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年关
永禄三年(1560)除夕,雨秋平在叶栗郡的领地内。
尾张还下着雪,气温很低,寒风凛冽。常磐备的足轻们拖家带口,有老有小,也不可能让他们住在简易搭建,难以御寒的军营里。因此,直江忠平先把所有的部下和他们的家属,安置在了黑田城内。黑田城是雨秋平领地内最大的一座城池,城内只驻扎有少量的守军,在和直江忠平完成交接后,也就全部离开了。而城内和城下町大量空余的住房,则被直江忠平临时用来安置这些家属们。
完成初步的安置后,直江忠平就应常磐备足轻和军官们的要求,开始给大家置办年货。不过,由于雨秋平手上经费不够,今年的年节过得比较寒酸。不过,这些过惯了苦日子的百姓和部下们,可还没有“由俭入奢”呢,能够一家人团聚就已经很开心了。
除夕夜的晚上,天空中还飘着小雪花,但是黑田城内已经是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在庆祝着春节。而有足轻头以上军衔的人,更是齐聚在天守阁一楼里,几十个人一起围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大桌子吃年夜饭。
“今年咱们可不阔绰啊,”濑名氏义一边看着正在上菜的侍从,一边感慨道,“鸡就那么一只,大家省着点吃啊。”
“啥!就一只哪里够吃啊!”吉岗胜政抱怨道。
“就是,下酒都不够。”小川佑东嘟囔了一声。由于最近他手头也比较紧,已经好几天没喝上好酒了。好不容易过年,直江忠平统一采购了些酒水,他也才分到一杯。
正当大伙忙着抱怨时,御前崎仲秀突然起身道:“我去厨房帮忙上菜。”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众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特别是吉岗胜政和小川佑东这俩人,抱怨得正起劲。还是濑名氏义首先察觉出不对,但是等他起身要走向厨房时,已经看到御前崎仲秀满意地叼着一个鸡腿的骨头,笑着从厨房走了回来。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垂头丧气的侍从,盘子里端着一个只剩下一只鸡腿的烤鸡,放到了桌面上。
“你小子!娘的!”吉岗胜政一下子急了,“总共就两个鸡腿!你就这样抢了一个!一点都不剩!”
吉岗胜政刚想起身去找御前崎仲秀讨一个公道,御前崎仲秀却是坏笑着指了指他的背后。只见穴山信实、小川佑东和濑名氏义的三双筷子,已经同时伸向了那个鸡腿。
“你们几个!把筷子放下!”吉岗胜政匆忙扑到桌前,左边一把右边一划,就把筷子全部打落在桌上。然而,这个时候,大家又怎会轻言放弃!那可是唯一剩下的鸡腿啊!就连平时十分正经的水原子经、和正规武士比起来身份低一档的蓝翔花掘也都伸出了筷子!
“不行!不能这样!”濑名氏义眼看自己的筷子滚到了另一边去,估计是抢不到了,匆忙打断道:“我们好好评评理!这个鸡腿到底给谁拿!”
“是啊!是啊!”那些离得远的足轻头们也纷纷打岔道。
“我今年功劳最大!”吉岗胜政立刻拍着胸脯笑道,“不说别的,第一个爬上大高城城头的功绩!有谁能比!”
“什么呀,这算啥,”御前崎仲秀立刻嚷嚷道:“当年在引马城,要不是我,殿下早就完蛋啦!救驾之功啊!”
“你都吃了一个鸡腿了,嚷嚷啥?”穴山信实立刻骂道,“当初鸣海城惊变!是我临危受命回骏河报信!不仅救了咱们主母一命,还抓了冈部正纲!我功劳最大!”
“讲道理,你那是靠着咱们主母才成功的,”水原子经一本正经地摇头道:“你这样霸占功绩,对得起主母么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着,许久也没能分出高低,眼看着鸡腿都要凉了,他们终于发现了被他们晾在一边没有说话的福岛安成。
“老大哥!你来评评理!那个没脑子的,真的是…”穴山信实嘟囔着转向福岛安成,却忽然愣住了,“唉?老大哥,你怎么哭了?”
福岛安成目光有些茫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
那是24年前的事情了,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也是过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张大桌子。福岛安成的父亲,身为福岛家庶长子,在家里举办了年夜饭宴席。他作为他父亲正妻生的孩子,虽然只有六岁,自然也是要列席的。福岛安成还记得,当时的桌上,也放着一盆香喷喷的鸡肉。做为嫡长子,他自然分得了一个鸡腿。即使他抢在父亲和叔伯长辈之前先动筷子,也没有人责罚他。
不过,在他美滋滋地吃完了一个鸡腿,想再去拿另一个时。却发现,鸡腿握在了他同父异母的庶子弟弟的手上。
“你把鸡腿给我。”福岛安成隔着小半个桌子,伸出手,向那个异母弟弟讨要鸡腿。那个弟弟估计也就只有四岁大,眨着眼泪汪汪的眼睛,又使劲闻了闻手中的鸡腿,不舍的给他。
“算了啦,安千代,”那个弟弟的同母哥哥看不下去了,出言道:“小七都拿了鸡腿了,给他吃吧。”
“安千代还想吃的话,叔叔下次找人做给你吃啊。”福岛安成父亲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叔叔也出言劝道,“这个就让给小弟弟吃吧。”
“你凭什么管我?”福岛安成一叉腰,瞪了他的叔叔一眼。那个叔叔脸色一沉,被如此冒犯,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福岛安成的父亲自由溺爱这个最宠爱的正妻的孩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把鸡腿给我!”福岛安成依旧不依不饶地伸出手去,用稚嫩的声音狠狠地说道:“不然有你好看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这个样子!”另一个叔叔看不下去了,“你父亲是怎么教你的!这么没礼貌吗?”
“关你什么事?你们凭什么都多管闲事!”福岛安成一看所有人都在责备他,小嘴一撅,也有些生气了,“我就是要吃鸡腿!我不管!”
“安千代!”他那个庶子哥哥看不下去自己的同母弟弟被如此欺负,有些愤怒地说道:“不要没大没小的!”
“二房生的孩子!没资格管我!”气头上的福岛安成毫不客气地骂道。他其实连什么是二房还不是很明白,只是在听侍女聊天时,有提到过:那位二房的地位比自己的妈妈低很多。
“你!”庶子哥哥一下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浑身直打哆嗦,看着那个还只有桌子那么高的弟弟,指着鼻子骂着自己。
“抱歉!给老爷添不快了!是妾身不好!”福岛安成口中的那位二房立刻赔罪道,狠狠地在自己的大儿子脸上抽了一巴掌。又一把夺过小儿子手里的鸡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趾高气扬的福岛安成的盘子里,小儿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妾身不多打扰了!告退!”做完这些事后,那位二房立刻拉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退下宴席。临走时,那个二房生的大儿子实在是气不过,高声嘟囔了一句:“你这个样子!以后没有人和你玩了!”
“谁稀罕!”福岛安成一边啃着争来的鸡腿,一边高声道:“谁稀罕你们啊!爱走哪去哪!”
那一次的宴席不欢而散,几个叔叔之后也少了和福岛安成爸爸的来往。不过
,福岛安成却并不在意,根本不在乎那几个叔叔和他们家里的孩子有没有来找他玩。
反正在家里,他就是老大。
“都把你给惯坏了啊,安千代,”母亲在有一天抱怨道,“你这个任性的性子,遇到什么都要争,都不让,以后怎么办啊?”
“娘,又不要紧,”福岛安成嗲声嗲气地撒娇道:“反正爹和娘最宠我!他们早晚都是还要过来和我玩的!”
“那你这样,人家会不高兴的。要好好珍惜大家在一起的时光啊。”母亲说道。
“哦。”福岛安成随口应了一句,“下次再说吧。”
不想却一语成谶。
数月后,花仓之乱爆发,福岛家站在了玄广惠探一边。却不想,濑名家、朝比奈家、冈部家、关口家后来全部站在了梅岳承芳一边。福岛家寡不敌众,最终败亡。福岛安成的父亲向讨伐军打开城门,换得自己一家的性命。然而,不幸的是,由于他的那位庶子坚持抵抗,杀害了冈部家的一个部将。冈部家恼羞成怒,将福岛安成的庶子兄弟们也一网打尽,只放过了福岛安成和他父母三人。福岛家其他的所有男丁,则都遭到处决。
年幼的福岛安成当时就待在刑场边的一棵大树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那些叔叔伯伯,平时家里的那些他呼来喝去的佣人,那个威胁以后不再找他玩的庶子哥哥,和那个眼泪汪汪想要吃鸡腿的弟弟,一个一个被处死。熟悉的面孔从肢体上脱落,狰狞地滚落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从脖颈出喷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壤。
他还没有向叔叔伯伯好好行过礼;他还没有向那些佣人道一声谢谢;他还没有和那个哥哥再玩一次;他还没有让给他的小弟弟吃一口鸡腿…他还有好多好多没来得及和大家一起做的事情…
大家就已经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剩下。往日里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改变的事情,此刻已经遥不可及。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大家在一起的时光?为什么没有让他们过得开心一点?为什么要去争,要让自己的任性给大家带来不快?直到大家不在了,才一个人在树下后悔。
只有拥有过,才会明白失去的痛苦,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世上凡是有实体的东西,又有什么是永生不灭的呢?
那一刻,福岛安成一下子长大了。
好好珍惜现在吧…珍惜大家都还开开心心,团聚在一起的时候。不争,不抢,大家开心就好。不要做任何有可能会让自己在失去了之后,感到后悔的事。
福岛安成缓过劲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匆忙擦拭眼泪:“我没事。”
“你看,你们不给老大哥吃鸡腿,都把老大哥气哭了!”御前崎仲秀打趣道,“大哥,这鸡腿你吃吧!这么多年来,承蒙你的照顾了!”
“不用,不和你们抢,”福岛安成挤出一个微笑,从桌前起身。他转过身去,走到天守阁门外的一棵树旁,靠坐在树边,越过那漫天雪花,望着天守阁一楼内,又开始争抢鸡腿的兄弟们。
这一年来,大家两度死里逃生。逢妻川畔,引马城下,倒下了多少兄弟。我们也被迫和家人分离,承受着相思之苦,和殿下一起流浪天涯。但是现在,大家活了下来,终于有了落脚之地,可以和家人团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他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没有什么武士的骄傲。唯一的梦想,就是每一年过年,都可以靠在一棵大树下,看着大家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真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 帮助
时间来到永禄四年(1561)正月初四。
过年那几天,雨秋平的领地内家家户户都在庆贺,感谢老天爷在秋天给了他们一个好收成。常磐备的部下们也为自己再次有了立足之地,家人团圆而开心。只有直江忠平一个人,依旧每天工作在桌案旁因为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每一家每一户有多少男丁多少人,该分到多少土地,安置在哪里;原来领地上的村民人数有多少;原来土地的文书、地契、户籍的清点;是否要建造新的居城;防御工事的修缮;粮草、春耕的准备;如何让法官和在今川家时那样落实到地方,获得权威;代官的分配;雨秋平之前推行的个人所得税制度的落实…太多的事情等着直江忠平来处理。
雨秋平的封地所在的叶栗郡,是尾张国最小的一个郡,石高量只有仅仅14000石。而雨秋平一个人的封地,就有将近8000石,超过了叶栗郡一半有余。虽然雨秋平并不是叶栗郡的郡代,但是叶栗郡内也没有其他的重臣或者大豪族的封地了,基本上都是雨秋平说了算。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叶栗郡地处尾张国西北,叶栗郡的形状几乎是狭长的一条,贴着尾张国和美浓国的边境线。仅仅是叶栗郡一郡和美浓国接壤的长度,就将近占据了整个尾张同美浓边境线的三分之一。换句话说,雨秋平将在未来承担起边境防务将近三分之一的重担这还是在没有其他主要重臣豪族帮助的情况下。如果斋藤家真的入侵,雨秋平的领地首当其冲,他必须坚守到织田家援军集结完成。但是,这段时间里,他的领内估计会遭到严重破坏。而离他最近的部队,竟然就是和织田信长貌合神离的犬山殿织田信清。想指望他及时来增援雨秋平,可谓是痴人说梦了。
而叶栗郡狭长的地形,也同样不利于防御。毫无纵深可言的一个郡,想要防守全郡不受侵犯的话,就不得不把兵力平摊在边境线上。雨秋平一共有两百多战兵,边境线总长大约60里。平均一里可以有3个战兵…这显然是不可行的。
而叶栗郡内最大的城池,就是直江忠平现在安置家属和常磐备的黑田城。这是一座中等偏小的城池,大概和大高城的规模差不多。拥有二之丸和本丸,以及一个三层的天守阁。黑田城是一座建造在平地上的城池,也没有特殊的城防结构,防守能力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了。在黑田城东北八里外,有一片大森林和丘陵地区。而黑田城本身,距离边境线也就只有七八里地的样子。
尾张和美浓在地理上的关系,大约是美浓以一个半包围的厚实的月牙的状态,把尾张围在南侧。尾张的形状酷似一个小蝌蚪,头的一边扎入美浓,尾巴的一边则是知多半岛。而尾张和美浓在西部以及北部的边境线,则是以横在两者之间的木曾川为界。木曾川发源于信浓山区的钵盛山,由东向西流,几乎横跨整个浓尾平原,却偏偏在雨秋平居城所在的黑田城西北七里出拐了一个直角弯,折而向南,灌入伊势湾。这
条木曾川,一直是美浓和尾张争夺的关键。防御者可以利用木曾川的阻碍,构建有效的防御,延误进攻一方。
不过,这些都不是直江忠平眼下最关心的事情。因为时间仓促,他肯定是来不及在春耕建征发徭役,构建防御工事了。斋藤家若是真的打了过来,肯定就只能全员龟缩在黑田城内防御了。
“一件一件来吧…”直江忠平叹了口气,看着纸上列得密密麻麻的需要处理的事项,却不知改如何下手。每一项事务都要用人力,要花钱、花时间,甚至有些事务是另外一些的前提,可是偏偏他手头的人力和钱都很有限。
“要是殿下在就好了…”直江忠平低声嘟囔了一句。他还清楚地记得,三年前在知立城中的情景。当时同样是时间紧迫,海量的城防修复工作等待完成,人力、物力都非常有限。但是雨秋平却用一个叫做“线性规划”的古怪方法完成了一系列的安排。如果是殿下在这里,肯定又能想出好方法解决一切吧。
看来我,还是和殿下差得很远啊。以后,还是要和殿下多多学习,才能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
正在直江忠平苦恼的时候,一个侍从敲了敲门。
“什么事情?”直江忠平问道。
“大人,林殿下求见。”侍从低声道。
“纳尼?”直江忠平愣了一下,“林殿下?哪个林殿下,林佐渡殿下么?”
“正是,已经等在城门口了。”侍从答道。
“还不快点请殿下进来,让笔头家老等在门口,成何体统啊?”直江忠平匆忙放下手中的毛笔,扶了扶眼罩,匆忙起身,“我亲自去迎接。”
“林殿下!让您久等了,是在下的疏忽。”直江忠平亲自跑到城下替林秀贞和他的几个侍卫打开城门,连忙跪拜向他赔不是。
“哈哈,没事。”林秀贞抖了抖身上的雪,表示并不在意。“久闻常磐备军纪森严,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即使门口的卫兵都认出了老夫,仍然要向直江大人通报了才肯开门啊。”
“殿下…”直江忠平脸一红,“林殿下谬赞了,给您添麻烦了。”
“老夫没有谬赞。”林秀贞笑着摇了摇头,“如若不是看在常磐备和雨秋殿下的才干,老夫也不会让雨秋家来驻守着边境重镇的,为此还转封了不少小豪族呢。”
“唉?”直江忠平愣了一下…难道雨秋平的任命不是织田信长亲自决定好的么?难道是林秀贞任命的?可是,雨秋平之前私下里曾说过,林秀贞并不是一个特别有才能的人啊,在织田家基本就是一个摆设。
不过,林秀贞似乎并没有多计较直江忠平的失态,而是开口道:“雨秋殿下忙得在家里照顾那位不幸的长子,搬迁领地的公务都落在直江大人头上了,想必并不轻松吧。”
“殿下明察,是有一些繁重。”直江忠平附和道。
“那就不耽误直江大人时间了,咱们边走边说。”说罢,林秀贞就
示意直江忠平,和他一起向着天守阁走去。
到了天守阁内后,直江忠平立刻安排侍从上茶,给林秀贞暖暖身子。林秀贞也没有多做推辞,十分大气地品着茶水。
“现在才大年初四,不知林殿下专程从清州城冒雪赶来,所谓何事?”直江忠平疑惑不解地问道。
“来给直江大人帮忙的,”林秀贞边说边看向他的一个侍卫。那个侍卫立刻会意地从怀里抽出一个皮包,恭敬地递给了直江忠平。直江忠平愣了一下,接过皮包,在林秀贞的示意下把它打开,发现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纸。
“这是…”直江忠平疑惑地向着纸上看去,嘴上默念道:“叶栗郡领内共四十二个村庄…”
“这是!”直江忠平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他快速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纸张,这是叶栗郡领内42个村庄中,隶属于雨秋家领地内的27个村庄的户籍记录、往年的收成情况、主要国人众和地方豪族、检地结果、以及所有发放过的地契和文书的登记凭证、水文地理的简要概括。
“这是织田家的资料么?”直江忠平惊喜地感叹道。
“不是,”林秀贞摇了摇头,“老夫还年轻时,奉先主公之命在这里进行过暗中调查,后来也在持续记录。现在直江大人可能用的上,就把它给你了。”
“多谢殿下了!”直江忠平由衷地感激道,立刻俯身行了一个大礼。林秀贞的这些资料,可是帮了他大忙。不仅让他获得了领内各个村庄的完整资料,省去了他重新统计的巨大麻烦,还为他进行春耕准备、徭役征发、以及常磐备部下土地的划分问题提供了参考和依据。本来让他困扰不已的大量事物,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殿下!”高兴尽头过了后,直江忠平回过神来,谨慎地打量着林秀贞,“殿下的大恩大德,雨秋家必定没齿难忘!不知雨秋家可以做些什么,来回报殿下么!”
“哈哈,老夫可不是来帮助雨秋家的啊,”林秀贞大笑着起身,示意侍从们准备离开。
“殿下此言何意?”直江忠平疑惑地起身,想要送林秀贞一程,却被林秀贞随意挥手拒绝。
林秀贞望着直江忠平疑惑的眼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道:“当陪臣、或者说是副手,很辛苦吧。”
“殿下?”直江忠平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
“家中那些看似无关紧要,没有什么功勋的大量杂务,真的处理起来要费多少功夫,只有常常去做的人才明白啊,”林秀贞摇了摇头,淡然地说道:“但是做好这些,却被看成是分内之事,没有什么出彩的功劳,比不上那些纵横排阖、攻城拔寨的武士们啊。”
“可是,你要明白,”林秀贞的目光忽然间锋芒毕露,却又在片刻后再次变成了那与世无争的淡然:“一个家族要想成就霸业。”说罢,他转身走出门外。
“就必须要有一个没有名气,没有功勋,甘愿在幕后处理这些杂务的人。”
第二百四十三章 缺钱
永禄四年(1561)4月7日,今川枫的生日。
雨秋平今年没能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不过,今川枫却一点都不遗憾。因为,她已经收到了最美好的生日礼物雨秋殇的平安。
经过了雨秋平和今川枫四个月没白没黑、无微不至的照顾,雨秋殇的身体终于有了好转。这四个月里,雨秋平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生怕雨秋殇染上可怕的疾病。老天有眼,这个被郎中预言活不久的孩子,顽强地挺过了最初的四个月,身体也明显好了不少。而雨秋佑,不仅会抓着玩具玩,竟然已经会认生了。而雨秋殇虽然长得不快,不如自己的双胞胎弟弟,现在也只会“咿咿呀呀”地叫,手也还抓不起东西。但是,只要他能够健康地成长,雨秋平和今川枫就已经很欣慰了。
渡过了最初一段时间的危险期后,雨秋平本来想继续留在清州城照顾雨秋殇。毕竟,他的身体还是经不起从清州城到黑田城,30里路的颠簸的。然而,雨秋平却不得不先一步返回领地,因为领地内遇到了一系列问题亟待解决,直江忠平已经快应付不过来了。
“我不在的时候,好好带孩子哦。”临走前,雨秋平不放心地嘱咐道。
“安心去吧,平,”今川枫轻笑了一声,即使刚刚生完孩子,她的身材依旧没有走形,还是以前那样的曼妙,“我还能没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做得好?”
“这可不像是某位连女工和烹饪都不甚精通的公主殿下说的话啊。”雨秋平取笑道,“殇儿和佑儿就拜托给你了。”
雨秋平赶到领地时,领地内的春耕基本已经要告一段落了。直江忠平以惊人的效率,通过一系列协调的手段,在黑田城周围的村庄里安置了常磐备的那两百多户家庭,分给了他们不少荒地和已经开垦过的农田。原来农田的主人被直江忠平转移到了其他村落,还给予了额外的田产补偿有点类似后世的拆迁分房子。虽然耽误了些时间,但是这两百多户家庭也都勉强展开了春耕,只是收成可能不是那么好。
另外,直江忠平还向领内的27个村庄发布了召集令,在3月中旬时让各村的村长到黑田城来过一次,汇报村内的具体情况,也算是增加雨秋家的威信。这些村长们虽然都是世世代代居住在尾张的地头蛇,一般会排斥外来户。但是雨秋平之前在尾张南部赈济灾民博得的好名声此刻却起到了重大的作用。这些朴实的老百姓们都对雨秋平十分推崇,欢迎他的到来,也在工作上给予了直江忠平一定的配合。
而林秀贞给直江忠平的资料也算是帮了大忙。无论是以后税收,还是征发徭役和足轻,都有了可以依靠的根据。
“那么,你遇到的棘手的问题是什么呢?”雨秋平在天守阁内听着直江忠平汇报过去四个月的处理,似乎一切进展得都非常顺利,那直江忠平急急忙忙叫自己过来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殿下…”直江忠平眉
头不展,低声道:“我们没钱。”
“没钱?”雨秋平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雨秋平的反问让直江忠平也是一愣。片刻后,他才苦笑着说道:“殿下,让濑名大人和你说吧。就是他逼着在下,一定要叫您回来的。”
片刻后,铁公鸡濑名氏义就捧着厚厚的一沓账本,冲进了天守阁内。他丝毫没有给雨秋平面子,直接把账本摔在了桌子上,高喊道:“红叶,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离今年秋收也好有好长时间!我们要入不敷出了!”
“别的不说,我们这几百口人吃饭都是要钱的啊…现在吃的,都是织田家救济给我们的粮食,量也不是很足。”濑名氏义高低声道,“因为大家都吃不饱,常磐备的训练已经停了很久了!春天的时候大家忙着春耕,现在又要帮忙盖房子,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有训练了!”
“这怎么行?”雨秋平立刻有点着急了,他的常磐备个人武艺谈不上好,他也不是优秀的指挥官。之所以能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靠的就是日复一日的训练:“训练不能停啊!我们以前可都是每日一操啊!”
“红叶!”濑名氏义明显比雨秋平还着急:“训练不是你想训,想练就能练!想要每日一操,至少得让大家伙每天吃上一斤半的粮食吧!还要加个蛋或者加点肉才行!不然累都累死了,身体跟不上,哪里练得动!以前在今川家,你那花钱大手大脚的,看得我心疼死了!家督殿下和家严还都啥都不管,就给你支援!你知不知道,你那常磐备的训练经费,几乎要划掉50000石的收入啊!”
“天啊!有这么多!”雨秋平大吃一惊,以前他确实仗着自己是今川义元的准女婿和重点培养的后生,花钱几乎不怎么计较。
“对啊!我和你讲啊!”濑名氏义嘴巴就没停过,“就算是已经秋收过了!我们这8000石的领地,如果是丰年,用你那个个人所得税收完,估计能拿到3500石左右。这3500石还要存出万一出征要用的军粮吧!我们出征至少要去600人,算一年出征四个月也就是1200石。还剩下的粮食,满打满算换成钱也就是1200贯!武器具足要维修吧!水利要兴修的吧!城防要加固的吧!我们这些武士的俸禄你要支付的吧!和同僚和上级间请客吃饭送礼要花钱应酬的吧!”他说到这里,换了口气,继续高声嚷嚷道:“还能剩下多少钱多少粮食?这点量能够常磐备维持每天训练么!”
雨秋平越听脸色越黑,无力地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双手深深地扶额。
“根本不可能!”濑名氏义斩钉截铁地高声喊道:“别说每天训练了!为了维持生计,常磐备的部下们甚至都要在农忙时下地帮忙!农闲时一年能够练上那么十几次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啊!”
“如果不能维持训练…这样下去,常磐备不就要变成那些…”雨秋平有些后怕地低声道:“那些
我们以前可以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农兵了么?”
直江忠平闻言也是神色一黯,濑名氏义还因为刚才说话太快,正插着腰不断喘气。
“还没说完还没说完呢!”缓过劲来后,濑名氏义再次开口道:“我说的情况,都是风调雨顺,没有任何差错的情况!但是怎么可能呢?万一有点小灾情,就麻烦了!更何况我们地处边境,万一斋藤家的人过来袭扰几次,影响了我们秋收,我们就完蛋啦!就要入不敷出了!甚至不得不裁军啊!”
“那该怎么办啊!”雨秋平已经急得不行,音调也不知不觉地高了起来:“我有什么办法啊!”
“红叶你要是没办法!我们连今年夏天都过不去!”濑名氏义毫不客气地和雨秋平针锋相对,“你知道现在我们在靠什么维持开支吗!靠的是花丸他们在清州城里的铁匠作坊,每日能够给我们一些经费!即使这样,武士的俸禄从去年秋天就没有发过了,索性兄弟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没有什么意见!但是长久下去,我们该怎么办啊!一定要想办法搞钱来啊!”
雨秋平被濑名氏义骂得还不了嘴,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生闷气。等到濑名氏义终于不说话了,雨秋平立刻反唇相讥道:“我又不是财神爷?我能变钱出来吗?”
“大不了!我重新去算账!”雨秋平赌气般地嚷嚷道:“叫上你手下会算账的代官!跟我一起重操旧业!给别人算账赚钱!”
“你在说什么啊?红叶!”濑名氏义又好气又好笑。
“我认真的!”雨秋平决定把抬杠进行到底,“我们就弄个房子,里面摆一排柜台!我和你的那些文官们坐在后面,给老板们算账!”
等一下…
一个房子,里面一排柜台,有人坐在后面…算账?
雨秋平脑中灵光一现。
银行!最赚钱的买卖,没有之一。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奇怪的店铺!”雨秋平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兴奋,“它接受人们把钱存进来!然后把钱以高额的利润借给那些急需用钱的人!以此牟利!”
雨秋平看着濑名氏义和直江忠平两个人愣住了,不由得为自己跨时空的智慧感到兴奋!中世纪的土著才不会直到如此现代的发明呢。
谁曾想,濑名氏义干脆利落地泼了雨秋平一盆冷水。
“红叶说的是土仓吗?”濑名氏义疑惑地问道,“清州城就有啊,听说林殿下,柴田殿下和佐久间殿下的领地里也有啊。”
“纳尼?”正得意的雨秋平如遭雷劈,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就是百姓为了保管自己的钱财不受到盗贼侵袭,而把钱财寄管在领主那里,每年交付领主一定的费用。那些急需用钱的人也可以用自己的物品或者地契抵押,借上…额,或者直白点就是借高利贷出来嘛。”濑名氏义笑着解释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敌袭
“等等!”濑名氏义眉头一皱,凝视着雨秋平:“红叶你莫不是想借上!哦不,去土仓借高利贷来维持运转!”
还没等雨秋平说话,濑名氏义已经红了眼,他一个箭步跃到雨秋平身前,双手扳着雨秋平的肩膀不断摇晃,高声道:“红叶!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千刀万剐,不是千军万马,而是高利贷啊!这东西吃人不吐骨头的啊!干什么都不可以去借贷子啊!”
雨秋平被濑名氏义摇晃地够呛,猛地推开濑名氏义,后退了几步,扶着桌子站稳:“谁说要去借高利贷啊!我是要去收钱!让大家把钱存到我这里!你怎么一听到钱就像发了疯一样!”
濑名氏义愣了一下,意识到雨秋平不是急得要去借高利贷后,稍微缓了口气。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嘲讽道:“红叶,你从哪里能筹到钱啊?虽然尾张的百姓都算富裕,手里有点闲钱。但是他们一看就知道红叶你缺钱缺得要揭不开锅了,谁会把钱往你兜里存啊?有去无回啊!那些有钱的商人更是精明得很,才不会把钱存到你这里!”
“我又不是不还钱!”雨秋平不满地反驳道,他感觉濑名氏义的不信任是对他穿越者所特有的银行概念的侮辱。
“那你指望用保管费赚钱?”濑名氏义忍俊不禁地笑骂道:“人家存一贯钱,一年也就给土仓十文钱的保管费!你指望这个赚钱?再说,人家为啥不存到清州或者柴田殿下、佐久间殿下那里去啊!干嘛要存到你这个穷鬼手里!”
“你!”雨秋平今天真是要被濑名氏义这个铁公鸡给气疯了,“哪有别人把钱存到你这里,你还要守保管费的道理啊?”雨秋平摊开手,大声道:“我非但不收保管费,还倒贴付给他们利息!”
“土仓还倒贴给利息?”这次,连直江忠平都被吓到了,“殿下您这是何苦?”
“这样他们就会把钱从其他地方挪到我这里来了啊。”雨秋平叉着腰,理所当然地说道。
“所以,”濑名氏义冷笑了一声,“红叶你是穷疯了!主动想去找全尾张的百姓商人借高利贷?那你还不如去找清州的土仓呢!”
“你小子平时那么扣!怎么关键时刻不上道呢!”雨秋平明白,观念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濑名氏义肯定不知道银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就在雨秋平打算好好给自己的两个中世纪土著下属上一堂金融课时,真田昌幸却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殿下,”一贯沉稳淡定的真田昌幸此刻也有些慌乱,“有敌情!”
“敌情!”雨秋平一下子愣住了,“什么敌情?”
“我安插在木曾川畔的哨所刚刚回报,”真田昌幸快速地说道:“木曾川对岸,似乎有斋藤家一边的部队正在靠近!”
“我去!”雨秋平咽了口唾沫,立刻明白了眼下的情况“斋藤家的人来进攻我了?”
“立刻向清州城方面求援!”雨秋平匆忙下令道,然而真田昌幸却没有立刻离开。
“怎么了,喜兵卫?有什么不妥么?”雨秋平有些着急地问道。
“殿下,在下认为还是不该如此草率。”真田昌幸提示道,“情报未必准确。万一弄出烽火戏诸
侯的事情…”
“那就带路吧,”雨秋平不敢耽搁,“现在就带我去前线看看!亲兵卫,你立刻召集常磐备全员,在黑田城内集结待命!等待我的命令!”
一路上,雨秋平还在马背上不停地询问着真田昌幸具体情况。
“为什么被敌人摸到了河边上才发出警报!”雨秋平有些不满地问道,“这样如何有时间进行准备?”
“请殿下恕罪,”真田昌幸歉意地说道,“我们初来乍到,对于此地很不熟悉。因为雨秋家并没有任何忍者,所以难以渗透到斋藤家领地内进行情报搜集,只能在木曾川南岸设立望塔进行侦查。自然也就只能等到敌人来到河边才能发现了。”
“再加上…”真田昌幸低声道:“木曾川在这一部分水域的几座渡口,都是由一个叫做川并众的国人众控制。他们的态度倾向于斋藤家,因此我们的人即使想渡河也十分困难,反之敌人则可以很隐蔽的渡河。”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谈话间,雨秋平已经策马来到了河边。木曾川在这一段水域的宽度大约是100米左右,深度估计也难以水而过,必须要借助渡船。在木曾川的北岸,可以看到一个渡口那就是真田昌幸所说的控制在川并众手中的其中一个渡口。而北岸的渡口边,密密麻麻等着不少人,打着杂七杂八的旗号。
“这么多…怕不是要有1000人啊。”雨秋平面色凝重,“美浓能够募集的总兵力,也不到16000人吧…能够动员1000人,莫非是西美浓三人众之一?”
“看旗号并不是,”真田昌幸摇头道,“请殿下恕罪。对岸的几个旗号,在下都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雨秋平疑惑地问道,“也就是说,都是没名气的小豪族么?”
“应该是小豪族组成的联军。”真田昌幸回应道。
“1000人…也就是有300战兵吗。”雨秋平觉得现在不太乐观,“我们能够动员多少辅兵。”
“回禀殿下,”真田昌幸答道,“仓促之间,可能只能召集城下町里的几十人。”
“算了,先上望台看看。”雨秋平边说,边翻身下马,向着一旁修筑的望台走去。
“来者不善呐…看来这些小豪族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啊。”雨秋平边爬边嘟囔道。
可是当他爬到望台顶上,清楚地看到河对岸的景色时,脸上却露出了些许荒唐的表情。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望台下的部下们笑道:“是我雨秋平提不动刀了,还是对面的乌合之众飘了?”
原长赖的父亲原赖房,是美浓国本巢郡的一家小豪族。美浓国的羽栗郡和尾张国的叶栗郡(雨秋平的封地),隔着木曾川相望。而本巢郡,则就在羽栗郡的边上。原家不是什么大家族,封地不过8000石左右,也就只能动员不到250人的部队。但是,这8000石的领地也足够他压制河对岸的织田家的那些小豪族了,平日里根本不敢有人来挑衅。
而这一次,同他一起出兵的,还有加藤家和野野村家,他们也都是木曾川畔的小豪族。这几年美浓的收成虽然不是很好,但是几家小豪族也都靠着节俭存下了不少积蓄。富裕强大起来后,他
们也就动起了歪心思能不能去尾张国那边打点秋风。可是,那些尾张国的小豪族虽然很弱小,但却都是本地的地头蛇,各种关系网遍布这一带。自己这边刚有点风吹草动,河对岸的人立刻就会收到消息,然后就把值钱的东西收罗一空躲进各家的小岩砦里,让原赖房他们望河兴叹。
不过,老天有眼,立刻就给他们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就在今年过年前后,织田家突然进行了大的转封。据经过收税的关卡的那些来往客商说,织田家那边换了个领主。原本那些世世代代待在这里的地头蛇们都被换到了其他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8000石封地的新领主。据说这个领主原来是今川家的雨秋平,今川义元阵亡后叛逃到了织田信长这边,不受高层待见,就被打发到这偏僻的犄角旮旯来了。雨秋平的名声他们也是略有耳闻,除了最有名的慈悲和守信之外,据说还颇通兵法。
原家、加藤家、野野村家这几户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了!这个骏河那边来的外来户明显人生地不熟,是不是有机会过去打秋风了呢?8000石的领地,最多也就召集300人吧!顶了天的100战兵。何况这个家族既然是新叛逃过来的,肯定还没什么足轻。初来乍到,怎么说也要混个一年才能召集领民啊。现在那个领主身边,可能只有几十个人手吧。不过,由于雨秋平在几年来声名鹊起,有能征善战之名,几个领主一开始还是有些犹豫。
但是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到来!又有确凿的消息说,那个领主根本没有来这领地上任,而是一直待在清州城内陪老婆孩子。原赖房他们暗自思量,这个在繁华的骏河住惯了的女武士,肯定是无法忍受到叶栗郡这样偏僻的犄角旮旯吧!而一直以来,领地上的事务都是由一个独眼的代官在负责。并且,这个代官的财政情况似乎非常危急,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一个过往的客商在鲸屋里快活时,就亲眼看到一个雨秋家的武士因为没有嫖资被当场扣住了。那个人嘴上嚷嚷着他们家已经半年没发俸禄了,这也不能怪他。
听到了这么多好消息,原赖房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刻和加藤家的家主加藤光朝、野野村家的家主野野村幸成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干!”这是三个人达成的结论!趁着这个新家族立足未稳,家主还在清州逍遥,手下发不出俸禄人心涣散,狠狠地过去打一次!把叶栗郡的小村落都席卷一边,顺道把黑田城也打下来,赚个盆满钵满地回来!糟蹋了他们地里刚种下的庄稼,让他们今年喝西北风!
于是,他们又联络了木曾川这一代水域的国人众川并众。以允诺他们一起参与乱捕为条件,获得了他们的援军和渡船协助,就在4月8日这一天过去抢劫!
他们一共凑出了将近1000足轻,其中有270多个人有胴丸,还有四十多副宝贝具足!竹枪、弓箭加起来也快有400了。这些农兵们刚刚结束春耕,就被心急火燎的领主们聚集起来。原家派出了嫡长子原长赖、加藤家派出了嫡长子加藤光泰、川并众把二当家前野长康派了出来,野野村家更是家主亲自领军出马,一定要狠狠地抢一把!1000人,三百多战兵,打对面领主不在的几十个人,明显就是强弱分明啊!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入网
果不其然,尾张那边的情报反应慢了很多。直到大家都已经搭上川并众的渡船准备过河了,才有几个骑兵过来侦查。原长赖轻蔑地看着那几个骑兵说不定是这雨秋家仅有的几个有具足的人呢。这个纸面上也只能动员250人的领主,现在能有几十个人就不错了。
“走吧走吧,咱们快些行动!”原长赖催促道。
“还是小心点吧,被打了个半渡而击可就不妙了。”加藤光泰有一些犹豫,“你们没听过那个雨秋平的传闻么?不是生擒了六角家的家督,还之前曾率领200奴隶挡住了织田信长的6000大军吗!”
“嘿嘿,光泰啊,这你就不懂了吧。”野野村幸成仗着自己辈分高,倚老卖老地教育道:“我有个亲戚在浅井家任职。在野良田啊,那小子只是跳进水里,把不会游泳的六角义治抓起来了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边说边不屑地啐了一口,“而什么知立城200奴隶力抗6000大军?明显就是吹牛吹出来的嘛!你们没怎么见过世面,像我这种经常打仗的,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我和你们说啊,”野野村幸成笑道,“要是这个雨秋平,这个雨秋家真的有吹出来的这么神,你觉得我和你们两位的父亲,敢过来打他吗?要是真有这么神,真是什么今川家的青年才俊之类的,又怎么会被打发到这偏僻地方来呢?”
“也是啊,”加藤光泰闻言安心了不少,“这雨秋平最出名的,也就是用自己的军粮赈济别家百姓的荒唐举动了,打仗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嘛,就算这雨秋平真的了不起,”原长赖补充了一句,“他现在人不是还在清州城呢么?我们连几个喽都收拾不了?”
就在三人商讨的时候,那边的前野长康却等不及了,“嚷嚷啥呢,兄弟们,”他招手喊道:“快点上船嘞!”
川并众在这个渡口一共有十四条小船,要把这1000人运过河,也着实要不少时间。这些农兵没什么素质也没有纪律,在上船时彼此推搡抢船,岸边响彻着污言秽语,不少人甚至被挤下水去。而原长赖、野野村幸成和加藤光泰第一批就渡过河去了,也没人留在那边维持秩序。野野村家的人似乎还和原家爆发了一场小斗殴。
从清晨一直折腾到午时初刻,才把人全部运过河岸。完事之后,除了那十几个船夫,川并众的人也全部都登岸了。1000多人没怎么整顿,各家的人夹杂在一起,乱哄哄的。即使想找到自家的部下,也十分麻烦。四位领军者索性也就不整顿了,大家郊游一般浩浩荡荡的向着黑田城走去。反正1000人打几十人,一拥而上就行了,也不需要什么阵法。走在最前面的野野村幸成的侍卫,打着一面象征身份的斋藤家浪涛纹。
原来待在河岸边望的那几个骑手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望台也空无一人。极富表现欲的前野长康更是亲自带着几十人把那几个木制望台给拆了。看着望台轰然倒地,这些农兵们都兴奋地大吼大叫。之后,他们也劫掠了路上的两
个村庄,毁坏了村庄里的农田。
也就在这时,一个骑兵向着斋藤家豪族联军这边跑来。豪族联军轻蔑地朝他吹起了口哨,那个骑兵也很是规矩,在距离联军几十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翻身下马,一路牵着马小跑地跑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啊!”野野村幸成不屑地哼了一声。
“在下前田昌幸,”真田昌幸这次应雨秋平的要求换上了新的小号,“奉我家殿下之命,特来向诸位问安。”
“你家殿下?那个雨秋平?”野野村幸成哈哈大笑起来,“少在这里虚张声势了!雨秋平不是在清州风花雪月呢么!”
“啥?”真田昌幸大吃一惊,在心中暗暗疑惑:他们不知道殿下已经回来了么?
这片刻的惊讶和错愕,由于是纯天然的表现,仿佛说假话被瞬间看透后的尴尬,逼真地让野野村幸成几人对雨秋平不在的消息深信不疑。
“说吧说吧,那个独眼龙代官派你过来什么事。”前野长康笑着指着真田昌幸的鼻子说道,“来求饶的吗?”
“这…”对面狂妄的样子超乎了真田昌幸的想象。雨秋平本来要求他故意示弱,让对面大意地进军。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啊。
“我和你讲!这次可不是你能孝敬点钱了事的了!这黑田城,我们都要定了!”前野长康重重地一挥拳,“滚吧滚吧!让你们那几十个人洗干净脖子待宰吧!”
“哈哈哈哈…”身后的大军听到前野长康豪气万丈的话,纷纷大笑起来。真田昌幸做出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立刻转身上马,就背对着大笑声,策马而去。他之所如此快地转身,是因为他已经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了。不过,他低声的偷笑很自然地隐藏在了大笑声中。
“那使者,看到自己虚实被看透了,话都说不出来就跑了!”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加藤光朝见状后,也是彻底放下了心,“果然父亲他们没有看错啊!这雨秋家真的是待宰的羔羊啊!”
“还愣着干嘛,儿郎们!”野野村幸成大手一招,“咱们冲进黑田城去!抢几个娘们回来啊!”
“嘿!嘿!吼!”足轻们兴奋地大喊道,不再做任何停留,一齐向着黑田城快步走去。那座城堡,看起来不再像是戒备森严的城池,而是一个聚宝盆。
斋藤家豪族联军知道,雨秋家可能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让他们疑惑的是,雨秋家居然连一点抵抗都没有做出,就把黑田城拱手相让了!
他们进驻到黑田城已经空无一人的城下町时,还有一些不安。可是当他们拿着冲城锤撞击黑田城的北门时,却发现北门压根就跟没有锁!一碰就开!兴奋的豪族联军冲入城内,才发现黑田城已经是空城一座!
“他们居然弃城而逃了!”原长赖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痛扁他们一顿的!可惜了啊!跑的还挺快!”
“嘿嘿,这也给我们省事啦!”前野长康笑道,“省下力气,下午好好抢一波!”
“先吃饭吧,咱们先让大家用顿午
饭,然后下午吧这附近洗劫一空!明天再去抢其他地方!”野野村幸成下令道。足轻们立刻开始乱糟糟地找地方生火做饭,战兵们脱下胴丸具足,辅兵们则开始找柴火。
就当城内开始升起炊烟时,几个疑惑的足轻跑到了野野村幸成那边。
“怎么了?怎么不去吃饭?”野野村幸成一边吃着粥问道。
“大人,有些奇怪的地方,”一个足轻开口道,“小的刚才去南城找柴火时,发现南城的城门全部被从外面用石头和木头堵死了,连上城的楼梯也被堵住了。”
“啥?”野野村幸成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然后我们几个又绕着看了看,发现西门和东门也都被堵住了。”那个足轻一脸不解地说道。
“城内有敌人吗?”野野村幸成问道。
“没有。”几个足轻老实地答道。
场面一下子凝重起来,怪异的景象让在场数人都是摸不着头脑,开始紧张起来。
“听说…”加藤光泰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浅井家当年大破六角家的计谋…就是雨秋平提出来的。”
虽然加藤光泰没有明说,但是他是什么意思,大家也都明白。
“不可能的,雨秋平根本不在这里。”野野村幸成故作镇定地再次咀嚼起来,“就算在!那几十个人又能成什么事?”
“要不…”原长赖也有些动摇,“吃完饭之后,我们还是先把北城的城下町抢一抢吧。”显然,他是不放心待在城内,委婉地提出了建议。
“也…行吧。”野野村幸成一看自己的两个豪族伙伴都有些动摇,也不好意思自己一意孤行。“吃完饭就走。”
午时七刻,豪族联军再次乱哄哄地启程,从城里离开。几个足轻还鼓噪着点燃了几栋房屋,还有不少人正忙着抢劫。花了不少时间,才把大家勉强集合成一团,浩浩荡荡地从北门离开。在城下町里大掠一通后,谨慎的加藤光泰又提议绕着城池到四周看看。野野村幸成拗不过他的意见,只好照办。不过,手下的足轻们却因为耽误了抢劫的时间而怨声载道。
然而,他们前脚刚出城下町,北边就传来一阵耀眼的反光。
“这太阳,太晃眼了吧,”野野村幸成抱怨了一句,“真的是…”然而,他刚说到一半,就僵在了原地。
因为北边他们的来路上,正开来一只衣甲鲜明的部队…他们在日光下闪耀的金属具足,也正是反光的来源。而每一个人头盔上,都插着一枚红叶,背后则插着枫叶图样的靠旗。在队伍的正中央,还高高飘扬着一面奇怪的红叶状的旗帜。随着一阵古怪的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口令,对面的军队在几百米外停止了行军,用一系列奇怪的姿势调整着阵型。片刻后,原本还有些散乱的队伍就整齐地如同刀切豆腐一般。又是一声口令,对面的足轻整齐地把长枪竖起,声音也戛然而止,一股静谧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纳尼…”斋藤家的豪族联军一下子,全部愣在了原地。
第二百四十六章 强弱
就在他们发愣的时候,一个骑手从雨秋家的阵内策马而出,来到了豪族联军阵前。众人定睛一看,正是上午那个磕磕巴巴连话都说不出的武士。
“诸位,我奉我家殿下之名,向诸位下战书。”真田昌幸冷声道,“殿下对你们的反应很是意外啊。我们原想把你们直接困死在三门堵死的城内的,谁曾想你们出来得这么快。”
听到这里,领军的野野村幸成等人都是冷汗直流,好险就被全歼城内了。
“不过结果不会有什么差别,你们开始列阵吧。我们挡在你们的归路上,你们只有一战了。”真田昌幸高傲地摇了摇头,“我家殿下说了,在你们列阵完毕之前,他是不会进攻的。”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吗!”前野长康愤怒地吼道。
“什么意思啊?是问我家殿下么?”真田昌幸看着同一拨人,在短短这么短的时间内,截然不同的反应,不由得有些好笑,“我家殿下让我给你们带一句话。”
“雨秋红叶在此。”骄傲的枫鸟马印,在风中飘摇。
“想攻的,便来攻攻看吧。”
真田昌幸走后,豪族联军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这可怎么办啊!中计了啊!”加藤光泰用不断发抖的手指着雨秋平那边的常磐备,“两百多战兵啊!才不是几十人啊!他只有8000石的领地,为什么光是战兵就有200人啊!这是20000石的领地才养得起的啊!”
“还有那么好的装备…”原长赖也有些发虚,“那些足轻穿得都是货真价实的具足,不是便宜的胴丸或者竹麻甲啊!穿得比我都好,哪里像是发不出俸禄的人的部下啊!”
“现在怎么办,雨秋红叶明显也在阵中。”加藤光泰不知不觉地换上的尊称,紧张地问道,“搞不好那些什么雨秋家发不出俸禄,雨秋红叶人在清州,都是他为了麻痹引诱我们设下的陷阱!那些传闻搞不好是真的啊!”
“是啊…那里刚好有200人…”原长赖后怕道:“他不会就是拿着这200人挡住了织田信长的6000大军吧!那我们这1000人哪里够塞牙缝啊!”
“你们两个后生,都别说了!”遭遇了伏击和一系列误判,野野村幸成自己心里也是发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现在怎么办啊,大人,”原长赖望向野野村幸成,“您拿个主意啊!”
“还能怎么办啊,干啊!”野野村幸成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居然这样羞辱我们!难不成我们还舔着脸去投降不成?我们1000人,打他200人,又不是没有胜算!”
“大人说得好,”加藤光朝高声道,“敌人不懂归师勿掩的道理!居然挡在我们回家的路上!二郎们回家心切,自当拼死而战!以一敌十!士气如虹!”
“哦?他们还真的来进攻了?”雨秋平看着豪族联军慢吞吞地像一个毛毛虫一样整理好阵型之后,居然缓缓地向常磐备这边攻了过来。常磐备只有200人,只排出了两排足轻的单薄阵线。而豪族联军的部队则十分得臃肿。由于他们战兵也就只有300多人,辅兵都藏在战兵的身后而没有尝试迂回,因此他们的阵型并没有比雨秋平的阵型宽多少,长度却多了十倍有余。
“传令各排!”雨秋平拉长音调道,“准备齐刺!”
豪族联军的部队心惊胆战地向着常
磐备的部下靠近,连大气都不看出一口。常磐备的铁甲足轻,似乎像是没有看到正在接近的敌人一样,一个一个站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长枪指向斜上空。没有一个人有多余的小动作,整个阵线像是雕塑一样。
“这是织田信长的旗本队吧…”原长赖的嘴唇止不住地哆嗦。今年只有17岁的原长赖,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他遇到过的最强的部队,也就是他们西美浓三人众之一的稻叶一铁的旗本武士。然而,眼前雨秋家普通足轻站定的那股气势,就已经丝毫不逊于稻叶一铁的旗本武士了。
“真的打得赢么…”原长赖环顾左右,周围的人也都被常磐备那整齐划一,衣甲鲜明的战线给唬住了,额头上都挂着大大的汗珠,丝毫没有体现出那种归师勿掩的气势。
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十丈,五丈…
两军的距离逐渐接近,原长赖已经能够预感到,那一排长枪猛然刺出时的恐怖。
“预备”
忽然,前方的常磐备阵中响起一句奇怪语言的口令。紧接着,第一排足轻突然都单膝跪地,长枪向着斜上方伸出!第二排足轻的长枪猛地放平,从第一排的头上水平弹出!整个战阵如同刺猬一般,在一瞬间就竖起了全身上下的尖刺。
豪族联军的部队仿佛一个电动玩具突然被摁下开关了一样,瞬间停在了原地。大家的视线纷纷对焦在那雪亮的枪尖上,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淌下。他们都只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十几天前还在地里劳作。平时他们并不是没有跟着家主出征过,但那都是小打小闹。拿着竹枪,斧子,甚至是锄头的农兵们,互相聚在一起打群架。经常打上大半天,也没有几个人受伤死亡。今天这样充满杀气的阵仗,他们一辈子都未曾见过。
原长赖此时已经汗流浃背,原本走在第一排鼓舞士气的他,此刻却忍不住地想要让身边的人先走。可是大家的脚都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迈不动。
碍于面子,原长赖也不好意思公开往后退。他装出自己的具足穿的不合身的样子,努力用手去够背后的带子,然后仿佛重心不稳一样,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总算是躲到了阵线后面。
就在这两军对阵的关键时刻,战场上却异乎寻常地安静了下来。常磐备的足轻们鸦雀无声,豪族联军的足轻则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所以,当雨秋平开口时,声音很自然地异常清晰。
“雨秋红叶在此。”他高声道:“想攻的,便来攻攻看吧。”
战场上依旧是鸦雀无声,连最狂妄的野野村幸成也不敢吭声,豪族联军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既然这样嘛…”雨秋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全体收枪!”
随着他一声令下,常磐备的足轻们立刻收枪直立,还原成了立正的姿势。
“向前三步走!”雨秋平再次用汉语下令道。
常磐备足轻保持着长枪指天的姿势,若无其事地当着手拿武器的豪族联军的面前,大踏步地向着他们走了三步,几乎贴到了他们的眼前豪族联军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动弹。
“预备”雨秋平再次喊道。常磐备的部下立刻机械一般地再次重复了之前的动作。虽然四个月没有训练,让他们有一些生疏。但是这些已经刻入身体的动作,是绝对不会轻易忘却的。
雪亮的枪尖再次放平,令豪族联军们毛骨悚然。这一次,换成豪族联军们仿佛变
成了雕像,一动也动不了。
“你们在干嘛!等死吗!”突然醒悟过来的前野长康高呼道,“跟我上啊!冲啊!站在这里只能被捅死啊!”
这句打破宁静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已经被恐惧和压力压迫到极限的豪族联军足轻们突然爆发,身体几乎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嚎叫着冲了上来。
雨秋平望着启动的豪族联军,厉声大吼道:
“突刺!”
两排近两百杆长枪在同一时刻刺出,就如同毒蛇索命一般的吐信。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人在同一瞬间被数杆长枪刺入体内,血花飞溅。惨叫声,枪尖没入身体的粘滞声,骨骼碎裂声,鲜血飞溅的声音在一瞬间盖过了还回响在战场上的喊杀声。
刚刚还向前冲锋的大军,却犹如撞上一面石墙的快速列车,被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喊杀声截然而至,幸存者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常磐备的长枪手们再次按照口令,整齐划一地扭动枪杆,确保被刺中的人必死无疑。惨叫声再次响起的同时,常磐备的足轻们从一具具尸体中抽出枪杆,无视面前喷涌而出的血液洒在了自己的具足上,沉默地收枪而立。就犹如站在修罗场中的阎罗,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赴死的喽。
没有一个人伤到了常磐备的足轻。
愣了片刻后,这些脆弱的豪族联军们经历了士气的大起大落,在绝对的实力差和血腥的杀戮面前,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不知是谁,第一个抛下了武器开始逃跑,但是立刻就变成了连锁反应。没有人能够统一指挥所有部下,一盘散沙的联军就此不可收拾。大家都想着同伴来吸引常磐备的注意,自己想办法绕过常磐备的军阵,向北跑回河边,上船逃走。
然而,等他们逃到河边时,却发现原本停在河边的十四艘船,已经被开到了河流中央。
“你们在干嘛!快来接我啊!”已经逃到河流边上的前野长康大声怒吼道。他回过头去,发现追兵已经越来越近,但是自己部下的船却没有丝毫移动,急得不行的他居然索性跳下水,向着船边游去。跟着他的几个川并众,也有样学样,跳下水去。
然而,还没等他游出十米,利箭破空的声音却突然传来。游在他旁边的一个部下惨叫了一声,嘴角冒着血,一声不吭地沉了下去。前野长康惊恐地抬起头来,发现他正面对的船上,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弓箭手。在定睛一看,他的十四艘船上,全部站着雨秋家的红叶弓足轻,正弯弓搭箭,射击着试图游泳的人。
“我们的船!什么时候被…”前野长康感觉眼前一黑,却来不及多想,只得在河水被染红前逃回岸上。他不知道,雨秋平早就率领集合好的常磐备离开了堵上三门、疏散完毕的黑田城,埋伏在了城池东北的森林里。等待他们一进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抢夺他们的渡船。猝不及防的川并众船夫们全部被杀,几个想逃跑的人也被查理射杀了。雨秋平让弓箭手划着船到河流中央埋伏,在这之后,雨秋平才率部返回黑田城,爆发了那场大战。
跑到河边,却发现走投无路的前野长康,刚想换条路逃跑。却发现,红叶兵已经从四面八方围到河边,驱赶着豪族联军在越来越小的区域内自相拥挤。他亲眼看到,野野村幸成垂头丧气地被一个红叶足轻粗暴地压在地上,正在用绳索困他。越来越多的豪族足轻眼看走投无路,被迫下跪投降。
“娘的…”前野长康失魂落魄地骂道,“完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绑匪(1)
永禄三年(1561)4月8日晚上,黑田城内。
“怎么样,有漏网的吗?”雨秋平站在城头,看着被捆成一串又一串的俘虏正在被送进城内关押,长长的俘虏队伍在城门外排起了长龙。
“基本上没有,”福岛安成摇头道,“他们为了渡河方便,一匹马都没有携带。穴山大人他们带着人骑马把几十个侥幸逃走的人都抓回来了。除了三个飞毛腿,真的是跟不上。”
“那就没问题啦,”雨秋平笑道,“杰盛,你去向清州城报捷吧。”
“记得顺便报急啊,杰盛兄弟!”御前崎仲秀在一旁起哄道:“先汇报说有1000斋藤家部队渡河进攻!再汇报他们已经被打败了!要有这种效果!”
御前崎仲秀的话引起周围的人一片哄笑。
“不过殿下,”直江忠平出言问道,“这么多俘虏,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战兵的数量,该如何关押呢?万一处置不好,很可能反噬我们啊。”
“这个…我也不是很懂,”雨秋平把目光投向天野景德,“权兵卫,你有什么办法吗?”
“将俘虏们甄别一下,”天野景德低声道,“他们基本都是领内召集的农兵,彼此间沾亲带故。把熟识的人,以十个左右为单位,关在一起。”
“那岂不是方便他们逃跑吗?”雨秋平诧异地问道。
“只要发现一个人逃跑,剩下的人格杀勿论。”天野景德冷冷地补上了后面一句。
众人闻言一愣,都是汗毛倒竖。
“我去…好狠辣…”御前崎仲秀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很容易。但是那个人肯定舍不下自己的乡里乡亲,就会想办法救出同伴。但是十个人一起跑的动静可就太大了,很容易被发现。”
“堵死的三门不要打开。”天野景德继续冷声道,“除了关押俘虏的岗哨外,在北门和城墙上、街道里都设立巡岗。在领内召集农兵,从事巡逻工作。这些待会交给在下去安排吧。”
“行…”雨秋平也是听得冷汗直流,“都交给你了…”他话音刚落,天野景德的乌鸦还很应景地叫了两声。
“可是之后呢!”濑名氏义急哄哄地问道,“之后这些人怎么办!他们一天就能吃掉10石粮食啊!我们白养着他们不成!”
“那怎么可能嘛,”吉岗胜政啐了一声,“当然是把他们变成奴隶,逼着他们去干活啊!去种地啊!”
“可是现在关在监牢里还好,到时候放出去了怎么管啊!”濑名氏义嚷嚷道:“要是他们还没干几天活就跑了,岂不是亏大了!”
“不不不,当然不可能放出去干活,”雨秋平摇头道,“这么多人哪里看得住。我们可总共就两百多人手啊。”
一直在一旁喝酒的小川佑东闻言却是一精神,借着酒劲嚷嚷道:“殿下你不会又要大发慈悲!把他们给放回去吧!”
小川佑东这一开口,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警惕。他们都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雨秋平。
雨秋平叹了口气,摊手道:“大家也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奴隶的日子多难过,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啊…何苦让别人变成奴隶呢?”
雨秋平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天野景德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劝谏,就被雨秋平摆手制止道。
不过,这次雨秋平却是笑了。
“放心,我不是两年前那个满心慈悲的烂好人了,”雨秋平坏笑了一下,“我要当绑匪。”
“绑匪?”御前崎仲秀一下子反应过来,“绑九百多人?朝那几家豪族要赎金?”
“没错!”雨秋平笑着拍了怕濑名氏义的肩膀,“刚好咱们不是缺钱吗!现在就干一票大的!”说罢,雨秋平看向本多忠胜,“锅之助,你去让底下负责的水原子经给我把这次俘虏的四位大人请上来,探讨赎金。”
“这…”本多忠胜显然有一些为难,“这有违武士之道。”
“不用他去!”平时一贯斯文的濑名氏义,只要一牵扯到钱的问题,就会比谁都猛。他一手拦住本多忠胜,恶狠狠地笑道:“我去请!”
走在去天守阁的路上,原长赖已经面如死灰。他知道,这次失败,对原家几乎是打断脊梁骨的伤害。作为一个只有8000石的中等豪族,领地内总人口也不过一千两百多人。其中干活打仗的青壮年男子,不过也就四百人左右。这一次,原家出动了两百五十多人,全部赔在这里了。不说别的,今年秋收原家是肯定完不成了,夏季的施肥除草也只能让老人孩子去做了,可能会有一百多个家庭生活难以为继。
更令人绝望的是,这一次他们几个豪族出兵,其实是没有请示过斋藤家高层的。因为斋藤家中枢权力并不是太强,各个豪族都有很大的自主性,因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决定这种小规模的攻略。但是,这也就意味着原家休想从斋藤家那里拿到什么补偿了。一直和地方豪族有矛盾的斋藤家,甚至有可能以私自出兵导致大败的名义,直接没收原家的土地。就算是斋藤家不动手,周围其他对原家土地虎视眈眈的豪族也可能会不断侵犯抢占原家的土地,伤筋动骨的原家也已经无力还手了。
原长赖想着想着,越想越是悲哀。原家几代人辛辛苦苦的努力,眼看着就全败在自己手上了。他也明白,和他一起被押着走的野野村幸成和加藤光泰也是同样的凄苦。野野村家甚至连家主都被抓了,野野村幸成的长子还没有元服,更是风雨飘摇。
不过,比起川并众,他们还算是好的了。他们的领地,好歹是拿到过斋藤家的所领安堵。向川并众这样半强盗性质的国人众,土地没有保障。他们总共也就四百青壮年,一下子赔了一半多。周围的豪族或者斋藤家肯定会借机攻击他们,夺去他们的土地了。
之前一直对雨秋平送粮资敌这种大善人行为嗤之以鼻的四个人,此刻却都许愿着雨秋平能再次“发疯”,哦不,大发慈悲!把他们这些人直接放回去!
“我是打算把你们和那九百多手下都放回去的,毕竟我不忍心看到这么多人变成奴隶。大家打仗也是各为其主,我没有多么怨恨你们。”这是雨秋平在天守阁和他们见面,并给他们松绑后的第一句话。
“梦想成真了!”四个人几乎同时在心里狂吼道。
“但是有点问题啊,不知道你们四位能不能帮帮我。”雨秋平话锋一转,立刻苦着脸低声道。
“红叶殿下尽管开口!
”之前骂雨秋平骂得最凶的野野村幸成立刻拍着胸脯担保道:“有什么在下能帮到忙的!都必定尽犬马之劳!”态度转变之快,让他的三个同伴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雨秋平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这逼真的演技,让坐在两旁观看的部下们赞叹不已。
“唉,说出来真是丢人。”雨秋平边说边咂了咂嘴,“实不相瞒,雨秋家要揭不开锅了。你们也知道,我初来乍到,还没赶上秋收,穷的要命,部下都好久没有发过俸禄了!”
“是啊!殿下!”穴山信实立刻大吼道,“半年没给我钱了啊!郡里的鲸屋都不让我进了啊!”
你小子!雨秋平心中暗骂道。能不能别丢人啊!
“不瞒各位,”雨秋平摊开手道,“今天晚上给你们的部下吃过一顿饭后,我手里连明天早饭的粮食都没有了。”
“怎么会!”原长赖惊讶道,“红叶殿下这么…额,窘迫么。”
“是啊,我的粮食基本上都靠着清州城接济的,”雨秋平信口雌黄道:“本来我这里只有200口人,也不怎么累,这粮食够吃好久了。可是今天你们打过来,不仅白给我添了900张嘴,还让我的部下们累得够呛吃了好多。粮食已经全吃光了,清州城下次运量还要十天呢。”
“那不如…今晚就放我们回去吧,也不给红叶殿下添麻烦。”原长赖想当然地说道。
娘的!当老子是凯子嘛!随便你削啊!雨秋平心中腹谤道,他立刻给预定的黑脸角色御前崎仲秀使个了眼色。御前崎仲秀立刻会意地大吼道:“你们想得美!放你们走了!我们吃什么!”
“我家殿下是好人,我可不是!”御前崎仲秀边说边气势汹汹地抽刀在手,把原长赖这个十几岁的小年轻吓得够呛,“要是老子吃不上早饭!就杀俘虏吃肉!你小子是原家的是吧,”御前崎仲秀边说边冷笑了一下,还用舌头妖媚地舔了一下刀尖,“就先杀你家的!”
“别啊!这位大人!有话好好说啊!”原长赖一下子吓得面如土色。想不到,这御前崎仲秀还挺有表演天赋“戏子”的外号果然名不虚传。
“好了,仲秀,别为难人家,”雨秋平出来打了个圆场。然后,有用苦大仇深的语气说道:“你们看嘛。打也是你们打过来的,害得我都要揭不开锅了。你们能不能接济我一点粮食,好让大家渡过难关。”
“好说好说!”就在野野村幸成这个老江湖还在犹豫的时候,原长赖已经满口答应下来,“在下家里有的是粮食!红叶殿下要多少我就送多少!”
“好!”雨秋平兴奋地笑道,“够意思!到时候就第一个放你们家的俘虏!”
“殿下!”加藤光泰一听急了,“在下家里也有粮食可以接济,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
“好!”雨秋平笑着拍了拍加藤光泰的肩膀,随后,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野野村幸成和前野长康。
“这不就是绑票吗,还说得那么好听…”前野长康暗自腹谤道,“这事我们川并众经常干啊…唉,本来还能商量一下,那两个小子直接就答应了。”无奈之下,前野长康和野野村幸成也只好允诺,愿意给雨秋平送来粮食。
第二百四十八章 绑匪(2)
“那就一共10000石吧,你们几家自己商讨一下如何划分吧。”雨秋平若无其事地说道,仿佛在和说“借我两块钱买个车票一样简单”。
然而,这一次,不光是野野村幸成等四人,在场的雨秋平的部下也都愣住了。
“我曹!殿下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啊!”御前崎仲秀暗自腹谤道:“一下10000石!要命啊!”
“好样的!红叶!”濑名氏义则是在心里狂吼道:“就是这样!继续!”
“我去,坑钱呢么?”野野村幸成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过。
“殿下…”看到几个小年轻都没有开口,野野村幸成只能冒着巨大的危险开口唱黑脸:“这10000石实在是有点多啊…我们几家也拿不出这么多。”
“拿不出吗?”雨秋平坏笑了一下,“一家2500石也出不了么?”
“出不了的就不放人了,只好送回清州城给织田殿下请功了,”雨秋平叹了口气道,“指望我家主公补贴我一点粮食了。”
“哼,想诈我?”野野村幸成和前野长康都是心理冷笑了一声,打算死咬说自己没钱了。
谁曾想,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不不不!那是野野村家啊!”加藤光泰匆忙喊道,“在下家里拿得出2500石的!殿下放心!一定要放了我们啊!”
“我们原家也拿的出来!”原长赖着急地喊道,生怕落了下风,把好不容易夺得的先放回去的特权让了出去。
雨秋平心中一下子乐开了花,不得不用手掩住嘴角的笑意。这原长赖和加藤光泰两个小年轻简直就是送财童子啊!他们要是都像前野长康和野野村幸成那样咬住说自己没粮食了,雨秋平也没辙啊。
“那你们两家呢,还是拿不出来吗?”雨秋平满脸笑意地问道。
前野长康和野野村幸成看向两个小年轻的眼睛里几乎可以冒出火来,他们恨不得此刻就把这两个坑货给撕碎了。不得已之下,只得黑着脸低声道:“殿下…在下家里如果努力凑一凑,说不定能够勉强达到…”
其实,他们四家的领地加起来差不多有30000石,每年收到手里的收成就有12000石。存了这么多年,一共都能拿出两三万粮食呢。
雨秋平看到原长赖和加藤光泰答应得这么爽快,估计还有可以敲诈的范围,却也没有着急。不过,野野村幸成却不甘心2500石就这么被敲诈走了,于是小心翼翼地低声道:“殿下…只是,我们加起来这一千多号人,也吃不掉那么多粮食啊,您说是吧…”
“什么呀,怎么吃不掉了?”雨秋平故作诧异地反问道,“又不是所有粮食都干吃。肯定要有粮食却换蔬菜啊、瓜果啊、肉啊什么的,给大家改善改善啊!我家足轻们,每天每顿的伙食标准都是三菜一汤加夜宵啊!顿顿要有猪牛羊肉!更何况又不可能立刻放你们回去,还要住一段时间呢,10000石的粮食根本不算多啊!”
三菜一汤?
雨秋平的部下们一个一个都忍俊不禁,看不下去雨秋平动情的表演了,吉岗胜政更是险些笑出来。野野村幸成几个人则都是黑着脸,这吃的比大名还好,谁信啊?
“这…殿下,”前野长康挣扎道:“我家的儿郎们都在河边过惯了苦日子,不用给他们吃那么好的。”
“是啊!”“我家也是!”
“前野头领说的是!”其他三人也连忙符合道。
“这怎么行!”雨秋平嗔怒道,“来到黑田城!我就是主人!只给客人吃这些,我面子上哪里过得去!”
这神乎其技的逻辑彻底折服了在场观众。吉岗胜政本来正在仰头喝水,一下子就把水全部吐了出来。野野村幸成四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野野村幸成还想再说,雨秋平却是不耐烦了,对着黑脸2号吉岗胜政使个了眼色。吉岗胜政立刻会意地起身,打算卖力表演来弥补刚才喷水的过错:“你们几个!”吉岗胜政厉声大吼道:“搞搞清楚状况!你们被殿下打得全军覆没,小命全在我家殿下手里!现在我家殿下朝你们要点粮食,你们推三阻四,是不想活了么?真当我们殿下不能杀光你们,自己过去抢啊!”
吉岗胜政这一嗓子,让野野村幸成他们认识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现状,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和资本,不得不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因为,这九百多壮劳力,对他们四家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们承担不起失去九百多人的风险,只得被迫答应雨秋平的勒索。
“那行吧,你们快点派人回去要粮食,时间不多了。”雨秋平挥了挥手,“待会从俘虏里给你们四家各自挑一个出来,让他们回去报信。”
当晚,原家领地内。
原赖房本来就在纳闷,为何过河去抢劫的儿子,直到晚上都没有派一个信使回来报信。终于,他等到了身上的胴丸早已被没收,赤手空拳狼狈不堪跑回来的一个亲信。他带来了原家部队全军覆没,连带少主在内大部被俘的消息。原赖房一下子就晕了过去,被灌了好多汤药才醒过来。这一下子,可算是打断了原家的脊梁骨,原家已经处在灭亡的边缘了。不过,那个亲信却说,新上任的领主雨秋平似乎是个好人,居然承诺把这九百多人都放回来不过要先交伙食费。
原赖房混迹多年,自然明白这是雨秋平在谈条件。虽然即使把粮食给过去了,他也不能保证儿子和那几百男丁能平安回来。不过,此刻却容不得多想。家里的夫人,村里所有听闻噩耗的留守妇女和老人,都一窝蜂地跑到他这里要他去缴纳粮食。由于时间实在太紧雨秋平指明了明天早上之前要把2500石粮食送过去。内忧外患之下,原赖房只得让幸存的男丁连夜把粮食运到渡口。再让同样无可奈何的川并众头领,蜂须贺小六把四家的10000石粮食分批运了过去,交给雨秋家的人查收。
据去查收的福岛安成汇报,川并众的蜂须贺小六似乎不怀好意地带了数目颇多的押送队伍前来。福岛安成生怕遭遇奇袭,要求川并众先点火,在船上不准上岸,而临时调配弓箭队前去支援。等到查理赶到后,蜂须贺小六才老老实实地开始运送粮食。
“殿下!您是真的厉害啊!”直江忠平现在对雨秋平真的是五体投地,“一下子就把我们8000石领地三年才能收缴的收成给要过来了!在下第一次知道还可以这么打仗啊!”
“殿下对情报和心理的掌控,令在下叹为观止啊。”真田昌幸也感慨道,“感觉对面在想什么,殿下全部都了如指掌。”
“赚大了这把!”穴山信实兴奋地嚷嚷道:“俸禄赚回来了!咱们常磐备也不用因为吃不饱不训练了!逛窑子的钱也来了!哈哈哈哈…”
“才这点钱你就满
足了?”濑名氏义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真没志气!你忘了我们以前在今川家时有多有钱了么?”
穴山信实被这样瞧不起,刚想反唇相讥说濑名氏义太贪了,却不料雨秋平也是哈哈笑道:“氏义所言,正合我意!”
4月9日清晨,天守阁内,雨秋平再次召见了四个重要俘虏。
雨秋平昨晚特地把四个重要人质分开了关押。因为他发现,原长赖和加藤光泰这两个幼稚的小年轻是他骗钱的关键,绝对不能让他们和野野村幸成和前野长康这两个老江湖交流。万一他们四个统一了战线,用一个口径来对付自己,雨秋平可就难办了。
“四位家里的粮食,今天早上之前都送到了。”雨秋平开门见山地笑道,“大家的早饭也都有了着落了!谢谢各位的配合了!”
“这是在下应该做的!”加藤光泰这次抢了先,“那么殿下,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呢。离家太久,生怕家里人惦记啊。”
“这个当然没问题啊,”雨秋平笑道,同时对着门口的穴山信实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走到门外,招了招手,早就安排好的演员立刻粉墨登场。
“殿下啊!您可要给草民做主啊!”就在雨秋平装出自己马上就要下达释放众人的命令后,门口突然冲进来了一个农民。站在门口作为侍卫的穴山信实一把竟没能拉住他,把他放了进来。本来雨秋平想让本多忠胜参与这次表演,担任这个门口侍卫的角色。但是本多忠胜以“这是武人之耻”唯有拒绝了。同样,查理也以“不合骑士之道”唯有拒绝了参演,天野景德也因为忙着看守俘虏而没来雨秋平为少了这个三个演员而深感惋惜。
那个农民一进门后,就冲到雨秋平面前,一把推开跪在地上的前野长康和野野村幸成,跪了下来给雨秋平猛地磕头。
“殿下啊!”这个农民哭诉道:“昨天斋藤家的贼人入侵,毁了俺们村好几片田的庄稼啊!大家辛辛苦苦一春天啊,现在收成指望不上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俺们全村老小怎么过啊这年!”
就在加藤光泰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演员水原子经也快步走了进来:“启禀大人!大事不好!”水原子经一本正经地道:“这一次为了堵住三个城门,花销巨大。如今还要把堵塞的东西搬走,也要花不少钱呢。城里还有不少房子被他们给烧毁了,损失惨重啊!那些为了躲避战争而被迫疏散的百姓,也都聚集在城外闹事!要我们补偿他们!属下手头一点钱都没有了,该如何应付这些事情?”
“这…”雨秋平立刻做出了一份无奈的样子,“我手头也没钱啊!”
雨秋平愣了片刻,然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跪在地上,深知大事不好的四个人。雨秋平心中暗自好笑,嘴上却是严肃地说道:“诸位大人,不是我不想放你们走。”
“可是这些损失,你们是不是也要想办法拿钱过来赔偿一下,”雨秋平摊开手道,“不然我该怎么办?”
“这…”野野村幸成狡辩到:“为什么要我们赔啊?”
“因为这场非正义的侵略战争,就是你们斋藤家军国主义为了一己私利发动的!”雨秋平换上了外交部发言人义正言辞的腔调:“由此给我们雨秋家造成的一切损失,以及一切雨秋家为了防御你们攻击而付出的代价,都应该由你们!而不是雨秋家的人民来承担!”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绑匪(3)
“这…”雨秋平这样上纲上线的言论,让野野村幸成他们几个难以应付。
“但是以往这么多年来…”野野村幸成试探性地说道:“在日本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
“现在有了。”雨秋平毫不客气地摆了摆手,“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们就直接说吧,我要你们给我的损失赔钱,有没有道理?”
“有…吧。”野野村幸成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道。
“那不就得了,一家1000贯,今天晚上前送到黑田城来。”雨秋平大手一挥,狮子大开口就是要鲸吞4000贯。
“红叶真乃神人也!”濑名氏义兴奋地在内心狂吼道!就是要这么来!
“这也太过分了吧!”前野长康差点忍不住骂出声来,“1000贯啊!这是明抢啊!”
“殿下容禀!”野野村幸成负隅顽抗道:“这怎么说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一家1000贯,就一共是4000贯啊!不就是十几亩农田,几栋房子,一些堵城门的东西和望塔嘛!那些东西哪里用得上这么多钱?”
“怎么用不上了,”雨秋平歪着头道:“你知道我们堵城门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么?我们可是把上好的大理石瓷砖都敲碎了用来堵城门啊!这值多少钱你们心里没点数么?那几栋房子,可不是简单的房子啊!里面挂着价值连城的京都买来的字画!这值多少钱你们心里没点数么!”
吉岗胜政再次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雨秋平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后者匆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还有还有!那两座望塔!”雨秋平再次发扬了“开局一张图,故事全靠编”的精神,“虽说它们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是其实都是用我们辛辛苦苦从骏河山区里带来的百年老杉树的树干搭建的啊!你们把它们一把火都少了!我们的损失简直无法估量啊!”
“就是这些都加起来,也不会要1000贯的啊!”前野长康哭丧着脸说道,“那些即使都按照市面上最贵的赔偿,我们四家也最多就一共给2000贯啊。”
“还有精神损失费!”雨秋平大手一挥,祭出了自己前世官司中的**宝:“那些辛苦耕作的农民的劳动被你们毁了!要赔偿精神损失!那些原本在城下町里安居乐业的村民突然被战火波及,被迫临时疏散,受到了惊吓,要赔偿精神损失!”
雨秋平一副摆明了“我不要脸”的架势,让野野村幸成和前野长康彻底没了脾气。还没等雨秋平示意唱黑脸的人出来施压,加藤光泰和原长赖两个小年轻就已经认怂了,生怕雨秋平反悔。
“反正10000石粮食都给了…”原长赖在心里想道,“不就4000贯钱嘛,给就给了!万一惹恼了雨秋红叶,又反悔不把我们放回去了!岂不是白亏了10000石粮食!”
野野村幸成无可奈何地答应后,还是忍不住向雨秋平抗议道:“殿下!在下家里之所以愿意支付赔偿,是因为尾张这边盛传殿下一诺千金的名声啊。可
是殿下如此推三阻四不肯放人,实在是…实在是…”
“放心,我雨秋平一向说到做到的,”雨秋平自信地拍了拍胸脯,“这笔赔偿送到之后,我们就开始讨论放人的问题。”
“多谢殿下了!”
再一次把四人送走后,雨秋平部下们的马屁立刻就一拥而上。
“哇塞!殿下!”吉岗胜政兴奋地嚷嚷道:“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武士间打仗是这么打的!这又敲了4000贯回来啊!又是咱们两年的收成啊!”
“是啊殿下!真的妙啊!”御前崎仲秀哈哈大笑道,“就这样吊着他们!把他们全部家产都给勒索过来!就是不放人!”
“那可不是,等他们交完赔偿款,我就真的要讨论放人问题了。”雨秋平摇头道。
“啥?”部下们都是一愣,“殿下您还真的打算放人啊!”
“是啊,”雨秋平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雨秋平,一向说到做到的啊。”
“不是吧殿下,”御前崎仲秀用阴阳怪气的语气挖苦道:“您还真的要把我们辛辛苦苦抓到的敌人给放回去啊!”众人闻言后,也纷纷点头表示疑问。
“唉,给你们解释一下好了,不然你们不理解我的意思。”雨秋平苦笑着摇头,示意大家坐下来,让他好好讲讲。
“首先呢,为什么你们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做法呢,”雨秋平笑道,“其实是因为,这种类似通过谈判勒索的方法,是我以前在明国向欧罗巴那边的人学的。具体要领呢,就是打赢了仗以后,提出‘割地赔款通商’三个要求了。”
“这是什么?”真田昌幸疑惑地问道。
“没事,这些你们暂时不用懂,我懂就行了。”雨秋平摆了摆手道,“再来说说日本。”
“在日本呢,一般你打赢了别人,比如像我们现在这样歼灭了敌人的主力。”雨秋平继续说道,“通常的做法,就是趁敌人虚弱的时候,进攻他们的领地。把领地拿下来之后,他们的库存自然也就都被我们占据了,根本不需要通过勒索的方法来赚钱。然后,我们经营发展他们的土地,扩军变得更强大,再去打仗。”
“可是呢,我们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按照这一套路行事,”雨秋平摇头道:“我们总共只有200多战兵,实力还是非常弱小。这一仗能赢得这么干脆,纯粹是因为敌人太大意。越过了河流,在我们的领地上和常磐备进行堂堂正正的野战,才一败涂地。若是要我们渡过河流,去他们熟悉的地形里攻击他们的岩砦的话,我们这数量有限的部队很有可能就会在日复一日的攻坚和层出不穷的袭扰里消耗殆尽,根本打不赢他们。”
“可是我们现在俘虏了他们的主力部队啊!我们打过去,根本遇不到什么阻碍的啊。”穴山信实疑惑地问道。
“但是我们也守不住啊!”雨秋平立刻反驳道,“我们这200多人,如何能防守他们加起来将近30000石的领地。到时候斋藤家大
军来袭,我们不就又要把领地拱手让出?”
“所以…”直江忠平似乎领略了雨秋平的意思,“既然我们打不下来,就不如维持现状,仅仅从他们那里勒索钱粮。然后用这些勒索来的东西发展自身,等到军队够多,足够强大了再把它们一口吞下?”
“没错,亲兵卫深得我心啊。”雨秋平满意地笑道。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人放回去啊?”福岛安成还是不明白,“把这些人一直扣押在这里,让对方始终人力不足,我们到时候再去进攻时不是更加方便?”
“安成,你看的太浅了啊,”雨秋平再次摇头道,“我们知道那四家豪族实力不足,其他美浓的豪族也不会不知道啊!万一他们的领地被斋藤家趁机收为己有,或者被美浓三人众吞并!我们到时候再去进攻,就要遇到更加强大的敌人了,只会更加麻烦。”
“哦!”直江忠平恍然大悟,“殿下是因为觉得这几家实力很弱,又已经被我们打破了胆,难以和我们抗衡。所以才在削弱他们的同时,故意保护他们的实力,让他们不至于被其他更强大的地方势力兼并,以免对我们造成威胁。”
“哈哈,还是亲兵卫懂我啊!”雨秋平笑道,“没错!正是如此!”
“但是殿下,还是要小心养虎为患啊,”真田昌幸提醒道:“在下认为,既然我们对斋藤家那边的情报所知甚少,还是要担心恢复元气的他们回来复仇啊!”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雨秋平眨了眨眼,“人可以回去,武器盔甲就休想带回去了,我还会逼他们做好多其他事情呢。”
同时,木曾川北岸,原家家内。
“殿下啊,这样下去还有完没完啊!”家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幸存的家老哭丧着脸说道:“昨天就刚刚要走了2500石!今天又要1000贯!这样下去咱们原家早晚要被榨干的啊!到时候雨秋红叶打过来,我们连还手的能力也没有了啊!”
“是啊,不能这样什么都不做。”冷静了一天的原赖房也逐渐对局势有了清楚的了解。他知道,在战国乱世绝对没有什么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能够做到8000石领主这样的地位。这个雨秋平之所以没有趁着他们几家主力全部折损时渡河进攻,要么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要么就是织田信长不允许属下私自攻略。因此,雨秋家的底气似乎也不是那么足。只是,自家那么多人都被俘虏在哪里,让原家也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但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不断勒索走辛辛苦苦好多年的积蓄,还是让他不甘心。
“这次,我们先交付200贯,表明诚意,”原赖房作出决定时的声音不免还是有些颤抖,“跟雨秋红叶说,只有把吾儿一人放回来之后,剩下的800贯才会交过去。”
原赖房作出决定后,立刻就派人去通知其他几家,达成了统一战线。他们都要求先放回最重要的人质,才同意继续给钱不能让雨秋平继续那样漫天要价了。
第二百五十章 绑匪(4)
4月9日下午,黑田城天守阁内。
“哦?”雨秋平看着摆在桌前的800贯,而不是想象中的4000贯,微微一笑。使者已经被他要求在底层休息,现在他则把所有高层都召集到了天守阁三楼内进行商议。
“那四家豪族,怕不是通过气了。”真田昌幸一眼看出了其中猫腻,“他们这次每家都恰恰好好给200贯,还都要求放回家中重要人物,肯定是事先商量好,打算联合在一起向殿下施压了。”
“他们疯了吗?”御前崎仲秀疑惑地嘲讽道:“他们是有九百多人质在这里呢!他们的儿子,二当家,或者家主也都在我们这儿!他们凭什么讨价还价!”
“他们明显也看出了殿下后劲不足了,”直江忠平低声道,“因此不甘心如此轻易地交钱。”
“那我们就干脆把这些人先处死一部分给他们看看!”吉岗胜政恶狠狠地道,“看他们还敢不敢讨价还价!”
“不行,这太不道德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拒绝杀俘!”雨秋平立刻摇头拒绝道,“首先,杀了他们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其次,杀俘虏祸患无穷啊!而且杀俘虏很伤人心,不仅会让我们自己常磐备的兄弟们对我感到困惑,领民们也会惧怕我,以后打仗也不会有人愿意投降了,多糟糕啊!”
“那殿下您说怎么办嘛,”吉岗胜政也有些气恼,双手一摊,“看起来那几家都商量好了,看准了殿下您的好心肠不会杀俘虏。他们也不给钱,就这样耗着,我们人少看不过来,又不可能把俘虏放出去干活,就相当于白帮他们养着人!这算什么吗!”吉岗胜政的话虽然粗了点,但是核心意思大家都懂。部下们纷纷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雨秋平。
“放心,”雨秋平看着部下们紧张的神色,轻松地笑道:“你们殿下没什么本事,鬼主意还是多得很的。”
“我要拆散他们的合作关系,让他们彼此互不信任地斗起来。”雨秋平分析道,“因为只有他们不团结,我们这些绑匪才有隙可乘。就像野野村幸成他们四人中,如果不是加藤光泰和原长赖太软了,不肯和另外两人一条心的话,我们也勒索不到钱。”
“因此,我要引入”雨秋平骄傲地回首,向着木曾川北岸的方向,打了一个响指:“竞争机制!”
4月10日早晨,原家苦等大半天,终于等来了雨秋家的回复。然而,令原家意外的是,雨秋家居然派来了自己的部下作为使者。之前两次的沟通,雨秋家都是放回了原家的俘虏作为使者,让他们带上雨秋平的亲笔信的。
这位雨秋家的使者也是很奇怪,到了原家后,却坚决不肯面见原赖房,而是自己等在外面不肯进来。这不由得让原家上下又怒又慌,生怕自己只给200贯的行为激怒了雨秋平,才导致了使者的反常表现。要是在平日里,哪家的使者敢这么不尊重他,不用原赖房说话,手下的武士也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可是眼下,自己几
百个部下都在雨秋平的手上,他可不敢做任何惹恼雨秋家的事情。
原赖房也在上午派人去和其他家的人沟通过了,却得知雨秋家派来的使者也都是什么都不说,更是让原赖房慌张不已。
然而,就在午时四刻的时候,侍卫去突然前来通报了使者请求觐见的消息。
“他终于肯说话了?”原赖房惊讶不已,“快请他进来!”
使者进屋后,也不多话,向着原赖房行礼后,就立刻说道:“还请原殿下赎罪。在下之前之所以一直不肯说话,是应我家殿下的要求,与三位同伴要在同时告诉四位我家殿下的要求。但是由于路程不同,我们四个前往面见诸位殿下的使者不可能同时到达诸位的领地,因此我们要在约定好的同一时间向您们通报殿下的要求就是午时四刻。”
“阁下请讲!”原赖房匆忙说道。
“是这样的,殿下对诸位没能按照要求支付赔款的行为十分遗憾。”使者不卑不亢地说道:“但是,殿下为了释放诚意,愿意释放阁下您的长子以及其余几家指定的那位重要人质。”
“太好了!实在是多谢红叶殿下了!之前是我们小心眼了,殿下勿怪啊!”原赖房忙不迭地赔罪道。
“但是,由于殿下对于您们的行为十分不满,”使者话锋一转,“因此,这四个重要人质里,殿下之同意释放其中一人。”
“一人?什么意思?放的是谁家的?为什么?”原赖房一下子愣住了,声音不免提高了一些。
“就以此时此刻开始计算,”使者沉声道:“我们四位使者同时通报给诸位殿下。谁能最快的把剩余的800贯送到殿下的黑田城里,就表明哪家最值得信任,殿下就释放哪家的人质。如果在日落前依旧没有送钱过去的话,殿下就会把重要人质移交给清州城的织田大殿。”
原赖房怔在了原地,片刻后立刻反应过来,高声道:“这!这!太过分了吧!那这!红叶殿下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些就不是在下能够回答的了。”使者不卑不亢地一鞠躬,“在下言尽于此,请殿下抓紧时间了。”说罢,他就告退离开了天守阁。
使者前脚一走,惊慌失措的原赖房立刻就把家臣们全部召集在一起商议。
“这雨秋红叶到底是什么意思!”原赖房高声嚷嚷道:“怎么突然就要把吾儿给送到清州城去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殿下,还请冷静!”一个家老劝谏道,“在下觉得,雨秋平就是想要快点拿到钱罢了。等到我们的钱送到了他的手上,估计还是不会放人的。我们就应该继续坚持不送钱的态度,逼迫他让步!”
“那你能保证吗!”另外一个家臣不满地反驳道:“万一其他三家都送了钱!就我们没送!雨秋红叶恼羞成怒,把少主送到了织田信长那里!你能负责么!”
“不可能的,你自己动脑子想想,雨秋红叶怎么舍得把少主这个人质放走!你别多
想了!”那个家老反驳道。
“我看你就是因为和二公子走得近,想害死少主啊!”另外的那个家臣有些急了,“说!你到底什么居心!”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要吵起来!”家里的笔头家老出面主持大局,“关键是先和其他几家一起商量一下!到底该如何应对!只要我们四家人齐心协力都不给钱,雨秋红叶讨不到好处,自然不敢对作为人质的少主怎么样!”
“可是!”舔犊情深的原赖房急道:“这次那雨秋红叶说!他只会释放一个人质啊!只有送钱最快的那家的那家的人质才能放回来啊!我们去通知了他们,再等他们消息!一来一回不知道耽误多久,万一别家抢先赎回人质,吾儿可就回不来了!甚至咱们被扣在那里的几百人也都有可能回不来了啊!”
“殿下!不要中计!”笔头家老冷静地说道:“明明有四个人质,雨秋红叶故意只放一个,明显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让我们四家不能团结起来对付他!他就是害怕了我们四家之前联合在一起!我们要是顺着他的意思一个一个给钱,最后还不是吃亏!”
“我知道!我知道!”原赖房提高声音道:“可是你能保证大家都和你一样这么想么!川并众那帮土匪一向我就看不惯了,这次也是捏着鼻子才和他们合作的!现在有这样的好机会,他们哪会和我们商量,指不定现在已经派人拿着钱过去赎人了!”
“这…”笔头家老一下子无话可说。的确,他们几家豪族也是这次看到有便宜可占,才联合出兵的。平时,大家关系谈不上多好,小摩擦不断。此时此刻,又如何能相信其他各家会和自己先沟通了再说。“雨秋红叶定下谁快谁能赎回人质的要求,明显就是不给我们沟通的时间啊!”
这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囚徒困境:两个共谋犯罪的人被关入监狱,不能互相沟通情况。如果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证据不确定,每个人都坐牢一年;若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立即获释,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入狱十年;若互相揭发,则因证据确实,二者都判刑八年。由于囚徒无法信任对方,因此倾向于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都是焦急不已。
“殿下,快下决定吧!”另一个亲信等不及了,催促道:“我们在这里商量的时候,指不定哪家已经派人过去了!我们不能犹豫了啊!”
原赖房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准备钱!把钱送过去!”他着急地站起身来催促道,“什么都比不上吾儿的安全!反正他们估计也会送钱!与其便宜了川并众那帮土匪,还是想着赶紧把吾儿赎回来吧!”
笔头家老和几个家臣明知是计,却无计可施,只能老老实实往坑里跳。“这雨秋红叶,小小年纪却好生歹毒,”已经一把胡子的笔头家老暗骂道:“这计谋根本不给我们考虑的余地啊!往那边都是往坑里跳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绑匪(5)
4月10日下午,雨秋平满意地看着一个一个使者急哄拉轰地带着钱向着黑田城狂奔而来。野野村家的使者因为担心川并众的船夫在载他过河时故意使坏,居然还背着钱游了过来不过其实没什么用,离得最近的川并众老早就把钱送到了。
雨秋平信守承诺,如约释放了前野长康。后者欢天喜地地和两个前来缴纳赎金的部下一起走了,留下剩下的三个人质恨得牙痒痒他们家交来的钱只能打水漂了。
“不过,你们也稍安勿躁,”雨秋平看着愤愤不平的三人,“我马上就要和你们几家讨论赎买人质的事情了,到时候你们自然会被一起放回去的。”
“太好了!多谢殿下!”原长赖和加藤光泰仿佛看到了重生的希望,兴奋地伏在地上磕头。
野野村幸成却是眉头一皱,尽量用着恭敬的语气问道:“殿下…不知在下可否听错,殿下说的是赎回…而不是放回。”
“对的,是赎回,当然要赎啊。”雨秋平笑道,“你有见过绑匪不要赎金,就免费把肉票给放了的么?”
“可是!”野野村幸成急道:“之前我们不是一共都给了殿下4000贯和10000石粮食了么!”
“那是两码事啊,”雨秋平摊开手,一脸无辜地说道:“粮食那是你们部下的伙食费,钱是你们的军费赔偿。现在,我们才开始探讨赎金问题啊。”
“殿下,我们家里可真的拿不出钱了啊!”这一下子,连加藤光泰也慌了神。虽然最近几年年景还可以,但也是相对其他地方而言这三年来整个日本普遍收成都不是很好。他家里已经掏出了2500石粮食和1000贯钱这估计已经是全家三分之二的财产了。
“好啦,这些不是你们说的算的,”雨秋平用着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哄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加藤光泰和原长赖,“我明天会约见诸位家里的家督,到时候一起商讨赎金问题。”
4月11日清晨,木曾床上的一艘关船上。
这艘关船由川并众提供,也是川并众最大的一艘船了。它下锚后,被停在了木曾川的正中央,接受了雨秋家的检查后,正式成为了本次谈判的谈判场所。雨秋平本想邀请豪族家主来黑田城谈判,却遭遇了他们坚决抵制。雨秋平作为战胜者,自然也不会屈尊去木曾川北岸了。因此,双方也就达成了折中的协议。
雨秋平带着一众部下以及野野村幸成,和斋藤家另外三个豪族的家主,乘着小船到达关船上,在船上会面。而在岸上,两家都把剩余的兵力派到岸边以防不测。查理更是率领弓箭队,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木曾川北岸的动向。直江忠平则负责统率缴获的十几艘小船,随时准备做出应变。
双方都进入到关船的船舱内后,野野村幸成就被雨秋平的部下释放了。他立刻快步跳了一下,离开了雨秋平的控制范围,回到了自己家的几个侍从边上,还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雨秋平。之后,两家各自在船舱的两旁落座。雨秋平这边的,是雨秋平、濑名氏义、天野景德、真田昌幸和几个侍从。对面坐着的,则是原赖房,加藤光朝,野野村
幸成和后世颇有些名气的蜂须贺小六以及站立在身后的侍从们。
蜂须贺小六在脑后随意地绑着一个武士髻,头发也并没有剃成月代头。相反,他还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他并没有穿戴具足,而是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阵羽织,一看就颇有些匪气。作为川并众的头领,以水运谋生。他凭借自身的手腕,游离与斋藤家和织田家之间。在原来的历史上,他后来臣服于羽柴秀吉,并成为后者的得力干将,随他南征北战,最终成为阿波国守护。可以说是在场诸位家主中,最引起雨秋平注意的一位了。
雨秋平和在座的几位家主,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是仇人了。因此,雨秋平也没有多做客套,直奔主题。
“诸位也都是大忙人,我也不多废话了,”雨秋平开门见山道:“今天请诸位到这里来,就是来探讨赎还俘虏所需要的赎金问题的。”
“雨秋殿下快言快语,倒是很对在下的胃口,”蜂须贺正胜第一个开口道,“只是殿下说的话,倒是不那么让人爱听啊。”
“哦?小六头领有话不妨直说。”雨秋平笑道。
“那好,我也不多客气了,”蜂须贺小六坐直了身子,凝视着雨秋平,“不瞒你说,殿下之前靠着手中的九百多人,已经三番五次勒索了我们这么多钱粮。眼下我们已经几乎拿不出更多了,殿下却还不愿意放人,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
“瞧您这话说的,”真田昌幸冷笑了一声,“要不是我们殿下心肠软,早就趁着你们全军覆没打过去了。你们有没有命都不好说,还想顾着钱?”
“哼,”刚刚回到安全的地方,野野村幸成立刻态度就强硬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我早就看明白了。你也就那200人,也就野战打个埋伏占点便宜。想要渡河打下我们的岩砦?想都别想?”
“道理我都懂,道理我都懂,我打不下来还不行嘛?”雨秋平毫不在意地笑道,“可是,归根结底,你们不能失去你们那九百多壮劳力啊。我这里手上握着你们的命门,我只要不把他们放回去,都不用我动手,斋藤家和周围其他豪族就能把你们灭了!你们真的有胆子和我讨价还价么?”
“都别上火,都别上火,”加藤光朝连忙出来打圆场他的孩子可还在雨秋平手上呢,“不管如何,先听雨秋殿下说说赎金的要求吧。如果数目不多,我们努力凑一凑也好。”
“数目的确不多,”雨秋平立刻顺着加藤光泰的话头说道:“足轻一人三贯,足轻头一人十贯,足轻大将一人三十贯,侍大将一人一百贯。”
雨秋平话已出口,床舱内就突然安静下来。如果按照雨秋平这样算的话,估计也是要将近4000贯的钱了。
“这还叫不多?明明是狮子大开口!”野野村幸成暴怒地嚷嚷道,“哪里会值这么多钱!”
“野野村殿下,说话还请摸着自己的良心啊,”雨秋平忽然变得无比严肃,用一副父亲语重心长地教训儿子的口吻侃侃而谈道:“你知道那些足轻为你付出了多少吗?那些家庭为你付出了多少吗?他们春秋辛苦耕作,冬夏随您出征!自己种的白花花的大米全
部上缴给您,到头来自己只能默默地围坐在桌前吃糠咽菜。家里的孩子想穿件新衣服都没钱买,家里过年连肉都舍不得吃,即使这样,他们还对您心无怨言,愿意追随您南征北战!”
“现在倒好!”雨秋平有些愤怒地说道,“他们被俘了,他们因为你们这些大人们的野心和无知被俘虏了!无数家庭瞬间失去了顶梁柱!老人、妻子和孩子日日夜夜抱头痛哭,希望等待着丈夫归来!他们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你们这些领主身上,他们为之付出一切的领主身上!希望您能把他们的丈夫,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儿子带回来!”
“结果,你们连三贯钱还嫌多,三贯钱还舍不得!”雨秋平越说越来感觉,竟然都有些入戏了,“三贯钱算什么?不就是看一场高档能剧的钱么!为了那些仰慕你们,信任你们,追随你们一辈子的贫苦家庭的那一份微不足道的活下去的希望,你们居然连少看一场戏都办不到?你们有什么脸说自己是领主!有什么面目去面对那些可怜的家庭!”
在场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雨秋平的表演。
雨秋平这一番上纲上线的话,堵住了领主们所有讨价还价的办法,一时间哑口无言,床舱内的环境变得十分微妙。虽然他们不得不承认雨秋平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你一个外人,该有多要钱不要脸才能义正言辞地站在对方的立场说话啊!这是在场所有人,包括雨秋平的部下们内心的心声。
“一分钱都不能少。”雨秋平最后补充道。
“殿下说的确实没错,”愣了半晌吼,蜂须贺小六才勉强冷声道,“但是殿下也不要欺人太甚,狗急了还咬人呢。殿下如果一副把我们赶尽杀绝的样子来要钱,我们倒是宁愿和殿下鱼死网破啊!”
“哈哈,小六头领说得对啊!”雨秋平突然又从刚才的严肃变成了笑意盈盈,“的确不该逼得太紧,诸位手头想必也不宽裕啊。”
雨秋平突如其来的让步让在场众人再次大跌眼镜,明明已经胜券在握那个青年为什么突然让步了呢?他都已经点透了四家无法承受失去这九百多人,难道还会担心蜂须贺小六的威胁吗?
彻底摸不透雨秋平的恐惧让四位家主面面相觑,但还是借坡下驴,应承了下来:“多谢雨秋殿下体谅了。”
“那就这样吧,”雨秋平边说边示意濑名氏义拿出四张提前拟好的合同,“这里有四份欠条,大家签订一下吧。按照欠条,我会先在三日内全部释放各家的俘虏。而诸位的赔偿款,则需要在十日之内送到我手上。前三天,每日送来欠款总额的十分之一后,我就会释放当天的俘虏。有这额外宽限的七天,给你们去筹剩余的钱。如果十日之后还没有送到的话,额外的欠款,全部翻十倍计算。”
众人听到这样的条件,都是暗笑了一声。
“到头来,还是太嫩了啊。你故意让步,是想让我们签订这个条约,然后罚十倍的钱么?”原赖房在心中嘲讽道:“你还真以为我们那么听你的话么!等你把俘虏放了回来,我看你拿什么要挟我们给钱?一分钱都别想要到!”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守信
散会后,雨秋平就和众人启程返回黑田城。
“请恕在下直言,”天野景德冷声道:“殿下最多也就要到赎金的十分之三。等到俘虏全部释放后,各家就不再会受制于人了。”
“没错,我明白。”雨秋平笑道,
“殿下,”真田昌幸低声道:“殿下是觉得,在勒索总金额的十分之三后,就已经压榨不出更多的好处了,才故意让步就此收手的么?”
“也不是,”雨秋平摇了摇头,“我故意让步就是为了让他们同意那个十倍罚款的欠条要求。”
“可是红叶…”濑名氏义不满道:“这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没有实力再次要挟他们,那十倍的罚款也无益于水中月镜中花啊。”
“有什么意义,你们马上就会明白啦!”雨秋平兴奋地哈哈大笑,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因为我对历史发展的预判,绝对不会出错!”
4月12日,四家送来了400贯的赎金。雨秋平立刻就遵守承诺,在木曾川边释放了300俘虏,没有丝毫的刁难和反悔。不过,俘虏们的武器和盔甲自然是都被扣下了,那几家豪族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认命。13日和14日,双方依旧合作愉快。在收到第三次400贯后,雨秋平痛快地放还了所有俘虏,连带着原长赖和加藤光泰一起放了回去。
亲自等在河边的原赖房一直在担心,雨秋平忽然毁约,扣下了他的儿子。以儿子为人质所要之后七天的赎金那到时候原赖房就无能为力,只能倾家荡产去赎回儿子了。当看到原长赖从船上下来时,激动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和儿子分离的这短短7天,对于这个中年人来说,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吾儿啊!可算是把你等回来了!”原赖房激动地一把抱住儿子,“这几天可委屈你了!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有没有不给你饭吃!有没有严刑拷打你!”
“爹!”原长赖也有些哽咽,但是还是挤出一丝微笑安慰父亲:“他们没把我怎么样!红叶殿下待我很好!我这几天在那里不仅没受委屈,吃得还要比家里更好呢!”
原赖房闻言一愣,看了看怀里的儿子,不仅气色不错,似乎还胖了一点。放下心来的他,却依旧嘴硬道:“傻孩子!怎么可以记着敌人的小恩小惠,还叫他们红叶殿下!要不是因为你是重要的俘虏,是我的孩子,你觉得你会过上什么日子?”
“爹爹,我觉得你这样讲不对。”然而,原长赖却有些委屈地抗议道:“红叶殿下除了太贪钱,还有点不要脸之外,其实是个挺好的人。不仅不难为我们四个,对我们很有礼貌、照顾得也很周到。就连咱们底下的足轻,都没有人受到虐待,每天都能吃饱。”
“没有人往俘虏的饭桶里撒尿?”原赖房不可思议的问道在这个年代,这样对待俘虏可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啊。
“没有。”原长赖老实地答道。
“没有人殴打俘虏?”“没有人抢俘虏身上值钱的东西?”“没有人让俘虏给他们做苦力?”……他又抛出了一系列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没有。
“怪了,怪了。”原赖房连声嗔怪了几句
,“这雨秋红叶如此善待俘虏。别说,搞不好还真是传闻中的大善人啊。除了贪财了点,但是却从来没有耍赖过。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信守承诺。之前放前野长康回来,还有这次放人,都是说到做到啊。”琢磨着的他,心中对雨秋平的敌意也淡了不少。
“那爹爹,”原长赖看到原赖房似乎对雨秋平也比较满意,于是试探性地开口道:“之后七天的赎金,我们怎么给啊?家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吗?”
原赖房听到儿子这么一句,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笨!”原赖房笑骂道:“那雨秋红叶,一分钱也别想拿到了!之前咱们家被迫给他们钱粮,是因为你和两百多壮丁都在他手上啊,我们不得不从!现在你们都回来了,我们还怕雨秋红叶作甚!他难不成带着那200多人,打过河来要钱嘛?”
与此同时,木曾川南岸。
“殿下,您心里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啊?”御前崎仲秀好奇地笑道:“倒是和我们说说啊!为啥就把这些人都放回去了!”
“那么多人留在这里早晚是个祸患,再说我都答应人家放人了,说到做到。”雨秋平扭头,看向自己的部下们,“至于我打的鬼主意嘛,再过一个月左右,你们就都知道啦!”
之后的发展,也的确如同雨秋平等人所料。第四天,四家豪族不约而同地都开始推脱资金筹措不开,可能来不及还钱。在那之后,豪族们则越来越过分,不仅一分钱都没有再给雨秋平,野野村幸成更是直接把雨秋家的使者痛打一顿后赶出门外。
于是乎,第十天,雨秋平派出了最后一批使者。他们不是去催钱,也不是去谴责豪族们的。而只是留下了雨秋平送给他们的一句话:
“不还钱的话,5月11日那天,你们会后悔的。”
不明就里的豪族家主们,根本不知道雨秋平想表达什么。只是随着时间的不断临近,而变得愈发紧张。
一切事情告一段落后,雨秋家的高层们就全部兴奋地聚在了黑田城天守阁内,开始一起清点着“赃款”。
这一次,雨秋家一共勒索来了10000石粮食和5200贯。这对于雨秋家这8000石的灵帝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笔巨额的收入了。10000石粮食和5200贯,如果按照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能够买两石粮食来计算的话,这就是超过10000贯的巨款。成语里所说的万贯家财,也就是这么多了。8000石的领地,一年收上来的粮食也就3000石左右,换作金钱再去应付一年的开支,能够剩下500贯就不错了。
也就是说,雨秋平一仗抢来了20年的收入后世日本在《马关条约》中索取巨额财富时,恐怕也是这样的感觉吧。如何处理这些赃款,具体的就就要濑名氏义负责了。
常磐备的训练经费必须从这里面出。如果为了维持雨秋平在今川家练兵时的训练强度,一个兵一年大概要花费10贯左右的经费,两百多人也就是2000贯一下子就花掉了五分之一。为了给骑兵队配备马匹,雨秋平还从来往客商那里买了50匹马,这又花了1500贯。更何况还要有林林总总的大小项目等待
着这笔钱,修缮城防、发放俸禄等等一系列事情都要用钱。因此,雨秋平明白,绝对不能就此止步,还要继续想办法捞钱。
雨秋平首先想到的生财的办法,就是活用那批缴获的军械。这一战中,雨秋平一共缴获了三百多胴丸,还有一些质量更好的具足。长枪、弓箭、武士刀、砍刀、藤牌也都有不少。雨秋平下令让蓝翔花掘和他的工匠们开工,修复那些受损的胴丸具足,同时给这些军械们都刷一遍漆,到时候都当新的卖出去。一个胴丸虽然便宜,做成新的样子的话,5贯钱还是能卖得出去的。那些武器之类林林总总地加起来,估计也能卖出去2500贯左右。至于买家嘛处处打仗的战国乱世,还愁没人买武器么?
雨秋平另一个很想立刻着手推广的,就是他设想的银行。现在的雨秋家已经和十天前完全不同,拥有了雄厚的资金,开一家银行应该说是绰绰有余了。不过,由于雨秋平前世也不是具体学过金融业,因此一些列的运营规则、条条框框之类的还有待商榷。雨秋平决定抽时间和濑名氏义、直江忠平等人好好商量商量,准备稳妥了再推出他的银行政策。
讨论完了钱的问题,领地内之前搁置的不少问题也急需得到解决。雨秋平让天野景德着手负责新的军法的改修,并和当地的村长这些地头蛇们一起制定一部完善的成文领地法。由于濑名氏俊要主攻财务分配和银行规则的制定,秋收后派遣代官进行税收的准备事项就落到了直江忠平的肩上。福岛安成在雨秋平和直江忠平都不在时,负责主持和以往一样的常磐备每日训练。而真田昌幸则被雨秋平要求想办法建立一套情报网,无论是望塔烽火台还是间谍也好,决不能再次出现敌人摸到了木曾川边上,雨秋家才后知后觉的情况。
在那之后,织田信长对于雨秋平此战的封赏也下来了。前来宣布赏赐的,正是雨秋平的义兄前田利家。叶栗郡内又有5个村子,一共2000石的领地被赏给了雨秋平,雨秋平正式成为了10000石领地的家臣。据前田利家描述,清州方面刚听到泷川一益的细作回报说:有近千斋藤家足轻进攻初来乍到的雨秋平时,还陷入了短暂的慌乱和苦恼。森可成和丹羽长秀主张立即集结并派遣援军支援雨秋平;但是和雨秋平有着宿怨的佐久间信盛等人却以各种理由推脱,想看雨秋平的笑话。
织田信长的表现却耐人寻味,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去救援雨秋平,似乎是对雨秋平十分有信心。他这样的状态,还让家臣们抱怨不已。不过,雨秋平及时到来的捷报狠狠地给织田信长在家臣们面前长了一会儿脸。十分兴奋的织田信长,趁着高兴草拟了对雨秋平的赏赐。
不过,据前田利家神经兮兮地透露道:织田信长对于雨秋平放回俘虏换赎金的方式有些不满,因此原本决定授予雨秋平的叶栗郡郡代的职务也被扣下了。雨秋平对此微微有些担忧,但是接受新的领地的喜悦很快冲散了它们。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已经是4月25日了。雨秋平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就在此带着本多忠胜和几个侍从,策马回到了清州城虽然只离开了半个月,但是他已经想妻儿想得快要发疯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观念
“殇儿、佑儿,爸爸来看你们啦!”雨秋平一打开卧室的门,就兴奋地大喊道。
然而,还没等他看到他的两个宝贝孩子,忽然就眼前一黑,嘴巴也被人捂住。同时,一阵淡淡的熟悉的香味也沁入心脾。
“嘘!”今川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宝宝们在隔壁睡觉呢。”
雨秋平一把搂住怀中的佳人,柔软的触感令他有些陶醉。他双手一使劲,把怀中的佳人拦腰抱起,怀中的少妇轻声叫了出来。
“枫儿,”雨秋平轻笑道:“你居然一点都没重呀!这个妈妈是怎么当的!”
“怎么了,你还巴不得我长胖不成?”今川枫嗔怪道。
“该长胖的地方,还是要长胖的呀,”雨秋平边说边坏笑着,把今川枫扑到在榻榻米上,压在她身上,双手也在她曼妙的身材上不断游走。
“都说生了孩子后,那里会变大,”雨秋平嘻嘻地笑道,“诚不欺也!”
“你要干什么嘛!”今川枫虽然已经满脸通红,但还是故作淡定地责怪着压在她身上的雨秋平。
“你说呢?”雨秋平边说边吻向今川枫柔软的香唇,感受着唇齿间的芳香和少女诱人的喘息声:“自从发现枫儿怀孕之后,这都已经一年多啦!可把我憋坏了哦!”
“什么嘛,少骗人了,”今川枫喘息着质疑道:“你整天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不知道都去了几次鲸屋了。”
“怎么会!我从来没有干过那种事好不好!”雨秋平大声抗议道:“要是我真的在外面和别的女的额…枫儿不得把我打死!”
“嗯?”今川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哑然失笑道:“平,你不会真的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吧…”
“当然啊,不然呢?”雨秋平理所应当道。
本以为会得到今川枫一句表扬的雨秋平,却听到今川枫脱口而出道:“你还是男人嘛?一年都没有在外面寻花问柳?”
“我不是答应好一辈子只和你在一起的嘛!”深感自尊受挫的雨秋平愤怒地说道:“我是为了说到做到才这样的啊!”
“至于是不是男人嘛,”雨秋平坏笑着直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身下脸色绯红的今川枫,“你马上就知道了!”
“你也真是的…”即使已经过了好久,今川枫仍然劳累地小口喘息着,“明明还是白天…你怎么回事啊…这么久。”
“我都说了憋了一年了啊!”雨秋平舒服地躺在榻榻米上,拨弄着今川枫垂过腰际的缎子般的长发,“可不要好好发泄一下。”
今川枫在榻榻米上撑起身子,“平,我认真地问你,你真的没有在外面找过姑娘么?”
“没有啊。”雨秋平理所当然道,“你怎么就不信呢!我不是说好只爱你一个人的嘛!”
今川枫皱了皱眉头,有些自责地说道:“是不是我之前太傲气了,总是仗着自己是公主的身份,要求你太多了。”
雨秋平不明就里地听着今川枫嘟囔了这句话。
“平,你觉得阿铃怎么样?”今川枫接着问道。
“阿铃?枫儿的侍女吗?”雨秋平漫不经心地答道:“很好呀。对你很忠心,干活很勤快,也很懂得照顾人。”
“不是,我不是问你这个!”今川枫脸一红,羞涩地低声道:“我是问…你觉得阿铃长的怎么样,人怎么样?”
“很漂亮了啊,身材也很好,可以说是百里挑一了,不过比我家枫儿还差不少。”雨秋平如实地答道,“人也挺温顺的,但我还是喜欢枫儿这样有个性的女孩子。”
没想到,今川枫却是眉头一皱。半晌后,才低声道:“平,阿铃不懂事,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情啊?”
“没有啊,怎么会这么问?”雨秋平今天算是彻底跟不上今川枫的脑回路了。
“那你为什么在我怀孕时从来没有碰过她,”今川枫狐疑道:“也没有在外面找过别的姑娘?”
“啥?”雨秋平满脑袋问号,“她不是我妻子啊!她不是你的侍女么!我怎么能碰她!再说去碰别的女人不就是对你不忠诚么!”
“哎呀!你这个榆木脑袋!”今川枫被雨秋平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给气得满脸羞红,拿起枕头就狠狠地往雨秋平脸上甩去。自幼习武的今川枫,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小,直接就把雨秋平锤得哭爹喊娘。
“就算我是公主!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纳妾,不碰别的女人的啊!”今川枫嘟囔道:“我早晚也会老去的呀!到时候你怎么办呀!”
“枫儿,你怎么会这么想,”雨秋平揉着发疼的脸庞,直起身来,凝视着今川枫的双眼。
“我不是答应过你的么。”雨秋平一字一字地说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今川枫的泪水忽然涌入眼眶。
“再说,在我的那个时代,一直都是一夫一妻的,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雨秋平笑道。
“平…”今川枫低声呜咽道。
然而,旁边屋子传来的哭声却打断了两人的含情脉脉。
“殇儿和佑儿醒了!太好啦!”
“孩子怎么哭了!不好了!”
雨秋殇和雨秋佑都已经四个半月了呢。刚刚生出来时,明明还只有小腿那么长,眨眼间就已经长这么大了。雨秋平甚至觉得,在他离开的这短短半个月里,他们就长高了十几厘米这当然是错觉。
雨秋平望着今川枫抱着怀里的雨秋殇,脸色满是幸福和宠溺。雨秋殇还是很瘦弱,身体不是特别好,但是万幸没有生病。他对妈妈的依恋感很强,但是却没有太多的表情和动作。一旁躺在雨秋平身边的雨秋佑都已经开始尝试翻身,可以“咯咯”地笑了,雨秋殇却依旧只是静静地躺着。
雨秋平叹了口气,从今川枫怀中接过雨秋殇,凝视着他明亮的眼睛。他用手轻轻抚摸着雨秋殇残缺的右臂,软软的,仿佛一用力就可以彻底把这个小生命捏碎。郎中对他那个“活不长”的预言,一直犹如乌云一般,笼罩在这个家庭的上空。
雨秋殇似乎是对雨秋平的动作感觉到不适,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这就把雨秋平给乐坏了。
“枫儿!殇儿他动了一下!”雨秋平笑道。
“殇儿,真厉害呢!”今川枫也笑着鼓励道,在雨秋殇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神灵会保佑你健康长大的。”
雨秋平这次回清州,名义上还是向织田信长来汇报战况的。毕竟作为一个新来的部将,总共就在领地带了十几天,为了看老婆孩子又跑回来,不免会有人说闲话。不过,织田信长似乎这几天心情不好,根本就不接见雨秋平,派前田利家带来几句口头嘉奖后。
“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前田利家
复述道,“这是主公的原话啊!”
“嗯…既然这样的话,”雨秋平捏着下巴佯装思考状:“该干嘛干嘛啊…那还现在作为一个丈夫,显然应该待在家里陪妻儿啊!”
“放屁吧!”还没等雨秋平反应过来,前田利家就一把扯住雨秋平往外跑去,“该做的事!当然是和同僚联络感情啊!”
于是,半个时辰后,雨秋平就已经和池田恒兴、前田利家、佐胁良之这三个哥们一起坐在茶馆里聊天了。
“说起来,你小子还真的可以啊!”前田利家兴奋地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嘿嘿!斋藤家一千多人来打你,居然被你给打了个片甲不留!”
“以前你还在今川家的时候啊,我们就听说了常磐备那惊人的战力啊!”佐胁良之也感叹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幸好红叶你已经是我们这边的人了,不用再发愁该如何对付你了!”池田恒兴笑道,“当年在桶狭间被你伏击的时候,咱们织田家如何也打不穿你的防御啊!主公急得不行,甚至都想派出全家最强的我来亲自进攻你了!”
“少吹牛了,明明当时就是想派柴田老胖子去!”前田利家哼了一声。
“不过,红叶到底为什么要把那1000多人放回去啊!”佐胁良之好奇地问道。
“嘛,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雨秋平摇头道:“你们肯定是想让我趁着敌人全军覆灭之时,趁势打下那四家豪族的领地。可是我总共就200战兵,连辅兵都没有动员,打下来也没法防守啊。”
“不不不,我问的不是这个,”佐胁良之摇头道,“我是想问。红叶你拿到赎金之后,为什么要把人放回去?”
“就是就是,”前田利家也嚷嚷道:“你那个时候占尽优势,那四家豪族那么多青壮年在你手上,不是还有一家的家主和两家的嫡长子也在你手上么!”
“是的没错。”雨秋平点头道。
“那你还放什么人啊!”前田利家嚷嚷道,“你完全可以随便开条件啊!把他们逼得把府库全部搬空了给你啊!只要你有那九百多人质,对面根本拿你没办法啊,只能老老实实照做啊!你明明可以逼着他们交出所有钱财,然后再把这些俘虏送回清州城来!他们一点法子都没有!”
“可是我都答应人家了啊。”雨秋平摇头道,“这样有点太无赖了吧!”
“你还真是个信守诺言的烂好人啊,”池田恒兴嘲讽道:“真不知道你这样守信的人,是如何活下来的!在这乱世,从来就没有信用可言。只要占到优势,就要想办法滚雪球一样把对方赶尽杀绝啊!哪有像你这样,占到便宜后就把人质给放了啊!”
“嘛,怎么说呢,”雨秋平皱了皱眉头,“这可能是观念不一样导致的吧。正是因为大家都不相信谈判中的承诺会被遵守,不相信有人会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信守诺言;不相信条约,只相信实力的制衡;因此才会有那么多武士和家族,明知打不过也要抵抗到底,给进攻者带来了重大损失。”
“但是如果像我这样在谈判里说到做到,”雨秋平摊开手道:“可能那些弱势的人就会愿意和我谈判,相信我不会赶尽杀绝,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有信用的绑匪给容易要到赎金吧!”雨秋平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些奇怪,“反正就是观念有差咯!”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吊唁
隔着木曾川相望,美浓的豪族们和雨秋家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雨秋家这边,工匠们正加班加点地修理着盔甲武器。濑名氏义已经联络好了伊势的十几家豪族,他们愿意花总共将近3000贯的钱吃下这匹“崭新”的盔甲。盔甲的运输的话,濑名氏义本来想通过木曾川的水运,但是直江忠平认为不够安全,还是从尾张陆路走。
而常磐备的日常训练也得到恢复,福岛安成按照雨秋平的指示,在黑田城外修筑了一个巨大的训练使用的兵营。跑道、沙坑、箭靶、哑铃以及各式后世军营中的装备都被雨秋平搬了出来。
而经过了直江忠平的努力后,每一个雨秋平领地内的村子都派遣了一位代官,到时候由他们负责秋收时推行个人所得税制度进行税收。此项政策也果然和在今川家时一样,获得了百姓的一致好评。再加上雨秋平不久前的那次大胜,成功包围了百姓的领地不受侵扰,更是让雨秋平这个几乎没有在领民面前露过脸的领主,在领地内的威望空前提高。
不过,雨秋平之前领地内的法官制度却没能很好地执行。雨秋家的法官,基本都是在战斗中受伤导致退伍的老兵们。这些骏河人来到尾张后,无法得到尾张当地百姓的信任。即使法官的制度已经一遍一遍向着百姓们讲解过了,百姓们遇到纠纷和案件仍然会像以前那样求助于本村的村长和宗族长老。这些地头蛇牢牢地掌控着司法权,让雨秋家的高层暂时没有很好的办法。
而木曾川对岸,斋藤家的那四个豪族们,这一个月来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多年辛苦存下的积蓄就这样白白交给了雨秋平将近四分之三,高层们心里自然十分不爽。更令他们气愤的是,底层的足轻们和百姓们却念着雨秋红叶的好,认为全靠他的仁慈和守信,他们这些被俘虏的可怜人才能再次回家和家人团圆根本没有关注赎金是谁交的!渐渐的,雨秋平守信和善良的美名开始在西美浓一带流传。
不过,有苦说不出的豪族高层们,此刻却无意计较虚名了。因为周围的其他豪族们,早就对他们的领地蠢蠢欲动。在四家豪族的领地北面,美浓境内的一个大豪族日比野清实。他是美浓国方县郡郡内的大领主,也是美浓斋藤家“斋藤六宿老”之一。手下的足立六兵卫,更是美浓国有名的大力士,号称“颈取足立”。日比野清实在听说位于他南边的几家小豪族遭遇惨败后,立刻就打起了主意,试图趁机以守卫边境为由,进入这几家豪族的地盘,侵吞他们的领地。
然而,雨秋平很快地就放回了豪族的俘虏,让他的算盘落空了。不过,由于这四家豪族大半的盔甲军械都被雨秋平扣下了,以至于他们居然连武装部队用的装备都凑不出来了,实力非常孱弱。日比野家明显不打算善罢甘休,屡次在边境挑起摩擦,还以帮忙管理治安为名,霸占了加藤家、野野村家和原家各自将近1000石左右的领地。无力抵抗的几家豪族只好把门牙往肚子里吞。斋藤家高层对于他们和雨秋家谈判一事,据说也略有耳闻。没有处罚他们通敌就已经很好了,又怎么会帮他们主持公道?
而雨秋平最后一次派出的使者,还给他们留下了预言:5月1
1日他们会后悔。这一警告就犹如悬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让他们每天都提心吊胆。几家人讨论之后,虽然嘴上都说这是雨秋平在虚张声势,但依旧很害怕雨秋平在5月11日那天渡河杀来。到时候前有战力彪悍的红叶常磐备,后有明显心怀鬼胎的日比野清时,这几家豪族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无论他们如何祈祷,5月11日这一天还是到了。加藤光朝老早召集了部队,在木曾川畔的几个新修建的岩砦里严阵以待。儿子加藤光泰则被他派到了北边边界,提防日比野家。捉襟见肘的兵力让他甚至抽不出预备队。索性之前他就已经和原家,野野村家和川并众商量妥当,这一次一定并肩御敌。
然而,他从凌晨等到早上,早上等到中午,中午等到下午,两顿饭都没吃好,却始终没有等来雨秋家进攻的消息。别说埋伏在叶栗郡里的细作什么消息都没穿回来,木曾川对岸的平原上更是空空荡荡,一点要进攻的意思都没有。
“这雨秋红叶…果然是虚张声势!”他暗自骂道,“什么5月11日我们会后悔不还他钱!明显就是故意骗我们集结一次部队!”
就当他正准备下令收兵,解散部队时,忽然有一个传令兵疯了一样地从北边策马而来。那个骑手直直地跑到岩砦边上,下了马后就冲入了岩砦内。
“吾儿怎么了吗?为何如此着急?”原赖房一眼认出这是原长赖的侍卫队长,立刻焦急地问道。
“殿下!殿下!”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低声道:“稻叶山城的急报!”
“什么意思?”原赖房听到稻叶山城斋藤家本居城的名字后,浑身上下立刻一紧。莫非是斋藤家发生了什么变故?难道是要没收自己的领地!
传令兵连连喝了好几口水,喘匀了气,这才惊慌地开口道:
“斋藤大殿突然病逝了!”
听到这消息,原赖房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一般,险些站不稳了。
5月11日…怎么会!
不久后,清州城内。
雨秋平今天老早地就穿好了正式的武士服,在家里等待着织田信长的紧急召见。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斋藤义龙会在1561年5月11日死去。本来如此细枝末节的历史时间,他是无论如何都记不住的。但是他前世在玩日本战国的电脑游戏时,有一次玩得好好的。斋藤义龙突然就病死了,让他很是郁闷。于是,他就去查了一下斋藤义龙病死的时间,就是5月11日而更令他对这个时间印象深刻的,则是织田信长在5月13日就趁人之危,入侵了正在服丧的美浓。
果不其然,下午,雨秋平就接到母衣众的通报,让他立刻赶到清州城天守阁内。
由于雨秋平此时正好滞留在清州城内,因此他也是最早到达的一批高级将领之一。半晌后,森可成、柴田胜家、丹羽长秀这些离得稍微近一点的重臣们也都策马赶到了清州城。入夜前,织田家部将以上级别的武士基本全部到达,织田信长也带着林秀贞和泷川一益赶到天守阁,立刻召开了这次紧急评定会议。
从泷川一益刚刚带来的最新情报来看,斋藤义龙肯定是死去无疑
了。而斋藤家虽然已经确立了斋藤义龙的嫡长子斋藤龙兴作为下一任家督,但是斋藤龙兴还不满十四岁,无法主导家内事务,必须要确立辅政的家臣。为了争夺家内的大权,斋藤家内部的美浓豪族派和斋藤家直臣派斗争得不可开交。斋藤六宿老也一分为二,其中豪族派的安藤守就、氏家直元和日比野清实主张应该按照美浓家臣合议指的原则,由豪族领袖担任辅政的要务。而直臣派的领袖长井卫安、日根野弘就和竹腰直光则力图捍卫斋藤家的权力,不愿意让外样豪族进入中枢。
因为这两派在稻叶山城中的敌对,斋藤家高层也陷入了一片混乱。甚至连家督病逝这样的重要消息都没能封锁在当天就已经被织田家获悉了。察觉到斋藤家内部混乱,缺乏主心骨后,织田信长兴奋地打断了泷川一益在会议上的汇报,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子。他一只脚踏着面前的小桌案,一只手挥舞着手中的折扇。
“诸位!斋藤义龙那混蛋终于去见阎王了!”织田信长高呼道,“主弱臣疑,这样的好机会,余岂有放过之理?”
“殿下!”丹羽长秀看着织田信长意气风发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伐人之丧,实在是有违武家的道义。”
“谁管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织田信长不屑地一甩手中的折扇。
“殿下,这样难免会授人口实,”丹羽长秀依旧尽力苦劝道:“不仁不义,也会失去浓尾豪族的人心啊!”
“行行行,米五郎,就你嗦!那余这就亲自提点部队,备好祭品,去吊唁我那大舅子!总行了吧!”织田信长满不在乎地冷哼了一声,应付了丹羽长秀一句。
“咱们主公连父亲去世时,都只是往灵位上甩一把香,”坐在雨秋平身边的前田利家哈哈笑道,“难道还有人指望他对斋藤义龙的死痛哭流涕?”
“时间紧迫,来不及全军动员了!”织田信长高声道,“除了被余点到的各家,其他诸位不必特意集结部队。”
“红叶!”织田信长第一个点了雨秋平的名字,“你立刻回领地集结部队,明天就过木曾川,占领几个渡口和据点,去给余的大舅哥准备些香烛!”
“是!”雨秋平俯首道。
“权六,三左卫门!你们也立刻回去集结部队,明天晚上之前抵达红叶的领地,后天一早渡过木曾川,搭建岩砦作为祭祀的地点。”织田信长又点了柴田胜家和森可成的名字。
“余会亲自集结大军,带着祭品在后天晚上前赶到木曾川河畔。到时候,你们要搜罗足够的渡船或者搭建浮桥,要是没有完成,提头来见吧!”
“是!”雨秋平,森可成和柴田胜家齐声应道。
“恒兴,内藏助,你们带领部队作为后卫,搬运粮草,铺设补给线,准备接应大军。”织田信长再次点出了池田恒兴和佐佐成政的名字。
“命令到此结束。”织田信长朗声道。然而,片刻后,部下们依旧坐在原地望着织田信长。织田信长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地把折扇向着门口扔去,重重地砸在了门梁上。
“还愣着干嘛!难道要等到我大舅子的尸骨冷了再动手吗!都回去准备!”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战(1)
5月11日,雨秋平当晚就打着火把赶回了领地。他到达领地时已经是午夜了,却发现居然还有几个人醒着。原来斋藤义龙病逝的消息也传到了黑田城,天野景德于是要求高级武士们和侍卫们轮流值夜班,以备不时之需。
“还是权兵卫想得周到啊,”雨秋平感慨道,“传令,连夜派使者过河,向野野村家、原家、加藤家、还有川并众通报,让他们的家主明天一早都来木曾川上的关船会面,和上次一样。”
“顺便加一句,”雨秋平坏笑了一声:“不来的话,5月13日,他们会后悔的。”
“殿下,是否要集结部队。”正好轮到值夜班的小川佑东问道。
小川佑东刚一张嘴,雨秋平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明天早上再集结吧。至少等你醒醒酒啊!”
第二天一早,雨秋平刚刚醒来,就有侍从前来通报了。
“啥?”雨秋平听完汇报后吃了一惊,“那四家的家族连夜赶到了关船上,已经在木曾川上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是的,殿下,非常奇怪。”侍从如实地答道。
“我的天啊,这么积极的么,”雨秋平哭笑不得地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他本来以为,那些欠自己钱没还、态度还很恶劣的领主们,根本不会因为自己一句威胁而赶来见他。可是谁曾想,居然一个一个都已经乖乖地在木曾川上的关船上等好了。
因为雨秋平根本不知道,他一个月前留下的那个“5月11日,你们会后悔的”这个预言,到底有多大的威慑力。
此时,关船上。
“那个红叶殿下…到底是何方神圣!”即使在背地里的场合,原赖房也小心翼翼地用上了尊称。
“明国来人,都如此神通广大的吗!”加藤光朝也是惊骇不已。
“提前一个月就能够准确预测出斋藤殿下的死期…”一向鲁莽果敢的野野村幸成,此时声音都有些发抖:“即使是平安时代最厉害的阴阳师,也就不过如此吧。”
“何止啊…这等水平,恐怕连晴明公都只能甘拜下风啊。”原赖房有些后怕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旁的蜂须贺小六虽然也是面色凝重,但却没有加入到吹捧雨秋平的行列当中。良久,他才开口打断了三个豪族家主对雨秋平使用哪种“巫术”的猜测。
“诸位殿下…”蜂须贺小六努力维持着声音的稳定:“那些巫术毕竟也都是传闻…诸位难道没有考虑过更现实的可能么?”
“更现实?”加藤光朝愣了一下,喃喃地念着这三个字。忽然间,他神色大变,目瞪口呆地看着早就面色惨白的蜂须贺小六:“你是指…”
“什么意思?”后知后觉的原赖房和野野村幸成还没有明白过来。
“就是雨秋平刺杀了斋藤大殿!”蜂须贺小六和加藤光朝异口同声地低声道。
“纳尼!”野野村幸成惊讶地喊出声来,原赖房也张大了嘴巴,没能发出声音
“只有这种解释是合理的了…”蜂须贺小六有些心虚地低声道“雨秋红叶之所以能提前那么久就准确说出斋藤大殿的死期,就是因为他提前一个月就有把握随时把重病中的斋藤大殿置于死地。”
“这怎么可能啊?”原赖房不可思议地说道:“稻叶山城戒备森严!雨秋平怎么可能派出刺客!”
“不一定是刺客!”加藤光朝摇头反驳道:“斋藤大殿已经生了重病,只要在药里做些手脚就可以置他于死地了。斋藤大殿的亲信里肯定有雨秋红叶的人。”
“怎么可能?就算有内鬼,也肯定是织田信长的人吧!”野野村幸成急道:“雨秋平才来这里几个月,怎么可能已经能渗透到斋藤家的核心啊!”
“可是如果真的是织田信长的细作的谋杀计划,雨秋平又如何知道!”原赖房争辩道:“就算雨秋平知道,他又怎么敢这么大胆泄露谋杀计划的具体时间?”
“说的有道理…”野野村幸成思考了一下后,认可了原赖房的说法。
“肯定就是刺客无疑了…”话不多的蜂须贺小六再次幽幽地说道,“而且他对那个刺客很有信心,即使早早地泄露了时间,也丝毫不担心会有任何闪失…”
“也难怪稻叶山城里乱作一团,连封锁消息都做不到了。”蜂须贺小六长叹了一声,看向在场其他三人:“雨秋红叶有那么厉害的刺客…换句话说…我们几个人的命,也都在他手上,只是看他想不想要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脸色惨白对雨秋平的恐惧,也正是他们如此听话地来到了木曾川上等待的原因。
不过,雨秋平倒是不明白为何这些家主如此“乖巧”。不过,既然他们这么给面子地早早就过来了,雨秋平也决定不给他们脸色看了。
可是,雨秋平不知道,他笑容满面地走进船舱里时,真的是让在场众人毛骨悚然啊。
“诸位,听闻斋藤大殿的噩耗,我真的是深表遗憾啊。”雨秋平坐下来后就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希望和家主们套个近乎。却不料,在场众人一个个都是面如死灰,不敢直视雨秋平果真是他派的刺客么!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雨秋平还是继续开口道:“好久不见啊,诸位都还好吗?”
“托殿下的福,日子还算过得去。”原赖房客气道。
“那就好,毕竟咱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现在也算是朋友啦。”雨秋平哈哈笑道,“我还是希望你们的日子好过一点的。”
“殿下把我们当朋友?”野野村幸成诧异道,“织田家和斋藤家可是互相敌对的两家啊!”
“那又如何?”雨秋平引导着会议的基调:“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之前虽然因为织田家和斋藤家而有了些小摩擦,但是问题都靠着和平谈判的方式解决了,我们也算是有了交情的朋友了啊。”
“红叶殿下的胸怀,着实令人敬佩。”加藤光朝恭维道,“不知殿下此次不辞
辛劳前来约见我们,有何要事?”
“要事也谈不上,就是来给各位提个醒的啊。”雨秋平淡然自若地说道:“织田殿下打算趁着斋藤殿下病逝后,斋藤家乱作一团的机会入侵美浓。诸位所在的地方,就是织田家大军目标的第一站。今天先锋就会过河了,明天织田家大军就会抵达,诸位要小心哦。”说罢,他还把织田信长给他的命令文件出示给了在场众人,证明自己说的话的真实性。
雨秋平若无其事的这一番话,却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把在场众人全部震得说不出话来。
织田家不是没有入侵过,他们的领地也不是没有遭遇过兵锋威胁。只是在过去的时候,他们自己也有着不俗的实力,坚守岩砦不出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而稻叶山城的斋藤家和西美浓的各家豪族也会出兵前来增援,把织田家的人赶回去。虽然收成肯定要耽误了,但是也不会遭遇什么大的损失。就算土地暂时被占领了一会儿,木曾川对岸那些叶栗郡的小豪族也无力消化他们的领地,只能乖乖退去。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他们之前被雨秋红叶重创了一次,损失了大半的盔甲军械,此刻实力孱弱,根本无力抵抗织田家的入侵。而美浓斋藤家高层,此刻已经混乱不堪。西美浓的主要豪族和直臣派的重要家臣正在稻叶山城争夺领导权,指望他们快速增援是不可能的了。换句话说,随着织田家大军的入侵,他们的领地算是丢定了。他们其实也可以直接投降织田家来保住领地,但是他们无法保证织田家能够保护他们领地的安全。毕竟他们的领地位于美浓国境内,木曾川北岸,织田家增援不易,很有可能被斋藤家反手消灭。因此,他们也只有留在斋藤家一条出路,领地也注定要被织田家暂时占领。
可是随着斋藤家能够击退织田家的这次入侵,夺回木曾川以北的领地这些领地显然也不会完整地还给他们几个实力大损的小豪族了日比野清实现在不就还霸占着3000石的土地么?特别是川并众,他们的土地本来就没有所领安堵,肯定是全部要被以“殆误战机”为理由没收掉了。
雨秋平满意地看着几个家主面如土色的样子,拍了拍手,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敏锐的原赖房一下子明白过来无利不起早的雨秋平肯定不是白白地把消息泄露给他们,之后必定有后手。于是,他立刻拜俯在地:“还望红叶殿下救救在下啊!在下全家老小都指望着领地呢!不能没有领地啊!”
另外三家豪族家主也立刻反应过来,齐齐地拜了下去。现在只有服软了!不然领地就要保不住了!
“嘛,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问了,”雨秋平差点把‘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脱口而出。“我还真的有办法帮你们保住领地,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做了。”
“红叶殿下请讲!”四人齐声道。
“签下这份契约,”雨秋平从怀里掏出了八张纸,一人两份,推到了四人面前。“可保领地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