因此,两军的行动都异常迅速。

    辰时四刻,北路军就已经追到了鸭川的渡口边。而到了这里,三好义贤似乎无意再退,因为只要过了这个渡口,背后就是京都。他退到了鸭川西岸后,立刻派人控制住了几座桥梁和易于渡河的浅滩,打算在这里坚决地阻击北路军。

    此时,北路军的先锋已经交替为了森可成和泷川一益的1400战兵。所有的武士和足轻,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鸭川对岸京都的轮廓,纷纷兴奋不已。他们没有多做修整,立刻向着三好家的阵地发起猛攻。

    泷川一益的家臣津田秀政本是织田家的庶子,因此也获得了津田这个姓氏。他被织田信长安排在泷川一益账下,作为他的与力。因为这层关系,津田秀政很受泷川一益的器重。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被泷川一益委派为先锋的指挥官。如果能够成功抢渡鸭川,他就能够成为第一个进入京都的联军高级武士,也好让织田信长面子有光。

    在面对如此诱人和巨大的荣誉时,没有哪个武士能够克制地住自己,津田秀政如此,森可成也是如此后者已经亲自来到前线,指挥森家的部队进行强攻。然而,三好家的防守却异乎寻常地顽强。眼看进度不快,浅井长政已经屡次派人前来催促,说是如果泷川一益和森可成再不能取得进展,他就要亲自率领雄鹰备上阵了。眼看到手的荣誉要飞了,津田秀政不免急了眼,今年只有22岁的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亲自披甲提刀,冲上了第一线。

第四百零九章 京都(6)

    “大人,桥打不过去啊!”津田秀政刚赶到前线,他手下的几个侍大将就赶来汇报道:“那几座桥后面都要好多寺庙,三好家的弓箭手和铁炮手站在寺庙顶上向我们射击,桥后面的三好家步兵也打得非常顽强,我们冲不过去!”

    津田秀政躲在鸭川边一个草垛的后面,探出头看了眼几座桥梁的情况。这些石桥都不是很宽,每座桥后都有两百多三好家战兵在驻守,不远处的几座寺庙的塔顶更是有大量的弓箭手、铁炮手在掩护射击,仓促间接近不得。

    “能想办法压制那些射手吗?”津田秀政思虑了片刻,向手下的人提出疑问道。

    “难啊,大人,我们弓箭手不多啊!如果真的想要压制那些弓箭手、铁炮手,必须向浅井家提出增援要求了。”手下的侍大将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绝对不行!”在这一点上,津田秀政的态度却异乎寻常得坚决。联军这仗胜局已定,剩下的就只是荣誉的争夺。织田家决不能把率先进入京都的荣誉分给浅井家!

    “那边不是有一处浅滩吗?”津田秀政指了指南边不远处的一处水流较平缓,水也不深的地域,“咱们从那里渡河!”

    “大人,”一个足轻头听到这个命令后,有些诧异地高声道:“那里可没有桥啊!”

    “那里水不深,可以趟水而过!”津田秀政咽了口唾沫,似乎再给自己打气一般沉声道:“而且你知道那里没有桥,三好家也知道。所以你看,他们在那里根本没留下多少人防守!我们只要突然进攻,就有机会一股而下!”

    “走!”津田秀政一扬手中的武士刀,就带着麾下的100多战兵直奔那个浅滩而去。

    三好家的守军的确被他们的动向欺骗了,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要前往就近的桥梁,还把浅滩处的人调了十几个过去协防。因此,当泷川军没有向桥梁处转移,而是直接开始淌水渡河时,三好家的守军都大吃一惊。寺庙上的弓箭手、铁炮手匆忙向这边开火,却因为距离略远,造不成太大的杀伤。虽然涉水时速度难免放缓,但是在津田秀政身先士卒的感染下,泷川家的足轻们都拼命地向前手足并用地冲去。而浅滩对面的三好家只有二十几个人,在看到如狼似虎一般的泷川军直接扑上来后,即使努力抵抗也无法阻止泷川军上岸。等到三好家的援军赶到时,泷川军的那100多人已经占据了一个小小的探头阵地。

    “好样的!”站在阵后指挥的泷川一益看到津田秀政登岸后,十分兴奋的一挥拳,“第一个登上鸭川西岸的功劳,就是我们…”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西北的方向森家的旗帜在高高飘扬。他抬眼望去,发现神勇的森可成居然硬生生地把一座桥梁从三好家的手里给抢了下来!

    “没想到啊,三左卫门还是快我一步啊!”泷川一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没事,都是织田家的功劳!传令,立刻发动攻击,扩大滩头阵地!”

    在泷川一益和森可成所部取得重大进展后,浅井长政也下令浅井家、丹羽家和池田家的战兵投入攻击。越来

    越多的滩头阵地被开辟,联军也夺下了越来越多的桥梁。巳时七刻,联军已经初步突破了鸭川防线。

    然而,就在浅井长政打算继续进攻,扩大战果时。他们后路的方向上,也就是冈崎神社的位置,却突然升起了报警用的狼烟。

    “什么?后面?”浅井长政大吃一惊,匆忙登上高处望,只见他们进军路线上北方的银阁寺里,突然冲出了上千战兵,正直奔冈崎神社而去。冈崎神社现在只有一百多人的守军,肯定会立刻沦陷。

    “糟糕了。”浅井长政心里暗叫不好,后路被切断的话北路军就会有危险了。可是现在好不容易打下了几个滩头阵地和桥梁,如果要撤军回援,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长政,交给我去吧。”站在浅井长政身边的雨秋平看出了他的难处,“刚好我的常磐备没有投入进攻,可以随时转向去增援。”

    “可是对方人数不少,说不定会接近2000。”浅井长政看着银阁寺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的战兵,有些担忧地低声道:“还是向音羽山的织田殿下请求援军吧!音羽山地处平原正中,无论增援哪里都是非常便捷!”

    “好,那我这就带着部队去了。”雨秋平向浅井长政比了个手势后,立刻率领常磐备850战兵掉头离开,直奔东边来路上的冈崎神社而去。果不其然,冈崎神社内的守军几乎没能形成有效的抵抗,就被三好军给驱逐了出去。而不一会后,音羽山上的织田军也派出了近2000战兵的援军来反攻冈崎神社,旗号是西美浓三人众的旗号。

    “雨秋殿下,你们北路军那里是怎么回事!”暴脾气的稻叶一铁一看到雨秋平策马向着他们而来,立刻用手指着雨秋平,不满地发声指责道:“银阁寺里藏着那么多三好家战兵,你们居然没有发现?主公刚才可是大发雷霆,说要好好斥责你们啊。”

    “银阁寺方向,是池田大人负责侦查的。”雨秋平回想着不久前的部署,摊开手表示自己很无辜,没好气地抱怨了几句,“恒兴他估计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打进京都,根本没心思侦查了,才酿成这么大的疏忽。”

    “现在占领了冈崎神社的三好军的情报呢,雨秋殿下这里有吗?”氏家卜全紧跟在稻叶一铁身后,也开口问道。

    “我的忍者已经去侦查了,马上就会回来。”雨秋平边说边望着冈崎神社的方向。他话音刚落,快如闪电一般的宇智波青冈就忽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马头前,把美浓三人众给吓了一跳。雨秋平早就习惯了宇智波青冈神出鬼没的作风,故而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

    “回禀殿下。”宇智波青冈向着雨秋平恭敬地一礼,“冈崎神社里的旗号是三好义兴。具体人数在下不敢妄下定论,但是估计在1500战兵左右。”

    “了解了。”雨秋平点了点头,宇智波青冈立刻会意地一个闪现离开了。随后,雨秋平调转马身,向着美浓三人众开口道:“我们两家合起来,战兵数量几乎是他的两倍,那不如就直接进攻吧。”

    “没错,主公也是下令我们直接强攻的。”安藤守就回想起织田信长的样子

    ,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主公似乎非常暴躁,觉得进度实在是太慢了,反复催促我们打下冈崎神社后立刻增援北路军,一定要在午饭前把京都打下来。”

    与此同时,音羽山清水寺中,织田信长已经率领着5800余人驻扎在音羽山上,干看着战局进展缓慢,无所事事。

    织田信长抬起头来,望着逐渐向中天靠去的太阳,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朝仓义景那厮在干什么?”织田信长在收到了朝仓义景还没有攻下东福寺的情报后,愤怒地一把抓起桌上的地图,狠狠地向地面上甩去。周围的几个小姓看到织田信长暴怒了,纷纷畏畏缩缩地站在四角,不敢上前。只有头铁的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两个人从门外跑了进来,把地图捡起来又铺回到了桌上。

    “你说!”发怒的织田信长一把抓住了前田利家的领子,高声吼道:“朝仓义景那厮到底在干什么?他真的有在打嘛?打了一整个上午还在原地踏步,余甚至连那里的喊杀声都没有听到过!不会在磨洋工吧!”

    前田利家被织田信长揪得喘不过气来,却不敢说什么,只能任由织田信长发泄。后者似乎看前田利家没什么意思,一把甩开了他,又揪住了佐胁良之高声道:“6000战兵打3000,打了一个上午没有一点进展?换做是你,你会信吗?”

    佐胁良之和前田利家一样不敢吭声,于是也被织田信长一把甩开。织田信长愤怒地在屋子里来回兜圈,最后十分恼怒地高声喊道:“给余派人去催朝仓义景那头猪!让他赶紧把东福寺打下来!还有,让浅井长政给余快一点!吃中饭之前,给余把京都拿下来!三好家主力搞不好早就撤走了,我们怎么可以就在这里寸步不前?”

    巳时初刻,在北路军的猛攻下,三好义贤的鸭川防线终于失守。他的阿波众从今天早上起,就一直面临着人数是他两倍甚至三倍的联军的进攻,且战且退,已经是筋疲力尽,伤亡也接近了两成。他们无奈地退入京都,似乎打算做最后的坚守。

    联军一看到三好义贤似乎已经是山穷水尽了,纷纷兴奋地冲过鸭川,向着近在咫尺的京都冲去。池田家、泷川家、森家的部队,都已经脱离了指挥,赛跑一般地向着京都前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能第一个进入京都,就可以名垂青史,也是武家最崇高的荣誉。

    在这种荣誉的刺激下,浅井长政本人也是热血沸腾。他几乎放弃了指挥,而是下令浅井家各部和织田家一样,快步冲向京都。而连一贯冷静老成的丹羽长秀,也不由得为这种氛围所感染,催促着部下们快点行军。

    “天皇陛下就在京都等着我们,京都百姓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天下所有的武家都在注视者我们!”兴奋的池田恒兴自己已经策马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兴奋地镇臂高呼道:“这是武家的荣誉!众人随我冲啊!”

    一时间,整个联军北路军都陷入了疯狂中,仿佛眼前的京都已经不再是三好家坚守的阵地,而是一块巨大的肥肉,等着每个人来撕咬一口。

第四百一十章 京都(7)

    联军快速从多个方向杀入京都的大街小巷里,而三好义贤只得退守仙洞御所、京都御所附近那些有墙垣和防御公式的地方固守。不过,联军的攻击并没有立刻到来,因为他们各部之间忙着争吵谁才是第一个冲入京都,这可是事关荣誉的大事。

    然而,他们的北侧却突然想起了战鼓的声音!

    众人纷纷惊诧地向着北边望去,只见千余打着三好长逸旗号的伏兵,从京都北边的相国寺里杀出,朝着联军的侧翼席卷而来。而联军最北边的池田恒兴所部,则首当其冲。

    “麻烦了,恒兴他又忘了侦查!”更在池田恒兴侧后的丹羽长秀发现了三好长逸的部队后,立刻率军前去支援。因为池田恒兴所部不是渡河的第一批部队,在大家向着京都冲锋时还落在后面。为了赶上前面的人,他几乎放弃了指挥和阵型,强行向着京都冲去。现在,他的部队稀稀拉拉地拖成一长条,如果被三好长逸侧击的话,就将直接崩溃。

    然而,丹羽长秀的增援部队却在鸭川附近被混乱的联军给挡住了,折腾了好半天才勉强赶到京都东边的梨木神社和庐山寺。而此时,池田恒兴混乱的部队已经被三好长逸击溃,池田恒兴自己则带着手头还能收拢的部队,朝着南边的泷川一益所部靠拢。

    “娘的,真是乐极生悲!我刚还觉得我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呢!这三好长逸,当真不是个东西啊!”池田恒兴原本的400战兵,现在身边只剩下100来人,其他的都被三好长逸给冲散了。京都里面寺庙林立,屋敷纵横,街道杂乱无章,实在是太混乱,以至于不熟悉地形的他根本无法收拢部队。而三好长逸却在京都驻守过很长一段时间,对各种小路大路都掌握地得心应手,快速地追击着池田恒兴,把他追得收不住脚。

    “叫池田恒兴快点把他的部队停下!”此刻,位于他南边的泷川一益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的部队虽然是第一批渡河的,但为了抢功,阵型比池田恒兴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他要更靠近京都中心,所处的街道更加杂乱复杂,部队散落在其中,根本指挥不过来。就在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一半部下的指挥后,池田恒兴的败兵就从一条京都的大街上退了过来,把他的部队给冲乱了。三好长逸趁机掩杀,结果泷川一益也没能形成抵抗,就继续向南边败去。

    而此时,仙洞御所和京都御所内的三好义贤所部也趁机展开反击,联军瞬间因为不熟悉京都大街小巷的复杂地形而陷入混乱,只得狼狈地向京都外围退去。京都作为一个往日里的繁华城市,居住着大量的居民,随着兵灾波及到了京都,那些没来及逃难的居民也纷纷四处逃窜,加剧了混乱。再加上此刻剧烈的西北风,位于下风口的联军更加雪上加霜。

    “哪里有平地?哪里有空旷一点的地方?”此刻,浅井长政正率领着侍卫策马奔走在混乱的京都里,试图寻找一个开阔地。终于,他在仙洞御所东边的湖畔,找到了一个可以容纳近千人的空地。

    “雄鹰备,立刻列阵!”浅井长政高呼了一声,旗手立刻开始熟练地摆动旗帜。在一片混乱中,联军大多数战兵都已经失去了建制和指挥,狼狈不堪地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但是,按照雨秋平的现代训练法一手练出的1000雄鹰备,却依旧维持着高昂的士气和纪律

    。他们在接到了浅井长政的命令后,立刻开始在平地里进行列阵。虽然由于时间有限,环境混乱,浅井长政只在仓促之间集结了500人,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他立刻下令这500雄鹰备沿着大街反击回去,把试图追击的三好义贤所部给干脆利落地打退,为联军的撤退赢得了时间。

    而另外一个保持了建制和指挥的丹羽长秀所部,也从侧面对三好长逸进行反击,迫使三好长逸停止了行动,而不得不转向应付丹羽长秀。

    由于三好军的数量实在有限,而联军的反击和撤退也很及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亡。不过,由于建制混乱,对于京都的进攻不得不暂时停止。池田恒兴、泷川一益、森可成还有浅井家的大部分家臣,此刻都逗留在京都外围,在一片乱兵中重新集结自己的部队,把他们恢复建制。

    巳时四刻,得知北路军在京都受挫的织田信长暴跳如雷。其实北路军遇到的麻烦并不算大,他们面前的三好军依旧只有他们的一半左右。等到他们整顿好了部队,不再犯轻敌大意的错误,而是老老实实地进攻时,京都的压制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织田信长却依旧忍不下去了。在这样激动人心的旷世大战里,他整整一个上午都只能坐在音羽山上干看着,对于生性不羁,渴望战斗的他实在是太难熬了。而北路军和南路军却又连连犯错,进度一再拖慢,更是消磨光了他的耐心。

    “这些猪头脑子,到底有什么用啊?”织田信长对着京都的方向破口大骂。随后,他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自己的黑色披风,往胸前一系,就大踏步地走出了清水寺。

    “传令!”织田信长站在山腰上高呼道,“织田家直辖,柴田所部,佐久间所部,随我一同出兵!”

    “向西北走!先打下六波罗蜜寺,然后渡过鸭川折而向北,全军夹击京都!”

    “那主公,渡过鸭川后,西南那边的东寺还有西边的二条城不管了吗?”明智光秀更在织田信长身后,出于谨慎还是提醒道,“那里都可以因隐藏大量敌军。”

    “不管了!慢死了这些人!余的眼里只有京都!三好长庆估计早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要是他不想撤退,怎么可能把音羽山这战略要地让给我?”织田信长边说边指了指脚下的音羽山,“要是想合战的话,音羽山就是他最好的阵地。三好修理又不是不知兵的人,他既然都抛弃了音羽山,肯定早就撤退了。”

    织田信长于是转过身来,面朝着山下的大军,振臂高呼道:“去建功立业吧!织田家的勇士们!谁先进入京都,就将成为名垂史册的武士!”

    “嘿!嘿!吼!”已经忍耐了半天的织田家中路军,早就受够了当看客的滋味。一接到进军的命令,而且目标地还是京都,所有的武士和足轻都是热血沸腾,跟着织田信长一起振臂高呼。

    巳时五刻,织田家中路军5800战兵从音羽山上呼啸而下,直奔六波罗蜜寺而去。

    正在围攻冈崎神社的雨秋平,由于三好义兴的顽强抵抗,进展不算太快。这三好义兴不愧是前世令松永久秀都颇为忌惮的三好家继承人(松永久秀在篡权前特意毒杀了他),果真有点水平。就在局面僵持不下时,雨秋平忽然看到音羽山上

    冲下了近6000战兵的庞大队伍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主公这就要发起总攻了?”雨秋平看了眼天色,发现还没到正中午,“至于吗?时间还早啊?”

    “可能是北路军连续受挫,大殿等得不耐烦了吧。”更在雨秋平身边的直江忠平推测道,“不过这样也好,有主公这5800主力增援北路军,从京都南边包抄,京都肯定是拿下了。”

    “那可不好说。”雨秋平连连摇头道,“三好家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三好修理大夫本部和十河一存所部还一直没有出现,大概率就是留在二条城里。”

    “我害怕主公的性子,到时候急着直接北上京都了。”雨秋平看了眼地图,有些担忧地叫来了一个传令兵,“你去和主公说一声。渡过鸭川后,不要急着北上包夹京都,先派人去西边的二条城看一眼,说不定三好家的主力就隐藏在二条城里呢。”

    不多时,中路军就占领了空无一人的六波罗蜜寺。织田信长下令部下用过午饭后,立刻向西渡过鸭川。而横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京都南边的寺庙群。在其中,有着岩成友通的近1000战兵驻守。

    “前面的那座寺庙叫什么?”织田信长骑在高头大马上,用折扇遥遥地点了点前方靠着鸭川的一座寺庙问道。

    “叫做本能寺。”明智光秀作为一个在京都居住过的人,对这里的人文地理颇为熟识,“是一座法华宗本门流的寺庙,但是却多次被大火焚毁,因而被人们称作不祥的寺庙。”

    “不祥?有意思?”织田信长闻言哈哈大笑,颇为不屑地打趣道:“等余哪次要在京都暂住,就要下榻在这本能寺,看看它到底有什么不祥。”

    “主公说笑了,这样不祥的寺庙,还是避开为妙。”明智光秀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地提示道。

    “管他那么多呢,进攻!”织田信长大手一挥,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就率领所部向着寺庙群发动猛攻。岩成友通的部队战力和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自然没法比,兵力上更是处于劣势,顶法寺和本隆寺这两个防守核心阵地先后沦陷。而本能寺周围没有什么防御设施,更是无法坚守,岩成友通于是只好向着北边的京都退却。

    就在织田信长准备下令全军追击前,雨秋平的使者却来了,提示织田信长注意西边两里外的二条城,那里有可能隐藏着地方部队。

    “呦,光秀,红叶倒是和你想到一块去了,难怪你俩那么聊得来。”织田信长闻言又是大笑起来,“整天畏首畏尾的,觉得全世界都是伏兵。”

    “那就派人去看看吧。”织田信长于是下令直政带领着马众前去侦查二条城。不一会儿,直政就带着人回来了。

    “主公,在下探遍全城,二条城空无一人。在下已经在二条城天守阁里插下了我们织田家的旗帜。”直政恭敬地汇报道。

    “看到没有,杞人忧天了吧。”织田信长得意洋洋地在明智光秀的脑袋上用折扇敲了一下。明智光秀脸色一红,似乎对这一的举动感到很不舒服。

    “通报全军,二条城以及被我们占领了,三好修理抛下部下,已经和辅兵撤走了!”织田信长兴奋地高声喊道,“现在,全军听令!目标京都,前进!”

第四百一十一章 京都(8)

    午时二刻,织田信长在下令佐久间信盛率领所部留守寺庙群后,亲自率领主力抵达了京都南边。而联军北路军在整顿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勉强恢复了大部分的建制,拥有了一战的能力。他们从南边和东边两个方向,包围了京都。除掉一个上午战斗的伤亡减员外,围攻京都的联军总人数达到了11000战兵。而京都内坚守的三好家在苦战一上午后,同样损失不小,只剩下了将将4000余战兵。

    由于京都本身就不适合防守,无论是天皇和宫卿们居住的京都御所,还是退位天皇居住的仙洞御所,都仅仅是拥有简单的墙垣罢了。虽然天皇已经被夺取权柄数百年,但是他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却始终神圣而不可侵犯。即使是最为彪悍的武士,也不敢对天皇太过无礼。因此,近年来每次京都附近遭遇战火,大家都会努力避开天皇的居所。

    不过这一次,三好家似乎决定抵抗到底了。三好义贤以兵凶战危为由,派人把天皇和宫卿们从京都御所、仙洞御所等地请了出来,送到西边两里外的晴明神社避难。而自己则率军进驻了京都御所,让岩成友通和三好长逸进驻仙洞御所,准备死守京都。

    三好义贤摆出这样坚决的姿态,让织田信长也有些赶到迷糊了。如果三好家主力和辅兵早就撤退,他们没必要如此拼命啊?还是说,三好长庆给他们的命令就是竭尽全力拖住织田军,为主力回师平定摄津的叛乱争取时间。

    不过,织田信长和三好义贤一样,同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三好义贤既然敢犯天下之大不韪惊动天皇,占据皇宫驻守,那他就敢直接进攻皇宫!

    在收到了织田信长进攻京都御所和仙洞御所的命令后,联军上下一片哗然。因为联军并不清楚,三好义贤已经将天皇和宫卿送出京都之外,还以为三好义贤是挟持了天皇和宫卿,在皇宫里据守。兵凶战危,万一在战乱中伤害了天皇,这重担谁也担不起。不仅自己要切腹谢罪,家族也难逃灭顶之灾。

    一向正义感爆棚的浅井长政接到命令后第一个勃然大怒,他当时正坐在石墩上休息,听到命令后几乎跳了起来,一刀把石墩给劈成了两半,同时对着织田信长的使者怒吼道:“织田殿下在想什么?我们武士就是为了守护天皇而存在,岂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这样的命令,在下拒绝接受!”

    而织田家的诸位老臣,包括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等人也反对织田信长如此夸张的命令,苦劝织田信长三思。明智光秀更是提议织田信长从本阵里请出和三好家与天皇都有旧的足利义辉进行斡旋,请求三好义贤退出皇宫,实在不行也要让三好义贤把天皇和宫卿们送出去再开战。

    然而,众人的犹豫和抗命却让今天已经心情十分不爽的织田信长暴跳如雷。上头了的他直接下令自己的旗本武士和直辖战兵悍然强攻京都御所。这些织田信长的直辖部队虽然不能拒绝执行命令,但是在进攻时也都不情不愿,连前田利家、佐胁良之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打起来也束手束脚。战斗持续了两刻钟,织田家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无奈之下,织田信长只得

    妥协,派出明智光秀进入京都御所和三好义贤交涉。然而,两军接上头了后才知道,三好义贤早已把天皇和宫卿们送走。感觉自己被耍了一般的织田信长再次暴怒了,立刻传令联军全军猛攻。没有了心理包袱的联军使出浑身解数,三好军渐渐地难以阻挡。仙洞御所在未时六刻沦陷,守军退往京都御所坐着最后的抵抗。京都地带道路复杂,地形狭窄,织联军没法很好地展开兵力,给了三好军坚持下去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雨秋平和美浓三人众经过多时的苦战,终于击退了三好义兴,夺回了冈崎神社。三好义兴退回银阁寺后,美浓三人众便不愿意再追击,而是直接追随着织田信长中路军走过的路追赶而去。毕竟,打下银阁寺算不上什么,但是进入京都却是莫大的荣耀。

    而雨秋平手下的部下们,也都纷纷请战。雨秋平不是传统的日本武士,没有那么强烈的荣誉感,但是他的部下可不一样。吉岗胜政。御前崎仲秀这些人,都快把雨秋平的耳朵磨出茧来,一直催促着他也进军京都。

    而织田信长,更是派出传令兵下令联军本阵内的50000辅兵携带着大量的辎重,沿着北路军进军的路线前去京都。他认为京都马上就可以攻陷,要开始进行整顿工作了,辅兵就必不可少。

    眼看着连辅兵都要进京了,而自己还待在冈崎神社,常磐备部下的不满集体爆发了。雨秋平虽然无意抢攻,但是也只得顺着部下的心意,整顿部队准备向京都进发。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发前,却发现有几十个鬼鬼祟祟的人骑着马从冈崎神社的南门溜了进来。雨秋平眉头一皱,就带着身边的侍卫向着那边追去。等他赶到时,发现领头的正是几天前从二条城里逃出,来给联军报告足利义荣病逝的那个小姓。他正领着几十个人拿着铲子,在那里挖掘着什么。

    “你们是谁?”雨秋平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地问道。而他身后的龙子等人也纷纷都是抽刀出鞘,十分戒备地看着那几十个人。

    那几十个人闻声转过头来,发现是一个穿着红叶披肩的人带着十几个头盔上插着红叶的侍卫,立刻认出了这是雨秋平。

    “红叶殿下。”领头的那个小姓恭敬地答道:“在下等人是公方殿的奉公众。”

    “奉公众来这里干嘛?你们不好好留在本阵保护将军,跑到前线干什么?”雨秋平意识到这是足利义辉的部下后,更加不满地责问道。

    由于雨秋平和足利义辉的糟糕关系,那几十个奉公众对雨秋平也有很深的敌意。其中有十几个人索性直接继续开始铲土,还有一个人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这里还哪里是前线?京都才是前线。把我们公方殿晾在后面,切。”

    “你怎么跟红叶殿下说话的?”雨秋平身旁的一个侍卫闻言大怒,对着那个奉公众喊道。

    “什么红叶殿下?一个渡来人罢了,他对公方殿又是什么态度?他以为自己是哪根葱?”那个奉公众似乎还颇为硬气,似乎是觉得雨秋平不敢拿将军的身边人怎么样,插着腰顶嘴道。

    然而,几乎是下一刻,一道寒光闪过

    ,只听“砰砰”的两声巨响,那个奉公众身上的具足就在胸口被劈碎,整个脱落了下来。动手者,正是手持那柄巨 枪蜻蛉切的本多忠胜。他一个干净利落地斜劈,直接把那个具足给打了个稀巴烂,同时那柄沉重的蜻蛉切还因为本多忠胜刻意没有收力,而把那个奉公众脚边的一块石板给打成了粉末状。

    那个奉公众一下子面如土色,周围的奉公众也都呆住了。本多忠胜缓缓地抬起蜻蛉切,指着那个出言不逊的奉公众的嘴巴,用冷漠的眼神望了他一眼。那个奉公众一下子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连着给雨秋平磕头请罪。

    雨秋平根本没有理会这种小丑,而是直接向着那个小姓问道:“那你们来着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来找伪将军的坟墓的,不能让这个逆贼一死了之!”那个小姓如实答道。雨秋平这才注意到,他们挖掘的地方,立着一块墓碑,看来就是足利义荣被草草掩埋的地方。而随着那十几个奉公众发出了惊喜的叫喊声后,一个棺木就被从坑里抬了出来,盖子也被随手掀开。

    雨秋平下意识地别过脸去,不愿意去看足利义荣的尸体,“再怎么样,死者为大,这样挖掘别人的坟墓,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不过,这些奉公众是将军的部署,他们怎么样雨秋平其实管不着,刚才教训一下就差不多了。就在雨秋平打算带人离开,率领常磐备进军京都时,宇智波青冈的声音忽然在他身边响起。

    “殿下。”宇智波青冈一贯冷漠而又平静的声音,此刻却隐约地有了一些颤抖。雨秋平听出了他声音的不对,心也骤然提了起来,低声问道:“青冈,怎么了?”

    宇智波青冈望了雨秋平一眼,随后示意雨秋平去看足利义荣已经微微有些腐烂的尸首,同时压低声音说道:

    “从尸体来看,这个人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下毒所杀。”

    雨秋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一种不祥的预感传遍全身。他暂时还没有想明白,足利义荣是被毒杀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却隐约感觉到大祸临头了。

    几乎就在同时,京都方向缓缓燃起了狼烟。

    而京都和二条城西南边几里外的东寺寺庙群内,也就是明智光秀提醒过的可以隐藏大军所在的地方,三好长庆正坐在一个亭台上,凝视着面前的牌局。自从多年前,雨秋平教会了他梭 哈这个游戏后,他就一直沉浸此道,甚至有时候会一个人和自己赌博,一直赌上一个上午。

    “大哥,信号来了,二哥已经守不住京都御所了。”站在他身旁的十河一存看到三好长庆似乎沉溺于赌局而没有注意到狼烟,瓮声瓮气地开口提醒道。

    此时,三好长庆正凝视着眼前的赌局,嘴角不知为何挂上了一抹微笑。他挑了挑眉毛,右手缓缓地握住了他最后一张盖住的底牌。嘴里,则念念有词道:

    “来吧,信长。”

    随后,他眼中精芒一闪,猛地翻开了那张牌,木牌击打在桌面上那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亭台上的宁静。

    “翻牌!比大小吧!”

第四百一十二章 京都(9)

    “半兵卫,半兵卫!你在吗!”

    竹中重治本来正在和一众参谋在临时的营寨里规划待会进军京都的路线,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雨秋平的呼喊声。

    听到雨秋平如此惊慌的声音,竹中重治一下子直起了身,大踏步地向帐门走去,差点和闯进来的雨秋平撞了个满怀。

    “殿下,何事如此匆忙?”竹中重治看到雨秋平急得满头大汗,急急地低声问道。

    “足利义荣是被毒死的,你怎么看?”雨秋平惊慌之间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意思?”竹中重治一下子没跟上雨秋平的逻辑,皱着眉头再次问道。

    “就是那个伪将军足利义荣!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说,他是病死的!”雨秋平边说边用双手不断比划着,“可是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了足利义荣的尸首,他是中毒身亡,是有人给他下毒了!”

    “而且青冈他还说,那种毒非常稀有,无药能解,只有势力庞大的忍者里才有!十有**就是三好家自己下的毒!”

    竹中重治此刻已经完全明白雨秋平想要表达什么,没有多问,而是缓缓地坐了下来,双手撑着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片刻后,他眼中忽然闪过一抹锐利,猛地站起了身,凝视着雨秋平的双眼沉声道:“音羽山!三好家要反击了!”

    与此同时,位于北路京都的联军主力,则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而是沉浸在欢庆的海洋中。就在刚才,三好义贤无力抵抗,从京都御所中狼狈撤离,他所部的三好家部队已经损失超过三成,无力再战。皇宫被联军攻下,京都也被联军占领了!所有人都觉得战争已经结束了,南边的局面已经与大局无关。浅井家和织田家的武士们弹冠相庆,纷纷互相吹嘘着自己在这场惊天动地的上洛大战里的功绩。

    而足轻们也深受感染,在京都的大街小巷里欢呼雀跃,庆贺战争的结束。他们很多人都是一辈子没离开过家乡的穷人,这一次居然能够打到繁华的京都来,这估计可以成为一辈子的谈资了!而由于京都百姓大多已经为了躲避战乱而提前撤离,留下的一小撮人也都在刚才的大战里逃走了,大量无主的房子和财富等待着联军足轻的掠夺。联军的足轻们在富饶的京都里展开了巨大范围的乱捕,搜刮抢劫一切值钱的财物这才是普通足轻打仗的目的啊!

    百百安信虽然已经贵为武士,但是一年到头的收入也都是紧巴巴的,这样发大财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他抢了好几个当铺里遗留下来的金银财宝和玉器,把兜里袖子里都装得满满的。忽然,他发现一家当铺的屋顶上似乎挂着一个价值不菲的油灯吊饰。兴奋的他把已经抢来的东西塞到了手下的怀里,自己则顺着房梁怕了过去。然而,就在他试图解下油灯吊饰绑在天花板上的绳子时,却忽然闻到了一股硫磺的味道。他翻动了几下,发现覆盖在天花板上的稻草里,塞着大量的硫磺。

    脑子

    灵活的百百安信意识到事情有一些不对,立刻下令他周围还能联系上的十几个手下赶紧爬上附近的建筑一探究竟。这些足轻本来抢得正欢,突然接到这样的命令,都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爬了上去,却发现十几间房屋里,有十间的屋顶或者房梁上放着硫磺。

    得知此事的百百安信已经面如土色,来不及盘查其他房屋,而是急急地向着各位殿下所在的京都御所赶去。然而,京都的大街小巷里满是四处抢劫搜刮的联军,建制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甚至堵塞了道路。百百安信废了好半天的劲,才终于找到了矶野员昌,报告了他的发现。

    矶野员昌一开始还觉得他是大惊小怪,不想在这大喜的时刻去扫了织田信长和浅井长政他们的兴致。可是当百百安信跪在地上,抱着矶野员昌的大腿发毒誓时,矶野员昌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准备去通报浅井长政和织田信长。

    “主公,还有织田殿下。”矶野员昌快步走到了正和几十个武士一起站在京都御所的花园里庆祝的浅井长政和织田信长身边,低声开口道:“在下的部下,在十几间房屋顶上发现了硫磺。”

    “发现了什么?”由于到处都是兴奋的喧哗声,织田信长没听清楚矶野员昌的话,高声再次询问道。还没等矶野员昌开口,织田信长的瞳孔就猛地收缩,一下子呆立在了原地。

    京都西北骤然腾起的火舌,代替矶野员昌给出了回答。

    此时,三好义贤正背着手,站在京都西北的一处楼阁上,望着自己刚刚点起的大火,在西北风的呼啸下,滚滚地烧向偌大的京都。

    “惊动天皇,还一把火烧掉了京都和皇宫。”站在三好义贤身后的三好长逸有些不安地低声道:“实休,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会下地狱的。”

    “我早已做好觉悟了。”三好义贤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骄傲地昂起了头,看着冲天的火舌,“三好四兄弟,三个干大事,一个干脏事。干脏事的人,下地狱,给兄弟们铺路。”

    “排队撤!不要乱!快撤啊!”

    在一片混乱和尖叫、呼喊声中,一个武士正站在一处二楼的建筑物上,高声向着街道里茫然不知所措的足轻们高喊道。

    以他为圆心,将视角放大到整个京都,向他这样高呼着试图整顿秩序的武士估计有成百上千个,可是却收效甚微。

    在京都西北腾起了一丈多高的火舌的那一刻起,联军在京都里的部队就已经陷入了大乱。西北风裹挟下,火势迅速蔓延,朝着联军驻扎的地方烧来。

    “泷川殿下呢?泷川殿下在哪里?”此刻,津田秀政正带着自己身边仅仅能聚拢起的十几个兄弟,在一片混乱的京都街道里穿梭。失去建制和指挥的足轻们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向着南边和东边安全的地方逃去。京都的大街小巷里都是逃亡的足轻,刚刚抢来的战利品被胡乱地扔了一地。时不时有人摔倒,立刻就会被几十只脚从上面踏过,

    连求救声都喊不出来。

    “你看到过泷川殿下吗?”津田秀政带着人冲到了他们去抢劫前泷川一益所在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经找不到人。他于是带着部下向南边走去,每遇到一个织田家的高级武士就把他拉住,询问泷川一益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又有一堆人从十字路口的另一边逃了过来,把他的人挤散了。津田秀政刚想去和被挤散的人会和,越来越多的人却涌了出来,他被人流推搡着向着南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等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空地停下来时,发现跟在身边的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你们是泷川家的人吗?”就在这时,一声呼喊声突然想起。津田秀政猛地抬头,发现是一个织田信长的母衣众正在一片嘈杂的呼喊声中咆哮着朝他说话,希望它能听清。

    “正是!正是!”津田秀政同样扯开嗓子吼了回去,保证那个母衣众能够听到。

    “泷川殿下往东边去了,我刚才看到他的旗帜了!”那个母衣众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大吼道,“你们有看到主公吗?”

    “多谢!但是我没有看到织田大殿啊!”津田秀政十分感激地高声道。

    “要死!”那个母衣众似乎嘟囔了几句,转身就走,不过津田秀政已经听不清他的抱怨。好像是他在人群里一下子就被冲散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找不到织田信长了。

    由于乱捕和抢劫,各家的足轻都混在了一起。当大火突然燃起时,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家主们任何想要收拢部队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只得在侍卫的簇拥开道下撤出城去。

    “狗 娘养的!这三好义贤这厮,居然烧了京都!”织田信长灰头土脸地从街道里策马冲了出来,嘴上满是对三好义贤的咒骂。“三好家都已经输了,三好长庆都撤了,你还烧京都有什么用吗?”他好不容易挤出京都,跑到了京都的南边,开始试图收拢部队。可是还没等他凑够1000战兵,南方寺庙群的佐久间信盛就突然派人赶来求援:

    “十河一存率领3000战兵从南边打过来了!”

    与此同时,雨秋平则正策马飞奔在音羽山的山路上,他已经下令常磐备立刻向音羽山前进,自己则带着侍卫率先登上音羽山山顶,试图望全局。

    然而,在他登上山顶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事情要糟了。

    京都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即使隔着很远看不清楚,雨秋平也知道那里的联军主力大事不妙。

    近万三好家战兵,正从音羽山西边十里外,也就是鸭川西岸的东寺内滚滚开出。其中有一部分朝着北边的京都而去,主力则是正在渡过鸭川,走中路直奔音羽山而来而他们,马上就会正面遇到正从中路追随织田信长步伐的美浓三人众的部队。

    “在下明白了!”跟在雨秋平身后的竹中重治恍然大悟,翻身下马,从侍从的手中抢过地图,就往泥土上一摊,边用手比划边飞快地低声解释道。

第四百一十三章 京都(10)

    “三好家本来是试图在濑田坚守,等待我们粮草耗尽、士气低迷后退军,从而不战而胜。然而由于三好家把主力全部调到了山城国,他领内的反对者见到有机可乘,纷纷起事。”竹中重治指着地图开始分析起来,试图用最简单的语句解释清楚眼前的状况。

    “三好家后院起火,不能再在濑田和联军耗下去了。可是三好家又不甘心失败,拒绝不战而放弃京都,所以制定了一个计划。那就是主动示弱,佯装撤退,吸引联军进攻后再进行反击,彻底击溃联军。”

    “他们先毒杀了足利义荣,然后故意走漏风声,向外宣称足利义荣是病死的,从而让联军觉得三好家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大义名分了,必定撤退。同时,派出使者谈判,在谈判里主动示弱,加深联军对于三好家缺乏信心,不日将要撤退的印象。”

    “以上种种策略,都是为了让联军认为三好家的撤退是合理的,也是必然的,从而让联军不疑有诈,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

    “等三好家撤退到了山城国的平原时,他们还是担心联军谨慎不敢追击。于是,三好家大胆地放弃了最重要的战略要点音羽山。此举让我们彻底放下了戒心,因为谁控制了音羽山,谁就控制了整个战局。织田大殿于是不再怀疑,下令各部分成三路进行攻击。”

    “我们彻底中了三好家的轻敌之计了。”竹中重治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中了我自己最擅长的计谋。”

    “事实上,三好家也是把部队分成了三路,北路中路和南路。南路只派出了一小支部队,牵制住毫无战意的朝仓家。而北路则重重设伏,给北路军带来巨大的麻烦,不让他们轻易打到京都。而三好家的中路军,则一直埋伏在鸭川后的东寺附近没有出现,这也是三好家的主力。然而,由于三好家之前屡屡示弱,都让联军误以为他们的主力已经撤退,故而掉以轻心。”

    “之所以三好家不惜伤亡也要给北路军制造麻烦,就是为了让坐镇中路音羽山的织田大殿心浮气躁,无仗可打的他,肯定巴不得出兵。织田大殿眼看北路军进展不顺利,因为过于轻敌,就放弃了至关重要的音羽山,把大部分兵力拿去前去增援北路,打算一举攻下京都结束战斗。”

    “这个时候,就到了三好家反击的时候。他们火烧京都,同时派人攻击本能寺等寺庙群,给联军主力制造麻烦,拖延他们回援音羽山的时间。然后真正的主力…”竹中重治说到这里,便缓缓地站起了身,指向了正渡过鸭川,向音羽山杀来的三好家部队那正是三好长庆的本队5000直辖战兵!“真正的主力则一举拿下已经被织田家放弃的音羽山。”

    “战局将在音羽山易手的顷刻间被逆转,占据了音羽山的他就将联军的阵容给切成了两段,从侧后方包抄了联军在京都地区的主力;还可以配合左右两翼居高临下地夹击联军的部队;也获得了最高的视野;甚至可以轻松攻下南禅寺,切断联军主力的退路,然后进一

    步地把联军设立在山科的本阵也给拿下。”

    竹中重治说完后,在场的众人都已经汗如雨下。联军在这一场大合战中,被三好家彻头彻尾地算计了,甚至有了全军覆灭的危险。

    “音羽山已经守不住了。”雨秋平看了眼三好长庆本队距离音羽山已经不过四里了,就意识到根本来不及把刚前进到南禅寺的常磐备拉到音羽山上布防了。战局已经无法逆转,能做的就是保证不要败得太惨了。

    “传令!”在这关键时刻,雨秋平想起了今川义元的教诲,立刻做出了选择:“让常磐备进驻南禅寺,我们死守南禅寺,掩护联军退却的路线。让本阵的公方殿,把南近江豪族的战兵立刻派过来!”

    在京都的部队,也就是联军主力,此刻唯一退回山科的路线就是北路军进军的路线,也就是从音羽山和大文字山之间的通道撤离,而这条通道则被南禅寺所控制。大文字山崎岖难行,而音羽山不久后就将被三好家占据。如果南禅寺再沦陷,联军的退路就将被切断,困死在京都平原上。

    “再传令!所有正在前往京都的辅兵,全部止步,按照我的要求开始在南禅寺修建防御工事!”雨秋平站起身来,厉声下令道:“搜集附近所有的石块、弓箭、竹枪还有一切石料、沙土、木材等建材,火速运到南禅寺!”

    下午未时二刻,京都南郊。

    “大殿!大事不妙了啊!”就在联军正努力地在京都周围恢复部队建制,集结部队时,一个传令兵忽然从鸭川东岸直接策马涉水而来,奔着织田信长的马印就冲了过来,隔着老远就高呼道。

    “是稻叶殿下的人。”“美浓三人众怎么了?”织田信长周围的母衣众们立刻发出一阵惊呼,“后路出问题了吗?”

    “什么事情?”在这个关头,织田信长努力地维持镇静,试图让手下安心道;“说!”

    “大事不妙了啊大殿!”那个传令兵哭丧着脸说道:“我们本来打算从中路渡河来追随殿下,可是河对岸的东寺那里突然出来了近万三好家战兵啊!有3000多奔着殿下的退路,本能寺那边去了,还有6000人直接朝着音羽山来啦!里面有三好修理大夫的5000直辖战兵啊!”那个传令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完了这么长一段话,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哭喊道:“我们西美浓三人众的部队和三好修理大夫的人在六波罗蜜寺附近直接撞上了,根本不是对手!修理大夫的兵太强了!还有三好政康的1000战兵迂回过来了,大殿再不来救援,我们三人众的部队就要崩溃了啊!”

    织田信长闻言大吃一惊,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周围的所有织田家重臣都是大惊失色不仅十河一存没有撤退,三好长庆也没有撤退!那他们岂不是从一开始就中计了。

    不过,处于危机中的他们并不能向竹中重治那样快速理清整个思路,但是多年征战的本能告诉他们,再不增援就完蛋了。

    “立刻南下!增援右卫门尉,

    守住寺庙群,击退十河赞岐!然后立刻返回音羽山!”织田信长火速下达命令,然而联军过万战兵此刻完成集结的还不到5000。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只能留下一部分家臣继续负责集结。

    就在大军即将启程南下前,忽然南方的寺庙群里有大量佐久间家足轻向北逃出。紧接着,佐久间信盛本人也带着侍卫策马逃了出来。在织田信长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之前,就看到一个猛将一马当先,率领着十河家的赞岐众从寺庙群里冲杀了出来。

    “冲锋在第一个?那就是鬼十河吗?”织田信长看着佐久间军狼狈逃窜,赞岐众逐渐逼近,心头忽然一紧,“连一向以撤退稳健出名的撤退佐久间都被打得如此狼狈…这十河一存到底有多强?”

    “铁炮队!开火!”织田信长的侍卫队长坂井政尚眼看赞岐众越来越近,立刻下令之前登上一座三层建筑警戒的铁炮队向十河军开火。非常幸运的是,有一枚弹丸,正好命中了冲锋在前的十河一存的左臂!赞岐众的攻势为之一滞,织田军则欢呼雀跃起来。

    然而,十河一存却并没有哀嚎着呼叫医疗兵,而只是淡淡地看了中弹的伤口一眼。他轻描淡写般地抽出腰间的肋差,面不改色地直接把肋差插入手臂的伤口中,扭动了几下,把弹丸带着血肉一起挖了出来,任由鲜血崩出,却始终一声不吭。周围的几个侍卫都已经看得面如土色,十河一存举着涓涓地流着血的伤口,却仿佛没事人一样。

    “有盐草吗?”十河一存随口问道,身边立刻有一个侍卫从怀里掏出了盐草。十河一存,满不在乎地接过盐草,在伤口上狠狠地摸了几下算是消毒,随后从身旁的一株藤蔓上撤下了一小段藤蔓,在伤口上使劲绑了几个圈,就算是包扎完了。整个过程,他都宛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继续进攻!”十河一存处理完后,再次振臂一呼!周围的赞岐众足轻都被主将英勇的表现给折服了,纷纷嚎叫着向前冲去。而联军的足轻望着十河一存,仿佛天神降临一般,全部被镇住了,面对着十河一存的突击,根本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织田信长本想击败十河一存后再去增援音羽山,此刻却被十河一存打得守不住脚,只得下令浅井长政率领着那些还没有整顿完成的部队先退到鸭川东岸。而他自己则率部节节抵抗,缓缓向后退去。而他也不敢靠近还在熊熊燃烧的京都,只得紧随着浅井长政的步伐,把刚刚打下的京都拱手让出,退回了鸭川东岸上午攻击发起的地点。

    未时四刻,音羽山和六波罗蜜寺之间的战场上,三好长庆干脆利落地干掉了拦击者。西美浓三人众已经一败涂地,溃败地再也无法收拾。三好长庆似乎对追击这些崩溃的部队毫无兴趣,而是整顿了一下后,立刻调整方向,对着音羽山冲来。

    而在音羽山后,雨秋平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南禅寺山腰上的法堂里,拿着不久前线性规划的图纸,紧张地指挥着数万人飞快地进行工事修筑。

第四百一十四章 京都(11)

    “哎呦呦,似乎咱们的织田殿下遭遇了大麻烦啊。”此刻,在东山山脚下磨了大半天洋工的朝仓义景发现有大量三好军从东寺杀出,越过了鸭川,直驱无人驻守的音羽山。而刚刚远处被织田信长打下的京都又燃起了大火,就知道织田信长处境不妙了。

    “那主公,我们该怎么办?”鱼住景固在一旁站了一天,都累得打哈欠了,无精打采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撤呀。”朝仓义景闻言冷笑了一声,“再不撤,等到三好修理大夫打下了音羽山,不就可以居高临下地包抄我们了吗?我才不要为了那土包子抗下三好家的主力。他那么牛,把我们打发到边缘地带,那他自己去打好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朝仓义景就大手一挥,带领着朝仓家的6000战兵在秋游了一天后沿着原路返回,撤回了山科。

    而和他对阵的三好军阵地这边。

    “一切正如安宅殿下所料。”荒木村重看到朝仓义景居然真的一下都没有打,就领兵退去后,用十分钦佩的语气恭维安宅冬康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不是会料事,只是会料人罢了。”安宅冬康默默地摇了摇头,对荒木村重的恭维无动于衷,“我们讨海人,见惯了风浪,对人心也有些领悟了。”

    “走吧,立刻前去音羽山,和主公会和。”安宅冬康向着荒木村重点了点头,后者立刻转身去集结他自己的部曲,却没有发现安宅冬康望着他的眼神,和当年看着松永久秀的背影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联军的主力则被十河一存给追到了鸭川东岸。不过,浅井长政立刻派出雄鹰备堵住了鸭川的几个渡口和桥头,将十河一存的追兵挡在了鸭川的西岸,为联军主力恢复建制,重整阵型争取了时间。

    比起他们,音羽山那里的情况则显得更危机一些。整个音羽山上下加起来,战斗人员都不超过50个,基本上留下的都是传令兵和织田信长的一些母衣众。而此刻,三好家的6000战兵和更远处的3000战兵都在向这里赶来。这些留守人员大多吓破了胆,根本不敢抵抗,就纷纷抛弃了音羽山向着东边的本阵逃去。

    而雨秋平本来请求本阵派出南近江的部队作为援军,却被足利义辉以“没有织田殿下的命令不得发兵”作为理由回绝了!现在局势一片混乱,根本联系不上织田信长,又哪里来的织田信长的命令?雨秋平知道,足利义辉这是在公报私仇,就是为了报复雨秋平之前在近江以“没有织田信长的命令不退兵”为由而消灭了六角家。可是此时此刻,即使他再恼怒,也无可奈何,只得再次派出使者向足利义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可是事关上万联军战兵性命的事情啊!足利义辉后来终于妥协,给雨秋平送来了一大批盔甲和军械。

    没有办法的雨秋平,只好继续如火如荼地指挥着他的工程建设他把南禅寺改装成了一个大型棱堡。所有贴着狭窄的院墙内部一丈宽的区域,都用土石垫高,垫高到人站在这层垫高的地基上,手臂刚好可以探出院墙。这样,就可以模拟成城池,把院墙当做墙垛,而这层垫高的地基当做城墙。院墙有一丈半高,作为墙是绝对够高了。到时候人就站在这层地基上,以院墙为掩护,居高临下地守城。而为了上下方便,每隔一段距离,

    雨秋平就会在地基边修筑楼梯。而寺院的几个大门雨秋平觉得反正也不会有出城反击的机会了,索性全部用石头堵死了。

    而为了掩护南禅寺身后的道路安全,雨秋平还在南禅寺背后按照伊丹康清的图纸修筑了两个小型棱堡,高度比南禅寺略低一点,但是形状却比南禅寺更为标准,是两个有诸多棱角的凹多边形。这两个棱堡,和南禅寺一起形成了一个“品”字结构。

    而在南禅寺和两个棱堡外,雨秋平还沿着墙挖掘了一个半人深的壕沟。在壕沟外,用挖出来的土简易的砌了一层半人高的土墙作为防御工事。

    不过,光靠雨秋平的800战兵和50骑兵,肯定是守不住三个棱堡的。为此,雨秋平把雨秋家的1600辅兵也全部从队列里找出,让他们使用临时搜刮而来的军械、弓箭、竹枪。为了给辅兵制造更多的远程武器,雨秋平还从修筑工事的上万辅兵里抽出数千,去大文字山上砍竹子和树干,削成标枪。同时用箩筐装好多不大不小的石头回来,作为辅兵们使用的投掷武器。

    然而,棱堡的修筑和武器的采集虽然已经快要完成,但都还需要时间,可是三好家此刻已经来到了音羽山山脚下。

    “现在是未时六刻…”雨秋平看了眼天色,大概估摸了一下,“我还需要两刻钟…但是三好军翻过音羽山,来到南禅寺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要想办法挡住三好家一刻钟…可是我又怎么挡得住呢?

    雨秋平茫然地环视四周,视线却忽然落在了本多忠胜的身上。一股没来由的信任和自信忽然从心底涌出,雨秋平猛地拍了拍本多忠胜的肩膀,对着他沉声道:“锅之助!我把我的骑兵排都交给你,你想办法在音羽山上挡住三好家!一刻钟就可以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命令因为雨秋平的骑兵排,只不过是区区50人。而他们要挡住的三好军,人数却依旧近万。然而,正如雨秋平所预料的那样,本多忠胜只是猛地一鞠躬,毫不推脱,铿锵有力地沉声道:“遵命!”

    “本多大人,我们如何行动?”本多忠胜率领着骑兵驰骋在音羽山宽阔的山路上,激起一路烟尘,身后的小幡杰盛一向信服本多忠胜的武勇,即使官阶和他齐平,仍然十分恭敬地问道。

    “看我的。”本多忠胜依旧没有多话,只是淡淡地吐出了这三个字。身后的众人不明就里,但还是选择相信他们军中一直最靠谱的这个武士。

    等到众人驶过弯曲折返的山路,最终跃上山顶的平原时,眼下的景象顿时让常磐备的骑兵们都是脸色惨白。只见三好家9000战兵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上山的小路上。最近的已经马上就要登上山顶。三好家的钉拔纹几乎覆盖了整座音羽山的山麓,在日光下显得那么耀眼。而与这9000战兵相比,雨秋家50个头盔上插着红叶的骑兵,却宛若沧海中的一叶扁舟一样,仿佛转瞬间就会被掀翻。

    “看我的。”然而,本多忠胜依然只有这一句话。他将蜻蛉切高高举起,自己一个人策马就向着下山的路冲去,直奔正在上山的三好军。和他迎头碰上的是三好政康的部队,眼看一个骑兵不要命一样地冲了过来,立刻下令前排的长枪兵顶到前面去,把这个骑士给戳下马。然而,本多忠胜手中的巨 枪

    却要比足轻的长枪还要长!一般人别说在马上,就是站在地上也挥不动这样的巨 物,而本多忠胜却能用一只手把它操控自如。他狠狠地抬枪刺去,在三好家足轻的长枪够到他之前把它刺入了三好家足轻的躯体。紧接着狠狠一夹马腹,右手一使劲,就把整个尸体挑飞起来,瞬间血花四溅。他用那柄沉重的巨 枪拖着沉重的尸体往后一摇,做了一个蓄力。再把蜻蛉切向前甩的同时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

    这个姿势一个武士夹住马腹,战马人立而起,而那个武士用深得笔直的手臂举着一柄大的夸张的长枪,长枪枪尖上还挑着一个尸体。这个姿势仿佛定格在了所有三好家足轻的脑海中,让他们不得不扪心自问这真的是人类能具有的力量吗?

    天神下凡啊!

    下一秒,本多忠胜猛地发力,尸体也从枪尖上被甩飞出去,靠着巨大的惯性,直直地砸向了三好政康的队列中,瞬间把四五个足轻给撞倒在地。

    本多忠胜的战马前蹄落地之时,本多忠胜也横向一挥蜻蛉切,怒目圆瞪,对着三好家怒吼了一声。那声大吼响彻全山,连山道旁的树木也为之颤抖。

    三好政康所部作为前锋的部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大腿肚子打颤,竟然接二连三地无力跪倒在地,剩下地仓皇向后退去,不敢再前进。

    本多忠胜看到这一路的敌人被他吓垮了之后,立刻策马回到山顶,又顺着另一条上山的路冲了下去。这一条路的足轻和武士刚刚还目睹了隔壁道路上的惨剧,看到这凶神恶煞的天神冲下来时,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人也忍不住想要躲避。

    本多忠胜直直地冲向他们,这些士兵本以为已经无路可躲,只能摆出架势硬拼。然而,就在本多忠胜撞到他们前的那一刻,本多忠胜忽然猛地一夹马腹,同时用巨 枪的枪杆狠狠地拍打了坐下宝马三国黑的屁股。三国黑会意地猛地一蹬地,四足腾空而起,居然靠着山路倾斜带来的高度差,直接从头顶上越过了第一排的十几个人。那些足轻和武士随着本多忠胜的动作茫然地抬起了头,看着那武士仿佛停滞在了他们的上空,宛若天神降临一般。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轰鸣和惨叫声,天神落入了他们身后。紧接着,巨 枪上下飞舞,血花四溅,这一路的三好家足轻也都狼狈地向后退去。

    本多忠胜击退了这一路,也不恋战,再次策马回到山顶,转了个圈就直奔下一路而去。反反复复十几次,竟然杀得三好家足轻无一人能够上到山顶。

    站在山腰一处亭台的三好长庆,用一股无比神往和钦佩的神色,望着那个虽然属于敌方,但是却骁勇难挡的本多忠胜。等到坚持到了一刻钟后,本多忠胜自己的马力和体力也已经到达极限,他没有逞强,而是默默地率领着骑兵缓缓退去,只留下一个潇洒而肃杀的背影。

    “我曾闻,今川治部在此子成名前,就赞许他为‘独占八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好一个本多平八郎忠胜!”

    “天下武勇有一石,平八郎独占八斗。”

    这一战后,本多忠胜的武名彻底响彻近畿仅凭一个人的武勇,竟然让三好家近万大军寸步难前!有人将他的壮举与三国时期张飞在长坂坡喝退曹操大军相提并论,将他称之为:日本之张飞。

第四百一十五章 京都(12)

    未时八刻,三好家占领了音羽山。三好长庆本人则登上了音羽山巅,居高临下地俯视全局。

    “有这样的高地来提供视野真是好,整个战场都一清二楚了。”三好长庆笑着向旁边的安宅冬康感慨道。

    “四弟那里似乎会遇到一些麻烦。”安宅冬康指了指鸭川附近的渡口。十河一存苦战半天,终于突破了雄鹰备的防御,渡过了鸭川。但是在鸭川东边的平原上,联军万余主力靠着雄鹰备争取来的时间,已经大抵恢复了建制和战斗力。

    “没事。妥善利用视野和居高临下的压制袭击,我们俩的部队配合四弟就能把他们全部击垮。”三好长庆满不在乎地转过头去,望向了南禅寺的方向:“击溃他们很容易,可是我们骑兵也不多,歼灭他们可就难了。”

    “所以大哥打算打下南禅寺,控制音羽山和大文字山之间的通道,把联军的退路封锁?”安宅冬康察觉出了三好长庆的意图,试探地问道。

    “没错。”三好长庆眯着眼看了看南禅寺里的旗号,“枫鸟旗,是那个雨秋红叶?他应该只有800战兵对吧。”

    “大哥记得不错,看来是把记牌的心思也用在这上面了啊。”安宅冬康低声取笑了一句,惹得三好长庆哈哈大笑起来。

    “好,那就下令吧。”三好长庆朝着身后的传令兵一招手,“让政康和村重带着2000人,把南禅寺给我打下来。我亲自带着5000人下山,去和四弟他夹击联军主力。”

    “三弟,你留在音羽山上。”三好长庆随后拍了拍安宅冬康的肩膀,低声道。

    “大哥不需要我一起参与对联军的进攻吗?兵力是否会不足?”安宅冬康眉头一皱,低声提醒道。

    “不需要,我这5000战兵也够了。等我到了战场上之后,三弟你就居高临下地观察联军的战阵,发现哪里有破绽立刻用旗帜或者传令兵提醒我或者四弟。”三好长庆信心十足地抖了抖袖子,随后用有些玩味的眼神看了眼南禅寺的方向:“还有,二弟反复提醒,要我们小心雨秋红叶。那小子除了未卜先知外,似乎防守也很有一套。你多加注意。”

    申时初刻,联军阵地。

    “主公,大事不妙了。”丹羽长秀眼睁睁地看着三好家的钉拔纹插满了整个音羽山,此刻已是面色惨白,“高地被他们占据,视野也被压制。如果三好家此刻居高临下地从山上杀下来,我们该如何抵抗?”

    “后路也有危险。”佐久间信盛也指了指远处南禅寺的方向,“看那里的旗号,估计是雨秋红叶。他手上只有800人,挡不住三好家的。我们应该立刻朝着东南撤退!”

    二人话音未落,三好家就仿佛为了呼应他们所说的一样,滚滚地从音羽山开下。一路直奔他们而来,另外一路则前去攻打南禅寺。

    而在联军西侧一路尾随而来的十河一存,也立刻发动猛攻,配合从音羽山上杀下来的三好长庆。三好长庆的本队和十河一存的赞

    岐众是三好家军中最为强大的两支部队,而此刻,联军的主力却在音羽山的平原上,遭遇了这两支部队的夹击。

    联军苦战一天,建制又稍显混乱,在面对养精蓄锐一上午的三好军主力的打击时,根本难以招架。织田信长从来没有指挥过如此多的战兵进行合战,临阵指挥不免手忙脚乱。为了应付三好长庆的攻击,他下令织田家的部队进行转向,却不小心打乱了正在抵抗赞岐众的浅井军的阵型。十河一存抓住机会,从多段突破了浅井家的防线。织田信长无奈之下,只得抽调丹羽长秀和泷川一益去帮助浅井长政维持阵线,然而当织田家的部队面临从音羽山上加速冲下来的三好长庆所部的冲击时,同样节节败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战场上的指挥官难以立刻发现阵型的转瞬即逝的漏洞。可是站在音羽山上,拥有上帝视角的安宅冬康却不一样。每当联军在调度和后退时出现阵型断裂或者崩坏的情况时,他就会立刻挥舞旗帜示意三好长庆和十河一存。二人则会下令所部的骑兵快速向着这些断口突击,给联军的阵线带来极大的风险。

    联军空有万余兵力,却因为地形不利而遭遇两面夹击。而且织田信长本人的指挥能力远不如十河一存和三好长庆这两个宿将,联军因而连连败退。

    而三好军的追击似乎还颇为有技巧,正有意识地把联军向着北边逼去。联军越往北,离他们的退路南禅寺也就越远!联军的众人意识到了这一情况,正努力地向着东边退去,然而在三好军的压力下却显得力不从心,越来越多的部队因为战线断裂而被夹击击溃,联军已经大势已去。

    不过,攻击南禅寺的三好家部队此刻面临的窘境,却丝毫不逊色于联军主力。

    雨秋平将2400人的部队分成三个部分。福岛安成和查理各自带着400辅兵,两个弓箭排和两个足轻排,防守南禅寺后的两个棱堡。而雨秋平则指挥800辅兵,六个足轻排和两个铁炮排,防守南禅寺。而工事修筑完毕后,多余的上完辅兵都被雨秋平打发回了山科本阵。

    “我去?好奇怪啊!”三好政康此刻正坐在阵后,让两个侍卫帮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他发誓,这是他征战这么多年来,进攻过的最奇怪的阵地。

    那就是一个加固过的寺院,身后还有两个构成“品”字型的小岩砦,可是打起来却特别不得劲。每次他进攻一段院墙时,不仅会遭遇正面的抵抗,在侧后方还老是有人攻击,导致进攻的足轻腹背受敌,适应不过来。而常磐备的远程攻击则五花八门,有铁炮,有弓箭,有标枪甚至还有石块。他自己在指挥时也不被标枪给戳中了手臂,索性盔甲精良,没有伤到骨头。

    他打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就退了下来。不过荒木村重似乎不信邪,立刻就接替了他的位置,指挥着他的人扑了上去。

    “这院墙根本不算高,我们这些简易的小云梯攀爬起来都是绰绰有余。”中川清秀作为荒木村重的家臣,此刻正在一

    线指挥部队攻击南禅寺,“甚至搭个人梯都能翻过去。三好政康那个老东西已经不中用了啊,打这么个破寺庙都能那么费劲儿。”

    中川清秀选择了一段院墙作为突破口,指挥着部队向着那道修筑在院墙外的矮墙靠去。他对面的那段院墙的火力似乎还挺猛,拥有不少铁炮,还有无休止地标枪和石块在朝着自己这边扔来,铁炮的轰鸣声也不绝于耳。

    他指挥着他身边的部下靠着矮墙蹲下,把身体躲在矮墙后面,这里是他们前方院墙上远程兵的射击死角。果然,那些院墙上的铁炮手向着自己这边开了好几枪,都被矮土墙给挡住了。于是中川清秀招了招手,示意部下们躲在矮墙后面用弓箭抛射,来压制院墙上的火力,从而为拿着云梯准备爬墙的人做掩护。这是这些老兵们征战多年来摸索出的攻城技巧寻找防守方的射击死角。

    然而,还没等他下令弓箭手射击,身边的不少部下就接二连三地惨叫着倒下。中川清秀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都躲在矮墙后面了,还是会被院墙上的防守者打中?这里不是射击死角吗?不过,一杆从背后直直飞过来,把他身边的侍卫给一枪插死在矮墙上的的标枪却给了他答案。他顺着标枪的方向望去,发现他们躲着的矮墙,其实暴露在另一边院墙的射击视野下他们的背后也是敌人。

    “这是…”中川清秀环顾了周围一圈,发现他们攻击的院墙并不是一个平整的直线,而是一个“v”字型。他们此刻就正处于“v”字的凹口里,正遭到两侧远程兵的打击。

    “娘的。”中川清秀狠狠地骂了一口,立刻下令部下翻过矮墙,躲到院墙下的壕沟里,这样总归可以躲开攻击了吧。然而,不幸的是,当中川清秀躲到壕沟里后,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又和一段院墙上的铁炮手面对面了。

    一阵硝烟腾起,他周围的几个侍卫为了保护他就一命呜呼了。中川清秀狼狈地再次从壕沟里逃了出来,却绝望地发现并没有任何一个射击死角存在攻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此刻,他那些架着云梯往上爬的部下,都会被常磐备的长枪兵狠狠地招呼。这些长枪兵的经验和技巧相当了得,出枪又快又准又狠。而根据以往的经验来说,如果你已经顺着云梯爬到了墙头,那么城墙上的弓箭手和铁炮手就根本打不中你了。然而,此时此刻,每一个爬墙的足轻的背后,都会面对着另一端常磐备的城墙那上面站满了铁炮手和掷矛手,正无时无刻地射击着试图爬上友军院墙的敌人,让爬墙者无功而返。

    中川清秀大概摸索了一下,发现射击死角还是存在的。那就是南禅寺那些凸出棱角所对的地方。他试图让弓箭手站在那里,压制院墙上雨秋家的远程火力。可是还没等他开火,就又被侧面袭来的箭雨所集中。

    他转头看去,发现自己弓箭手所处的地方,又暴露在了南禅寺右后方的那个岩砦的弓箭手的射击下。

    “有完没完了啊!”

第四百一十六章 京都(13)

    荒木村重的摄津众,在南禅寺的院墙下进退失据。明明这院墙不高,守军也不多,可是就横竖找不到下口的地方,白白在院墙下付出了上百的伤亡,却一无所获。不管你进攻哪一段城墙,后背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挨打,让攻城一方根本找不到掩体。

    荒木村重的部下又坚持了一会儿,可是除了有五六个勇士登上了院墙,被常磐备的长枪兵几下全部戳死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突破。南禅寺几个凸出部之间的豁口里,横七八竖倒下了接近两百具尸体,还有更多负伤的人。荒木村重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就已经伤亡接近三成,再也无法忍受,直接败下阵来。

    安宅冬康注意到了南禅寺进攻的不顺利,立刻亲率自己的2000人下山,加入了对南禅寺的进攻。

    “好家伙,安宅殿下的部队啊!”此时,正伏在院墙边换弹的北景家抬起头来,瞄了一眼三好家援军的旗帜,“刚刚把荒木村重和三好政康收拾了,又来新的菜色了。”

    “兄弟们,放开肚子吃!”北景家朝着周围的铁炮手们笑着高喊了一声,“三好家又上菜啦!”

    “吼!”铁炮手们用一声兴奋的高呼回应了他们的统帅。他们在观音寺城守城时,就已经模拟过棱堡守城法。这次在真正的棱堡里运用,自然是得心应手。

    “我明白了…”安宅冬康听完三好政康和荒木村重的抱怨和分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望着南禅寺的目光也有些复杂,“这个城不是凸多边形,而是凹多边形,所以几乎不存在射击死角,进攻者最少也要遭遇两面的攻击。而且这南禅寺里估计有上百铁炮,实在是不好打。”

    “寺院的门呢?为什么不用冲城锤直接撞开?”安宅冬康提出了一个建议。

    “寺院的门似乎都被拿石头从里面堵死了。”荒木村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缩头乌龟!”

    “那他后面两座小岩砦呢?里面有多少铁炮?好打吗?”安宅冬康皱了皱眉头,又把目光投向了南禅寺后的两座小岩砦。

    “这…在下还不清楚。”荒木村重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去打过,我们刚才都在围攻南禅寺。”

    “有可能即使不打下南禅寺和周围的两座岩砦,也能控制这条道路吗?”安宅冬康看了眼地形,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不行,殿下。”三好政康直接回答道,“南禅寺和那两个岩砦合在一起,几乎控制住了整个通道。不打下他们,联军就可以从它们三个之间的区域或者它们背后逃走,拦不住的。”

    “那我们要抓紧了。我去打南禅寺,政康你打左后方的岩砦。村重,你去盯住右后方的岩砦。”安宅冬康一夹马腹,率领着部队就朝着右后方的岩砦出发,“大哥那里,估计快要解决了。”

    安宅冬康说的不错,联军的确马上就要被三好长庆和十河一存解决了。在他们不断的夹击下,联军已经有近半的备队溃散到无法指挥,只能被裹挟在阵中,

    和大部队一起向着东边的冈崎神社撤退。织田信长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指挥全军的能力,只能磕磕绊绊地率领着行将崩溃的大军东撤,任由大家各自为战。只要能够撤到冈崎神社,就可以通过冈崎神社东南方的丘陵地带撤退到南禅寺,然后再从南禅寺逃离。

    “还想撤到冈崎神社?”三好长庆看到联军费力地向着东边移动,有些无奈的一笑,“放信号吧。”

    随着三好长庆将旗的摇动,冈崎神社北部的金戒光明寺里突然涌出了三好家的部队,打着的旗号正是三好长庆之子,三好义兴。他之前被雨秋平和西美浓三人击退后,就隐藏到了冈崎神社北边的金戒光明寺。由于西美浓三人众急着去京都,雨秋平又立刻撤去了南禅寺,因此没有人追击三好义兴,他也就一直潜伏在了那里。现在,收到三好长庆的命令后,他立刻从金戒光明寺里杀出,直奔冈崎神社而去。按照他的速度和距离,绝对要比联军来得快!如果冈崎神社被占领,联军就将被从西、南、东三个方向包围,只能撤向离退路越来越远的北方了!

    就在联军上下一片哀嚎,以为大势已去的时候,冈崎神社东北边的丘陵地带里去突然冒出了一支部队。三好军和联军都诧异地向那个方向望去,不知为何那里居然还有部队。定睛一看,正是已经失去联系多天的木下秀吉的奇袭队!他们在山城国北边的山区里绕来绕去,好不容易绕了出来,就撞上了这样的合战。一向嗅觉敏锐的木下秀吉虽然对这里的战争是什么情况毫不知情,但是还是意识到冈崎神社的重要,立刻率领部队冲了过去。他所出现的位置,比三好义兴还要近一些!在这场赛跑大战里,还是木下秀吉获得了胜利,抢先占领了空无一人的冈崎神社,掩护住了联军的退路。

    “猴子这次立大功了!”已经狼狈不堪的织田信长兴奋地高喊了一句,“快!咱们快从冈崎神社撤去南禅寺!”

    “主公,南禅寺还守得住吗?”佐久间信盛听到命令后,却忍不住质疑道:“三好家估计前前后后去了4000战兵了,雨秋红叶就那800战兵,哪里挡得住?”

    “放心吧,红叶他把守的阵地,从来没有丢过!”织田信长颇为豪迈地仰天大笑,“天无绝人之路啊!走!”

    此刻,三好政康正在催动着自己的部下猛攻查理守卫的棱堡。不过,由于三个岩砦之间距离不远,南禅寺内的部队也可以掩护到身后的两个棱堡。

    “砰!”宇治秀高瞄准之后,扣动扳机,又是稳稳地命中了一个躲在查理的棱堡外矮墙后的人。他和周围的几个铁炮手已经朝着那堵矮墙射击了半天了,可是矮墙后的那些三好家足轻却似乎始终以为自己那里是射击死角,不会遭到攻击。

    “别去打那里的了!管管自己这里!”就在宇治秀高沉迷于射击那些任人宰割的部队时,在寺庙里策马巡视的雨秋平却高声提醒道,“景家那里有些吃紧,你带着十几个铁炮手赶紧过去!”

    “是,殿下!”宇治

    秀高朝着雨秋平一敬礼,立刻就率领着自己周围的十几个部下从楼梯上下来,一路小跑,来到了淡路众重点进攻的区域。他爬上院墙,发现那块院墙上已经倒着了敌我双方不少人的尸体,还有两三把铁炮遗落在那里,无人捡起。

    “这是怎么回事?”宇治秀高大声喊道,希望有人能在嘈杂的环境里回答他。

    “刚才有些安宅家的人冲上来了。”靠在墙垛上的水原子经朝着宇治秀高吼了回来,“杀了几个铁炮手,我的人已经把他们赶下去了。景家他那边也吃紧,派不出人了,这段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老哥!”宇治秀高和水原子经互换了一个军礼后,就带着十几个铁炮手爬到了院墙边上,把铁炮架在院墙上,眯着一只眼睛开始瞄准。

    很快,他就找到了第一个目标。一个安宅家的足轻捡起了一根标枪,似乎想要扔回来。他猛地扣下扳机,一阵硝烟在眼前腾起。不过根据常磐备的训练要求,铁炮手没有时间观察战果,必须立刻装填。他经过一番操作换弹完成后,再次开始寻找目标,这次他向一个正在试图攀爬云梯登上他对面院墙的足轻开火了。

    十几个铁炮手接连不断地射击,缓解了这一区域的危机。不过,淡路众很快就注意到了这十几个铁炮手,立刻组织了一波足轻,向着这块院墙冲来。

    宇治秀高匆忙射击了进攻者一枪,但是效果并不好,按照雨秋平普及的棱堡防御常识,射手们永远要优先射击攻击友军的敌人,因为这种射击往往可以获得最好的射击角度。同伴间彼此掩护,在棱堡区域间形成交叉火力。

    然而,他两侧的两个突出部,此刻都被淡路众缠住了,没有办法掩护他们。登墙的部队进展很快,马上就逼到了院墙下。

    “秀高,你们退后。”水原子经见状一挥手,下令宇治秀高他们向后退了几步,退到更安全但是射击角度并不是太好的区域。随后,水原子经的长枪兵快步走到了院墙边,对着正在爬墙的淡路众一顿猛戳。淡路众的足轻只看到头顶一群红叶晃动,随后长枪就如同雨点一般落了下来,把试图登墙的人都戳成了骰子。

    “喂!别走神啊!即使射击位置不好,也不能开小差啊!”宇治秀高看到自己身旁的几个铁炮手怔怔地看着北边,居然停下了手上的装填,有些不满意的高声道:“这里是战场!你们几个忘了常磐备的规矩了吗?”

    “不是啊…大人。”有一个铁炮手语无伦次地嘟囔了两下,然后缓缓举起了手,指向了北边,“你看那里!”

    宇治秀高不明就里地顺着他的手臂所指的方向看去,也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只见万余联军大军,在冈崎神社到南禅寺的丘陵上近乎全军崩溃,一窝蜂地朝着这里逃了过来。木瓜纹、龟甲菱纹的旗帜和武器具足被扔得遍地都是,上万狼狈的人夹咋着千余骑兵狼狈地向着南边逃亡而身后和侧面则有三好家的大军紧紧追来。

    “我的天哪。”

第四百一十七章 京都(14)

    在联军主力从冈崎神社撤向南禅寺的路上,及时赶到的三好长庆率部从侧面狠狠地一个侧击。织田信长早已失去了对大半部队的控制,根本没有指挥这些各自为战的备队和溃兵转向应敌的能力。少数几个成功转向开始防守的备队在顷刻间就被三好军优势兵力击垮,而更多的备队和那些失去建制的溃兵眼看退路就在前方,更是玩命一般地放弃同伴逃生。

    无法转向列阵的联军的防线被从侧面轻而易举地撕开,直接被彻底击溃。万余大军在冈崎神社到南禅寺的3里路上狂奔,似乎只要跑到了那面枫鸟马印下,就可以逃出生天。

    整个联军里,唯二还保持建制的,就是织田信长的旗本和浅井长政的雄鹰备。他们拼命地阻挡着三好长庆所部迂回的动作,和三好家的追兵平行移动,给联军主力的溃逃撑开了空间。

    此时,雨秋平正站在南禅寺山腰上的法堂里,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联军一路溃逃而来,从南禅寺和棱堡之间以及后面的道路上仓皇逃走。常磐备扼守的南禅寺,就仿佛从三好家扎好的口袋上,硬生生撑开了一个小口子,将联军大军从这里倒豆子一般全部放走。不过,雨秋平也打了快十年的仗了,他明白联军崩溃到这种程度,没有个半天一天是恢复不了元气了。

    他不得有感到后怕!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发现足利义荣的尸体,可能他就跟着西美浓三人众一起去京都了,那他现在估计也就在溃逃的大军里。而如果自己的常磐备当时没有去守卫南禅寺,现在南禅寺肯定就在三好家的手里,上万联军的退路将被切断,会全部被歼灭在冈崎神社附近。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那就是足以改变日本历史的大动乱了。织田家和浅井家会因为损失了大量成年男丁和近乎全部的武士、家臣而一蹶不振。三好家完全可以趁势东进,拿下空无一人的近江,随后进一步攻略美浓和尾张。如果这一切真的成了,天下的归属也就毫无悬念了。

    即使是现在,局面仍然非常险峻。

    可以说,雨秋平此刻就是一颗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棋子。如果他守住了南禅寺,挡住了三好家的追兵,织田家和浅井家虽然元气大伤,但是只要溃军恢复一段时间仍然可以再次卷土重来。而他要是守不住南禅寺,三好家的大军就将追击着无力抵抗的溃军一路追到山科,甚至是追到观音寺,直到他们被完全歼灭。

    想到这里,雨秋平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肩上的重担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织田家和浅井家的存亡,近畿乃至天下的归属,此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还远远不止这些。

    雨秋平站在法堂里,居高临下地向下看去,可以看到无数自己熟识的旗号。而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武士里,又有无数是他的好友。他仿佛看到了骑在马上忍不住向后看的织田信长;仿佛看到了已经率领着身边仅剩的能指挥的部队大呼酣战的浅井长政;仿佛看到了焦急不已的丹羽长秀;仿佛看到了满脸悔恨的森可成;仿佛看到了正在马上大声呼喊着什么的池田恒兴;仿佛看到了努力催动坐下马往织田信长马印那里靠近的前田利家;仿佛看到了险些从马上跌下去的木下秀吉…仿佛看到了无数他的好朋友们。如果我没能守住南禅寺,他们中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活着回家,他们中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的妻儿

    沦为孤儿寡母,他们的家族不知道还能否挺过去。

    这一切,都肩负在我的身上了。

    雨秋平的两只手紧紧握拳,双目尽赤,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他茫然地伸手入怀中,握住了濑名氏俊遗留给他的那柄肋差。即使复仇已经不再是他的目标,可是肋差的冰凉却总是能给他信心和安慰。

    我曾经怀揣着二心,和你们相处了七年,更是差点为了自己的私仇就把你们全部害死,这是我欠你们的,对不起。

    现在,我要赌上我的性命,把你们全部安全地救下来,这是我还你们的!

    我曾经发誓要报答你们。

    我雨秋平,一向说到做到!

    雨秋平想到这里,心中的犹豫和彷徨已经全部阴消云散。他大踏步地走出法堂,对着尾随溃军而来的三好家大军大声吼道:

    “来吧,想攻便来攻攻看吧!”

    申时六刻,三好家上万大军对常磐备的阵地发动总攻。总数超过上万的战兵,包围了南禅寺和剩下两座岩砦,连“品”字结构中间的间隙也都被三好家战兵填满。他们无孔不入,从每一个能够展开攻击的角度发动攻击。

    “射击!”北景家指挥着铁炮手们,射击着试图攀爬友军院墙的敌人。而对面的宇治秀高,也正指挥着自己的人掩护北景家所在的城墙。一开始,这些铁炮手还本能地射击靠近自己院墙的人。可是杀红了眼后,常磐备日夜训练,烙印入骨髓的记忆让他们几乎下意识地服从命令,对已经爬到自己院墙边的敌人也视若无睹,而是一心形成交叉火力,射击远处的敌人。每一阵硝烟腾起,都会有不少正在爬墙的三好家足轻倒在壕沟里。逐渐地,整个壕沟都要被尸体填平。

    枪管已经射得发烫,不少铁炮手不得不把枪管浸到冷水里冷却后,过了一会儿再进行射击,有些铁炮因为射击次数太多已经报废。那些铁炮手也没有后退,而是从辅兵手里抢过标枪和石头,继续攻击进攻的敌人。

    由于敌人实在是太多,铁炮手、弓箭手和辅兵们已经放弃了压制三好军射手的努力,一心一意地射击爬墙的敌人。大量的羽箭如飞蝗一般倾泻而来。战兵有着精良的盔甲,对于这些羽箭不是很担心。但是常磐备辅兵们本来没有盔甲,现在身上穿着的盔甲都是足利义辉从本阵送来的破烂货,稍有不慎就会被羽箭洞穿。

    “掩护我们的辅兵!”吉岗胜政振臂高呼道!由于战兵的盔甲十分精良,不怕羽箭,每次有弓箭射向具足简陋的辅兵时,附近的战兵都会高呼着用武器、盾牌或者是自己穿着具足的躯体帮他们打下攻击。每一个足轻的具足上都挂着几支甚至十几支羽箭了,却依旧寸步不退。

    战兵如此拼命,射手和辅兵们又怎能轻言放弃?弓箭手手已经酸得快要拉不动弓弦,就用手肘来顶着弓,用牙齿和另一只手来拉弦。辅兵们已经累到扔不动石头和标枪,咬着牙把它们滚到院墙边也要把它们给扔下去。

    “绝对不可以失守!”福岛安成的棱堡面临着十河一存所部的进攻,守得十分辛苦。赞岐众已经十几次登上棱堡墙头,都被福岛安成带着足轻给重新打了下去。福岛安成现在已经三处受创,绑好绷带后依旧继续战斗。而棱堡内的足轻们几乎也是人人浴

    血,却没有一个人轻言放弃。

    查理面对的是安宅冬康、三好政康的夹击,局面同样不容乐观。他自己站在棱堡的最高点,居高临下地拉弓射箭。他一开始瞄准着那些看起来是武士的指挥者射击,后来哪面城墙遭遇危险,他就向那边连续射击,几乎以一己之力完成了火力抗衡。曾经还有一个安宅家的神射手想站在远处射中查理,被查理发现后反手一箭将他的弓给射断了,一时间常磐备士气大振。

    而处境最为艰苦的,就是雨秋平亲自守卫的南禅寺。三好长庆的本部主力,正在四面围攻这个寺庙。三好长庆本人更是来到前线督战,厉声发布了最为严厉的命令:“全军奋力向前,不准后退。足轻退者,武士斩之!武士退者,后队斩前队!”

    在这样严苛到近乎恐怖的命令下,三好家的士兵们纷纷杀红了眼,顶着强大的交叉火力和常磐备的长枪向前扑来。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继续冲,前仆后继,常磐备的人数劣势开始显现。随着战局的推延,掷矛手和投石手的体力已经要消耗殆尽,无力再战。而不消耗体力的铁炮手却因为数量不多,无法拦住三好家众多大军。终于,随着三好家连续在几处院墙上取得突破,棱堡的交叉火力防守宣告结束。

    到这时,远程兵已经发挥不了作用。铁炮手们拿着短刀和战兵一起去与进攻者搏斗,三好家的箭雨不分敌我地倾泻而下,让场面更加混乱。数不清的三好家足轻登上了城头,而常磐备的足轻则一步步退,誓死相搏。雨秋平已经带着本多忠胜等侍卫数次上阵,将险些突破的三好军限制在城头上。每一个常磐备的军官都亲临一线,和他的弟兄们一起并肩作战。

    在这样无休止的拉锯下,南禅寺明明已经山穷水尽,却硬生生被常磐备的顽强吊着一口气。三好家的足轻逐渐突破了院墙,开始围攻内寺,可是常磐备却如同牛皮糖一般,无论如何都用毅力继续坚持。那面枫鸟马印明明都已经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打不过去。

    随着日头逐渐西斜,南禅寺投在地上的倒影也越来越长,而溃逃的联军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鏖战,三好家主力的战损已经接近了一成半,一千多人硬生生地倒在了南禅寺周围。而常磐备战兵辅兵2400多人,更是伤亡了将近800余人,死伤接近4成却仍然死战不退。

    三好长庆眼看事不可为,最终放弃了继续进攻。他下令部队缓缓交替掩护,从奋战了良久的阵地上缓缓撤去,收兵回到音羽山上。

    看到三好家最终退兵后,常磐备的阵地上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那些从知立城跟随雨秋平而来的老兵们纷纷热泪盈眶,自以200抗6000后,他们更是以850战兵挡住了近畿霸主三好家上万精兵的进攻,再次创造了奇迹。欢呼过后,常磐备的足轻们纷纷脱力一般地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中却止不住为常磐备感到自豪。

    而此时,音羽山上,三好四兄弟肩并肩地站在山头,借着落日的余晖,望着山下南禅寺内那面高高飘扬的枫鸟旗和欢呼着的红叶海洋,良久无言。

    半晌后,三好长庆苦笑了一下,吐出了一句后来传遍全国的话,成为了对雨秋平的最高褒奖。

    “雨秋兵法,绝对防御。”

第四百一十八章 京都(15)

    10月7日傍晚,当雨秋平打着火把收兵回到山科本阵时,已经将近午夜了。而京都方面熊熊燃烧的大火,依旧没有被扑灭,在夜空中格外明显,仿佛是在嘲笑着联军的失败。

    然而,整个营帐内所有的高级武士,却没有一人入睡,而是全部打着自己的旗帜,等待在营门外,向着凯旋归来的常磐备报以热烈的欢呼声和感谢声。他们明白,如果没有常磐备在最后的力挽狂澜,联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雨秋平当然得到了特殊的“优待”。他前脚刚离开部队,后脚就被浅井长政、前田利家、池田恒兴等人给抓了起来,联络了一帮好兄弟,一起把他高高地向天上抛去,然后接住,再抛,反复无数次也不见消停。似乎不抛上一晚就不能表达他们内心的感激。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把雨秋平放下来后,雨秋平才赶忙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我说,你们看到主公了吗?为啥你们所有人都出来迎接我了,就主公没来。”

    “别说了,主公都已经气疯了。”池田恒兴同样压低声音,凑到雨秋平耳朵旁边低声道:“主公已经理清楚了,从头到尾都被三好家摆了一道,大好局面被葬送了,能不气吗?”

    “不过这次要不是兄长,联军上下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回到山科啊。我们虽然大军崩溃,伤亡接近三成,但是索性没有被歼灭。三好家当真厉害,不过兄长还要更胜一筹。”浅井长政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十分钦佩地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不知兄长是如何判断出三好家的行动?才会在大家都向京都涌去的时候,一个人回头扼守后路呢?”

    “这多亏了半兵卫,我又岂敢居功?”雨秋平苦笑着把竹中重治的分析给众人讲了一遍,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三好四兄弟纵横四国与近畿多年,当真不简单,这一仗输得心服口服。”雨秋平打心底里佩服三好长庆这一战的指挥,也佩服三好义贤敢于犯天下之大不韪焚烧皇宫和京都的魄力。

    “不过虽然我们勉强逃出生天,但是此刻也不得不撤退了。”丹羽长秀十分悲伤地低声道:“我们主力损失超过三成,佐久间殿下还有西美浓三人众的部队损失已经过半,几乎所有的部队都在逃亡中崩溃,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建制,乱糟糟地在大营里先睡下了。等到建制恢复,士气重振,估计需要好几天啊。唯一没有受到损失的朝仓殿下,在下午回到营寨后,二话不说就领着自己的辅兵和粮食撤走了,估计已经撤到南近江了吧。”

    “三好家不会等我们那么多天。明天说不定就会趁势进攻,把我们驱逐出山城。”浅井长政也是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道,“这次上洛彻底失败了,等我们恢复元气,明年再来吧。”

    “问题是南近江怎么办?”雨秋平说出了他一直很担心的问题,“南近江现在人心未附,万一三好家以拥立六角家回归的名号进军南近江,那些南近江的豪族也都靠不住了。我们如何守卫南近江?”

    就在众人忙着讨论这个的时候,母衣众却忽然赶来,将所有要员全部叫回大营。

    众人回到大帐后,只看到足利义辉、织田信长和

    林秀贞三人都是面色凝重。而他们身边,还坐着一个穿着松永家服饰的男子。

    “在下松永久通,见过各位殿下了。”松永久通看到联军的高级武士们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人齐了,你可以说了吧?”织田信长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松永久通,沉声问道。

    “是,自然不敢怠慢织田殿下。”松永久通用十分谄媚地语气笑嘻嘻地道,“家严备下了一份大礼,准备献给织田殿下,只是不知道织田殿下愿不愿意收。”

    “什么意思?”联军的武士们闻言都是一愣。松永家本来是三好家的同盟,但是之前在南近江被雨秋平和浅井长政击败,损失惨重。他不仅被三好家请出了山城国,失去了京都和二条御所的控制权,更是在之后的合战里无力加入,以至于大家都快忘了松永久秀的存在了。

    “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织田信长今天心情已经非常暴躁,到手的京都就这样飞了,自己的部队还被像狗一样撵着打。联军今天的战败,估计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还会被后人传下去继续耻笑。

    “是是是,都听织田殿下的。”松永久通依旧陪着脸笑道。不过雨秋平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一般只有胸有成竹的人,会有这么好的脾气。

    “实不相瞒,家严现在已经夺下了饭盛山城。”

    松永久通的第一句话,就让营寨内整个炸开了锅。饭盛山城是三好家的本城,也是近畿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几个城池之一。如果情报所说不错,饭盛山城里还储存着三好家所有的粮草。这样重要的城池居然被松永久秀攻陷了?

    “余凭什么相信你?”织田信长虽然也是脸色天人交战,可是已经强装镇定地质问道,不肯落了下风。

    “三好家主力俱在京都,留守饭盛山城的不过是三好康长。之前松永家的部队在败退回到领内后,就一直没有解散,而是整军待命。由于松永家曾经和逆贼三好家是盟友,三好家也没有多提防。家严今日下午率军从小道翻过了金刚山脉,打下几乎是空城一座的饭盛山城,又有何难?”松永久通摊开了手,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松永久秀为什么要来找余?你们不是三好家的盟友吗?为什么要背弃同盟来帮余?”织田信长再次冷声追问道。

    “因为如果三好家赢了,近畿大势已定,松永家就只剩下大和一国,再也没机会翻身了。但如果赢得是织田家,近畿就还处于混乱中,松永家也有利可图。松永家永远会站在弱者一边,就是这么简单,织田殿下。”松永久通面色平静,十分淡定地开口说道:“这是家严送给殿下的礼物。只要殿下一点头,家严立刻就把三好家全部的粮草一把火烧了。三好家大军只带着不超过三天的粮食,而摄津和山城境内都没有足以支撑他们大军的粮仓。想要大军不断粮,他们只能撤退到播磨,京都也只能拱手让出。”

    “而石山御坊的本愿寺,由于支持池田家残党在摄津国起事,已经和三好家决裂,石山御坊附近的通道都已经向三好家关闭。再加上饭盛山城也落在了我们松永家手上。”松永久通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地图,用手

    指在石山御坊和饭盛山城中间连了一条自西向东的横线,低声道:“换句话说,只要松永家倒向联军,三好家的河内和和泉就将被与摄津切割开来,成为飞地。三好家内忧外患,短时间内无法再次上洛了。”

    “松永久秀想要什么?”事已至此,织田信长已经没有多话,而是干脆地询问道。

    “家严位卑言轻,但是却一心向着公方殿。”不久前还亲手把足利义辉驱逐的松永家,此刻却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对着足利义辉说道,“听闻公方殿上洛不顺,自然要出手鼎力相助,岂敢索取回报?”

    “别废话。”织田信长有些沉不住气了,毕竟这次上洛成不成,现在已经完全掌握在松永久秀手上了。他如果烧了饭盛山城,那么三好家就只能让出京都撤退,甚至连河内和和泉都要成为飞地,联军也可以上洛成功。如果松永久秀没有烧粮草,而是转而以此要挟三好家,和三好家谈和。那么三好家可以发兵东进,将联军一路赶回去,甚至连南近江都可以一边夺走。

    没想到松永久秀这个老狐狸沉默了这么久,一出手就是杀招!将三好家和联军全部捏在了手心里。

    看到松永久通依旧沉默不语,织田信长不免有些着急道,“松永久秀的条件是什么?”

    “要说条件也不敢当,只是需要一些帮助罢了。”松永久通微笑着复述着松永久秀开出的条件:“首先,家严心向幕府,渴望为幕府的复兴而尽心尽责。管领一职,家严愿意为将军分忧。”

    幕府管领,可是曾经的“三管家”才有资格做的。松永久秀狮子大开口,上来就索取了这个职务。可是眼下,无论是足利义辉还是织田信长,都没有实力也没有理由拒绝。

    “其次,山城国一国交由将军家控制。织田殿下领内任务繁重,还是不用多做分心了。”松永久通十分轻巧地抛出了第二个条件,却一下子让联军营寨内的气氛变得非常微妙。

    织田信长此次上洛,目标就是控制京都,松永久秀自然也十分明白。可是松永家实力不足,控制京都有些力不从心。与其这样,不如要求把京都交给实力孱弱的足利将军。这样松永家就可以从旁慢慢渗透。而这个建议,也可以离间足利义辉和织田信长的关系,让两人冲突,可谓是一石二鸟。

    果然,足利义辉和织田信长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提防和怀疑。

    最终,足利义辉看了眼帐内占据了一大半的织田家武将,又想到了自己的忠实支持者朝仓义景已经撤退,只好做出了妥协:“织田殿下劳苦功高,赤胆忠心,没有织田殿下在,本将军实在寝食难安啊。不过我也不好意思劳烦织田殿下过多,殿下不如留下一两千部署,帮本将军戍守京都?”

    足利义辉的意思,就是允许织田信长在京都拥有影响力,但是不能过大。此时此刻,松永家也绝对不能允许织田家完全把控京都。织田信长虽然气得青筋暴起,却也只能点头接受。

    “第三。”松永久通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松永家实力不足,近畿的重镇饭盛山城恐怕无力保守,还请织田家代为戍守。”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天皇

    永路十一年(1568)10月7日,三好家和联军在京都展开了一场举世瞩目的大决战京都合战,近4万战兵在此一决生死。三好长庆为了吸引联军进攻,在清晨主动放弃了战略要地音羽山,诱使联军将大量的兵力投向了京都和二条城的方向。在联军苦战一个上午,终于夺下京都后,三好义贤却犯天下之大不韪,一把火烧了京都,使得联军阵脚大乱。中午时分,三好长庆和十河一存发动反攻,重夺音羽山。鸭川以西的联军猝不及防,仓促回援时,却遭遇三好军从音羽山上横扫而下的攻击,被一举击溃。索性织田家的重臣雨秋平率众扼守南禅寺,挡住了三好家的追击,让联军大部得以安然撤退。

    然而,就在联军败北之际,三好家的盟友松永家却突然反戈一击。他趁着三好家主力云集京都,偷袭了三好家的本城饭盛山城,还火烧了三好家的粮仓。三好家措手不及,只得仓皇退军,联军则得以进驻京都。

    饭盛山城是近畿数一数二的重镇,人口繁多,商业发达,地理位置优越,周围还有着大量适合耕种的农田,同时战略位置也十分重要。如果饭盛山城在三好家手里,三好家的河内、和泉、摄津就可以连成一片。反之,河内和泉就会被切割开来,成为飞地,只能通过濑户内海上的海道与三好家本土联系。

    这样的一个含进嘴里的肥肉,松永久秀怎么会把它吐出来呢?

    直到现在,雨秋平都没有想明白。但是他还依稀记得,林秀贞听完条件后,立刻就用眼神示意织田信长答应下来。随后,满意的松永久通就和织田信长签署了结盟誓约。随着作为信号的狼烟在联军大营内缓缓升起,饭盛山城也燃起了巨大的火光那是松永久秀在焚烧三好家的粮草。

    一切正如松永久秀所料,粮草被烧的三好家无可奈何,只得从京都撤离,急行军前往播磨。在路上,十河一存看到自己身边的三好长庆居然还在微笑,不免有些恼怒地低声问道:

    “大哥,被坑得这么惨,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想把麻烦的事情一口气解决。最后赌输了,那股追悔莫及的感觉,也是赌博中最值得品位的一部分啊。而且弹正一贯就是反复无常的人,疏忽了他的动向,也是我们自己的失策,怨不得人啊!”三好长庆似有些陶醉地望着天上的云,缓缓地躺在了马背上,高声笑道。

    “自从九年前在赌场里遇到了那雨秋红叶,大哥整个人都变了。”安宅冬康似乎同样没把大败放在心上,也是笑着调侃道:“莫非那小子有关‘人不要活在面具下’的那番话说到大哥心坎里了?之前一直谨小慎微的大哥,越来越活回小时候带着我们一起赌博的那个大哥了啊!”

    “大哥,三哥,你们?”十河一存被三好长庆和安宅冬康的态度弄得有点蒙,左手的伤口都要气得迸裂了。

    “其实这也未尝是坏事。”三好义贤拍了拍他们一贯急脾气的四弟,宽慰道:“摄津池田,播磨赤松,土佐长宗我部。这三条蛀虫一口气冒了出来,我们刚好一口气解决。”

    “除了长宗我部,其他的都是易于之辈。”十河一存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但是京都就这样白白让给了那将军,实在令人生气。”

    “京都又无所谓,那里是是非之地,斗争不断。织田信长代替我们成为了全天下众矢之的,他马上就会尝到被包围网攻击的滋味了。”三好义贤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东边的方向,“而且有一个同床异梦的弹正就在京都南边,你猜织田信长能有几天舒服日子?”

    “叛徒。”十河一存听到松永久秀的名字,就十分恼怒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三个兄长看到他疾恶如仇的样子,都是相视一笑。

    “唯一的麻烦,就是饭盛山城。”安宅冬康皱着眉头,有些不安地摸了摸坐下马的鬃毛,“饭盛山城一丢,本愿寺又和我们闹翻,河内和和泉就已经成了飞地。想要联络

    他们,必须要靠着我的水军了。”

    “没事,织田信长的领地被隔在山城国和大和国东边,而弹正和那将军又互相敌视。各方势力彼此牵制,没法拿河内和和泉怎么样的。”三好长庆猛地从马背上直起了身,“好了,别抱怨了。先把摄津彻底压制了,然后再重整兵力,把饭盛山城打回来!”

    10月8日,三好家退兵后,联军也进驻了燃烧着的京都和二条城,并开始灭火。据说,朝仓义景在得知三好家撤退后,本来还想折返回来。但是一向爱面子的他拉不下脸来,毕竟都已经私自撤退了,发现打赢了再回来实在太尴尬,就直接从琵琶湖东岸回越前了。

    等到联军抵达京都时,织田信长立刻派人去接晴明神社里的天皇和宫卿一行人。今年已经50岁的正亲町天皇在看到上洛军的旗帜时,居然赤着脚亲自跑了出来,让前田利家等几个人负责去迎接的人好是尴尬。

    天皇和宫卿们在昨日突然被三好义贤派人请出京都,转移到这晴明神社里。随后,京都就被付之一炬,周围喊杀声不断,更是让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惊恐不已。然而,三好义贤当时只给了他们当天的口粮,第二天三好家就已经急着撤退,没有人再来管天皇了,吃的也没了着落。天皇本来想前去二条城避难,可是整个京都周围由于战乱满是流离失所的居民,其中还混杂着不少强盗正在为非作歹,众人不敢踏出晴明神社,只好瑟瑟发抖地在里面等着。期间,有一伙强盗还袭击了晴明神社,发现正是天皇陛下被困在这里后匆忙跪下请罪,还给天皇留下了一些食物。然而,这些东西哪里够这么多人填饱肚子,等到联军来接他们时,天皇和宫卿们都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天皇自从几百年前倒幕失败后,就一直被剥夺了权柄,像是傀儡一样控制在京都里。原本属于天皇的领地和御料地也早已被乱世中的强势大名吞并,天皇的收入也没了着落,只能靠着京都的控制者足利幕府给予或者是外邦的大名进贡。

    然而,随着足利幕府也逐渐失势,近畿动荡不断,天皇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难过。三好家控制时期,天皇和宫卿们还勉强活得不错,虽然平时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是逢年过节还是有佳肴品尝。每到这个时候,所有的皇室和宫卿都会把矜持和礼仪抛到九霄云外,敞开肚皮拼了命地大吃大喝,还曾经有人因为这个撑到走不了路。

    不过,等到了三好家退出京都,松永久秀执掌山城后,进贡给天皇和宫卿们的钱粮就日益缩水。为了维持皇室上下和那么多宫卿的开支,天皇甚至不得不把京都御所内祖传的字画和瓷器交由宫卿出去卖,或者是把宫卿打发去各地出使、当食客来混吃混喝。

    拮据的日子让天皇老人家养成了精打细算的好习惯,拼了命省下的钱都被他小心翼翼地存在皇宫里,以备不时之需。然而,这一切都被三好义贤的大火给摧毁了。他们赖以安家的京都御所,他们生活开支的主要来源的那些瓷器和字画,还有那些可怜的天皇拼命省下的钱,都在大火里付之一炬了。

    当联军迎接天皇的车队路过皇宫时,天皇看到烧成灰烬的京都御所,居然跪伏在地上放声大哭。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虽然天皇已经失去权柄几百年,但他毕竟是所有日本人心中不可动摇的信仰,见到他这么落魄,大家心里都是百感交集。织田信长立刻承诺,说是要替天皇重修皇宫和二条城,还保证会按月进贡足够的钱粮给天皇。天皇和足利义辉闻言甚是感动,天皇赐予了织田信长从五位下弹正少忠的官职,而足利义辉也愿意把足利幕府的征夷副将军一职封给织田信长这是比松永久秀的管领还要高的职务,也是曾经的幕府将军授予过今川家的恩典。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织田信长接受了天皇下赐的官位,却拒绝了足利义辉的副将军。

    雨秋平在得知此事后,就一直在思索织田信长此举的

    深意。不过,他周围的几个人似乎对此漠不关心,而是在议论天皇的处境。

    “天皇他老人家也是有够惨的啊。”前田利家和雨秋平等人正坐在京都一个被烧毁的断壁残垣上,看着不远处天皇的车驾缓缓经过。

    “让天皇陛下遭遇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武家之耻。”森可成看着天皇和宫卿们的境遇,双眸中竟然已经有泪水在打转,“太惭愧了。”

    “唉…”直政闻言也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连平时一贯没大没小的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几个人,居然此刻也是沉默无语。的确,在每一个日本心中,天皇的地位都是那样神圣。

    雨秋平忽然发现,浅井长政一直没有发表见解。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这个热血白痴,满脑子里都是大义的义弟,不早就应该义愤填膺了吗?

    他于是扭头看去,发现浅井长政正一个人抱膝坐在一堆烧烂了的废墟边,将脸藏在怀里,一言不发。雨秋平觉得有些担忧,就从墙垣上跳了下来,走到了他的身边,靠着他坐了下来,揽住了浅井长政的肩膀。

    “长政,你咋了?怎么不说话了?”雨秋平笑着问道。

    “兄长,我好矛盾啊。”浅井长政闻言忽然抬起头来,两行清泪居然也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从眼角滑落。

    “我去?你这是咋了?是看到天皇的境遇,心里不舒服吗?”雨秋平看到一向刚强的浅井长政居然哭了,不禁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不完全是。我是自己觉得…天下大义,好像…永远也实现不了啊。”浅井长政呜咽了一下,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语气:“我们武士的本分就是守卫天皇。如果真的是为了守卫天皇这个天下大义,我是不是应该立刻把浅井家的领地全部献给天皇,让天皇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再把浅井家的军队献给天皇,让他不至于在战乱里无依无靠,也不至于被各家大名当成任人摆布的傀儡。”

    “可是这天下大义和我对家族,对家臣,对部下的义冲突了啊。如果我真的那么做,就是对不起浅井家辛苦创业的列祖列宗,对不起相信我的部下和家臣。我觉得我根本实现不了天下大义,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办不到。”浅井长政说着说着,忽然双手紧紧握拳,压低声音沉声道:“就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口口声声说着大义,到头来却还是像懦夫一样。”

    “别想这些东西啦。”雨秋平拍了拍浅井长政的肩膀,安慰道。

    “兄长有解决的办法吗?”浅井长政看到雨秋平似乎胸有成竹,有些期待地问道。

    “没有。”雨秋平老实地摊开了手,摇了摇头道。

    “这样嘛…”浅井长政叹了口气,眼里瞬间又满是落寞。

    两人沉默了良久后,雨秋平忽然开口道:“长政,你知道吗,以前有人告诉过我说。人的一生有两次成长。”

    “第一次,是发现自己不是无所不能,有许多事情是无论再努力也做不到的时候。”

    “第二次,就是在意识到自己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之后,仍然努力去做的时候。”

    浅井长政听着雨秋平的说教,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感触。

    “天下大义虚无缥缈,可能就是那些无论怎么做也做不到的事。可是即使发现了,也不可以自暴自弃,蹲在角落里哭。”

    “我没有哭!”浅井长政一下子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反驳道。

    “嘛,这不重要。”雨秋平看到浅井长政尴尬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过你要是问我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我觉得你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方向。”

    “就是你去年过年前和我说过的,不明小义,何以明大义?”雨秋平揽着浅井长政,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既然天下大义虚无缥缈,那就从小义做起吧。对得起朋友,对得起家人,对得起部下,对得起家族。”

第四百二十章 愿者

    “嘿,小弟,和浅井殿下在这腻歪什么呢?”前田利家从矮墙垣上一路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站在雨秋平和浅井长政上方笑道。

    “主公和林殿下找你有事,赶紧去一趟大营吧。”前田利家对着雨秋平说道,随手指了指那边的一个母衣众,“派人来叫你了。”

    “叫我?叫我干什么?”雨秋平有些不解地扬起头。

    “还能干嘛,估计就是赏你呗!”前田利家没好气地跺了跺脚道,“这一战的风头全被你抢去了!本来我还打算靠着这一战名留青史呢,结果全便宜你小子了!你知道吗,现在近畿都已经传开了你的威风,什么雨秋兵法绝对防御,什么平八郎独占八斗,什么常磐备,反正都是吹你小子!气死我了!”

    “这次京都合战,联军全军崩溃,伤亡6000余人,受伤者接近10000人,而最后占领战场的三好家伤亡只有3000余人,还将我们赶回了山科。我们可以说是大败了。如果没有红叶力挽狂澜,此战不堪设想。”浅井长政对雨秋平的功绩也是赞叹不已。

    “唉!所以我说啊,风头都被他抢了!”前田利家仰天长啸了一声,无奈地捶胸顿足。

    “哈哈哈,大哥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啊!”雨秋平大笑着站起了身,和前田利家默契地一击掌,然后就朝着母衣众那边走去。

    雨秋平赶到大营时,发现主帐内只有林秀贞和织田信长两人。雨秋平刚一进门,屁股还没坐稳,织田信长就笑着开口问道:“红叶,你对余只接受天皇的官职,而没有就任副将军怎么看?”

    “在下妄自猜测,若是说错了,还请主公勿怪。”雨秋平刚好也在想这件事,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主公可能不愿意居于公方殿之下,不想被足利幕府的旧体系束缚手脚,而是想自己开创一个新的制度吧。”

    雨秋平话音刚落,织田信长就满意地大笑起来道:“怎么样!佐渡,我就说红叶能懂余的意思吧!你和米五郎还一个劲地劝余不要推辞副将军,哈哈,鼠目寸光啊!”

    没想到织田信长还真是这个意思!雨秋平心中暗暗一惊。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风云儿,果真天生就是革新的料,雨秋平也算是没有辜负他对明智光秀的承诺。

    “那你对饭盛山城是什么看法?”织田信长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想了想后又补充道:“就是我们答应松永久秀,从他手里接过饭盛山城这件事。”

    “请恕在下直言,这是个陷阱。”雨秋平到现在都不理解为什么林秀贞和织田信长要答应这个条件,“松永久秀是要把我们放在火上烤。”

    “本来我们拥护公方殿上洛成功,就已经是天下大名的众矢之的了。这次接过饭盛山城,可是让我们的处境雪上加霜。”雨秋平似乎想比划一下局势,林秀贞立刻会意地摊开一张地图,放在了桌案上。

    “饭盛山城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他把三好家的摄津与河内和泉隔开了!三好家一定会拼劲全力地夺回饭盛山城来打通领地。而饭盛山城位于金刚山脉的西侧,扼住了从京都和东国到町的商路,是个商业重镇,石山御坊的本愿寺也对此虎视眈眈。饭盛山城的防务压力太大了。”雨秋平边说边在饭盛山城周围指了一圈,“饭盛山城北边是三好家的摄津,西边是本愿寺,南边是三好家的河内与和泉,东边是松永家的大和。饭盛山城位于河内,对于我们织田家来说就是一块飞地,和本土相隔甚远,几乎是四面楚歌。而我们织田家大军大多来自尾张和美浓,久留外地

    粮草消耗太大,不可能常驻京都,必须要回师。那么,饭盛山城一旦遭遇危险,没有任何得到援军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松永久秀才愿意把饭盛山城让给我们。”雨秋平看了一眼林秀贞和织田信长,有些焦急地低声道:“因为他知道饭盛山城太重要,他自己的实力根本守不住。万一本愿寺或者三好家打过来,他想要隔着金刚山脉支援饭盛山城根本不现实。”

    “但是饭盛山城又不能放弃,因为他很重要,占据了饭盛山城就能有着巨量的商业收入,还可以隔断三好家的领地。一旦三好家夺回了饭盛山城,就会立刻具备再次问鼎近畿的能力。饭盛山城在我们织田家手里就是孤城,在三好家手里就是棋筋,给我们织田家比给三好家的威胁要小很多,所以他才愿意让饭盛山城控制在织田家的手上。”

    “松永久秀那老狐狸自己不愿意守,又不想把饭盛山城还给三好家,就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我们织田家!让我们替他去守,替他去阻挡三好家的猛攻。只要饭盛山城不丢,他的大和就不会有危险。他甚至可以靠着我们帮他在饭盛山城挡住北边的三好军,然后他自己去南边攻略富饶的河内、和泉!”雨秋平越说越气,心里对松永久秀这个人的手段也越发佩服,“但是饭盛山城对于我们织田家却如同鸡肋一般。仅仅是孤城一座,几乎没有向外攻略领土的能力,能守住就不错了。所以他只是一个空耗钱粮和兵力的屏障,还是替松永家做的屏障,在下不明白主家为何要接过饭盛山城。”

    “红叶说的不错,这是松永久秀抛下的诱饵。饭盛山城那么关键,白白送出的城池,一旦织田家起了贪念,就想一口吞下,然后却要承担被三好家猛攻的苦楚,给松永久秀做了嫁衣。”林秀贞满意地听完了雨秋平的分析。

    “那林殿下为何要建议主公答应这个条件?”雨秋平看到林秀贞似乎也明白他所说的道理,十分诧异地问道。

    “这次我们织田家上洛,却没能给三好家造成伤筋动骨的打击。再加上被松永家摆了一道,山城国也没能完全掌控,我们实打实地收获其实只有南近江罢了。”林秀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们不拿下饭盛山城,那么饭盛山城就将被三好家夺回。那我们织田家对于京都以西的近畿地带就再也没有染指的机会了,三好家甚至可以卷土重来,这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但是如果能够拿下饭盛山城,我们织田家对于西近畿,就可以保有一点的影响力和干涉的能力,甚至可以把织田家的势力渗透进入三好家的飞地河内、和泉。”

    “太难了。饭盛山城孤城一座,想要去和三好家、松永家、本愿寺家在西近畿争夺,无异于空手与狼群搏斗。”雨秋平依旧不认同地摇了摇头,“这就是松永久秀的鱼饵啊,明知是鱼钩,我们难道也要咬下去吗?”

    “不,红叶,你要知道。”林秀贞对雨秋平的抱怨似乎毫不放在心上,而是意味深长地低声道:“咬钩的鱼如果够强壮,是可以把钓鱼的渔夫,给拉下水来的。”

    “而红叶你”一旁沉默不语许久的织田信长忽然开口,用手中的折扇,直直地指向了雨秋平的眉心:“就是我们织田家派去咬钩的鱼。”

    “什么?我?”雨秋平惊讶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脸,“主公要派我去饭盛山城驻守?”

    “对,就是你。”织田信长微笑着点头道,“我把饭盛山城周围现在属于我们控制的茨田郡、交野郡、赞良郡三郡公67000石的领地都封给你,由你率领常磐备来戍

    守饭盛山城。你不仅要守住饭盛山城,还要想办法在河内与和泉上大做文章,扩大织田家的影响力,余授予你河内与和泉自由攻略的权力。”

    “饭盛山城可能会面临多家的夹攻,防守压力太大了。我们织田家中,最擅长防守的,就是红叶你了。”林秀贞向已经呆住了的雨秋平解释道:“再加上你能力很强,所以决定留下你来防守饭盛山城。”

    “可是在下几乎没有任何援军?凭着在下那850战兵,如何守得住啊?何况常磐备还伤亡不小…”雨秋平拼命地推辞这几乎送命的任务。

    “加上新分封给你的67000石领地,你的总领差不多有140000石了吧,可以供养1500多战兵了。”林秀贞却努力打消着雨秋平的疑虑,试图说服雨秋平接受这个任命。

    “那援军呢?三好家如果来了上万战兵,在下无力坚守太久。可是距离饭盛山城较近的,只有山城国和大和国。无论是公方殿还是松永久秀,都不像是会增援在下的人啊。”雨秋平依旧挣扎着抗议道。

    “不会一点援军都没有的。”织田信长摇了摇头道,“我会在京都留下3000人,由光秀和猴子担任京都留守。一个城里人配上一个乡下人,就没有什么难事了。然后我还会把权六、右卫门尉、三左卫门都转封到南近江,方便就近增援你。”

    得知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和森可成这三个织田家中最为善战的人都被转封到南近江后,雨秋平心下稍定。而京都留守的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和他关系都不错,也不会见死不救。

    “即使如此,饭盛山城还是太危险了。”但是雨秋平仍然放心不下,“在下实在没有把握能守住。”

    “没事,余允许你把你的那个今川公主还有儿子女儿,全部接到饭盛山城去。”织田信长大手一挥,就向雨秋平允诺到。这一下子,不仅是雨秋平,连林秀贞都呆住了。

    在日本,有着不成文的惯例。驻守外地的家臣,都会把妻儿留在本城,给主公当人质,证明自己的忠诚。万一这些家臣遭遇攻击,也会因为担心妻儿的安全而不会轻易投降。

    饭盛山城对于织田家来说就是飞地,无法掌控。雨秋平孤悬境外,很有可能因为压力太大而投降。如果妻儿在织田信长手上,雨秋平为了他们的安全,就不得不拼力抵抗。但是如果把家属都接到饭盛山城去,雨秋平想要倒戈或者是独立,就毫无压力了。

    “余信任你不会背叛余,所以不需要你留下人质。这信任也不是白来的,是红叶你为了织田家两次顶住公方殿的压力,为了织田家撤退独抗三好家上万大军换来的!”织田信长用无比信任的眼神望着雨秋平,低声道:“饭盛山城实在是太危险,余不能保证援军能够及时赶到。如果三好家大军压境,事已不可为,余也允许你暂时降服于三好家。所以把你的妻儿给你送过去,消除你的顾虑。”

    “因为余相信,你的心里始终放着织田家!只要有机会,就会再回归织田家的阵营。”织田信长望着因为这恩典和信任,已经怔在原地的雨秋平,沉声说道:“去吧,放手去干吧,红叶,余相信你!”

    这份信任,这份厚待,还有这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体贴。雨秋平第一次从织田信长身上,感到了当年今川义元的那份恩情。而他也从心底,由衷地涌起了一份不逊色于他当年对今川家的忠诚。

    “在下肝脑涂地,也难以回馈主公的厚恩。主公放心,只要在下还在,饭盛山城绝不沦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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