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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归附

    “我也没什么明示的,毕竟我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雨秋平摇了摇头,十分谦虚地笑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或许我们不需要一个幕府,甚至不需要一个天皇,来靠着个人或者一家的权威来维持太平,而是可以去建立一套人人都需要服从的律法和制度,来约束天下每一个人。”

    “可是律法和制度也需要有人来执行,到头来还是一样。”明智光秀颇有微词地摇了摇头。

    “除了这套制度上的东西,还要在精神上对天下众生进行教化,让所有人都天生拥有法治精神。就是去遵守法律,信任法律,就如同三纲五常那样深深地烙印入天下百姓的心里。如此这般,就不需要幕府了吧。”雨秋平说完之后,自己也快速地摇了摇头,有些不满地说道:“哎呀,反正我也解释不清楚。”

    “但是有一点,我倒是十分清楚。”雨秋平顿了顿,死死地盯着明智光秀,用信誓旦旦地语气沉声道:“如果一味地想要恢复旧有的幕府霸权,是绝对无法结束治乱循环的。以战止战绝无可能。”

    “那红叶是什么意思?让我效力于织田殿下吗?可是织田殿下又能有什么办法结束治乱循环呢?”明智光秀感觉心中有些动摇,微微抬高了音调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也不知道。”雨秋平说出这句话后,自己也乐了出来,“但是我只知道,我家的主公绝对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从小不遵法纪伦理,这么多年来旧制度已经不知道被他破弃多少了。无论是乐室乐座,兵农分离,他做出的革新都已经改变了旧有的制度。如果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够从旧有的幕府体制里脱离出来,那这个人一定是他。至于他具体会怎么做,我却不清楚。但是我只知道,他是革新者,绝对比那位一心想着恢复旧有幕府体制的足利将军来得值得依靠。”

    明智光秀的脸色此刻已经是天人交战,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心报效将军来结束治乱循环的他,居然会在“报效将军”这个源头上动摇到如此地步。

    “如果你能够站在织田家的立场上,一切就大有可为。”雨秋平看着明智光秀的模样,不忘乘胜追击道:“我相信你的口才,无论是说服也好,欺骗也罢。作为公方殿的亲信,你说的话很有分量,你一定能够想出办法让公方殿同意让织田殿下领导上洛大军,从而为织田家的霸业奠定基础。之后,就请相信这个一心想着革新的主公,让他来摸索解决治乱循环的路吧。我无法向你保证织田殿下一定能成功结束治乱循环,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不相信织田殿下而是跟着旧幕府抱残守缺,最后一定会失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拼一把呢?”

    “的确,如果这么做,你的名声很有可能会受损,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雨秋平看着明智光秀额头上微微沁出了汗珠,抓着衣摆的双手也在不住地颤抖。他顿了顿,拿起桌前的茶杯,递到了明智光秀身前。“但是如果能够结束治乱循环,这些对于你来说都是可以舍弃的,不是吗?织田家需要你的帮助。而织田家,比公方殿更有希望永久地结束这乱世。”

    雨秋平望了眼明智光秀,又看了眼他身前的茶杯,轻笑道:

    “来吧,做无悔的选择吧。”

    6月20日中午,歧阜城天守阁内。雨秋平依旧坐在走廊上的箱子上,而织田信长则拿着雨秋平带回来的几张纸、

    “好家伙,红叶你这家伙有点东西啊!”织田信长看着雨秋平带回来的几张纸,越看越高兴,最后竟然都乐了出来,狠狠地往雨秋平的头上拍了一下:“我让你劝说足利家把盟主的位置给我,你倒好,直接把足利家的使者给调略了!”

    织田信长手上拿着的一沓纸里,其中有一张,就是明智光秀答应为织田信长效力的誓书。

    “明智殿下一心为天下万民,主公可要做出些举措,到时候别让明智殿下失望啊。”雨秋平看着织田信长幸灾乐祸的样子,有些担忧地提醒道。这明智光秀可真是够果决,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什么都能舍弃。仅仅是听了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的一席话,追随了这么多年的将军说背叛就背叛。万一到时候织田信长没能遂了他的意去结束治乱循环,而是像前世历史上那样滥杀无辜,说不定明智光秀也会再次说背叛就背叛,再来一把本能寺之变把织田信长给烧烤了呢。

    “哦?你和明智光秀聊了这么久,觉得他是这个怎样的人啊?”织田信长看了眼雨秋平,乐呵呵地问道。

    “嗯…”雨秋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他对明智光秀的担心直接告诉织田信长,而是避重就轻地答道:“是个谈吐很好的武士。”

    “谈吐?具体说说?”织田信长似乎对雨秋平的描述有些好奇,一边继续看着手上的纸一边问道。

    雨秋平措辞了一会儿,觉得总是词不达意,最后还是引用了程普对周瑜的评价:

    “与周公瑾交,如饮醇缪,不觉自醉。”

    “哦呦?你对那明智光秀的评价还挺高。”织田信长哼了两声,对着日光打量着明智光秀附上的另外几张纸:“不过他的谋略,倒是也当得起你的高看。”

    在那几张纸上,明智光秀给织田信长呈上了他接下来劝说足利义辉的计划。他要求织田信长去联系足利义辉出家在外的弟弟觉庆(也就是前世历史上的足利义昭),把他接到织田家甚至为他还俗。同时,释放出如果足利义辉不愿意配合织田家上洛,织田家就会拥立觉庆上洛的谣言,以此来给足利义辉施加压力。同时,明智光秀自己会从侧近劝说足利义辉接受织田信长作为盟主的地位,并申请出仕织田家来监视后者的行动(实际上就是双面间谍)。

    “你觉得能成吗?”织田信长把明智光秀的几张纸又还给了雨秋平。

    “我觉得可以。只要那个觉庆有点野心,肯定经不住这样的诱惑。”雨秋平知道那个人就是历史上的足利义昭,自然明白他的秉性。

    “那行,你去把这些交给佐渡守,让他去办吧。”织田信长拍了拍手,意思就是要把雨秋平赶出去,已经没他的事情了。

    “外交上的事物,不是由丹羽殿下或者泷川殿下负责吗?”雨秋平听说居然要去找林秀贞,有些诧异地问道。

    “这些见不得人的事,都是佐渡办的。别多问。”织田信长看了雨秋平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明智光秀的运筹下,一切都按照计划中制定的方案实施。

    织田家把觉庆从寺庙中接出来,并为他还俗,改名为足利义昭。这其实已经是非常僭越的行为了。因为按照将军家的传统,不继承将军之位的其他将军子嗣都必须出家。觉庆还俗,实际上已经是对足利义辉位置的巨大威胁了。

    在织田家的压力和明智光秀的劝说下,足利义辉非常恼怒和不满地接受了织田信长的领导。据说,当天足利义辉甚至气恼地把他的爱刀童子切安纲的刀鞘都给砍断了。于是,由织田家而不是足利家起草了讨伐逆贼松永、三好的檄文,并由足利义辉附属,公告天下。而答应参与联盟的,还有朝仓家和浅井家。前者要求在上洛成功后把三好家和波多野家治下丹波一国的归属权交给他,而后者则要求无论如何一定要彻底消灭六角家,并对琵琶湖西岸的高岛郡、滋贺郡等领土提出了要求。

    可以看出来,浅井家看在亲家的面子上,并没有对织田家提出太过分的要求。而上洛还未开始,朝仓家直接所要丹波一国,却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的感觉了更何况丹波一国还在战乱之中,波多野家也不是善与之辈,上洛联军不一定打的下来。织田信长为此非常不爽,但是在丹羽长秀等人的苦劝下也算是没有对朝仓家翻脸。

    而织田家的家臣们,在得知主家确定要加入上洛联盟后,也纷纷摩拳擦掌,兴奋不已。打到京都去,这可是足以名垂青史的伟业啊!若是能在征途中立下战功,可是足以光宗耀祖的事情!而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也前所未有的强大,更是让大家在紧张中又带着些许豪迈。原来的反对声,也在期待和兴奋中烟消云散了。不用说柴田胜家、森可成这些宿将,连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这些平时没个正经的人,也都在积极训练备战,准备在上洛时大显身手。

    时间已经到了7月,这是秋收的时间。联盟的三家约好在秋收结束后,也就是9月份一起发兵西进。得知联军即将上洛后,松永久秀也是如临大敌。他向大和国内各个寺社进行摊派,要求他们出钱出力来武装松永军。同时,也在山城国和大和国进行大规模的普请和布防工作。而三好家的反应则耐人寻味得多了。由于他们早已退出京都。因此没有成为讨伐的众矢之的。然而,由于它和松永军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据忍者汇报,三好家已经从四国等地向近畿调送粮草,似乎是在积极备战。

    而联军西进的必经之路,就是六角家所在的南近江,六角家的态度则更为暧昧不清。六角家本来和将军家关系极好,多次支持足利家与三好家、松永家对抗,六角家的先任当主六角定赖更是足利义辉元服时的乌帽子亲。当年足利义辉被从京都驱逐时,就是被六角家所庇护。然而,六角家近些年内忧外患不断,实力不断萎缩,在不久前被迫向松永家议和。在双方关系逐渐转好的同时,足利义辉也被迫流亡到朝仓家。

    可是随着足利义辉重振声势,拉拢三家大名意图上洛,六角家的心思也活络起来,开始和松永家若即若离。而足利义辉念及旧情,也想要将六角家拉回自己的阵营,同时可以作为对织田信长的限制。所以,在联军出兵前的这段时间里,足利义辉一直在派出使者和六角家沟通,希望劝说它回心转意。

第三百九十二章 忤逆(1)

    永路十一年(1568)8月24日,织田家在中、西美浓境内的豪族和重臣在结束秋收后,已经先期开始向近江国集结。这其中,包括了雨秋平的2500余人,森可成的2000余人,西美浓三人众的6000余人,还有作为织田信长派来的监军的池田恒兴的1000余人,总计接近12000人。这支先遣队的总大将,就是雨秋平。而足利义辉将军和他的奉公众,也会在8月底抵达近江。等到朝仓家和织田家的主力赶到近江后,大军就会开始上洛。联军的总兵力,可能会接近惊人的70000人这是近畿多少年来都没有见识过的庞大军队。

    8月28日,雨秋平率领着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近江。

    此时,他正坐在小谷城天守阁的三楼内,由浅井长政夫妇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不得不说,一年不见,阿市已经出落地越发 漂亮了。已为人妇的她,身段和曲线已经完全不逊色于今川枫。而她的脸庞,更是比雨秋平之前偶遇的那个美人更为精致而惹人怜爱。而她举止投足间那股温婉可怜的气质,更是足以让众生倾倒。即使雨秋平和阿市已经算是熟识,但是久别后再次见到阿市的那一刻,还是难免有些震撼。雨秋平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他的那些哥们即使都已经和今川枫挺熟的了,每次见面还是会特别失态。

    就在不久前,阿市刚刚诞下了一个男婴,浅井长政和浅井家都为之欣喜若狂。浅井长政以自己以前的幼名新九郎来命名这个孩子,如果不出意外,他就将要成为浅井家的下一任家督。

    “茶茶和阿初呢,怎么没看到她们俩?”雨秋平环顾了一圈,没看到那两个可爱的小姑娘,有些疑惑地问道。

    “她们姐妹俩在哄新九郎呢。”阿市听到自己两个宝贝女儿的名字,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微笑,“阿初自己还没多大呢,却特别喜欢哄弟弟。”

    “这是好事呀。”雨秋平闻言笑道,用羡慕的眼光看向浅井长政和阿市,“都说女孩是父母的小棉袄。你们俩的小棉袄这么小就会照顾人,以后可是可以享福了啊!哪里像我家的那个岑儿,小小年纪比男孩子还调皮。”

    “兄长不必妄自菲薄,岑儿那么聪明懂事,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好姑娘的。”浅井长政一如既往得没有幽默细胞,丝毫没有听出雨秋平是在开玩笑,而是一本正经地答道。雨秋平和阿市闻言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哈哈笑了起来。

    “阿市?兄长?怎么了吗?”浅井长政看到雨秋平和阿市忽然都笑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十分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长政说得对。”雨秋平笑得合不拢嘴,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来,长政,干杯!”

    浅井长政闻言脸色一红,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自己手中装满酒的杯子,犹豫着该不该喝。这杯酒下去,估计他就要半醉了吧。

    “对了,红叶哥哥。”一旁的阿市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伸出手在怀里摩挲着什么。片刻后,她就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递到了雨秋平的手里。

    “这是什么?”雨秋平有些诧异地接了过来,发现是一个类似洋娃娃构造的东西。他缓缓地把那个东西展开,发现是一个用布绣的手套,里面塞了些棉花。

    “这是茶茶绣的,她说要把这个手送给殇儿。”阿市想起自己女儿绣东西的样子,微微有些心疼地埋怨道:“茶茶她不听话,明还不怎么会女红,非要自己一个人绣,把手都戳破了好几个地方。”

    “给殇儿的?”雨秋平似乎没反应过来一般,又再次问了一遍。

    “对。”阿市闻言温婉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道:“茶茶她自打见了殇儿一面后,平时总是跟我念叨殇儿,让我给她讲殇儿的故事。可是我哪里知道些什么呀。”

    雨秋平望着手里的那个塞着棉花的丝织品,心中的思绪忽然飘得很远。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大雪天,一个同样还不怎么会女红的少女,躲在山上的小木屋里,一针一线地为心上人绣着一个披肩,连手指都被扎破了好多地方。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肩膀上的红叶披肩,脸上的笑容也忽然变得很温柔很温柔。

    “怎么了吗,兄长?”浅井长政看到雨秋平忽然痴痴地笑了,有些纳闷地问道。

    “没事没事,想起你嫂子的事情了。”雨秋平幸福地把那个布手套塞进了怀里,向着阿市点了点头道,“阿市和茶茶说,让她放心吧,一定带到。”

    8月29日,足利义辉本人也抵达了近江小谷城。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2000足利家直属的武装力量也就是奉公众。当天上午,位于近江的所有浅井家和织田家的高级武士,都在先期抵达的明智光秀的安排下,出城迎接将军的车驾。而他们的大军,也都被集结在了小谷城周围,来彰显联军的武威。

    上午辰时六刻,象征将军的二引两马印出现在了北边的道路上。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足利义辉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坐在牛车里,而是一马当先,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只见他一身英气逼人的阵羽织,左右各佩戴着童子切安纲和鬼丸国纲两把天下名刀,身后的奉公众一看也是训练有素,乍一看倒有些将军巡视的威武气魄。织田家和浅井家不少没见过世面的低级足轻,这是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将军,纷纷激动不已地发出欢呼。对于他们来说,他们那些主公和家督即使地位再显赫,也不过是厉害的凡人。而足利将军这样代代相传的高贵身份,即使再落魄,也是如同神人一般的存在。

    足利义辉看起来对联军迎接他的礼仪非常满意,也很受用足轻们的欢呼,本来绷着脸的他此刻微微露出了微笑。等他策马缓缓走过欢呼的足轻,就来到了雨秋平、浅井长政这些高级武士欢迎他的地方。众人纷纷下跪叩首,表达了他们对武家至尊的尊敬。

    雨秋平他们在出发前,织田信长还专门找见了他们几个先头部队的家臣。当被问及该如何对待足利义辉时,织田信长颇为不屑地说道:

    “拍拍他的马屁,装模作样地磕几

    个头就行了。命令,一概不要听。”

    于是,雨秋平和周围的几个人自然也都是十分恭敬地行礼,在礼节上绝对不打算亏待将军。足利义辉骑着高头大马从他们身前缓缓走过,似乎还喃喃自语了几句话,不过雨秋平没有听清楚。

    一套仪式走完之后,足轻们还没有来得及解散,足利义辉似乎就已经安耐不住,要求就地设立他的行军幕府,展开联军的第一次评定会议。雨秋平和森可成、池田恒兴等人微微有些抗拒,因为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条件,足利义辉仅仅只能起到一个招牌的作用,对于军事指挥的事情是无权过问的。

    不过他们这里没有特别狠的硬角色,看到将军当众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好意思扫了将军的面子,只好默默的答应。雨秋平觉得,若是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两个硬气的老资格在这里,估计就不会任由足利义辉摆布了吧。他生平第一次,居然有些想念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了。

    幕府被草草地搭建了起来,一张有些粗陋的近畿地图也被摆在了桌案上。雨秋平现在已经看不惯这种简陋的地图了,上面仅仅标注着一些重要城池、要地的大致位置以及琵琶湖的轮廓。对于重要的道路、水文地理环境都几乎没有涉及。雨秋平在有了军情司之后,已经开始要求真田昌幸他们绘制有着简易等高线的地图了,河流和道路什么的也都被要求标注出来,甚至还在着手制作沙盘。这将军带来的地图不仅比不上他自己的,甚至连织田信长的地图还不如。

    靠着这样的地图,也能指挥打仗吗?这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吧,要是足利将军都这样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也难怪他们堕落如此。

    “尔等对于此次上洛作战的行动计划,是否有所建议,说来与本将军听听。”足利义辉沉吟了片刻后,就环顾在场众人,抛出了这个问题。

    雨秋平和森可成、池田恒兴对视了一眼,都颇为默契地一言不发。而雨秋平身边的西美浓三人众,各个也都是老江湖了,不用雨秋平提醒,各个都如同坐定的大佛一般面如止水。

    浅井家的海赤雨三将等家臣,也是深谙此道。他们明白,如果此时和将军展开了战略上的讨论,那么将军的意见他们很有可能就不得不采纳。他们都不愿意任由将军摆布,因此也都是三缄其口。只有浅井长政这个愣头青似乎不是很懂里面的关节,看到众人都不开口时,觉得将军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就准备发言。

    然而,坐在他身旁的海北纲亲太了解自己的主公了,发现浅井长政要开口后,立刻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了他,没让他站起来。浅井长政一脸诧异地望向海北纲亲,后者狠狠地瞪了浅井长政一样浅井长政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就这样,足利义辉说完这一句话后,整个幕府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站在他身后的和田惟正面有愠色,而细川藤孝和明智光秀也是无可奈何地微微叹了口气。足利义辉本人则是面色铁青,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第三百九十三章 忤逆(2)

    “诸位不必拘谨,公方殿只是想问问大家的看法罢了。”明智光秀见到场面尴尬,只得开口打圆场道:“如果各位有什么不成熟的想法,也请尽管说,公方殿绝不责罚。”

    雨秋平听完明智光秀的话后,暗暗咂舌赞叹不已。这个明智光秀的言辞能力当真了得,区区两句话,就把大家不愿意接受足利义辉指挥这件事情,给粉饰成了大家担心说的不对被足利义辉责罚。表面上是劝说众人说话,其实也是给众人找了一个可以下台的台阶,也让足利义辉不至于难堪。

    “还请公方殿赎罪了。”雨秋平和明智光秀也算是有旧,此时此刻自然站出来接话道:“在下位卑言轻,只是一介武夫,对于战略之事一窍不通。平日里这些调度,都是由在下的主公负责的。因此在下实在是没有头绪,十分抱歉。”

    雨秋平的这番话,同样绵里藏针。表面上是向足利义辉谢罪,实则是委婉地指出:织田家部队的指挥权都在织田信长的手上,别人说了不算。

    足利义辉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扭过头来,用那习武者锐利的眼神望向雨秋平,有些不满地质疑道:“久闻雨秋红叶乃是东国名将,又岂会毫无主见?”

    “实不相瞒,在下此役之前,从未担当过方面之任,都不过是冲锋陷阵的莽夫罢了。”雨秋平十分谦虚地低声道,但是实际上说的也是实情。

    “那浅井殿下呢,贵为一家之主,总不会毫无谋略吧?”足利义辉哼了一声,把视线从雨秋平身上移开,又向着浅井长政逼问道。

    浅井长政面色一紧,看了眼海北纲亲,后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此时此刻,足利义辉都已经点名点到浅井家头上,要是再一言不发也不大好。

    “公方殿容禀,在下觉得,想要上洛,必须先打通通道。”浅井长政犹豫了一下后,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我们联军若是想上洛,必须要打下南近江,逆贼六角家就是首当其冲。”

    然而,浅井长政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浅井家家臣就暗叫不好。但是这种场合下,也只能任由浅井长政说下去了。果然,浅井长政话音刚落,足利将军的脸色瞬间就有些别扭。他深呼吸了几下,随后有些不满地高声道:“本将军知道,你们浅井家和六角家世代为敌,有着很深的宿怨。可是六角家也是一心想着幕府,在本将军使节的劝说下,已经几乎回心转意。六角家答应,明天或者后天六角殿下就会亲自来到近江国觐见本将军,商讨联盟示意。浅井殿下可务必要摒弃私仇,一切以大事为重啊!”

    浅井长政闻言脸色也不是很好,身后的浅井家家臣们都是十分不满。六角家这些日子确实和联军越走越近,可是作为六角家的仇敌,浅井家还是很希望能够借着这次联军上洛把六角家彻底消灭的。若是六角家也加入了联军,说不定也会对近江西部的领地作出要求这不就和浅井家冲突了吗?

    话虽如此,但是浅井长政毕竟是个脑子里只有忠义和道义的傻瓜,听到足利义辉上纲上线地提出“要以大事为重”时,也不好怎么反驳。

    就在雨秋平寻思着怎么给浅井长政解围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只小手在悄悄拉扯自己的衣角。雨秋平转过头去,发现正是龙子。

    “在评定呢,龙子你跑进来干嘛?”雨秋平有些不满地低声提醒道,“赶紧出去啦!有什么事情待会再说!”

    “不是的,殿下。”龙子被雨秋平给说了一通,有些委屈地压低声音说道:“织田大殿派使者来了。”

    “我这里正在和将军评定会议呢。”雨秋平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一边用有些担忧的眼神看了眼足利义辉,发现后者也正朝他这里看过来,不由得有些尴尬:“让

    他待会再给我通报消息。”

    “我和他说了呀!”龙子也微微有些发急,连声音都变了调,“来的是大人,他一口咬定一定要现在见您,似乎有什么急事。”

    “这样嘛…那没办法了。”雨秋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向着足利义辉和在场众人十分抱歉地行了一礼,随后快步跑向幕府边上。而直政,就满头大汗地等在那里,看起来是一路紧赶慢赶跑过来的。

    “大人,有什么事情吗?”雨秋平刚刚站稳脚跟,就急匆匆地问道,想要赶紧结束对话回去开会。

    “紧急军情。”直政甚至连一句客套都没有,就用十分低沉的语气坚定地道:“主公下令,让红叶你率领织田家的部队立刻南下,奇袭六角家!”

    雨秋平被直政传来的命令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愣愣地开口道。

    “在这里?现在吗?”

    “没错。主公下令红叶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就立刻行动!无论如何,今天午时四刻前都必须发兵南近江。并且,尽力争取浅井家的配合。如果浅井家实在不愿意出兵,就单独行动!”直政的声音平稳而又不容置疑,他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了织田信长的命令,上面写着的要求和直政所说的无二,还盖着那枚天下布武的大印。

    “为什么?主公为什么要下达这种命令?”雨秋平实在是被织田信长给搞晕乎了,十分不解地摊开手,声音也微微高了起来:“公方殿已经派出使者和六角家沟通好久了,明天或者后天六角殿下就会亲自来近江商议联盟啊!主公卡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下令进攻,是几个意思啊?”

    “这我也不知道了,我只个传话的。”直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声音却不见半点动摇,“我是大半夜被主公叫起来过来传信的,主公可能是突然得知了什么消息吧。不管怎样,请红叶立刻执行军令。主公已经下令尾张境内的所有家臣加紧集结部队,以最快速度赶来近江。而他本人,已经带着旗本和部分直辖上路了,后天就会赶到。”

    “主公会不会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才下的这个命令?公方殿刚刚说了,六角殿下都同意来近江了,这联盟十有**是成了!大人要不要把这个命令回报给主公,让主公想想清楚啊!”雨秋平依旧不愿意放弃大好局面,奋力地劝说着直政。可是后者依旧无比坚定,不由分说地摇了摇头道:“主公说的很清楚,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今天中午前必须发兵。雨秋殿下!请执行军令!”

    雨秋平看到直政如此坚决,明白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他仰起头来,对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到主公的荒唐命令了。上一次,是在桶狭间,今川义元的使者莫名其妙地让他撤围,放走了本来已经死定了的织田信长,最后酿成惨剧,众人到现在都搞不清今川义元的死因。

    这一次,他又要做选择了。

    听令,还是不听令。

    相信自己,还是相信织田信长的判断。

    上一次,我选择相信了家督殿下,结果却一败涂地,连家督殿下的命都赔进去了。

    那么这一次…

    就在雨秋平刚想义正言辞地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唯有拒绝直政时,织田信长那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却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中,看得雨秋平后背一凉。那种诡异的感觉,促使着雨秋平鬼使神差地行了个礼,答了声:遵命。

    “那好,我看为了迎接将军,部队刚好集结起来了还没有解散。”直政转过身,看向小谷城山麓下集结完毕的织田军,“红叶不如赶紧去联络本家的诸位殿下,即刻发兵吧!”

    木已成舟,雨秋平也不知该

    说些什么。

    雨秋平快步回到评定会议上,发现足利义辉似乎正在和浅井长政说这些什么。雨秋平趁他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匆忙把嘴巴凑到森可成和池田恒兴的耳边,悄悄地复述了织田信长的军令。

    两人文言都是大惊失色,森可成眉头紧锁,池田恒兴更是不小心惊呼出声。

    “放肆!”站在足利义辉身后的和田惟正见状不满地呵斥道。他早就因为众人对足利义辉那傲慢的态度而十分不爽了,此刻看到织田家的人居然私下交头接耳,更是恼羞成怒。

    “惟正,不可如此无礼。”足利义辉嘴上虽然批评了他,但是却用赞许的眼神看了眼和田惟正,随后清了清嗓子,对着雨秋平等三人毫不客气地低声道:“雨秋红叶莫不是有了什么建议?既然有了,为何不大大方方说出来,还要做小女儿之态。”

    雨秋平见状有些尴尬,用责备的眼神瞪了眼捅娄子的池田恒兴,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头去。雨秋平本来打算在会议上暗中通知森可成、池田恒兴还有美浓三人众,然后以军务繁忙为由离席,背着将军立刻出兵。

    结果池田恒兴这厮一下子叫了出来,引来了足利义辉的注意,雨秋平已经不可能暗地里通知美浓三人众了。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还请公方殿赎罪!刚才离席是因为在下的主公派人来传达军令,我正准备通知在下的同僚。”

    “哦?织田殿下有什么军令必须要背着本将军,让属下偷偷摸摸地传达啊?”看得出来,足利义辉已经非常生气了,用着有些挖苦的语气讽刺道。

    然而,事已至此,雨秋平已经别无选择,他总不见得当面欺骗将军,然后马上打脸吧。无奈之下,他只得用尽量低沉的语气说道:“主公下令,让我们我军即刻南下进攻六角家,并希望获得浅井家的配合。”

    此言一出,幕府内一片哗然。

    “你什么意思?”和田惟正这个急性子彻底炸开了锅,指着雨秋平的鼻子就骂道:“织田信长根本不把将军放在眼里吗?将军马上都要说服六角家了,他这个时候强行进攻是什么意思?他眼睛里还有将军吗?”

    “惟正,住嘴!”足利义辉不愿意把他和织田信长的矛盾直接激化,而是努力压制住怒火,低声问道:“雨秋红叶啊,织田殿下是不是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所以才下达这样的命令。不知能否将六角家很有可能加入联盟的消息汇报给织田殿下,让他收回成命。”

    “十分抱歉,军令如山,拖延不得,我也拿不定主意。在下要出兵了,还请公方殿莫怪。”雨秋平闻言摇了摇头,十分硬气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他身旁的森可成和池田恒兴见状,自然也是要挺一把兄弟,毫不畏惧地一同起身离开。一旁的西美浓三人众犹豫了一下,也纷纷站起了身,缓缓的跟在雨秋平身后。

    “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将军了!”见状,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的足利义辉终于愤怒了,直接抽刀在手,用刀尖指着远处雨秋平的后背厉声道:“六角家马上就是盟友了!你们凭什么出兵!”

    “在下是武士,武士的指责就是服从命令。”雨秋平眼看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也就索性硬钢到底。

    “那本将军的命令就是不是命令了吗?我是征夷大将军,你们主公都是我的家臣!雨秋平,听令!立刻收兵!”足利义辉握着童子切安纲的手已经微微发抖,青筋暴起,仿佛能把刀柄捏碎一般。

    “抱歉了,将军。您家臣的家臣,不是您的家臣。”雨秋平微微一笑,套用了一句中世纪封建等级制度的明言,随后便大踏步地离开了幕府,只留下气得满脸铁青的足利义辉。

第三百九十四章 闪击

    “我去,红叶!你可真的是刚啊!”一出幕府的大门,池田恒兴就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笑道,“正面硬怼公方殿!”

    “你小子还有脸说!”雨秋平听到池田恒兴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小子叫出了声,我悄咪咪地把大家都带出去就直接出兵了,哪里用得着和公方殿吵起来!”

    “哎呀!这不是给你一个给主公表忠心的机会嘛!”池田恒兴自己倒是恬不知耻地大笑了起来,“实不相瞒!我早就算好了!等到主公知道你这么忠心耿耿后,肯定会大力赞赏你!”

    “去你的!那你怎么不去忠心耿耿啊!你去吵啊!得罪了公方殿我以后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烦。”雨秋平努力深呼吸了一口,止住内心把池田恒兴胖揍一顿的冲动。

    “红叶,恒兴,别再吵了。”走在一旁的森可成低声提醒道:“我们现在突然被下令发兵南下,但是作战的计划还根本没有制定,如何来得及?”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交给竹中重治就好了。”雨秋平闻言自信地一笑,学着今川义元的样子信誓旦旦地打了个响指,“你们只管集结部队南下吧,在你们进入南近江地界前,我的计划就能做出来!”

    雨秋平急匆匆地策马赶到了自己的大营内,下令直江忠平作为临时主帅,率领着雨秋家的部队即刻南下。而他,则拐了个弯来到了竹中重治的参谋部的营帐里。参谋部现在处于前线的十几个参谋正围在一桌南近江地图的简易沙盘面前,对各项数据进行纠正。

    “半兵卫,有任务了!”雨秋平随手把千鸟交给了跟在身后的龙子,自己大踏步地走到沙盘边,对着竹中重治和他的参谋们下令道:“主公下令我们全军今天中午之前就要进军南近江,奇袭六角家!你们赶紧做个计划出来!”

    竹中重治和参谋们听说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后都是一惊,但是在片刻的惊诧后,他们没有一个人提出疑问,而是立刻开始了分工和行动这让雨秋平非常满意。雨秋平在军队中坚持的一项基本原则就是:有问题大声说,但是得到命令必须立刻执行。

    “宗纲,立刻把犬上郡到蒲生郡的官道的通行量算出来。”

    “茂永,把我们位于近江的几个粮仓存粮和民夫的数量数据找出来,计算一个供给12000大军的方案。”

    “八郎,把神崎郡和爱智郡内小路的分流情况汇总一下。”

    “中盛,你去把南近江所有无法涉水而过的河流上的桥梁分布情况整理一下!”

    “片云,快点去找一下真田大人的军情司,要他把南近江境内六角家部队的最新分布情况拿过来给我,急用。”

    竹中重治站在沙盘边,如水一般流畅地发布命令,他手下的参谋们立刻各司其职,去计算各自所要求负责的项目。每个人的边上都摆着笔墨纸砚,大家快速地在纸上列着雨秋平交给他们的竖式进行计算。

    这样的一种科层制工作模式,是雨秋平在家内各个机构大力推进的。为了确保他们在战时能够正常运行,雨秋平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无数次让参谋部以及军情司进行类似的模拟演

    练了。一开始大家还会手忙脚乱,毕竟在他们旧有的观念了,所谓制定行军计划,就是一大堆人乱哄哄地看一次评定会议,讨论半天商量出一个大概方案。然后也不用管啥道路通行量、桥梁、粮食的具体数值,全凭主帅一个人的经验来估计出方案是否可行,稍稍修补一下即可。

    可是,当他们真正熟练地掌握了雨秋平提供的体系后,才发现这是异乎寻常地高效。每一条道路都被充分利用,行军时遇到的各个紧急情况都提前准备预案,也不会遇到因为粮食跟不上而被迫停止进军的情况。一切计划都有条不紊地被白纸黑字地写在纸上;一个完整的参谋部取代了乾纲独断的主帅;一个系统的计算体系取代了主帅全凭经验和感觉的决断。

    而这,也是雨秋平的参谋部第一次投入实战,大家都是干劲十足。

    “殿下,敢问织田大殿的意思,是要突袭六角家吗?”竹中重治在安排完所有人的任务后,向雨秋平询问道。

    “没错,就是要奇袭。”雨秋平点了点头,走到竹中重治身边,和他一起看着沙盘。

    “明白了。”竹中重治闻言点了点头,微微俯下身来,凝视着由军情司制造的沙盘这看起来要比那些模糊的地图实用的多,对指挥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山地丘陵被简易地堆成大小不一的土堆,河流也都用染成蓝色的布条摆好,城池和树林也都一一用模型标志出来。“那在下制定计划时,就以在短时间内瓦解六角家的抵抗为目的了。”

    初步的各项数据统计完毕后,竹中重治立刻又将进一步的计算要求交给了各个参谋。选择哪几条路线进军;各个部队分别走哪条道路;目标又是进攻什么;粮草的转运该如何进行;要在哪里扎营或是设置粮仓,每一个行军计划都被有条不紊地飞快计算出来。

    午时初刻,雨秋平就已经拿到了竹中重治的参谋部列出的建议行军计划。他带着一众侍卫,飞快地策马南下,追上了已经快要前进道边境线的织田家大军。

    “天呐!是人吗?这也太快了吧!”池田恒兴目瞪口呆地看着雨秋平塞到他手上的进军计划,里面详细地标注了每一支部队的进军路线、任务、完成任务的时间表、粮道和粮仓以及扎营地点、各个部队之间互相配合的方式还有种种细节。

    “什么呀,半兵卫他还很不满意呢。”雨秋平闻言有些得意地哈哈大笑道,“他觉得时间太赶,这个计划还存在诸多不合理的地方需要完善。让我特意给你们带话,说如果出了差错不要见怪。”

    “这哪里还有什么差错啊?!我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完善的行军计划,平时不都是主公随便拍板,让你打哪里就去打哪里,出了啥问题都要便宜行事。”池田恒兴的双眸中还是闪烁着难以相信的疑惑,有些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份行军计划:“这竹中重治当真是今孔明,美浓麒麟儿啊!红叶你可捡到宝了!”

    雨秋平只是微笑着点头,不置可否。竹中重治当然厉害,可是能有这样的效率和完善的计划,仅靠他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雨秋平设计的参谋体系功不可没。不过这些东西雨秋平觉得最好不要外传,不然人人都知道

    了,他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午时四刻,得到计划的织田家各部大军南下进入了六角家的领地内。雨秋平、森可成以及稻叶一铁的部队直驱蒲生郡内的六角家本城观音寺城。而池田恒兴、安藤守就和氏家直元则在神崎郡内和大军分开,前往进攻六角家的主要豪族。

    让雨秋平有些意外的是,平时一贯靠着甲贺忍者掌握着情报优势、先知先觉的六角家,这一次面对织田家的入侵却仿佛瞎子一般慌了手脚。神崎郡和爱知郡内的豪族几乎没有形成任何抵抗,没有对织田家的部队做出拦截。看得出来,有些豪族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集结部队,看到织田家的大军进入南近江后,都仓皇地躲入自家的岩砦或者城池内。不过,织田军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而是长驱直入,在申时二刻,就已经杀入了蒲生郡内。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六角义贤听到织田家入侵的消息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面前的忍者首领石川五右卫门咆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清楚!”

    “织田家今天中午时分突然入侵了,神崎郡和爱知郡的豪族措手不及,只能据城固守。但是织田军丝毫没有停留,主力直扑观音寺城而来,现在已经进入蒲生郡了。”石川五右卫门面色阴沉,冷冷地低声道。

    “什么意思啊!娘的!”坐在一旁的六角义治气得破口大骂道:“足利义辉那厮当真忘恩负义,好不要脸!说好的让我们加入联盟,我们明天就要去近江见他商讨联盟事宜了,结果织田家今天就打进来了!当初他被人像条狗一样赶出来,要不是爷爷他早死了!如今却这样落井下石!”

    “那织田信长呢?昨天不是还汇报说,他人还在歧阜?”六角义贤此刻也被气得不轻,对于儿子大逆不道的言论居然没有任何责备,而是急急地追问道:“织田家的主力不是都还没到近江吗?朝仓家不是也都没到吗?”

    “是的,没有错。”石川五右卫门老实地答道。

    “大意了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啊!”六角义贤思虑了片刻后,恍然大悟地连连顿足道:“织田信长根本就没有把公方殿放在眼里啊!他就是利用公方殿和我们交涉,然后害得我们放松戒备,还没来得及集结部队,在结盟前就突袭我们,我们一点脾气都没有!而且这织田家为什么行军来得如此之快?莫不是有高人在后指点?”

    “父亲,那此刻该如何是好?”六角义治现在已经面如土色,“咱们手上只有3000人,想要集结部队到观音寺城已经来不及了啊!”

    “混账东西,你难道想弃城而逃吗?”六角义贤听到儿子的丧气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厉声道:“这坚城观音寺城是我们六角家赖以生存的保障啊!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传令,立刻动员一切能动员的部队,死守观音寺城!”

    六角义贤吼完这句话后,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呼吸,再次高声道:“立刻派出使者和公方殿交涉!就说我们现在宣布加入联盟,和他一起上洛!让他给织田信长施压,让织田家撤军!”

第三百九十五章 无赖(1)

    8月29日傍晚,织田家主力部队已经抵达了观音寺城下,立刻把观音寺城包围了起来。等他们抵达时,才收到消息,说六角家的忍者已经在整个南近江境内宣称,他们一心勤王,现在已经响应足利义辉的号召,加入了上洛大军。

    “这可怎么办?”雨秋平本来都已经准备下令攻城,此刻却一下子犯了难。之前他们进攻时,六角家还是敌非友,道义上没有什么错。可是此时六角家既然已经宣布加入联盟,继续进攻可就违背道义了啊。

    就在雨秋平、森可成和稻叶一铁不知该如何行动时,却忽然接到通报有歧阜城的使者赶到。

    “林殿下,您怎么亲自赶来了?”雨秋平一见到穿着足轻服装的使者居然是林秀贞后,后者明显是风尘仆仆地策马而来,累得满脸是汗。

    “进去说,进去说。”林秀贞向雨秋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声张,随后就跟着众人一起到了中军大帐内。

    “老夫知道你们现在一肚子疑惑,不要急着问。”林秀贞一进帐,雨秋平等人就忍不住想要提问,后者立刻伸出手摆了摆,低声道:“老夫先把主公的意思复述一遍,你们有不懂的再问。”

    “主公之所以要让你们立刻进攻六角家,不是没有原因的。”林秀贞传了口气,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我们的忍者接到消息,说明天六角家的家督六角义治就会亲自赶到近江,和公方殿商讨结盟事宜。如果不加以阻止,六角家就会加入上洛联盟成为我们的盟友了。”

    “那不正是好事么?主公何必多此一举,坏了联盟的事?把原本的朋友变成了敌人?”稻叶一铁见状十分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稻叶殿下觉得是好事?”林秀贞闻言呵呵地笑了几声,微微摇了摇头道:“主公和老夫可不这么觉得。”

    “你们不会当真以为,主公是忠肝义胆,一心向着幕府,才拥立足利将军上洛的吧?”林秀贞缓缓地反问道,环顾了一圈,看到众人都摇了摇头后,才满意地继续说道:“没错。我们拥立公方殿上洛,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我们织田家自己的利益。主公想要制霸近畿,因此才起兵上洛。”

    “可是,如果六角家加入联盟,就算我们成功上洛打倒了三好家,夺下了京都,那对于我们织田家也不过是一块无法掌控的飞地罢了。”林秀贞缓缓踱步到了营帐内挂着地图的地方,用手在地图上指点道:“北近江是盟友浅井家,南近江若是也是盟友的地盘,京都不就被和我们的美浓尾张切割开来了吗?到时候我们如何隔着这么远的地方管理京都?”

    “若是和将军家有着深厚情谊的六角家真的加入同盟,肯定会和朝仓家一样,成为将军制衡我们织田家的棋子。”林秀贞顿了顿,意味深长地低声道:“到时候我们距离京都鞭长莫及,拥有六角家和朝仓家支持的公方殿说不定就能反客为主,夺下京都的控制权。”

    “若是真的如此,我们织田家出兵出钱出力,一番辛苦又是为了谁?好不容易击败了三好家,最后什么都没有捞到?你们觉得这是主公的风格吗?”

    “我明白了。”雨秋平恍然

    大悟地点了点头道:“所以主公就是要在六角家结盟之前把它除掉!一方面断了将军一条臂膀,一方面让织田家实打实地攻下了富饶的领地,同时还能够利用南近江就近控制京都,一举三得!”

    “红叶说的不错,深得主公心意。”林秀贞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但是即使如此,连接南近江和美浓的通道还是控制在浅井家的手上,十分不方便。想要从美浓进入南近江和京都,要么就是经过浅井家的领地,要么就只能千辛万苦地翻过伊吹山地了。”

    “林殿下此言何意?”雨秋平闻言大惊失色,一下子急得站了起来,“主公难道要和浅井家为敌吗?”

    “红叶想多了,浅井家可是重要的盟友,主公也很赏识浅井殿下的才华。”林秀贞笑了笑,雨秋平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但是,他的心里却不免结了个疙瘩。作为浅井长政的义兄,他打定主意要在这一世避免浅井家和织田家后来反目成仇的悲剧。

    “可是六角家在下午已经公告近畿,已经加入了公方殿的联盟。”森可成不无担忧地提示道,“现在他们已经是我们的盟友了,我们还要继续进攻吗?”

    “当然。”林秀贞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实不相瞒,今天中午,公方殿就已经派出使者照会主公,让主公下令你们撤退。但是主公的意思非常坚决,一定要铲除六角家。之后就算是主公迫于公方殿或者朝仓殿下的压力,下令给你们让你们撤军,你们也不要接受命令,继续进攻便是。”

    又要抗命吗?雨秋平在心里不禁犯嘀咕。之前就已经顶撞足利义辉一次了,上次还有着织田信长的命令撑腰。这次如果足利义辉派人拿着织田信长的撤军令让他撤退,再抗命就说不过去了啊。

    林秀贞看出了雨秋平的困扰,和蔼地笑了笑道:“红叶不必担心,老夫会替你在主公那里解释清楚,一切都是为了织田家的大业。”

    “可是我们手头只有6500人,无力攻下观音寺城啊,城里至少也有3000多人。”雨秋平想要找一个借口搪塞。

    “没事。”林秀贞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道,“六角家不是已经宣布加入联盟了吗?你就以此为理由,下令蒲生家、后藤家那些重要豪族向池田大人、氏家大人和安藤大人他们开城投降。之后,你就把所有先遣队的部队集结起来进攻观音寺城,织田家的第一匹援军也已经在路上了,不必担心。”

    “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老夫就回去复命了。”

    既然林秀贞和织田信长态度坚决,雨秋平也只好照办。不过,林秀贞的策略倒是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六角家的豪族们在六角义治擅杀后藤贤丰和观音寺骚动这两件事后,就已经和六角家离心离德了。现在眼看六角家被围在观音寺城里危在旦夕,上洛大军势头难当,六角家自己也放弃了抵抗一心求饶,自然也就没有了和织田家拼死一战的念头。于是,在得到了领土安全的保障后,以蒲生家为首的近半豪族纷纷投向织田家。

    池田恒兴等人之后就带着投降的六角家豪族,把周围不肯投降的豪族快速扫荡

    一空。9月2日上午,池田恒兴等人率领大军和雨秋平在观音寺城下会和,总兵力达到了近20000人。雨秋平更不客气,当天就发动了猛攻。在巨大的人数差距面前,六角家无力抵抗,三之丸和二之丸先后沦陷,在当天下午就不得不派出使者求和。

    此时,织田家的营帐内。六角家的使者三云成持正对雨秋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红叶殿下啊!我们六角家和织田家现在已经是友军了啊!我们都已经宣布加入公方殿的联盟,一起拥护公方殿上洛了啊!”三云成持跪拜在雨秋平面前,用义正言辞的口吻控诉道:“殿下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调略同盟的豪族,攻略同盟的领地,还围攻同盟的居城!这岂不是欺人太甚啊!”

    “什么叫欺人太甚,我雨秋平一向相信: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雨秋平当着众多同僚的面,理直气壮地叉腰道:“这结盟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又不是你说结盟就结盟了!你说要结盟,也要我们答应才行啊!那不然我们现在织田家凭空说一句我们和三好家已经结盟啦!是不是这仗就不用打了啊!”

    “可是将军殿下已经答应了啊!已经答应我们同盟了啊!”三云成持看到雨秋平似乎占据了上风,匆忙高声打断道。

    “哦?是吗?我咋不知道?”雨秋平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懵懂地摇了摇头。

    “您看啊!我这里有将军的回信!”三云成持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到了雨秋平手上。雨秋平三两下拆开了信封,发现确实是足利义辉的字迹。他允诺了六角家加入同盟的请求,还保证六角家对南近江几郡的所领安堵。

    “哦,行吧,公方殿的意思我知道了。”雨秋平一副“我了解了”的表情点了点头,把信还给了三云成持,随后对着门口的本多忠胜说道:“送客吧,待会继续进攻。”

    雨秋平此言一出,坐在边上的池田恒兴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雨秋平十足无赖的样子给逗乐了。

    “唉!唉!红叶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三云成持一看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士走进来就要拖走他,手足无措地高喊道:“将军殿下都同意联盟了啊!这下我们总是盟友了啊!”

    “那是六角家和将军家同盟了,关我织田家什么事?”雨秋平做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望着三云成持。

    “织田殿下也是公方殿的家臣啊!织田殿下怎么可能不服从公方殿的命令!”虽然大家都知道足利义辉不过是个傀儡将军,但是这并不妨碍三云成持扯虎皮当大旗。

    “公方殿家臣的家臣,不是他的家臣。”雨秋平再次套用了那句老话,这次还附带了一串拗口的解释:“我的领地是织田殿下赐予的,又不是公方殿赐予的。义务伴随着领地的分封而产生,我自然也只对织田殿下有义务,和公方殿毫无关系。”雨秋平这一串绕来绕去的逻辑,把三云成持听得一愣一愣的。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快被本多忠胜架出门口了。

    “除非有主公的退兵命令,否则我绝不停止进攻。”雨秋平义正言辞地摆了摆手,“就是这么简单。”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无赖(2)

    送走了三云成持后,织田军立刻再次发动猛攻。六角家无力抵抗,傍晚时分,本丸就宣告沦陷。不少六角家的足轻眼看大势已去,纷纷在本丸附近投降。残存的六角家只剩下了不满一千人,龟缩在天守阁附近坚守。

    眼看天守阁就要被攻下,然而不走运的是,六角家又再次派来了使者。

    “三云大人,没过多久咱们又见面了啊。”雨秋平看到三云成持满头大汗的样子,笑眯眯地寒暄道。

    “还请红叶殿下赶紧下令停止进攻吧!”三云成持听着营帐外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心惊胆战地请求道。

    “我不是说了吗,除非有我家主公的命令,不然我绝不收兵。”雨秋平得意洋洋地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殿下稍安勿躁!退兵令马上就到!”然而,这一次三云成持似乎有备而来,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提示道。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龙子就急匆匆地跑进了营帐里,向着雨秋平低声道:“报告殿下,公方殿派来的细川大人求见,说是带着织田殿下签署的退兵命令而来。”

    龙子话音刚落,三云成持的眼中就仿佛兴奋地冒出光来。而一旁围坐的不少织田家的家臣都是面色一暗明明马上就可以拿下六角家了,偏偏织田信长没能顶住压力,把退兵令给发过来了,这不是要前功尽弃了。

    雨秋平本来想着随便找个借口,让细川藤孝先用个饭啥的,耽误一下他的时间,趁机把天守阁给打下来。谁曾想,还没等他通报,就听到营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穿着一身武士服的细川藤孝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啊!细川大人您怎么这么着急啊,累着了可不好啊!”雨秋平看到细川藤孝不请自来,有些不满意地挖苦道。

    “承蒙红叶殿下关心了,只是军令要紧,不敢耽搁。”细川藤孝也是没好气地应承道,潜台词就是如果我来晚了,估计六角家就被你给灭了。

    “这是织田殿下和公方殿共同附属的退兵令,还请红叶殿下过目。”细川藤孝将怀里的文书递给了雨秋平,同时十分歉意地看了眼三云成持,低声打圆场道:“之前因为在下的疏失,没能在两边之间沟通好,导致了织田家不幸和六角家兵戎相见。这里面造成的误会,在下一力承担,还请双方冰释前嫌。”细川藤孝如此言辞,实则是再给雨秋平一个退兵的台阶下。

    雨秋平接过细川藤孝的文书,根本没有兴趣把它打开。细川藤孝如此有底气,雨秋平就知道里面肯定有着织田信长的天下布武打印,估计织田信长也不想和足利义辉闹得太僵,就答应了他退兵。然后,把压力全部推到雨秋平这里来,让雨秋平抗命拿下六角家。

    雨秋平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久闻红叶殿下一向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细川藤孝见雨秋平有些犹豫,毫不客气地又是一顶高帽奉上,把雨秋平放在火上烤,“之前红叶殿下就说了,收到织田殿下的命令就退兵,想必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那是当然。”雨秋平故作轻松地点了点头。然而,他这话一出口,一旁的织田家的家臣们却是大惊失色。之前林秀贞千叮咛万嘱咐让雨秋平顶住压力,怎么能就这样妥协了呢!之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啊!

    “红叶!”森可成见状微微起身

    ,就想要劝阻他。然而,雨秋平却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这倒是让森可成一时间不知所措。

    “嘛,我自然是一向说到做到的。”雨秋平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看着细川藤孝和三云成持,令两人只觉得背上冒汗,心想雨秋平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

    “但是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困了,要去睡了!”雨秋平说完这句话立刻瘫倒在地,眨眼间从刚才元气满满的大男人变成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男生,无力地呢喃道:“这文书…怕是也来不及检查了…来不及看看是不是主公的命令了。”

    “龙子,扶我就寝。”雨秋平挣扎地抬起手,朝着龙子招了招。龙子被雨秋平的样子逗乐了,缓缓走到雨秋平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细川藤孝、三云成持还有在座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雨秋平的表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恒兴啊,我睡觉的时候,军队的事情就全权由你负责了。”雨秋平扭过头来,朝着池田恒兴使个了眼色,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雨秋平临走出帐门前,还不忘补充道:“你们记住哦!我是这次出征的总大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更改军事部署!”

    “二位啊,实在抱歉了。”雨秋平朝着此刻已是面色铁青的细川藤孝和三云成持苦笑道,“实在是太累了,干不动活了。明天我一早上起来,立刻就查验那个文书是不是由织田殿下复述的!如果是,我立刻退兵!绝无拖延!”

    “好了,别打扰我睡觉。”雨秋平为了把困演得逼真一点,一下子把浑身的力气压倒了龙子身上。小姑娘一个没站稳,就被雨秋平给扑倒在了地上。龙子只觉得自己的胸部一下子被雨秋平的手肘给摁倒了,瞬间满脸通红。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意思挣扎,只得紧紧闭着双眼,抿着嘴唇。

    “困死了,我醒之前,不准来打扰我。”雨秋平踉踉跄跄地起身,拉着满脸羞红的龙子就走了。

    雨秋平前脚刚离开营帐,已经憋了半天的池田恒兴终于忍不住了,放肆地笑了起来。不仅是稻叶一铁、氏家卜全这些人全被雨秋平的无赖样子给都笑了,连安藤守就、森可成这些不苟言笑的人也都忍俊不禁。

    “这小子!可以去演能剧了啊!哈哈哈哈…”池田恒兴笑得直拍大腿,连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望了眼站在厅内,已经几乎在发怒边缘的细川藤孝和三云成持,不怀好意地挖苦道:“两位啊,实在抱歉了。我只是一届部将,也拿不定主意,只能等明天早上我们总大将醒了再做打算啦!”

    “传令!继续进攻!”

    当天晚上,织田家发了狠了,在本丸的城墙上打满火把,挑灯夜攻,终于在子时前把六角家的天守阁给攻破了。六角义贤和六角义治父子俩在忍者的掩护下,趁着夜色逃出城外。池田恒兴亲自打着火把一路追击而去,六角家不少跟随多年的亲信和重臣纷纷以身殉死来抵挡追击,终于让六角父子逃到了甲贺山区里。然而,六角家这一次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部下,连忠心耿耿的家臣们也损失殆尽,彻底失去了作为一国大名的实力。足利义辉在凌晨得知这个小时后,暴跳如雷,扬言要让雨秋平付出代价。

    不过,当时的雨秋平却睡的正香。昨晚他装睡装得太过投入,结果一到自己的床边,就真的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雨秋平在晨光中醒来时,却忽然发现被子有一些奇怪。他一扭头,却发现臂弯里睡着一个妙龄少女。定睛一看,却发现正是龙子。她乌黑浓密的头发散乱地披在床上,白皙的脸颊仿佛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可口,小嘴微张,鼻息咻咻。

    雨秋平瞬间大惊失色,猛地回忆昨晚,自己应该没有喝酒,不可能酒后乱性才对啊!他猛地掀开被子,发现他和龙子的裤子都老老实实地穿在身上时,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日的武士服,龙子也没有换衣服。要是自己不小心把龙子的清白给坏了,他不得后悔一辈子,也不知道如何和今川枫交代啊。

    龙子被雨秋平的动作给弄醒了,缓缓地直起了身,一脸懵懂地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扭过头,却发现雨秋平也正睁大着眼看着塔。

    “啊!”龙子瞬间被吓到了,惊得睡意全无,下意识地拿起杯子盖住了自己明明穿得严严实实的胸部,一副被非礼的小女生的样子,倒是把雨秋平给逗笑了。

    “你这傻姑娘,昨晚自己有床不睡,睡我边上来干什么!”雨秋平有些不满地揉了揉龙子的脑袋,指了指几米外龙子的行军床。

    龙子闻言脸色一红,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把头扪进了被子里。半晌后,她才有些委屈但是又略带幸福地低声道:“不是殿下昨天自己说…要我扶您就寝的嘛…结果您直接就睡了。”

    “哈?我有说过这话?”雨秋平闻言哑然失笑,刚想跟龙子说她是不是会错意了,门口就响起了池田恒兴的声音。后者拉开帐门,发现龙子和雨秋平正坐在一张床上时,立刻把头缩了回去,然后外面就传来了嘿嘿的淫笑声。

    雨秋平又羞又恼,毫不客气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追到帐外,一把揪住了池田恒兴。

    “嘿嘿!还说对那个姬武士没想法!骗谁啊!”池田恒兴看到雨秋平恼羞成怒的样子,立刻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副男人都懂的眼神望着雨秋平,挑了挑眉毛道:“那花骨朵儿一样好看的姬武士啊!每天谁在一间营帐里,哪个男人忍得住啊!我四年前就看出来了,咋样,没说错吧!”

    “去你的,我这不衣服穿得好好的吗!”雨秋平压低声音呵斥道:“别在外面乱嚼舌根子,坏了人家姑娘清白,以后怎么嫁人啊!我真对龙子没想法。”

    “嗯?”看到雨秋平如此郑重的语气,池田恒兴也犯了傻,“你这是装傻呢?人家小姑娘也那么倾慕你,你不刚好纳她为妾?她不是也跟着枫夫人好多年了,枫夫人总不见得反对吧。”

    “哪里倾慕我了?你瞎说些什么呢?”雨秋平不满地拍了下池田恒兴的脑袋,“说正事,你们把天守阁打下来没有!”

    “当然是打下来了啊,不然我哪有脸来见你!”池田恒兴挺起胸脯,得意洋洋地笑道:“我池田恒兴出手,哪会有失手的时候?”

    就在雨秋平和池田恒兴插科打诨的时候,有一个雨秋家的传令兵忽然急匆匆地向着雨秋平走来。

    “什么事情?”雨秋平看了眼传令兵,随口问道。

    “殿下,大事不好了。”传令兵却没有雨秋平那样的轻松惬意,而是如临大敌地沉声道:“观音寺城西边出现了大量不明身份的军队,人数可能接近三万!”

第三百九十七章 反制

    此时,观音寺城西边的大军中,一个中年人正和一个老人并肩策马而行。

    “实休殿下真是料事如神啊。”老人看了眼观音寺城,又看了眼身边的中年人,“早早就料到了那织田信长和公方殿的矛盾,认定了织田信长必定会抢先攻击六角家。等到织田家和六角家拼得两败俱伤时,我们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妙啊,妙啊!难怪实休殿下要老朽这么早就集结部队!”老人说着说着,似乎真的投入其中,情不自禁地鼓了鼓掌。

    “弹正不必这样。我们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做出这幅姿态又是给谁看呢?”被唤作实休的中年人也就是三好义贤微笑着提醒道:“早在我提醒之前,弹正不就已经在储备粮草了么?若是说弹正看不出来织田信长和公方殿的矛盾,我可是不信的。”

    “啧啧啧…实休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留情面啊。”被唤作弹正的老人也就是松永久秀咂了咂嘴,连眼角的伤疤也跟着蠕动了两下。“不过老朽倒是有点好奇,既然实休算准了织田家必将强攻,为何还只带着这么点人来?若是三好家大军全军在此,必定可以夺下南近江,一劳永逸啊!”

    三好义贤闻言冷笑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松永久秀:“弹正,不该知道的,就别问了啊。”

    “唉!实休还是老样子呀!”松永久秀一副慈祥的爷爷关爱后辈的口吻,眼神中却是闪过了一抹锐利,“但是你知道呀,老朽就是个商人,做买卖前总是要知道些行情的嘛。”

    “可惜了,从几年前开始,你就已经不是三好家的掌柜了。”三好义贤面如止水地摇了摇头,“三好家的账务,已经不需要你查了。”

    “弹正,你是商人,我也是商人。”三好义贤轻笑了两声,转过身来,向着松永久秀伸出了手道:“商人就是唯利是图,何必瞻前顾后。”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握手的双人,眼中都闪烁着对方看不懂的深意。

    与此同时,观音寺城西城城楼上。

    “我去!这么多人吗!”雨秋平隐约间能看到西方官道的尽头上,那由军队构成的一大片黑点。“现在摸清楚是谁的人了吗?”

    “是三好家和松永家的联军。”跟在雨秋平身后的真田昌幸如是汇报道:“领军的是松永久秀和三好义贤,总人数在30000人左右。”

    这么近的距离,想要撤退的话必定会被追上。大军现在刚醒来不久,都散在各自的营地或者临时占用的屋敷里,还没有集合列队,等列队整顿完了,估计敌军都已经到城边了。除非现在就狠狠心,下令部队不要集结而是直接各自逃生,向着北边一路跑回联军的控制区不过这就意味着可能有近半的部队要在漫长的马拉松里溃散到无法收拢,十几天内不再具有战斗力。而且如果三好家和松永家有足够的骑兵能够开展追击,那各自逃生的大军能回去的估计就寥寥无几了。

    “为什么被人家摸到了十几里外才知道军情?”雨秋平越想越是生气,不禁有些恼怒地向真田昌幸问道:“我们的忍者都是吃干饭的吗?”

    “在下无能,请殿下赎罪。”真田昌幸十分歉意地鞠了一躬,低声解释道:“殿下容禀。昨天之前,我们都不知道织田大殿居然要对南近江发起突袭,因此忍者主要的活动范围还都是蒲生郡、神崎郡这些我们首当其冲要进攻的地方。由于六角家忍者力量十分强大,我们的军情司没有能力越过六角家的控制区渗透到观音寺城西边侦查,对于那里的情报也是两眼一抹黑。”

    “我们昨天晚上攻克了观音寺城之后,忍者也都被池田殿下带去一起围追堵截六角父子了,等到他们回来时已经是下半夜。在下本来想让他们休息一晚,今天再去西边侦查。谁曾想三好家和松永家的部队估计早就集合多时,在昨天入夜前就潜入到了六角家边境附近,今天凌晨就开始赶路了。”

    真田昌幸的话让池田恒兴脸色一红。昨天他发起追击前,真田昌幸的确建议过先向西边散开情报网,追击的事情可以再等等。不过雨秋平之前把军队的指挥权委派给了他,想要过过指挥瘾的池田恒兴就大手一挥拒绝了真田昌幸的提案,而是把忍者全部拉来追击六角父子。

    “主公的部队现在到哪里了?还有多久能赶到观音寺城?”雨秋平没有再多做追究,而是急急地追问道。

    “没有最新的消息。昨天晚上你睡了之后,有一个织田家的马众过来说,主公的主力部队已经到了美浓和近江的边境。”池田恒兴老老实实地答道,“但是离这里还远着呢,要六七十里地呢,估计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到。”

    “撤吧撤吧,没啥好多说多的了,主公被松永久秀和三好义贤那两只老狐狸给摆了一道。”池田恒兴有些不爽地气呼呼地嚷嚷道,“这观音寺城我们还没捂热乎呢,就给人家打回去了,不过好算是灭了六角家,不算是白忙活一场。”

    “撤什么撤,要是被松永家和六角家占据了这坚城观音寺,我们这次上洛直接胎死腹中了。”雨秋平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用手拍了拍城垛的墙砖,“就在这儿守!守到主公的援军到了!”

    “守城?红叶你开什么玩笑?”池田恒兴闻言十分夸张地跺了跺脚,“这城刚刚被咱打下来,城门都被撞开了好几个还没修呢!别的不说,那将近10000六角家的豪族怎么算?真的要血拼起来,他们靠得住吗?万一打开城门投敌了咋办?对面30000人呢,咋守啊?”

    “六角家的豪族全部遣散出城,我立刻派人开始修补城防。”雨秋平没有和池田恒兴多话,而是径直转身离开,就朝着天守阁走去。

    “喂!红叶!你小子能不能冷静点!我可不愿意陪你在这里送命啊!”池田恒兴一看雨秋平似乎铁了心不撤了,不由得急得跳了起来。

    “放心吧,这不是我遇到过的最绝望的守城战。”雨秋平看了眼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池田恒兴,想要做出淡定的样子让他冷静下来。可是话到嘴边,他却一下子笑了出来:“我最惨的一次啊,身边只有两百多奴隶,对面有六千多人,而且我的北门还塌了。”

    “来吧,叫上半兵卫,我们要开始干活了。”雨秋平向跟在身旁的龙子笑着说道:“这一次线性规划,有很多人陪我一起算了!”

    “昨夜我的忍者送来情报,织田家在打下观音寺城后,并没有开始修缮城防。”松永久秀和三好义贤并肩策马,率领着部队快速向着观音寺城的方向挺近,同时十分老道地分析道:“观音寺城的北门和东门应该都被撞开,而内层的瓮城也有多处被打破的缺口。”

    “织田家的守军人数将将超过10000,又要抵御我们30000大军的进攻,又要提防六角家豪族的异动,绝对守不住了。”

    “不可大意,织田家的守将是雨秋平,雨秋红叶。”然而,三好义贤却并没有因为松永久秀的话而放松警惕,十分谨慎地提醒道。

    “哦?那个雨秋红叶?实休殿下为何如此推崇?”松永久秀闻言不屑地一笑,“此人不过就是曾在知立城以少胜多罢了。世无良将,方使竖子成名啊。”

    三好义贤深深地看了松永久秀一眼,想看看他是真的轻视雨秋平,还是只是说着玩玩的。松永久秀被三好义贤的眼神给弄得有些不解,他不明白三好义贤为何会对此人如此忌惮。

    因为松永久秀他不知道,就是雨秋平在十年前的那个赌场里,当着三好四兄弟的面,直接预言了松永久秀谋杀三好家诸位重臣。而且,事实证明,雨秋平说得还**不离十。

    三好义贤曾经怀疑,雨秋平是松永久秀布在今川家的内线,出于松永久秀的授意才告知三好家松永久秀的计划。只不过动机是什么,三好义贤一直莫不清楚,这也成为了困扰在他心头十年的心病。不过,从刚才松永久秀的神态和语气来看,他似乎和雨秋平却并没有什么瓜葛。因为当三好义贤对雨秋平表现出格外的兴趣时,他没有疑惑或是紧张,也没有故作惊讶和轻松,而是真的就像一个对此毫不知情的人那样,十分不解。

    “他绝不简单。”三好义贤低声说道,没有再多做解释。

    三好义贤话音刚落,就只见观音寺城的北门和西门城门处,忽然开始涌出大批没有来得及集结的部队。他们十分惊慌地跑出城外,看到松永家和三好家的大军后,又急匆匆地向着反方向逃去。

    “要弃城而逃了吗?”松永久秀见状轻蔑地一笑,用更加不解的眼神看了眼三好义贤,“这就是实休说的不简单的人?不过能识时务,倒也算是有些本事了。”

    “仔细看看,弹正啊。那些都是六角家的部队啊。”三好义贤却只是摇头,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观音寺城的天守阁上。只见原本只插着一面木瓜旗的地方,又缓缓升起了一面代表着雨秋平的枫鸟马印。

第三百九十八章 里应

    三好家和松永家的联军在辰时六刻抵达了观音寺城下。经过商议后,三好义贤率领所部12000人佯攻西门,而松永久秀则率领着松永家的18000人主攻北门。

    而松永家先锋部队的指挥官,正是松永长赖之子内藤如安。也就是那位在前世的文禄庆长之役中活跃的外交官(明朝史料误载为小西飞)不过,此时此刻,他还刚刚年满20。作为松永家的一门众,指挥着先锋部队进攻北城城门。

    他本来被告知,观音寺城的北城和西城城门在昨日的激战中就已经被破坏,可没曾想到现在城门就已经被修复。

    “动作还挺快。”内藤如安心里嘟囔了一句,望了眼城头的织田家足轻打着的是雨秋家的枫叶靠旗。他手上有着500战兵,还有1000多推着攻城锤、云梯的辅兵。由于时间紧迫,松永家一路奔袭而来,来不及携带重型的攻城橹和望台等装备,只能用这些简易的设施进攻了。

    他虽然没有上过几次战场,但是他的父亲可是身经百战的宿将,早就和他讲过攻城战时的各项事宜。他率领着全军缓缓走到了离城50丈远的地方。站在城头的弓箭手,极限射程估计也就这么远,没法对他造成有效的攻击。他的部下都穿着具足,弓箭想要给他们造成致命伤,至少也要到30丈的距离内。

    随后,他就下令自家的弓箭手出列,不慌不忙地列阵。打算排列好阵型后,再走上前去和雨秋家的弓箭手对射,掩护辅兵的云梯和冲城锤接近。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随着城头响起的一阵轰鸣,硝烟瞬间腾起,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弓箭手们立刻发出了惨叫,鲜血四溅之下有不少人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铁炮?这么多?”内藤如安见状大吃一惊,匆忙向着城头看去。只见硝烟缓缓散尽后,将近100个铁炮手正站在墙垛后,一丝不苟地快速换弹。

    “好家伙!100个铁炮啊!这雨秋家这么有钱的吗!”内藤如安急匆匆地挥手下令,让弓箭手们快速前进,抢在铁炮下一次射击前还击一轮。

    “铁炮真好用啊。”此时,站在天守阁望战局的雨秋平满意地看着铁炮手的表现,对着身旁的竹中重治等人感慨道:“这些铁炮还都是买来的,费用太高。等到花丸他们的军工司能够自己生产铁炮了,我们就可以把常磐备里所有的弓箭手都训练成铁炮手了。”

    “而且,每次遇到新的对手,我们的铁炮手都能占一次便宜。”雨秋平看到内藤如安的弓箭手正快速前进时,忍不住微微一笑,“就是他们不知道我们铁炮手的换弹速度要快3成。”

    雨秋平话音刚落,城头的铁炮手就再次开火。措手不及的弓箭手刚刚站定位置准备拉弓,就再次被密集的子弹击中。两轮居高临下的齐射,那150弓箭手一箭未放,就已经足

    足倒下了快30人。刚才拉弓拉到一半,就遭遇了铁炮射击,那已经在弦上的弓箭也都被草草射了出去,只有十几支箭软飘飘地飞过了城头,射中了三个铁炮手不过都没能对身着优质盔甲的常磐备足轻造成任何伤害。

    内藤如安一看也急了眼,匆忙下令辅兵推着云梯和冲城锤向前冲去。现在,他已经不指望弓箭手来压制城头的火力掩护辅兵了,而是指望着辅兵能够替宝贵的弓箭手吸引火力。

    然而,雨秋军似乎却并不上当。随着松永家的弓箭手进入了雨秋家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弓箭手和铁炮手就一起发力,在北景家和查理的指挥下向着松永家已经阵脚大乱的弓箭手轮流倾泻火力,很快就将那支弓箭手打得溃不成军。

    “如安那里不太妙啊,城头估计有将近200的铁炮和弓箭手。”松永久秀看到内藤如安的弓箭手被雨秋家的火力干脆利落地解决后,对雨秋平的实力不得不重新作出评估。“久通,你再带5000人上去,把北城城门给我拿下。”

    等到松永久通的5000人赶到城下时,内藤如安的第一批辅兵部队也已经在城头的射击下损失惨重。云梯、冲城锤散落一地,只有五架云梯被架到了城墙上,两个冲城锤被推到了城门前。

    松永久通到达战场后,立刻下令内藤如安的战兵开始爬云梯。而新上来的三千多辅兵,则抬起遗落在地上的云梯和冲城锤,继续前进。而他自己则将带来的500弓箭手推到前线,打算压制雨秋家的300人。

    然而,就在他们刚打算拉弓射击前,观音寺城北城的墙垛后面忽然又冒出了400弓箭手,打着森家、池田家还有稻叶家的旗号。他们汇通雨秋家的300弓箭手、铁炮手一起,抢在松永家的弓箭手之前射击。一轮对射后,松永家的500弓箭手就倒下了三十几人,而城头的织田军伤亡不过十几人。气势上遭到压制后,这匹弓箭手也没能坚持几轮对射,就被迫撤退。

    “好小子,有点东西。”松永久秀见状眉头一皱,嘴角浮现起诡异的笑容,“先示弱,引诱我派出不多不少的弓箭手,然后集合优势兵力把我的人一匹一匹击破。远程兵一旦被压制,准头和射速都会大大降低。原本650人本可以和700人难舍难分,可是被分成两批打击后,却损失惨重,还没能对他造成杀伤。”

    “要动真格的了。”松永久秀冷笑了一声,对着一旁的传令兵说道:“传令,全军压上,强攻北城城门!”

    看到松永久秀全军压上后,雨秋平不慌不忙,并没有急着改变部署,而是继续让城头的两个连抵抗。不过,这样的兵力显然是无法完成火力压制的。随着松永家抵达城前的弓箭兵越来越多,终于控制住了局势。

    此时,内藤如安正牵制率领着部下攀爬云梯。之前由于他的糟糕表现,耽误了

    不少时间,眼看午时都要到了。为了洗刷作为武士的耻辱,内藤如安身先士卒,丝毫不惧身旁飞过的箭矢和弹丸。

    然而,虽然已经有二十几条云梯架在了观音寺城的城头,但是登城的进度却是异乎寻常得缓慢。内藤如安在梯子上卡了老半天,也没见前面的人动弹。好不容易等到他挨到了最前面,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部下打了半天都没能打到城头。常磐备的守军们都聚集在梯子的边上,用长枪不断地向着梯子上捅来。那些足轻的枪法都十分了得,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长枪兵。内藤如安拿着盾牌左遮右挡,才勉强护住自己的身体不被洞穿,根本没有向上进攻的机会。

    就这样,攻城的一方僵持了很久很久。内藤如安只觉得自己站在梯子上的脚都要蹬麻了,可是这个时候如果要求把自己换下去就是奇耻大辱,他进退两难,只得呆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对于每时每刻都游走在生死一线间的内藤如安来说,一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有一年之久了。虽然面对着常磐备长枪兵的顽强防守,云梯上的进攻几乎一筹莫展。可是底下的城门却被冲城锤锲而不舍地进攻给冲破了!随着城下响起的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内藤如安只觉得心下大定。在这个时代,攻城战的胜负基本伴随着城门的失守而决定,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雨秋平把守的城池。

    内藤如安本以为由于城门的失守,城墙上的织田军会如鸟兽散,给他追击的机会。然而,情况却大相庭径。城头的织田军按照雨秋平早已安排好的计划,从楼梯、拐角、城墙等不同路径有条不紊地快速撤退。等到内藤如安翻上城墙时,北城的城头已经几乎空无一人。而几乎在同时,北城的城楼立刻被点燃。显然,雨秋家提前已经准备好了诸多的易燃物放在里面,就等着北城失陷的那一刻点燃城楼,来给进攻一方造成麻烦。

    “快去请示主公!”内藤如安朝着城下的传令兵努力打着手势,“是放弃城楼直接进攻,还是扑灭城楼里的大火再继续前进啊!”

    不一会儿,松永久秀的命令就传来了:控制火势,让城楼上的火不要烧到城墙上。沿着城墙和地面分两路推进。内藤如安指挥城墙上的进攻,而松永久通则负责地面上的进攻。

    与此同时,三好义贤率领的三好军却还没有突破西门。松永久秀对此心知肚明因为南近江和三好家的领地隔着松永家的领地,即使打下来也难以控制。因此,三好家自然不会对攻击观音寺城有多上心。如果松永家走势顺利,三好家肯定会在一旁磨洋工。反正只要上洛大军被挡住,三好家就可以达成目标。

    松永久通和内藤如安一样,认为随着城门的失守,观音寺城的抵抗就已经要结束了。就算是巷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打着打着,松永久通却发现事情有一些不对。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多面

    因为在松永军在巷子里进军的过程中不仅仅是遭遇抵抗的前方,在四面八方都会遭遇攻击。无论是箭矢、弹丸、标枪,甚至还有石头,反正松永军遭遇了连续不断的从各个方向而来的袭击。本来松永军在人数上对防守的织田军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因为织田家三成的兵力要在西门提防三好家。然而,松永家却因为侧翼和斜后方无休止的远程骚扰而使不上力。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松永久通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不对,警惕地环视一圈,这才发现情况的不对。织田家的部队并没有全部抵挡在松永家的前方,而是分散了很多人,一股一股地分散在城内的各个制高点,正一刻不停地向着松永家的军队开火。铁炮手、弓箭手、表枪手、甚至还有不少投掷石块的辅兵。

    “麻烦死了。”松永久通不爽地嘟囔了一声,看了眼面前且战且退的织田家主力部队,气恼地高声道:“怎么就不肯一对一的决一死战呢!”

    “顺便把那个三层的屋敷一起打下来!”松永久通一眼看中了那个拥有最多铁炮和弓箭的三层建筑。在他的指挥下,松永家派出了一支别动队,开始向着三层建筑挺近。然而,却被常磐备的一个连堵在了路上。狭窄的街道上,长枪几乎把路堵得严严实实,连迂回侧翼的机会都没有。这支别动队无可奈何,只能回来汇报。

    “将近300战兵?”松永久通眉头一皱,“看来对于敌人来说,这个屋敷很重要啊。”

    “再给你2000人,四面包抄,把那屋敷周围的街区也抢下来。”松永久通大手一挥,松永家就有着大量的部队开始朝着屋敷涌动过去。然而,他们马上就面临了和主力部队进攻时一样的困境。眼前的那个常磐备的连且战且退,而他们再次受到了来自侧后方的远程攻击,还是老四样:弹丸,箭矢,辅兵投掷的标枪和石块。

    “这种布阵方法,是康清他从欧罗巴带回来的。”雨秋平站在天守阁上,满意地看着巷战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叫做棱堡。”

    “红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池田恒兴一头雾水地扒着栏杆,伸长了脖子朝城内看去:“你到底是变了什么戏法,把松永军打得这么煎熬。”

    “其实这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棱堡,只能说是一种概念的重现。”雨秋平微微一笑,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那把濑名氏俊的肋差,在地板上比划起来。池田恒兴,竹中重治,真田昌幸这些站在边上的人,都十分好奇地围了过来。雨秋平在地板上,用肋差大概刻划出了一个正方形,然后又划了一个五角星的模样。

    “简而言之,就是把传统的防御阵型,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了一个凹多边形。”雨秋平指着地图上的正方形说道,“传统的城池都是把城修筑地方方正正的。将领们在布置简易防守阵地,或者在巷战中守卫时,也都是把己方的防守阵线调整成一个凸多边形。”

    “但是敌人在进攻凸多边形时,只会面临一个方向的攻击。”雨秋平从正方形外选了个点,往正方形的边上做了条垂线,然后点了点那条边。

    “但是如果是棱堡也就是凹多边形防守的话。”雨秋平微微扭了个身,又在五角星那里比划起来。“不管你进攻哪一个面,侧边或者背后都会暴露在防守方的攻击下,无处躲避。比如你进攻这个角,”雨秋平边说边点了点五角星一个角的侧面,然后又指了指那个角相邻的一个角,“那边上这个角的部队,就可以直接射击攻城者的背后,给它造成极大的杀伤。”

    “那殿下。”竹中重治见状微微有些疑惑,掏出了自己怀里的肋差,在五角星的角尖上点了点,“如果对方只盯着这个凸出部进攻,岂不是另外两边的人就难以形成支援。”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雨秋平闻言连连摇头道,“你如果只盯着凸出部最尖的地方打,你自己也无法展开部队。但凡你想要扩大攻击范围,就要沿着那个角展开部队,就会暴露在另外两边的防守者的视野下了。”

    “而且这个凸出部是实心的。”雨秋平边说边依次指了指五角星的五个角,“就算被打下来也无伤大雅,只有棱堡内部的中心才是空心的。”

    “不过康清说,棱堡的守军基本上都在使用铁炮,弓箭有些不得劲。”雨秋平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天守阁下的战局,“不知道这次实验能否成功。”

    不得不说,这次棱堡概念的运用非常成功。松永久通很明显不大适应这种战法,四处试探却处处碰壁,被骚扰地不胜其烦。雨秋平本因为担心紧靠为数不多的铁炮和弓箭,难以维持火力,所以把不少从六角家缴获来的长枪当做了标枪来给辅兵使用,更是搜集了不少石块。后来发现,在巷战里,这些标枪和石块起到的作用,一点也不比铁炮和弓箭小。

    与此同时,北城城墙上。

    “原来如此。”松永久秀不知何时已经亲自登上了北城城墙,正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局势。他站在高处,要比混战中的松永久通更清楚的看懂雨秋家的布阵那是以二之丸为核心的一个巨大五角星。五角星的五个角尖,是观音寺城三之丸内的五个高层建筑,他们通过且战且退的部队的掩护和二之丸互相呼应,同时构成交叉火力,一刻不停地袭扰着进攻者。

    “在那里乱撞是没有结果的。”久经沙场的松永久秀虽然没见过这种奇特的布阵,但还是快速凭借经验做出了反应,“不能分兵,狠下心一个一个把那些凸出部拔掉!”

    “同时让内藤如安加快进度,先把三之丸的城墙都控制下来,居高临下地进攻。”

    当松永军变更打法后,织田军立刻陷入了困境,五个凸出部的屋敷和旅馆一个接一个地沦陷。不过,雨秋平早就对这样的情况有过预案。每当一个凸出部要沦陷时,雨秋平就会派池田恒兴作

    为预备队从二之丸出发去掩护,把福岛安成、查理、森可成、稻叶一铁等人在凸出部的部队逐个接回二之丸,没有发生一次被包抄歼灭的情况。而眼看二之丸和三之丸的街区已经无法驻守,城门上的氏家卜全、安藤守就的部队也被雨秋平撤回了二之丸之内。

    “好强的调度能力。”松永久秀遥遥的望着天守阁里的那面枫鸟旗有条不紊地发布着指令,忽然理解了三好义贤为何对这个人如此看重,“这小子的防守,有点东西啊。”

    不过,此时时间已经被拖到了下午未时八刻,累了大半天的松永家不得不暂停进攻,开始生火做饭。而二之丸内的织田军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午饭,炊烟都已经逐渐散去。

    趁着用饭的时候,松永家的武士们也开始点算阵亡人数。经过一上午激烈的战斗,松永家18000大军中已经阵亡了600余人,还有近1500人受伤。而松永久秀自己估计,织田军的伤亡数字估计也就500多人,不会到800的。这样的交换比,实在让他有些不能接受如果真的想把城里的织田军都干掉,那他的部队估计也要伤亡惨重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西城城楼那里驻扎着放水一上午的三好军。松永家总共60多万石的领地,也就只有20000多人。如果主力在这里拼到精疲力竭,三好义贤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抢占南近江的土地吧。

    于是,松永久秀在吃完午饭的第二轮进攻里,就已经留了个心眼,没有采用四面围攻的方式,而是仅仅盯着二之丸的一个大门攻击,试图把伤亡降到最低点。然而,这也注定快不起来。攻城战变成了漫长的拉锯,直到日落时分,松永家才勉强登上了二之丸的城头眼前的景象却足以让他们绝望。

    雨秋平几乎采取了和三之丸一样的措施他们以本丸为核心,五、六个高耸的建筑物为凸出部,再次构造了雨秋平的“棱堡式”防御体系。而二之丸上的部队,也谨慎地退到了这个新的防御体系里和两侧的城墙上。

    “有完没完了。”松永久秀亲自登上城墙,对着织田家的防御工事往而兴叹。雨秋平每次撤退都非常果决,只要一个防御工事不能带来好的交换比,就会被他果断放弃,这让松永家一直没有什么好的机会。眼看天要黑了,今晚注定似乎拿不下本丸了,松永久秀只好下令部队从二之丸上撤退不然孤零零的一段城墙肯定要遭遇逆袭,白白损失兵力。松永军眼睁睁地看着奋斗了一下午才夺下的一截城墙又被织田军占了回去,士气顿时萎靡不振。

    “织田家的援军明天傍晚可能就要到了…”松永久秀自己默默盘算着,“明天上午冲一波,打不下来就只能撤退了。”

    盘算道这里,松永久秀越想越气,脸上一贯祥和的表情也有些装不住了。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奇袭战,居然被雨秋平硬生生给拖了这么久。

第四百章 外合

    9月4日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松永久秀却已经等待不及,对着二之丸展开猛攻。同时,他还派出了使者,请求三好义贤也出兵进攻就算三好军还是要划水,至少帮他牵制住雨秋平的部分兵力。

    三好义贤明白,如果松永久秀不能在今天中午之前拿下观音寺城,这一次的作战就失败了。因此,他也没有再袖手旁观,而是亲率军队猛攻二之丸的西门。

    在这样的局势下,二之丸的城墙坚持到了辰时七刻就宣告沦陷。不过,织田家在雨秋平的指挥下依旧没有任何慌乱,彼此互相掩护,退入了二之丸和本丸之间的阵地。

    不过这一次,由于整个二之丸的城墙都已经沦陷,而二之丸和本丸之间的空间又谈不上宽敞,三好军和松永军可以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用弓箭压制织田军在凸出部高层建筑内的远程兵。在弓箭的掩护下,三好家和松永家的进展神速,仅用时一个时辰就夺下了二之丸和本丸之间的街区。

    此时,雨秋平终于不再退却再往后就是天守阁了。织田家的上万大军坚守在本丸上,把狭小的本丸守得密不透风。三好家和松永家轮番冲击,却也难以攻克,时间已经接近午时。

    “实休啊实休,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眼看攻克已经没有希望,松永久秀则亲自策马找到了三好义贤。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语气中也听不出些许怒意,但是三好义贤明白,松永久秀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实休以为就算自己保留实力毫不作为,老朽也能打下这观音寺城。可惜啊,就差这个本丸,这次行动无功而返,实休可是满意了?”

    “弹正,你这话就错了。”三好义贤看了眼松永久秀,自己忽然冷笑了一笑道:“就算我出手,今天我们也是打不下这观音寺城的。”

    “哦?”松永久秀闻言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笑容却更浓了,“不知实休,此言何意啊。”

    “弹正没看出来么?这雨秋红叶尚有余力。”三好义贤用十分警惕的神色望了眼天守阁上的枫鸟旗,“他本来可以不用那么快的放弃外围的阵地,可是为了保护士兵的性命,却一退再退。直到退到不能再退的阵地时,他就会拼死坚守。他的目的就是拖延两天,只要两天到了本丸没丢就可以了。你看起来,好像一天半的时间,已经打下了三之丸和二之丸。但其实那些都是他不愿意承受太大的伤亡而让给你的。如果他不愿意让,像坚守本丸一样坚守三之丸和二之丸,我们现在离本丸还远着呢。”

    “就算我昨日就全力猛攻,也是打不下来。他只会改变防守策略,忍受更多的伤亡,以求拖延时间。今天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会被他堵在本丸。”

    “嘿嘿…”松永久秀闻言干笑了两声,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了眼那面枫鸟旗,“难怪你如此看重这小子,果真有点东西啊。”

    “撤吧。虽然非常遗憾,但是我们还是要直面敌方的大军

    了。”三好义贤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和松永久秀说话还是自己在喃喃自语:“至于我们的公方殿…(此处指三好家和松永家拥立的足利义荣)”

    “足利义荣已经在老朽的要求下昭告天下,宣布足利义辉等人是叛党,织田信长等人的上洛军是叛军了。”松永久秀朝着三好义贤点了点头,“明天消息就会发出。”

    “天皇陛下呢?”三好义贤似乎被松永久秀打断了思路,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能够颁布诏书,将织田信长等人指定为朝敌吗?”

    “实休你也不是不知道,天皇陛下还有那些宫卿,和足利义辉的关系不错啊…”松永久秀咂了咂嘴,有些玩味地拍了拍腰间的武士刀:“死活不肯下诏书。硬是要他们开口也可以,就怕伤了和气。”

    “那就不着急。反正宣布朝敌,在这个时代也没有曾经那么大的用处了。”三好义贤转过身来,视线却没有看向松永久秀,而是越过松永久秀,望向了东北的天空。

    松永久秀注意到三好义贤的眼神,却没有急着回头,而是十分淡定地开口问道:“实休,怎么了吗?”

    “弹正,你要有麻烦了。”三好义贤微笑了一下,缓缓地举起手,指向了东北方向天空中缓缓升起的三团狼烟。

    与此同时,观音寺城本丸内。

    “狼烟!东北方向?”织田家的一众高级武士都正站在天守阁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东北腾起的三团狼烟,“主公就是拼上老命,这个时候也赶不到的啊!”

    “不对,那是浅井家的狼烟信号,是进攻的意思!”和浅井家共事多年的雨秋平一眼认出了那狼烟,“是浅井家的援军!”

    “浅井殿下?浅井殿下居然来增援了?”稻叶一铁闻言大吃一惊道:“之前我们南下奇袭的时候,不是浅井家因为碍于公方殿的面子,没办法出兵吗?那个时候他要是出兵,就可以痛打落水狗,还能抢占六角家的地盘、物资,他都没来。现在松永家和三好家大军来袭,他怎么突然来了!肥肉不吃,偏要啃骨头?”

    “因为浅井殿下,就是这样急公好义的人啊。”雨秋平闻言笑道,在心里暗自腹谤了浅井长政一句:你这个热血白痴!

    “报告殿下,松永家和三好家开始撤军了!”一个传令兵从本丸上匆匆赶来,“三好家从西门撤走,松永家从北门撤走了!”

    “红叶,追吗?”池田恒兴跃跃欲试地做了几个热身的动作,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战了。

    “追,自然要追,配合浅井家一起作战。”

    “那追谁呢?三好家还是松永家?”池田恒兴再次问道。

    “自然是松永家。”雨秋平用手点了点观音寺城的北门,“三好家反正也追不上,但是松永家就不一样了。他从北门退出去的方向,就是浅井家赶来的方向啊!”

    松永军刚要撤

    退,本丸里的织田军就毫不留情地咬了上来,一路顺着城墙、街巷追击而来,把松永军打得苦不堪言。而从西门撤退的三好军,由于无人干扰,早就一溜烟退了个干净。

    松永久秀看着断后的部队被拖在了二之丸附近。无法快速撤离,而雨秋家的部队已经登上了二之丸的城墙,向着自己这边包抄过来。他匆忙登上三之丸的城墙望,发现浅井军已经出现在了视野内。

    “当断则断。”松永久秀面色一狠,下令断后的部队死死挡住织田军,自己则率领着剩下的部队毫不客气地向着西边撤退。然而,浅井家似乎不打算让他们轻易离开,矶野员昌率领的骑兵在后紧追不舍。松永久秀见状,毫不犹豫地再次扔下了一支部队断后,自己率领着主力扬长而去,头也不回地撤走了。

    松永家主力撤离后,留在观音寺城断后的1500多人和留下来阻挡浅井军的1500多人就被毫无悬念地击溃了,在骑兵的追击下,几乎没有人能逃回山城,都被在南近江境内击杀或者俘虏了。

    下午,观音寺城天守阁内。

    “长政,你怎么赶过来了?”雨秋平看到风尘仆仆的浅井长政一边擦汗一边仰着脖子喝完了一大杯的水后,低声询问道:“将军殿下允许你出兵了吗?”

    “没有,公方殿因为我的擅自行动还大发雷霆了。”浅井长政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随后又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但是兄长陷入险地,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理。昨天接到兄长的求援请求后,我立刻就率领部队从小谷城出发,总算是赶上了。”

    “这样真的好吗?家臣们没有意见吗?”雨秋平看到浅井长政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忧地提醒道。

    “家臣们确实不乐意,认为织田家的部队就该由织田家自己负责,反正织田家奇袭前也没有照会过我们,算是私自行动。而且三好家和松永家人数不少,万一真的血拼一场,浅井家也要伤筋动骨。”浅井长政复述着家臣们的看法,随后用有些厌恶的语气沉声道:“他们啊他们,永远想着的是利益,自己嘴上却不肯承认。我要求增援,他们就用必须服从公方殿的命令这个大义来压我但是这不过是他们逃避道义的借口罢了。您是我的兄长,织田家是我的盟友,盟友有难,我又怎能坐视不理?我只是在践行武士的道义罢了。”

    “可是违背将军的指令也有违武士的道义啊…”雨秋平察觉出浅井长政话里的矛盾。

    “我知道。”浅井长政闻言也没有否认,可是神色却愈发坚定起来:“两个大义互相矛盾,我只求问心无愧。放弃增援难以避免利益的考量,但是举众赴险却一心只为了大义。既然如此,我就选择最艰难的路。”

    “你啊你…不要把义和利对立起来啊…这样活着太累了。”雨秋平望着浅井长政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四百零一章 厉兵

    永路十一年(1568)9月4日,三好家和松永家联军久攻不克由雨秋平把守的观音寺城。等到浅井军的援军抵达后,织田家、浅井家联军立刻里应外合,击败了三好家、松永家联军。松永军损失惨重,18000人成功撤回山城国的只有不到13000人,损失接近三成,已经无力再战。

    9月5日,织田家主力部队抵达南近江观音寺城。

    9月6日,三好家的主力部队也从四国、摄津、河内和泉等地云集到了山城国。三好家和松永家的联盟本来就是各怀鬼胎,眼见松永家损失惨重,三好家自然不会客气。在三好家大军的压力下,元气大伤的松永久秀被灰溜溜地“请”回了大和国,京都和二条城重新落入了三好家的掌控中。而主力损失巨大的松永家,也暂时退出了近畿的争夺。

    同日,足利义荣宣布足利义辉为叛逆,而拥护足利义辉的大名和军队都是叛军,要求他们立刻擒拿足利义辉献上京都。而足利义辉则针锋相对,宣称足利义荣是伪将军,三好家和松永家都是乱臣贼子,号召天下大名讨伐足利义荣。

    9月8日,朝仓军抵达了南近江和盟军主力会和。拥护足利义辉的联军包括了织田家、浅井家、朝仓军和南近江豪族,总人数达到了空前绝后的75000人。与之相对的,三好家集结在京都附近的总兵力也达到了55000人。

    9月9日,三好家的大军前进到京都东边40里的濑田,而织田家大军则在观音寺城附近集结,两军相隔50里。在近畿地区,共集结了13万余人,这是自应仁之乱东西军对决后,近畿地区出现的最大规模的军势。一时间,整个近畿地区都被笼罩在战争的乌云下,山城国、南近江的百姓大规模地逃到外地避难,琵琶湖附近的商人也纷纷到北岸躲避战火。而全天下所有的大名和武士,也都将目光投向了近畿这场决定将军之位和京都归属的大决战。

    9月9日上午联军的评定会议结束后,雨秋平正和一众好友站在观音寺城三之丸的城楼上聊天。

    “嘿嘿,红叶你可惨了啊!刚才的会议上,那将军都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看着你啊!”佐胁良之一散会,就一直跟在雨秋平身边开他的玩笑。

    “藤八你换位想想,我要是公方殿,我也很不得把红叶给吃了!”木下秀吉在一旁大笑着接过话题,“我给你算算账啊!如果红叶没把六角家干掉,那么六角家就会成为公方殿的羽翼。你是知道六角家和公方殿关系有多好的!然后呢,有了六角家和朝仓家在手,公方殿就可以和咱们主公平起平坐了!到时候我们尾浓离京都太远,公方殿说不定就能自己控制整个山城国了!”

    “现在可好!”木下秀吉咂着嘴在一旁踱着步子,头头是道地说道:“六角家被红叶给灭了,南近江几十万石的领地现在都被咱们织田家给控制了,他公方殿一文钱都捞不着!那么多粮草、钱、武器,都是咱的了!蒲生家那些豪族也都给咱们献上了效忠的誓约。公方殿的所有如意算盘全被红叶给搅和了。”

    “还有还有,你可别忘了,我们可就是坐在观音寺城的天守阁里开会的啊!”池田恒兴还不

    忘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这里本来可是六角家的居城啊!现在六角家都被咱们赶到南边山沟沟里去了,公方殿不要气死哦!”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别调侃了!”雨秋平被他们几个说得又气又恼,“要不是为了咱们织田家的大业,我至于当众顶撞公方殿吗?”

    “红叶说的是,你们几个都该以红叶为楷模。”跟在众人身后的丹羽长秀语重心长地低声道:“主公在昨天就特别召见了红叶,狠狠地表扬了他。为了织田家的大业,红叶可以说是拼上所有了啊。”

    “丹羽殿下过奖了。”雨秋平闻言谦虚地拱了拱手道,“要不是浅井殿下他来得及时,我可就麻烦大了啊!还是要谢谢浅井殿下。”

    “他可是阿市公主的丈夫啊!我们织田家有难他当然要帮忙!”池田恒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大声嚷嚷道,“不过啊,还是和咱们有姻亲的浅井家靠得住。你看看朝仓家,那个朝仓义景,是个什么态度啊!”

    “就是就是。”佐胁良之深表认同地连连点头,“在评定会议上吊着副臭脸,每句话都带着那麻烦死的尊称和敬语,对咱们主公爱答不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联军的盟主呢!他不就带来了20000人吗,有什么好神气的?咱们织田家这次可是有33000大军,南近江的7000多豪族足轻也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他牛什么牛!”

    “你们几个,不可对朝仓殿下如此无礼。”丹羽长秀有些生气地呵斥道:“朝仓殿下也是我们的重要盟友,绝对怠慢不得!没有朝仓家的帮助,仅凭我们和浅井家,可是没办法取下京都的!”

    “好了好了,丹羽殿下,我们知道啦!”池田恒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连连摆手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了看,好奇地问道:“咦?阿犬呢?”

    “我哥他和森前辈在那边呢。”佐胁良之遥遥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围栏,“在那发呆发了好久了。”

    池田恒兴见状,脸上立刻腾起了欢笑。他踮着脚,快步走到了前田利家身后,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阿犬,你小子看什么呢!”

    “恒兴,你干啥!”前田利家被池田恒兴给突然袭击了,十分不爽地回了一拳,随后就转过身来,继续用无比神往的眼神鸟瞰着城下的土地。众人都被他的样子吸引了,纷纷凑到栏杆边,向下望去

    只见漫山遍野都扎满了大军的营寨,整个观音寺城周围的土地上都被密密麻麻的辎重和部队所覆盖。织田家,朝仓家,浅井家,还有数不胜数的小豪族的旗帜都在风中招展。营寨里满满的都是忙碌的足轻,有的在列队操练,有的在搬运辎重,只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让人目不暇接。时不时还会有传令兵骑着高头大马,在营寨间的小路上快速策马而过,激起一地烟尘,周围的人都纷纷避让。而在通向东北的官道上,搬运辎重粮草的民夫辅兵队几乎把官道塞满,形成一条络绎不绝的长龙,一直延伸到东北山区视线的尽头。这么庞大的军队,每天消耗的粮草就难以计数,南近江的粮草无力支持这么多的军队,只能从北近江、美浓,甚至越前和尾张不断运输粮草而来。这条漫长的补给线,绵延上百里

    观音寺城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军营给牢牢围住,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部被联军的旗帜和营寨所填满。居高临下望去,这75000人的庞大军营宛若一个缓缓颤动的远古巨兽,真是让人叹为观止。雨秋平能够联想到的,就只有阅兵仪式的时候,从天 安门上的摄像机镜头向下看时的场景。

    “真是…壮丽。”木下秀吉憋了好半天,终于从他那贫乏的词汇库里想出了一个词语,但是似乎又觉得词不达意,连连摇了摇头。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庞大的军队,这么壮观的景象。”前田利家双目死死地望着城下的军营,一刻也不愿意移开目光。“三好家的那边,也一定是同样的景象吧。”

    “这将是一场能够载入史册的大战。”一直闷声不语的森可成也忽然用低沉的声音开口道,语调中已经遏制不住他的兴奋和期待:“能够出现在此战中,实在是武家之幸。”

    “是啊。75000人对55000人,其中将会有50000战兵的互相拼杀,近畿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大规模的战斗了。这一战,就要决定京都的归属,决定将军之位,决定谁是近畿的霸主,甚至决定整个天下,整个战国乱世的走向。”雨秋平作为一个穿越者,更是颇为感慨地诉说着历史的厚重:“此战,会不下于一之谷奇袭,不下于屋岛之战,不下于坛之浦之战,不下于应仁之乱时的东西军决战!成为广为世人传颂的传说!若干年后,不论谁胜谁败,在这场战斗中活跃的武士,必将成为天下人口口传颂的英雄,他们的故事甚至会被编成轶事,或是被写成书,像九郎判官义经的故事那样永久流传下去。”

    “还是你小子能说会道!”前田利家被雨秋平那豪迈的话语说得心潮澎湃,在雨秋平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随后一抬腿,踩在栏杆上,对着底下壮阔的军营大吼道:“只要我前田利家能够在这场战斗中立下大功,就可以名垂青史,成为天下有名的武士啦!”

    站在围栏边的众人,都因为雨秋平和前田利家的话变得热血沸腾。

    “还有我!出人头地,我要成为一城一国之主,娶好多好多身份高贵的公卿小姐为妻!让那些认为我身份低贱的人跪在我面前道歉!”木下秀吉挥舞着拳头,一起高呼道。

    “还有我!这样的大决战,怎么能少了我池田恒兴一份!织田家成败与否,全在我池田恒兴的身上!”池田恒兴也兴奋地朝着栏杆外都吼道。

    “还有我!”

    “还有我!”

    ……

    大家都是热血沸腾的武士,大家也都是深受武家荣誉传统熏陶的武士,在这种大战将来的氛围下,没有人可以置身其外。连平时温文儒雅的丹羽长秀,沉默寡言的森可成,都已经跟着大吼了起来

    雨秋平仰起头来,望着湛蓝的天空和那冉冉升起的太阳,心中忽然也是激昂澎湃。

    “我也要成为了不起的武士,成为能载入史册的武士了。”

    上洛,打到京都去,这也曾是今川家的梦想,是家督殿下的梦想。现在,由我来代您实现!

    家督殿下,您有在看吗?

第四百零二章 对峙

    9月10日,上洛大军如同一个庞然巨兽一般,在观音寺城下拔寨起兵,缓缓地向西边进发。75000大军的队伍在南近江的土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先锋部队已经抵达了石部,后面的辎重队还没从观音寺城离开。沿途,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远远地躲在山间或者田边,用蕴含着期待、仰慕、惊恐等无数情感的复杂目光远远地望着这支巨龙般的队伍。

    9月11日,联军先锋在距离濑田(也就是三好家55000大军驻扎的地方)东边13里外的草津扎下营盘。9月13日,联军全军抵达草津,在草津扩建了一个和观音寺城城下营地一样巨大的营地。而就在他们西边不远处,三好家的营地同样铺天盖地地横在那里。大量的小城、岩砦、防御工事早已被修筑好。而想从南近江进军京都,必须要经过濑田。

    因为京都和二条城所在的山城国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它周围群山环绕。山城国和近江国的分界线,是它东边的比良山地和笠置山地这两个巨大的山地。山城国和近江国之间的官道都是由这些山地间的山谷所构成的。而连接近江国和山城国的几条山谷,都要经过濑田。如果想绕过濑田进入京都,就只有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才有机会了而这或许可以让两三个商旅通过,却根本不是大军能经过的路。

    如果说笠置山地和比良山地是山城国的东大门,那么濑田就是大门上的锁。打不开锁,一切都无从谈起。三好家55000大军足以把濑田守得密不透风,让上洛的大军往而兴叹。

    对峙的局面持续了半个多月,即使织田家屡屡展开挑战,三好家却打定了主意死守不出,就是不肯迎战。三好家的粮仓在三好家的本城饭盛山城,距离濑田前线只有80里左右。而联军的补给线,却几乎要达到200里左右。更何况联军的人数要比三好家足足多上三成多,更是让他们粮草的消耗量远远超过了三好家。

    而且久久驻屯于境外却一战难求,联军的士气也在逐渐下降。除了渴望名垂青史而始终兴奋的武士外,许多底层的足轻已经有了厌战思家的情绪。为了扭转颓势,联军在经过了一天的讨论后,决定主动出战。

    10月1日,联军将辅兵留在营地里,而将75000战兵和辅兵悉数拉出营外,在平原上列阵。50000辅兵打造了数不胜数的攻城器械,从攻城橹、望台到云梯、冲城锤应有尽有,就等着往三好家的铜墙铁壁上招呼。

    而三好家也不甘示弱,55000大军谨守营盘,任由联军如何进攻依然巍然不动。联军苦战一天,却没能形成较大的突破,无奈之下只得收兵回营。

    当晚,联军的评定会议上就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三好家固守濑田,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朝仓义景一直以来自视甚高,认为朝仓家贵为名门,理应成为上洛联军的统帅,结果却被织田信长这个土包子给抢了风头,故而对织田信长的指挥十分不满。而织田信长指挥以来,先是在草津磨蹭了半个月,难得打一次还一无所获,更是让他对织田信长的不信任彻底爆发。本来朝仓家距离本居地越前就是最远的,粮草补给线也最长,耗费的粮草也最多。重重矛盾叠加在一起,让他现在的心情非常暴躁,一直在嚷嚷着:“退兵吧!退兵吧!”

    “朝仓殿下还请稍安勿躁。”足利义辉经过一天的战斗,也是心里十分不满。他

    之前之所以一直忍耐着织田信长和织田家部下的无礼,就是相信他们能够帮助自己回到京都。可是现在看起来,联军拿三好家的铁桶防守束手无策,这让足利义辉气不打一处来。如果现在就退兵的话,之前受的委屈不就都白费了?于是,他也只能忍着怒火强行安抚朝仓义景。

    “这是全天下都关注的战役,结果三好家却只如懦夫一般闭门不出,实在是武家之耻。”浅井长政对于三好家的战略似乎非常不满,“为何不肯堂堂正正地来一场合战呢?难道防守就能改变什么吗?劣势都是要靠合战才能扭转的啊!”

    在如此重大的利益面前,又有几个武士会像你一样啊,长政?坐在下手位的雨秋平望着浅井长政,在心里腹谤道:三好家心里清楚得很,联军补给线太长,人心不齐,只要拖下去,联军就将不战自溃。当年董卓面对关东十八路诸侯的穷追猛打,仅仅是烧了洛阳撤退,联盟不就自行瓦解了?

    “无论如何,撤退是不可能的。”织田信长用异常坚决的目光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圈,“这次上洛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松永家在之前的合战里就已经被我们织田家击垮,无法帮到三好家。如果让松永家喘过气来,他们也会有70000多人。你们觉得还有胜算吗?不就是一天没打下来,你们至于如此吗?”

    “再有敢言撤退者”织田信长用威胁的语气,拖长了音调道。

    “切。”朝仓义景见状冷哼了一声,“今天一天联军就伤亡了快2000人了,强攻根本不是办法。织田殿下不让撤退,倒是想办法出来啊?”

    朝仓义景的反问让织田信长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毕竟他也拿不出好的办法。他咳嗽了一声,把目光投向他的下手位织田家的诸位家老和重臣,示意他们赶紧想办法出来。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丹羽长秀、雨秋平等人见状都是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评定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空气的气氛有些尴尬。就在这微妙的时刻,一声微弱的“主公容禀”却从遥远的门口边传来。众人将目光望去,发现正是坐在门口的木下秀吉说的话。他是能够参加这次会议里面,身份最低的几个武士,因此被安排坐在门口。

    “阁下又是什么人?这里轮得到你来说话吗?织田家的武士,都这么不懂礼仪的吗?”朝仓义景看了一眼木下秀吉坐的地方,就意识到这最多就是个部将,十分不屑地问道。

    “这猴子,真没大没小。”佐久间信盛见状冷哼了一声,“可别在这种场合撒泼,把织田家的脸都丢到外面去了。”

    不过,织田信长却没有怪罪木下秀吉的意思,而是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说出自己的意见。木下秀吉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满堂大人物,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在下建议奇袭!”

    “奇袭?”织田信长闻言一愣,不解地反问道:“濑田都被扼住了,所以的路都要经过濑田,你从哪里奇袭?”

    “从琵琶湖!”木下秀吉被这反问的语气给吓到了,有些颤抖着高声道。

    “琵琶湖?”织田信长双眸一闪,背着手大踏步地走到了帐内悬挂着地图的地方,“你说说看。”

    “主公容禀!”木下秀吉见状也一个猴子打滚就直起了身,快速地迈着小步子挪到了地图边,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道:“我们可以派出一支别动队,往回走到守山,从那里寻觅船只,渡

    过琵琶湖,到达琵琶湖的西岸,也就是穴太和坚田那里!然后,再往北边的山区里绕,经过延历寺,从京都北边的山区里再绕出来,直驱京都!”

    “切!”“说什么胡话呢?”“这哪里冒出来的下贱武士?”“这猴子,真给织田家丢脸。”“异想天开,那哪里行得通?”

    木下秀吉话音刚落,大帐内就响起了巨大的嘲讽和奚落声。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愤怒地瞪着那些瞧不起他的人。

    “你这方案太过行险了。”织田信长还捏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正在沉思,明智光秀就先开口提示道:“你说的那条小路我走过,只是延历寺的僧人修行用的步道,从来没有军队从那里通行过,根本不能够大军通行。”

    “在下不需要大军。”木下秀吉向着明智光秀一鞠躬,随后开口解释道:“在下不带辅兵,只要500战兵,带着五天的口粮在身上,前去奇袭。”

    “五天?这只够去的时候的口粮啊!而且你们背不了那么多粮食,肯定要饥一顿饱一顿了。”雨秋平闻言也不由得开口提醒道:“那基本上就是有来无回了啊!万一奇袭失败,你全军都要饿死在那里!而且这条路很少有人走,到底能不能通过500人也不好说啊!你冷静点,太危险了!”

    “富贵险中求嘛!”木下秀吉感激地看了眼雨秋平,自己则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如果成功了,京都就拿下来了啊!这个风险还是值得去冒的!”

    “你成功了京都也拿不下来。”柴田胜家瓮声瓮气地开口道:“三好家在京都肯定有人留守,你那没有攻城器械的500人筋疲力尽地摸过去,如何打的下京都?”

    “再说了,三好义贤在近畿一带忍者密布,你那500人的行踪很有可能暴露。”忍者出身的泷川一益也泼冷水道:“很有可能会被发现,然后调兵去剿灭你,到时候我们想救也救不了你。”

    “诸位殿下的好意在下心灵了,但是打不下来或者被发现也没关系。”木下秀吉又是深呼吸了一口,解释道:“只要能够吸引三好家的注意,逼他派兵去打我,联军的主力不就有机可乘了吗?总比僵在这里空耗粮草要好啊!”

    既然木下秀吉都说到这份上了,雨秋平等人也不好再劝。而外家的武士们,则都对这个疯狂的建议嗤之以鼻,等着看暴脾气的织田信长训斥他的好戏。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织田信长居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声道:“行,猴子,余准了你的计划。”

    “什么?”大帐内一瞬间一片哗然,纷纷都觉得不禁木下秀吉疯了,连织田信长也疯了。不过,这对疯子主仆似乎却志趣相投,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只是主公,在下手里只有一百多战兵,人数不够?可否从别人家里借在下三百多人。”木下秀吉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另一个请求。

    “行,你借吧,只要那人愿意,借多少都随你。”织田信长大大咧咧地随口答应道。

    “谁会借人陪你去送死啊。”侍立在织田信长侧后的佐佐成政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而他也说出了在座众人的心声。木下秀吉的奇袭,几乎就是九死一生。300多战兵说少也不少啊,谁也不愿意随便放弃。

    “没人吗?”织田信长扫了一圈,无奈地摊了摊手道:“那要不我就把南近江豪族的部队借你点吧,那个蒲生家似乎就不错。”

第四百零三章 变化

    第二天早上,雨秋平就和几位与木下秀吉交好的朋友一起,在守山的码头为他送行了。他印象中,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为木下秀吉摆酒送行祝他能够顺利完成九死一生的任务,平安归来。那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小个子,永远冲着最危险的一条路上去,似乎从来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那个骨子里自卑的人,永远在为了得到他人的尊重而拼搏。

    为了保证军心不涣散,他甚至没有告诉他的那500部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而是谎称他们只是去接替浅井家部队换防。不知道当着500部下明白他们的行动有多疯狂后,会作何感想。

    “藤吉郎,这次可真的不比以前了。”临行前,雨秋平还不忘向木下秀吉嘱咐道,“稍有不慎,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处,而且我们几个还完全帮不到你。”

    “没事,几位兄弟的心我领了。”木下秀吉故作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胸脯,但其实他的大腿也在止不住地颤抖,“平日里冲锋陷阵,我根本比不过那些武士,能够建功立业,也只有这些那些武士都不敢去的机会了。”

    “你啊你…早晚要把命给作没了的!”雨秋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木下秀吉的肩膀,“反正你好自为之,记得要活着回来啊!”

    目送着那几艘临时找来的商船载着500战兵缓缓离岸而去,雨秋平和前田利家、池田恒兴等人都是感慨良多。在这个年代,武士之间的生离死别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以至于他们竟然都有些麻木。

    然而,还没等他们回味多久,突然有一个织田家的母衣众策马而来,看到雨秋平等人后就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众人身边后压低声音说道:“主公让你们快些回去,有紧急军情要商议?”

    “什么?”池田恒兴闻言一惊道:“三好家进攻了?”

    “不是,”母衣众十分困惑地摇了摇头道,“三好家派出使节来求和了。”

    等到雨秋平等人策马回到营地时,三好家的使节已经回去了。而中军主帐内,高级武士正一片不解地正在大声讨论着面前的局势。

    “光秀,刚才是什么情况?”雨秋平看到织田信长正在和足利义辉、朝仓义景等人争执,暂时顾不上自己,就找到了明智光秀问道。

    “红叶,你说这事有多奇怪。”明智光秀十分困惑地摇了摇头道,“就刚才,三好修理大夫派出使者前来要求和谈。他说愿意和主公单独会面,或者是让主公派出一个全权代表和他会谈。他似乎非常急迫,让主公今天必须给出答复,否则就不再考虑谈判事宜。”

    “什么?怎么可能?”雨秋平闻言也是一愣,“昨天我们猛攻一天却毫无寸进,三好家明明占了便宜为何要求和?只要再拖下去,联军总有撑不住的一天啊。”

    “我们这里也都搞不懂修理大夫在想什么。”明智光秀面带忧色地望向帐外那是插满了三好家钉

    拔纹的濑田的方向。“不明白为什么打赢的一方要这么急着求和。”

    “莫非是后方不稳?”雨秋平歪着脑袋想了想,提出一个猜测:“所以三好家耗不下去了,必须赶紧撤回领地。但是又没办法击败我们,只能求和。”

    “现在主流的观点就是你说的。”明智光秀扭头看了眼讨论地如火如荼的各位武士,“但是也有人担心是三好修理大夫的计谋,主张不要去和谈。”

    “那主公是什么意思?几位殿下呢?”雨秋平也顺着明智光秀的目光看了过去,“按照主公的性格,肯定不会因为担心有诈就不去谈判吧。”

    果然,被雨秋平言中了。他话音刚落,织田信长似乎就和足利义辉、浅井长政、朝仓义景达成了某种共识,随后便大踏步地朝着雨秋平这边走来。

    “光秀,我们决定了,由你和长秀作为联军的代表,却三好家那里和他们谈判。”织田信长拍了拍明智光秀的肩膀,十分信任地嘱托道:“我们相信你的能力。你去谈判的时候,余允许你答应任何条件,也允许你随便开出任意条件,反正一定要努力摸清楚三好家的态度,搞明白修理大夫为何如此急着和谈?”

    “主公…?”明智光秀闻言一愣,试探性地反问道:“主公给在下这么大的谈判权限,未免有些欠考虑。”

    “放心吧,你尽管随便谈。”织田信长看到明智光秀的反应和哈哈大笑了起来,“反正条约这种东西,余一概不会遵守的!”

    明智光秀和丹羽长秀离开后,织田信长立刻下令联军的忍者全军出动,竭尽全力调查三好家领内是否有发生什么变故,努力和安排在三好家领地内的细作街头。

    当天下午,丹羽长秀和明智光秀就从三好家的营地内结束谈判回来了。二人前脚刚进营寨,后脚就被织田信长派人给直接拉来了中军主帐,询问情况。

    “三好修理看起来很是疲惫,似乎很久没有休息好了。”丹羽长秀先是提到了三好长庆的状态,“我在军中也没有看到三好实休。按理说,这样重要的谈判,作为三好家重要智囊的三好实休肯定会出席。但是即使安宅殿下和十河殿下都来了,却依旧不见他的身影。”

    “三好义贤不在吗?”足利义辉闻言皱紧了眉头,“本将军和三好家有旧,颇知内情。平日里所有涉及三好家外交的事宜,都是由三好义贤负责的。他居然不在,莫非是在其他地方抽不开身?”

    “那你们都谈了些什么?”浅井长政随后追问道。

    “三好修理先开出了条件,说让我们退出野洲郡、栗太郡和甲贺郡三郡给六角家,让六角家复国。同时放弃拥戴公方殿上洛。如果是这样,三好家愿意和我们讲和。”明智光秀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三好长庆的条件。

    “这真的是三好修理大夫开出的第一个条件?”织田信长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道,“这

    条件也太弱了吧?甲贺郡我们都没打下来,都是忍者。而栗太郡和野洲郡石高数也不算太多。三好家居然也没有要求自己占领这两个郡,而是仅仅要让我们把它们还给六角家?”

    朝仓义景理了理自己高贵的宫卿服饰和那顶帽子,颇为优雅地用着那标准的京都口音开口道:“明显是信心不足,急着撤军了,不敢开太过分的条件,害怕我们拒绝。”

    “那之后呢?”浅井长政再次开口问道,“之后你们是如何交涉的呢?”

    “简单一点概括的话…”明智光秀沉吟了一下,低声开口道:“为了试探修理大夫,我们拒绝了这个已经非常优厚的条件,而是要求修理大夫退出京都,停止拥护伪将军足利义荣。出乎我意料的是,修理大夫对于这个条件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退出去和安宅殿下和十河殿下商量了一会后,说是回来给我答复。”

    “是怎么样的答复?”足利义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急急地追问道。

    “他说愿意放弃拥护伪将军足利义荣,迎回公方殿作为将军。”明智光秀抬起头顿了顿,望向足利义辉:“但是不愿意把京都的控制权让给织田家,而是建议由三好家控制二条城-京都以西,织田家控制二条城-京都以东。”

    明智光秀话音刚落,大帐内就是一片哗然。

    “这已经不是谈和了…做出这样的妥协,几乎就是屈服啊。”雨秋平对三好长庆居然愿意提出这样的条件感到十分诧异,帐内的众人也是一时间议论纷纷。

    “三好家肯定是后院起火了。”朝仓义景轻蔑地笑道,“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认同三好家的人大有人在。眼看三好家主力云集京都,四国岛、摄津、播磨那些地方的反三好势力就都趁机跳出来反叛。三好修理自顾不暇,自然无力守这京都了。不然大内家,就是前车之鉴啊。”

    朝仓义景的分析很有道理,帐内的武士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可。连一贯看不惯朝仓义景的织田家重臣也都不得不承认这话在理。

    “在下最后还是拒绝了三号修理的条件,但是看得出来,三好修理大夫已经失去了和联军对抗的信心。”丹羽长秀最后总结道,“如果我们坚持不议和也不撤退的话,三好家可能就要撤军了。”

    10月4日,对峙仍在继续,而联军忍者传回来的情报则证明了朝仓义景的猜测。在四国岛,长宗我部元亲在三好义贤、十河一存和安宅冬康三人都离开之后,立刻集合土佐的一领具足大军,向北入侵阿波。而在播磨,赤松家也终于等到了喘息的机会,开始展开反扑。与此同时,摄津境内池田家的余党也纷纷起兵,据说还联络了丹波境内的波多野家和石山御坊的本愿寺僧兵,要一同夺回池田家的领地。对于三好家来说,可以称得上是领地内处处遭殃了。

    而在10月5日,更惊人的情报也传来了。

第四百零四章 京都(1)

    10月5日傍晚,联军忽然召开了一次颇为神秘的会议。会议只允许高层武士参加,像池田恒兴,甚至是森可成这种级别的武士都被排除在外。

    雨秋平和织田信长等人早早就到了主帐,但是一脸阴沉的足利义辉一定要求等所有人到齐了再宣布。过了半晌,朝仓义景等人才匆匆赶来。足利义辉立刻煞有介事地宣布关进主帐的门,还让自己的奉公众在四周巡逻,保证营帐周围无人偷听。他的这一套做法搞得所有人都是紧张不已,不知道要宣布多么重要的情报。

    一切准备就绪后,足利义辉才清了清嗓子,用着最低沉的声音开口道:“给大家介绍一个人。”他边说边指了指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个陌生青年,“他是我当年在二条城时的一个亲信小姓。我被从二条城驱逐时,将他留了下来,在二条城里担任卧底。大前天傍晚,他终于找到机会从二条城里逃了出来,辗转了三天终于逃到了我们这里,带来了绝密情报。”

    那个小姓看到足利义辉用眼神示意他开口,一时间竟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结巴了好久,终于憋出了一句话。然后,就是这一句话,让整个大帐内瞬间炸锅了。

    “足利义荣在十月一日晚上病死了!”

    “什么意思?你详细说说?”一片混乱中,雨秋平也不知道是谁高声问出了这个问题。那个小姓顿了顿,似乎也逐渐冷静下来,开始缓缓回忆前几天的事情。

    “足利义荣大约在半个月前偶感风寒,病不算特别严重,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在下由于是公方殿旧臣,一直不受待见,被安排的是打扫庭院的工作,因此对于病情具体如何也不了解。”小姓似乎回忆起来当时的事还有些后怕,脸色也微微泛白:“可是就是一日晚上,二条城将军府第内突然乱成一团。在下有几个跟在足利义荣的亲信侍卫边上的朋友,他们告诉在下足利义荣忽然暴毙了。在下一开始还不信,但是当天半夜,三好实休就带着好多人直接回到了二条城,把二条城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严禁任何人员进出。我们所有人都被在大半夜叫起来盘查,看看有没有缺人。随后,就下达了戒严令,下令不准议论将军,似乎是要封锁足利义荣死亡的消息。”

    “在下当时就意识到,足利义荣可能真的出事了。”小姓一边还原着当时的情况,而在座的诸位经验丰富的武士却早已经是脸色天人交战。如果小姓描述没错,那足利义荣出事就不是可能了,而是板上钉钉。

    “让在下确定足利义荣出事的,是当天凌晨。当时在下还在庭院里打扫卫生,忽然发现三好实休带着几十人,似乎是簇拥着一个棺木一样的,径直出东门而去,似乎还念叨着什么‘先葬在冈崎神社’之类的话。”小姓连着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有些口干。足利义辉见状,居然兴奋地亲自倒了杯水,送到小姓手上。小姓受宠若惊地连连逊谢,喝完水后继续说道:“在下得知了如此重大的情报后,就一门心思向着如何脱身汇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一路顺着小路从琵琶湖上摸了过来!”

    在座的众人,此刻都用十分感激的神色望向那个小姓。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个情报有多么重要因为足利义荣对于三好家和松永家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个人可靠吗?”织田信长首先怀疑起了这个小姓的身份,“三好家已经全境戒严!你又是怎么溜出来的?莫不是三好家的疑兵之计?”

    “此人绝对可信。”足利义辉斩钉截铁地沉声道,“此人是我的亲信!当初追随我出生入死,更是曾经为我挡过刀。他留下潜伏之时,为了表明决心,更是妻儿交到我手上,绝不会背叛我?”

    “织田殿下容禀。在下走的路,是当年公方殿为了在晨间去琵琶湖畔修炼而摸索出的小路,如今荒废已久,三好实休断不知晓,所以在下才侥幸逃脱。”那个小姓诚惶诚恐地答道。

    “无论如何,即使是公方殿的人,也不可轻信,这是事关联军数万人性命的事。”织田信长非常谨慎地低声道,挥了挥手,示意泷川一益把那个小姓带下去审问。足利义辉深明兹事体大,也不敢任性,朝着织田信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审问后,泷川一益回来向织田信长汇报。这个小姓能够反反复复数次前后颠倒把他逃脱的经历描述出来,对于事情的回忆也没有任何偏差,不太可能是被三好家收买的间谍。

    “若是如此,这情报倒是颇为可信。”织田信长闻言微微颔首道。

    足利义荣是三好家和松永家放逐足利义辉后拥立的伪将军,至少在程序上来说,他就是现在室町幕府的正统将军,也是三好家和松永家的牌面。虽然不少人对足利义荣的身份颇有微词,但是也只能老老实实尊他为将军。而有了足利义荣在手,三好家和松永家就可以挟将军以令大名,靠着将军命令的大义名分来制霸近畿。而上洛联军所依仗的,则是被废除的嫡系将军足利义辉的大义名分。两位将军互相宣布对方是叛逆,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制约。而两派人马,也各自拥护着自己的傀儡将军,为了京都而斗争。

    然而,如果足利义荣突然病逝,三好家和松永家等于就失去了拥护的对象。现在将军之位空缺,足利义辉就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的人。三好家和松永家已经失去了大义的名分,没有理由继续阻挡上洛联军。这大义名分说起来很虚,大名政客们都不相信,但是却不能不在意。因为在底层武士、足轻、百姓之间,占据正义的一方还是很有市场的。可以说,足利义荣的意外死亡直接让三好家进退失据。三好义贤只能封锁他死亡的消息,来暂时维持住前线部队的士气。

    京都和二条城必须由将军坐镇这虽然已经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却是绝大多数中下层武士、足轻、百姓的观念。所以每一次将军被迫流亡后,不久就会被迎回京都或者另立新将军,就是控制山城国的大名在各界的压力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而如果三好家已经没有可以拥立的对象,那么迎回足利义辉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他们也只好做出妥协。

    “天呐。足利义荣真的死了吗?”丹羽长秀此刻已经惊愕地有些说不出话来,磕磕绊绊地说道:“他是10月1日傍晚去世。三好家10月2日就来找我们和谈了,还同意迎回公方殿做将军…原来如此!在下之前还在疑惑,为何三好家明明打赢了却突然妥协,原来是因为足利义荣病逝了啊!他们已经没有打下去的理由了!”

    “难怪难怪。”朝仓义景此刻也是喜形于色

    ,对着足利义辉连着拱了拱手道:“真是天助公方殿啊!咱们公方殿果然是天命所归,未战而伪将军先遭天谴。如此一来,上洛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足利义辉对这样的恭维很是受用,面带微笑地连连点头。虽然他此刻已经欣喜若狂,但是身为将军的风度还是不能抛弃的,不然他恨不得立刻大笑起来。而大帐内的其他武士,却没有足利义辉这样的涵养,不少人都已经弹冠相庆,庆祝即将到来的上洛成功。

    不过,织田信长想得却比足利义辉、朝仓义景他们多很多。他并不满足于拥立足利义辉回到京都,而是想在近畿建立织田家的霸权。为此,消灭或者重创三好家就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眼下三好家全军在此,而织田家也拥有朝仓家和浅井家这两家盟友助阵,如果能够利用他们趁机击溃三好家主力,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伪将军病逝,三好家失去了再战的理由。而后方起火,三好家又不得不回防。”织田信长低声复述着眼下的情况,眉宇间已经是锋芒毕露:“从光秀和米五郎带来的情报来看,三好修理大夫也已经心力憔悴,不打算再打下去了。”

    “也就是说”织田信长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一周,低声道:“三好家撤军,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主公明鉴!”柴田胜家一下子嗅到了战机,“从这里撤回摄津,有五十多里的路程,如果我们衔尾追击,定能重创三好家。”

    柴田胜家所言不错,对于如此庞大的军队而言,想要在另一股更加庞大的军队面前撤退五十里而毫发无伤,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追击,为什么要追击?”然而,朝仓义景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我们只要拥立公方殿上洛就好了,何必多生事端。若是追得太紧,三好家一看撤退不成,反而掉头一战,不是徒增麻烦?我的足轻的命就是不是命了吗?”

    “朝仓殿下可真是悠闲啊。”织田信长闻言没好气地呛了朝仓义景一口道:“殿下莫非以为打下京都就一了百了了?若是三好家毫发无伤,等他们处理完内乱后,难道不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我们离京都太远,来不及支援,难道让公方殿一个人对抗三好松永联军?”

    织田信长的一番话虽然很冲,让朝仓义景一下子脸一黑,不再言语。但是足利义辉却明白织田信长说得没错,于是开口打圆场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逆贼三好。必须要严惩他们,以伸张正义。”

    “公方殿说得好!”浅井长政听到“正义”这两个字,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热血沸腾地喊好道。朝仓义景见状,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追击的决议。

    “既然诸位都已经认可,那我们就要做好准备,三好家一撤,我们就要开始追击。”织田信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地图边上,在京都和二条城的位置重重地用拳头锤了锤道:“衔尾追击,迫使三好家在这里只能和我们一战,彻底击溃他们!”

    “各位,立刻回去准备吧。”织田信长话刚说完,自己就雷厉风行地开始向着大帐门口走去,“三好家随时可能撤离,我们必须要打起精神,不能让他们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第四百零五章 京都(2)

    10月6日清晨,天还没有全亮,雨秋平就被从睡梦中叫醒。他迷茫地睁开眼,发现龙子已经坐在床边,正拿着一个脸盆和毛巾,急急地等着帮他洗漱。

    “龙子,干嘛把我吵醒。”雨秋平伸了个懒腰,大概看了看天色,估计只有寅时的样子。然而,还没等龙子回答,密集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和马蹄声就已经传入耳中。雨秋平双目猛地睁大,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来,急急地问道:“什么意思?三好家撤退了?”

    “没错,殿下!”龙子点了点小脑袋,自己则拿着温热的毛巾开始帮雨秋平擦脸,一边柔声道:“刚才织田大殿亲自传令,让各部队立刻集合追击,三好家已经开始撤退了。”

    “主公亲自来?”雨秋平听得又是一惊。

    “对的,织田大殿好像一晚没睡,都在望塔上盯着三好家。”龙子想起织田信长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以他看到殿下睡得正香后,似乎气得不行,扬言要给殿下您一点颜色看看。”

    每每到了要临时集结部队的时刻,雨秋家的表现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常磐备在凌晨起床集结,披甲列阵的时间可以说是冠绝全军,850战兵第一个冲出大营,向着三好家的营寨冲去。

    在雨秋平身后,柴田胜家的1000人,泷川一益的700人,佐久间信盛的800人也先后跟了出来。再往后,就是浅井家的5000战兵和织田家剩下的近8000战兵。南近江和朝仓家的部队则跟在最后。由于随时可能爆发激战,所有出发的战兵都已经披甲完毕。而辅兵则全部被留在了营寨里,由各家留守的家臣之后指挥着搬运辎重前进。

    等到雨秋平接近三好家的营寨后,三好家留下的断后部队立刻开始还击。不过由于联军战兵数量太过巨大,三好家留守的战兵似乎只有2000人左右,根本无力抵抗,不一会营寨就被织田家攻破,三好家的留守战兵也仓皇撤离。雨秋平登上制高点望,发现三好家的队伍在官道上拖得很长,正向着京都的方向撤退,队尾距离织田家大约有两三里路的样子。

    织田信长没有多话,立刻下令织田家各部将所部骑兵抽出,交由柴田胜家统一指挥。将近1000人的骑兵队在柴田胜家的指挥下直奔三好家的部队而去。而浅井长政见状,更是亲自指挥着浅井家全部的800骑兵扑向三好家,和织田家的骑兵相互配合掩护。三好家断后的部队似乎是由安宅冬康指挥他虽然是赫赫有名的海战达人,但是却一向不以陆战见长。在织田家和浅井家骑兵的骚扰下,速度逐渐降低,眼看着就要被织田家的前锋部队追上了。

    排在他前面撤离的三好长逸、三好政康等人不能坐视不理,只得下令战兵披甲,向后攻击织田家和浅井家的骑兵,掩护安宅冬康撤离。不过由于整个后卫部队都已经被织田家黏住,先行的三好家部队的速度也不得不放缓,全军披甲,辅兵先行,以应付织田家随时可能发动的总攻。

    就这样,三好家近19000战兵和联军的25000战兵在濑田到山科

    的官道和官道两旁不断拉扯,你进我退,速度被降到了最慢。

    “主公下令,让你们继续追击!但不要立刻开战,黏住三好家就可以了!”织田信长派出了母衣众,向每一个织田家的备队传递如下命令:“抵达山科之前,官道都是比良山地中的山谷和丘陵间的小道,没有办法展开部队,发挥不了兵力优势。一直这样追击,直到进入山城国中央的平原后,再做打算!”

    “还请回报主公,让主公一定多加小心!”作为先锋之一的雨秋平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向着前来传令的佐胁良之再三嘱咐道:“我军前方的地形,就像是一个由细变宽的喇叭口一样,我们从狭小的官道上会突然进入一个平原。到时候,如果走在我们前面的三好家在利用宽阔的平原上先列好阵势展开全部部队,我们的先锋就会面临以少击众的窘境。而且那样的喇叭口地形,进入容易退出来难,可能会被直接击溃然后不断反卷身后的友军,造成全军的动乱。”

    “在下明白了。”佐胁良之虽然平时和雨秋平没大没小,但是到了战场之上对雨秋平却颇为敬重,“一定转告主公。”

    在联军锲而不舍的衔尾追击下,当天晚上,三好军也只撤退到了山科也就是雨秋平之前所说的那个喇叭口的骤然放大处。今天从凌晨开始折腾了一整天,也只撤了25里,距离京都和二条御所还有13里。而联军的营寨,则蔓延在从山科到大津将近十里的官道上。

    而经过这一天的衔尾追击,作为撤退一方的三好军损失着实不小。不仅抛弃了大量辎重,战兵和辅兵还有大概1000人左右的伤亡。反观联军,作为追击一方,几乎毫发无伤。现在还是因为官道狭窄,撤退一方不用面临包夹和迂回。等明天到了平原上,撤退方的伤亡还会更加惨重。保守估计,等三好家撤到摄津时,减员至少超过一成。

    当天晚上,联军再次聚集在织田家的大帐内,召开了一次评定会议。而在大帐内,则挂着一面颇为精细的山城国地图,这是从三好家的营寨里缴获的,对于各种水文地理的标注都十分清晰。

    联军的目标是13里外的京都和二条城,二条城在京都西南4里不到的位置。而横在他们东边的鸭川,则是京都和二条城抵抗东边的军队时的天然屏障。想要从东边攻入京都,就必须跨过鸭川。鸭川发源于山城国北部的山区,自北向南而流,几乎是一条垂线一般从京都和二条城的东边流过,到了南边伏见稻荷大社的位置才折而向西南。

    而在鸭川以东,则有着三座大山。三座大山再往东,就是大军对峙的山科也就是山城国平原开启的东端。这三座大山,自北向南以此是大文字山、音羽山和东山。其中音羽山山腰上的清水寺和东山山脚的东福寺都是著名的寺庙。而音羽山的位置尤其重要,可以说是京都的咽喉。它位于鸭川东部平原的正中央,海拔很高,占领了它就可以压制周围广大的区域。而大文字山和可以供军队通行的音羽山和东山不一样,它隶属于比良山地,崎岖难行,地域广大,几乎难以翻越。

    要想从三座山东边的山科进军京都和二条城,有三条路可以选择。北路是走大文字山和音羽山之间的那条官道,官道上有着著名的南禅寺。走这条路一路向着西北而行,经过冈崎神社和知恩寺,就可以直通京都在鸭川上的渡口。这条路,也是进军京都最近的路。

    而第二条路,也就是中间一路,是从山科向着正西出发,翻过平原正中央的音羽山进而西进,闯过著名的六波罗蜜寺后渡过鸭川,在向西北越过本能寺等诸多寺庙后,就可以到达二条城。在镰仓幕府时期,将军就曾在六波罗蜜寺附近设置六波罗探题,监视朝廷动向。

    而第三条路,也就是南路,则较为偏远。是从山科向西南进发,经过东山和东福寺,拿下伏见稻荷大社,再从南段渡过鸭川,一路北上迂回到二条城和京都。

    这三条路里面,南路太远不是重点。而要紧的北路和中路,则都和音羽山息息相关。北路最狭窄的地方,就是大文字山和音羽山夹着的山谷,那里也坐落着南禅寺。音羽山可以牢牢控制这条要道,只要居高临下地发起攻击,夺下南禅寺,就可以把这条路封锁。

    而中路,本身就是要通过音羽山。音羽山同时又因为自身的高海拔,可以给指挥着提供周围平原上广阔的视野。虽然由于京都附近寺庙林立,可能做不到像平原上那样一览无遗,但的确是非常重要的战略位置。

    评定室内的众人,大多数都久经沙场,看了几眼地图就意识到了音羽山和其上的清水寺的重要性。如果三好家不愿意忍受巨大的伤亡继续撤退,而是打算和联军野战一场,击退联军再撤离的话,那么这音羽山就是双方争夺的关键。可以说,谁夺下了音羽山,谁就赢了一半了。

    “三好家大概率不会一味撤下去了。”织田信长在评定会议上做出了判断,“如果再撤,不仅他的伤亡会进一步增加,京都和二条城也要拱手相让了。余不相信三好家会不战而放弃京都,三好四兄弟可不是那样没骨气的孬种。”

    “不过即使三好军留下来和我们一战,也绝不是我们的对手。”织田信长胸有成竹地用折扇敲打着自己的手中心,“余的忍者已经得到消息,足利义荣病逝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整个山城国现在都已知晓。三好军得知此事后,必定士气低落,无心恋战。再加上它们后院起火,一定没有多少精力在留下死战,心里想着的必定是赶紧撤退。”

    “我们兵力占优,士气如虹,对上这样一支归心似箭的军队,此战十拿九稳,”织田信长用信誓旦旦的口吻向着足利义辉保证道:“余向公方殿保证!明天这个时候,就让公方殿做回二条城的主人!”

    “好!”此时战事顺利,眼看着马上就可以打回二条城了,足利义辉也把和织田信长的那些不愉快全部抛到脑后了,“全是仰仗各位殿下的忠诚和奋战啊!幕府复兴有望,诸位都是名垂青史的忠臣!”

    “那么好,余接下来就布置一下明天的作战计划。”织田信长用折扇点了点地图,顿了顿后就开口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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