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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六章 故国(1)

    雨秋平拆开信封,开始阅读信纸上的内容。然而,还没读几行,他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凝固。家臣们看着他凝重的表情,也都是有些疑惑。雨秋平读罢全信,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来望向窗外那是东边的方向。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今年是永禄十一年了啊。

    “红叶,信上写了什么?”濑名氏义看到雨秋平的表情和举动后,心中已经隐隐有些不安。由于濑名氏俊的原因,雨秋平一直在潜意识里把濑名氏义当做自己的兄弟。濑名氏俊作为雨秋平的所有家臣里,唯一一个可以和他平辈相称的人,他也没有多作客气,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吉兵卫,你拿去看吧。”雨秋平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手里的那几张信纸递给了濑名氏义。濑名氏义接过信纸后,雨秋平就抬起头,低声向着其他人介绍道:“根据德川家的消息,武田大膳大夫在今年新年后就开始在踯躅崎馆囤积粮草。4天前,也就是甲斐的春耕结束后,他就在全领内集结兵力,总人数不明。”

    “目标是今川家。”还没等雨秋平陈述完所有的情报,竹中重治已经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判断。

    “哦?半兵卫,何以见得?”雨秋平眉头一皱,还是开口问道。虽然他明白历史就是如此发展的,武田信玄对今川家的进攻甚至要比他前世历史上的还要早一些。

    “我记得几年前,武田大膳大夫处决了自己的少主,也就是今川治部殿下的女婿,武田义信大人。武田义信大人和大膳大夫在武田家未来的战略上一直存在分歧,而他的死,也表明了武田家的目标就是今川家了。”

    “再加上大膳大夫此次囤积粮草于踯躅崎馆,而不是高远城或者海津城,也排除了对飞弹和越后用兵的可能性。由此可见,此次武田家大军的目标必定是近几年来愈加孱弱的今川家。”

    不仅是雨秋平,评定室内的所有人都明白竹中重治的判断十有**是正确的,因此都陷入了沉默。雨秋平双目空洞无神,脸色显得有些凄凉;濑名氏义握着信的手不住地颤抖,脸上写满了无奈;天野景德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不过肩膀上的乌鸦哀鸣了几声,似乎在表达主人的伤感。他们三个都曾是今川家的旧臣,雨秋平是今川家的女婿一门众,濑名氏义曾是今川谱代濑名家的少主,而天野景德也是濑名氏俊的亲信家臣。

    穿越而来的雨秋平,自从离开今川家那一天起,就明白今川家早晚都会衰落下去,也明白今川家走向末路的一天早晚会到来。他也曾隐隐有过期望,这一世的历史会和上一世的进程不同,可是自己也明白这不过是奢望罢了。

    武田家要入侵了…

    直江忠平、真田昌幸和竹中重治没有表露太多的感情,毕竟身处战国乱世,国破家亡的事情是再正常不过了。而雨秋佑还是个小孩子,似乎不是很明白

    今川家对于雨秋平等三人的重要意义。

    令雨秋平有些意外的,是雨秋殇的反应。后者正凝视着父亲的脸,神色有些释然,让雨秋平有些琢磨不透。

    “那德川家是什么意思?”竹中重治看了眼濑名氏义手上的信,又看了眼雨秋平,低声询问道。

    “德川家…”雨秋平闻言苦笑了一下,托起面前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叹道:“德川家和武田家约定好了,共同攻略今川家的领地。德川家获得远江,武田家获得骏河。”

    “红叶?”濑名氏义愣了一下,意外地转头看向雨秋平,抖了抖手上的信道:“信里可没有这么说啊!你这是从哪里知道的?”

    “殿下?”真田昌幸同样疑惑不解地望向雨秋平,“莫非殿下除了军情司的情报系统之外,还有别的情报来源?”

    “没有,我猜的罢了。”雨秋平微微一笑,不断地摇头,“德川殿下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这个时候他该干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说完这句话后,雨秋平就缓缓地站了起来,向着评定室外的走廊上走去。他搭着栏杆,极目远眺,仿佛能够越过崇山峻岭,越过森林河流,看到挂川城,看到骏府城,看到今川家的那些伙伴们。

    大哥。

    你们还好吗?

    与此同时,骏河国骏府城天守阁内。

    朝比奈泰亨正斜坐在栏杆上,身体靠着柱子,任由两只脚在离地几丈高的地方晃荡。几步外的评定室内,家老们正争吵不休。而他们争吵的事情,就是武田家可能迫在眉睫的入侵。

    朝比奈泰亨其实只要侧耳一听,就能听到屋内的讨论因为他们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冈部殿下,事已至此,你还要坚持说什么武田家不会入侵吗?”朝比奈泰朝愤怒地一拍桌子,对着冈部元信大吼道:“非要等到武田家打到骏府城门口了,你才不会自欺欺人吗?”

    “朝比奈殿下,请注意你的态度。”冈部元信的语气虽然努力维持平静,但是其中蕴藏着的怒气却是显而易见的,“武田家还没有派来废除同盟的使节,两国就是同盟关系,请您不要妄自揣测。”

    “武田?冈部殿下去相信武田信玄的诚信?我倒是要问问你,武田信玄有哪一个同盟是没有破弃过的?”鹈殿长照之子,鹈殿氏长闻言愤怒地质问道。

    “那北条氏康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冈部正纲看到兄长被人如此质问,立刻愤怒地跳出来喊道:“那两面三刀的狮子,你们就那么信得过?居然背着我们,私下派人去请求援兵!武田家还没出兵呢,你就派人去找北条家求援,你这不是破坏同盟吗?”

    “那是寿桂尼殿下死前的遗命啊!哪里是我们善做主张!”奥平贞吉闻言怒发冲冠,狠狠地用手拍向桌面,发出镇天的巨响,同时大吼,“寿桂尼殿下在一个月前临终时反复嘱托,一旦武田有

    异动,立刻联络北条家。寿桂尼殿下尸骨未寒,你们这些人就要反对吗?”

    “立刻整军备战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朝比奈泰朝摇了摇头,试图结束争论,“赶紧把守险要之处,坚壁清野,至少要拖到北条家援军赶到。”

    “到底是谁和你们说,武田家要入侵今川家了?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都把他当成事实了一样?”冈部元信怒极反笑,右手不断敲击着刀鞘。

    “事已至此,你还不明白吗?冈部殿下?”朝比奈泰朝冷哼了一声,毫不畏惧地和冈部元信对视着。

    就在两派人争执不休时,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今川氏真终于不满地发出了大吼。

    “够了够了!你们都给我安静一点!”

    主公发话,今川家的家臣们还是逐渐安静下来,但是却依旧愤愤不平,小声的嘀咕和议论从未间断。

    “威信…威信啊。”靠在门外柱子上的朝比奈泰亨听着屋内的动静,无奈地摇着头,自言自语道:“要是先主公在,又怎么会落到如斯境地。”

    “德川家那边,到底怎么说?”今川氏真有些急躁地问道。

    “主公容禀,德川家拒绝了我们的求援请求。”朝比奈泰朝严肃地回答道,“根据忍者的回报,他们近日里似乎和武田家有忍者来往。而且,我们的忍者还偶然在三河东北的荒凉山区里发现了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十分可疑。”

    “真的吗?怎么会这样?”今川氏真有些惊慌地来回踱步。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打断讨论,询问德川家是否会来增援。这也是朝比奈泰朝第三次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德川家的答复了。

    大敌当前,不想着如何布防迎战,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向德川家、向北条家求援,或是向流亡的将军足利义辉请求调停。这样懦弱怯战的表现,让今川家的家臣们失望不已。

    “这件事到底是谁负责联络的,把他叫过来,我要亲自问问清楚!”今川氏真原地踱步了好几圈,刚坐下没多久,就又立刻开口道,“德川家都已经有两年没有对远江有新的动作了,怎么可能又突然入侵了啊!”

    “是舍弟负责的。”朝比奈泰朝叹了口气道,“在下这就去叫他。”

    说罢,他推门出去,却发现朝比奈泰亨就靠坐在栏杆上,望着西边的天空发呆。

    “松千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发呆!”朝比奈泰朝看到朝比奈泰亨这个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有没有做好为今川家奉献忠诚的觉悟啊!”

    “当然有。”朝比奈泰亨淡淡地回复道,没有转头去看他的哥哥。

    “那你在这里想什么呢?有什么好想的?”

    “我在想…”朝比奈泰亨微微一笑,视线却不曾离开西方半刻,“如果那小子在,现在一定会有办法化解危局的吧。”

    小子。

    你还好吗?

第三百七十七章 故国(2)

    永禄十一年(1568)4月12日,武田家撕毁与今川家的同盟,悍然入侵骏河。武田信玄亲自率领20000大军从踯躅崎馆出发,战兵近7000,其中还有2000多骑马武士。

    同一天,德川家康也宣布讨伐今川家。他从冈崎城出兵8000向东进发,于4月14日进驻吉田城后,便停滞不前,观望局势。

    今川家上下意识到和平已无期望后,被迫做出反应。今川氏真亲自率领14000人的大军,从骏府出发东进到蒲原城。朝比奈家、冈部家等重臣悉数从军,可以说是倾国而出了。

    8年前,还能轻松动员起三四万大军的庞大家族,如今已经凋零到东拼西凑才能拿出14000人,也是让骏河的武士们颇为唏嘘。

    就在今川氏真抵达蒲原城的同一天,他派往北条家的求援使者也带回了消息。他的岳丈北条氏康在听说武田信玄破盟后,很干脆地将武武田信玄嫁到北条家的女儿黄梅院送回了甲斐,和武田家破弃了同盟。并下令北条家名义上的家督,也就是他的长子北条氏政立刻在领内开始集结部队,准备增援今川家。

    得知北条家即将增援的消息后,今川家的武士们心下大定。占据了近半关东平原的北条家实力雄厚,可以说是丝毫不逊色于武田家的存在。有了他们的帮助,武田信玄看起来也不那么可怕了。

    4月15日,蒲原城天守阁内。

    “什么?冈部殿下建议出城布防?”朝比奈泰朝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望着冈部元信。

    “没错,朝比奈殿下。”冈部元信很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他用手指着铺在桌案上的地图,对着身旁的今川氏真和其他重臣解释道:“前些日子,在山区的忍者传来了情报说,发现武田家在中野城一带活动。”

    “中野城和蒲原城中间群山密布,遍地丘陵。而想要率领大军从中野城进攻蒲原城,就只有一条可供行军的道路。”冈部元信用右手的手指点在中野城的位置,缓缓地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直线,指向蒲原城的所在。“那就是经过岩间-身延-稻子的这一条由富士川冲击而形成的山谷。山谷的出口,就在蒲原城城北10里外。”

    “我们只要据险而守,扼制住那个出口,就可以把武田家的大军全部堵在山谷里。不管他们有多少人都是没辙。”冈部元信在那个山口的地方用手指重重戳了戳,非常自信地说道。

    “可是出城终归是行险。”天生有些懦弱的今川氏真努力保持着声调的稳定,来掩饰内心对战争杀伐的惧怕,“这蒲原城本就是坚城,守在城里武田家同样毫无办法,我们又为何要出城迎战?”

    “殿下容禀,这主要是出于两点考虑。”冈部元信向今川氏真恭敬地拱手道:“第一,如果我们退守蒲原城中,武田家就可以轻松地长驱直入来到蒲原城下,并把粮草辎重通过漫长的山谷运出来,囤积在蒲原城以北并建立粮仓。若是真是这样,就相当于让武田家避免了漫长补给线带来的危害,还给了他们展开兵力、建造大型

    营盘的空间,不利于我军作战。”

    “同时,若是让武田军安然通过险峻的山谷,他们就可以来到平原。而在平原上,我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数量都比不上武田家,只能被他们包围在城里。这个时候,我们无论是向东和北条家援军汇合,亦或是向西退向骏府的道路都会被武田军封锁。我们全军上下就都要被围困在蒲原城里了!但是如果能把他们堵在山谷里,其实就是保留了我军进行战略机动的空间!”

    冈部元信的话有理有据,成功说服了今川氏真,而周围的其他家老也都频频点头,就连朝比奈泰朝都有些犹豫。然而,人群中却始终有一个人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冈部元信,那人正是朝比奈泰亨。

    由于寿桂尼生前极力维护今川家的稳定和团结,有关于桶狭间一战和之后内战的细节并没有被过多披露。时间一长,大家也逐渐忘却了当时沸沸扬扬的内奸之争,而是把一切归结于雨秋平的失误。

    然而,经历了鸣海城下一系列变故的朝比奈泰亨,却永远不能忘记对冈部元信的怀疑。这8年来,他始终在寻找着冈部元信谋逆的证据,却遗憾地一无所获。

    不过,在眼下这一危机时刻,内奸这个念头却异常强烈地占据了朝比奈泰亨的脑海,让他对于冈部元信的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冈部殿下!”朝比奈泰亨用手指向地图,低声开口道,“虽然武田家在中野城一带活动。但他也不一定会走你说的这条路啊!若是他走本栖-上井出-富士宫-吉原这条路,直接绕到了蒲原城东边我们的侧后,可该如何是好?我们岂不是就要在平原上和武田家野战了?”

    “这绝无可能。”冈部元信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这条山路不仅崎岖难行,道路狭窄,还要比我说的那条路远上一倍左右。想要从这里通过,根本无法携带足够的辎重。”

    “当年知立城被奇袭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朝比奈泰亨闻言冷笑了一声,“这次可没有那小子来给你的过失擦屁股了啊!你还敢这么笃定?”

    “注意你的态度,浓眉!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冈部正纲看到朝比奈泰亨对哥哥不敬,立刻站了出来斥责道。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刚才讨论战略你一言不发,一吵架你个小眼睛倒是跳出来了!”朝比奈泰亨不屑地看了冈部正纲一眼。

    “你!”冈部正纲见状大怒,眼看两派也要在会议上吵起来,今川氏真气得一拍桌子,低吼道:“肃静!”

    “松千代,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武田信玄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绕那么远的小路过来。”今川氏真摆了摆手道,“就听冈部殿下的,在山谷出口处布阵吧,依靠天险大战一场,把武田家挡在蒲原城之外!。而且实在不行,我们还能撤向北条家避难或者撤回骏府城,不至于被困死在蒲原城里。”当然,大家都明白,对于今川氏真来说,第二个理由的说服力显然更大一些。

    “是!”众人齐声应是。唯有朝比奈泰亨不甘心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冈部元

    信,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请在松千代说的小路上部下哨探吧。”朝比奈泰朝看出了朝比奈泰亨的担忧,老成持重的他还是主动建议道。

    “那就交给你去布置了。”今川氏真吩咐道。

    4月16日,今川家大军缓缓开出蒲原城,留下伊丹康直镇守蒲原城。而今川氏真亲自率领主力,前进到蒲原城以北10里外的山谷出口,依着山势扎下密集的营盘,牢牢锁住了谷口。

    4月18日,武田家的大军开始逐渐出现在今川家的视野中,武田菱的旗帜在山谷里飘扬。由于山谷狭窄曲折,只能看到武田家的先头部队,武田家剩下的部队都隐藏在山谷里,不知到底有多少,只能隐约看到武田菱在山中浮现。

    “松千代,你说武田军到底有多少人在这里啊?”站在一处小山丘顶端望敌情的朝比奈泰朝向朝比奈泰亨发问道。

    “我觉得其实没多少人,是故布疑阵罢了。”朝比奈泰亨没好气地低声道,“这山谷弯弯曲曲,根本看不到什么武田军一共多少人。那武田信玄说不定就在这里随便插几个旗帜,主力早就从东边的小路绕过来了呢。”

    “唉,松千代啊。”朝比奈泰朝闻言探了口气,转过身来望着自己一脸不服气的弟弟,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道:“我知道你对冈部殿下很不满,我也很不喜欢他。但是有的时候,不能因为自己主观的偏见而干扰了对战局的判断啊。”

    “那大哥你也觉得这里有很多人?”朝比奈泰亨不解地皱了皱眉头,指向山谷深处,问道:“为什么不是故布疑阵呢?”

    “如果真是故布疑阵,旗帜肯定打得越多越好啊。”朝比奈泰朝看了眼山谷稀稀拉拉的武田菱旗帜,低声解释道:“武田军只有这么几面旗帜,明显是想隐藏自身的实力啊。你看,连大膳大夫的风林火山军旗都没有出现在这里。如果真的要故布疑阵,肯定会把他自己的马印放在这里吧。”

    “这倒也是…”朝比奈泰亨点了点头道,“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大对。”

    “别疑神疑鬼了,待会去巡查你的防区。”

    然而,朝比奈泰亨的担心却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4月19日,武田军没有发动进攻。20日和21日,武田军依旧毫无动作。这下子,轮到今川家的这些人不知所措了。按理说武田军越过山区长途来攻,利在速战,越早打出山谷,对粮道补给线的压力就越小。而山谷地形狭窄,来了多少人都没用,根本展不开部队,也没有等待后续部队会和的必要。

    那为什么武田军迟迟没有行动呢?武田军在等什么?

    4月22日傍晚,朝比奈泰朝布置在右侧小路的哨探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带来了解决众人困惑的情报

    在东侧山路的上井出一带,发现了大量武田家的斥候骑兵!

    今川家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山谷里的武田军迟迟不肯进攻的原因是这样!

第三百七十八章 故国(3)

    “我都和大哥你说了多少次了,东边还有一条小路!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被正面的疑兵给骗了那么久,武田军都绕过来了!”在率军赶去富士宫的路上,朝比奈泰亨止不住地埋怨朝比奈泰朝。

    4月23日,今川家在意识到武田家真的有可能翻山越岭从东侧奇袭后,立刻让朝比奈泰朝率领10000人的主力部队赶去富士宫一带布防,而留下了冈部元信率领着剩下的3000余人继续扼守西侧的谷口,今川氏真则率领着少数侍从退回安全的蒲原城内。富士宫和谷口的直线距离虽然只有不到20里,但是这一路上却要跨过富士川和丘陵山地。因此,朝比奈泰朝选择率军从南侧绕路,经过吉原赶到富士宫。

    “好了好了,松千代,闭上嘴巴吧!”骑在马上的朝比奈泰朝被弟弟弄得不厌其烦,没好气地低声道:“反正我们现在赶过去也来得及。传令兵不是说了吗,上井出一带只有大量斥候和少数先头部队。武田家想要从那条小山路翻山越岭过来,需要很久的时间。我们只要抢在他们前面在富士宫一带布防,照样可以把他们堵在山区里。”

    “话倒是这样没有错。”朝比奈泰亨闻言叹了口气,“应该能守得住。”

    “是肯定守得住。”朝比奈泰朝高声纠正道,生怕弟弟沮丧的言论动摇军心,“武田军从小路奔袭而来,根本没法携带大量辎重。我们只要在富士宫坚持三天,他们就只能撤退了!”

    “冈部元信那家伙!就知道不该信他!”朝比奈泰亨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不!又险些坏事了!也不知道家督殿下和寿桂尼殿下为何认定他不是内奸!”

    “松千代!慎言!”朝比奈泰朝闻言瞪了朝比奈泰亨一眼,“家督殿下和已故寿桂尼殿下三令五申说不要再议论这件事情!违法者当诛啊!”

    4月24日傍晚,今川家的主力部队经过了一天的急行军,总算在日落前赶到了富士宫。富士宫是东侧这条山路的出口,只要经过了富士宫,南边就是骏河东部的大平原。朝比奈泰朝催促着部下们打着火把,连夜扎下营盘,占据了各个险要之处。

    “总算是赶上了。”夜已深了,总算完成部署的朝比奈泰朝登上附近的一座高山,借着摇曳的火光望向远处山谷中的武田军。然而,由于今晚没有月亮,实在看不清楚山谷中的情况,他也只得作罢。

    第二天清晨,朝比奈泰朝因为担心武田家趁着今川家立足未稳发动猛攻,因此早早地就把士兵们叫了起来。累了一天,熬了半夜的足轻们不情不愿地起身进入自己的布防岗位。

    而等晨雾慢慢散去时,今川家的足轻们都是目瞪口呆昨天还只有些侦查骑兵的山谷里,此刻已经飘满了武田菱的旗帜。仿佛一夜之间,山谷里凭空变出了上万大军。

    武田家在山谷中驻扎的情况依旧与在西侧山谷中的情况

    类似。由于山谷曲折,只能看到武田家先头部队的营地,剩余的部队则隐藏在绵延的山谷之中。朝比奈泰朝试图派出忍者上山侦查,却发现来自武田家的忍者早就在两侧山上的树林、丘陵里布下了大量的暗哨,让今川家忍者寸步不前。

    站在今川家营地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向着山区望去,可以看到满山谷遍地都是武田菱的旗帜在高高飘扬。虽然看不见武田家的部队,但是若从这旗帜的数量来看,人数估计接近20000了。而在山谷中,还高高竖立着那面令东国闻风丧胆的旗帜武田信玄的风林火山军旗。

    “这估计是武田家的主力了吧…是今天凌晨赶到的嘛…”朝比奈泰朝看清现状后,不由得大吸一口凉气,“传令下去,各部加强戒备。武田家兵粮不多,很有可能就会在今明两天发动猛攻!我们一定要顶住!”

    “大膳大夫当真了得…”朝比奈泰朝看着眼前的武田军,不得有啧啧赞叹,“从如此难行之路上进军,颇有兵仙暗度陈仓的神韵啊。”

    “幸好松千代留了个心眼啊…”想到这里,朝比奈泰朝心里不禁有些后怕,“一直吵着要在东边的山路上派人侦查。若是没能及时发现,被武田家杀入平原,那就万事皆休了。”

    “真的是好险…”朝比奈泰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如果昨天没有当机立断赶来堵住路口…今天凌晨的时候我们可能还在吉原。那武田家就会长驱直入,从山谷中杀出来了。就差了这几个时辰啊…”

    然而,就在今川军上下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武田家的猛攻时,武田家反而没了动静。他们禁闭营寨,闭门不出,不久后整个山谷里已经都是炊烟袅袅,似乎打算吃一顿丰盛的早饭。

    “这是要饱餐一顿后全力进攻么?”朝比奈泰朝见状后更是紧张,“大膳大夫莫非还要行破釜沉舟之举?”

    事实证明,朝比奈泰朝多虑了。武田家在吃完饭后,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老老实实地待在营地里,似乎他们才是防守的一方。

    “这是什么意思?”朝比奈泰朝再次疑惑起来,“难道是趁夜赶路而来,现在需要休息一下恢复体力吗?”

    于是,朝比奈泰朝也下令原本全员站岗的今川军轮流换下来吃饭,养足精力,以防中了武田家的疲敌之计。而他自己,则带着一众侍从,始终待在小山上,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武田家的一举一动,以防止武田军突然袭击。

    然而,朝比奈泰朝就这样在山上干看着武田家,一整天过去了,武田家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山谷里的军旗倒是依旧迎风招展。朝比奈泰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懂武田信玄到底在想什么。

    “这条山路我走过…非常狭窄崎岖,独轮车这些运输粮食的工具都难以使用。大膳大夫把这么多的军队都运过来,肯定不能带多少粮食,应该只有两天的口粮,最多三天。”朝

    比奈泰朝掰着手指头计算着武田家能够逗留的时间,“也就是说,明天晚上,如果他打不下来,就必须要撤军回去了,否则全军都会饿死在这里。”

    他边计算着边有些茫然地转身,环顾着自己设下的营盘,“今川家的战力虽然不如十年之前,但是也不至于不堪一击。我们占据地利,还是防守的一方。武田军根本展不开部队,只能一匹一匹撞向我们的防线。大膳大夫是对自己部队的战斗力有多自信,才能这么笃定地第一天按兵不动,等着第二天进攻啊。”

    虽然对武田信玄的选择非常不解,但是朝比奈泰朝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当天晚上,他安排了全军轮流站岗,还在暗处布置了许多忍者,以提防武田家可能的趁夜偷袭。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一早,朝比奈泰朝明白,今天在富士宫必将爆发一场血战。如果武田家战败,那么他们就只能灰溜溜地退回甲斐,今川家甚至可以乘胜追击,和北条家一起围攻甲斐那么武田家可能好久都缓不过劲来了,今川家也就能抽出手来应付德川家的进攻。

    如果今川家战败,那么今川家作为一家大名的时间可能就不长了。今川家几乎把8成的兵力都抽调来和武田家决战,若是在这里一败涂地,那么骏府城可能就保不住了。而原本就等待坐收渔翁之利的德川家也会趁机出兵远江,今川家就将万劫不复。

    一想到自己居然要亲自指挥这么重要的战役,今年还不满40岁的朝比奈泰朝不由得有些紧张。今川家的生死存亡,就已经交付在了他的手上。

    “要是老主公在该多好…家严还在该有多好…濑名殿下在该多好…我哪里会是大膳大夫的对手啊?”朝比奈泰朝深呼吸了几下,又无奈地苦笑了下,“就算是冈部元信来指挥,都会比我要好的吧。”

    “不!振作起来!”朝比奈泰朝使劲摇了摇头,暗暗握拳,给自己打气。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武田家的营地,狠狠地一咬牙:“就算我不是大膳大夫的对手,可是此刻又不是平原上的野战,而是占尽地利的防守。就算大膳大夫满腹韬略,在这样狭窄的地形上也做不出任何变化的啊!我只要守住一天,守住一天就好了!”

    “来吧!来打打看吧!”朝比奈泰朝忽然猛地起身,向着北方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怒吼,把周围的侍卫们都吓了一跳。

    朝比奈泰朝下令全军戒备,进入阵地,构筑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线,等待着武田家必将到来的进攻。等待的每一秒,对于朝比奈泰朝和所有今川家的足轻们来说,都是无比煎熬的。恐惧、紧张、兴奋等多种情绪交融在一起,让今川军几乎不堪重负。

    然而,随着日头逐渐升高,武田军却依然巍然不动。等到日上中天,武田军还没有进攻时,朝比奈泰朝等人已经完全懵了。

    “他们难道觉得一个下午就能打下我们的阵地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故国(4)

    “大哥,大哥!不对!”就在朝比奈泰朝和一众家臣在小山丘上不知所措时,朝比奈泰亨突然骑着马一路从营寨里冲了上来,马蹄扬起的灰尘呛得不少家臣直咳嗽。朝比奈泰亨直直地冲向人群,直到人群面前,才猛地一勒缰绳,匆忙翻身下马。

    “松千代!你怎么回事!差点撞到人了啊!”朝比奈泰朝本来就心烦意乱,被自己弟弟搞得这一出后更是气恼,“多大了!还这么冒冒失失!”

    “不对啊!兄长!我们搞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然而,朝比奈泰亨却丝毫没有理会兄长的斥责,而是惊慌地高声喊道:“这条路上的武田军迟迟不肯进攻!说不定就是疑兵啊!他们大张旗鼓,不就是虚张声势的套路吗!搞不好来到这里的武田军就只有那些探马,这些营寨和旗帜都是他们虚设的啊!武田军的主力,说不定还在西边我们原来认定的那条大路上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糟糕了!”朝比奈泰朝闻言猛地一拍脑袋,“怪不得…怪不得武田军即使耗尽粮草也迟迟不肯进攻…冈部殿下那里只有3000人啊…”

    “殿下不必忧虑,”朝比奈泰朝的一个家老宽慰道,“那处谷口地势狭窄险要,易守难攻,即使只有3000人,也绝不是能够轻易攻下的!足够冈部殿下向我们预警了!”

    “问题是那是冈部元信啊!不是别人啊!”朝比奈泰亨此刻已经急得满面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不管不顾地朝着朝比奈泰朝大吼道:“兄长!那家伙一贯跟武田家关系很好!他干出什么事情来都是有可能的啊!家督殿下可就在谷口南边十里的蒲原城啊!那几乎是空城一座啊!要是让武田家杀出来夺下蒲原城,不仅家督殿下凶多吉少,我们大军也都要被困在骏河东边回不去骏府了啊!”

    话已至此,是个人都明白朝比奈泰亨的意思了。朝比奈泰朝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招呼家臣们快点回去召集部队。

    “松千代,你带着骑兵去武田家的营寨里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不是空营!如果是空营,立刻发信号,我就率领全军回援!”朝比奈泰朝走到营寨门口时,对着朝比奈泰亨嘱咐道。

    “是!大哥!”

    片刻后,朝比奈泰亨就带着400骑兵打开营门,直奔着武田家的营寨而去。武田家那些站在营墙上戍守的卫兵,看到有人进犯后,居然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二话不说就向着大营里逃去。看到这里,朝比奈泰朝已经不需要再等待信号了,他大手一挥,已经集结完毕的几个备队立刻就南下回援。辅兵们搬运着大量的辎重,跟随战兵的步伐,滚滚洪流一般踏上了官道。

    朝比奈泰亨率军直奔武田家的营门,却发现营门禁闭。他们匆忙而来,没有携带攻城的设备,只能用力猛装。折腾了半天后,营门被大脚踹开。只见第一个营地里虽然插满旗帜,放满了做饭用的釜灶,但是却空空如也,一个兵都没有,只能隐约看到那些刚才站在营墙上装样子的足轻狼狈而逃的样子。在这个狭长的山里地,武田家漫漫无边的连营中,也都是旌旗飘扬。

    “娘的!被骗了!”朝比奈泰亨狠狠地瞪了一眼山谷中高高挺立的风林火山军旗,调转马头后就是一夹马腹,绝尘而去,“走!咱们立刻回蒲原!”

    “殿下,不要再去看看后面的营盘了吗?”一个紧随其后的侍从高声问道。

    “还看个屁!”朝比奈泰亨正在气头上,愤怒地大吼道:“还没被耍够吗!肯定都是空营啊!”

    朝比奈泰亨率领着骑兵快速南下,一路上从官道左侧的田地里飞驰而过,越过了如洪流一般密密麻麻地辅兵大队,跟上了今川家的主力战兵部队。

    他没有再回头看那面风林火山军旗一眼。

    永路十一年(1568)4月26日下午未时五刻,位

    于蒲原城城北十里谷口处的冈部元信,收到了朝比奈泰朝的加急军情。

    “什么意思?武田家的主力还在我这里?”冈部元信听完朝比奈家使者的汇报后,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殊不知,这个使者在进营前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觉悟,如果冈部元信想要谋反的话,肯定要立刻把他给拿下。

    “冈部殿下明鉴!”使者喘着粗气应答道,“东边小路的武田军两天按兵不动,估计是疑兵了!主力还在这里!朝比奈殿下已经全力赶来,希望冈部殿下能够撑住!”

    “这杀千刀的朝比奈泰亨!”冈部元信闻言破口大骂道,“一定要说东边会有武田军过来!那么窄的路怎么可能有大军通过?这下好了吧!上当了吧!”

    “赶紧给老子滚!”冈部元信骂骂咧咧地把朝比奈家的使者轰出营帐,随后立刻登上一座高山观察情况。果不其然,似乎武田军是约好了在今天进攻,已经按兵不动许久的武田家营寨缓缓地打开了大门,紧接着,就有着衣甲鲜明的军队从中开出,向着今川家的阵地而来。

    “那是内藤昌丰的上野众…”冈部元信深呼吸了一口,心中默念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立刻出乎了冈部元信的预料。

    内藤昌丰的部队缓缓地朝着今川家防线的方向进军,却在弓箭有效射程之外默契地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还不强攻吗?”冈部元信双目死死地盯着这支部队,心中忽然又一股莫名的不安,“我们的主力可是马上就要回援了,再不进攻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还是说…

    就在朝比奈泰朝和朝比奈泰亨率领的部队快速南下撤回蒲原城时,北方远处的辅兵队伍处,却突然传来了大声的喧哗和惊呼。

    “怎么回事,大惊小怪的!”朝比奈泰朝没好气地低声骂道。他于是扭转马头,策马登上官道边的一座小山丘,转头向着后方的队伍看去却一下子怔住了。

    是我看花眼了吗?

    那在阳光下高高飘扬的武田菱军旗…是怎么回事!

    只见刚才还寂静无人的富士宫山谷里,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武田家的部队!

    “娘的!不会吧!”朝比奈泰亨见状后惊呼道,“哪里来的人啊!难道只有第一个军营是空营!后面的军营里都有人的吗?”

    “你这畜生!当真误事!”朝比奈泰朝恶狠狠地举起马鞭,往朝比奈泰亨的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在脖子上留下一道血印,“这么多人都没有看见!跟我说是空营?害得我们从防线上撤了下来,好好的据险而守变成了被追击!你在干什么啊!”

    “我哪里知道啊!”朝比奈泰亨愤懑而又愧疚地大吼道,“谁知道武田家居然演得那么逼真!他们是真的笃定啊,一天半不进攻就等着我们撤退!我们不撤他们就完了,我要是多探几个营寨他们说不定也完了!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啊!”

    “那可是大膳大夫啊…他做出来什么样的事情我们都不必惊讶…”朝比奈泰朝的眼神逐渐从愤怒变成了恐惧,又从恐惧变成了绝望,“这等兵法韬略…即使先主复生,恐怕也难以抗衡吧…根本想不到会是这样的计谋…声东击西再击东,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其疾如风。”

    富士宫到吉原漫长的战场上,数万大军在此汇集。而在官道西侧的丘陵间,第一个从山谷中冲出的武田家备队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推进。他们无视官道上手足无措的辅兵部队和匆忙列阵的今川家战兵,而是直直地向着蒲原城今川家后路的方向挺近。朝比奈泰朝根本没有料到这支部队居然会如同疾风一样,抛下战场直驱后路,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他用悔恨和绝望的眼神望向那支部队,从高高飘扬的旗帜可以认

    出那是高坂昌信的旗号。

    “其徐如林。”

    位于蒲原城被谷口高山上的冈部元信视野良好,已经看到了东边战局发生的巨变今川家的主力部队被武田信玄的虚虚实实给耍得团团转,自己让出了固若金汤的营盘,正在战场上被追击。

    “我必须立刻去增援!不然局面就无法收拾了!”冈部元信飞快地做出了判断,同时下令道,“放弃阵地!把我们屁股后面的那支武田军引出来,先把他们干掉我们再去增援!”

    然而,虽然今川家抛弃了阵地,做出了快速撤退的姿势,但是那支由内藤昌丰率领的武田军却一如既往地平静。他们的行军和转进一板一眼,配合默契。整只部队肃静整齐,森然有序,不带一丝一毫的慌乱和躁动,安静地仿佛如同一片无风的松树林一样,默默地紧咬着冈部元信的部队让他无法脱身。

    “侵略如火。”

    而与此同时,东方的战场上,第二支从谷口冲出的备队,是一只身披赤红色具足的骑兵队。他们虽然只有数百人,却毫无畏惧,笔直地冲向了今川家的上万大军!他们如同烈火一般毫不留情地烧入阵中,今川家的后卫甚至连阻挡都没有办到,防线在顷刻间被突破。那只骑兵队大肆杀戮,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催动着身下的战马,一往无前地冲锋。所过之处鲜血横流,残肢断臂遍地。千军万马奔腾的气势和那人挡杀人的锐气吓得今川家的辅兵和立刻赶来增援的战兵闻风丧胆,几乎没怎么抵抗,就抛下辎重和队形四散而逃。

    那是武田家引以为豪的部队,也是在全天下赫赫有名的备队武田赤备。而在冲锋的洪流中,为首的一人正是他们的首领,就是武田四天王之首身穿白糸威具足,头戴金大锹形兜的猛将山县昌景!

    “不动如山。”

    朝比奈泰朝眼看着后卫部队在武田赤备的攻击下几乎溃灭,此刻已是双目尽赤。他的部队由于遭遇突袭,此时此刻才刚刚整顿完成。他立刻列成战斗队形,打算趁着武田家还有大量战兵没能从狭小的谷口中钻出来之前,靠着兵力优势反卷回去。

    他几乎抛弃了他的后卫部队和辅兵队,利用他们来吸引赤备的注意,而自己则赌博般地率领着主力从官道的西侧丘陵边直扑富士宫谷口也就是今川家先前营帐所在。只要能夺回营帐,武田家剩下的上万人就会被堵死在谷口里,只有高坂昌信和山县昌景两支部队在外,战局还大有可为。但是如果失败了…整支部队都会因为没有及时撤退而陷入包围。然而,平时一贯冷静的朝比奈泰朝此刻却如同上头的赌徒一般,已经输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现在在营寨里防守的,就是刚刚第三只走出谷口的武田家部队。没有什么震天的气势,也没有什么靓丽的盔甲具足。

    朝比奈泰朝原本以为他的大军可以轻而易举地驱散这支部队,把营寨重新夺回来。然而,无论他如何进攻,这支部队却犹如磐石一般钉在营寨里,靠着韧性和拼劲死战不退。朝比奈泰朝这才注意到,这支部队打着的正是有着不死的鬼美浓之称的马场信春的旗帜!那是武田家数一数二的悍将!

    朝比奈泰朝久攻不下,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武田军冲出谷口,他意识到大势已去。无奈而悲愤的他仰天长啸,却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山丘上,有一面旗帜正高高飘扬。

    那旗帜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大字风、林、火、山。

    而旗帜下则站着一个即使隔着几百丈,仍然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的中年武士。他一身红色阵羽织,头上戴着一个精致的白牦尾金盔,此时正用采配缓缓地敲击着自己的掌心,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战局,同时缓缓吟诵道:

    “风、林、火、山。”

第三百八十章 故国(5)

    当越来越多的武田军从马场信春背后的谷口涌出时,朝比奈泰朝的心也在逐渐变得冰凉。他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拦不住武田军了。

    而冷风一吹,他的头脑也稍微冷静下来一点。环顾战场,高坂昌信已经直驱蒲原城而去,几乎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了。而西边更远的地方,似乎也有烟尘扬起,估计是冈部元信也和武田家的疑兵发生了战斗。而东侧官道附近,山县昌景已经带着那支赤备骑兵,硬生生冲散了今川家数千部队,现在已经试图转向,来包抄自己的后方。

    “如果再不撤,全军上下都要栽在这里了…”朝比奈泰朝快速权衡着局势,双眼却因为局势的窘迫而有些茫然:“但是如果现在撤退…已经被冲散的几千辅兵估计是没有机会收拢了…在武田赤备的追击下,我手头的这三千战兵跑十几里路能回去的有多少也不清楚…运来的粮草辎重也要全部交代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朝比奈泰朝回想起过去今川义元的教诲,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而坚定,“要做选择了!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传令!抛弃辅兵!立刻撤退!”朝比奈泰朝骑在马上冲着旗手高喊道。

    “大哥!大哥你说什么?”朝比奈泰亨闻言大惊,拍马就向朝比奈泰朝身侧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朝比奈泰朝的马缰,使劲一拽,把他大哥的马拽了个九十度,面对面地凝视着朝比奈泰朝的双眼:“大哥你疯了吗!你要抛下那么多弟兄吗?这是武家所为吗?那些可都是我们今川家的人啊!”

    “松千代,我没有时间和你废话,我们已经管不上他们了。”朝比奈泰朝气哼哼地一甩手,想把朝比奈泰亨的手拨开。然而,朝比奈泰亨却死死地握住他的缰绳不肯松手。一旁的旗手见状,也没有立刻发出撤退的命令,而是把犹豫的目光投向朝比奈泰朝。

    “你没有听见命令吗!”朝比奈泰朝看到旗手犹豫不决的眼神,心头无名火起,厉声咆哮道:“下令撤退!”旗手被朝比奈泰朝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半死,匆忙急促地摆起了旗帜。

    对旗手吼完后,朝比奈泰朝又冷冷地转过身,看着朝比奈泰亨。后者依旧倔强地抓着他的马缰,双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然而,朝比奈泰朝见状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厉声道:“朝比奈泰亨听令!率领骑兵掩护大军撤离!”

    说完命令后,他冷冷地掰开朝比奈泰亨的手,接过手中的马缰,开始指挥部队从富士宫撤退。

    然而,想撤退又谈何容易。

    因为武田军,是日本战国时期所有军队中,骑兵比重最多的几家大名之一了。而骑兵在追击战中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所有打过仗的武士都是明白的。

    队形松散的步兵,对于高速奔驰的骑兵而言已经是地上的稻草人了。而背对着骑兵逃跑的步兵,更是和任人宰割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骑兵仗着高马速,可以轻松地追上逃跑的步兵,只需

    要在背后用马刀对着背或者脑袋来一下,马速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就足以直接毙命。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古代战争中,绝大多数的伤亡都发生在追击的过程中了。

    想要在撤退过程中避免骑兵给撤退的步兵带来巨大减员,要么就是靠着足量的己方骑兵的掩护,要么就是靠着步兵之间训练有素的交替撤退掩护而这两者今川家都没有。

    武田信玄此次出征带来的7000战兵里,有着人数超过2000的骑马武士。而今川家此刻剩下的3000战兵里,只剩下不到500的骑兵了。当武田信玄察觉到今川军的撤退意图时,立刻下令手边的1500骑兵全体出动,从后侧和右侧对今川家展开衔尾追击。

    朝比奈泰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中只有400多骑兵的他无论如何也防不住1500骑兵的追击。他也曾考虑过集中兵力率先击溃其中一路,可是甲斐骑兵可不是织田家骑兵那样的鱼腩,而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强大骑兵队若是正面交战,他都不知道今川家的骑兵能不能抗完三次对冲。

    为了掩护部队的右侧和后侧,他不得不把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再分成两半,不断地和武田家的骑兵拉扯周旋,防止他们冲入阵中。然而,人数和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还是让今川家的骑兵不幸落败,越来越多的武田军骑士冲进今川家的步兵阵中骚扰一番,留下几具尸体后再扬长而去。

    今川家的部队在武田家骑士的骚扰下疲于奔命,行军的速度已经低到和走路差不多,士气也跌落到谷底。每次武田家的骑士冲过来时,今川家的足轻都不得不停下列阵来逼退他们,变换阵型一来一回就要耽误不少时间。如果你不列阵,那些如狼似虎的骑兵就会冲进来大肆砍杀。在这样不断的骚扰下,今川家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已经快要被尾随而来的武田家步兵追上了。

    朝比奈泰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然而却无计可施。在这种状况下,步兵想要逃脱,就必须留下一部分人断后其实就是以身赴死了。然而,由于双方实力的悬殊,朝比奈泰朝可能要留下三分之二的人断后才能挡住武田家前进的步伐。他能够果断地舍弃那些农民出身的辅兵,可是让他舍弃这些今川家的武家子弟时,他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狠心。

    朝比奈泰朝很快就为自己的犹豫付出了代价。

    当朝比奈泰亨的骑兵队都被吸引到了右侧和后侧时,位于今川家左边的赤备队忽然停止了追击溃逃的今川家辅兵,在官道上列好阵势,紧接着就向着今川家的左翼呼啸而来。马蹄声和扬起的烟尘飞速地接近,快到令朝比奈泰朝几乎都没有反应的时间。

    事已至此,其实就算给他反应的时间,他也做不了什么了。

    在赤备队冲入今川家措手不及的左翼前,朝比奈泰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尖叫声、砍杀声、哀嚎声就传入耳畔。他猛地再次睁开眼,只见今川家那还未完成转向和列阵的左翼,已经

    被赤备队无情地冲破,士气低迷的足轻胡乱抵抗了几下,就狼狈地向着南边逃去。左翼的混乱进一步影响了右翼和后卫,无论朝比奈泰朝如何调整都无济于事。濑名信辉等今川家的家老、重臣眼见局面已经不可收拾,更是直接率领部曲脱离阵型,向着安全的地方撤去。随着武田家的全军冲锋,已经到达极限的今川军终于在追击战中崩溃。足轻们抛弃了手中的武器,脱掉了身上的铠甲,拼了命地向着西南奔逃。各个家中的家主、武士都率领着自己的侍从弃军而逃,寻找无人盯防的空隙狼狈逃窜。

    武田家的骑兵大肆收割着生命,将手无寸铁的逃兵割麦子一般砍倒在地。朝比奈泰朝只觉得心在滴血,双目尽赤,但是却无能为力。他召回了朝比奈泰亨的骑兵,放弃了战局和今川家最后的主力,策马逃离了战场。

    朝比奈泰朝和朝比奈泰亨等人一路奔逃,身边跟随的人越来越少,已经几乎不满200人了。回首望去,之间官道上和官道两旁都是溃逃的今川军和倒在地上的尸体,武田家的大军正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催促着朝比奈泰朝根本不敢停下脚步。

    然而,当他们终于逃到蒲原城下时,却发现蒲原城上原本属于今川氏真的赤鸟军旗和今川家的二引两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武田家高高飘扬的武田菱和高坂昌信的军旗。

    朝比奈泰朝一咬牙,狠狠地一抽马鞭,坐下马吃痛后疯了一样地绕过蒲原城向前奔跑,载着朝比奈泰朝快速通过了已经沦陷的蒲原城他甚至不敢抬头再多看蒲原城一眼,径直向西侧的骏府跑去。

    富士宫合战里,今川家的主力在追击战中几乎全军覆灭,最后只有800多人活着逃回了骏府,剩下的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被困在蒲原城以北的冈部元信还没等撤回蒲原城,就发现今川氏真已经弃城而走,蒲原城被高坂昌信占领,他们的退路也被截断。冈部元信试图夺回蒲原城,却被随后赶来的内藤昌丰死死缠住。等到武田家的主力逐渐到达时,走投无路的冈部元信只得率领部曲投降。

    4月27日清晨,骏河国骏府城西边城下町。

    一贯衣着华丽整洁的今川氏真,此刻随便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阵羽织,不安地在马上等待着后续人员的到来。他的侍卫正在收拾天守阁里所有的重要文案和印信,而朝比奈泰朝也在收拢骏府城附近所有还有战斗力的足轻,不久后就会和他在骏府城城西会和,一起逃亡远江挂川城朝比奈家的主城。

    骏府城此刻已经无法防守。纵使骏府城是东海道数一数二的雄伟城池,但是士气全无的今川军甚至连2000人都凑不满,又如何挡住势头正旺的武田大军。

    上午巳时六刻,朝比奈泰朝率领的军队和今川氏真以及他的侍从在城西会和,就要弃城而逃。然而,一个倔强的身影却忽然策马离开了逃亡的队伍,径直向着骏府城的西城门反向跑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殉道(1)

    “松千代,干什么呢,我们要撤离了!”朝比奈泰朝看着弟弟忽然策马离开了队伍,生气地高声道。

    然而,朝比奈泰亨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地朝着城门奔去。平时朝比奈泰亨虽然经常叛逆,但是这一次的感觉却让朝比奈泰朝感到有些奇怪。他吩咐了几个家臣让他们整顿部队后,自己就也策马立刻去追自己的弟弟。

    终于,在骏府城的城门口,朝比奈泰朝把朝比奈泰亨拦了下来,拉住了他的缰绳,用一些生气的声音低声道:“松千代!你干什么呢!我们要赶紧撤回挂川城去!你再这样不服从纪律乱折腾,武田军追过来了怎么办?”

    “我不走,哥哥。”朝比奈泰亨这次的态度也异乎寻常地强硬,连一句辩解都没有,一把从朝比奈泰朝手中夺过缰绳,直截了当地高声道:“我要留下守骏府!”

    “守什么骏府?你拿什么守?”朝比奈泰朝被弟弟的无知和天真给弄得有些恼火,扬起马鞭遥遥地指向了东边,“武田军有20000人,我们现在手头只有800人,如何守得住骏府?赶紧退回挂川城收拢在远江的部队才是正道!”

    “我不用哥哥你给我留人,我一个人来守骏府!”朝比奈泰亨一把抓住朝比奈泰朝扬起的马鞭,奋力一扯,险些把朝比奈泰朝给甩下马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朝比奈泰朝怒极反笑,语气也逐渐变得严厉,“那是去送死!”

    朝比奈泰朝本以为朝比奈泰亨会针尖对麦芒地继续高声和他吵架,然而,朝比奈泰亨听到那句“送死”后,却仿佛突然冷静了下来,脸上的怒气也悄然散去。

    “我就是要去送死。”朝比奈泰亨随手把刚刚夺下的马鞭扔到了地上,用一种无比平静和坚定的语气,说出了这句本该是气话的话。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一瞬,让朝比奈泰朝脸上的表情也飞快地变化。他忽然意识到,他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都是玩玩闹闹没个正行的弟弟,这次是认真的。

    他是要殉城吗?

    于是,他也慌了起来,有些不安地快速问道:“松千代?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殉城吗?不要做傻事,今川家还需要你!我们需要你的能力去防守挂川城啊!现在还不是自暴自弃的…”

    “我不是殉城,是殉道。”朝比奈泰亨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朝比奈泰朝的话,用十分悲凉的眼神望向了他,轻声询问道:“事已至此,你觉得今川家还有希望吗?”

    朝比奈泰亨的话一下子把朝比奈泰朝给问住了。后者的嘴角抽动了两下,随后无奈地垂下了头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回避的问题,心里也早已有了答案。只不过,昨天的战败让问题的答案变得更清楚罢了。

    随着蒲原城的沦陷,北条援军的进军路线已经被封锁。整个骏河此刻已经无险可守,注定要沦陷在武田家的大军下了。而德川家康得到昨天今川家战败的消息后,也必定出兵远江摘取胜利的果实。今川家已经走投无路了。

    “是吧,大哥,你其实心里也清楚的。”朝比奈泰亨看着朝比奈泰朝的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咱们今川家这次已经是在劫难逃了。”

    “那以后还可以复国啊!”朝比奈泰朝忽然抬起头来,音调也骤然提高,“你这样随意地放弃自己的生命是什么意思?好好活下去,等到主家有机会复国的时候,

    作为遗臣站出来奉献忠诚啊!”

    “恰恰相反,我正是为了主家有朝一日能够复国,才想要殉城的。”朝比奈泰亨微笑了一下,仿佛已经看淡了生死一般低声道。

    “不记得是多久之前了,有一次我和我那小弟聊过复国这些事情。我问他,自古以来灭亡的家国有那么多,为什么有的复国了,有的却永远消失了呢?”

    “他和我说,因为那些能够复国的家族,其实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它的精神,它的信念,它的魂魄一直流传于世,存在于每一个遗臣的心里。这股意志会支撑着每一个遗臣为了主家的复兴而战。”

    “那么大哥…如果今川家注定要灭亡的话,你觉得我们该给世间留下点什么呢?”朝比奈泰亨耸了耸肩膀,惨笑了一声,调转马头,无奈地望着骏府城道:“家族内战,流放忠良。倒行逆施,远州错乱。冈部元信投降了,葛山氏元投降了,濑名信辉也投降了。这些都是深受今川家恩典的谱代啊!如今家族将亡,却没有一人殉死,九泉之下该如何面对今川家的列祖列宗?世人又会如何看待我们今川家!蒲原城不战而降,江尻港不战而降,若是着作为今川家几百年居城的骏府城都不战而降,九泉之下我们又该如何面对今川家的列祖列宗?世人又会如何看待我们今川家?”

    “到时候,家族灭亡了,留在遗臣和世人心里的,就只有窝囊地投降、内斗、不战而逃!世人会瞧不起今川家,今川家会成为笑柄,遗臣们会以自己曾是今川家的家臣为耻辱!这样的家族如何复国?没有意志作为支持,如何挺过这乱世?”

    朝比奈泰朝怔怔地听着弟弟的高谈阔论…这是这么多年来,弟弟第一次让他感到陌生和成熟。

    “所以大哥,我要留下来守骏府,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行。”朝比奈泰亨边说边一夹马腹,策马来到了朝比奈泰朝的身边,从他的腰间把朝比奈家代代相传的那把武士刀庭切拿了过来。朝比奈泰朝愣了一下,没有做出反对。

    “我是今川家谱代朝比奈家的武士,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也要捍卫居城,绝不弃城而逃!”朝比奈泰亨把那把庭切佩戴在腰间,铿锵有力地沉声道:“以后后人想起的,就是今川家的武士即使只有一人,也愿意为了居城死战到底!我的意志会传给后人,传给所有今川家的遗臣们,支撑着他们为了复国而战!”

    朝比奈泰朝望着弟弟坚定的双眸,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

    “换我留下来殉死吧,你陪着主公去挂川城。若是挂川城实在守不住了,就想办法逃到北条家去。”他边说边从弟弟的腰间想把庭切要回来,“你说得对,今川家将亡,朝比奈家决绝能没有一人殉死!但是你还年轻,这份责任,应该由作为家主的我来承担。”

    “不,大哥。”朝比奈泰亨一个扭身,把马匹往侧面一带,错开了朝比奈泰朝的手。“从小到大,弟弟我没少给你添麻烦。每一次有什么麻烦的事情都会推给你,自己去做容易的事。”

    “而现在,以死殉城是那么的简单,但是护着主公、护着今川家的血脉一路流亡,苟延残喘直到复国的时刻,却是那么的艰难。”

    “请容许弟弟再任性一次吧!”朝比奈泰亨向朝比奈泰朝恭敬地拱了拱手,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随后一夹马腹,转身策马绝尘而去,笔直地冲入了骏府的西门。

    “让我去死吧,大哥你去走那条最艰难的路。”

    4月27日午时五刻,当武田家的追兵抵达骏府城城东时,却发现骏府城的东门大开,城头上没有任何士兵把守。

    然而,今川家的二引两旗帜却屹立在城头,迎风猎猎作响。

    城门前,站着一个没有穿着盔甲,而是穿着一身武士服的青年武士。那衣服上,分明画着朝比奈家的家纹。他一个人站在城前,站在武田家大军的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强大。

    “这是什么意思?”作为先锋的高坂昌信见状微微一皱眉头,还没等他派人上前询问,站在门前的那个武士已经自己大声喊出了答案。

    “吾乃今川家谱代朝比奈家的朝比奈泰亨!”朝比奈泰亨面朝着武田家浩浩荡荡的大军,张开双臂,无比豪迈地大吼道:“甲斐小儿!可有人敢来与我一决生死!赢了,就放你进骏府城!输了,就别想从这里过去!”

    “空城?一骑讨?”高坂昌信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局面,颇有些惊讶地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自己清秀的容颜。在军中,他一贯以面具掩饰自己阴柔的面庞,以防威信不足。

    “殿下,请指示。”身旁的一个家臣恭敬地问道,“该如何行事?”

    “不必理他,派出侦查骑兵看看其他几个城门有没有开,顺便侦查一下城内情况,是否有伏兵。”高坂昌信抿了抿嘴唇,冷静地下令道。

    不久后,侦查骑兵就从各个城门的方向跑了回来,带来的情报如出一辙:四门全部敞开,而且没有任何军队活动的迹象。

    “看来只是匹夫之勇罢了。”高坂昌信微微一笑,又缓缓地将面具戴上,下令道:“传令全军前进,抵抗者格杀勿论。”

    “哎哎哎,源助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在高坂昌信的部队即将出动时,作为第二队统帅的内藤昌丰却策马来到阵前,挥手制止了高坂昌信的举动。

    “昌丰殿下,不知有何指教?”虽然双方地位相差无几,但是高坂昌信还是彬彬有礼地向资格比他老的内藤昌丰行礼道。

    “那个朝比奈泰亨,不是要求一骑讨吗?你怎么就全军出击了啊?”内藤昌丰诧异地问道。

    “馆主殿下让我们尽快拿下骏府城,不可耽误时间。”高坂昌信一丝不苟地复述着武田信玄的命令,“怎么可以为了一骑讨耽误命令?”

    “可是他都发起挑战了啊,怎么可以不应战!”内藤昌丰似乎对高坂昌信的行为有些不满意,声调微微提高道。

    “昌丰殿下容禀。在下认为,可以规避的战斗,自然要规避。没必要打无准备之仗啊。”一向有着逃弹正避战之将名誉的高坂昌信如是说道。

    “可是我们武田家堂堂甲斐男儿,若是连对方孤身一人发起的一骑讨都不敢接受,难免会成为武家笑柄啊!”内藤昌丰坚决地摇了摇头,同时向自己的侍从挥了挥手。侍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就吩咐一个军中的猛将同样解下盔甲,拿着佩刀就向着不远处的朝比奈泰亨走去。

    “昌丰殿下!若是殆误战机,可如何向主公解释?”高坂昌信见状有些着急,不满地追问道。

    “放心,原三郎是我军中锐士,很快就可以解决的。”内藤昌丰满不在意地一笑,“不会耽误多久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殉道(2)

    是不用耽误多久,因为原三郎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支撑住,就被朝比奈泰亨一刀斩杀。

    “什么?”内藤昌丰见状大吃一惊,直接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

    “对面那武士刚才用了什么招数?你们看清楚了吗?”内藤昌丰有些恼怒地对着身后的几个侍卫问道。几个侍卫也都没能料到在军中小有名气的原三郎居然连一个回合都没坚持住,连连诧异地摇头。

    内藤昌丰刚刚还在高坂昌信面前夸下海口,此时不免有些尴尬。高坂昌信也不好意思现在去提出直接派兵进攻的意见那样岂不是太扫内藤昌丰的面子了。

    “盛昌,你去。”内藤昌丰不满地一挥手,他身旁的一个侍卫立刻开始解下身上的具足,随后便越列而出。内藤昌丰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周围的部下都微微发出了一声惊呼。盛昌是内藤昌丰的亲信侍卫,十几年来都跟随者内藤昌丰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派他出马,看来内藤昌丰是势在必得了。

    “来者可通名。”朝比奈泰亨看到又有一个武田家武士走来时,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

    “三云盛昌。”三云盛昌抽刀在手,在手中舞了个刀花,冷哼了一声道:“记好了。下了地狱,阎王问起是谁送你来的,报出老子的名号。”

    他本以为自己这样一句张扬无比的话可以刺激到朝比奈泰亨,让他因为愤怒而丧失冷静。没想到,对面那个青年反而没有恼怒,而是轻笑了一声,拔刀出鞘道:

    “阎王都是我弟弟,你算老几?”

    三云盛昌听到这膨胀的话,心中一下子腾起一股怒火。本来想要用激将法的他,却一下被激怒了。就当他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时急躁是一骑讨中的大忌,却意外地瞄到了一眼朝比奈泰亨武士刀的血迹那是原三郎的血!他和原三郎一直以来都是亲密无间的好友,此刻他的尸首就狼狈地躺在边上。三云盛昌只觉得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直上头颅,再也无法遏制,嚎叫着就冲了上去,恶狠狠地把刀高高举过头顶,似乎要把浑身的怒火都灌注在刀刃上,然后势大力沉地劈了下去。

    他从未劈出过如此强力的下劈,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刀会在刀剑相交的瞬间别劈断。然而,面前的对手却在刀刃下落前诡异地一个转身,用一个苏秦背剑的姿势接住了这个下劈。三云盛昌愣了一下,这个姿势一般都是骑兵在面对后方的打击,无法转身时做出的反应。为什么会有人在步战单挑且没有失位的时候做出这种姿势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一点,就感觉到刀刃上的力量一变,急剧地向侧面划去。原来,面前的对手居然在这样别扭的姿势下扭转了刀刃的方向,把三云盛昌的武士刀的力量借着自己转身的势头向着侧面卸去这是多么可怕的技巧和力量啊!紧接着,他面前对手的脚步就快速旋转,抽刀扭身反过来就是一个横劈。三云盛昌的武士刀尚在划出去的轨迹上,根本来不及收刀,被一刀砍中脖颈,鲜血涌出的时刻也就失去

    了意识,茫然地倒在了地上。

    “哦,对了,老子我叫朝比奈泰亨。”朝比奈泰亨冷冷地收刀入鞘,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眼,“记得和我那阎王老弟说一声。”

    “好生厉害!”高坂昌信有了刚才原三郎被秒杀的教训,这次从一开始就全神贯注地看着三云盛昌和朝比奈泰亨的单挑。三云盛昌的武名他也是略有耳闻,却没想到依旧被朝比奈泰亨一招秒杀。

    片刻后,心思细腻的他立刻扭过头去,望向一旁的内藤昌丰。后者果然已经满面怒色,右手紧紧地握着武士刀的刀把,青筋暴起,似乎那句“我亲自上”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昌丰殿下请冷静!”高坂昌信匆忙抢在他前面开口道。因为在这个时代,武士间的一骑讨或者单挑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但凡已经开口答应挑战,之后又退缩的人,都会沦为武士间的笑谈。因此,高坂昌信只得抢在内藤昌丰开口迎战前打断道:“这位今川家的武士虽然凶猛,但是和昌丰殿下还是没法比的。昌丰殿下若是出马,解决他也不过是一两回合的事。只不过,在下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个约定。”

    “哦?”内藤昌丰强压着心头的怒气,微微扭过头来,望向高坂昌信,“什么约定?”

    “枪弹正大人近些年来一直苦于难逢对手,每次喝酒时都嘱咐我,要是遇到够格的武士,一定要给他留着。”高坂昌信心平气和地向着内藤昌丰解释道,“这位今川家的武士也算是小有本事,在下倒是忍不住想履行对枪弹正大人的诺言啊!”

    “哦?保科正俊大人吗?”内藤昌丰眉头一挑,低声报出了保科正俊的名号。保科正俊是信浓远山人,今年已经快要60岁了。他侍奉武田家几十年来,一直以精通枪术闻名东国,在单挑中从未落败。他的那杆银枪,至少已经挑落了两百余位武士,被东国武士尊称为枪弹正。因此,和逃弹正高坂昌信、攻弹正真田幸隆并称为武田家的三弹正。

    虽然保科正俊年事已高,但是他骨骼惊奇,再加上几十年来从未停止练武,倒是老当益壮。在武田家内,单挑能赢过他的人寥寥无几。

    内藤昌丰虽然是个直性子的武士,但是他并不傻。高坂昌信的画外音他也听出来了:你内藤昌丰作为一军之主,绝对不可以亲自上。而武田家已经连输两阵,这个时候若是发兵进攻就实在太丢脸了。既然已经接受了挑战,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一骑讨了,不然岂不是要成为武家笑柄,也会让自己的武士对领军者的人品和道义产生怀疑。既然要继续一骑讨,索性就直接派最强的出马。不然万一又被朝比奈泰亨干掉几个,丢脸就丢大了。

    “行,那就勉为其难地把这小子让给保科大人吧。”内藤昌丰苦笑了两声,就招了招手道:“去后军找保科大人。”

    朝比奈泰亨没等多久,就看到对方阵后有一个武士风尘仆仆地策马而来。简要地和领军者交代了几声后,那个人就脱掉了头盔和具足,大步流星地向着朝比奈泰亨走来

    仅仅是从远处的气质来看,朝比奈泰亨就感觉到此人的武艺修为绝对不一般。等到那人走进了,朝比奈泰亨更是诧异地发现:那人竟然是满头白发。而他手里提着的也不是武士刀,而是一把银白色的长枪。

    因此,朝比奈泰亨也没有像刚才对待那两个武士那样怠慢,而是十分客气地行礼道:“来者可通名?”

    “老朽保科弹正正俊。”保科正俊把枪插在了地上,向着朝比奈泰亨一拱手道:“请多指教。”

    “枪弹正?”朝比奈泰亨双眼猛地一睁,有些难以置信地惊呼道。

    “竟是些浮名,不足一提。”保科正俊将插在地里的长枪拔了出来,握在手中摆好架势,没有再多说什么。

    “请多指教了。”朝比奈泰亨收起了之前猖狂的态度,也是小心翼翼地摆出了架势。

    就在朝比奈泰亨刚刚摆好架势,确认开战的那一刻,保科正俊的长枪就如同伺机待发的毒蛇一般猛地窜出,直直指向朝比奈泰亨的心窝。朝比奈泰亨大吃一惊,匆忙侧向一个闪身,头也使劲往后一仰只见那枪尖将将擦着鼻尖处划过,一阵寒风掠过朝比奈泰亨的脸庞,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高手…绝对是高手…枪弹正果真名不虚传。”朝比奈泰亨谨慎地跳出两步之外,双眼紧紧地盯住那柄反射着日光的枪尖,“看这样子都要60了啊…真的是好厉害。”

    还没等朝比奈泰亨喘过一口气来,保科正俊再次挥枪刺来。这次,他没有再很深地一个突刺,而是金鸡乱点头一般快速挥枪直刺,枪尖如同雨点一般向着朝比奈泰亨袭来。朝比奈泰亨双手握刀,来回拨打着刺来的银枪,被保科正俊逼得连连后退才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然而,保科正俊的枪法却异乎寻常地熟练和多变,出枪的角度和力道都恰到好处,让朝比奈泰亨防不胜防。两只手臂都已经被擦破了好多个地方,肩膀也被戳伤,慢慢地开始陷入下风。

    随着朝比奈泰亨体力的下降,保科正俊抓住机会先是一个下撩,逼得朝比奈泰亨挥刀向下格挡。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枪,又是一个突刺,直冲朝比奈泰亨眉心而来。朝比奈泰亨的刀还没来得及收上来,视野也正望着地面的方向。他隐约看到保科正俊收枪的动作和头前方呼啸而来的风声,几乎全屏本能地一低头。下一刹那,头皮上方就猛地一凉,剧烈地拉扯力传来他的发髻被长枪一枪刺断。

    不是被刺开,而是整整齐齐得被干净地刺断了。长发没有稀稀拉拉地披散下来,而是直接全部散落在地。

    朝比奈泰亨惊慌地又连续跳出了两步,有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头上空空如也的感觉,又望了眼地上散落的头发,死亡的恐惧第一次涌上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的心头。抬起头,保科正俊握枪的姿势依旧是那样一丝不苟,银枪的枪尖还是反射着那渗人的光芒,丝毫没有体力下降的征兆。

    这样耗下去…早晚要被一枪戳死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殉道(3)

    保科正俊没有给朝比奈泰亨多少休息的时间,微微喘息了几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就再次挥枪赢了上来。第一枪,直直地指向朝比奈泰亨的眉间,逼得朝比奈泰亨不得不侧身躲过。保科正俊仿佛算准了朝比奈泰亨的动作一般,半收枪之后快速地向朝比奈泰亨右脚即将落脚的地方刺出一枪,逼得朝比奈泰亨只得踉跄地后退。还没等朝比奈泰亨站稳,保科正俊跟上对着朝比奈泰亨的小腹又是一枪,朝比奈泰亨不得不狼狈不堪地扭腰一躲,身体已经彻底失去重心。

    保科正俊并不拘泥于枪法,没有收枪而是变刺为拍,狠狠地横击在了朝比奈泰亨的腰上。朝比奈泰亨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后退后扶着自己的腰大口喘气。如果是双方披戴着具足的战斗,这种程度的拍打根本不会造伤害。但是双方此刻都是布衣,这一拍已经足以让一些脆弱的足轻倒下。

    “完全没有办法回击…”朝比奈泰亨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柄庭切,在刚才的对决里,居然连一次挥砍的动作都没有做出过。朝比奈泰亨从来没有在单挑中被逼到如此境地。“这枪法…太密集了。”

    “有什么办法吗?”朝比奈泰亨心中不断思索着战斗的方法,盯着保科正俊枪尖的双眼也微微有些走神。保科正俊眼眸一闪,抓住了朝比奈泰亨分心的破绽,狠狠地一枪刺来。朝比奈泰亨措手不及,几乎是全屏本能地向左前方低头一个冲刺,银枪几乎贴着脖颈擦了过去。

    之前的每一次闪避,朝比奈泰亨都是出于谨慎考虑的向侧后闪避。然而这一次,他因为没反应过来,却误打误撞地向前了半步,几乎冲到了保科正俊的身侧。

    “有了!”朝比奈泰亨一下子茅塞顿开!由于保科正俊给人带来了太大的威慑,他居然半天没有想起来对长枪兵最好的战法近身!一旦拉不开空间,长枪在近距离只不过是棍子而已。

    他抓住机会挥刀就砍,然而保科正俊又岂是易于之辈。作为一个横行战场多年的长枪手,他遇到敌人近身的次数不要太多。他利用灵活的身法,在朝比奈泰亨挥刀的一瞬快速向后跳跃了两下,后脚跟落地的同时发力一个斜挑,逼得朝比奈泰亨再次退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似乎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了。

    “好家伙。”朝比奈泰亨暗骂了一声,再次向前冲去,渴望在近身的距离上攻击保科正俊。而保科正俊依旧不慌不忙,用那一丝不苟的灵活脚步和枪法不断拉开距离,根本不给朝比奈泰亨近身的机会,反而让朝比奈泰亨险象环生。

    “后生可畏啊。”保科正俊对着朝比奈泰亨微微颔首,微笑着赞叹道:“前途不可限量啊。若是假以时日,武艺修为必定不在老朽之下。”

    “过奖了,嘿嘿。”朝比奈泰亨抬手随意地在额头上抹了把汗,就再次摆好了架势。

    “只可惜你没有时日了。”保科正俊望了眼朝比奈泰亨,深深地低下了头,叹了口气,“老朽杀伐数十年,最惋惜的就是讨死你们

    这些青年才俊。唉…”

    当保科正俊再一次抬起头来时,眼里的惋惜和愧疚已经全然不见。剩下的,满是锐利的杀气和坚定。“来!下一招,取你性命!”

    “来吧!”朝比奈泰亨毫不畏惧地大吼了一声,“请前辈赐教!”这一刻,生死仿佛已经被他置之度外。那种棋逢对手的武士决斗时的热血沸腾和忘我,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不已。

    保科正俊低吼了一声,仿佛想把所有的哀伤和惋惜都吼出体外。随后,他往前猛地踏了一个马步,做好了连招的起手式,就势大力沉地对着朝比奈泰亨的心脏狠狠地刺出了一枪。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面前的那个青年没有拨开长枪或者闪避,而是径直转了一个圈,用后背面对着他。同时,右手握着的武士刀倒扣在背上,刀刃垂直于后背,想用一个苏秦背剑的姿势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刺。

    “疯了吗?”保科正俊的脑中瞬间闪过了这个念头。他在上阵前,听高坂昌信和内藤昌丰说过,这个今川家的武士特别喜欢利用一个转身后的苏秦背剑卸去对方的攻击,随后转身一个横劈就用这招连续干掉了内藤家中的两个好手。

    可是这样的招数只对武士刀的劈砍有用啊!那是一个面的杀伤,只要刀刃任意部位相交,就可以把攻击挡住,相对容易。可是长枪的突刺可是一个点啊!这可不是背对着长枪能够轻易挡住的啊!而且,就算想要盲挡这一个突刺,也应该把刀横过来放,利用宽大的刀身增大格挡的面积,而朝比奈泰亨居然把刀身垂直于身体放置,只用那薄薄的刀刃微不足道的厚度,来赌他能够刚好挡到保科正俊高速刺出的枪尖概率实在太小了。

    “不可能挡得住的。”保科正俊在这电光火石的时刻飞速做出了反应,他只要右手一抖,就可以轻易改变长枪的方向,笔直地刺入朝比奈泰亨的左侧腰腹那是他绝对挡不住的地方。

    然而,那一刻,鬼使神差的念头忽然在他心里涌起。

    “这孩子…这股气势。这视死如归,拼上性命也想战胜无法战胜敌人的执念。”

    那股念头来得如此强烈,令他忽然间竟然有些释然。

    相信自己苦心连续多时的绝招,直面本无可能战胜的对手。

    多么像年轻时的我啊…

    电光火石间,他仿佛瞬间回到了四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家族战败,他掩护着大军撤退,血战十几里,最终还是被一个一路追击而来的信浓赫赫有名的剑客逼入了绝路。那个剑客已经看破了他的绝招直线突刺。当时的那一招,没有现在的灵活多变,也没有丰富的连招,只是依靠着速度和力量一招制敌。可是却被这个剑客屡屡轻松化解。

    保科正俊当时已经接近绝望,退无可退之际,他却依然选择用着他苦练十多年的绝招,狂吼着,决死般地向那个剑客突击。

    出乎他意料的是,之前每次都化解他攻击的剑客,那一

    次却失手了。几十年来,每当夜深人静时,他都会对过往的一切战斗进行复盘,寻找自己的不足,分析胜败的原因。唯有这一场,他始终不明白,那个剑客到底是怎么输的。

    他在最后放弃了自己神鬼难测的剑法,而是选择了一个简单粗陋的直刺却被保科正俊挑落。他一直不懂,他为什么会用那一招。

    现在他忽然懂了。

    千百年来,神明见证了无数武士马革裹尸,又见证了无数武士元服初阵。变得是人,不变的是那股武士视死如归的精神。

    这就是传承。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原本准备调整方向的右手,不再做出改变,而是加大了力度,笔直地向着朝比奈泰亨刺去。直线突刺这也曾是我的绝招。

    能不能挡得住。

    就交给神明来决定吧。

    保科正俊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那孩子挡住了。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朝比奈泰亨脚步踏着草地的簌簌声,转身带动衣物的摩擦声,刀剑快速旋转的风声,在他的耳中格外清晰。

    保科正俊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双手紧紧握住了那柄。

    老伙计,陪了我几十年了。临死前,可是要把你握紧了。不然下了地狱,弄丢了你该怎么办。

    一刀致命。

    斩得断的是**,斩不断的是武家传承的精神。

    “枪弹正?”“弹正大人!”“保科大人!”“正俊!”

    武田家的武士和足轻们,在目睹了保科正俊被朝比奈泰亨讨取后,发出了一片哀嚎和惊呼。

    “殿下!让在下去给枪弹正报仇吧!”

    “殿下!在下去会会他!”

    “殿下!在下请求出战!”

    他们也都是武家的热血男儿,敬的是英雄,尊的是好汉。在见到如此强大的敌人时,一个个都是热血沸腾,争先恐后的请战。几乎不等高坂昌信和内藤昌丰允许,就一个个依次解下盔甲,排队等待着接下来的单挑。

    朝比奈泰亨望了眼群情激奋的武田军,嘴角的微笑却逐渐苦涩。刚才战胜保科正俊后,他没有兴奋的怒吼,而是内心充满了不解。

    这位枪弹正,明明有着那样变化莫测的枪法,为什么最后会选择直线突刺?他明明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轻松击杀我,为何却摆在了我的绝招之下。

    不过,他来不及想那些。因为武田家第一个挑战者,已经快步向他跑来。

    他俯下身,轻轻合上了保科正俊的眼帘。转念一想后,又缓缓地将眼帘拨开。

    他知道,保科正俊不会觉得这是不敬。

    “看好了吧,枪弹正大人。”朝比奈泰亨默默地抽刀在手,迎着武田家的下一个挑战者,自信地摆好了架势。

    “我朝比奈泰亨,为英雄开路!”

第三百八十四章 殉道(4)

    刀剑挥舞下,一具具身躯无奈地倒在了同样的一个绝招下。那个转身背剑接横劈,明明已经被大家看透。可是当朝比奈泰亨使用那招时,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却让这些挑战者难以抵挡。

    “第二十二人了…”高坂昌信望着前方不远处屹立在尸体中的“血人”,由衷地感慨道。他身上武士服的每一个地方,都已经被鲜血染红,连朝比奈家的家徽都有些模糊不清。

    “而且都是军中好手…还有弹正大人…”内藤昌丰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地上横七八竖的尸体。他虽然自问武艺不错,但是如果刚才是他上去的,估计也已经被讨取了。

    在刚才的第二十二个人被朝比奈泰亨击杀后,原本还群情激奋的武田家阵中出现了短暂的失语,后续的挑战者也微微有些动摇了。本来朝比奈泰亨杀的人越多,那么能够击败朝比奈泰亨带来的荣誉也就更大对于武士而言,这样的荣誉是值得用性命去拼搏的吧。可是此时此刻,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武田家武士却微微有些惶恐。那个朝比奈家武士身上散发出的战意,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武田家的部队也聚集越多。本来作为先锋的高坂昌信和内藤昌丰已经在这里卡了几个时辰,眼看着就快要傍晚了。武田家的中军已经陆陆续续抵达,却被高坂昌信和内藤昌丰的部队堵在了后面。他们只听说前面似乎在单挑,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急脾气的山县昌景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动弹,有些恼怒地带着侍卫策马来到了阵前。

    “喂,源助,源左卫门,你们两个在搞什么东西?怎么磨叽了这么久还在东门外?”山县昌景在高坂昌信和内藤昌丰的面前一勒马缰,有些不满地对着两人高声问道。

    “昌景殿下容禀,”高坂昌信在马上拱了拱手道,“中午抵达这里时,今川家的武士在城门口要求一骑讨,故而耽误了些时间。”

    “一骑讨?”山县昌景诧异地一笑,十分不解地扭过头去望了眼那边二十几具尸体,又转过头来问道:“一骑讨怎么会浪费一个下午的时间?今川家轮流派人来一骑讨的嘛?”

    “源四郎,你看清楚了。”内藤昌丰朝着山县昌景挤了挤眉毛,随后伸手指向朝比奈泰亨,低声道:“从头到尾,就只有那位武士一个人。已经挑落了我们二十二位武士了,连枪弹正都败在他手下。”

    “枪弹正都败了?”山县昌景微微眯了眯眼睛,迎着夕阳的余晖望向了朝比奈泰亨,“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所以你们是下不来台了,不好意思全军攻击,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往上派,结果还都输了,才耽误这么久的嘛?”山县昌景翻身下马,一边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盔甲,一边有些不满地挖苦道。

    “源四郎啊,你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臭。”内藤昌丰对山县昌景的嘲讽却毫不在意,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怎么,你要亲自去上?小心送命哦!”

    “我回来了请我吃饭。”山县昌景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自己的刀鞘,随手理了理衣摆,随后就大步流星地向着朝比奈泰亨走去。

    “天呐!山县殿下要亲自去挑战?”内藤昌丰和高坂昌信身后的足轻们纷纷发出惊呼,“兵凶战危啊!两位殿下快把他劝回来啊!”

    “劝回来,劝什么?源四郎怎么可能会输?”内藤昌丰闻言轻蔑地一笑,把两只双手叉在脑后,舒服地躺在了马背上。

    “他是我们武田家里的第一人。”见内藤昌丰没有多说,高坂昌信就回过头来,为不明就里地足轻们解释道,“枪弹正年轻的时候,还能胜过昌景殿下一筹。现在,武田

    家里已经无人能出其右了。”

    “来者可通名?”朝比奈泰亨原本正把庭切插在一旁的草地上,双手撑着膝盖在休息。看到有人来后,勉强直起了身,抽刀在手,低声问道。

    “山县昌景。”山县昌景十分轻松地吐出了几个字。

    “山县昌景?”然而,听到这几个字,朝比奈泰亨却是猛地抬起了头,死死地凝视着眼前的武士。昨天,就是昨天!正是这个男人率领的赤备,直接摧垮了今川家近半大军,随后又给了试图撤退的今川家残兵最后一击。今川家主力几乎全灭,可以说就是拜他所赐了!

    就是这个男人…灭亡了今川家!朝比奈泰亨的眼中,瞬间满是仇恨。

    山县昌景看了朝比奈泰亨一眼,耸了耸肩,笑道:“可惜了,看你能连打二十几个人,估计是个好手。可是你已经这么累了,注定要死在这里了。”

    “切…”朝比奈泰亨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右手持刀在空中舞了几个刀花,高声道:“之前的三个人,也是这么说的。不打打看哪里知道!”

    “来!”山县昌景闻言一挑眉,持刀一个剑步冲了上来,狠狠地一个横劈。朝比奈泰亨丝毫不惧,反手就是一个挥砍。刀刃相交之际,朝比奈泰亨只觉得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力道,连虎口都被震得生疼。

    “好大的力气。”朝比奈泰亨倒吸了一口凉气,横向收刀一个侧转身,让过山县昌景的武士刀,随后猛地一个直刺,却被山县昌景一个闪身用咯吱窝夹住了他的手腕。

    “纳尼?”朝比奈泰亨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匆忙提膝撞向山县昌景。山县昌景后退的同时,狠狠地一个下撩,朝比奈泰亨闪避不及,被砍伤了大腿,瞬间血流如注。

    “不行了…太累了…”朝比奈泰亨看了眼涓涓流血的伤口,呼吸也变得沉重而迅速。若是体力充沛的他,根本不会被对手把武士刀给夹住,也不会躲不开那样的攻击。而左腿的伤势,让他连灵活机动也做不到了。而且,对面的那个山县昌景的武艺高的可怕,甚至还在保科正俊之上。自己就算是满血满状态和他对决,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拼一把吧。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当山县昌景再次挥刀扑上来时,他再次拼劲全力使出了他的必杀技。先快速转身用一个苏秦背剑挡下山县昌景的挥砍,然后再借着转身的力道扭身横劈

    刀剑没入**的声音和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接踵而至。

    然而,身体上的痛楚却是那么真实。

    “怎么…”朝比奈泰亨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腹部巨大的伤口,没能反应过来山县昌景究竟是怎么办到的。随后,一柄武士刀就径直地插入了他的胸口。

    他顺着武士刀缓缓向前看去,发现了那握刀的手上也沾着血迹。视线继续向前,山县昌景的右臂上也有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也砍中他了…虽然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朝比奈泰亨心中忽然莫名其妙地有些欣慰。

    “不错啊,你是第一个伤到我的人。”山县昌景有些恼怒地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开口冲着朝比奈泰亨冷笑道,“估计你也是今川家最厉害的那个了吧。”

    我是今川家最厉害的那个吗?

    当然不是。

    “才不是呢…咳咳咳…”朝比奈泰亨闻言一笑,重重地咳了几口血后,几乎用尽浑身的气力沉声道:“你给小爷我听好了!我们今川家最强的人是我小弟,叫做雨秋红叶!你灭亡今川家的仇,那小子一定会替我报的!”

    “切。”山县昌景

    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猛地把刀刃从朝比奈泰亨的身体中抽出。朝比奈泰亨只觉得胸口一凉,知觉也在快速地消逝。他最后的记忆,便是身体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身旁的血液,不知为何汇聚成了红叶的图样。

    一瞬间,眼前忽然浮现起了十年前的场景。他在街边,把那个倔强地不肯当奴仆的的小子一只手给拎了起来。

    “你这小弟我认了!”

    朝比奈泰亨眼前一黑,脑中只剩下一句没能说出口的话。

    小弟,哥哥走了。之后,就看你的了。

    山县昌景取胜后,武田家的队伍中传来了剧烈的喊好声和欢呼声。内藤昌丰和高坂昌信也互相击掌庆祝,然而,威严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

    高坂昌信和内藤昌丰闻言一惊,齐齐转头看去。只见武田信玄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地策马而来。他身后,还跟着马场信春等一众将领。

    “回禀主公。”高坂昌信匆忙翻身下马,跪在武田信玄的马前恭敬地说道:“今川家的一位武士拦住去路,向我们发起一骑讨。我军苦战多时,终于由昌景殿下将他拿下。保科大人不幸阵亡。”

    “源四郎亲自上了?”武田信玄望了眼正缓缓走回来的山县昌景,喃喃地问道。

    “没错。”内藤昌丰拱手应道,“对面的武士好生厉害,如果不是源四郎出手,可能还拿不下来。骏府城城门打开,现在估计已经是空城一座,主公还请带兵入城。”

    然而,武田信玄眯着眼望着得胜归来的山县昌景,却没有表露出任何高兴的表情。半晌后,他十分懊丧地用手中的采配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大腿。

    “糊涂啊,糊涂啊,你们真是糊涂啊”武田信玄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在下罪该万死,延误了进城时间。一骑讨是在下答应的,和高坂殿下无关。”内藤昌丰十分内疚地拱手道。

    “和这半天的时间又有何关?源左卫门,你看问题还是太浅。”武田信玄摇了摇头,望着那巍峨却又了无生气的骏府城,娓娓道来。

    “今川家本来已经闻风丧胆,一战主力尽殁,重臣皆降,居城弃守。今川家注定覆灭,以今川五郎的品行,估计也不会以死殉国,必定是流亡他国。今川家的遗臣,只看到主家毫无斗志和道义的表现,自然会心灰意冷,纷纷归顺或是销声匿迹。若是如此,这今川家生生世世将无复国之望,武田治下的骏河也将安如泰山。”

    “你们啊,可倒好,给了那个今川武士以死殉国的机会。身后是空无一人的居城,单人面对武田家上万大军,发起一骑讨,连斩二十二人后壮烈阵亡。”武田信玄说着说着,嘴角也渐渐浮现出了一丝苦笑,“这样的传奇经历,足以被东国,被天下武士传颂百年。今川家的遗臣也都会忘记主家的懦弱和狼狈,而是记住了这个武士的血性,深受感染之下生生世世以复国为念,骏河将永不安宁啊。”

    “这可如何是好?”高坂昌信闻言大惊,“在下疏忽了!”

    “还能如何是好?亡羊补牢罢了。向全军下达缄口令,不准传播这个武士的壮举。翻找已有的文书史料,抹去那个英雄武士存在过的一切记载。等到数代之后,人们就会忘记他的存在,再提起他也只不过是野史传说罢了。”武田信玄调转马头,看了眼身后的马场信春,然后用采配点了点骏府城:“美浓啊,你去把这骏府城烧了,就说是为了劝谏我下达的乱捕掠夺令,以此安定骏河的民心。并且,用这更壮观的事迹掩盖那个英雄武士的壮举。”

第三百八十五章 音讯

    永路十一年(1568)4月29日,骏河国全境沦陷,今川家失去了它传承数百年的根基。

    同日,德川家在确认了今川家于骏河大败,骏府已经失守的消息后,挥师东进进犯远江。引马城不战而降,犬居城等城池也先后沦陷。

    5月2日,德川家包围了今川家最后的据点挂川城。朝比奈泰朝率领着今川家残存的部队死守不出,保护着今川氏真。德川家康四面围攻,却仍然难以打下挂川城。

    然而,武田家的行动却比原本历史上早了一年。在逼退了北条家的援军之后,武田信玄违背了事先和德川家的约定瓜分今川领地,骏河归武田,远江归德川。5月16日,武田军大军西进,迫近远江。德川家康唯恐被困于坚城之下,腹背受敌,只得与今川家议和。他以保全今川氏真和诸位今川家重臣的性命和自由为条件,要求挂川城开城。

    今川氏真在和重臣们权衡许久后,无奈地做出了投降的决定。今川家的残兵在朝比奈泰朝的率领下放弃抵抗,打开了城门,交出了武器,在德川家军队的看护下前往了远江南部的渡口,由十几艘商船和安宅船搭载着前往北条家领地避难。今川家作为大名的历史彻底结束。

    雨秋平此时此刻正呆坐在桌前,一遍一遍地看着放在他眼前的情报。他逐字逐句地阅读,仿佛多读几遍就能找出情报里的破绽,证明今川家其实并未灭亡一样。

    他其实早就遇见了这一天的到来,从他离开今川家的那一天起,他就明白今川家的灭亡是无法避免的。他原以为自己的穿越可以改变历史的轨迹,然而命运却总是这样捉弄人,把他从今川家剥离出去,让它又重新走上了原来的路。

    然而,即使他知道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但是当这血淋淋的事实真得摆在雨秋平眼前时,他还是觉得内心一阵阵地难受和悲凉。这和原本在历史书上,读到“今川家灭亡”这几个字时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这是他曾为之奋斗过的国家,他曾经在这棵大树下避雨遮阳,也曾为了这棵大树浇水施肥。今川家的荣耀与得失,就是他的荣耀与得失。家督殿下、濑名殿下还有那么多的伙伴,都曾在这个家族里留下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和羁绊。他也曾为那面二引两旗帜而欢呼,为赤鸟军旗而欢呼,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接受树倒猢狲散,赤鸟再难飞的现实。

    今川家在的时候,即使他已经身在织田家,可是心里却没来由地很踏实。那是有家在的感觉,他总有一种他有生之年还能回到今川家的错觉。即使他再也没能和今川家有任何交集,但是每次看地图时,看到骏河和远江上标注着的今川家,心里就会没来由地安心。每次向东边眺望,也会忽然感到一阵温暖。

    今川家不在了,他过去所有的美好回忆仿佛瞬间变得虚无缥缈,他也一下子成了无根的落叶,迷失了回家的路。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已经顺着脸庞落下。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为了今川家流泪了吧。那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孤苦伶仃的他,找到的第一个赖以起身的家。人类终归是社会的动物,对于集体

    的渴望是那么强烈,而今川家则是他这一世第一个集体。以至于今川家在他的心中打下的烙印,远远超过了那短短三年所能承载的极限。那样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就仿佛母婴之间的羁绊,难以割舍。

    然而,比起这些,还有更令他关心的事情那就是朝比奈泰亨的下落。他阅读了所有送来的情报和卷宗,却始终不见朝比奈泰亨的消息。有关他的最后记载,就是在骏河东部的大战。但是,那场战斗里也没有他的阵亡报告。而今川家撤往北条的人员里,也没有朝比奈泰亨所在。

    大哥他去哪里了?为什么杳无音讯!

    雨秋平几乎催促着真田昌幸把军情司所有的忍者都派去远江和骏河,却始终找不到朝比奈泰亨的下落。朝比奈泰朝等人已经远走伊豆,难以联系。而忍者们在和远江、骏河等地的德川家、武田家武士或者居民接触时,也始终难以问出朝比奈泰亨的下落。

    就在雨秋平烦躁不已的时候,房间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哪位?”雨秋平一边用手指烦闷地搅动着头发,一边随口问道。

    “殿下。这…”门外传来了龙子有些尴尬的声音。

    “龙子?怎么了吗?”听到龙子那清脆婉转的声音,雨秋平只觉得心中的火气散去了不少。他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进来吧。”

    “是,殿下。”龙子拉开门,有些犹豫地跪坐在雨秋平身前,歪着小脑袋低声开口道:“在下知道殿下这些日子很烦,本来不该这时候来打扰殿下的。可是黑田城门口一直有一群拖家带口的人,声称是殿下的故友,要来见殿下。门卫根据军规坚决不同意放行,直江大人和几位大人又都不在,我只好来请示殿下了。”

    雨秋平刚当上领主的那段时间,还维持着以前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领主的作风。但凡有人要求见他,或者是声称是自己的故友,雨秋平都会接见。可是这么多次了,从来没有一个人雨秋平之前认识,要么就是江湖骗子,要么就是来喊冤的百姓,要么就是想要谋求出仕的浪人,耽误了他很久。雨秋平现在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这么多事。因此,他下令没有命令或者文书,想要求见他的人一律不见,按照规定流程办事。骗子直接轰走,百姓要伸冤就去找天野景德的法院,浪人想出仕就自己去投简历。

    “门卫不是说了不见吗?”雨秋平被朝比奈泰亨的事情弄得心里很烦躁,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道,“龙子为什么还专门为了这件事情来通报?”

    “是这样的,殿下。”龙子听到雨秋平的语气里隐隐有责怪的口吻,微微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低声道:“那个人被门卫坚决拒绝入内后,就说愿意到驿站休息,等到您有空了再来。但是,他给水原大人带了一个据说可以去除脸上伤疤的南蛮药物,还给小川大人带了酒。在下觉得,如果他不认识水原大人和小川大人,应该不会专门费心给他们带东西吧。”

    “他认识子经和佑东?”雨秋平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又喃喃自语道,“而且还是南蛮的药物?”

    “嗯。”龙子点了点头。

    “人长什么样子?”雨秋平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急急地追问道。

    “很硬朗,但是特别特别黑,一看就是常年漂泊在海上的人。”龙子不知道雨秋平为何突然这么着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雨秋平双眸一亮,立刻兴奋地起身,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跑出了天守阁三楼的书房。

    “康清!真的是你啊!”雨秋平一路跑到黑田城城门口,果真看到伊丹康清正一个人站在大路上。而他侧后方的阴凉里,则坐着两百多个拖家带口的人。

    “红叶!”听到雨秋平的呼唤声,本来还木讷地站在原地的伊丹康清猛地抬起了头,嘴角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原来我没有找错地方!”

    “欢迎回来啊!”雨秋平快步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别八年了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在欧罗巴过得怎么样?吃得怎么样?我看你都瘦了啊!”

    “这些东西回头再跟红叶细聊。”然而,伊丹康清脸上因为故友重逢的笑容却快速地凝固了。他用有些悲伤的语气低声说道:“红叶你知道吗?今川家灭亡了。”

    雨秋平闻言一愣,心头的喜悦也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凉水。

    “知道,就是几天前的事情。我的忍者和我说过了。”雨秋平咽了口口水,松开了自己的拥抱,和伊丹康清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满是悲哀和心痛。

    “我就是刚刚从江尻港那边回来的。”伊丹康清叹了口气,无奈地低声道。他看出了雨秋平眼中的疑惑,摊开手,指了指路边坐着的两百多个人:“那两百多个人,大多是和我一起的那几十个兄弟的家眷,我把他们接出来了。这几十个兄弟八年前跟着我去了欧罗巴,吃尽了苦受尽了累。在造船厂打过工,和海盗打过交道,还在英格兰的海军中当过水手。我们辛苦学得一身航海和造船的本领,本想为今川家的水军做出贡献!谁曾想…”

    说到这里,伊丹康清黝黑的脸颊一下子通红了起来,有些艰难地吐出了那端难以启齿的话:“谁曾想家严率领的骏河水军,居然一仗未打,就投降了武田家。我是在海上才得知这个消息的。家严他…”

    “也别这么说伊丹大人…”雨秋平叹了口气,拍了拍伊丹康清的肩膀,“当时今川家主力惨败,水军孤立无援。令尊也是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红叶不必宽慰我,我自己心里清楚。”伊丹康清决绝地摇了摇头,有些厌恶地望了一眼东边:“我无法认同父亲这样的做法,也无法为灭亡今川家的武田家效力。于是,我就带着那几十个兄弟的家眷一起来了红叶这里,希望红叶能够收留。”

    “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见外的话。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立刻叫人安排一下。”雨秋平理所应当地挥手,叫来一个侍卫,和他吩咐了几句。随后,有些担忧地扭过头,再次问道:“令尊对康清你的行为,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吗?”

    “没有。”伊丹康清苦笑了一下,眼神中也突然多了一抹柔软,“父亲他说他对不起今川家,我要是想离开,不会拦着我。”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人非

    “可是你留在武田家,立刻就能学以致用,在我这里却什么都干不了啊。”雨秋平有些愧疚地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现在连海都靠不到,只有木曾川里的几条小破船,你在我这里不是空耗光阴。”

    “红叶不必担心,这个不着急。”伊丹康清听到这话,倒是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道:“我们从欧罗巴带回了好多图纸和模型,需要钻研很长时间。再不济,我也可以用木曾川上的船帮红叶训练一匹水手,以后总归会用到的。而且,我们还从欧罗巴带来了铸炮,也就是锻造大筒的技术,肯定能给红叶带来帮助。”

    “铸炮?那可是不错啊!你到时候把这套技术给花丸他们看看,要是能自己铸炮那就再好不过了!”雨秋平有些兴奋地笑道,“花丸他们前些日子刚刚仿制出了铁炮,现在又有新的活要干了。”

    “比起这个,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伊丹康清似乎根本没有受到雨秋平喜悦情绪的感染,面色依旧十分低沉。他挥了挥手,一个等在路边的兄弟就一脸阴沉地牵着一个孩子,向雨秋平走来。那个孩子不大,估计也就2,3岁的样子,眉毛倒是特别地浓密。

    “这是?”雨秋平看了眼孩子后愣了一下,疑惑地向伊丹康清看去。

    “这是朝比奈二公子的遗孤。”伊丹康清沉默了片刻后,凝重地低声道。

    “那我大哥他人呢?”雨秋平听到朝比奈泰亨的名字,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然后,他就怔住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遗孤”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心仿佛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狠狠地往下拽去,直至深不见底的深渊。

    半个时辰后,雨秋平正呆坐在天守阁三楼的榻榻米上,双臂紧紧地环着膝盖,低声抽噎着。伊丹康清斜靠在桌边,也是双眸含泪。而那个朝比奈泰亨的遗孤,似乎还不怎么懂事,懵懂地在榻榻米上不安地坐着。房间的大门,则被龙子悄悄地留了一个小口子。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正透过那缝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雨秋平的样子刚才他在城门口忽然嚎啕大哭的样子,可是把龙子给吓坏了。

    “我大哥他…那么英勇地为了今川家尽忠了…那个傻瓜…也只有他能够干出来这么傻的事情。”雨秋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低声哽咽道:“一个人挑战上万大军…也亏大哥他干得出来。”

    “家严和我说,武田信玄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泄露朝比奈二公子那天的壮举。甚至为此,连壮烈牺牲的枪弹正保科正俊都秘不发丧,”伊丹康清不解地摇了摇头道,“听家严说,骏府城也被付之一炬。而武田信玄更是派人多方搜查,把所有和朝比奈二公子生前有关的记载和事物全部销毁,似乎想要彻底消灭他存在过的证据。而德川家似乎也和他配合默契,同样对朝比奈二公子的事情避而不谈。”

    “而朝比奈二公子的遗孤之所以会辗转来到我的手上…也是拜德川家所赐啊。”伊丹康清用无比讽刺的话重重地低声道:“德川家在释放挂川城的战俘时,要求朝比奈殿下留下朝比奈二公子的遗孤和遗孀。朝比奈殿

    下心知大事不妙,怀疑德川家想要让朝比奈二公子彻底绝后来让他销声匿迹。故而随便从城中找了一个适龄的儿童,交给朝比奈二公子的遗孀带出去了,现在那两人已经音讯全无。而这个孩子,则被朝比奈殿下私藏带到了江尻,恰好遇到了我,就由我辗转带到了红叶这里。朝比奈殿下说,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要追杀这个孩子,红叶也一定会护住他的。”

    “竹千代也…”雨秋平听说德川家居然也配合起了这样的行动,心中没来由地一痛。武田信玄或许和朝比奈泰亨非亲非故,可是德川家康他可是和朝比奈泰亨一起相处过那么长的时间啊!他居然也狠得下心吗?那只是个孩子啊!你们为了灭杀我大哥所有生存过的痕迹,连孩子都不放过吗?

    “我不明白,武田家和德川家为什么要这么做。”伊丹康清重重地摇了摇头,怨恨和愤懑溢于言表,“朝比奈二公子那样的壮举,不是应该为武家所歌颂吗?”

    “康清,你不懂政治上这些弯弯绕。”雨秋平叹了口气,心里如同明镜一样清楚,“他们不仅要在**上消灭今川家,还要在心理上摧毁今川家的遗臣和今川家治下的百姓。他们会宣传今川家的倒行逆施,懦弱无为,自然要把这样忠勇的事迹给抹杀,以便于稳固在今川家旧领的统治啊…历朝历代,每次城头变幻大王旗,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雨秋平说完这段话后,伊丹康清才恍然大悟。两人对视了片刻,竟无语凝噎。雨秋平沉默了半晌,忽然直起身,走到了朝比奈泰亨的遗孤身边。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雨秋平尽可能用着最温柔的声音,对这个还不懂事却已经丧父丧母的孩子说道。

    “我叫松千代。”这小孩子虽然话还讲的不那么清楚,却似乎一点也不怕生,大大方方地讲出了自己的名字。

    “松千代是吗?”雨秋平笑着蹲在小孩子面前,用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可是当雨秋平的视线对焦在松千代的脸上时,朝比奈泰亨的音容笑貌却仿佛突然浮现在眼前!那浓密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大眼,几乎和朝比奈泰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的雨秋平骤然放声大哭,紧紧的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大哥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个遇到的人,也是第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人。

    如果没有大哥,我可能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又哪里来的现在的日子。他对无家可归的我关怀备至,为一无所知的我遮风挡雨,这份恩情,又哪里还得完?谁曾想,8年前渡口一别,竟是永别。

    忽然间,雨秋平的后脑突然有了柔软的触感。他愣了一下,睁开眼,发现松千代居然在用小手抚摸着他的后脑,似乎想要安慰他一般。

    就像他的大哥当年那样。

    “松千代,我叫雨秋平,雨秋红叶。”雨秋平强忍着哭腔,呜咽着对这脸上带着笑意的小孩子说道,“我是你爹爹的弟弟,你可以叫我叔叔。你爹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就住在叔叔家里,好吗?”

    永禄十一年(1568)6月9日,黑田城天守阁内

    雨秋平正坐在桌案边批改着公文,时不时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今川枫带着朝比奈松千代和雨秋光在那边玩耍。雨秋殇和雨秋佑最近似乎已经过了玩闹的年纪明明在雨秋平那个年代,8,9岁的孩子还都在无忧无虑地玩耍。可是他俩作为武家子弟,却依旧跟着竹中重治和天野景德分别在参谋部和法庭实习了。而雨秋岑也跑出去,和直江成元丸等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在花园里玩闹。

    由于松千代年纪小,还不懂事,他得以很快地就从颠沛流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跟比他小了一岁多的雨秋光,此刻正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雨秋平发呆的时候,门口的侍卫却带来消息说,蓝翔花掘的军工司需要他去一趟。

    雨秋平前些日子把伊丹康清带来的兄弟都安顿好了。一部分人开始整理从欧罗巴带回的西方桅式帆船的模型和图纸以及西方桅式帆船的操纵技巧、战斗方法,把他们按照雨秋平的要求会变成海军条例,以备将来的用处。另一部分人,则被雨秋平派去当了教官,利用木曾川水域的船只,去给那些野路子出身的水手们好好上上课。

    而眼下最让雨秋平重视的,就是伊丹康清他们带回来的铸炮技巧这可是领先日本战国好几个时代的产物啊!火炮,在日本战国时期称为大筒,是到了战国时代晚期才出现的产物。雨秋平前世,九州岛上日薄西山的大友家就是靠着大筒挡住了如日中天的岛津家的攻击,而德川家康也曾在大阪冬之阵时靠着用大筒炮击天守阁迫使丰臣家让步,可以说是威力巨大的武器了。

    不过,伊丹康清的那帮兄弟也都没有具体的铸炮经历,大多是在造船厂里看着西方的工匠如何铸炮,或者和铸炮师傅打听的。那些零零碎碎,互相矛盾的经验和流程,想要变成真正的铸炮方法,还是需要巨大的努力。

    雨秋平来到军工司后,蓝翔花掘立刻迎了上来。这位跟着雨秋平十年了的能工巧匠,却因为铸炮发了愁。一方面,铸炮的试错成本实在太高。炮身由青铜构成,熔炼青铜、制造磨具等等都耗费巨大。磨具的大小,铸炮时各项成分的比例,炮膛的打磨都十分艰辛,稍有不慎就是前功尽弃。另一方面,军工司现在又要负责铸炮,又要负责铁炮的量产,实在是忙不过来。索性,常磐备这次只扩招到了850人,在盔甲军械上没有太大的缺口需要补。

    为此,蓝翔花掘已经数次扩招军工司,现在已经是一个人数多达上百人的大型工厂了但是培训新的员工又要耗费不少气力。

    而且,蓝翔花掘还指出,那些伊丹康清的兄弟们带回来的经验许多都有谬误。即使没有谬误,他们学习的也都是如何铸造舰炮,而不是雨秋平当下最需要的陆军野战炮,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你们暂时也不用太着急,还是先把铁炮弄弄好。等到铁炮的质量上去了,价格下来了,就可以量产了。”雨秋平发现蓝翔花掘累得白头发都出来了,有些心疼地宽慰道。

    然而,就在蓝翔花掘带着雨秋平视察军工司的工厂时,雨秋平却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世故

    “信实?”雨秋平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那一双视力5.3的眼睛,愣是眯了好久才有些疑惑地对着那个身影喊出了这个名字。

    “唉?”那个身影听到雨秋平的呼唤后,猛地停下了手里的活,扭过头正是穴山信实。后者正做着一些简单的零活,比如把废弃的铁炮枪膛打碎回炉这些。“殿下?”

    “你小子怎么在这里?”雨秋平一下子哭笑不得,“不是给你们骑兵队放了三天的假期吗,你不好好逛逛你最爱的鲸屋,怎么跑来这里打下手了?”

    “额…”穴山信实闻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视线躲避着雨秋平,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啊~~我知道了!”雨秋平恍然大悟,用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打量着穴山信实,缓缓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该不会是才三天,就已经嫖得没钱了,只能到花丸这里打零工还嫖资了吧!”

    “才不是呢!”穴山信实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实不相瞒,殿下!我已经……!”然而,就在穴山信实他打算义愤填膺地喊出什么时,他的话却戛然而止。

    雨秋平看出了些蹊跷,就和蓝翔花掘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穴山信实走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咋回事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雨秋平有些担心地看了眼穴山信实,同时伸手就要往自己的怀里找金子,“要是手头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说啊,在这打零工干嘛?”

    “哎呀,殿下,您这是干嘛呢!不是您想的那样啊!”穴山信实看到雨秋平这么大方的样子,眼眸中闪过一丝感动,但是自己却是很坚决地把雨秋平的手从怀里给掰了出来,“在下不缺钱啊!在下这几年存了好多钱呢!”

    “啥?信实你都能存下钱来了?”雨秋平惊讶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有些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不是一直都是发俸禄的当天就去鲸屋里嫖光,然后借钱还嫖资吗?”

    “殿下,士别三日,还有刮目相看呢!那是以前的我!”穴山信实看到雨秋平如此看到自己,十分不满地跺了跺脚道,“实不相瞒!我都已经好久没去鲸屋嫖过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柳下惠坐怀不乱!”雨秋平闻言笑得有点喘不上起来,忍俊不禁地挖苦道。

    “真的!殿下我说的是真的啊!”穴山信实看到雨秋平居然反而笑了起来,面子上不由得有些挂不住,十分认真地再次强调道。

    “好的好的,我信了。”雨秋平闻言努力忍住笑意点了点头,但是嘴角还是爬得高高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殿下。”看到雨秋平还是这个样子,穴山信实只是叹了口气。随后,他用平时战场上汇报军令的动作行了个军礼,严肃地低声道:“在下说的都是真的。若是半句有假,天打五雷轰。”

    穴山信实这样的举动,倒是让雨秋平停止了笑意,而是转而用一种诧异的近乎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穴山信实。

    雨秋平沉默了半晌后,眼神有些躲闪,但是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挣扎地开口问道:

    “兄弟…你是不是嫖太多了…那里不行了?我这里有些明国偏方,说不定能给你治治!”

    穴山信实差点当场晕过去。

    “什么?原来你是因为井伊夫人才再也不去鲸屋

    的啊!”听完穴山信实讲述的自我救赎经历后,雨秋平不禁有些为井伊直虎的影响力感到惊讶:“你居然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再也没有去过鲸屋了?怪不得我之前听仲秀他们几个抱怨,说你和查理一样,都不和他们一起去鲸屋好久了。”

    “是啊,就是如此啊。”穴山信实闻言叹了口气,双手深深地扶额,“好久没和兄弟们一起快活过了。等我追到了直虎小姐,一定好好陪兄弟们玩个痛快!”

    “你不怕井伊夫人一脚把你给踢了?”雨秋平笑着打趣道,“说起来,你不去鲸屋对你追求井伊夫人真的有帮助吗?”

    “当然啊!怎么会没有呢?真没有我还会这么做吗!”穴山信实听到这句话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一下子直起腰来,高声道:“自从我不去鲸屋之后,直虎小姐对我的态度好多了!我都在她家里和她还有虎松吃了十六顿饭了!”

    “记得还挺清楚。”雨秋平拍了拍穴山信实的肩膀,颇为感慨地勉励道:“要是你和井伊夫人能终成眷属,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是啊,而且不去鲸屋后,我还省下了不少钱,能给家里多买不少东西。而且虎松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要元服了。这孩子没有父亲,元服的时候如果殿下不为他主持,估计就能轮到我了。我打算多攒点钱,到时候送他匹骏马,再给他来一套南蛮胴,让他风风光光地元服!”穴山信实憧憬着未来的生活,脸上不禁浮起了幸福的笑容。

    “这想法不错,到时候虎松的元服就让你来好了。”雨秋平闻言也是一笑,在穴山信实的背上使劲地拍了拍。

    “不过啊,这不去鲸屋好是好,但是可把我给憋坏了啊!”说到这里,穴山信实这个大男人却几乎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啊!“每天都憋得慌,难受的不行,在街上看到个女的就浑身难受,我甚至觉得我瞅母马的眼神都不大对!”

    “噗嗤!”雨秋平被穴山信实一下子给逗乐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不会真的忍不住去找母马吧!”

    “我也不想的啊!平时每天训练,累得不行,倒也还好。但是这一闲下来啊,真的是浑身难受。”穴山信实边说边耸了耸肩,抖了抖手臂和大腿,仿佛真的浑身都不舒服一般,“所以我就跑来花丸这里干点体力活,也算是为咱们雨秋家做点贡献。”

    “呦?对我们雨秋家这么赤胆忠心啊!”雨秋平闻言又是揶揄道,随后便转过身来,用一副神秘的表情望向穴山信实:“看在你这么忠诚的分上,我倒是可以教给你一个,不用去鲸屋也能一个人派遣的方法。”

    雨秋平满意地看着穴山信实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里瞬间闪起光彩,随后用一副江湖老郎中的调调说道:“这是我们明国秘法啊,你小子偷着乐就行了,可不要外传啊。”

    “尤其是千万不要让你们主母知道了!不然看我不砍死你!”

    目送着穴山信实欢天喜地地从工厂里一溜烟地跑掉后,雨秋平也被他那乐天的精神感染了,哼着小曲走回了天守阁,刚好遇上了值班回来的龙子。

    “龙子啊,”雨秋平心情大好,笑着揉了揉龙子满头的黑发,惹得后者小脸一红。“你觉得信实他最后能不能追到井伊夫人啊!”

    “穴山大人吗?”龙子眨了眨眼,歪着小脑袋

    想了想后,轻声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吧!我感觉井伊夫人也对穴山大人有点好感的吧…”

    “哈哈,希望吧,虽然我感觉那小子就是在单相思!”雨秋平把手背在背后,缓缓地踱着步子道:“这单相思可真是辛苦啊,唉!还是两情相悦来得好。单相思想要终成眷属,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他走着走着,身旁的龙子却没有了声音。雨秋平愣了一下,扭过头来,发现小姑娘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但是脸上的神色却微微有些怅惘。

    雨秋平这才忽然意识到,龙子今年也已经17岁了,在这个时代,早就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只是他在潜意识里,仍然把她当成8年前在野外遇到的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当年那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小女孩,如今也已经出落地亭亭玉立,是个风情万种的姑娘了。

    他印象中,似乎有和龙子商量过嫁人的这件事。不过龙子似乎表现地非常抗拒,当时她年纪也不算太大,雨秋平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现在龙子要是再不结婚,年纪就偏大了,是时候好好谈谈这件事了。

    “龙子啊,和你商量个事呗。”雨秋平忽然开口打破沉默,龙子也蓦然抬起了头,望向了雨秋平的双眼。

    “你看你今年也都17了,不小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雨秋平微笑着,用尽可能温和地语气低声道,“有什么有什么看上的夫婿啊?我去帮你说说,让他来给你提亲。”

    然而,龙子的脚步却骤然停了下来,望向雨秋平的眼眸,也在闪烁了一下后,黯然的低了下去。

    “怎么了吗?”雨秋平有些伤脑筋地挠了挠头发,也停下了脚步,和龙子相对而立。

    龙子沉默了片刻,好几次小嘴抿了抿准备开口,却都没能说出话来。良久,她憋了半天,终于磕磕绊绊地吐出了几个字:“龙子不想嫁出去。”

    “为什么呀?女孩子总归都要嫁人的呀?”雨秋平不解地弯下腰,低声询问道。

    “嫁出去了就要和殿下和夫人分开了。”龙子低着头,不肯直视雨秋平的双眼,有些委屈地低声道:“龙子不想和殿下和夫人分开。”

    “还想留下来给我们当侍女啊?”雨秋平闻言一笑,循循善诱地轻声哄道:“那没事呀,我可以在侍卫立给你挑个夫婿,以后吃住还是在一起呀。”

    “我不要。”龙子耍小脾气一般低声嘟囔道,使劲地摇了摇头。

    “可是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呀。”雨秋平还是不死心,继续轻声劝道。

    “我不要!”龙子再次重复道。这一次,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龙子匆忙闭上嘴巴,可是哭腔还是不争气地从缝隙中漏了出来,逐渐就变成了轻声的呜咽。

    “好好好!不要不要!龙子不嫁人哦!”雨秋平一看,自己居然把小姑娘给惹哭了,匆忙打住。他弯下腰,缓缓地把龙子拥入怀中,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敲打,就像自己以前哄小女孩时那样。

    龙子把下巴搭在雨秋平的肩膀上,泪珠止不住地滑落,打湿了雨秋平肩膀上的衣襟。她脸色微红,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雨秋平的背。

    耳边不断回响着,雨秋平刚才的话。

    单相思想要终成眷属,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第三百八十八章 美人

    永路十一年(1568)6月17日,雨秋平带着本多忠胜、龙子等几个侍卫,去领地内巡查。然而,还没等他离开黑田城城门多久,就忽然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一行人。

    “仲秀那小子。”雨秋平一眼认出了领头的御前崎仲秀。今天又是常磐备的假期,足轻和军官都放假了。不过雨秋平自问没有记错的话,御前崎仲秀他们这些高级军官,这几天应该被布置了不少有关落实竹中重治的军事演习的文案工作才对啊!怎么还有闲情雅致跑出来游山玩水呢!

    “你们几个都别出声,我们悄悄跟上去看看。”雨秋平翻身下马,坏笑着朝几个侍卫打了个手势,“那帮家伙肯定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雨秋平的几个侍卫还有龙子都是满脸期待,无聊的巡查之旅居然多了有趣的插曲。然而,本多忠胜似乎对雨秋平的作为有些不满,认为他不该耽误行程去看热闹。

    “好啦,锅之助你是要不满意就不用去了。”雨秋平看出了本多忠胜的不满,笑着把自己的马缰递到了他的手上,“那你就留在这里帮我们看马!我们几个跟上去!”

    雨秋平带着龙子和三个侍卫,小心翼翼地跟在御前崎仲秀他们一行人后方。只见他们在黑田城城下町里七绕八拐,几乎都要把雨秋平给转晕了。看得出来,御前崎仲秀他们几个的确是发现了啥了不得的事情,一个一个急得不行。御前崎仲秀、前田庆次、穴山信实、吉岗胜政、小川佑东、新显成亮、宇治秀高、北景家这一帮他身经百战的手下,居然连屁股后面跟着自己的家主都没有发现。

    终于,前面的那一撮人在一处街道的角落边停了下来。随后在御前崎仲秀的指挥下,大家都是缓缓蹲了下了身,慢慢地向着远处的一处院墙一般挪过去,宛若一群过河的鸭子。雨秋平顺着他们的路径向前看去,发现那是一个茶馆。由于位置偏僻,生意不算特别兴隆。院墙里面摆着四五个桌子,有三桌客人正在喝茶。

    “他们几个干嘛呢?这茶馆里有啥猫腻啊?”雨秋平不记得嘟囔了一声,继续盯着他那几个下属看去。发现他们七八个大男人,就那样背靠着茶馆矮矮的院墙,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双手扒着院墙,微微地抬头起身,让眼睛的视线能够越过院墙的水平线向里面看去。

    然后,这八个大男人就齐齐地怔住了,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只见他们各个双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墙里面看着,穴山信实的嘴边还隐隐有口水流出。

    “我去,至于吗?”雨秋平看到这几个下属痴呆的样子,一下子被逗乐了出来。一旁的龙子见状匆忙窜上一步,踮起脚尖捂住了雨秋平的嘴巴,生怕他的笑声惊扰到了御前崎仲秀他们,导致被发现。然而,龙子显然想多了,那七八个大老爷们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茶馆里,根本没有注意到雨秋平的笑声。

    这一下彻底激起了雨秋平的好奇心,他和他的几个侍卫以及龙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就没打算继续跟踪,而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拍了拍手高声道:“你们几个小子!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即使他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他的几个部下依旧对他不理不睬。雨秋平正准备给站在中间的

    御前崎仲秀脑袋上狠狠一拳,但是他也立刻愣在了那里。

    因为他的视线,不经意间地看到了不远处茶桌边端坐的一位女子。而那位女子,也因为雨秋平的高声喧哗,而碰巧望了过来。眼眸交汇间,雨秋平只觉得浑身触电一般麻了一下。

    这位女子精致的面庞,有着勾魂夺魄的魅力,在一瞬间就能让男人为之倾倒。她面容如水般柔顺,一双晶莹剔透的美眸流转间,就让人移不开目光。而在左眼的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惹人怜爱的泪痣。俊俏的小鼻子,朱唇皓齿,还有那及腰的长发。这容颜,让雨秋平脑中几乎第一时间跳出了一个词:红颜祸水。

    如果单论面部的美丽,这女子几乎和今川枫不相上下,甚至还略胜分毫。因为她的面庞实在是太软了,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娇羞感,白皙的脸颊上似乎永远带着些许羞红。

    但是,她的身材却略显单薄瘦小,没有今川枫那样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线。看她的年纪,估计也已经二十多岁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所成长了吧。

    想到这里,雨秋平突然回过神来。二十多岁的姑娘这么好看,大概率是已经嫁人了,自己这样盯着人家看,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雨秋平匆忙回过神来时,那个女子已经看到了这边偷窥的好几个大男人。只见她原本白皙的脸颊上迅速腾起了两抹玫瑰色的红晕,仿佛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她匆忙起身,看也不敢回头看一眼,就十分羞涩地快步离开了。

    当天中午,黑田城天守阁内。

    “你倒是长本事了啊,平!”从龙子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今川枫就把雨秋平罚跪在搓衣板上,自己围着他缓缓踱步,佯装愤怒地高声道:“带一堆属下去偷窥人家少妇?嗯?你很厉害的嘛!”

    “没有没有!枫儿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啊!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雨秋平满脸怨念地看着告密的龙子躲在角落里偷笑,自己忙不迭地用着十分乖巧的语气说道。

    “那你说啊。”今川枫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雨秋平。

    “事情是这样的!一开始,我在巡查时,偶然发现…”雨秋平刚想开口解释,没想到今川枫立刻就在脖子后面的肉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哎呦我去!”雨秋平痛地惨叫了一声。

    “我不听!”今川枫满意地看着雨秋平痛苦的样子,用小女孩任性使气般的口吻娇嗔道。

    “那…那我认错还不行吗?”雨秋平右手抚摸着疼痛地脖子,温顺如绵羊一般老实地道。

    “光认错有什么用?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平?”然而,今川枫似乎并不买账。她在雨秋平面前弯下腰来,凝视着跪在地上的雨秋平。然而,她却没有注意,自己这个姿势会导致衣服垂得很低,胸前春光刚好被雨秋平一览无遗。

    “你在看什么呢!你这欺心的骗子!”今川枫发觉雨秋平眼神飘忽后,脸一红,立刻柳眉一皱,狠狠地又掐了雨秋平的脖子后面一下,又把后者疼得够呛。

    “不是的!枫儿!我真没有那个想法!”雨秋平此刻已经被今川枫折腾地神经衰弱了,苦不堪言地哀嚎道:“我真没有要偷窥的意思啊!天打五雷轰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今川枫看到雨秋平认错态度居然这么良好,也被他给逗乐了,“谅你有色心也没色胆,这么多年了连个妾都纳不会来。”

    “什么嘛!那还不是因为我用情专一!”听到今川枫居然瞧不起自己后,雨秋平立刻不满地高声嚷嚷道,却被今川枫又是一手掐住了脖子,只得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不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今川枫朝着雨秋平得意地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刚才歧阜城来人了,说是织田大殿要见你。”

    “见我?有说什么事情吗?”雨秋平好奇地抬头问道。

    “似乎是将军家来使节了。”

    雨秋平当天晚上就风尘仆仆地赶到歧阜城了,饿着肚子的他还没做下来好好吃几口饭,就被织田信长叫到天守阁里去了这也确实是织田信长的办事风格。

    “参见主公。”雨秋平向正扶着栏杆,眺望着西方夜空的织田信长行礼道。

    “红叶,别费那功夫行礼,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吧。”织田信长看都没看雨秋平一眼,随手挥了挥衣袖。雨秋平于是找到了一个放在走廊上的小箱子,坐到了上面。

    “主公召见殿下,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雨秋平看到织田信长并没有主动来给他发布任务,于是疑惑地开口问道。

    “也没什么,余就是想问问你个问题。”织田信长闻言回过头来看了雨秋平一眼,又重新扭头回去望着西方。他抽出折扇,遥遥地点了点西边京都的方向。“你觉得本家现在上洛,时机合适吗?”

    雨秋平闻言一怔,大脑飞快地运作起来。今年是永路十一年(1568),在原本的历史上,织田信长就是在这一年接到了将军足利义昭的邀请,起兵上洛,进攻三好家拥立的伪将军足利义荣。而织田家,也就是在织田信长的这个决策下,抓住了时代的机遇,一举从一个地方大名一跃成为了制霸全国的霸者。

    不过这一世,三好家并没有因为松永久秀而人才凋零,分崩离析,反而一如既往地强大。而流亡的将军,也不是那个软弱的足利义昭,而是个性要强的剑豪将军足利义辉。而织田信长刚刚吃下尾张一年不到,根基未稳,怎么看也不是能够立刻上洛的样子。

    即使如此…雨秋平抬起头,望了一眼织田信长的背影。这个志在天下布武的男人,也一定会迎难而上的吧。

    “天赐良机,还望主公抓住机会。”于是,雨秋平沉声说出了这句话。

    “好!”织田信长闻言兴奋地低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来,满意地看着雨秋平道:“余问了米五郎,问了权六,问了佐渡,问了三左卫门,问了彦右卫门,没有一个人敢和余说,这是天赐良机的!”

    “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们啊,不思进取,坐稳了一亩三分地就想着守成。难道要等到三好家坐稳了近畿和四国,再去上洛挑战吗?只有你小子,跟得上我的思路。”

    “足利家来使节了,邀请我们上洛。虽然那些家伙都不同意,但是余心意已决,一点要抓住时机!就由你去和他谈吧。”织田信长把扇子随手扔向雨秋平,后者手忙脚乱地把扇子接住。

    “名字好像叫做明智光秀,还是什么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明智

    两天后,雨秋平作为织田家的使节如约赶到美浓国赤坂城的天守阁内。来自足利家的使者明智光秀约好了,在今日中午和他详谈。按照织田信长的意思,将军这次派人联络他,肯定是想要组织联盟出兵上洛了。他跟雨秋平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联盟里占据主导权。如果足利义辉还想拉着他所依附的朝仓家一起上洛的话,那么一定要让织田家成为此次上洛的盟主,不能给足利将军或者朝仓家做了嫁衣。

    “真是个麻烦的要求。”雨秋平进了城门后,就把马缰交给了一旁的龙子,自己快步走向天守阁,同时不满地低声抱怨着:“朝仓家可是名门,坐拥越前若狭,怎么会愿意给我们织田家这样的暴发户打下手。足利义辉更不比前一世的足利义昭,可是个十分要强的刚烈男子,又怎会愿意任人摆布?”

    雨秋平嘴上嘟囔着,人已经走到了天守阁。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等他走到二楼的会客厅时,却被告知明智光秀已经到了多时。

    “这么早的嘛?”雨秋平闻言不由得一惊。之前他一想到又可以见到历史上有名的人物,心情就十分地激动,因而已经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时辰。没想到,明智光秀居然到得比自己还早。

    雨秋平拉开房间的门,一股淡淡的清香立刻沁人心脾。他诧异地扭头看去,发现一个身着宽松武士服的男子正用十分儒雅的姿势跪坐在那里这样的坐姿,雨秋平只在今川枫和今川义元的身上看到过。而他面前的桌案上,则摆着一整套的茶具。只见他灵巧的双手正用各种茶具进行着复杂的操作,看起来正在煮茶。

    他不知是太过沉溺于茶道还是什么原因,居然对雨秋平拉门和问好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到雨秋平在他面前跪坐下来,他才恍然意识到他要谈判的对象已经来了。

    雨秋平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个鼎鼎大名的战国名人也是在他的前世进行了战国历史上最为劲爆的谋反的那个人,他可是把即将统一天下的战国风云儿织田信长在本能寺里做成了烧烤,一手终结了织田家的霸业。

    明智光秀面容清秀,脸上抹着一层厚厚的粉,眉毛也画过,是那种传统公家用到的礼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容貌。而他的身材则有些瘦小,估计只有一米六左右。不过,出乎雨秋平意料的是,明智光秀看上去却十分年轻。如果雨秋平没有记错的话,在他前世的历史上,明智光秀发动本能寺之变时已经五十多岁了,那现在应该也要将近四十岁了啊可是他看起来却像是没到三十的青年。莫非是因为修身养性,保养得好吗?

    明智光秀注意到雨秋平落座时,就飞快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准备向雨秋平问好。然而,当他的视线逐渐落在雨秋平的脸上时,却忽然怔了一下,那句问候也没能说出口。

    “明智殿下,久仰大名。”雨秋平于是微笑着率先行礼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雨秋殿下过奖了。比起殿下的鼎鼎大名,在下的这些浮名又算得上什么?”明智光秀回过神来,谦和地笑道,十分恭敬地还了一礼,“还望

    殿下稍等,在下的茶道还差些许。”

    “好的好的没问题,毕竟我也到早了,没到约定时间。”雨秋平十分大度地笑了笑,同时十分好奇地看着明智光秀摆弄着桌上的茶具。只见他的坐姿依旧是那么儒雅,双手的动作都是一丝不苟,繁复麻烦的茶道工序和动作在他手里却行云流水一般地完成。等到他终于大功告成时,雨秋平看得还意犹未尽。

    “雨秋殿下,请。”明智光秀完成了所有工序后,为雨秋平斟了一杯茶,双手奉到了雨秋平身前。

    “多谢了,明智殿下,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雨秋平接过明智光秀递来的茶杯,按照今川义元一切教他的礼节,慢条斯理地开始品茶。明智光秀见状微微一愣,随后嘴角便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

    “没想到雨秋殿下也颇通茶道。”明智光秀有些惊讶地赞叹道,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越前总有人传言,说尾浓都是不懂风俗的粗俗武士,今日一见却并不是这样啊。”

    “各地风俗各不相同,有的重情,有的尚礼,本无高下贵贱之分。”雨秋平又浅浅地抿了一口茶,委婉地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越前诸君又多是爱乡之人,自然觉得故乡的文化得天独厚,对尾浓有所非议也实属人之常情。”

    “雨秋殿下的谈吐,真是有明国得道之士的风范啊。”明智光秀闻言欣慰地一笑,随后再次恭敬地拱手道:“在下不才,愿与雨秋殿下结交。如果雨秋殿下不嫌我高攀,直呼我光秀便可。”

    “光秀客气了。”雨秋平也是一拱手道,“我也不多矫情了,直呼我红叶便可。”

    “行。”明智光秀闻言微微颔首,“既然红叶如此爽快,那我也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此次奉将军之命出使,是来和织田家商讨上洛事宜。逆贼松永谋权篡位,佞臣三好助纣为虐,废黜正统将军,改拥立伪将军足利义荣。我主眼看社稷倾覆,寝食难安,日夜兴叹。天下正义之士也无不痛心疾首,惟愿匡正天下,铲除奸佞,让将军还于京都。奈何三好松永实力庞大,仅凭我主和朝仓家的实力难以全胜,因此派我前来邀请织田家一同起兵上洛勤王。”

    来了…雨秋平心中暗暗念道。而且这明智光秀这一番说辞,当真厉害,一看就是精于舌辩的外交达人。短短一段客套话,看似什么都没说,但是又什么都说了。他先是表明了足利义辉正统的身份和起兵上洛的合理性,又指出天下人都想要拥立足利义辉回京,仿佛不这么做就是非正义之人一般,让自己站于道德的制高点。随后,他也委婉地承认自己实力不足,但是却不肯明说自己不是三好松永联军的对手,而是说“难以全胜”,让织田家的加入不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降低织田家的分量。最后,又说是足利义辉邀请织田家上洛,而不是织田信长拥立足利义辉上洛,从而使得足利义辉在盟军中占据主导权。

    雨秋平思量了一二,在谈判的这个阶段,就是要双方漫天要价,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这种时候决不能让步,反而要做出较为强硬的姿态。

    “光秀你说的是

    。”雨秋平点了点头,随后佯装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只是承蒙公方殿厚爱了。织田家现在刚刚平定美浓,根基未稳,仍有不少斋藤家余孽作祟。而尾张美浓鏖战数十年,早已是人丁稀少。织田家旧力方去,新力未生。纵使我家主公忠肝义胆,此刻怕是也有心无力啊。”

    明智光秀闻言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他缓缓地端起茶杯,也浅浅地酌了一口,继续平静地望着雨秋平。

    雨秋平见到明智光秀似乎不为所动,心中微微有些紧张。但是他依旧不慌不忙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继续用非常务实的口吻说道:“而且三好家也是领地超过一百五十万石的强者,松永家在控制了山城国后领地也超过六十万石,绝非易于之辈。还望将军殿下从长计议啊。”

    “这一点,红叶倒是说的不错。松永家控制了大和国大部分领土以及山城国的部分领土,领地估计在60万石左右。而掌控着河内、和泉、摄津(石山御坊除外)、近半丹波、近半播磨、一小半纪伊、淡路、阿波、赞岐的三好家,着实是近畿的庞然大物,总石高数可能要超过150万石。”明智光秀似乎是认可了雨秋平的说辞,不过随后,他立刻话锋一转道:“但是织田家控制了尾张和美浓,总石高数大约有110万石。而掌控着越前和若狭的朝仓家领地大约有60万石左右。如果织田家和朝仓家联手,实力并不逊色与三好家和松永家。如果还能拉上北近江40余万石的浅井家,甚至能够取得优势。浅井家作为朝仓家和织田家共同的盟友,想必不会拒绝出手相助。”

    “光秀所言甚是。”雨秋平微笑着点了点头,将茶杯平放于桌案上,微微向着明智光秀的方向推过去了一点:“只是我们这边是联军,有可能人心不齐啊。”

    他这么一说,其实是委婉地提示明智光秀:联军人心不齐,需要统摄人心。换而言之,就是要选出一个领导者而领地最多的织田家自然当仁不让。

    “莫非三好家和松永家就是铁板一块了么?”明智光秀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我军能够以将军殿下为核心,凝聚军心。对面的伪将军,显然不足以服众啊。”

    明智光秀的这一番话,如同棉花一般让雨秋平的攻击没了效果。他非但指出雨秋平的担心有些过度,同时还巧妙地借力打力,把足利义辉说成了联军的核心,让雨秋平一时哑口无言。

    若是接受了这样的条件,织田信长肯定要让雨秋平吃不了兜着走了。

    “唉,有将军殿下领导,我们自然都是放心的。”雨秋平干笑了两声,低声道:“只是织田家现在确实有心无力。家中诸多重臣可没有主公那样的情怀,若是不能增加他们的领地,他们可不愿意劳师远征啊。”

    雨秋平提出了新的接口后,明智光秀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见招拆招,而只是默默地垂下眼帘,微微叹了口气。

    良久,他用幽幽的声音低声道:

    “红叶,你知道吗?这天下之所以会乱,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啊。”

第三百九十章 说教

    “哦?”雨秋平闻言颇有些讶异。刚才他和明智光秀两个人的谈判,虽然唇枪舌剑不断,但基本上都是用暗藏玄机的隐语互相试探,虽然电光火石,但是却不伤和气。在这方面,他自问也不是明智光秀的对手。然而,明智光秀此刻却突然把幕布揭开,似乎是想要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死了。

    这样谴责雨秋平和织田信长等人…不就是等于放弃合作了吗?

    雨秋平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用疑惑的眼神望向了明智光秀。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红叶此行是奉织田殿下之命,来争取上洛的主导权的吧。”明智光秀眼眸一闪,言辞也变得锋芒毕露:“想让朝仓家成为陪衬,公方殿也成为傀儡。然后上洛成功,取代三好家成为第二个近畿霸主。把公方殿捏在手里,仿效魏武帝挟天子以令诸侯,仿效平家控制王室而号令大名?”

    既然明智光秀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雨秋平觉得再退让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直接正面怼了上去道:“光秀说的不错,主公就是这么想的。”

    明智光秀闻言倒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哀婉地长叹了一口气。半晌后,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无奈地开口道:“实不相瞒,我早就预料到了织田家会是这样的态度。自打将军失去权柄以来,百余年来一直都是强势大名的玩物。真正立志匡正幕府和天下的,寥寥无几。”

    “应仁之乱以来,日本战乱不休。控制京都和将军的,先是细川家山名家,然后是大内家,接下来是三好家六角家,现在是松永家。每一次更替,都伴随着战争、瘟疫、饥荒,近畿百姓深受其苦。”明智光秀将茶杯轻轻地往桌案上一顿,痛心疾首地沉声道:“现在又要加上织田家了吗?如果每一个大名都野心勃勃,心怀不轨,那天下又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战乱又何时能够终止?幕府又何时能够恢复权威?”

    “光秀莫非指望织田家能够像是仗义的大侠一样,为将军夺回近畿,然后分毫不取飘然离去?”雨秋平望了眼眼前有些激动的明智光秀,用平静的语气低声道:“这不现实。”

    “不必红叶多说,我心里自然清楚。”明智光秀闻言惨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只是我已经不愿意再看着这治乱循环不断地重复下去,苦天下百姓久矣。这一次将军不会做出任何让步,一点要让自己成为上洛的主导,不再任人鱼肉,重新复兴幕府,还天下太平。”

    “也就是说,只要织田家还想要争夺上洛的主导权,这谈判就无法进行下去了是吗?”雨秋平深深地扶额,有些无奈地开口问道。

    “没错。”明智光秀的语气逐渐恢复了平静,却透露出了一股冷若坚冰的决绝。

    “可是公方殿如果没有织田家的帮助,是绝对无法上洛成功的。”雨秋平仍然不死心,试图用道理说服明智光秀:“近畿附近,能和三好家抗衡的只有织田家了。上杉家上洛的必经之路北陆道常年为冰雪覆盖,难以远征;武田家尚在和德川家纠缠,无力西进;毛利家距离近畿太过遥远,很难在近畿留下太多兵力,否则大内家的教训就是前车之鉴。试

    问,将军又去从哪里找来强援?”

    “可是找来织田家又有什么用呢?局势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只不过操控傀儡的人从三好家变成织田家了。”明智光秀微笑着摇头,一针见血地指出道:“如果上洛之后将军仍然拿不回幕府的权力,岂不是白白让近畿百姓再次遭遇兵灾?”

    雨秋平被明智光秀驳斥地哑口无言,为了掩饰说不出话的尴尬,只得端起茶杯,饮了一大口茶水。似乎明智光秀和足利义辉的立场非常坚定,铁了心要让将军家成为上洛的指挥。可是织田信长根本不可能接受足利义辉的节制,事情就这样僵住了。足利义辉到底不是前世历史上那个软弱的足利义昭,不愿意为了上洛而成为傀儡。难道因为历史的改变,这一世织田家就没有上洛的机会了吗?

    甘甜的茶水在唇齿间留香。

    雨秋平心中也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当他放下茶杯时,心中的想法已经逐渐成型。

    “我算是看明白了,想要说服作为将军家立场代表的光秀,已经是不可能了。”雨秋平微笑着抬起头,向着明智光秀开口道。

    “真是非常遗憾。不过这也不能怪在红叶身上,政治就是这样冷酷。”明智光秀倒也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依旧那样温和:“我们各为其主,立场不同。谈判虽然无法继续,但是能结识红叶,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嗯?谁和光秀说谈判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雨秋平忽然坏笑了一下,冲着明智光秀挑了挑眉毛。

    “嗯?”明智光秀闻言一愣,这是这次谈判以来,雨秋平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慌乱和意外的表情。“红叶此言何意?”

    “我刚才说的是…我无法说服作为将军家代表的光秀。”雨秋平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后,一字一字地低声道:“但是如果光秀能够站在织田家的立场上,一切就还大有可为。”

    明智光秀闻言眉头一皱,这个一直以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文人武士脸上却腾起一抹愠色。雨秋平的这番话对于那些忠诚的武士而言可以说是很大的冒犯了。明智光秀刚要摇头回绝,雨秋平却是猛的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是与否,还望明智殿下听完再做决策。”雨秋平用十分严肃的语气低声道。明智光秀看到雨秋平如此严肃,虽然心中自问自己绝不会动摇,但还是十分礼貌地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光秀,我问你,如果必须要牺牲你自己,才能终止你所说的治乱循环,你愿意牺牲吗?”雨秋平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

    “义不容辞,哪怕是直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在所不惜。”明智光秀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公方殿呢?如果能够终止治乱循环,还天下太平,公方殿有牺牲自己的觉悟吗?”雨秋平再次缓缓地开口问道,同时不忘补充了一句:“光秀不用误会,我仅仅是做个提问罢了。”

    “根据我对公方殿的了解,他的确是有舍生取义觉悟的人。”明智光秀没有犹豫,信誓旦旦地答道。

    “那么,你觉得

    是性命重要,还是名分重要呢?”雨秋平心中一喜,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进行提问。他正在悄悄地把以前打辩论赛时质询的技巧用了出来当一方只能回答,不能反问时,攻方可以通过设计逻辑问题链来诱使对方犯错。

    “自然是性命。”明智光秀思考了片刻后,还是做出了选择。“名分象征着荣誉,但那也都是浮名。或许很多武士非常看重那些。但在我看来,只有留下性命,才能继续实现自己的抱负。”

    “那如果你和公方殿为了匡正天下,连性命都可以舍去,一点名分是不是也不在话下?”雨秋平乘胜追击,双目凝视着明智光秀的双眼,再次抛出了问题。

    “这…”明智光秀本能地察觉到雨秋平的问题中话里有话,“红叶莫非是想劝说公方殿放弃领导联军的名分?可我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果还是让织田殿下掌控全局的话,一切只不过是重蹈三好家控制将军的覆辙罢了。等到下一个强势大名崛起,依旧会找一个由头上洛来攻打织田家,战乱仍然无法终止。”

    “你说的没错,但我不是这个意思。”雨秋平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茶杯,微笑着补充道:“我并没有让织田殿下控制公方殿的意思。”

    “那红叶的意思是…”明智光秀眯了眯眼睛,有些不安地拈了拈衣角。

    “光秀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将军,会是怎样的场景?”雨秋平缓缓地抬起头,把视线从茶杯上转移到明智光秀的眼眸上,满意地看着后者的眼神中闪过了片刻的惊慌和疑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眼眸却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红叶此言何意啊?”明智光秀一直以来平淡如水的声音也微微地颤抖了起来,“难道织田殿下打算废止幕府吗?”

    “没有,主公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我只是在说我的一些设想罢了。”和明智光秀的紧张相比,雨秋平此刻却是淡然自若:“光秀之所以那么纠结,是因为你已经在幕府这一棵树上吊死了。你想着的是恢复幕府权威就可以结束治乱循环,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就算公方殿真的打回京都,重掌大权,他又能怎么样?”

    “缓缓地扩张自身领土,然后迫使其他大名向他臣服,最后一统天下?没用的,源赖朝和足利尊氏都这么干过。他们的权威或许能一度压服全国,可是那么多地方上的大名和豪族尾大不掉,早晚会再次掀起战乱。其中的佼佼者会成立一个崭新的幕府,然后再衰落,一遍一遍地循环。你就算拼劲全力帮助足利幕府复兴,又有什么用呢?足利义满权倾天下时,难道有人能料到足利幕府居然会堕落如此吗?万物盛极必衰,没有永远强盛的幕府,治乱循环也永远不会结束。”

    雨秋平的话似乎深深地触动了明智光秀,后者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后,就低垂了下去。他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正在进行激烈地思想斗争。

    半晌后,他忽然抬起头来,苦笑着问道:“找红叶这么说,治乱循环是永远结束不了的。只要有人统一了天下,最终还是会再次乱起来。我是想不明白有什么别的方法了,还请红叶明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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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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