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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全文阅读

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猴子

    “雨秋殿下!”“丰臣秀吉!”

    雨秋平和木下藤吉郎异口同声地叫道,前者惊讶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后者则是一副谄媚羡慕的表情。

    “你们俩…”前田利家也立刻被场景吓了一跳,“你们俩认识么?”

    “没有啊!这是在下第一次见到雨秋殿下啊!”木下藤吉郎愣是被比他高了两个头的雨秋平给唬得不轻雨秋平正紧紧地摁着木下藤吉郎的肩膀,双眼闪闪发光,仔细地打量着他身上的每个地方,“这…这位殿下喊什么…丰臣秀吉,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没有,没有认错!”雨秋平嘿嘿一笑,“现在是叫木下藤吉郎对吧!”他边说边摇晃着木下藤吉郎的肩膀,“你就是木下藤吉郎没错吧!没有重名的人吧!”

    “是…小的…在下就是木下藤吉郎…”木下藤吉郎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小眼睛,招风耳,高颧骨,脑袋上宽下窄尖下巴,年纪轻轻就块地中海了!没错!不会认错的,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一只猴子嘛!不会错的!日后的木下秀吉,羽柴秀吉,丰臣秀吉;和米五郎左齐名的内政高手木棉藤吉;饿杀鸟取,渴杀三木,不费一兵,水淹高松的攻城达人!中国大返还,贱岳大返还的机动天才;指挥动员十几万人围攻小田原的统御大师;以贱民的身份,在等级森严的日本战国时代,通过自己一辈子的努力一举成为日本至高无上的天下人的励志天才!太阁立志传的主角!

    “又来了…”前田利家深深地抚额,“见到特殊的人物后会发疯的病…是我的傻子小弟没有错了…”

    “雨秋…雨秋殿下…”木下藤吉郎被雨秋平的样子给吓坏了,今年已经23岁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疯子。他都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那位独守知立,设伏桶狭的青年才俊了。不过,肩头的红叶披肩似乎表明了这个人正是那位雨秋红叶。

    沉醉于见到历史名人的兴奋中好半天的雨秋平终于回过神来:“不好意思,之前失态了!”雨秋平摆手致歉道,“在下雨秋平,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指教。”说罢,他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要和木下藤吉郎握手这可是比和后世的明星握手更为刺激啊!

    “这!这!这!”木下藤吉郎一下子被雨秋平的动作给吓坏了,仿佛雨秋平伸来的的手是烫手的铁棒一般,反复横跳着躲避着那只手,不肯和雨秋平握手,“这!小的哪里敢啊!在下只是个足轻头啊!哪里敢和雨秋殿下握手!”

    “这有什么嘛!”雨秋平皱了皱眉头,“你是我大哥的朋友,那不就是我的朋友嘛。”雨秋平明白木下藤吉郎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为了自己复仇的目的,和他交好是十分必要的,以后也可以利用他的成长为自己牟利,“处理公事时一码归一码,但是私下里握个手平辈相交有什么不妥的么?你还比我大不少呢!”

    “就是就是,”前田利家

    在一旁帮腔道,“磨蹭什么呢藤吉郎,有点武士的样子好不好!大家私下里就是兄弟,哪里来那么多规矩?你们也别一口一个在下了,多见外!”

    在雨秋平和前田利家目光的逼视下,木下藤吉郎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仿佛是一只胆怯的小猫伸出爪子一般,快速地在雨秋平的手掌里放了一下手,又飞快地把手抽走了,十分地不自然。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了片刻的兴奋和渴望。

    “藤吉郎,”雨秋平笑着套近乎道,“我初来乍到,也不是很懂尾张和咱们织田家的情况,你能不能大概给我讲讲?”

    据说,最好的恭维,莫过于把他人当作老师了。显然,木下藤吉郎也很吃这一套。推脱了几下后,就眉飞色舞地开讲了。

    “咱们尾张本来是有好几家织田家的,大家彼此斗来斗去几十年了!可是自从咱们家督继任后,没过多久就几乎平定了整个尾张!位于东北的犬山殿下除外!虽然那位殿下娶了咱们家督的妹妹,和我们也一直站在一起,但是我总觉得那家伙总是和家督不大对付。”

    不得不说,木下藤吉郎的政治嗅觉真的很准。即使还只是一个二十几岁,一穷二白的小年轻,讲不出个所以然。但是他已经能够大概通过与织田信清的少数几次接触,察言观色,看出织田信长和织田信清间的矛盾了。知道历史的雨秋平对他的推测深表认同,倒是前田利家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嘟囔了几句“瞎扯”,“猴子嘴里吐不出象牙”。

    “对外呐,咱们尾张最大的敌人就是北边的斋藤家了。”木下藤吉郎哼了一声,“那些美浓佬自从道三老大人死后,就一直和我们织田家作对!”

    “本来今川家如果不打过来,我们也是想着攻略美浓来着,”木下藤吉郎飞快地看了雨秋平一眼,发现后者神色如常,也就放心地继续说下去,“现在咱们家督控制了尾张将近四十万石的土地,根本不怕美浓那些家伙。”

    “不过说到咱们织田家内部啊,可不是那么团结,”说到这里,木下藤吉郎眉头一皱,前田利家也是冷哼了一声,骂了句“老匹夫们。”木下藤吉郎鼓着腮帮子,十分不满地说道:“大概分为两派吧。”

    “一边是那些武士大老爷们,世世代代都是织田家的谱代重臣,甚至有些还是以前斯波家的家臣。”木下藤吉郎瞪着猴眼说着,看来平时没少受气,“比如柴田殿下啊,佐久间殿下啊,佐佐殿下啊,河尻殿下啊,平手殿下啊他们。平时总是趾高气扬的,凭着自己资历老,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觉得什么都该听他们的!切。”木下藤吉郎说这些话时,故意把“殿下”两个字咬的很重,发音也很奇怪,极尽挖苦之能事。

    “还有呐,就是我们这些人,”木下藤吉郎和前田利家对视了一眼,继续说道:“要么就是像利家殿下…”

    “叫犬千代就行了,别一口一个殿下,把我说得和那些

    老不死的一样!”前田利家不满地打断道,木下藤吉郎立刻陪着笑脸改口。

    “要么就是像犬千代啊,直政大人,恒兴大人,还有咱们最厉害的长秀殿下这些主公近习出身的武士,被主公提拔上来的。要么就是像森殿下,泷川殿下,还有雨秋殿下你…”

    “叫红叶就好了。”雨秋平也学着前田利家的样子打断道。

    木下藤吉郎也是借坡下驴,明显很享受和地位更高的人平辈相城:“嗯!还有像红叶你这样从其他地方来投奔家督的人。我们这些近习出身的和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平时关系不错,经常一起聚一聚的,算是一派吧,和那些殿下们不大对付。”

    “什么不大对付,就是看他们不爽!”前田利家骂了一句后话锋一转,“不过倒也没有变成什么两派内战,和你们今川家那么严重的不一样。大家也就是分成两拨人喝酒吹牛。”

    “不过那些尾张的老殿下们,老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近习出身的,也经常排挤外地来的,”木下藤吉郎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不过林殿下要除外,”前田利家歪着脖子补充道,“平手殿下切腹后,他算是资历最老的了。但是他平时倒是比较超然,不管事情,也不多和我们计较。”

    “这样啊…”雨秋平大概明白了情况,轻笑了一声,“这么说,我算是跟你们一派了咯!”

    在雨秋平的请求下,泷川一益允许常磐备之后就从路上前往清州城了,佐治家的海船也原路返回。为了让今川枫能够稍微舒服一点,前田利家把他的马车借给了雨秋平,让今川枫坐在车子里面。

    一行人开始向着北边进发,没过多久,就进入了鸣海城的地界,天色也暗了下来。常磐备的部下们就开始在一个村庄旁边就地扎营了,但是雨秋平却不舍得让身子不好的今川枫住在野地里,就和前田利家、木下藤吉郎一起跑到村子里,看看能不能找一个老乡家里凑合一晚。到了傍晚,本来街道上应该有不少行人。可是一看到有人接近,这些百姓就都缩到屋子里去了。

    “乡亲们!”木下藤吉郎走到住户密集的地方,用带着浓厚的尾张腔的日语喊道,“有位殿下的妻子怀孕啦,想找个地方借住一晚,哪个老乡家里有空房啊!这可是你们的福气啊!”

    说完,木下藤吉郎还转身对雨秋平低声解释道:“不过,这村子的百姓特别穷,不怎么热情好客,挺怕我们织田家的。平时有武士路过,大家都会躲起来。而且他们估计不会有宽裕的房子。最后我们就强行征用一个好了,也不会有百姓敢反抗。我也就随便喊喊,你们别当真啊。”显然,他是担心他一嗓子下去没人理他,特别尴尬,因此提前说好以防自己丢了面子还真是个爱面子的人啊。

    然而,话音未落,从某个屋子里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叫声:“是红叶殿下!”

第二百一十二章 仁者

    “快看!是红叶殿下!”不知道是从路旁的那个屋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兴奋的喊声。紧接着,路两旁屋子的窗户被一扇接一扇地推开了,无数百姓兴奋地探出脑袋,朝着街道上张望他们立刻看到了那个身披红叶披肩的武士。

    “是红叶殿下!”“是红叶殿下没错!”“快看呐,红叶殿下来了!”类似的呼喊声立刻传遍了整个街道,又逐渐蔓延到了整个村庄。雨秋平所在街道两旁屋子里的百姓们一下子都活络起来,接二连三地涌出屋子,向着雨秋平这里跑来。

    “红叶殿下来了”的消息也立刻传遍了整个村子,传到了每一个角落。处于远处的百姓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听说自己的大恩人来了,也都纷纷跟着人流向着南边跑去。不一会儿,雨秋平他们三人周围就围满了人。每一个百姓都渴望能挤到雨秋平身前,用贫乏的词汇一遍一遍表示着对雨秋平的感激,送出自己最淳朴的祝福,每个人都以能够挤到雨秋平身前为荣。

    雨秋平和前田利家这才想起来,这是一年前,雨秋平用军粮赈济的那几个村庄之一。村里的百姓都是靠着雨秋平的赈济粮才渡过大劫,活了下来。没有雨秋平,他们可能就不得不面临家破人亡的悲剧。

    “这…这…”木下藤吉郎看着热情洋溢的居民们,一时间不知所措。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对武士如此感恩戴德的百姓。

    “红叶殿下!您不是今川家的武士老爷么!怎么来到俺们尾张了!又要打仗了嘛!”一个小伙子有些紧张地问道。他的话也引起周围百姓的恐慌,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侧耳倾听着雨秋平的回答。

    “才不是呢,大家别担心,放心干活。”雨秋平笑着摇了摇头。今年夏天,织田家和今川家在尾张边境的战争估计就给他们带来了很多不便吧,索性看起来没有遭遇乱捕,“是我离开了今川家,来织田家出仕了。”

    “真的吗!”百姓们响起一片欢呼,零零星星有喊声问道:“那殿下就待在尾张不走了么!”

    “是的,不走了,”雨秋平点头道。

    “太好啦!”人群中又是一片欢呼,大家兴奋地交头接耳,又有几个小伙子大声问道:“那殿下您会来俺们这里当领主么!这里还没有领主大人呐!”

    这个问题立刻引爆了人群,大家也把期待的眼光投向雨秋平。雨秋平被大家的热情感动地不行,但此刻也只有老老实实地摇头,“我的领地被家督分到了西北,不能给你们当领主啦。”

    “唉!”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失望不已,唉声叹气地连连摇头,嘀咕埋怨着织田信长。不过,又有几个人嚷嚷着什么“离得近可以经常来看俺们”,“俺们出远门时也可以到西北看殿下啊”之类安慰的话。

    “你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了?”雨秋平关切地询问道,“去年的收成怎么样?”

    “殿下放心!”村子的村长回应道,“托殿下的福气,去年夏天雨水可足了,俺们可是难得有了个好收成啊!还是要多亏殿下去年的粮食啊,俺们村再也没有人饿死啦!多谢殿下啦!”说罢,村长第一个带头给雨秋平下跪。村民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倾诉着对雨秋平救命之恩的感激。雨秋平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大家又劝着站了起来。

    “红叶殿下!”忽然,有一个老伯伯反应过来刚才木下藤吉郎喊的话,“是殿下的夫人要找屋子住么?”

    “是的,”雨秋平点头道,“我妻子怀孕了,身子不好,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来我家吧!来俺家吧!”旁边一个小伙子反应最快,立刻高声嚷嚷道:“俺家里有空房子啊!殿下来俺

    家吧!”

    他这一说,其他百姓也立刻反应过来,纷纷高高挥舞着自己的手,向着雨秋平这里涌来,高喊着“来俺家吧”,希望自己能够有幸接待雨秋平一晚。雨秋平几乎快被百姓们的热情融化了,最后只好满面愧色地选择了第一个喊出来的小伙子百姓们立刻向他投去了怨念和嫉妒的目光。还没等这事了结,又有一个百姓带头争起了雨秋平吃完饭的地方一通鸡飞狗跳的讨价还价后,雨秋平最终被迫在五家分别吃一点东西。

    雨秋平回到部下的军营,领着今川枫来到了村子里。就在他走一个折返这么短的时间里,村庄就已经炊烟袅袅了。刚才抢到第一家招待雨秋平的那家里的女主人立刻热情地把雨秋平和今川枫迎入室内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吃的。虽然一眼看上去都是很普通的菜色,比如咸菜啊,酱黄瓜啊,炒豆子之类的,但是雨秋平这也明白,这些对穷苦村民来说已经是很奢侈的吃的了。而光光酱黄瓜就有足足七碟,看来除了主人家之外,附近不少村民都把自家的晚饭送到了雨秋平的桌上,希望雨秋平能够品尝一下。不久后,主人更是呈上了村里过年时才会吃的大米饭据说是十几家人才拼出来这么几碗来给雨秋平。

    雨秋平和今川枫明白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不忍心看他们这么浪费,就招呼所有送菜来的百姓围着桌子一起吃,这更是引起众人的一片欢呼。还有不少赶来的老人,用古老的仪式来给今川枫肚子里的孩子祈福。雨秋平还注意到,在屋子里一处很醒目的地方,给雨秋平竖立了一个长生碑。

    雨秋平还没吃几口,第二家负责招待雨秋平的主人,就带着街坊邻居过来抢人了。雨秋平和今川枫临走前,再三嘱咐居民们不能浪费,要把来之不易的一顿好的都吃完。

    到了第二户人家里,雨秋平受到了丝毫不逊色于第一户人家的欢迎,桌山又林林总总地摆了几十碟相差不多的菜肴,屋子里依旧在醒目的位置为雨秋平恭敬地竖了一个长生碑祈福。到了第三户人家,村子里的一个大户甚至端出了一盘烤猪肉这是这户人家从去年开始养的猪,本来打算今年过年的时候杀了换钱的,但是一听说雨秋平来了,也二话不说杀了招待雨秋平。雨秋平感动不已,却又为这农民感到心疼,想要补偿他一些钱在农村,养一头猪可着实要耗掉百姓家里不少的粮食,家人们大半年的心血也都倾注在头猪上,等着过年卖钱给家里添点衣服,榨油供明年用呢。结果就这么被用来招待雨秋平了,他心里哪里过意的去?但是那个百姓却拼死推脱雨秋平的补偿,一直说这是为了报答雨秋平的救命之恩,死活不肯收钱。

    这顿饭一直折腾到入夜,才好不容易把五家的饭都吃完了,雨秋平前脚刚带着今川枫回到今晚上借宿的农家,后脚就又有不少百姓赶了过来。他们是附近好几个村庄的百姓们,听说他们的红叶殿下来到这个村后,好几村的百姓几乎都立刻涌了过来,想要见见他们的大恩人。雨秋平感动不已,却不得不以今川枫怀孕了,需要静养为理由,安抚百姓们离开。百姓们听说红叶殿下的妻子需要静养,立刻就都安静下来。有些不懂事的还要嚷嚷,就立刻被小题大做的其他人狠狠地压低声音训斥一番。不过,百姓们还是不愿意离去,他们纷纷要求留下来帮雨秋平守夜他们说更远处几个村的百姓们知道了雨秋平来了后,肯定也会赶来。他们待在外面,帮雨秋平告诉其他百姓保持安静,也好不打扰今川枫休息。

    这个要求,雨秋平无论如何都难以拒绝。他感动地热泪盈眶,和百姓们道了声谢后,就忍着泪水回到了室内。这家的农民其实并不像他们所说的

    那样有空的房间,而是全家六口人挤到了一个小屋子里,给雨秋平和今川枫腾出了一间大屋子来睡,主人还死活不肯和答应雨秋平换屋子的要求。

    夜深了,雨秋平躺在榻榻米上,搂着身旁的今川枫,眼中饱含泪水。他把手臂垫在头下,借着朦胧的月色,看着屋子角落里的那个长生碑。

    这些百姓,怎么都这么傻…

    是啊,天下有着那么多淳朴的百姓。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过着土里刨食的日子。他们对政治和功名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一家人平平安安,丰衣足食。他们很善良,很朴实,知恩图报,但凡你给他们一点点恩惠,他们就有可能铭记一辈子。

    雨秋平一年前仅仅是匀出了一些多余的军粮,救了百姓们一命,对他们来说就是一辈子的恩情。他们视雨秋平为大恩人,家家户户都给他们立起了长生碑。当雨秋平再次过来时,他们几乎已经没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热情好客、朴实的他们,拿出了自己平时根本舍不得吃的东西来招待雨秋平,都为了自己能够报答哪怕一点点的恩情而兴奋不已。

    如果…引马城的那几千百姓能够获救,估计也会像鸣海城周围的百姓这样对自己感恩戴德吧…

    可是他们都死了…死在武士的刀剑下,死在大人物们为了争权夺利的战斗里了。

    天下又有多少可怜人,因为无休无止为了争权夺利的战斗而死?史书不会关注他们,史书只关注王侯将相。那一个个鲜活淳朴的生命,就那样离去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他们,为何要遭遇这样的命运?他们只是想活下去啊!

    想着想着,雨秋平的泪水逐渐顺着脸颊流下。冰凉的泪珠滑落到了今川枫的脸上,惊醒了已经熟睡的她。

    “平…你怎么哭了?”今川枫轻声问道。

    雨秋平愣了一下,思绪很乱,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叹了口气道:“百姓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仁者爱人,人恒爱之。”今川枫微微一笑,搂紧了怀中的雨秋平,“平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是发誓要拯救天下无辜百姓的大英雄啊。”

    是啊…我发过誓的。我发过誓要救这些可怜人,让他们不用再遭遇战火的啊!

    可是,这个善良的仁者,这份善意,害死了这么多兄弟。我还要继续当那个仁者么?

    我不是来复仇的么…不是说好了要舍弃这份仁爱的么…

    引马城外的惨剧你忘了么?

    这份仁爱…在乱世中只能带来祸患啊。

    村庄外,前田利家和木下藤吉郎望着村庄内外数不清的火把那都是其他村子的百姓,打着火把来看望雨秋平。

    “这盛况,”前田利家感慨道,“这辈子我可是第一次见到百姓对武士这么热情啊。”

    “是啊,刚才整个村子都热闹的啊!”木下藤吉郎也感慨道,“雨秋殿下真是厉害,这么得人心。哪怕是家督殿下来了,估计也不会得到这么热情的欢迎啊。”

    “哈哈,我那小弟估计现在都开心坏了吧!”前田利家哈哈笑了起来。

    “仁者爱人,人恒爱之,古人诚不欺也。”

    两人的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感叹。被吓了一跳的两人匆忙转身,异口同声道:“林殿下?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回清州了吗?”

    不远处,林秀贞正坐在马上,遥望着灯火通明的村庄,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不过,”林秀贞摇了摇头,“红叶殿下怕是笑不出来,反而正在烦恼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 尔虞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

    我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杀了你啊织田信长!

    雨秋平抬起头,目光遇到了那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

    7月20日傍晚,雨秋平在清州城觐见织田信长。走走停停,于7月20日下午才到达清州城的雨秋平,将常磐备驻扎在城下町外、今川枫安置在前田利家家中后,就在林秀贞和泷川一益的带领下去了清州城的天守阁。

    清州城作为尾张国最富饶的城市,在人口和商业上绝对不会输给骏府城。井然有序的城下町和熙熙攘攘的集市彰显着城市的活力,而清州城外原野上一望无际的农田,更是让雨秋平意识到了“浓尾大粮仓”绝非浪得虚名。尾张作为沟通日本关东与关西的重要通道,一直以来都以繁荣的商业闻名。在织田信秀、织田信长时代,二人更是多次制定了有利于商人和商业的政策,让越来越多的商人愿意在尾张进行贸易,繁荣了尾张的经济。而清州町,更是最为繁荣的商业市场。

    在清州城内,朝气蓬勃的气氛也同样存在。武士们的精神气质都非常饱满,急匆匆地从街道上经过,不愿意浪费些许时间。无论是工匠、商人、农民、武士,都非常努力地工作忙碌着这点和骏府城的氛围有着很大的不同。雨秋平记忆中的骏府里,虽然也有着繁荣的商业和大量人口,但是社会风气比较懒散,各种娱乐设施的密集度远比清州城高。而骏府城内的武士们,也缺乏进取之心,整日吟诗作对、饮酒作乐,难怪会被称为骏河的女武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风气,但是或许这也可以成为历史上今川家一步步走向衰落,而织田家却渐渐崛起的其中一个原因么?

    不过,雨秋平无暇多想这些,他此刻正跪坐在织田信长的面前。雨秋平觉得,织田家的规矩明显比今川家少了不少,从清州城三之丸一直被带到本丸天守阁顶层,都没有经过几道程序,反而少了点家督的庄重和威严。

    或许家督本人在现在还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袒露着肩膀,斜穿着武士服的织田信长,腰间除了挎着一把武士刀之外,还挂着不少零碎的小玩意。似乎有一个木制的小酒葫芦雨秋平很怀疑那么小的葫芦能装的酒到底够不够一口喝。还挂着一个类似火绳枪所需要的打火石,一枚铜钱,一把折扇,还有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而他也没有穿着木履,而是随意地拖着一双草鞋很有可能就是木下藤吉郎提过的,头发也没有剃成月代头,而只是胡乱地在脑后绑了个发髻和雨秋平在丹下砦见到的那个英姿飒爽的织田信长判若两人,明显就是一个大傻瓜嘛。

    然后,背对着雨秋平的织田信长若无其事地问出了那句“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然后,他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雨秋平的双眸也直接让后者怔在了原地。

    刚才的随意和不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目光中跳动着的火焰和洞察一切的锐

    利。雨秋平立刻感受到了一股逼人的气势竟有些类似今川义元曾经在他握刀瞬间迸发出的杀气。织田信长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下子从那个放荡不羁的“尾张大傻瓜”,变成了盛气凌人的“战国风云儿”,甚至有了未来让人闻风丧胆的“第六天魔王”的影子。

    而这个改变,只发生在瞬息的那个转身之间。

    “他杀过人。”这是雨秋平当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这是杀过很多人,经历了无数才磨砺出的气势。”

    “回答我!为什么?”织田信长似乎对雨秋平愣在原地的样子十分满意,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在下被主家追放,身败名裂,无处可去,”雨秋平匆忙说着之前就相好的说辞,额头上也微微沁出了一层汗珠,深深地俯下身去,“久闻殿下您海纳百川,不计前嫌,又为殿下您的才能所折服,因此赶来投奔织田家。”

    “哦?”织田信长饶有兴趣地哼了一声,对雨秋平的回答不置可否。他右手抚摸着嘴角的八字胡,缓缓地在雨秋平面前的地板上徘徊着。低着头的雨秋平只能借着余光微微看到织田信长的草鞋,听着那有节奏的脚步声,心中忐忑不安,竟然开始有汗水顺着眼角滑下。

    织田信长似乎从面前经过了。

    似乎又走了回来。

    似乎往后走了几步。

    有节奏的脚步声和草鞋起起落落交杂在一起,让雨秋平感觉愈发煎熬。

    “骗人!”

    忽然!织田信长猛地一跺脚,紧接着一声怒吼,直接把雨秋平差点吓趴下了。织田信长一把揪起雨秋平的领子,把雨秋平拎了起来,随后将自己的脸贴到雨秋平的脸前,对着雨秋平大声咆哮道:“你来织田家难道不是想报仇么!你难道不是来为治部报仇的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雨秋平的脑袋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他甚至记不清,他到底被拎起来了多久。

    “这就对了!”织田信长冷笑一声,随手把雨秋平扔在了地板上。

    完了。

    雨秋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完蛋了,被看出来了,织田信长早就看出来我是来复仇的了,他招募我果然是不怀好意的,是想把我招过来杀掉的。

    部队都在城外,来不及调度了。深入尾张腹地,能逃出去的估计没几个人吧。枫儿她也在城内,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下一秒,估计织田信长就会下达什么指令,然后让埋伏在屋子外面的武士们一拥而上,把我当场拿下吧。

    电光火石间,雨秋平的左手,竟然鬼使神差地握住了濑名氏俊留给他的肋差它正藏在自己的衣服内。刚才进内室前,侍卫搜身时只拿掉了自己的武士刀千鸟,而意外地漏过了那个肋差。

    这柄肋差,我还从来没有拔出过。现在是拔出的最后机会了…

    雨秋平快速地扫了一眼屋内的形势两旁的门都离两个人所处的中央有将近五米,门还没开。织田信

    长右手握拳,似乎是为了配合大声呵斥而摆出的姿势,左手插在腰上然而武士刀的刀把却是在右边。

    他来不及拔刀的!也来不及有人救他的!

    拔出肋差,冲上去挟持他!威逼其他人让开,给我和大家逃生的机会!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杀了他,也算是给家督报仇了!

    雨秋平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去抽动那柄肋差,身体也准备一跃而起。然而,之前在和冈部正纲打斗时,左手受的重伤还没有完全好,而那柄肋差不知道为什么,也出人意料地难以拔动。雨秋平竟然第一时间没能拔出肋差,反而因为牵动伤口而传来一阵剧痛,失声叫了出来。

    完了。

    他这一叫,立刻引来了屋外侍卫的警觉。门外值班的佐胁良之和蜂屋赖隆立刻带着母衣众冲进室内去只看到雨秋平因为疼痛而跪倒在地上,织田信长盛气凌人地站在他面前的场景。

    “你们进来干什么!我在和雨秋红叶谈事情呢!”织田信长极为不快地挥了挥手,把冲进来的马众们赶了出去。雨秋平虽然一头雾水,却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织田信长不打算立刻抓自己呢,是什么意思?

    “余就猜到你很想向那个害死今川治部的内奸复仇!”织田信长沉声道,“想就要直接说出来!不要说那些空话假话,余最烦那些东西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什么被余的才华所吸引,自己说出来自己会信吗?不就是想活下来,成为位高权重的人,然后报仇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出来!”

    “啊?”雨秋平愣愣地抬起了头,看向织田信长。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理解给今川义元复仇的啊…真的是捡回一条命啊。

    织田信长似乎又误解了雨秋平的这个“啊”,而是突然笑了出来:“余和今川那些喜欢阿谀奉承的女武士不一样,余要听的就是实话。同样,余要的家臣,也都是要有用能干的,不要那些尸位素餐的老不死!”

    织田信长猛地弯下腰,凝视着雨秋平的双眸,两只手搭在了雨秋平的肩膀上,“只要你有才能,只要你能给余办事!余不管你什么出身,什么来头,为什么来投奔余,通通都会录用!雨秋红叶,你不用担心!”

    “你不用担心曾经一度与织田家为敌,会给你带来莫须有的怀疑,”织田信长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余的手下,权六就背叛过余,想致余于死地!但是他有能力,余照样会重用提拔他!彦右卫门是忍者,那猴子是个杂役,三左卫门是美浓来的异乡人,只要能干余都会重用!”

    雨秋平在一瞬间,竟然完全被织田信长极度富有感染力的话语所左右,茫然地跟着他的思路,听着他的训话,那是一股难以言述的力量。织田信长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一直以来,他都会因为自己难以解释的奇怪出身和渡来人的身份而感到担心,害怕遭到排挤。到了织田家后,又因为曾经是敌对的这一身份而倍感担忧。织田信长的话则直指要害,帮雨秋平打消了疑惑。

    这样一种语言的魅力…似曾相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结识

    “你!雨秋红叶!我知道你很强!有着举世无双的能力!”织田信长骤然提高了音调,“我不管你是不是渡来人,是不是以前和余打得死去活来,不管你什么地位!只要你肯跟着余好好干,余就会提拔重用你!余唯才是举,不计出身!只要你愿意为我奉献忠诚,就尽管大展手脚,施展你的抱负,余绝对不会对你施加干涉,去创出自己的一份基业吧!不用担心小人的闲言碎语!”

    这一席话,是那样的热情洋溢,每一个字都直直地落入雨秋平的心里,让他竟然涌起了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感。是啊,自己一直渴望的就是被人所承认,可以不被束缚手脚的去大干一场啊!

    “余知道!你做梦都想杀死那个害死你们家督的内奸!”织田信长厉声道,“余向你保证,只要你为织田家做出贡献,等到有朝一日余打到骏府时,就会告诉你内奸是谁!让你亲自去处决他!了却心头的心愿!”

    原来织田信长没有怀疑我…只是担心我不好意思说出心中的复仇愿望啊…

    “你曾经说我是战国的风云儿!那么!你!愿意为余奉献忠诚么!”织田信长几乎不给雨秋平思考的时间,急急地追问道。

    他的话,仿佛有一种催眠般的魔力一般有点类似后世第三帝国的元首那样的感染力,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逻辑走下去。

    “愿意为了织田家奉献忠诚!”雨秋平脱口而出道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时却多了一份情感令雨秋平都有些困惑的情感。

    走出内室时,刚才被握住的肋差刀柄还在发烫。

    雨秋平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肋差,却没敢再去碰它,刚才发生的一切竟然都有些不真实。

    我不是要…杀了他的么!

    雨秋平走后,内室里。

    “都出来吧。”织田信长一屁股坐了下来,抽出腰间的折扇,在榻榻米上敲了敲。

    内室屏风后,走出了林秀贞以及三个全副武装的忍者。

    “佐渡,担心太多了吧?”织田信长不屑地笑了笑,“还特意让马众不去搜雨秋红叶的肋差,让余故意用‘报仇’来诈他,之后再把话圆回去。”

    “这不,”织田信长摊了摊手,“雨秋红叶根本没有异心啊,被我恐吓后根本没有试图刺杀或者挟持余。他就是被放逐后心灰意冷,来投奔我们,希望有朝一日能给他老丈人报仇啊。”

    织田信长边说,边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随手弹开塞子,把葫芦里的酒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回味无穷地咂了咂嘴,对着林秀贞笑道:“你这一番布置,都抛媚眼给瞎子看了吧。”

    “可能是在下多虑了吧。”林秀贞躬身一礼,“还请殿下恕罪。”

    “无罪无罪,赶紧下去吧,待会还有评定会议”织田信长挥了挥手,“以后少把心思放在同僚谋反上,相信余看人的眼光。”

    “从来没有错过。”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7月20日傍晚,在清州城天守阁的一层,也召开了一次全织田家的评定会议。具有侍大将以上役职的武士们都从尾张各地赶来开会。这一次会议的目标,似乎一方面就

    是让雨秋平和大家见个面,一方面是要商讨今后的战略大方针这显然是非常关键的一次会议。

    雨秋平从天守阁楼上下来后,离会议的召开还有一段时间。灯火通明的会议室比起骏府城的会议室,格局要显得更大一些,但是在装潢上却远没有骏府城的典雅,而是显得有些土气。

    雨秋平在小姓的引导下坐到了他该坐的位置也就是部将的位置。在他身边,早早就有一个人坐定了。那个人明显年纪已经不小了,将近要有四十岁了,容貌也有些沧桑,留着一个标准的武士月代头。他身上的武士服是深棕色的,明显可以看出因为洗了太多次而有些掉色泛白。而这位武士的五官则孔武有力,神色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庄重,即使大堂里空无一人,他也笔直地,目不斜视地坐在原处,让雨秋平在初见时就肃然起敬。

    “在下雨秋平,不知这位殿下如何称呼?”雨秋平看到他既然和自己坐在一起,想必也是一位部将,就用上了尊敬的称呼。

    那个人愣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看到了雨秋平肩膀上的红叶披肩,拱手一礼道:“在下森三左卫门可成。”

    “原来是森殿下?果然名不虚传。”雨秋平看着森可成端正的坐姿,由衷地赞叹道。这位森可成在历史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武士,跟随织田信长南征北战,颇受重用。然而,在与浅井朝仓家的战斗中,他却不幸因为守城时寡不敌众而战死。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有四个儿子,也都在未来为了织田家奋战至死,可以说是满门忠烈的义将了。就凭这一点,就让雨秋平对他的品行刮目相看。

    “红叶殿下仁义之名世人皆知,在下愧不敢当。”森可成的话不是很多,只是拱手称赞道。雨秋平一看他态度居然这么友善,也很上道地拱手回礼道:“哪里哪里,森殿下谬赞了!在下何德何能当得起如此称呼?”

    雨秋平本以为森可成这样一位看起来不善交际的人可能就会顺势谦虚几句,然后结束二人的对话。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森可成听到他的回礼后,却皱紧了眉头,脸上也浮现出不快的神色。

    雨秋平没明白为何自己充满善意的谦虚居然会招致后者的不快。然而,过了一会儿,森可成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似乎甚至有些愤怒升起。雨秋平不想把关系闹僵,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知殿下为何生气?可是在下哪里冒犯了殿下?”

    森可成皱紧眉头,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低声开口道:“红叶殿下,您要知道,我从不轻易夸人。”

    雨秋平愣了一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您不分敌我而赈济灾民的事情,在下听后十分钦佩,”森可成用那有些沙哑的嗓音低声解释道,“在下由衷地向您表示敬佩之情,并不需要客套话的回答。”

    森可成,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样一个耿直的男人。他话不多,不擅长交际,每一句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都是掏心掏肺的。因为如此,不够圆滑的他不懂得抓住机遇,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并没能像羽柴秀吉那样平步青云,但是他的忠实可靠依旧为他赢得了织田信长的信任他最后也用死回馈了那份知遇之恩。

    “倒是我矫情了,”雨秋平苦笑着

    摇头,“给您陪个不是了,以后断然不会如此。”

    “在下说话有点冲,也请雨秋殿下勿怪。”森可成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会记在心上。

    “听说森殿下是美浓来人?”雨秋平开口找话道。

    “是的,美浓羽栗郡人。”森可成答道。

    “殿下您漂泊在外,会经常想家吗?”雨秋平随口问道。

    “自然是会啊。”森可成叹了口气道,“等到家督殿下拿下了美浓,一定要好好回家乡看看。一别快十年了啊…”

    说着说着,也触及到了雨秋平的伤心事。他又何尝不是漂泊异乡呢?先是离开了他的那个世界,离开了中国,来到了这陌生的大陆。他也一度因为思念亲人和家乡而被折磨得几乎崩溃。他好不容易适应了骏河,结识了一批好朋友,遇到了两位对他关爱有加的长辈,有了自己的家和事业,逐渐适应了骏河的生活后,却又再次被迫远走他乡来到这陌生的尾张。

    “我也好想家啊…”雨秋平下意识间竟然吐露了真心话,“不知道还在明国的爸爸妈妈怎么样了…我突然消失不见了,他们一定快要急疯了吧。他们就我一个子女,半生的心血都寄托在我身上…”说着说着,雨秋平竟然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森可成看着雨秋平忽然间那么低落,也是感同身受。他伸出粗壮有力的手臂,轻轻地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

    “会过去的,”嘴笨的他似乎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吉人自有天相,令尊令堂一定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聊着自己的故乡,聊着自己的思乡之情。森可成话不多,主要都是雨秋平在说。不知不觉间,时间逐渐流逝,越来越多的人赶到了评定大厅内,评定会议也即将要召开了。

    “森殿下…”雨秋平又开口准备说起自己家乡的雪景,却突然被森可成挥手打断了。

    “不必如此生分了,直呼我三左卫门便可。”森可成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雨秋平匆忙否决道,“殿下比我大二十岁,都是可以做我父亲的年龄了,又如何可以平辈相交?”

    “不如…”雨秋平斟酌了一下,“叫您森前辈如何?”

    森可成愣了一下,古井无波的脸上居然有了些动容,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称呼。

    忽然间,在雨秋平的转头的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漏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匆忙回头去找,只是看到了几个正在走入会场的武士,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

    “我看错了么?”雨秋平摇了摇头,想把胡乱的思绪从脑中驱逐却突然愣住了。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个彪形大汉,身材虽然不是很高,但真的非常魁梧。

    好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雨秋平定睛一看,那个人的武士服上,似乎有着一个不是织田家木瓜纹的家纹而是两个上下排列的大雁。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雨秋平猛地抬起头来,凝视着那人长满络腮胡子的脸庞他也在碰巧看向了雨秋平。

    是你…不会错的…

    就是你!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仇人

    眼前的那个穿着武士服的彪形大汉的身影逐渐和回忆中的那个身着具足的壮汉重合,满脸横肉和那络腮胡子更是一模一样了特别是那家纹两个大雁的家纹,雨秋平绝不会认错。

    两年多了,但是雨秋平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永禄元年(1558)6月15日,桶狭间的村庄里。

    雨秋平第一次看到杀人,看到了肆无忌惮的杀戮和抢劫,看到了刚才还热情招待自己的一家人沦为一具具尸体,看到血流成河的人间惨剧,看到了这个时代的无情和残酷,看到了老实本分的百姓在不可抗争的乱世面前的绝望和无奈。也是在那以后,他才坚定了要拯救天下百姓的夙愿。

    当然,那也是他第一次真刀真枪地和他人搏斗。

    而在那之前。

    他因为害怕和恐惧,连刀都握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近藤康庄,被一个武士活生生地掐死了。

    那个武士长着络腮胡子,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靠旗上画着两个大雁。

    在雨秋平反应过来之前,他几乎全凭本能地起身,完全没有听到森可成意外的询问和两个负责秩序的小姓的提醒,径直地走向了那个武士。大脑一片空白,也似乎察觉不到周围的其他动静,眼睛里只有那个壮汉眼前还浮现着那个壮汉活生生掐死近藤康庄的样子,浮现着近藤康庄临死前望着自己那无奈又失望的眼神和他嘴角的血迹,浮现着往日和近藤康庄生活在一起的一幕幕,浮现着他那冰凉的尸体。

    杀人凶手。

    近藤康庄是那么好的人!就因为你!那么年轻就离开了!他还有那么长的人生没有渡过啊!你这个…

    他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那个武士和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愣在了原地。

    “你是谁?”

    雨秋平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口中发出,那声音冰冷地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武士愣了一下,随后浓眉一皱,显然被雨秋平的无力给激怒了,立刻释放出了一股强烈的杀气。雨秋平虽然一度被压制,但是因为仇恨红了眼的他也立刻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雨秋平是么?”那个武士扫了眼他肩上的红叶披肩,瓮声瓮气地开口骂道,“像个癞皮狗一样被从女武士那里踢了出来,来到尾张舔着我家家督的鞋子祈求一口饭吃,还这么嚣张么?”

    “你是谁?”雨秋平依旧冰冷地追问道。

    武士似乎也因为雨秋平的态度而感到意外不已,仔细地打量起了雨秋平。忽然间,他猛地一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

    “想起来了,”武士在大厅里发生大笑起来,“雨秋平,常磐红叶,好大的名头啊哈哈哈!你不就是两年前在桶狭间的村庄里,吓得连刀都握不住的毛头小子嘛!”

    “果然是你!”雨秋平感觉愤怒已经难以遏制,“就是你杀了我的同伴!”

    “本来我的部下好好的乱捕,突然听到居然有人抵抗?”那个武士

    不屑一顾地冷哼了一声,“我好久没杀人了,就亲自过去活动了一下,不堪一击啊!”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还额外收获了一张地…”

    “你是谁!”还没等武士把话说完,雨秋平就几乎咆哮着开口打断道。

    周围大厅里所有的武士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了大厅的中央,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争吵的两人。

    “你又当你自己是谁!”武士厉声大吼道,“你在怎么和我说话!就算是林佐渡守,也没资格对我大吼大叫!”说罢,他已经作势要动手打人。

    “柴田殿下请息怒!”就当武士即将冲出去时,另外一边一个很儒雅的青年匆忙快步跑了过来,把身体隔挡在了雨秋平和武士中间,“雨秋殿下也请冷静一下。”

    此时,听闻大厅内起了冲突而匆忙赶来的母衣众,也跑到中间,把两个人拉开。前田利家一边在雨秋平旁边不停地说着消消气,而另外两个母衣众也一起把雨秋平拉开。森可成也匆忙上前,在一旁告诫雨秋平要冷静。

    柴田殿下…

    雨秋平回味着刚才从中间的那个儒雅的武士口中听到的话,又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在尾张,在织田家,只会有一个柴田殿下啊。

    柴田胜家?织田家有着鬼柴田之称的第一猛将,也是尾张派系的元老,织田家的谱代重臣,未来战功赫赫的织田四天王之首。

    没想到…杀死近藤康庄的居然是地位如此高的柴田胜家啊…雨秋平原本以为还是那个中下层的武士呢。

    理智告诉雨秋平,现在应该立刻道歉。他已经得罪了在织田家内权势滔天的柴田胜家,如果再不认错,结下梁子可就麻烦了。

    可是一想到近藤康庄的死,一想到自己当时的窝囊,雨秋平就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起了冲突,雨秋平又如何能拉下脸直接道歉。

    不过,柴田胜家很明显比他更来气,可能这么多年来织田家里都没有人敢这么对他,继续张开大嘴怒吼道:“长秀!不干你事!给我让开!我要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好算账!”

    中间那个面目和善的儒雅武士想必就是织田四天王中的内政外交达人丹羽长秀了,他正努力地挡着柴田胜家不要向雨秋平发难。

    “柴田殿下请息怒,”丹羽长秀快速说道:“在下虽然不是很明白具体情况,但是大概也听出了来龙去脉。战场上刀剑无眼,雨秋殿下和柴田殿下一度敌对,这也是各为其主。柴田殿下勇冠三军,可能击杀了雨秋殿下的爱将,雨秋殿下愤怒不已也属人之常情。您大人有大量,雨秋殿下还年轻不懂事,就宽恕他一次吧。”

    “大人,藤八,犬千代,”丹羽长秀看了眼拉住雨秋平的直政,佐胁良之和前田利家,开口道:“你们也好好劝劝雨秋殿下。”他又看向拉住前田利家的蜂屋赖隆和河尻秀隆,低声道:“河尻大人,蜂屋大人,请你们也劝劝柴田殿下。”

    然而,这俩人的气哪有那么容易消,依然气势汹汹地瞪

    着彼此,没有想让的意思。就在这时,作为母衣众的生驹亲正赶到了大厅,高声道:“主公马上就要到了!请诸位殿下都安静一些!”

    这样一说,雨秋平和柴田胜家也不好意思再闹下去,各自被母衣众给请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初次见面,雨秋殿下,”丹羽长秀在陪雨秋平走回去时低声说道,“在下丹羽长秀,久闻殿下之名,请多指教了。”

    “刚才多谢丹羽殿下调解了,”雨秋平感激道,“一时间有些冲动,让殿下见笑了。”

    “人之常情啊,”丹羽长秀笑着宽慰道,“生在武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离死别。雨秋殿下乃真性情之人,有如此反应也实属正常。只不过柴田殿下脾气很冲,雨秋殿下刚才也太着急了些,难免会有些不愉快。”

    “是在下的不是,”雨秋平摇了摇头,渐渐冷静了下来。如果刚才他真的和柴田胜家在大厅里大打出手,后果不堪设想。他一个初来乍到,不久前还是敌人的渡来人;若是在来的第一天就和尾张谱代重臣,人脉很广的柴田胜家起了冲突,影响会有多坏雨秋平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甚至有可能被再次追放也说不定呢。真的要多谢丹羽长秀及时出手了。

    “多谢丹羽殿下,”雨秋平再次由衷地感激道。丹羽长秀本来也可以安然无恙地置身事外,可是却为了自己和柴田胜家有了摩擦。这份善意和帮助,真的是难能可贵。“您是前辈,又是家老,以后殿下不必叫我雨秋殿下,直呼在下红叶即可。”

    “那我也不多矫情了,红叶,以后还请多多注意啊。”丹羽长秀浅笑了一下,“快快入座吧,别让主公看到乱糟糟的样子。”说罢,他就和雨秋平点头告别,坐回了自己位于家老的座位。

    丹羽长秀前脚刚走,前田利家就立刻夸张地低声笑道:“小弟!你可真是刚啊!刚来第一天就敢硬刚那猪武士!嘿嘿!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太有趣啦!”

    “是啊,雨秋殿下可真是有种,”另外那个佐胁良之明显也是个急性子,“平时柴田殿下那个趾高气昂啊!这次终于看他吃瘪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直政提醒自己的两个手下道:“小心隔墙有耳,给自己招惹麻烦。”

    “雨秋殿下也请多加小心,”直政自己明显也对柴田胜家很是不满,“我们这些近习出身或者外来人,都不是很受待见。”

    “多谢大人提醒了,”雨秋平拱手道了个谢,看来这几个人都是和尾张谱代重臣一派相处的不是很愉快啊。

    众人都坐定后,雨秋平就向坐着家老的那些位置望去。坐在最前面的位置自然是柴田胜家,而他对面坐着的,则是身为笔头家老的林秀贞。两人身边,还有丹羽长秀,佐久间信盛,泷川一益等其他家老。这一部分人,应该就是织田家现在的核心家臣团了。

    片刻后,大厅走廊内就传来了快速的脚步声织田信长并没有让大家久等,而是准时抵达,雷厉风行地坐上主位就开始了评定。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评定

    “刚才大厅里吵着那个样子,是在干什么啊?”织田信长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扫了一眼在座众人,等待着大家的回答。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而有一些人则把目光投向了柴田胜家和雨秋平。雨秋平心中咯噔一下,担心柴田胜家趁势打自己的小报告雨秋平可是前脚刚刚面见完织田信长,说要效忠织田家。如果后脚就和同僚爆发冲突,捅下大篓子,织田信长恐怕会大发雷霆吧。

    雨秋平有些紧张地看向柴田胜家,后者也看向了雨秋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不屑般地皱了皱眉毛,就低头不再说话。

    “柴田老匹夫虽然脾气冲了点,不过倒也不是爱打小报告的人。”坐在雨秋平背后,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前田利家用只有雨秋平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小弟你不用担心。”

    “这样啊。”雨秋平长出了一口气。

    “哦?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吗?”织田信长剑眉一跳,抽出腰间的折扇,在榻榻米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柴田胜家不打算打小报告,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至少和雨秋平有着血海深仇的佐佐成政不是这么想的。

    作为黑母衣众的一员,他也是最早得知雨秋平会加入织田家这件事的人之一。当时,当着织田信长的面,佐佐成政就情绪失控地大骂雨秋平。他实在难以接受,让那个害死自己亲哥哥,杀害自己家里无数家臣的雨秋平加入织田家还直接获得了远超过佐佐家的封地那佐佐家这么多年为了织田家出生入死到底图什么呢?

    一定要整死那个家伙…

    织田信长的母衣众不仅要随织田信长初阵,还要负责维持一系列的会议秩序和清州城内的行规。而佐佐成政,也一直因为在进行纪律处罚时的不近人情而被大家称作“阿修罗”。往日里,遇到一些小的违纪事件,大多数像前田利家的母衣众也就打个哈哈就放过了违规者,但是佐佐成政若是看到了就一定会不依不饶地举报。

    更何况这次违纪的是和他有大仇的雨秋平。

    “主公容禀!”佐佐成政看到众人都不吭声后,就上前一步准备揭发雨秋平刚才冲撞同僚。然而,他话还未出口,坐在雨秋平侧后方的一个武士就高声道:“不用阿修罗举报啦,我自己承认!”

    雨秋平有些惊讶地往后看了一眼,是一个个子不高但是很豪爽的青年,大约和前田利家差不多年纪。不过,那个青年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搞怪,似乎天生就是喜剧演员一般。

    “抱歉呀,主公。刚才呐,”那个青年左手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发,边说边看向前田利家,“我对着犬千代放了个响屁!他就气得要打我,就闹起来了!”

    此言一出,刚才还有些紧张的大堂内立刻哄笑起来,连织田信长也忍俊不禁地大笑着。佐佐成政面色一紧,提高声音想再次说话,却立刻被心领神会的前田利家用更高的嗓音给盖了过去:“池田殿下,您还真的好意思说啊!臭死我了!”

    前田利家搞怪的话语让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大笑声,织田信长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挥手示意佐佐成政退下去不用再说了。佐佐成政吃了个哑巴

    亏,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满脸不虞地退到了一边。

    “恒兴,下次工作场合,给余注意一点!”织田信长随和地一挥折扇,“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说了。”

    雨秋平向池田恒兴投去感激的一瞥,后者则很有后世哥们的气质,朝他努了努嘴,挑了挑眉毛,算是说了声不必客气。

    闲谈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织田信长立刻就开始谈正事。

    “余也不多客套什么了,”织田信长快速说道,显然是很迫切地讨论第二个议题,对于第一个事情不是很上心,他用折扇指着雨秋平坐着的地方说道:“这位是雨秋红叶。以前是今川家的武士,不过现在是咱们织田家的一员了。雨秋红叶,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在下雨秋平,字红叶,明国来人。”雨秋平站起身来,恭敬地向着周围的人说道,“很荣幸能加入织田家,请多多指教。”

    说罢,他就面朝着织田信长的方向行了个大礼。而在他身后的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则带着头喊着好鼓起掌来。雨秋平用余光瞄了一眼,似乎林秀贞,丹羽长秀,泷川一益,森可成,还有一众织田信长近习出身的武士和马众都鼓掌表示欢迎。而尾张那些谱代重臣,比如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佐佐成政,河尻秀隆等人则都无动于衷,只是微微做了做样子。

    “好了,以后也请为余奉献忠诚吧。”织田信长在会议上倒是十分随和,完全没有私下见面时那样强烈的压迫感。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让雨秋平见面这个环节后,他就开始了这次会议的正题。

    “击退了今川家后,本家现在面临着一个重要抉择。”心领神会的林秀贞得到织田信长的眼神后,就开始说着之前准备好的话,“织田家绝不会停滞不前,而是会继续努力壮大自身。问题来了,本家到底该向着那个方向发展呢?请诸位畅所欲言。”

    林秀贞话音刚落,柴田胜家就一挥拳头,瓮声瓮气地开口道:“三河!自然是三河!老主公生前年年不忘的就是打下三河!现在今川家新败,治部不在了,根本无力干预三河。而三河那松平家的小毛头乳臭未干,立足不稳,势单力薄,人心惶惶,正是我们一举拿下三河的好机会!了却老主公生前的遗愿!”

    “柴田殿下说得有理,”佐久间信盛也符合道。他的领地就靠近尾张和三河边境,如果织田家的下一步发展目标是三河的话,显然他可以在未来打下的领地里分到不少,“在下附议。”

    织田信长并没有对两人的话发表太多评论,只是微微颔首,又把目光投向大厅内,“还有别的意见吗?”

    “在下倒是不这么觉得,”泷川一益受到织田信长的鼓励后开口道,“三河武士自古就以坚忍不拔著称。老主公生前都已经打到安祥城下,挟持了松平元康,松平家仍不肯向我们屈服,反倒直接倒向了今川家。”

    “眼下松平家好不容易趁着今川家内战半脱离了出来,和今川家产生间隙。我们若是进攻三河,走投无路的他们可能又会像十几年前那样再次投靠今川家,两者变成铁板一块。”泷川一益分析道,“我们到不如坐观其变,暗中挑拨松平家和今川家的关系,坐收渔

    翁之利。”

    “彦右卫门,按你的意思,如果不向三河发展,”织田信长嘴角一翘,“那么该向哪里发展呢?”

    “依在下之见,伊势最为合适,”泷川一益沉声道,“北伊势豪族联盟貌合神离,经过在下多年的条略,内部矛盾重重。现在本家不用担心东方来的威胁,可以专心致志地攻略伊势,必将取得突破。”

    “泷川殿下这么说,怕不是有私心作祟?”佐佐成政毫不客气地出言追问道,“据我所知,泷川殿下的领地可就紧靠着伊势啊。”

    “不然,佐佐殿下不可如此揣测泷川殿下,”丹羽长秀出言接话道,“我相信,在座诸位都是一心为了织田家好。刚才佐久间殿下虽然领地紧靠着三河,不也冒着被众人误会的风险提出要进攻三河么?”

    丹羽长秀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话一下子让佐佐成政哑了火,如果他再攻击泷川一益的话,相当于把自己一派的佐久间信盛也给得罪进去了。

    “米五郎,那依你之见呢?”织田信长望向丹羽长秀。

    “在下的建议是美浓。”丹羽长秀微微颔首,说道:“在下认同泷川殿下的观点,不该立刻对三河动手。但是攻略伊势的话,长岛城一向宗的态度和势力可能是个不小的麻烦,在下还不知道如何解决,故而并不愿意动手。”

    “至于美浓,本家手中可是握着大义的名分啊,”丹羽长秀微笑道,“斋藤老殿下临死前曾将美浓一国的‘让国状’当做嫁妆送给殿下,正是殿下出兵的理由啊。”

    “其他人呢,都说说看。”织田信长笑了笑,依旧不置可否,而是“唰”地一下打开折扇,让所有前来的人畅所欲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言,场面十分热闹,但是其实大家提出的方针大多数都是和自己的领地利益有关。像是森可成这样来自美浓的武士,自然希望能够早日打回美浓去。而像是前田利家,池田恒兴这些织田信长的直辖部下,则没有那么多考虑的,觉得那个好打那个能立功,就支持打那个。

    众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了大半天后,林秀贞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停下来。众人会意地纷纷停止讨论,把目光投向织田信长,等待他来拍板。

    织田信长“唰”地一下又把折扇收了起来,在手指间转了几圈,“啪”地一声握在了手里。他嘴上忽然露出一丝坏笑,望向雨秋平,开口道:“雨秋红叶,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在下初来乍到,还不熟悉情况,”雨秋平也没想到织田信长突然会点到自己,匆忙解释道,“而且在下是今川旧臣,回答难免会有所偏袒,不想说出干扰您的判断。”

    “别管那些七七八八的。”织田信长不屑地哼了一声,用折扇指着雨秋平的脑袋,“余录用你的第一天,你就想消极怠工么?老实说出自己的看法,说不出新的见解的话,就给余滚蛋!”

    雨秋平咽了口唾沫,快速在脑中思索该如何让织田信长满意。这是他在织田家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意见,如何能给众人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十分关键。不能谈那些老生常谈,也不能提之前有过的观点,还真是麻烦啊。

    那不如…讲个故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南辕

    “殿下想听新的见解,”雨秋平试探性地问道:“那不知可否容我讲个故事?”

    “哈哈,”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讲吧,说不出来就给余自己卷包袱走人。”

    “多谢殿下。”雨秋平也是微微一笑,“故事发生在将近两千年前的明国。”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家大名家里的家臣,”雨秋平不知道这样解释合不合适,但还是照着说了下去,“有一天,他在太行山附近遇见了一辆马车,马车的主人正让他的车夫一路驾着车向北跑。”

    雨秋平忽然讲起的故事让众人都有些不知所谓,但也都饶有兴趣地听了下去。

    “那个马车的主人告诉家臣说,他要去南边的大名那里。”雨秋平娓娓道南辕北辙的故事,“可是家臣就很疑惑,询问那个主人:您要往南边去,为什么驾着马车去北边呢?”

    “那个主人就满不在乎地说:我的马很好。”雨秋平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忍俊不禁。

    “那个家臣就说不对啊,你的马再好,但这不是去南边的路啊。”雨秋平学着季梁当时的语气,模仿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把众人逗得直乐。

    “那个主人又满不在乎地说:我的盘缠很多。”雨秋平耸了耸肩,真的做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几个没什么架子的小青年都被逗得乐个不停。

    “那个家臣就说不对啊,我知道你的盘缠很多,但这不是去南边的路啊。”雨秋平迅速地切换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语气和表情,更是让织田信长,林秀贞他们都被逗笑了。

    “那个主人还是满不在乎地说:我的车夫技巧很好!”雨秋平再次模仿出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配合着故事中马车主人的傻劲,直接将整个会堂逗笑了。

    “马快,钱多,车夫好,我都知道都知道,”雨秋平朝着众人摊了摊手,无奈地苦笑道:“可这就是去北边的路啊。你走的越快,离你的目的越远啊!”

    “阁下想说什么?”一直面色不虞的佐佐成政打断道,在一片哄笑声中有些煞风景,“讲这南辕北辙的故事,当我们没听过么?”

    “讲这个故事的原因,就是想和诸位确认一件事,”雨秋平解释道,“就是家督殿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然只知道埋头苦干,南辕北辙了该如何是好?”

    “那你觉得呢?”织田信长嘴角挂着玩味的微笑,高声问道,“我这个你口中的战国风云儿的目标是什么啊?”

    “在下斗胆揣测家督殿下的目的,”雨秋平微微一鞠躬,来掩饰嘴角自信的微笑你的目的是什么,历史上写得清清楚楚啊。

    “家督殿下绝非池中之物,绝不会满足于一国之主,也不会止步于扩张势力成为地区一霸,”雨秋平望着织田信长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能感受到其中熊熊燃烧着的野心的火光,“殿下的目标是攻入京都,问鼎近畿,用武力扫平整个战国乱世,平定天下。”

    此言一出,在座大多数人皆是一惊。他们的眼界、身份和阅历,让他们根本无法思考这么长远的问题。他们对织田家的

    理解,依旧停留在尾张的一个小大名,几十年来都在和邻国进行战争,以求扩大自己的领土这一浅显的概念上。能够打下三河或者美浓,对他们来说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雨秋平刚才说出的什么平定天下,在他们看起来是那么遥远,几乎不是尾张的一个小大名该去考虑的事。织田信长也从未向他们透露过这些想法。

    片刻后,众人纷纷议论起来,不少讥讽的话语在四处响起。不少人还把目光投向织田信长,等着他们的主公训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来的。

    却不料,织田信长忽然大笑了几声,随后一把将自己的折扇甩向雨秋平。雨秋平猝不及防之下,几乎全凭本能,踉踉跄跄地接住了飞来的折扇。

    “说得好!”织田信长兴奋地一声大吼,望着雨秋平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对知己的青睐和期待,“红叶深得我心!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在两年内在今川家获得如此高位!今川治部真是慧眼识才啊!”

    织田信长一言既出,大厅内立刻一片哗然,没有想到他们主公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连母衣众们都被惊讶到了,以至于竟然忘了维持安静,等到织田信长愤怒地拍了一下桌案后,会场才安静下来。

    “红叶,你继续说下去!”织田信长用手指着雨秋平说道。

    “遵命,”雨秋平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家督殿下的目标是攻入京都,压制近畿,那么一切我们所做的事情就都该为了这个服务。因此我认为,织田家应该去攻略美浓,随后以美浓为基础,西进上洛。攻略伊势和三河,都不过是南辕北辙。”

    “切,”佐久间信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愿意看到雨秋平出风头的他接话道:“阁下以为上洛就是走到京都就完事了的么?六角家,三好家,哪个是省油的灯?首先要扩充实力啊!打下三河和北伊势,都可以极大增强本家,怎么会是南辕北辙?放着两块肥肉不吃,非要硬啃美浓的硬骨头?”

    “佐久间殿下说的不错,”雨秋平微笑着解释道,“在下不否认北伊势和三河要比美浓好打得许多,也不否认打下他们可以增强本家实力。”

    “那你瞎说什么呢?”佐久间信盛冷哼了一声。

    “可是打下他们,真的会对织田家上洛有什么帮助么?”雨秋平反问道,在旁人不解的目光中缓缓解释道:“打下一个领地,还要想办法去守卫它们不是么?你打下了三河,就要直接和今川家和武田家接壤了啊。今川家和织田家不共戴天,大膳大夫更是野心勃勃之人,随时可能发动进攻。三河很有可能变成烫手的山芋,非但不能为本家提供更多上洛的兵力,反而需要耗费更多的兵力和钱粮去防守啊。伊势也是同样的道理,北伊势的势力盘根错节,统治起来可能会遇到许多麻烦,还要直面南伊势的北家和长岛城的一向宗,同样要消耗不少精力。”

    “反观现在,”雨秋平用手指了指地面,“孱弱的松平家为我们隔开了今川家和武田家,却不会对我们东南的边境造成多大威胁。而北伊势豪族联盟更是内部矛盾重重,不大可能进攻我们。我们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美浓攻略中去

    ,这不是比到时候多线作战好上许多么?那我们又为什么要进攻三河和伊势呢?而且,进攻三河和伊势不知道要耽误多长时间,现在的局面瞬息万变,指不定会错过一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等到织田信长和众人消化了一会儿后,雨秋平就俯下身道:“所以,在下的意见是:对北伊势浅尝辄止,联盟三河的松平家作为东边的屏障,全力攻略美浓!”

    这就是织田家在历史上的策略。

    全场一时间鸦雀无声,都在细细品味雨秋平的讲话。其中蕴含的智慧和信息量都是需要他们慢慢消化的。这可能是穿越者的另外一个优势他们曾经以上帝视角俯瞰过整个历史的进程,因此在对大局和未来的把控上要远远超过同时期的普通人。

    织田信长在听雨秋平阐述想法的时候,一直在微笑着,用嘉许的目光望着那个穿着红叶披肩的少年。

    “雨秋殿下金玉良言,在下附议。”最先醒悟过来的丹羽长秀十分激动地向织田信长拜倒,“若用此计,织田家霸业可图!”

    “在下附议。”泷川一益也俯下身去。

    “在下附议!”越来越多的人理解了雨秋平的话,纷纷俯下身去。而不少主张进攻三河的人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在下附议。”柴田胜家思虑了片刻后,也俯下身去。佐久间信盛等人看到柴田胜家也认同了这个看法,也纷纷俯身表示支持。

    “哼哼,”织田信长看着拜倒在地的家臣们,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附议啦?在织田家这么多年了,还没人家一个初来乍到的人看得清楚啊!”这句嘲讽让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雨秋平自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主公可不要把雨秋殿下放在火上烤啊,”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秀贞笑着出言解围道:“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雨秋殿下所说可谓是真知灼见了,诸位也都是为了织田家尽忠竭力,岂有高下之分?”说罢,他又看向织田信长,“那么主公,您意下如何。”

    “既然都没意见了,”织田信长长身而起,拍了拍下摆上的灰尘,转过身去就准备离开会议室,同时用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开口:

    “那就都回去准备吧,秋收一过,我们就进攻三河。”

    不少以为要下达美浓攻略令的家臣们已经零零星星地喊了几句“遵命”,才反应过来织田信长是要进攻三河。在场众人,包括雨秋平在内,全部都是一头雾水。刚才不还说得好好的么?

    “在联盟之前,”织田信长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扭过头来对着不知所措的家臣们说道:“我要先看看,我那个儿时玩伴竹千代小弟,有没有能耐和我同盟啊!”

    等到了织田信长这句话的雨秋平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他还担心历史会出现偏差呢。压力一去,有些闲得慌的他就想找点事做,随手打开了织田信长扔给他的那柄折扇。

    却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因为折扇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天下布武。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朋友(1)

    一散会,雨秋平首先就要去向池田恒兴道谢,刚才这个豪爽的兄弟可是帮了素不相识的自己一个大忙。

    “池田殿下,”雨秋平刚要拱手道谢,就被自来熟的池田恒兴挥手拒绝了。

    “叫什么殿下殿下,”池田恒兴二话不说就很使劲地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只要和柴田老胖子作对的,就都是我的哥们!叫我恒兴!”池田恒兴一边说,一边拉着雨秋平向外面走去。森可成和雨秋平点头告别后,也向另外一边离开了。开会的这么多人中,雨秋平认识得总共也没几个,感到十分陌生和不合群。池田恒兴这样亲密的举动不得不说还让他有些感动。

    “这…会不会不大合适?”雨秋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雨秋红叶?”池田恒兴眯着眼睛打量着雨秋平,“看不起我么!让你喊我名字还不肯了?咱俩都是部将,你有啥不服的么?”

    “没有没有,”雨秋平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恒兴你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不是说古人都很内敛含蓄的么?雨秋平在心里暗自腹谤道。朝比奈泰亨,御前崎仲秀,穴山信实,前田利家,池田恒兴,自己遇到的怎么一个比一个奔放啊。

    “唉,你这话说的!”池田恒兴不满地咂了咂嘴,“除了和逃跑佐久间,柴田老胖子那几个老不死的不对付之外,全尾张哪个人不知道我池田恒兴够意思的大名!”

    “哈哈哈,”雨秋平笑道,“恒兴说的是!我初来乍到,礼数不周啊。”

    “明国来人,果然文绉绉的,”池田恒兴在雨秋平的肩膀上又拍了一下,“不过啊!”他话锋一转,兴奋地笑道:“今天你正面怼柴田老胖子那几下!看得我可真够过瘾啊!”

    “那是意外啦…”雨秋平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他可不希望自己因为这件事情声名远扬啊,传到别人耳朵里多不好。

    “嘿嘿,我跟你讲啊,也不是和你吹牛!”池田恒兴把另外一只没有勾在雨秋平肩膀上的手伸到了雨秋平面前,竖起三根手指,“全尾张啊!敢这么和柴田老胖子说话的只有三个人,除了咱们主公和你之外,就只有我池田恒兴了!”

    “哦?”雨秋平有些意外地说道,“柴田殿下脾气那么大,恒兴你还敢惹他?”

    “什么呀!”池田恒兴不屑一顾地挥了挥手,双眼放光,似乎在回忆着往事:“那次啊!我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对喷,嘿嘿,把他骂得满脸通红,一点辙都没有!”

    “别听恒兴吹牛了!”前田利家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身后传来,随后一个强壮的身子就压到了雨秋平和池田恒兴身上,把两个人硬生生给撞开了。

    “干什么呢大哥!”“谁吹牛了!”雨秋平和池田恒兴一起发声谴责道。

    “小弟,你是不知道呀!”前田利家一只手抓住雨秋平的发髻,把他的头扭向池田恒兴这边,一只手指着池田恒兴,“全尾张有谁不知道池田恒

    兴吹牛大王的大名啊!”

    “阿犬你放屁!我何时吹过牛!”池田恒兴脸红脖子粗地吼了回来。

    “就刚刚!还想抵赖!”前田利家迫不及待地揭露了真相,“什么把人家骂得没辙!那次柴田老胖子不是直接给你了一拳,你正想还手时被主公看见,还被罚着去道歉!”

    前田利家话音刚落,雨秋平就被这充满画面感的描述给逗乐了。深感丢了面子的池田恒兴愤怒地对着前田利家喊道:“你这是对待前辈的方式嘛!你平时懒着值班时是谁派人帮你交差的啊!”

    “好好好,大我两岁了不起死了,”前田利家笑着挥手,“我就是要告诉我小弟你吹牛大王的名声,以免他以后信以为真,被你给坑了!”

    两个人边走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雨秋平也逗得哈哈大笑。半晌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出言问道:“说起来,为什么我接触的人都不喜欢柴田殿下啊?柴田殿下他人缘很差吗?”

    “那当然,那个老匹夫!”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异口同声地说道。

    “整天趾高气扬的,凭着那点当年的战绩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前田利家不屑地说道,“等我有朝一日建功立业,看我不狠狠地把他比下去。”

    “就是,脾气大的跟什么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我们主公呢!”池田恒兴也不屑地哼道。

    “恒兴,犬千代,怎么又在说柴田殿下坏话啊?”两人话音刚落,走在三人前面不远处的一行人就转过身来。为首的一人正是面容和善的丹羽长秀。他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人继续走,自己则向着雨秋平三人走来。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两个没大没小的,看到丹羽长秀后却都很老实地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事了的小学生一般。其实,丹羽长秀也就比他们大了两三岁,却显得比他们成熟很多。

    “柴田殿下哪有你们说的那般不堪,”丹羽长秀笑着摇头道,“柴田殿下他为织田家立下过汗马功劳,的确该享有那样的地位啊。再说你们总说他脾气不好,”丹羽长秀望着前田利家,接着说道:“上次你杀了主公的近侍,主公要让你切腹,你忘了是谁去帮你求情了的么?”

    前田利家顿时满面通红,鼓着腮帮子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柴田殿下。”

    “那不就得了,柴田殿下嘴上说的凶,其实他对你们这些靠着勇武出身的还是挺照顾的,别整天在背后说殿下他坏话。”丹羽长秀苦口婆心地训诫道。

    “是是是,”池田恒兴和前田利家连连点头,应付着说道。丹羽长秀见状也是哈哈一笑,没有再多过追究。

    “红叶,”丹羽长秀对一旁的雨秋平开口称赞道:“今天在评定会议上的那番言论真的是深谋远虑啊,堪比你们汉家诸葛武侯的隆中对了!我之前也曾一直为织田家的前途所迷茫,听了你的一席话,真的让我如醍醐灌顶一般啊。织田家有你加入,真的是如虎添翼!以后有什么不顺的,尽管来找我

    好了。”

    “多谢殿下,丹羽殿下过奖了,”雨秋平拱手道,“在下之前身在今川家,身为局外人,自然看得清楚一点。三河和伊势虽然好打,但其实打下去反而会深陷其中。真正想要图谋天下的人,自当去攻略美浓啊。家督殿下愿意采纳我的建议,真的令我倍感荣幸。”

    就当两人讨论着织田家未来的发展方向时,插不上话的池田恒兴却突然发现了一个身影。他嘿嘿一笑,高声喊道:“猴子!猴子!躲在人群中干嘛呢!”

    他这一喊,周围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池田恒兴指的地方。只见木下藤吉郎一个足轻头,却不知何时鬼鬼祟祟地混入了退场回家的高级家臣们的人群中,不知道偷听着什么。

    “死猴子,怎么来这种地方撒野?”“没大没小,一辈子也就配提草鞋。”几个高级家臣和武士在一旁发出了不屑的讥讽声,立刻让木下藤吉郎满脸通红,灰溜溜地跑走了。

    “这藤吉郎,”前田利家也是哈哈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晋升成侍大将了呢。”

    “先不提正事了,”池田恒兴洒脱地一挥手,打断了雨秋平和丹羽长秀的讨论,“红叶啊!今天是你第一次来尾张,想必生分得很啊!毕竟我们之前还兵戎相见过!”

    “不过你既然来了我们织田家,就是我们的兄弟了!咱们织田家从来都来者不拒!就把这里当成以前那样好了,不必顾虑什么!”池田恒兴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以后有啥不顺都不用客气,尽管和我们说!今天我做东,给你接风洗尘吧!”

    “走,咱们去不醉不归!”前田利家也很兴奋的举手高呼了一声。

    “真的是多谢二位了。”雨秋平真的被感动到了,池田恒兴和前田利家的热情让他有些情难自己。不过,他今晚还是想回去照顾今川枫,不知道今川枫现在怎么样了。她也一定很担心自己吧。

    只是,这两个哥们这么热情地招待我,我又哪里好意思出言拒绝呢。

    正在雨秋平左右为难之时,丹羽长秀似乎看出了雨秋平的烦恼,出言解围道:“你们两个别瞎起哄了!红叶他的妻子还怀着孕呢,当然是要回去照顾妻子啊,哪有空陪你们每天晚上瞎闹腾。”

    “对哦!”前田利家恍然大悟,“弟妹,哦不!枫公主已经来清州城了啊!现在还住在我家里呢!”

    “今川家枫公主?”池田恒兴也是愣了一下,“那个关东第一美人!”

    “是的是的,就是她!”前田利家笑着答应道。

    “那我也要一同去看望弟妹啊!”池田恒兴哈哈大笑,“走吧走吧,顺便买点补品和酒菜,咱们直接去红叶家里给你接风洗尘了!”

    “你们两个真的是,红叶可还没答应呢。”丹羽长秀哭笑不得地训诫道。不过雨秋平却是毫不在意,内心的失落和悲伤逐渐被这些新的朋友们的热情感化,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两个没大没小的武士。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朋友(2)

    一行人于是绕道前往集市,打算去买些补品给今川枫送过去。不过由于天色已经很晚了,不少商家都已经打烊了,只剩下了那么几家店铺。

    进入那家最大的店铺后,雨秋平一眼就认出了森可成后者已经买好了一些补品,正在老板那里结账。

    “森前辈?”雨秋平有些惊讶地开口道。

    森可成明显也愣了一下,扭过头来看到了雨秋平四人后,拱手一礼道:“在下见过诸位了。”

    “森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啊?”丹羽长秀笑着问道。

    “在下听说红叶的妻子怀孕了,”森可成低声道:“来买些补品。”

    雨秋平心下一暖,正要道谢,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却先开始起哄道:“正好正好!我们也是来买补品的!待会儿一起去吧!”

    “你们啊…”丹羽长秀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老是这个样子,何时能有些长进?”

    “没事,诸位这么热情,我是真的很感动,”雨秋平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那你们在这里先看着,我去另外一家店看看。”

    雨秋平说完就离开了那家店,拐了个弯,穿过一条小巷,向着另一家点着灯笼的店铺走去。隔得老远,就听到前方拐角处传来了一阵阵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雨秋平有些好奇,微微地在拐角处探出脑袋,向着右边看去。

    只见十几个低级武士打扮的人,正围坐在一个打烊的酒馆外面的小圆桌旁,不知道商量着什么。雨秋平侧耳去听,立刻就分辨出了木下藤吉郎的声音有点类似于太监音那样的声音。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别乱说哦!主家之后肯定要去打美浓了!”木下藤吉郎兴奋地说道。

    “怎么可能啊?”另外一个人不满地说道,“我们家佐久间殿下之前就说,肯定是要去打三河了。我觉得现在三河的松平家已经要谋反了,今川家肯定就要大军来打他们。到时候我们织田家也出兵三河,不就坐收…坐收渔夫之利了么!你别瞎说!”

    “是啊,打伊势也不会打美浓啊!”另外一个足轻头嘟囔道,“美浓那么强,老主公生前都打不赢,那义龙殿下据说也有万夫不当之勇啊,哪里打得过?”

    “就是,就是,你这猴子又开始瞎说大话了!”几个同伴起哄道。

    “没有!谁瞎说大话了!”木下藤吉郎脸红脖子粗地喊道,通红的脸还真像一个猴子屁股,“这是内部消息!内部消息!我在高层有关系,他们刚刚开完会告诉我的!就是要去打美浓!”

    “又来又来,”另外一个足轻头不屑一顾地冷哼了一声,“每次都说你在上面有人,又每次都不说名字,指不定就是你吹牛编出来的呢。”

    “没有!这涉嫌机密,不能透露!”木下藤吉郎扯着嗓子反驳道。

    “瞎扯把你!你一个提鞋子的猴子能参与什么机密!主公有没有换草鞋的机密么?”一个足轻大将的话引起众人的一片哄笑

    ,木下藤吉郎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不停地大喊着什么“你们不信算了!我可是有地位的!”之类的话。

    “得了吧你!”一个足轻头狠狠地推了木下藤吉郎一把,把后者推得一个踉跄,“少在那边吹牛了,滚回去提草鞋吧臭猴子!”

    “你!你们这些!”木下藤吉郎直起身子,但还是比大家矮了半个头。他愤怒地用手指点着那些对他放声大笑的人,气得直跳脚,厉声大吼道:“不要狗眼看人低!”

    “什么狗眼看人低,看的是猴子!”一个足轻头捧腹大笑道:“你有本事把你那个上面有关系的人叫出来啊!啊!你叫得出来吗!就知道吹牛!”

    “木下大人,您在这里啊。”忽然间,转角处传来一声呼唤。正在起哄的诸人和木下藤吉郎都把目光看向转角,只见一个披着红叶披肩,一身白色武士服的青年正站在不远处。

    “雨…雨…雨秋殿下!”木下藤吉郎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雨秋平居然叫自己木下大人?周围的那些足轻头同样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们也已经听说了今川家那个少年奇才投奔织田家的事。不过听说他一来就是高高在上的部将啊,怎么会对木下藤吉郎这个小角色如此恭敬啊!

    “木下大人这么见外么?”雨秋平笑着摊了摊手,“叫我红叶就可以了。”

    这一句话又是让在场众人吃了一惊!雨秋平居然和木下藤吉郎称兄道弟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那些伙伴看木下藤吉郎的眼神都变了难道这小子真的和上层有什么关系么!

    “不…没…没有见外…”木下藤吉郎惊讶的都有些结巴了,磕磕绊绊地说道:“红…红叶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雨秋平微笑道,“丹羽殿下,前田大人,池田大人和森殿下打算为我接风洗尘,也打算邀请木下大人一同前去?不知藤吉郎可否赏脸?”

    空气忽然安静。这句话中的信息量过于巨大,以至于大家一时间竟消化不了。丹羽长秀,池田恒兴,前田利家,森可成,雨秋平…这些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啊!居然要邀请木下藤吉郎吃饭!

    木下藤吉郎真的在上面有人啊!

    “我的天啊!”紧接着,刚才推搡木下藤吉郎的那个足轻头脸色一下子煞白,爆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喊出了众人心中所想:“藤吉郎!不!不!木下大人,您这么厉害的么?”

    “木下大人!刚才小的说话多有不周,您大人有大量!”“木下大人,刚才我实在是多有冒犯了!您可饶过我一次啊!”“木下大人,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要多提点提点小弟我啊!”

    刚才还对木下藤吉郎冷嘲热讽的低级武士们纷纷悔青了肠子,暗自怒骂自己为何狗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这样一位有权有势的大人。他们匆忙放下身段,纷纷围着木下藤吉郎不断阿谀奉承。木下藤吉郎显然很是受用,在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后,立刻

    就摆出了一幅我是老大哥的模样,颇为“大度”地表示不会怪罪众人,以后也会多多提点。他显然对这样的奉承很是受用,向雨秋平投来感激的一瞥后,就兴奋地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雨秋平微笑着等待着木下藤吉郎出尽了风头后,才拉着他一起离开了街角。

    “刚才真的是多谢雨秋殿下了!”木下藤吉郎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确保没有人跟过来后,就兴奋地感谢道:“真是帮我长脸了啊!可算在那帮瞧不起人的面前出了口恶气!真的太谢谢殿下了!真爽啊!”

    “哈哈,别叫雨秋殿下了,叫红叶啊,”雨秋平笑着拍了拍木下藤吉郎的肩膀,“藤吉郎你这么见外么?”

    “唉?”木下藤吉郎愣了一下,在原地停下了脚步,有些意外地看着雨秋平。

    “别磨叽啦,”雨秋平催促道,“大家还要一起去吃饭呢,速度点啊,别让我妻子久等了。”

    “啊??”木下藤吉郎这下彻底愣住了。半晌后,他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殿下你真的要带着小的去吃饭!”

    “是啊,不然呢。”雨秋平笑了笑。

    “可是小的,不,可是在下只是一个足轻头啊!”木下藤吉郎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怎么好意思和那么多殿下一起吃饭!哪里高攀的起啊!”

    “现在是足轻头,又不是一辈子是足轻头,”雨秋平笑着看着这个未来的太阁,“凭着你的努力和才干,早晚也会成为一国一城之主的。到时候,可别忘了一起吃饭的朋友啊。”

    一国一城之主?我…我吗?我这个只配给主公提携的小人物吗?怎么可能啊…自从母亲改嫁后,自从我长成这副样子后,包括继父在内,就从来没有人拿正眼看过我啊。我流落各国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人认可过我啊。

    “走了啊,还愣着干嘛,”雨秋平说罢不由分说地拖着木下藤吉郎的手臂,就拉着他往前走。木下藤吉郎被雨秋平拉了个踉跄,望着雨秋平的背影,双眼居然湿润了。

    “承蒙殿下您看得起,”木下藤吉郎忽然呜咽道,“从小到大,就因为我长得丑,因为我是跟着母亲改嫁过去的,就没有人拿正眼瞧过我。殿下是第一个愿意帮我撑场子的人,也是第一个认可我的人。”

    “俺…俺一定不会让殿下你失望的!”木下藤吉郎有些激动地嚷嚷道,“以后立下功勋,一定会回报雨秋殿下的!”

    雨秋平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鼓励木下藤吉郎,为什么要出去帮他撑场子,给他长面子。如果自己不知道他会是未来的丰臣秀吉,自己还会去施恩于他吗?我当时,有没有存着私心,希望他未来功成名就后,有利于帮助我实现我杀死织田信长的复仇计划呢?

    可是…在帮他的那一瞬间…我却没有考虑这么多啊。仅仅就是,看到朋友受委屈,想要出来挺他啊。

第二百二十章 朋友(3)

    内心复杂的雨秋平,为了不扫了众人的兴致,强颜欢笑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大家一起来到了前田利家的家中。一路上,木下藤吉郎都显得十分不自在,显然是在这些高层面前对自己的身份很是自卑,但是又渴望能和高贵的人们待在一起。好在丹羽长秀几人也不是像柴田胜家那样很传统古板的人,没有对木下藤吉郎有什么排挤的意思。

    前田利家在清州城城下町的住处,也不算太宽敞,挤进了这么多人就略微显得有些拥挤。发现丈夫领着一帮人回家后,阿松匆忙出来迎接,她刚才正和今川枫带来的侍女阿铃一起照顾今川枫。见到阿松本人时,雨秋平也是吃了一惊虽然他以前就知道阿松比前田利家小不少,但却完全没想到阿松竟然还是一副初中生的模样。今年是1560年,按照虚岁算阿松也就是一个14岁的少女呀,的确就是上初中的年纪。

    阿松穿着一件浅红色的和服,身材十分娇小,大概也就一米四出头。五官没有今川枫那么精致,却也十分耐看了。她的头发工整地盘在脑后,双手的袖子都被挽了起来,一看就是很勤俭持家的类型。一想到这么小的女孩子,就已经嫁做人妇,要为一个家操劳了,雨秋平还是有些感慨。不过,在那个年代,由于人的寿命普遍不长,早婚也是常规现象。今川枫16岁还没嫁人,不就已经让大家愁得慌了么。

    不过,前田利家在阿松13岁时就娶了她…还是不免有一些洛丽塔的倾向啊!那么小的女孩子,前田利家就让她怀孕帮自己生了个孩子!雨秋平心中对前田利家心中默默地加了一个“萝莉控”的标签,将其归入了“准变态”的行列中去。

    “大哥,你知道什么是三年起判,最高死刑么?”雨秋平忽然冷不丁地脱口而出道。

    “啥?你在说啥呢小弟?”前田利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说道。

    “没啥,咱们有代沟。”雨秋平随口嘟囔了一句道。

    “阿松,”前田利家也不多计较,“枫公主呢?”

    “人家叫雨秋夫人…”阿松有些不满地指出了自己丈夫的失礼之处,索性雨秋平并没有介意,“雨秋夫人正在内室休息呢,几位殿下可是来看望夫人的?”

    “正是,”丹羽长秀微笑道,“顺便来为红叶接风洗尘。”

    “是啊,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啊!”前田利家没喝酒却已经像喝了酒一样激动,兴奋地大声嚷嚷道。

    “夫人已经睡下了,”阿松皱着眉头低声道,“请小声一点啦。”

    “枫儿她已经睡了么?”雨秋平有些担忧起今川枫的身子,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丹羽长秀。后者果然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雨秋夫人已经睡下了,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东西先留在这里,我们出去为红叶接风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真是遗憾呀,”池田恒兴遗憾地伸了个懒腰,,“总不好打

    扰人家休息呀。”

    “那我们去哪里呢?”一行人离开了前田利家的家里后,雨秋平开口问道:“在下初来乍到,对这清州城城下町可是完全不熟悉。”

    “你说”前田利家拖长了音调,坏笑着说道:“这么晚还开的地方”

    “能有几个呢?”池田恒兴笑着把话接上,同时发出了有些刺激的笑声。

    “鲸屋?”雨秋平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聪明!”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异口同声地笑了出来,在雨秋平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一看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啊!”

    “听说骏府的姑娘特别赞!”池田恒兴兴奋地咽了口口水,“红叶不如给我们说说!”

    “没去过没去过!”雨秋平连连摆手,“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

    “啊?”这次不光是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了,连丹羽长秀都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

    “怎么了?”雨秋平也愣住了,将疑惑的目光看向看起来比较正经的森可成和丹羽长秀,“难不成…”雨秋平自己说出口也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可能嘛:“你们都去过鲸屋么?”

    没想到,丹羽长秀和森可成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都是点了点头。连一旁看起来最为穷酸的木下藤吉郎,也嘟囔了一句“谁没去过”之类的话。

    “纳尼???”雨秋平的笑容瞬间僵住,感觉世界观被瞬间颠覆了。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丹羽长秀去过鲸屋他也算可以接受了,毕竟中国不是一直有一种“风流才子”的说法么,一般看起来这样很有修养的男的都是混迹青楼的好手。可是,可是!森可成他!看起来那么老实忠厚的人!看起来那么朴素干练的人!居然也去过鲸屋么!

    你们两个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革命?这是雨秋平心头闪过的念头。

    不过,再多说也就伤感情了。雨秋平只好任由着几个人把自己领着往鲸屋那边走去,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惶恐。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他中考考完后大家聚在一起庆祝,几个老司机领着他第一次去了电玩城一样的感觉。

    “我妻子还在怀孕…我就去这种地方,不大妥当吧。”雨秋平小声抗议道。

    “难道不都是妻子怀孕时才来的么?”前田利家拍着雨秋平的肩膀嘲笑道,“不然这里哪个姑娘比得上我家阿松,我来这里干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池田恒兴咂着嘴说道:“有道是家花不如野花香,鲸屋里的姑娘自然有一番韵味。不过呐,有名的姑娘往往要价很高,每晚都有主顾啊。”

    “是啊,是啊,”木下藤吉郎终于找到了加入对话的机会,忙不迭地说道,“在下一个月的工钱也顶不上那些好姑娘一晚上啊。”

    “唉,这就是你不行啦臭猴子!”池田恒兴哈哈一笑,在木下藤吉郎的脑袋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后者则有

    些惊恐地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头发,生怕又被拍掉了几根。

    “想当年我纵横尾张的鲸屋的时候啊,花之恒兴的名声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池田恒兴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哪个鲸屋的头牌们不都争着抢着要和我恒兴共度**,倒贴都来不及啊!和我睡过一晚,身价就不知道涨了多少啊!”

    “又吹牛,把别人的事迹拿来自己用啊!”前田利家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逛鲸屋逛得还不上钱,还来找我借钱的。”

    “你!你!”池田恒兴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犬千代,可把你能耐坏了!今天要干嘛!反了啊你!”

    看到两个人又开始拌嘴了,雨秋平也笑出了声。不管怎么样,短短一个晚上,池田恒兴在他心中“尾张b王”的形象就算是坐实了。这可是真能吹啊!哪有那么好的事啊!这是要多会撩妹才能让大家倒贴?怕是只有穴山信实能有这样的本事了吧。

    不久后,一行人就来到了清州城下町最为红火的一家鲸屋:樱花阁。据前田利家所说,近习一派和外地来的武士基本都会来这里喝酒作乐,而柴田胜家他们更喜欢去城东的青梅阁。

    “听说你不久后就要去羽栗郡了,那里可是前线啊,比不上清州城舒服,”池田恒兴嘿嘿一笑,“好好享受一下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说罢,他就拉着一脸不情愿的雨秋平大踏步走进了这座鲸屋,丝毫不顾及雨秋平的腼腆。

    好吧,雨秋平之前可能对鲸屋有误解。鲸屋和他想象中的妓院不一样,不是单纯的青色交易。相反,反而典雅地多。大厅内的布局和一般的酒店差不多,大概有五十多张桌子。而在大厅的一侧,则有着一个舞台,上面有着各式各样的歌舞和能剧表演。而不少桌子旁也并没有所谓的陪酒小姐,只是单纯地几个兄弟在看剧喝酒聊天。据木下藤吉郎说,叫姑娘陪酒还要额外花钱,很多不是那么富裕的武士就不会叫了。

    “那…干那个是要在哪里啊?”雨秋平有些羞涩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在里间啊,”木下藤吉郎难得有了优越感,这个雨秋平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像丹羽长秀和森可成这样的武士,自然不会坐在大堂里了。他们看起来也是这里的常客了,直接到了二楼的一间雅间。到了雅间里,池田恒兴就嚷嚷着要叫姑娘陪酒,丹羽长秀和森可成也没有扫他的性,并没有反对。倒是木下藤吉郎有些犹豫,不过再听到丹羽长秀说他请客后就立刻猴急地也要求叫陪酒姑娘了。

    雨秋平自然是坚决拒绝妻子怀着身子,因为陪自己流放而吃尽苦头。这时候自己再在外面花天酒地就太不像话了,陪陪朋友也就差不多了。这可着实被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挖苦了老半天,说他是一个妻管严雨秋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朋友(4)

    不多时,五个颇有一番姿色的姑娘就端着酒壶进来了。可能是混迹风月场多年,她们似乎也有些察言观色的水平。两个去找丹羽长秀和森可成的姑娘都很本分,只是坐在他们身侧为他俩斟酒。而去找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的两个人就开放地多了,一个坐到了前田利家的大腿上,另一个则是直接躺到了池田恒兴的臂弯里姑娘们如果伺候雇主满意的话,阔绰的雇主一般会再给一些“小费”。因此,那个去陪木下藤吉郎的姑娘显得有一些不情愿一看就是给没钱的土包子,人还长得丑她因此也一直再试图往雨秋平这边靠,不过雨秋平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

    酒局一开始,池田恒兴和前田利家这两人果然就起劲起来。即使雨秋平以茶代酒,酒桌气氛也异常地活跃。推杯换盏间,他们俩似乎很快忘了这次酒局是为了给雨秋平接风,无视了丹羽长秀试图拉回话题的努力,而是搂着怀中的姑娘,很有表现欲地开始谈天说地,讲着各种各样的趣闻和自己对时局幼稚的看法。木下藤吉郎一开始还努力地想要加入对话,逐渐发现自己有点插不上话,很快就投入到了对陪酒姑娘的挑逗中去了,时不时应和几句。他一只手很不老实地在姑娘丰满的身材上摸来摸去,另一只手则握着姑娘的小手为自己斟酒。森可成一个人一杯一杯地喝着酒,耐心地听着两个晚辈说话,很是享受的样子。丹羽长秀后来也在活跃的气氛里有些跑偏,和雨秋平一起加入到了讨论当中。几个人说说笑笑,从儿时的事到未来的理想无所不谈。一时间,雨秋平竟然有了种他已经和这几个人认识好几年了的感觉。

    不知啥时候开始,话题被扯到了织田信长的老婆身上。很有可能是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这俩家伙喝高了?还是酒后吐真言了?

    “要我说啊,咱们主公…主公,有再多不好我都可以忍!”前田利家喝得舌头都大了,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就像一个即将摔倒的醉汉,“就是这找老婆!特别特别!奇怪!”

    “哪里奇怪了?”雨秋平不解地问道。他记得,无论是归蝶夫人还是吉乃夫人都是出众的美人啊。

    “都要找那么…那么老的!”前田利家边说边锤了一下桌子,“归蝶夫人就和主公差不多大了,这也就…也就罢了!那吉乃夫人!”前田利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足足要比主公大了七岁啊!这能忍?”

    “这有啥问题么?”雨秋平苦笑道,“大七岁确实差的有点多,但是归蝶夫人不是还比主公小一岁么?”

    “有啊!当然有啊!”前田利家嚷嚷道,“找老婆最好要找个小十岁的啊,再怎么说都要找个小五岁的吧!主公真的是!”

    “萝莉控。”雨秋平不屑地哼了一声。怪不得后世的人都说织田信长是新新人类,是穿越者。至少在找妻子这方面,他和雨秋平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你说我啥?”前田利家有些不解地

    问道。

    “萝!莉!控!”雨秋平用清晰的日语发音给他复述了一遍。

    “这是什么意思啊?”池田恒兴笑着问道,“发音还挺好玩!”

    “就是专门喜欢幼女,喜欢比自己小好多的女孩子的意思。日本可能没有,但是我们明国专门用这个词来形容变态。”雨秋平嘿嘿笑着解释道。这可把众人给逗坏了,前田利家气得脸红脖子粗,木下藤吉郎和池田恒兴都笑的前仰后合,连丹羽长秀和森可成都是忍俊不禁。

    “去你大爷的萝莉控!”前田利家立刻很熟练地发出了这几个音果然是日语词汇么。“这有什么问题么?”

    “好好好,没有没有,”雨秋平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三年起判,最高死刑哦!”

    “别说这些有的没了的,”池田恒兴不耐烦地打断道,“吉乃夫人到底长什么样啊!阿犬你倒是说啊!她一直没有来清州住过,我都没见过!”

    “你平时不是吹牛和主公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么!怎么连吉乃夫人都没见过啊!”前田利家坏笑道:“莫非主公和吉乃夫人行房时,把你和裤子一起扔在外面了?”

    扯了许久,雨秋平也喝了快一壶茶了。他有些歉意地起身说要去上厕所,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他从厕所出来时,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倒是让他冻了一个激灵。刚才在屋子里大家畅聊喝酒的气氛太过热烈了,以至于他都没注意自己已经只穿着单衣了这在秋天的夜晚可不是特别保暖。

    身体冷下来,大脑也在缓慢地降温,他不知不觉地放慢了回去的脚步。当他走上二楼房间的门口,透过屏风间的缝隙往里面看时,竟然有些恍惚。

    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已经醉醺醺地站了起来,兴奋地互相敬酒抬杠;木下藤吉郎在一旁逗弄着怀里被他灌得晕晕乎乎的少女;老成持重的森可成话也不多,默默地看着晚辈们意气风发的样子;丹羽长秀则笑着给争执的两人调解。

    这样热闹的场景…

    仿佛回到了今川家的除夕晚会上…没大没小的人来疯朝比奈泰亨;总是和大家一起攀谈理想的伊丹康清;个子小小的奥平贞吉;喝酒都要算钱的铁公鸡濑名氏义;话虽然不多,但是一直微笑着看着晚辈们的濑名氏俊;洒脱自如,仿佛一切都看淡却又热爱着热闹的今川义元…还有会在后堂等着自己的那个公主…

    俱往矣…那个今川家,那些朋友,那样的除夕晚会,再也回不去了。那回忆,是自己在失去了前世的一切后,曾经在心里寄托了全部感情的地方,现在却不敢去触碰。

    心情骤然地大起大落让雨秋平怔怔地停下了脚步,愣在了原地。另一个严肃到近乎绝情的问题涌上心头我对这些新朋友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我是一个复仇者…我来到织田家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向织田信长复仇,亲手杀了他!我为他建言献策,也都是为了

    爬到高位,更好地实现我的计划。我在织田家做的一切,不都该是为了复仇服务的么?

    之前我和泷川一益相交时,不就抱着讨好这个情报头子的功利想法么?我在结交木下藤吉郎时,不是也想着他日后飞黄腾达了可以成为我的助力么?

    那我对他们…对屋子里的这些伙伴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啊?虽然仅仅是初次相见,虽然之前还曾经兵戎相见,但是他们都以真心待我…

    如果有朝一日我和织田家敌对…他们会何去何从?

    森可成满门忠烈,肯定会站在织田信长那边吧。丹羽长秀和池田恒兴同样对织田家忠心耿耿,自然也不会有所变节。而前田利家呢?如果是晚年那个颇有手腕的他,是不是会妥善权衡利益呢?但如果是现在这个愣头青,估计也会和我恩断义绝吧。木下藤吉郎倒是不好说,说不定可能会助我一臂之力,但是谁又说得准呢?

    我为什么会想这些?

    我如果仅仅抱着利用他们爬上高位,利用他们杀害他们敬爱的主公的目的,会不会太昧着良心了啊…这样对得起他们的真心么?对得起“朋友”这两个字吗?

    “你在想什么啊!”雨秋平在心里忍不住对自己怒吼,“你又要为了所谓的情谊,所谓的善,耽误自己的大事么?”

    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啊!我必须要做出选择的啊!仅仅相处一天,你就不能在朋友间的情谊和血海深仇之间做选择了么!你这个没用的懦夫!

    身体之不住地颤抖,越想越可怕,越想越绝望。雨秋平弯下腰,努力地止住自己的颤抖。

    雨秋平悄悄把手伸进怀里,紧紧地握住了濑名氏俊留给他的那把肋差。冰凉的触感让雨秋平一下子冷静下来。那把肋差,似乎有着神奇的魅力可以把复仇的坚定信念传输到他的心中。

    殿下就是用这个切腹的…

    我不能辜负了殿下。我要复仇。

    我一定可以的…

    “嘿!你小子怎么啦!”

    忽然,前田利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雨秋平吓了一跳,匆忙松开握住肋差的手,望向前田利家。后者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笑嘻嘻地走出了雅间,在门外看着雨秋平。

    “没事…”雨秋平苦笑着摇了摇头,神色间闪过一丝落寞,“喝多了,有点不舒服。”

    “喝茶也会喝多么?”前田利家嘲笑着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小弟,你真是不行啊,太菜了!”

    是啊,我是真的不行啊…一想到有朝一日谋反时,难免会和你们兵戎相见…我就怕得不行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像曾经在今川家的那一些朋友,也终究要分别的。

    你们也是一样…

    脑中忽然闪过了,福岛安成在树下说的那句话。

    世上凡是有实体的东西,又有什么是永生不灭的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来信

    扛着烂醉如泥的前田利家回到他家里后,阿松立刻十分歉意地迎了上来,把前田利家扶回去休息了。除了阿铃之外的其他侍女都住到了其他宿屋里去,只有阿铃还留在前田利家家里照顾今川枫。

    “枫儿她还在睡吗?”雨秋平向正在洗毛巾的阿铃问道。

    “应该是吧。”阿铃点了点头。

    雨秋平推门进去,看到今川枫正安详地躺在榻榻米上睡着,嘴角微微流露出了些许笑意,刚才的压抑心情也稍微淡去了一些。他悄悄地换掉身上的衣服,生怕吵醒了自己睡着的公主。

    不过,显然他的动作还是大了一点。今川枫似乎听到了身旁的噪音,微微皱了皱眉头,呢喃着从梦中醒来。

    “你回来了?”今川枫轻声问道,“怎么样?”

    “嗯,大家都对我很热情,都是很好的人啊。”雨秋平哈哈笑道,在她身边躺好。

    今川枫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平,你似乎有烦心事?”

    “额…”雨秋平嘟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心事一下子就被看穿了。但是,他内心的矛盾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想要谋反,想要刺杀织田信长来给今川义元报仇。他对织田家的态度因为十分微妙,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真心照顾他的朋友们。

    可是我又怎么能现在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今川枫呢?她还怀着孩子,让她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每天提心吊胆地为自己担心啊。

    算了吧,雨秋平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我来织田家…枫儿会怪我吗?”

    “唉?”今川枫愣了一下,“你在担心这个么?”

    雨秋平默默地点了点头,错开视线,不去看今川枫的眼眸。

    今川枫望着雨秋平的侧颜,沉吟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道:“还好吧…最开始的时候,的确会有点失望。但是当时更庆幸你能平安回来,能庆幸我们又能在一起了,就没有多关注。”她顿了顿,“后来,也逐渐看开了,也就没多想什么了…毕竟,按照你前世的历史,织田家最后统一了整个近畿不是么?站在胜利者的这一边,追随你的大家也都可以过上平安日子,不用再一次遭遇流离失所,骨肉分离的事情了吧…”

    雨秋平心里咯噔一下…可是如果他一心想要报仇的话…就不会按照这个历史走下去啊。今川枫愿意看到那一天么?

    还有…自己前段时间一直没有好好关心一下今川枫,她内心发生了那么多波动自己都没有察觉,实在是太不尽责了吧…

    “如果平在担心我责怪你,为什么去投奔杀父仇人,为什么不给家严复仇的话…”今川枫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道:“我相信,如果你依旧在今川家,一定会为之不懈努力的吧,我也明白你对家严的感情。但是今川家却决定把你追放…还把鸣海城的责任全部归咎到你身上,让你蒙受冤屈…这是今川家先对不起平,也就不能责怪你了啊…”

    “不管怎么样,这是你的选择啊,”今川枫看到气氛有些沉重,就换了一个稍微欢快一些的语气,张开手,搂住了雨秋平的脖子,把头枕在了他的臂弯里,“我相信你,你只要不要对它后悔就行了。”

    不后悔…又是无悔的选择么?

    忽然,今川枫一下子被雨秋平紧紧地抱住,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隐约间

    似乎还感觉到,有冰凉的泪珠滚落在她的脸颊上。她愣了一下,缓缓地拍着雨秋平的背部,如同安慰婴儿一般轻声哼唱着小曲。

    “…”雨秋平呜咽着想起了前田利家等人对他的真情实意,想起了织田信长对他的信任和求贤若渴,又想起了今川义元对他的知遇之恩,手不禁握住了怀中的那柄肋差。

    “我会后悔吗?”

    一夜无眠后,第二天,雨秋平就被林秀贞叫去了他在清州城内的府邸,说是要给雨秋平布置接下来的任务。

    “主公去生驹宿屋了,”林秀贞和蔼地笑着解释织田信长没有亲自来的原因。看到雨秋平有些疑惑不解的眼神后,林秀贞微微咳嗽了下,又笑道:“生驹夫人一直没有被接来清州城天守阁住。”

    哦!这可能就是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谈起的那位大织田信长7岁的生驹吉乃了吧。没想到织田信长活力这么旺盛啊,昨天入夜前还在清州城开会,居然大晚上的就直接跑去生驹宿屋了?

    “闲话也不多说了,”林秀贞很自然地跳过了尴尬的话题,“这次叫你来,就是要大概告诉你一下,你在未来一段时间需要做的事情。这些都是主公昨晚就安排好了的。”

    “林殿下请吩咐。”雨秋平恭敬地说道。

    “秋收的日子基本上已经过了,所以雨秋殿下也不用着急赶往领地了。”林秀贞边说边用余光打量着雨秋平的表情,“主公预计在十月份出征三河,到时候雨秋殿下率部一同行动,担任本军向导。”

    雨秋平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有些说不出的苦闷。被当做向导带领织田家进攻三河怎么看都有点前世汉奸的那种感觉。

    “老夫听说雨秋殿下常磐备的家属们,很多都还在知立城?”林秀贞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雨秋平,后者点了点头。“那就正好了,”林秀贞慈祥地笑道,“主公的一片良苦用心,肯定是想让雨秋殿下能够接到家属之后,再一同前往领地啊。”

    “多谢主公和林殿下了。”雨秋平感激地说道,“在下一定为织田家奉献忠诚。”

    “只是,如果我方进攻三河的话,雨秋殿下的家属是否会受到威胁呢?”林秀贞担忧地问道。

    “应该不会,松平殿下乃坦荡之人。”雨秋平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不会行此小人之事。”

    雨秋平起身离开后,林秀贞就叫来了他的几个侍从。

    “嗯…你去把这个交给主公吧。”林秀贞递给了侍从一个卷轴,随后笑着补充道:“如果主公起床了的话。”

    “敢问殿下,这里面是何物?”侍从看起来也是林秀贞的亲信,说话没有什么避讳。

    “是老夫对雨秋殿下做出的安排,向主公报备一声吧。”林秀贞把手背在背后,缓缓起身,挑了挑眉毛,示意周围的人全部退下。

    “桶狭间之战前,让你们监视的那三个人里,剩下的两个有什么动向么?”林秀贞一改刚才的和善,面色变得无比严肃,低声道。

    “没有,二人看起来对封赏很满意,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侍从压低声音回复道。

    林秀贞眉毛一皱,背在背后的手微微地有些颤抖。良久,他叹了口气道:“下去吧。”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雨秋平,算得上是平静。他

    没有接到新的指派,也没有要去参加什么大的评定会议,而是可以开始着手安顿一下自己的事情。常磐备依旧驻扎在清州城的城下町里,粮草由织田家的粮仓直接供给。而今川枫的身子也在阿松和她的侍女们的照料下逐渐好转,让雨秋平松了一口气。不过,烦心事也有。穴山信实就因为耐不住寂寞,跑到清州城城下町的鲸屋里去花天酒地,结果身上的嫖资不够,被人当场扣了下来。还是雨秋平和前田利家带着钱去把他赎回来的。而蓝翔花掘和他的那些工匠也闲的手发慌,在城下町里开了家铁匠铺,帮百姓们修修补补。他们的手艺自然是没的说,不过这抢了不少本地工匠的手艺,两边还闹到了治安奉行那里去。

    常磐备的训练还在继续,但是强度并不是太大。雨秋平现在才意识到,高强度的训练必须要大量的伙食供应才可以。以前在今川家,今川义元一直给他开后门送物资,不愁吃不愁穿,队伍自然是每天都拼命训练。可是到了织田家,粮草供给也就能保证不饿,每天高强度训练实在是吃不消了。雨秋平有些担心,长久下去,常磐备的战斗力是否会下降,不过暂时也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雨秋平每天呢,基本上都会被前田利家拉出去。只要前田利家不用值班,他肯定是闲不住的。要么就是找着母衣众的哥们还有池田恒兴他们一起喝酒,要么就是大家一起去游山玩水,倒也有几分乐趣。雨秋平还抽空拜访了两次森可成和丹羽长秀,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帮助。

    一晃许久,日子似乎再次变得平淡起来。只不过,上一次过着这种悠闲自在的时光,已经是在今川家的时候了。

    给雨秋平的生活带来惊喜的,则是好友的两封来信。一封是松下轻乱的,一封是浅井长政的。两封信的送信人可都是吃尽了苦头。因为他们送信时,雨秋平还在今川家呢!他们大老远穿过尾张三河远江来到骏府城,却被告知雨秋平已经被流放。两个倒霉蛋在一起回程时还碰巧在酒馆里聊了起来,惊讶于缘分的他们就一起前去尾张找雨秋平了。

    两封信都是在雨秋平桶狭间之败后写出的。浅井长政先是为今川治部的死表示了惋惜和遗憾,然后就安慰他的义兄雨秋平,让他不必气馁自责,好好振作,一起为了天下义理而奋斗。而松下轻乱的信则是在听说了雨秋平在引马城下行善反而导致全军崩溃后写来的,信中指出了雨秋平军事部署和应对的几点不足,但在信的末尾,他却对雨秋平的行为表示了欣赏和感动,希望雨秋平能够坚持他的光明和义理。

    雨秋平那天下午没有和前田利家一起出门,而是坐在桌案前,反反复复地读着这两封信,一遍又一遍。

    当时三个一起约好,践行光明大义,用善与义理去匡正天下,结束治乱循环的伙伴。两个还是原来那样,自己却已经变了。

    或许自己真的是太年轻了。我能想得到的办法,为什么古人就没有人用呢?真正的能人都明白啊,靠着所谓的善意和仁爱是得不了天下的,只会连累无数追随自己,信任自己的人啊。

    可是,当雨秋平反复地阅读这两封信时,看着那跃动在纸张上的文字中彰显出的力量和信念时,自己也不免为之热血沸腾。那也是我曾经怀有的梦想!那也是我曾经向无数人许下的诺言!

    我能舍弃的了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盗贼(1)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8月15日,中秋节的时候。由于是中秋的关系,前田利家和几个母衣众都被放了假,闲不住的他们自然就约上了池田恒兴和雨秋平他们,一起要到清州城周围游山玩水。雨秋平本来想在中秋节这天待在家中陪家人,却也被这几个人硬拉着出去玩了。

    雨秋平,前田利家,池田恒兴,佐胁良之,直政,生驹亲正一行六人,就一起策马前去清州城东边的一座小山里游玩。天气已经转凉了,尾张并没有比骏河暖和,雨秋平前几天还不小心感冒了。于是这次出门,他特意围上了一条围巾。

    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已经和雨秋平很熟了,而这个佐胁良之则是前田利家的弟弟,同样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前世则战死在三方原的战场上。他因为自己冲动的脾气,和他的兄长前田利家一样一度被织田信长追放。不幸的是,他没有能够像前田利家那样立下大功返回织田家,而是早早地殒命沙场。

    直政是这些人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性格也较为稳重,他的妹妹也是织田信长的侧室,生下了织田信长的庶长子织田信正。而生驹亲正同样也是外系马众的一员,生驹吉乃正是织田信长最宠爱的侧室。这两人性格相近,也因为相似的身份而比较熟络一点。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虽然生驹吉乃明显比直政的妹妹要得宠,但是直政在仕途上却是远超生驹亲正。在雨秋平的前世,当生驹亲正还是羽柴秀吉手下的一个家臣时,直政就已经是和柴田利家等人齐名的织田家的方面军统帅,担任南山城守护和大和守护两个守护之职,还获赐姓氏“原田”。

    看来织田信长就算是照顾裙带关系,也会任人唯贤啊。雨秋平暗自感慨道。后世的人只是看到织田家的将星璀璨,人才济济,羡慕织田家命好。殊不知,后来那令日本为之胆寒的织田军家臣武士们,其实在小时候也只是平常人;而织田信长却能慧眼识才,将优秀的人加以培养历练,给予他们施展才华的平台,这才成就了如此多的人才。

    “小弟,想什么东西呢?”前田利家猛地一拍雨秋平的肩膀,让后者猛地从自己的脑补中清醒过来。雨秋平的手也打了个颤,险些没握住手中的钓竿。

    说时迟,那时快,钓竿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估计是有大鱼咬钩了!可是雨秋平由于手抖了一下,没能握紧钓竿,整个鱼竿一下子被从手中抽走,直直地甩下河面。

    雨秋平愣了片刻才反映过来,可是还没等到他屁股离开石头,身旁的前田利家就已经窜了出去。只见他一只脚毫不顾忌地踏入不知深浅的水中,身体几乎180度平行地面地前倾了出去,紧紧地握住了钓竿的尾部。下一刻,失去平衡的他就一头栽入了水中。

    “我去!”池田恒兴吓得不轻,随手把钓竿往岸上一甩,就冲到前田利家落水出的旁边,一把拉住了前田利家的另一只脚。佐胁良之也从另一侧赶来,水跑到浅滩处,横抱住前田利家的腰。缓过劲来的前田利家死死地握着钓竿,借着后面两个人拉着他的力道,猛地

    一扭腰,一条硕大的鲤鱼就被提出水面,重重地甩向了岸边。雨秋平和直政忙不迭地接住了这条鱼,随后生驹亲正抽出腰间的肋差,给这条还在挣扎的鱼补了一刀。

    “大哥,你没发疯吧!”雨秋平被前田利家吓得够呛,“不就一条鱼嘛!至于嘛!”

    “你还有脸说?”前田利家从水里爬了出来,随手脱下外面的衣服,开始拧水,“是哪个骏河来的女武士连鱼竿都握不住的?”

    “不是!”雨秋平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是你拍我害得我分心嘛!不然我哪里会握不住!”

    “哈哈,别解释了,红叶!”佐胁良之哈哈笑道,“就算你是明国人,当了武士之后也必须要练武啊!这样弱不禁风可不行啊!”

    “是啊,是啊,”池田恒兴也跟上来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想当年我也是不爱习武,后来主公说了我两句,我就自己苦练了一个冬天!第二年,就把咱们尾张最强的武士给打趴下了!你也要好好练啊!”

    “什么呀,又在吹牛,”前田利家把刚刚拧了不少水的衣服往池田恒兴那边一挥,立刻就溅了他一脸水,“人家老爷爷都已经五十多岁了!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欺负一个过去的最强武士,还好意思说出来?”

    “阿犬!你又干嘛!”池田恒兴抹了一把脸色的水,恼羞成怒地朝着前田利家扑了过去。前田利家立刻大笑着转身躲开,绕着生驹亲正和直政两个人来回躲闪池田恒兴。

    “好啦,你们也别闹了,”雨秋平笑道,“天气冷,小心着凉!大哥,你要不要围围巾?”

    “只有骏河的女武士才需要那些围巾!”前田利家边躲着边嘲笑道,“像我这样健壮的人是不会染风寒的!”

    晚上,众人在小山旁边的一处小村庄里找了家小店,让店主人用他们打来的鱼炖一锅鱼汤,来给感冒的前田利家暖暖身子。

    店主人是一个有些年迈的老婆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看起来估计要有五六十岁了,头发早已花白,眼角的皱纹几乎深不见底。店铺也着实有些简陋,狭小的茅草屋里只能摆下四张小桌子。可能是因为地方偏僻,条件也不好,这家店的生意看起来不怎么景气。明明已经到了饭点,却基本没有人来。

    “大哥,你要不要围围巾?”雨秋平走了回来,看着坐在一旁凳子上,不停吸溜鼻涕的前田利家,笑着打趣道。

    “只有骏河的女武士才需要那些围巾,”前田利家死鸭子嘴硬地嘟囔道。

    “是啊,”雨秋平学着前田利家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道:“像大哥这样健壮的人是不会染风寒的啊!”

    “你小子!”前田利家刚要开口反唇相讥,立刻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把要说出口的话呛到了嘴里。

    “行了,利家,少说几句吧,”直政无可奈何地看着从来不给自己省心的下属,“等鱼汤上来了,多喝点,回去好好休息。”

    不一会儿,煮的热腾腾的鱼汤就被店老板端了上来。鱼鳞全部被细心地剥掉,

    鱼汤中虽然没有什么作料,但是味道却异常鲜美,一看就是对火候把控得非常好。

    吃完了这顿鱼汤,一行人就起身离开了小店。大家纷纷掏出携带的干粮,边走边吃,走向他们拴马的地方,准备启程回清州了。

    忽然,雨秋平听到了一阵轻快而又急促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快步从店铺边上朝着自己这一行人跑了过来。

    “什么人?”池田恒兴显然也看到了那个身影,厉声喝问道。

    池田恒兴的这一声大吼,立刻把那个小小的身影吓了一跳。那个身影停了下来,顿了顿,缓缓地抬起右手,努力装出一副有威严的强调,沉声道:“打…打劫!”

    女孩子?

    这是雨秋平听到声音后的第一反应。

    他借着几步外的小店里昏黄的烛光和有些清冷的月光,打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约莫不到十岁的样子,蓬头垢面,消瘦不堪,长长的黑发有些毛糙地胡乱披了下来,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依稀可辨是一件明显比女孩子身材高大许多的陈旧的武士服。那件破衣服脖颈部分的布料已经全部破碎不堪了,女孩子纤细的脖子也因此被冻得通红。

    透过那杂乱的头发,依稀可见少女的五官。那双大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恐惧和紧张,丝毫没有一点打劫者的样子。她微微抬起的右手,紧紧地握着一块薄薄的尖锐的铁片,似乎因为过于紧张,手已经有些痉挛那铁片估计就是他用来抢劫的工具了吧。

    雨秋平心里不禁涌起一阵阵心疼。

    “你…”池田恒兴喊完之后自己也有点不自信了,他试探性地问道:“是在和我们说话,还是在和那个店里的老婆婆说话。”

    女孩子咽了口口水,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般低声道:“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一行六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高大的身材和腰间的肋差,又看了看瘦弱不堪的女孩子和她手中的铁片。

    这也算是打劫么?

    “小乞丐不懂事,别和他一般计较了,”生驹亲正苦笑着摇了摇头,“走了走了,太晚回去关了城门,主公要怪罪的。”

    “走吧,兄弟们,”佐胁良之挥了挥手,“别耽误时间了。”众人互相苦笑了一下,除了雨秋平之外,五个人都一起转身离开。

    “不!”女孩子看到众人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似乎有些着急了,声音也变了调,“不准走!打…打劫!”

    “我说小姑娘,”池田恒兴哭笑不得地问道:“你凭什么打劫我们啊!你又打不过我们?我一根指头都能掀翻你。”

    “走了走了走了,”直政催促道,“别贫嘴了,恒兴。红叶,快点跟上。”

    “打…打劫!”女孩子看到众人逐渐走远,有些发了急地握着铁片冲了上来。

    忽然间,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个人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小铁片从她的手里掰了出来。

    “别握着它了,”耳畔传来少年的声音,“小心划伤手。”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盗贼(2)

    女孩子挣扎地想要夺回她的铁片,却被雨秋平一甩手扔到了远处的稻草堆里。她的力气哪里有雨秋平大,即使努力地在他怀里挣扎着,依旧毫无办法。

    “你叫什么名字?”雨秋平问道。

    “…”女孩沉默着没有回答雨秋平的问题,而是继续用有些颤抖地声音低声道:“打…打劫!”

    “乖,听话,”雨秋平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突然用上了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他在周围五个同伴惊讶的眼神中温柔地问道:“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打劫,好不好?”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般,一下子就让怀中的女孩子安静了下来。女孩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回应雨秋平的条件。

    “你叫什么名字呀?”雨秋平轻声问道。

    女孩子愣了一下,轻声道:“龙子。”

    “叫龙子是吗,”雨秋平爱怜地摸了摸龙子的头,“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出来打劫吗?”

    龙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有些犹豫地低声道:“我饿了,乞讨没人给我吃的,只好打劫了。”

    雨秋平只觉得心下一颤,说不出的心疼涌上心头。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小串铜钱,“拿着吧,去买点吃的,这些就是你打劫来的。”

    龙子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解决地摇了摇头:“我想要吃的。”

    “要吃的?也行。”雨秋平愣了一下,就把怀中吃剩下的那些干粮递到了龙子手里。龙子看到了两个饭团和一个馒头后,双眼立刻散发出了兴奋的神采。

    “傻孩子…”雨秋平苦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的那些钱,能买多少饭团和馒头。”

    龙子摇了摇头,从雨秋平的怀里钻了出来,朝着雨秋平重重地鞠了一躬,“谢谢武士老爷了!”

    “你知道我们是武士啊,”雨秋平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同伴,“那你一个小姑娘,还敢来打劫我们?你打不过我们的啊。”

    雨秋平望向龙子,余光又看向身后的那家小店。他愣了愣,疑惑地开口问道:“那家小店里的老婆婆明显更弱更好打劫,打劫她明显更容易啊,你为什么不去打劫她呢?”

    “老婆婆挣钱不容易,我抢了她的钱,她怎么办啊…”龙子用天真无暇的眼眸望着雨秋平,理所应当地轻声道:“武士老爷们一看就不缺钱…被我打劫了一点也不要紧啊。”

    傻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善良啊?

    雨秋平只觉得心脏的跳动仿佛骤然停止了一秒,紧接着,撕心裂肺地痛楚就传遍全身。“都吃不上饭了…傻孩子,”雨秋平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想打劫,就不能那么善良啊…”

    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啊。

    然而,出乎雨秋平意料的是,龙子并没有狼吞虎咽地吃下来之不易的食物,而是小心翼翼地揣着食物快速跑开了。

    “怎么了,雨秋烂好人?”前田利家吸溜着鼻涕,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看上这小姑娘了?盯着人家不放?”

    龙子是一个孤儿。或许并不是一出生就是孤儿。但是至少从她记事,她就是个孤儿了。她也不知

    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开始叫她龙子。

    她被收养在小山村边的一个孤儿院里。说是孤儿院,其实也只是一个孤儿们互相帮助的地方。为首的是两个年纪大一些的男孩子,他们都是一度被遗弃的孤儿,靠着乞讨活了下来。后来,他们每当看到又有被人遗弃的孤儿后,就会捡回他们破楼的小茅草屋里养起来。他们二人年纪也不大,因为从小营养不良也没什么力气,基本上只能靠偷东西乞讨来糊口。于是,被他们捡来的另外6个小一点的孩子也就跟着他们一起乞讨和偷东西。大家过得虽然都非常艰苦,但是小孩子都不懂事,只要能吃一顿半饱的饭,倒也都挺开心的。

    久而久之,小山村里的人也知道了他们这一群不学好的小孩子整天偷鸡摸狗。于是,三天前,村里人就一起烧掉了他们的茅草屋,把他们赶了出去。两个大一点的孩子为了保护他们唯一的茅草屋,被人打伤了。因为没有药也没有吃的,很快就双双死去了。

    于是,孩子里最大的那个就是龙子了。

    失去了御寒的地方,孩子们在寒秋的夜晚被冻得不行。龙子把所有能够用来御寒的衣服都给了其他小孩子,自己穿着一件已经破烂不堪,只能勉强称得上是衣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捡来的武士服。龙子的脖子小时候被冻伤过,天一冷就会特别怕寒,可是这个武士服胸口以上的地方基本都烂掉了。龙子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忍受着痛楚。

    由于村里对孩子们的排挤,他们再也讨不到东西吃了。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小山村的他们不认路,也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只好躲在一处小山洞里,饥寒交迫。没有办法之下,龙子只得拿着好不容易捡来的一块小铁片,四处绕着小山村,想要打劫过路的人。

    等了快一天,这才终于遇上了六个武士。所幸的是,武士里面有个好心的,披着红叶披肩的大哥哥,给了她一些吃的。

    “龙子姐姐!”看到龙子回来后,山洞内的小孩子们兴奋地叫了出来。

    “找到吃的了!”龙子快步跑入山洞,机警地左右看了看,确保没有外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两个饭团和一个馒头掏了出来。

    “两个人分一个,不许抢,”龙子话音刚落,小孩子们就兴奋地扑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就瓜分着她怀里的食物。

    “龙子姐姐真厉害!”另一个小女孩大口大口啃着馒头,“真的抢到了吃的!”

    “那姐姐你吃了吗?”一个吃着饭团的小男孩有些担忧地问道。

    “姐姐吃过了,”龙子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准备起身离开,“今天好像是中秋节,我再去村里看看,有没有人吃剩下的粮食。”

    “你们好好待在这里,不许乱跑哦。”龙子叮嘱过后,就昂首挺胸,快步走出了山洞。

    她只所以这么急着走,其实是因为她实在太饿了。看着孩子们大口大口吃着饭的样子,真的会很忍不住想上去分一口吃。但是看着大家狼吞虎咽的样子,又哪里忍心去和他们抢东西吃呢?

    好饿啊…

    她抬起头,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就好像是一个香喷喷的烙饼一样。

    以前她在村子里乞讨时,听一个大叔

    说过,中秋节是全家人团聚的时候。在这个节日,不管离得多远的亲戚,都会想方设法回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然而,虽然他说的每一个字龙子都听得明白,但是合在一起,龙子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中秋节这一天,家人会要团聚呢?为什么吃一顿团圆饭,家人会其乐融融呢?难道不是吃饱了才会开心么?

    或者说…什么是家呢?

    一阵冷风吹来,龙子裸露在外的脖子立刻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她搂紧了她那满是漏洞的破旧武士服,却根本遮不到脖子。她打了个喷嚏,紧紧地把双手捂在脖子上,企图用手心那徒劳的温度去温暖那冰凉的脖子。

    忽然间,遥远的西边的夜空中,有一颗拖着长长的尾巴的流星,正摇曳着,悄悄地划过天边。

    “流星!”龙子忽然有些兴奋地叫道,“可以许愿么!”

    “那…”龙子松开了捂着脖子的双手,虔诚地双手合十,面朝着流星闭上了眼睛。然而,她手刚一离开,脖子就再次冷地发疼。

    “我想要脖子不冷…”龙子的第一个愿望脱口而出。

    说罢之后,龙子似乎觉得这个愿望有些太普通了,对不起这个难得一遇的流星。她于是又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悄咪咪地瞄了一眼流星,仿佛希望流星上的天神没有听到她的愿望一般。

    “刚才那个不算…”龙子再次虔诚地双手合十,面向流星的方向。

    “嗯…”她斟酌着该如何提出一个了不起的愿望,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然而,凛凛的寒风却如同刀割一般刮在她的脖子上,催促着她快些作出决定。

    “可以…”她怯生生地开口道,仿佛提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她想到了以往无数个雪夜里,她孤零零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里,看着灯火通明的一间间房子里,一家几口笑着围坐在桌子边;想到了在路边乞讨时,父母牵着小孩子从路上走过,小孩子手中握着一串糖葫芦,邀功一般地递给父母吃一口…

    想到了“家”这个遥远到十分陌生的字眼。

    “可以给我个家么?”

    忽然间,脖子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那股寒冷的感觉,也被一股温暖取而代之。那温暖,从脖颈开始,逐渐蔓延遍全身,悄悄地深入了那冰冷的心灵。

    她低下头,下巴接触到了一团柔软的丝织品。余光可见,那是一条酒红色的围巾。软软的,很舒服。

    她抬起头,刚才那个给她吃的,穿着红叶披肩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此刻,他正轻柔地把围巾在她的脖子上绕上最后一圈。

    “傻孩子,”跟着龙子,目睹了全部的一切的雨秋平轻声道:“和我回家吧。”

    “两个愿望,都帮你实现。”

    他用一条围巾,围住了她的脖子。却也围走了她的一颗心。

    “家…”那曾经遥不可及的愿望。

    龙子扬起头,看着那红叶披肩在风中沙沙作响,泪水不知为何,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可能是因为,脖子不冷了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中秋

    “对嘛,这样才像是小姑娘的样子。”挺着肚子的今川枫看着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侍女衣服的龙子,温柔地笑了。“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把我当成阿姨,把平他当成叔叔。”

    龙子怯生生地望着今川枫,小心地点了点头。

    “家…”龙子愣了一下。

    “是呀,这里暂时就是你的家了,”雨秋平环顾四周道,“有什么吃的用的,都可以找我们说。有我们在,你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那你以后就给我夫人当侍女吧,也算是有个归宿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雨秋平笑道。

    雨秋平拍了拍龙子的肩膀,就拉着她往今川枫那边走去。

    然而,龙子走了两步,忽然就停了下来,左手紧紧地搂着脖子上的酒红色围巾,右手则拽紧了雨秋平的衣服下摆,不愿意从雨秋平身边离开。

    “小姑娘舍不得你呀,”今川枫笑眼盈盈地看着龙子,“那你就去给平他当侍女吧。”

    “我要什么侍女呀?”雨秋平苦笑了几下,“我又…”

    话还没说完,雨秋平却突然看到了龙子正仰着脖子望着自己,小脸上的眼睛中那失落的神色。雨秋平心一软,蹲下身子,轻柔地用手揉着龙子的头发。

    “好,那就留在我身边吧。”雨秋平答应道。龙子嘴角一翘,有些不好意思地学着阿铃刚才行礼的样子,欠身一礼道:“是,殿下。”

    “其他的孩子呢?”今川枫刚才在龙子洗澡时,听雨秋平讲述了从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那里听来的故事,“其他的孩子在哪里?”

    “我大哥,还有恒兴他们一人领回去了一个,”雨秋平说道,“估计也会在他们家里当仆人吧,不会饿到的。”想起当时几个同伴接受自己的请求,照顾孩子时脸上的表情和前田利家抱怨的那句“烂好人”,雨秋平也不禁笑了一声。

    “今天是中秋节,平,你也去看看常磐备的部下们吧。”今川枫挺着肚子走上前,帮雨秋平整了整衣襟,“家人团聚的时候,他们却为了追随你而漂泊异乡,怎么说也要去感谢一下啊。”

    “中秋节,你不要我陪你吃晚饭了吗?”雨秋平有些诧异地问道。

    “没事,我等你回来再吃吧。”今川枫微笑道。

    雨秋平打量着今川枫,看着那一贯温婉的笑容,内心却忽然有一些心疼。自从他遭遇惊变以来,今川枫一直体谅着他,包容着他,从未有过抱怨和不满。她的温顺和谅解,和谈恋爱时那个独立自强的公主几乎判若两人,只能从偶尔的小俏皮和一贯的美貌里,看到当年枫林里那个少女的影子。

    你不是最不愿意一个人在感情中隐瞒所有痛苦的么…

    “你怎么了?”今川枫看到雨秋平愣愣地打量着自己,哑然失笑道。

    “枫儿…”雨秋平愣了一下,但是那句“我不想你变成红叶啊”,却没能说出口。

    “你怎么没胖啊?”雨秋平忽然笑道,“不是都说,怀孕的时候会长胖吗?”

    “干嘛!”今川枫脸一黑,“巴不得我长胖啊!”

    “不是呀,你这样对胎儿不好的吧,”雨秋平皱着眉头道,“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好了好了,别犟嘴了,就知道贫嘴,”今川枫苦笑着摇头,在雨秋平的额头上惩罚般轻轻地戳了一下,“赶紧去看看部下吧。”

    “好,”雨秋平轻笑道。但是今川枫不知道,雨秋平是因为今川枫像当年的

    公主那样斥责了自己,才感到开心的。

    雨秋平领着龙子向常磐备在清州城城下町外的兵营那边走去。中秋夜,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集市和酒楼格外热闹。不少家庭都把家里的饭桌搬到了街上,一边吃着团圆饭,一边和家人一起赏月。小孩子们走街串巷,猜灯谜的地方更是挤得水泄不通。雨秋平看着大街小巷里其乐融融的样子,心情也不由得舒畅起来。

    当雨秋平路过一家鲸屋时,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这种强烈的预感促使着他快步走进了鲸屋,果不其然,在一楼的角落里,他看到了左拥右抱的穴山信实。

    “你小子!”雨秋平走到穴山信实面前,“又等着还不上嫖资然后让我来还钱!”

    雨秋平的突然出现把穴山信实怀里的两个姑娘吓了一跳,匆忙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穴山信实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嚷嚷着“姑娘别走”。可是等他定睛一看,发现了那个明显比一般人高大强壮许多的雨秋平时,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不不不不大人别!”穴山信实一把跃了起来,捂住了雨秋平的嘴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大人!你可别说我付不起嫖资啊!我因为白嫖已经被城南的两家鲸屋拒绝入内了!要是这家也不让我进了!我以后去哪里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雨秋平挣扎着想要说话,终于一使劲把穴山信实捂住他嘴巴的手拿开了。他刚想大声开口,但是一看到穴山信实可怜吧唧的小眼神,还是勉强压着怒火低声道:“那你的钱呢!”

    “有钱的!”穴山信实匆忙小声说道,然后把手小心翼翼地伸进怀里,摸出了一枚又一枚的铜钱和几小块碎银子,在雨秋平面前一一过目后,就快速收回了自己的怀里。

    “你哪里来这么多钱!”雨秋平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这…打零工赚来的?”穴山信实有些疑惑地说道,同时凝视着雨秋平的双目。发现雨秋平明显不相信后,又立刻用疑惑的语气再次说道:“或者是…捡到的?”

    然而雨秋平的目光中仍然写满了不相信两个字,穴山信实挠着脑袋,嘴角保持着尴尬的笑容:“或者说是…借来的?”

    “朝谁借的?”雨秋平立刻斩钉截铁地问道。

    “额…”穴山信实讪笑道,“朝大家借的?”

    “谁!”雨秋平再次逼问道。

    “额…这个嘛…”穴山信实只好乖乖地低下头去,“福岛老大哥和杰盛兄弟。”

    “就知道欺负老实人!”雨秋平在他头上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看了眼鲸屋内部,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稍微有一些尴尬,客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雨秋平冷哼了一声,对穴山信实说道:“回去找你算账!”

    听到这句算是暂时饶了他的话后,穴山信实长出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把雨秋平送出了门,转身立刻又向两个姑娘扑去。

    雨秋平到了常磐备的营地内,部下们大多都正围坐在桌子边聚餐。由于常磐备初来乍到,雨秋平也不好意思太过张扬,再加上手头很近,雨秋平只能勉强买些好吃的犒劳一下追随自己流落他乡的部下们。令他感动的是,当他走进营门时才发现,所有的部下,都戴着插着红叶的头盔,远远望去,就好像一片红叶林在晃动。

    毕竟远离家人,望着当空的皓月,部下们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但是,当部下们发现雨秋平亲自到来后,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大家兴

    奋的样子,仿佛比团圆还要开心。

    “是我不好。”看到部下们这么热情的样子,雨秋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是我害得大家和家人分离了,不得不独自度过中秋节…你们这样感激我…我如何过意的去。”

    “殿下可别这么说,”水原子经脸上的伤口还没完全好,看着让人止不住地心痛。“要不是殿下,我们可能早就死在知立城了。早就与家人天人两隔,也别提什么相思了。”

    “是啊,”吉岗胜政也高声道:“如果不是殿下,别说是我们了,就连我们的家人都要在骏府当一辈子奴隶!哪里敢想在中秋节团聚这种事情呢!”

    “话不能这么说…”雨秋平摇头道:“本来大家好不容易可以团聚了…都是我的一系列错误…”

    “是啊!你们就别帮殿下找台阶了!”御前崎仲秀嚷嚷道,立刻就引起周围不少人的怒目而视。还没等众人开口,御前崎仲秀立刻继续道:“要不是殿下让我们有机会重新做人,有机会家人团聚,让我们明白了中秋节家人聚在一起有多幸福!我们现在哪里会想得慌,愁得慌!你们说,这不怪殿下怪谁!”

    御前崎仲秀的神反转立刻引起众人一片哄笑,原本伤感的气氛也被冲淡了许多。雨秋平狠狠地在御前崎仲秀的胸口锤了两下,然后就笑着去看望其他部下了。

    龙子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被和雨秋平挤散了。跌跌撞撞下,他走到了一个同样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的边上。

    “殿下他…是这么厉害的人吗?”龙子看着大家止不住地欢呼,于是向身边的那个小哥哥提问道:“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他啊。”

    本多忠胜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第一次来时,也有过这样的疑惑。”

    “但是雨秋殿下是个好人,这不会有错。”本多忠胜补充道。

    雨秋平绕了好几圈,基本上部下都已经慰问了一遍。唯独查理,天野景德,福岛安成和真田昌幸不见了。直江忠平和雨秋平说,查理应该在外面练箭他也没有过中秋的习惯,也不喜欢社交场合。天野景德和真田昌幸一起不知道去了哪里,早上就出去了。而福岛安成,似乎刚才还在。

    “附近哪里有大树嘛?”雨秋平想了想后问道。

    果不其然,在营地外面的一棵大树下,雨秋平找到了一个人靠坐在树下,望着热闹营地的福岛安成。他还是一如既往有着在热闹的时候,靠着一棵大树的习惯啊。福岛安成看到雨秋平后,匆忙想要起身,却被雨秋平挥手制止了。

    “安成,在想家人吗?”雨秋平走到他身边后坐了下来,低声问道。

    “还好,”福岛安成微笑道,“毕竟我知道,家人现在再知立,肯定也过得很好。以前家里人在骏府,遥无音讯,还生着病,吃不上饭。那才叫挂念呢。”

    “唉…”雨秋平重重地叹了口气,“刚才我进去看兄弟们,大家都很想家。仔细想来,也都是我的不好。如果不是我当时心慈手软…大家本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也不会有那么多兄弟战死啊…”

    雨秋平絮絮叨叨地说着,福岛安成也默默地听着。良久,等到雨秋平沉默下来后,福岛安成才开口宽慰道:“殿下不必如此…一切有实体的东西,终究都会烟消云散的啊。”

    他指了指热闹的营地,又看向雨秋平:“兄弟们现在都很开心,也都有家人。好好珍惜现在的美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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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之门扭转了历史,常磐红叶书写了传奇。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且看那穿越至日本战国的中国学生,如何在抉择中,开创属于自己的霸业。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