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道不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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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大量的生员开始聚集到南京,客栈酒楼生意火爆,商贾盼望的黄金季节终于到来了,三年才有一次,诸多的商贾攒足劲,当然,火爆的不仅仅是客栈和酒楼,得到最大收益的还是秦淮河。读书人本来就喜欢风花雪月的事情,以得到青楼姑娘的赞誉为骄傲,这也是因为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的影响,本来是一些没有得到功名的读书人写出来的故事,却被这些一心争取功名读书人的深信不疑。
秦淮河同样做好准备了,青楼的姑娘还是有梦想的,尽管说这样的梦想太过于渺茫,她们不求成为读书人的娘子,能够成为妾侍,也是最为圆满的结局,可惜这样的故事,最终的结局不是戏曲之中的描述,多半以妾身有意郎君无情告终。
谁知道这些读书人之中,谁会中举,接着到京城去,最终金榜题名。
所以秦淮河的诸多掌柜和鸨母,是绝不会轻看每一个前来的读书人的。
郑勋睿置身事外,他的心思依旧在八百壮士的训练,以及玉蜀黍和甘薯的收成方面。
玉蜀黍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成功,每亩的收成都在五石左右,而且都是颗粒饱满的,制种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至于说甘薯,收获的时节尚在六月中旬。
更为可喜的事情,是购买了玉蜀黍种子的士绅富户,悉数获得了丰收,收成都在三石五斛以上,远远超过了稻谷的产量,这让大量的士绅富户涌向谷里镇的郑家,请求购买来年播种的种子,玉蜀黍种子的价格为二两白银,收入和投入相比较,非常划算。
这让玉蜀黍种子的销路没有丝毫的问题,而且还存在种子不够的局面。
郑福贵开始忙碌,到北院制种,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入。
郑勋睿的预想实现了,单单玉蜀黍种子出售,可以得到十万两以上的白银,超过了原来九万两白银的预计,而且是供不应求,士绅富户都是首先给付白银,等着拿到种子。
郑勋睿也闲不下来,负责将白银兑现成为黄金,这样便于收藏。
八百壮士的训练,第一阶段已经接近尾声了,接下来就是常规训练,比较第一阶段要轻松一些,遗憾的是兵器、棉甲和战马尚未到位,当然还有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八百壮士,尚未经历血与火的洗礼,不经历真正的厮杀,不算是真正的军队。
这一切都要等待机会。
时间转眼到了六月中旬,甘薯收获的时节到了。
士绅富户拥堵的情况再一次出现,每五斛甘薯售价十两白银,没有任何一个商贾嫌贵,不少的商贾甚至直接拿黄金来交易,可惜甘薯种子不多,郑福贵不敢放开卖,只能够是满足那些老客户,留下家中需要的种子,其余多出来的卖给一些新的客户。
玉蜀黍和甘薯种子的出售,没有引发多大的风波,毕竟只是在谷里镇和陶里镇两个地方,为了能够保守住秘密,以便从郑家获取种子,这些士绅富户不会宣扬,收获的玉蜀黍和甘薯,想法设法买到湖广和四川一带,尽管每家每户收获的不少,可真正运出去了,也没有多少。
这一切都在郑勋睿的预料之中,不过来年的种植规模要扩大了,若是他乡试高中了,很多的情况都会出现改变,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家族里面,就可以出现护院,这些护院是用来保护家族的,是朝廷允许的,至于说人数上面的限制,无所谓,很多大的士绅富户家族,上千的护院是常见的情况。
到了六月末,郑勋睿总算是轻松一些了,郑福贵也能够勉强透一口气了。
距离乡试不到两个月时间,南京异常热闹,读书人正在忙着聚会,逛秦淮河,如同郑勋睿这样一直都在家里的,几乎是没有的。其实郑勋睿知道,他最终还是参加某些聚会的。
该来的最终是要来的。
七月初一,杨廷枢到家里来了,他告诉郑勋睿,张溥、吴伟业、吴昌时、杨彝、顾梦麟和陈子龙等人,悉数来到南京,参加乡试,众人聚集到一起,邀请郑勋睿参加他们的聚会,聚会的内容就是两个方面,一是喝酒,二是逛秦淮河。
聚会没有说到交流学识的事情,看来张溥还是明智的。
这样的聚会,当然为众多读书人关注,可惜的是,一般读书人没有资格参加,张溥也不会邀请其他人。
大半年时间过去,张溥的名气更大,复社也愈发的兴旺,隐隐有指点江山和左右朝政的意思了,这让朝廷开始关注。
聚会的时间是七月初五,郑勋睿不可能拒绝。
可他的感觉很不好。
“淮斗兄,你已经退出应社,此事有一定的影响,我听说天如兄和子常兄对你的意见很大,几乎要和你绝交了。”
“这是我自身做出的决定,就算是有人想着和我断绝关系,我也不后悔。”
“复社的影响愈发大了,我很少出门,都听到议论了,据说复社和东林书院的关系非常的密切,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杨廷枢稍稍思索了一下,很快开口了。
“我知道你会询问的,我不看好这等的情况,天如兄还是读书人,还要参加乡试、会试甚至是殿试,可却是一心扑到了复社上面,复社如今的成员,超过五千人了,早就超越应社的规模,影响也大于应社,如今复社和东林书院隐隐有联合的意思,如此的情况,朝廷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郑勋睿微微点头。
“过犹不及,天如兄一定会为自身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我记得你说过,皇上最为厌恶的就是朋党,天启年间的时候,阉党祸乱朝政,皇上登基之后,毫不犹豫的清理,如今的东林书院和复社的联合,岂不是有当初阉党的气势了。”
杨廷枢睁大了眼睛,看着郑勋睿。
“淮斗兄,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早就说过,不管是东林书院,还是复社,总是要发出他们的声音的,而且他们时常议论朝政,指点江山,他们若是仅仅议论一番,还没有什么问题,可惜他们想到的不仅仅是议论,他们需要得到朝廷的承认,需要他们的观念得到认可,直至朝廷采纳他们的建议,崇祯元年发生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我不用多说,东林书院的诸多主张,都得到了采纳,他们已经难以把持了。”
“清扬,你是不是认为,皇上和朝廷会打压东林书院了。”
“其实这样的行动,早就开始了,可惜天如兄他们没有警醒,钱老先生是枚卜大典推选出来的内阁大臣,为什么被免去官职,回到了家乡,不要说内阁大臣,就连礼部右侍郎的职位都被免除了,他们真的以为皇上是不满意枚卜大典之结局吗。”
“清扬,你的每次分析,都能够让我有醍醐灌顶的感受啊。”
“这些话,我也就是和你说说,绝不会对其他人说的。”
杨廷枢点点头,稍稍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
“清扬,大半年时间过去,朝廷里面发生了一些大事情,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
看了看郑勋睿之后,杨廷枢没有停顿。
“还记得袁崇焕大人吧,崇祯二年斩杀了毛文龙,因为后金鞑子入关劫掠,被皇上关进大牢里面了,据说是私通后金鞑子,袁崇焕此举,已经引发了朝中文武大臣的愤怒,怕是难以保住性命了。”
“另外就是陕西的反贼,攻入了山西,陕西和山西两地都是大乱,朝廷正在想办法剿灭,想必这些反贼的末日就要到了。”
“第三件事情,内阁进行了大调整,周延儒大人成为了内阁首辅,温体仁大人也进入了内阁,成为了内阁大臣,想想当初枚卜大典的时候,两位大人榜上无名啊。”
“刚刚你说到了枚卜大典,我就想到了钱老先生,或许你说的是正确的,钱老先生被皇上罢免,不仅仅是因为枚卜大典的事情。”
。。。
杨廷枢吃饭之后就离开了,临走之时,一再强调七月初五的聚会,郑勋睿点头应承,到时候一定会参加的,杨廷枢这才放心走了。
杨廷枢离开之后,郑勋睿回到屋里,将杨廷枢所说的事情,全部都写下来了,尽管说他是历史系毕业,但是对于很多具体的事情,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记下这些事情之后,郑勋睿忽然发现自己出现了一个重大的疏忽,那就是获取到方方面面的情况,甚至是情报,如今的他,好像被困在了谷里镇,对外界发生的事情,茫然不知,仅仅依靠着前世的记忆,这肯定是不行的,谁知道自己穿越之后,事情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要是不能够知道具体的情况,还是按照前世的记忆行事,很有可能吃大亏的。
不过想要获取外界的情报,哪里是嘴上说说的事情,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需要耗费无数的精力,还有大量的钱财,郑勋睿目前没有这样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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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道不同(2)
再一次看见张溥的时候,郑勋睿的心直往下沉,尽管张溥看见他的时候,脸上带着亲切而且恭谦的微笑,但张溥骨子里面的那种指点江山的气势是无法掩盖的,郑勋睿只能够暗自叹气,也许他穿越之后能够改变历史,但有些人的命运是固定的,无法改变的,张溥就应该是其中的一个,历史上的张溥,不惑之年暴卒,相传是被吴昌时毒死的,要知道两人是非一般关系的朋友,而那个时候的张溥,甚至能够直接影响到乡试和殿试了。
见面的气氛是融洽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但是杨廷枢的神色之中,带着一些隐隐的担忧,这让郑勋睿有些奇怪,他记起前些天杨廷枢的强调,一定要参加这次聚会,难道说聚会上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郑勋睿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杨廷枢退出了应社,为此张溥和杨彝对杨廷枢的意见很大,他们之间险些绝交了,至于说这次聚会,怕是因为大家都是苏州人,一同到应天府来参加乡试,面子上的平和还是要维系的,再说复社正在不断发展壮大,张溥是复社的创始人,杨彝也成为了复社的骨干成员,这个时候他们和杨廷枢闹僵的事情传出来,肯定是会产生一些影响的,对于复社的继续发展壮大也是不利的。
一行人进入酒楼的时候,张溥为首,杨彝、吴伟业、吴昌时等人跟在张溥的身后,郑勋睿和杨廷枢是走在一起的,稍微落后一些,顾梦麟靠他们很近,唯有陈子龙一人,好像是单独的一个人,尽管大家之间的距离都隔得不远,但是之间的界限好像明确了。
这一幕被郑勋睿捕捉到了,由此他明白了,顾梦麟和陈子龙两人,尚未加入到复社之中,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会加入到复社之中去了。
至于说复社和东林党之间的联合,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杨彝已经是复社的重要成员,此人是东林党领袖钱谦益的学生,当初跟着他游历,就是想着让他对东林书院产生好感的,既然进入了复社,那就证明了复社于东林党之间的联合。
进入雅间,这种泾渭分明的格局很快被打破,张溥做东,故而坐在了主位,左边自然就是郑勋睿,右边是杨彝,顾梦麟坐在了郑勋睿的身边,杨廷枢则和杨彝、吴伟业坐在了一起。
酒菜很快上来,已经过了盛夏季节,气候渐渐变得凉爽和舒适,夜间还稍微有些凉意,这样的季节是最为舒服的,不过这样的季节若是在北方,譬如说京城,那就能够感觉到寒意了,毕竟南北两边的气候差距是很大的。
张溥首先举起了酒杯,对众人都表示了祝福,乡试之前能够听到祝福的话语,众人都是高兴的,大家笑着将这杯酒喝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自由发挥的阶段了。
读书人在一起喝酒,时间很长,而且喝酒也没有多少的节制,这大概是众人都是性情中人,骨子里面是不服输的,再说雅间里的读书人,个个都是有着一定影响的人物,至少在众多生员看来,都是学识不一般的人物了。
这也就预示着这一次喝酒持续的时间长,而且会喝去很多酒。
郑勋睿主动举杯给每一个人敬下一杯酒之后,就没有再次主动举杯了,这让他少喝不少的酒,其实在喝酒的过程之中,他已经看出来了,酒宴之上的中心是张溥和杨彝两人,特别是张溥,带有指点江山的味道,气势不一般,举手投足都有老大的味道了。
尽管说众人都知道郑勋睿的才学是所有人之中最为突出的,可惜这些读书人眼里看到的不仅仅是才学了,还有更多其他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是目前的郑勋睿所不具备的。
喝酒还在持续,但期间的氛围,让郑勋睿慢慢开始不喜欢了,杨彝等人也许是喝酒多了一些,开始议论到朝政事宜,而且话题很自然的扯到了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的事情了。
张溥没有拒绝这样的议论,没有参与到这些话题之中的,只有郑勋睿和杨廷枢两人,就连顾梦麟和陈子龙,偶尔也会说上几句话。
杨彝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对着杨廷枢示意,他的脸已经是红彤彤的。
“淮斗兄,我敬你一杯,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宋朝的王安石老先生这句话经典啊,你曾经也是热血沸腾,身为应社之骨干,为了天下鼓与呼,不知道为何要退出应社,这让我很不理解,险些和你绝交,今日我再次奉劝你,还是多多考虑家国天下,不要总是想着自己的那些缠缠绵绵的事情。”
杨彝的话语说出来之后,杨廷枢的脸色有些发白,想必他们当初肯定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这杯酒不好喝。
杨彝的话语刚刚说完,张溥也跟着开口了。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等读书人,路见不平就是要呼吁,如今之复社,就是要荡涤一切的龌龊,淮斗兄学识渊博,若是能够将个人之利益置之度外,那就是最好了。”
吴伟业和吴昌时两人也在一边符合,让杨廷枢的脸色更加苍白。
顾梦麟和陈子龙没有说话,看着这一切。
郑勋睿忽然明白了杨廷枢的担忧,原来杨廷枢早就想到了这一幕,如今张溥等人齐聚在南京,众人联合起来说教,杨廷枢肯定不是对手,若是开口说一句,等候的就是数十句的教训和劝诫,甚至可能是怒语相向,杨廷枢的年纪也不是很大,怎么可能坦然面对此等局面。
“今日这是鸿门宴还是霸王宴啊。”
郑勋睿突然开口,令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杨廷枢的眼神里面有着担忧,他显然不愿意郑勋睿趟入浑水之中,可是缺乏了郑勋睿的帮助,他是无法应对的,故而这个时候,他的表情是非常复杂的。
“清扬兄为什么这样说啊,大家一起聚会,都是意气相投啊。”
“天如兄这话,我不是很赞同,大家因为是朋友,才到一起吃饭饮酒,若说是志趣相投,我就要起身离开了,包括淮斗兄都是要离开的,若是我加入到了复社亦或是应社之中,那才能够说是真正的意气相投了。”
“这个,清扬兄言过了,我等和淮斗兄说到的是之前的事情,想着劝他迷途知返,清扬兄志存高远,对于我等之间的交谈,看着就是了。”
“呵呵,某刚刚说到了霸王宴,这霸王宴是什么意思啊,那就是我想着让你说话,你就开口说话,否则你就是不懂规矩,我认为正确的事情,那就是正确的事情,你若是反对,那你就是黑白不分,甚至是十恶不赦,这世上之事情,若都陷入到此等的霸王规矩之中,那读书人也就不需要辨别是非了,跟着走就是了。”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郑勋睿,他们清楚郑勋睿的学识,故而一直都没有说到学识上面的事情,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辩论方面郑勋睿也是如此的犀利。
张溥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了。
“清扬兄误解了,这复社就是听从众多读书人之建议,代表读书人鼓与呼的。”
“天如兄说的不错,不过我在这里大胆了,改正一下,复社代表的是一部分读书人之意见,并非是天下读书人的意见,尚有一些读书人未曾加入到复社之中,难道这些读书人之意见,就不能够理睬了,就是对手吗,此举恐怕不妥,有一句话说的很好,道不同不相为谋,读书人之间可以是朋友,但不一定要志同道合,各自保留认识,这也是不错的,否则就不存在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局面了,天如兄,你说是不是。”
杨彝早就想着开口说话的,不过郑勋睿这番话说出来之后,他被噎住了,的确如此,个人的选择是自由的,就好比说杨廷枢自愿退出应社,不应该遭受谴责,那是人家自己的选择,若是端着衣服圣人的架子批评,那就真的有些霸王的滋味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年纪大一些的顾梦麟开口了。
“清扬兄和天如兄说的都是有道理的,今日大家聚会,就是饮酒,其他事情不谈,不谈,来,我敬大家一杯。。。”
。。。
酒宴比预期时间结束早很多,之后众人在未出现争论,张溥和杨彝等人也不提杨廷枢退出应社的事情了,不过两人对杨廷枢的态度骤然冷淡下来了,几乎到了视而不见的地步。
酒宴结束之后,到秦淮河去的事情也泡汤了。
离开酒楼之后,看见杨廷枢心事重重的样子,郑勋睿很严肃的开口了。
“淮斗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勇敢面对,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有舍才有得,若是想着任何时候都其乐融融,那就什么事情都不要想着做,你既然退出了复社,就不要在乎张溥和杨彝的态度。”
杨廷枢瞪大了眼睛,看着郑勋睿,他想不到郑勋睿会直接称呼张溥和杨彝的名字了,这意味着什么,非常清楚了。
“清扬,谢谢你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什么都明白。”
第六十三章 乡试内帘官
应天府乡试,按照惯例来说,与南京礼部几乎是没有关系的,尽管说南京的官署的设置,与京城北京是差不多的,可是南京的六部和都察院却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他们所能够管辖的范围,也就是南直隶,其中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管辖有南京京营,也可以直接干涉南直隶所辖凤阳巡抚和应天巡抚,更可以直接管辖各府的官吏,因此还是有些权力的,其次就是户部还有一些实权,毕竟是管辖南直隶的钱财。
来到南京六部和都察院任职的官员,大都是在朝廷不如意了,遭遇到贬斥,或者是一直都没有收到朝廷的重视,或者是皇上看你不顺眼,不过你的影响又很大,不好怎么处置,那就放到南直隶去当官,眼不见为净。
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就是属于第三类的。
董其昌的名气非常大,曾经是明光宗的老师,尽管说明光宗上任一月就暴卒,没有形成什么样的影响,可董其昌毕竟是帝师,这样的身份是抹不掉的,加上其一手书法的确是了得,在大明官员之中,绝对是排名第一的。
董其昌最大的缺陷,或者说个人的性格,那就是对政治非常的敏感,一有风波,就坚决辞职不干,绝不会搀和到风波之中,这样的性格,令登基时间不长、想着大有一番作为的皇上来说,那是非常头疼的,皇上思来想去,只有将董其昌安排到南直隶去,出任南京礼部尚书,这个职位清闲,有有着不一般的尊容和地位,最为适合董其昌了。
董其昌到任之后,的确表现出不一般的作为,他对政治没有丝毫的兴趣,整日沉醉书法之中,同时和南直隶的读书人也有接触,与其他想着改变自身命运的官员是完全不一样的。
董其昌这样的态度,也为自己获得了好处,不过问官场上的事情,不争权夺利,自然是受到其他官员的欢迎的,在读书人之中的威望也很不错。
可惜事情往往都是两面的,南直隶乡试临近,皇上的圣旨下来了。
董其昌出任南直隶乡试的内帘官,而且是第一内帘官。
这也就意味着,董其昌是南直隶乡试的主考。
内帘官一共有六人,其中主考官一人,副主考一人,同考官四人,因为南直隶的考生人数太多,同考官的人数增加到十人,如此内帘官总数达到了十二人。
主考官的职责,主要是负责出考题,同时审定考生答卷,乡试谢元必须是主考官定下来,其余考官不能够做出决定。
副主考的主要职责,是协助主考官出题,同时审阅考生试卷,同考官的职责,主要是协助主考官出题,同时负责阅卷。
乡试同时还有补帘官,补帘官的人数不固定,主要职责就是巡视考场,维持考试秩序,禁止喧哗,也负责有监视内帘官的职责,防止内帘官在考试之中包庇某个考生。
其余什么收掌试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等等,都有着具体的职责。
董其昌成为了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这引发了所有人的好奇,按说乡试的主考官应该是朝廷直接派遣的,要么是礼部的官员,要么就是六科给事中,本地官员是不允许成为主考官的,免得有串通的嫌疑。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皇上登基的时间不长,需要大量的人才,乡试就是选拔人才的起点,唯有通过了乡试,成为了举人,才能够参加会试和殿试,才能够进入朝廷为官,才能够直接为皇上和朝廷服务。
正是因为董其昌的影响大,学识很是深厚,成为南直隶主考官,这也是能够理解的。
前来宣旨的是礼科给事中魏呈润,毫无疑问,魏呈润就是南直隶乡试的副主考了,按照道理来说,南直隶的内帘官应该是翰林官前来的,不过董其昌成为主考,就没有必要派遣翰林院的官员前来了。
至于说其余的考官,那是主考和副主考商议之后决定下来的。
董其昌对于这个任命非常的高兴,丝毫没有推辞,欣然接受了,要知道南直隶是为朝廷输送人才最多的地方,每一次的殿试,南方录取的进士最多,其中以南直隶排名第一,浙江排名第二,大抵都是如此的,能够成为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就意味着有很多的学生了。
众人对董其昌成为南直隶乡试主考官,主要是从学问方面分析的,但南京兵部尚书杨成,从中看出了端倪,董其昌不喜欢过问争执,也从来不牵涉到党争之中,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够成为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至于说朝廷之中的官员,绝大部分都是有着偏向的,就算是没有陷入到党争之中,可也有较为明确的态度,这样的情况,在六科给事中也表现出来了。
南直隶的主考可不简单,若是有着明确的政治倾向,岂不是要直接影响到被录取的举人,这对皇上来说,肯定是不利的。
魏呈润前来宣旨的时间,是七月二十五日,来到了南京之后,他就进入到守备衙门。
这里戒备森严,由南京京营的军士直接守卫。
接旨之后的董其昌,也进入到守备衙门,身为南直隶的主考官,他肯定是要避嫌的,若是还留在府中,那前来拜访的人就要挤破门了。
两人首先面对的就是考题的事情。
考题以董其昌为主,魏呈润也可以发表见解。考题确定下来之后,两人就可以考虑其他的事情了,包括诸多的其他考官人选,这些事情要容易很多,凡是被选中的官吏,接到董其昌的手谕之后,也要马上进入到守备衙门的。
乡试的时间是从八月初九开始,一直到八月十五结束,正是八月桂花香的时候。
乡试分为三场考试,第一场八月初九,第二场八月十二,第三场八月十五,三场考试以第一场最为重要,也是决定考生是不是能够被录取的关键所在。
考生八月初八进入到贡院,一直到八月十五才能离开贡院,期间足足八天的时间,吃住都在贡院,官府提供饭菜,这期间,贡院外面是严密戒备的。
主考官、同考官以及外帘官等人,也是不准离开贡院的,以防出现作弊的情况。
七月二十六日,董其昌和魏呈润开始商议考题的事情。
两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董其昌醉心于书法和学问,对政治没有丝毫的兴趣,魏呈润就不一样了,职责所在,时常要上奏折,提出诸多的意见建议,所以两人一起商议考题,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不过有一件事情是明确的,那就是董其昌是主考官,从品阶方面来说,董其昌是正二品的官阶,魏呈润是正七品的官阶,两者相差是很大的,所以出考题肯定是以董其昌为主。
董其昌的意见非常明确,考题必须从学问方面出发,可以考虑是不是从考生对自古至今的学问认识方面来出题,但魏呈润的观点不一样,他认为乡试之后,被录取的举人,就算是会试落榜了,也是能够进入朝廷为官的,品阶虽低,还是朝廷官员,所以说考题必须要结合当前的时政,让考生做出评判。
给事中虽然只是七品的官阶,可从来都不会被人小看,他们有着一项最为要害的权力,那就是可以直接给皇上上奏折,弹劾官吏,或者是指出朝政之不足,这一条是很要命的,皇上直接看到奏折,若是情绪一激动,岂不是要惩罚被弹劾的官吏了。
所以魏呈润能够和董其昌争论。
董其昌坚持自身的观点,他的意见非常明确,乡试之后还是会试和殿试,特别是殿试,就是一场策论的考试,到时候皇上会亲自出题,那个时候就是考生真正的发挥自身之见解的时候,提出对家国天下之意见建议,至于说乡试,重点还是要考学识。
魏呈润虽然坚持了自身的观点,但也无法反驳董其昌的观点,董其昌说的是有道理的,若是乡试、会试和殿试,全部都是要侧重于策论,让考生对家国大事提出来意见建议,那岂不是忽略了考生最为基础的儒学知识。
毕竟董其昌是主考官,最终的考题,还是董其昌定下来的,魏呈润没有过多的争论,这不大符合给事中的身份,其中恐怕还有其他的原因。
董其昌虽然不关心政治,但嗅觉非常的敏锐,对于朝廷的局势,还是有着独到认识的。
七月底,陆续有官吏进入到守备衙门,这意味着考官人选已经确定下来,所有进入守备衙门的官吏都要开始做好准备了。
八月初,贡院开始清理,南京京营的军士协助清理,首先是打扫,其次是考舍若是有缺漏的地方,必须要修补好,毕竟考生要在小小的考舍里面八天的时间。
到了八月初四,贡院收拾完毕,军士守候在贡院外面,这表示贡院已经被全面封闭,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入到贡院里面去。
八月初五,一些考官进入到贡院,开始做着前期的准备工作。
八月初六,主考官董其昌、副主考魏呈润和同考官、补帘官进入到贡院。
这预示着南直隶乡试正式开始了。
两千多生员要进入到贡院之中考试,这里面的准备工作,绝不轻松。
第六十四章 乡试
郑福贵、马氏、孙氏以及郑凯华等人,将郑勋睿送到了贡院之外,所有人丑时二刻就起身了,毕竟参加乡试的考生人数众多,寅时二刻抵达贡院之外,卯时考生开始陆续进入。
搜身是必须要经受的,这一点谁都不能够离开,后世的人看这种搜身,认为是对读书人的侮辱,可是郑勋睿认为,若是不采取这种搜身的方式,一旦进入到贡院,在考舍里面做题目,什么样的夹带都可以堂而皇之的使用,这对于那些准备要好好考试的考生来说是不公平的,毕竟乡试有八天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如同后世那样考试是不成立的。
卯时三刻,郑勋睿进入到贡院,从外帘官手里领到了考舍号之后,他跟随众人慢慢朝着前面移动,两千多人参加考试,而且每人都有一个考舍,这样的组织工作非常麻烦。
看着眼前的考舍,郑勋睿有些无语,其实前世他就到南京参观过贡院,对于窄小的考舍,表示了不理解,这么小的鸟笼子里面,一个人吃喝拉撒睡在里面八天的时间,这岂不是要将人逼疯,身体不好的考生,怎么能够承受。
难怪当年有考生无法承受昏迷过去的。
可惜他就要在这样的鸟笼子里面呆上足足八天的时间。
考试开始的时间是八月初九的辰时,今天还是八月初八,一整天的时间,考生没有多少事情,倒是内帘官和补帘官需要忙碌,两千多考生的身份需要进一步的何时,同时也要逐个的提醒考生注意一些什么事情,毕竟考生都进入到考舍里面,考试期间需要通知什么事情,那都是需要敲锣打鼓,才有作用,考生才能够听见。
简单收拾,放好所有东西之后,郑勋睿盘腿坐下,索性趴在桌上睡觉了。
想要很好的睡觉,那是不可能的,这么小的地方,完全伸展开都是不行的。
一整天时间过去,期间补帘官来过三次,第一次是再一次的核实身份,第二次是叮嘱考试注意事项,第三次就是通知考试的具体时间了。
郑勋睿有些无语,这点芝麻大的事情,需要在贡院一天时间吗,考试的时间延后一个时辰,什么都做好了。
崇祯三年八月初九,辰时,随着锣声响起,考生开始做题目了。
第一场考试是八股文,也是最为重要的,八股文有着严格的要求,考试将毕生所学要凝聚到这一篇八股文之中,得到了主考官和考官的认可,就能够被录取了。
乡试阅卷的时间只有十天,依照南直隶的情况,两千多考生,七千多张卷子,考官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逐一看清楚,他们重点就是看第一场的八股文,就直接决定录取的人选了,至于后面两场的试论和试策的试卷,很少有人仔细看。
郑勋睿拿到了题目,他的心居然扑通扑通跳起来了,这是读书人都熟悉的一段话: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儒学教授果然厉害,基本猜到了乡试的范围。
其他人尚在苦思,董其昌老先生出的题目,果然厉害,这样的话谁都可以发挥,可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的论述了,若是不能够有稍微新颖的观点,怎么可能引起考官的注意,到时候文章还不是被丢弃到一边去。
郑勋睿已经动笔了。
“。。。尧舜禹汤,史臣记言而已,至文王立学,演《周易》。周孔代兴,六经炳著,师道备矣。秦汉以来,孟子盖与庄、荀并称。至唐,韩式独尊异之。而宋之贤者,以为可跻身尼山之次,崇其书以配《论语》。后之论者,莫之能易也。兹以亚于三圣人后云。
左氏传经,多述二周典礼,而好称引奇诞,文辞烂然,浮于质矣。。。
诸葛公当扰攘之世,被服儒者,从容中道。。。
自朱子表章周子、二程子、张子,以为上接孔孟之传。。。
西汉文章,如子云、相如之雄伟,此天地遒劲之气,得于阳与刚之美者也,此天地之义气也。刘向、匡衡之渊懿,此天地温厚之气,得于阴与柔之美者也,此天地之仁气也。。。
先王之道,所谓修己治人、经纬万汇者,何乎归,亦曰礼而已矣。。。
天下事履而后之艰辛,有所谓而不敢言,贪位之私心,不务其本而徒言其末,苟且之学。。。
故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第二场的试论和第三场的试策,郑勋睿发挥更加自如,不过他也很清楚,后面的两篇文章,作用都不是很大了,关键是第一篇的八股文,那也是他耗尽心力准备的文章,这当然得益于儒学教授的教诲,以及杨廷枢的提醒。
八月十五中秋节。
南京早就陷入到节日的氛围之中,吃月饼是这一天的传统。
贡院外两百米开外,大群的人在这里等候,这些都是南京附近考生的家人,手里提着篮子,里面装着月饼,当然能够享受这等待遇的人不多,毕竟大部分的考生都是南直隶其他府州县的,家人不可能送来月饼。
申时,考试已经到了尾声,按照乡试的要求,戌时为天黑,那个时候就必须交卷,南直隶乡试考试的过程就此结束。
贡院的大门打开了,外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谁这么早就出来了,这么多年的乡试,还没有谁这么早就离开贡院的,毕竟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走出来的是郑勋睿,他的脸色苍白,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了。
鸟笼子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头两天还好一些,可后来大小便都在考舍里面,每天就是两次固定的时间倒掉,因为时间长了,考舍里面臭不可闻,还有就是睡觉,地方太小了,睡觉根本无法伸展,只能够蜷缩身体,勉强睡觉。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足足八天的时间。
要是没有忍耐力的考生,根本就承受不住。
郑勋睿想起那些白发苍苍的考生,也许要参加乡试的次数多了,早就适应了,反正三年才一次,再难熬也要坚持。
郑勋睿早就想着出来了,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可是在鸟笼子里面,他还不能够轻举妄动,补帘官时时刻刻都在巡视,那眼睛里面恨不得下刀子,哪个考生姿态不正确,他们都是要训斥的。
难怪读书人乡试高中之后,根本就不愿意回忆。
郑勋睿简直有些佩服自己了,在这样的地方足足熬了八天的时间,这要是在后世,怕是牢房里面的条件,都比这里要好一些的。
“少爷出来了。。。”第一个跑上前去的是荷叶。
荷叶手里提着篮子,满脸通红,郑凯华、郑锦宏、洪欣涛等人,跟在荷叶的后面,迎上去了,郑福贵、马氏和孙氏等人站着没有动。
郑锦宏一把扶住了郑勋睿。
荷叶看见少爷的样子,眼睛里面瞬间出现了泪花。
“少爷,您快吃月饼。。。”
“荷叶,不着急,山珍海味我现在都不想吃,让我在外面走走,唉,差点憋死了。。。”
无数的眼神看向了郑勋睿,他根本没有感觉,走到了郑福贵等人的面前,抱拳行礼之后,开始朝着前面走去,他真的好活动活动筋骨了。
没有人询问乡试的情况如何,这个时候问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大家都跟在郑勋睿的身后,慢慢朝前走去。
上马的时候,郑勋睿的精神基本恢复,他已经在外面走了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今日是中秋节,回家去过节了,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要想了。。。”
六匹骏马朝着谷里镇的方向而去,后面跟随的是马车。
酉时,郑勋睿回到了家里。
杨贺等人,正在屋子外面等候。
院子里已经摆上了祭台,八月十五中秋节,需要拜祭祖先,让祖先也吃上月饼。
所有人都在等着郑勋睿。
举起手中已经点燃的香,郑勋睿的神色变得严肃。
“祖宗在上,荥阳郑氏子弟郑勋睿,恳求祖宗保佑,得以实现一些之愿望。。。”
中秋节的团聚,是一大家人了,因为家里的事情多了,增加了一些下人,占地百亩的府邸,已经有男女老幼八十多人了,院子里摆着十张桌子,一轮圆月高挂在天空之中。
酒菜很快上来了,中秋节的酒宴,可不仅仅是吃月饼,今日是乡试结束的时间,郑家所有人都没有吃饭,等着郑勋睿的归来。
郑勋睿感觉到心旷神怡,也许在贡院封闭的时间太长了,这个时候感觉很是清爽,不管乡试的结果如何,暂时都不管了,这样的感受,让他想到了前世的高考,也是如此,考试结束的刹那,整个人都解放了。
这一夜,郑勋睿睡的特别沉,恍惚之中,他做了一个梦,发榜的时候,他竟然落选了,着急醒来的郑勋睿,禁不住苦笑,看来他已经彻底融入到崇祯年间了,以前他都是很淡定的,从来没有做过梦,包括县试和府试的时候。
第六十五章 董其昌的决定
内帘官虽然风光,但也是很辛苦的,试卷太多,短短十天的时间要全部评判出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有时候看的头昏眼花,饭都吃不下去,但也要坚持。
相比较来说,最为辛苦的还是誊录官和对读官,他们早就开始做事情了,第一场考试结束之后,誊录官就要开始誊抄试卷了,所有的文章他们都要誊抄一边,将考生的试卷密封归卷,考官看到的文章,全部都是经过他们誊抄的,这样就能够有效预防在文章上面做出什么明确的记号,对读官的职责是校对,看看是不是有誊抄错误的地方,若是发现了错误,必须要及时的修改。
乡试历经这么多年,已经算是制度完备了,不过真的想要作假,还是没有问题的,若是能够贿赂到主考官,那就可以约定在文章的多少字数做下特定的记号等等,让考官知道这篇文章是谁写出来的。
阅卷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同考官,十名同考官首先开始阅卷,从中挑选出来好文章,放到一边,其余不好的文章,放到另外一边,第二个层次是副主考,对同考官挑选出来的文章进行再次的审阅,剔除一部分之后,余下的交给主考官,第三个层次就是主考官,看过层层挑选出来的文章,决定录取的举人以及名次。
贡院的考试刚刚结束,阅卷就开始了。
七千多试卷,意味着每天需要看七百张左右的试卷,业也就是文章,分配到是个同考官的手中,每人有七十张试卷,足足七十篇文章,还要从中间挑选出来优秀的试卷,怕就是神仙也完不成这么艰难的任务。
所以第一场考试八股文的文章,就成为了重点。
第一场考试的试卷,每个同考官每天需要审阅二十张左右,虽然也是很辛苦的,但毕竟能够完成任务的,从中挑选出来优秀的文章还是可以,而且八股文的格式统一,只要认真看其中的内容就好了,不过这也表示考官没有太多精力看其他试卷,这就预示着第二场和第三场的试卷,基本就是陪衬了,没有谁会去认真看,时间和精力上面都来不及。
一向不大关心政事的董其昌,突然来了精神,特别关注这一次的乡试,考官每天看的文章在四十篇左右,从中大概能够挑选出来十篇不错的文章,合起来也到了百篇文章左右,董其昌竟然绝大部分都看过了。
这让所有考官都感觉到吃惊,也隐隐感觉到不寻常。
南直隶两千多考生,能够被录取为举人的只有一百五十人,接近二十人之中才有一人中举,竞争是非常激烈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南直隶的读书人太多,也是进士人数最多的地方,这里的举人,很大一部分都能够通过会试,直接参加殿试。
南北两边读书人的差距,主要就体现在了南直隶和浙江,这两个地方的读书人太厉害。
董其昌的敬业,让其他的考官也不敢疏忽了,阅卷的速度加快,但挑选出来的文章,含金量高了很多。
到阅卷的第五天,董其昌看到的文章,的确是好文章了。
副主考魏呈润一样的认真,挑选出来的文章,他要过滤一遍,接着给主考官董其昌,对于录取哪些举人,他也是有建议权,有些时候甚至是有决定权的。
一切都要靠文章来说话。
从阅卷的第六天开始,就是录取举人的时间了。
到了这个时候,董其昌、魏呈润和十名同考官,进入到冲刺的阶段,每一篇被挑选出来的试卷,或者说是文章,他们都要在上面署名,以备今后查阅。
董其昌的桌上摆着十份试卷,这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文章,毫无疑问,南直隶乡试的解元,将在这十篇文章之中产生。
略显疲惫的董其昌,看了看下首正在仔细看文章的魏呈润,慢慢开口了。
“魏大人,本官之意见,这十篇文章,悉数都可以被录取,乡试之解元,也在这十人制里面产生,不知道你对此有无异议。”
“下官没有异议。”
“很好,这篇文章你仔细看看,本官已经看了三遍,此篇文章,从尧舜禹汤,一直说到我朝的朱熹,大胆做出了评价,特别是这段话,本官特别赞赏,西汉文章,如子云、相如之雄伟,此天地遒劲之气,得于阳与刚之美者也,此天地之义气也。刘向、匡衡之渊懿,此天地温厚之气,得于阴与柔之美者也,此天地之仁气也,这是对古今文章之总结陈述,殊为难的,而且后面还结合到朝政,提出了天下事履而后之艰辛,有所谓而不敢言,贪位之私心,不务其本而徒言其末,苟且之学,如此将学识和为政结合,让人为之一振啊。。。”
这篇文章,魏呈润早就注意到了,他当时的印象就是这篇文章隐而不发,在朝廷允许的范围内,对古今学术进行了概括总结,而且假借孔孟之口说出来,将四书五经之中的典故,与自身的观念巧妙结合,是非常难得的。
不过其中唯一的问题,就是在借古喻今方面,渗入了自身的一些认识,有些认识在四书五经之中是找不到的,这也是不符合八股规矩的,若是说这篇文章中举,那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但是要确定为解元,那还要考虑。
“大人之意思,下官明白,此篇文章,下官也仔细看过,的确很不错,不瞒大人说,下官也看了三遍,此篇文章中举是没有问题的,排名靠前更是没有问题,若是大人有其他方面之决定,下官还是要进言的。”
“魏大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就是。”
“文章好,文笔好,立意好,这个学子学识丰厚,的确不错,只是八股之要求,不能够出现学子个人之认识,所有观点都必须是引经据典,如此才算是符合要求的,文章之中有句话:先王之道,所谓修己治人、经纬万汇者,何乎归,亦曰礼而已矣,这句话说的不错,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过典故之中,并无此类之说法,这样的观点认识,可以在其他的时候表露,但不应该在乡试文章之中出现。”
董其昌看着魏呈润,好半天才开口。
“魏大人,古今圣贤,其观点认识为什么能够传承至今,还不是敢于提出自身之认识,若是都按照规矩来,什么都不说,那还有什么经典传承,本官是不喜欢朝廷之中那些繁琐事情的,可也看出皇上为了大明江山,殚精竭虑,皇上求贤若渴,若是你我阅卷之时,还是按照老规矩,不允许学子提出任何的观点,试想这样的人,就算是参加殿试,不也是中规中矩,又如何能够承担大任。。。”
魏呈润少有的低下头了,尽管董其昌的话语说的很是隐晦,可其中隐藏的深远,让他嗅到了什么东西,想想崇祯元年的时候,皇上推行枚卜大典,在朝中会推内阁大臣,开创了古今之先例,这岂不是说明皇上求贤若渴。
难怪董其昌这一次乡试如此的卖力,简直就是拼上老命了,要知道董其昌已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七十五岁的年纪,每天看那么多的文章,根本就吃不消的。
良久,魏呈润抬头了。
“大人之意,下官明白了,大人是主考官,解元理应由大人决定,下官只是谈一谈自身之认识,若是有不妥的地方,大人尽可以直接指出来。”
“魏大人,你客气了,你我同位内帘官,观点自然是要统一的,否则这名次公布出去了,再行出现争议,那就不好说了。”
“下官明白,下官同意大人之决定。”
董其昌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慢慢走动了几步,长时间看文章,身体常常发麻,必须要站起身来活动一下,他内心已经做出决定,这篇文章,至少排名靠在前面,至于说最终名次的决定,还要看后面阅卷的情况。
八月二十五,阅卷的第十天,也是最后一天,所有的试卷都看过了,当然重点还是第一场考试的八股文,这个规矩董其昌也是同意的。
一百五十人的录取名单,基本确定下来,所有同考官和副主考魏呈润都署名背书了,接下来就是确定解元的事情了,应该说录取的名额不会变化了,接下来就是誊抄和封闭所有试卷的时间,乡试解元的文章,还要送到京城礼部去备存。
董其昌一直都在思考,三篇文章放在他的面前,解元也在其中产生,副主考和同考官不会有任何的意见,最终的决定权在他的手上。
思索良久,这个时候无人会打扰他。
董其昌拿起了其中的一篇文章,翻开北面背书的地方,魏呈润等人早就背书了,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在后面写下了第一两个字,然后慎重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到了七十五岁的年纪,还能够主持一次南直隶乡试,这应该是莫大荣耀,可一辈子都回避政治的董其昌也明白其中的奥妙。
第六十六章 发榜
九月初一是乡试发榜的日子。
这也是一个非常隆重的日子,乡试不同于县试和府试,一旦中举,就意味着真正进入士大夫的阶层了,诸多的权力也可以享受,包括免去部分赋税等等方面的优惠,所以学子对乡试非常看重,乡试中榜是读书人一生之中的重大事情。
一大早,应天府榜棚四周就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其中既有参加乡试的学子,也有学子的家人,最里面是唱榜人,高声宣读中榜举人的名单,每一个中举的人,不管是本人还是家人,在证实中举之后,都会给唱榜人一些报酬。
随着发榜的开始,应天府的衙役也开始到中举的举人家中报信了,外地中举的举人,都住在客栈,有具体的地址,直接找去就可以了,九月初一这一天,参加乡试的学子不会出门的,要么就在家中呵呵客栈之中,要么就是在发榜现场。
当然得知自己中榜之后,举人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家,或者回到客栈,必须要给报信之人打发,这是规矩。
郑勋睿还是呆在家里,没有到应天府衙去,但这一次他的心情不一样了,乡试意味着什么,他也是清楚的,对他今后的发展会产生重大影响,他等不起,若是这一次乡试落榜,等到三年之后,恐怕很多事情都晚了。
郑凯华、郑锦宏和洪欣瑜三人骑马前往应天府衙,最为着急的是郑凯华,寅时就起身了,催促郑锦宏等人出发,其实发榜的时间还在辰时,完全不用着急,但经历两次发榜的郑凯华,知道去晚了就看不到红榜了。
三人寅时三刻就出发了,赶到应天府衙外面,不过卯时一刻,让三人傻眼的是,府衙外面已经有大量等候的人了,这些人大都是外地的考生,发榜的前一晚上根本睡不着,索性来到这里,等候发榜。
不仅仅是挤不到前面去,就连拴马的地方几乎都没有了,洪欣瑜好不容易找打一个马桩,三匹阿拉伯马同时栓在这里,肯定不安全,最终他只能够守住三匹骏马,郑凯华和郑锦宏两人去看红榜。
府衙外面很是安静,尽管有大量的读书人,但很少有人说话,大家都是在默默等待,就连前来看榜的家人,也是默默等待,那些熟悉的学子,见面之后,也就是点头示意,不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
这样的气氛是能够传染的。
郑凯华和郑锦宏很快感觉到紧张,两人的身体有些发软,要知道郑锦宏是参加了训练的,身体早就不一般了,而且按照少爷的安排,乡试之后,就会为他和玉环操办婚事了,所以说应该是劲头十足的,可这个时候,同样有些站不稳,根本没有力气往前面挤了。
两人对视苦笑,可到了后来,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应天府衙外面人越来越多。
几个读书人模样的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府衙外面,他们身后跟着一些书童,看见人太多,他们没有往里面挤,其中一个中年人开口了。
“天如兄、竣公、懋中、未之,人太多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候,这里能够听见唱榜人的声音,也不知道今日怎么了,刚刚我约了麟士,他不在房间里面。”
这几个人,正是张溥、吴伟业、陈子龙、吴昌时和杨彝等人。
杨彝说完之后,张溥开口了,神色有些严峻。
“麟士兄不愿意和我等一起来看榜,也许是有其他的想法吧。”
其余人没有说话,杨彝却开口了。
“哼,难道清扬的影响真的那么大吗,麟士和我可是一同进入应社的,如今怎么也变得生分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辰时。
“咣、咣、咣。。。”
“南直隶乡试发榜啰,南直隶乡试发榜啰。。。”
随着锣声响起,吆喝的声音也出现了。
人群顿时有一些骚动了,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发榜之后,几家欢乐几家愁,欢乐的少数人,忧愁失落的是绝大部分人。
人群自动闪开一条道路,让应天府的衙役来到榜棚前面。
唱榜人已经到位,就是刚才吆喝的人。
“诸位,诸位,不要着急,马上就发榜了,待会小的会一个一个名字唱出来,榜上的老爷请原谅了,小的提前恭喜中榜的老爷了。。。”
辰时一刻,第一张红榜出来了。
依旧是应天府的两名衙役,一人手持红榜,一人提着木桶。
四周的人群再一次骚动,第红榜上面的名字,代表的就是天上的文曲星。
乡试的红榜,与县试、府试有着相同之处,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乡试的发榜严肃很多,毕竟中举的人,自此以后可以被称作是老爷了,身份也改变了。
红榜一共是十六张,第一张到十四张,每张上面十个名字,每个名字的前面,标明是第几名,第十五张上面九个名字,这些人被称之为乡试亚元,第十六张榜单只有一个名字,那是乡试第一名解元。
这第一张榜单,自然是最后十名了,可不管如何,能够高中,那就是大喜事。
红榜很快贴出来了,唱榜人大声开口年了。
“恭喜张老爷张讳直忠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一百五十人举人。。。”
。。。
唱榜人每念到一个名字,就会有几个人或者是一个两个人挤上前去,周围的人也会迅速让开一条路,往前挤的人,要么就是中举之人的家人,要么就是书童,甚至是本人。
唱榜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今日他可以得到太多的打赏,这些钱财可以维持好长时间的生活了,若是遇见爽快的人,赏个十两银子也是有可能的。
第二张榜单出来了,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
第八张榜单出来,唱榜人大声开口了。
“恭喜吴老爷吴讳昌时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七十九名举人。。。”
吴昌时的身体微微抖动了,身边的张溥开口了。
“未之,恭喜你高中了,快叫书童去打赏,你不要陪在这里,赶快回到客栈去,想必报喜的衙役很快也会到了。”
吴昌时的书童早就飞奔朝着榜棚挤过去了,一边跑一边大叫,周遭的人早就让开道路。
吴昌时对着众人抱拳了。
“在下先回客栈,应付报喜之人,也等候诸位兄台的好消息。”
说完之后,满面春风的吴昌时,转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
张溥看着吴昌时的背影,对着杨彝开口了。
“未之学识不错,我曾经料定,他乡试一定会高中的,只是。。。”
后面的话,张溥没有说出来,可大家都明白,恐怕会试的时候,吴昌时会遇见很大的苦难,按照南北取士的规矩来说,南直隶能够有五十人通过会试,就算是很不错了。
“恭喜杨老爷杨讳彝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五十一名举人。。。”
杨彝的神色很是奇怪,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个年纪,参加好多次乡试了,一直都是名落孙山,想不到这次高中了,而且是五十一名,这个名次非常不错了,运气好的话,很有可能通过会试的。
杨彝身后的书童也是朝着榜棚的地方飞奔而去。
“子常兄,恭喜恭喜,快些回到客栈去吧。。。”
张溥依旧神色如常,根本没有紧张的表现,看来他对自己是有着绝对信心的。
杨彝对着众人抱拳之后离开了。
“恭喜陈老爷陈讳子龙高中南直隶乡试第四十九名举人。。。”
陈子龙身后的书童,同样开始高呼。
陈子龙本人神态稍显自如一些,这个时候,不少人已经注意到这几个读书人了,一共五个读书人,居然有三人高中举人了,可见这些人不简单。
张溥等人的名气很大,当然有人认识,很快一些议论就出现了,当然是羡慕这些人的。
陈子龙离开之后,就剩下张溥和吴伟业两人了,吴伟业的神色略显紧张,可是张溥却依旧平静,两人是师生关系,张溥是吴伟业的老师之一,尽管说两人的学识和声望,比起陈子龙、杨彝和吴昌时等人,的确是要强一些的,可乡试不是按照你的学识和声望来录取的。
“竣公,不用着急,慢慢等着榜单吧。”
张溥一直都很注意,他关注的两个人,名字同样没有出现。
张溥其实也关注顾梦麟的情况,顾梦麟没有和他们一起前来,这里面的意思,他当然是知道的,要知道顾梦麟和杨彝以及他的关系是不一般的,难道说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因为接触了郑勋睿,态度就发生改变了,若真的是这样,这说明他们今后要走的路可能是不一样的,正是应了郑勋睿的那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尽管也能够成为朋友,但张溥是不满足这样的朋友关系的,在他的内心里面,要么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要么就是格格不入的对手,没有中间地带,他创办的复社,也一直是坚持这个观点的,他也瞧不起那些骑墙派。
顾梦麟能不能高中,他需要关注,若是顾梦麟不能够高中,那暂时不能够形成什么威胁,若是高中了,不知道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更加关键的事情,顾梦麟的年纪不小了,过了不惑之年,已经四十五岁,做出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第六十七章 乡试解元
十六张榜单,已经出来十四张,剩下的就是南直隶乡试的解元和亚元了。
气氛已经到了最为紧张的时候,周围已经不是那么拥挤,一些中举的已经回去,怕是在庆贺了,还有一些考生黯然离开,他们知道自己的本事,想要成为乡试的解元和亚元是不现实的,只能够调整心情,等待下一次的乡试了。
郑凯华和郑锦宏经历了郑勋睿小三元的过程,倒不是特别的紧张,但是两人同样是担心的,毕竟机会越来越少了,只有两张榜单了,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了,和郑勋睿关系最好的杨廷枢,名字同样没有出现。
第十五章榜单出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很安静了。
唱榜人满面红光,一点都不疲倦,今日他的收入不少了,怀里揣了好多的钱财了。
“小少爷,您去看榜吧,小的不敢去看,小的也不识字。。。”
“不要着急,哥哥一定没有问题的,要是小三元都不能够通过乡试,岂不是笑话了。。。”
虽然这样说,可郑凯华也没有超前挤,这个时候往前面挤,那是要收到所有人注目的,若是榜单上面没有名字,那就丢丑了。
“恭喜吴老爷吴讳伟业高中南直隶乡试第八名亚元。。。”
吴伟业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居然是乡试的亚元,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身边的张溥,脸色微微变化,但还是开口了。
“竣公,祝贺你,乡试亚元,明年一定金榜题名的。”
“天如兄,谢谢你了。”
站在一起的五个读书人,只剩下张溥一人了,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这里。
张溥也有些承受不住了,他想着离开,但双脚不听使唤了。
“恭喜张老爷张讳溥高中南直隶乡试第六名亚元。。。”
张溥的身体瞬间抖动,第六名,在五人之中,他的名次是最高的,这与他的身份也是相符的,身后的书童朝着榜棚飞跑,他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了。
周围瞬间出现了议论,这五人太厉害了,人人都中举了。
已经离去的吴伟业转身回来了,对着张溥抱拳了。
“恭喜天如兄高中,我们可以一起到京城去了。”
张溥很快停止了大笑,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光芒,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他是不高兴的,作为复社的领袖,他需要永远保持睿智的神态。
不过毕竟是高中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天如兄,我们回去吧,报喜之人恐怕已经出发了。”
“不用着急,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还想着看看最后的结局,你我吩咐书童先回去,稳住报喜之人,说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吴伟业点点头,他知道张溥想看见什么,其实这也是他所关心的,郑勋睿和杨廷枢两人的名字都还没有出现,唱榜人还在继续吆喝,他们依旧站在远处,看不清楚榜单。
“恭喜杨老爷杨讳廷枢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二名亚元。。。”
唱榜人大声喊出来的时候,张溥和吴伟业两人的身体都抖动了一下,没有想到杨廷枢居然是第二名,乡试亚元名单之中没有出现郑勋睿,难道说郑勋睿是解元,这是什么概念,小三元拿到手了,难道还要连中三元吗,大明历史上小三元和**同时拿到手的,没有几人。
两人注意看了看四周,只看到几个下人朝着榜棚方向而去,没有看见杨廷枢,这说明杨廷枢没有来,他们也一直在关注郑勋睿,因为人太多,看不清楚。
最后一张榜单出来总是慢一些的,谁都关注乡试解元,关注第一名。
午时二刻,最后一张榜单出来了。
很多人从卯时就开始等待,到这个时候,已经超过三个时辰,很多人肚子饿的咕咕叫了,可依旧没有离开,也有一些读书人,依旧在等候,他们虽然落榜了,可知道这次乡试解元,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衙役朝着榜棚走来的时候,张溥的脸色微微发白,尽管说顾梦麟落榜了,可是郑勋睿和杨廷枢居然包揽了南直隶乡试的前两名。
张溥脸色略微阴沉,眼睛里面射过一丝寒芒。
吴伟业的神情好一些,似乎没有想到那么多。
“诸位,南直隶乡试解元名单出来了,恭喜解元老爷。”
唱榜人大声的吆喝,让所有人集中了注意力。
“恭喜郑老爷郑讳勋睿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一名解元。。。”
“哥哥是乡试解元,哈哈,我早就说过哥哥一定高中的,郑锦宏,我说的没有错吧。。。”
“少爷是乡试解元,恭喜少爷了,恭喜小少爷了。。。”
“恭喜我干什么啊,快点,快去打赏,拿上银子,我走就准备好了,哈哈。。。”
郑凯华和郑锦宏两人同时朝着榜棚方向过去,周围的人早就闪开一条道路了,这可是解元老爷的家人,南直隶乡试的解元,那是标准的文曲星啊。
“咦,这个郑解元,我知道,应天府小三元,人生若只如初见,记得吧,就是这位郑解元写出来的,难怪这么厉害啊,说不定到京城之后,状元也是手到擒来啊。。。”
“了不起,真的是厉害啊,我也听说了一些,这位郑解元到苏州去的时候,镇住了苏州所有的读书人,很了不起啊。。。”
周围人传来一片片的惊叹声。
“竣公,结局在我的预料之中啊,此次的会试和殿试,你我都要和清扬、淮斗同场竞技了,这个清扬,为什么如此的厉害啊,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就成为南直隶乡试的解元,若是明年能够金榜题名,将是大明历史上最年轻的进士啊。”
“天如兄,清扬的学识,我是佩服的,好了,所有的榜单全部都出来了,我们也要回到客栈去了,让报喜之人等的时间太长了,怕是不好啊。”
张溥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转身了,和吴伟业离开了府衙。
秦淮河。
此时还显得有些清静,不过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今日是发榜的日子,高中的举人,自然有不少人会到秦淮河来庆贺,落榜的生员,一些也会到这里来,发泄胸中的郁闷,能够给与他们最大安慰的,就是青楼的姑娘了,这个时候,高中的举人和落榜的生员,都是不会在乎钱财的,这也是秦淮河诸多青楼收入最高的时候。
这样的情形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一直到十月份之后,才会安静下来。
盛泽归家院。
掌柜徐佛家喃喃自语。
“郑公子啊,奴家真的想不到啊,你居然是解元,你如今已经是老爷的身份了,不知道当初的许诺,是不是兑现。。。”
鸨母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柳隐。
虚岁十四岁的柳隐,出落的愈**亮了,她的名气更大了,很多来到秦淮河的人,都是慕名而来,想着看看盛泽归家院的柳隐姑娘,甚至有人愿意出数千两白银,买下柳隐的第一夜,当然这些要求,悉数被掌柜拒绝了。
柳隐与郑勋睿之间的关系,徐佛家一直都是保密的,没有给柳隐很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可上一次柳隐拿到郑勋睿的信函之后,心情完全变化了,不大愿意接待客人了,尽管只是陪着吟诵诗句,包括弹琴唱歌等等,也不是很情愿,徐佛家没有勉强。
可是这一次郑勋睿成为南直隶乡试解元,徐佛家反而担心了,郑公子的身份完全改变了,自此之后就是朝廷的人了,将来出将入相也是有可能的,柳隐能够配得上郑公子吗,要是郑公子变心了,柳隐该怎么办。
鸨母很快离开房间,留下了柳隐。
“妈妈叫女儿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柳隐年纪毕竟还小,尽管在盛泽归家院长大,见过了很多事情,也算是有些心机的,可是想着徐佛家多年的培养,如今有名气了,却不愿意出来接客,等于是让徐佛家的投入白费了,相应给盛泽归家院也造成了影响,肯定是过意不去的。
可惜小姑娘内心有人了,其他人根本插不进去了。
“女儿,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知道,今日是乡试发榜的日子。”
徐佛家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消息是瞒不住的,很快就会传遍秦淮河,那些读书人到来之后,肯定会议论的,柳隐也是关心这些事情的。
“郑公子是乡试解元。”
柳隐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尽管说郑公子几乎没有来过秦淮河,可郑公子这样的表现,让她更加的倾心,不贪恋风花雪月,这样的男人才是值得依靠的。
很亏啊,柳隐的笑容消失了,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了。
“妈妈是不是要提醒女儿什么了。”
冰雪聪明,徐佛家更加的揪心,柳隐果然明白了意思,这个时候,她也要实话实说了。
“郑公子是乡试解元,已经是老爷的身份了,有些话妈妈不愿意多说,女儿自己多想想,你年纪还小,虽说知道很多事情,可并没有经历过。。。”
柳隐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期盼的神情,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徐佛家暗暗摇头,她见过太多了,何况她知道郑公子尚未婚配,这就更加敏感了,也会引发更多人的注意,不知道此时此刻,那位郑公子内心里面想到的是什么。
第六十八章 小小的扇动
“恭喜贵府郑老爷郑讳勋睿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一名解元。。。”
“咣、咣、咣、咣。。。”
锣声和高呼声已经在谷里镇传开,跟在报喜之人身后的人越来越多,给解元郎报信,这是莫大的荣耀,衙役是绝对不会耽误的,榜单尚未张贴出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出发了,至于说郑凯华、郑锦宏和洪欣瑜三人,因为被太多的人围住了,离开府衙的时间稍微迟了一些,竟然落在了报喜之人的后面。
“嘭、嘭、嘭。。。”
砸门的声音传进来的时候,郑家早就沸腾了,一些人站在院子里,看着木屑四飞,这是规矩,大门以及堂屋的门窗,全部都是要被砸烂的,木匠就跟随在后面,盼着能够为郑家重新做好门窗,砸烂门窗,预示改换门庭,从这一刻开始,郑勋睿就真正跨入到士大夫的行列了,朝廷的很多政策,他也可以享受了。
“恭喜少爷,恭喜少爷,您是乡试解元。。。”
荷叶忍不住直接冲进了卧房里面,看见郑勋睿站在屋子中间,紧紧捏着拳头,闭着眼睛,牙关紧咬,脸色也微微有些白。
郑勋睿是在尽量克制自身的情绪,他这个穿越的蝴蝶,终于开始煽动翅膀了,这一次小小的扇动,已经改变了局部的历史,史载:崇祯三年南直隶乡试解元杨廷枢。
终于开始变化了,一条大路已经在他的面前铺开,至于说是不是能够稳稳当当的走上去,是不是能够一直走下去,都握在自己的手中。
“少爷,您怎么了,奴婢。。。”
“荷叶,我没有什么事情,帮忙我整理一下衣服,我要出去迎客了。”
荷叶眼睛里面的雾气瞬间消失,快步走到少爷的身边,仔细的整理衣服,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奏摺,都是要抚平的。
半刻钟之后,郑勋睿朝着前院走去,府里的下人看见郑勋睿之后,站在原地,对着郑勋睿微微鞠躬行礼,郑勋睿对着众人还以微笑,他的身份已经改变,在众人心目中已经是老爷了,既成事实了,他也只能够接受这样的礼节。
鞭炮声已经在府门外和前院炸开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融合砸门窗的声音,让郑家变得格外的热闹,府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在朝着院内张望,他们想着第一时间见到解元郎。
郑勋睿出现在前院的时候,欢呼声迅速出现了,报喜之人也大声开始报喜。
“恭喜贵府郑老爷郑讳勋睿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一名解元。。。”
郑勋睿刚刚在堂屋拜见了父母和二娘,郑福禄、郑福寿、郑福南四人一起走进院子了,报喜之人已经被安排到旁边屋子去坐着了,这一次郑福贵拿出来了一百两银子,给了报喜之人,这让诸多报喜之人喜不自禁,得到这么多的打赏,他们绝对想不到。
“清扬,恭喜你,高中南直隶乡试解元,我们几人在路上就商议了,三日后请郑家宗族前来庆贺,这次是一定要庆贺的,我们每家都拿出来一些银子,算是给清扬的贺礼。。。”
厨房已经忙开了,其实酒宴早就准备了,郑勋睿高中的时候,附近的乡里乡亲都要来祝贺的,也要随一些礼,不过重要的意思还是庆贺,到了这个时候,郑福贵也绝不会吝啬的,一定要放开了庆贺。
酒宴开始之前,郑勋睿回到了卧房,郑福贵和几个哥哥已经开始商议三日之后请宗族诸人的事情,到时候一定是要拜祭祖先的,而且是以郑勋睿为主,诸多的礼仪怎么安排,的确需要提前做出安排。
酒宴很快开始,郑勋睿再次来到前院,端起酒杯,给诸多的乡里乡亲敬酒。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郑家终于有了稍许的安静,新的门窗全部都做好了,木匠得到了打赏,也沾到了福气,肯定是非常高兴的。
听来整整一个下午恭喜话的郑勋睿,略微有些头晕,耳边总是闹嚷嚷的,还喝下去很多的酒,头晕也是正常的,要是其他人,早就承受不住了。
不过来日还要参加鹿鸣宴,不敢喝醉。
堂屋里面,仅仅剩下了郑福贵,其余人都在四下里忙碌,或者收拾,或者打扫。
“清扬,我真的没有想到啊,整日都是晕乎乎的,明日你要去参加鹿鸣宴,你的四位伯父一大早就要过来,起草请柬,请宗族的人三日后前来庆贺,你可要做好准备,你的母亲太激动,已经去歇息了,明早去府衙的时候,看看你的母亲。”
“孩儿知道了,父亲还记得孩儿说到的阿拉伯马的事情吧。”
郑福贵的脸色微微暗了一些。
“清扬,你的意思,我是知道的,你想着保护家族,不过动作要是太大了,会不会引起他人的非议,官府有规定,护院的人数不得超过三百人,否则就是有造反的嫌疑了。”
“规定如此,其实没有谁来执行,江宁县的士大夫,护院超过千人的都有,孩儿不会和他们比较,不过这些护院,都是家里的佃户,就算是有人过问,也没有问题的,难道说组织佃户保护家族,也有人干涉,大明律可没有如此的规定。”
“我知道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孩儿的意思,一次性购买一千匹阿拉伯马,这样价格方面便宜很多,也就是四万两银子,这件事情不能够耽误了,明日开始请泥瓦匠和木匠搭建马棚,就在房屋后面,有大块的空地,九月份之内,阿拉伯马必须要到位,这样孩儿在去京城之前,能够看见阿拉伯马的训练,也能够关心这些事情。”
“这没有问题,我早就联系到商贾了,人家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我发话了,燕麦和黄豆早就买回来了,这些事情,我都可以来做,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了前途,正月你就要到京城去参加会试,一定仔细了。”
“孩儿知道,父亲不用过于担心,孩儿刚刚说了第一件事情,第二件事情,就是来年种植玉蜀黍和甘薯的时候,增加到一千亩,另外的五百亩耕地,孩儿的意见,还是租赁,不用购买的,如今郑家租赁土地,应该是很方便的。”
“这我知道,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购买土地的,要是惹得祖上不高兴了,郑家可是承受不住的,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下,我都不会有购买土地的念头。”
郑勋睿有些无语,他随口撒谎,郑福贵牢牢的记住了。
“父亲,租赁的土地,洪家堡的佃户和原来的佃户每家增加一亩耕地,这样他们的收入也能够增加很多,此外还招募一百户佃户,每家三亩地,按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些佃户每家必须要能够抽调两名青壮出来,父亲已经制种两年时间,对玉蜀黍和甘薯的种植,也非常熟悉了,这些事情,孩儿今后基本不会插手了。”
“知道,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来办,我也不想你插手了,正月你离开家,到京城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的。”
郑勋睿也有些默然,以前殿试之后,若是金榜题名了,还有一个月的假期回家,谓之衣锦还乡,可是崇祯元年这个规矩就不存在了,殿试录取的进士,状元、榜样和探花直接封官,进入翰林院,二甲进士也是进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至于三甲同进士,也是在京城听候吏部的安排,或者是进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或者是到地方上任职。
他到京城之后,殿试能够高中,必然是留在京城,到了那个时候,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家乡,就真的说不清楚了,其实这也是郑勋睿最为担心的事情。
大明的京官是人人都羡慕的,地位明显高于地方官,地方上的巡抚、布政使等高官,都是从京城派下去的,都是京官担任的,地方上的官员,没有京城的磨砺,不可能成为高官,特别是能够进入翰林院,更是人人都羡慕的事情,进入翰林就意味着将来能够进入内阁了。
“清扬,你已经十六岁了,又是乡试的解元,这婚事,你的母亲很是着急啊。”
郑勋睿眨了眨眼睛,这件事情他还真的忽视了,十六岁的年纪,婚事早就应该定下来了,不一定说订婚之后就举办仪式的,但总是要有未婚娘子了,否则会遭遇他人耻笑的,何况他这个解元郎。自由恋爱是不可能的,皇上都做不到,何况他这个解元郎,至少娶回家的娘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说娶妾那是另外的事情了。
郑勋睿就算是有本事,可以在家里决定很多的事情,可是婚姻之事,他自己不能够做主,否则就是不孝了,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就算是殿试状元,也是白搭。
“清扬,你放心,你是举人了,你娘和我一定为你谋一个好的姑娘,今日就有人询问了,我儿子这样的人才,一般的姑娘是配不上的。”
郑勋睿有些恶寒,想想刚刚穿越,就遭遇到退婚的情形,不大两年的时间,一切都发生改变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郑勋睿想到了秦淮河的柳隐。
第六十九章 鹿鸣宴
鹿鸣宴就是拜师宴,明朝的鹿鸣宴,已经显得格外重要了,在鹿鸣宴上面,举人是要拜见主考官的,表示成为主考官的学生,从此之后,政治命运基本就和老师绑在一起了,就算是举人想着模糊过去,老师也会提醒的。
朝廷之中出现的东林党、浙党等等,说到底就是利用这种拜师宴的方式凝聚起来的,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等等,基本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这些读书人还没有进入到朝廷之中,造成的影响不可能太大,想要完全结党,也不是很现实,可是参加鹿鸣宴的举人,绝大部分都是成为朝中官员的,这样的情况之下结党,就容易了。
郑勋睿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老师是董其昌,这是一个对政治不感兴趣的老头子,年纪也够大了,七十五岁,恐怕皇上钦点董其昌为南直隶主考官,也是想到了这方面的原因,至于说副主考魏呈润,郑勋睿只会礼节性的拜见。
还有一关,那就是应天府尹刘宗周,四十五岁的刘宗周正当年,对时局也有深刻的认识,还有最为要害的一点,刘宗周是东林党人,这是郑勋睿最为忌讳的身份。
郑勋睿绝不会加入到东林党之中去,相反,日后他的发展之路,可能与东林党产生极大的冲突,有一个观点郑勋睿是和东林党格格不入的,那就是对待商贾的问题,不管大明朝,还是他郑勋睿,日后要发展,必须依靠商贸赋税,将所有赋税的重担都压在农民的头上,大明灭亡的同时,他一样走入万劫不复之地。
鹿鸣宴是刘宗周主持,也是在应天府衙举行,所以郑勋睿必须要过刘宗周这一关。
九月初二,卯时二刻,郑勋睿来到了应天府衙的外面。
“清扬,我一直都想着去找你的,估计你昨日在家里的事情很多,昨日我也是应酬很多。”
“淮斗兄,我也要恭喜你啊。”
“同喜同喜,解元郎和亚元郎,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啊,早上我起身的时候就在想,明年要到京城去了,你我肯定是一同去的。”
“那是当然了。”
陆续有中举的举人来到应天府衙,郑勋睿和杨廷枢之间的交谈,自然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鹿鸣宴在后花园举行,这里是府尹大人居住的地方,常人根本不能够进入,,也就是新科举人有这样的资格,参加鹿鸣宴的还有乡试的内帘官,他们也是最为主要的客人。
两人下马之后,一同进入府衙。
所有的新科举人经过甬道之后,就在仪门处等候,应天府知事和礼房的司吏会带着诸多的新科举人到后花园,酒宴早就设好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解元和亚元。
郑勋睿和杨廷枢再次见到了张溥、吴伟业两人,两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脸上也带着微笑,至于说杨彝、陈子龙和吴昌时等人,站在后面。
“清扬兄,恭喜啊,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乡试亚元陈于泰,乡试第三名。”
郑勋睿的脸上带着微笑,连忙抱拳行礼,终于到齐了,崇祯四年殿试的状元就是陈于泰,榜眼吴伟业,不过现在可说不准了,尽管说陈于泰和内阁首辅周延儒是姻亲关系。
一行人朝着后花园走去。
领头的自然是郑勋睿,不过他的姿态很是低调,丝毫看不出志得意满的情形,倒是身后的张溥等人,气势比他要强很多,旁人若是不注意,还以为走在前面的郑勋睿是带路之人。
刘宗周、董其昌和魏呈润等人,早就来到后花园了。
大家的目光都对准了走在前面的郑勋睿等人,特别是郑勋睿,十六岁的年纪,成为了南直隶乡试的解元郎,这是大明科举的首次。
郑勋睿的座位,紧靠着董其昌和刘宗周。
新科举人到齐之后,鹿鸣宴很快开始,郑勋睿有一项殊荣,那就是和主考官董其昌一起念《诗经》中的《鹿鸣》篇,其余新科举人在两人的带动之下,也跟着大声念,也正是因为这个仪式,宴会被称作鹿鸣宴。
酒宴自然是要喝酒的,喝的越多越好,这点银子,府衙还是拿得出来。
喝酒期间是可以离席敬酒的,这敬酒就存在奥妙了,所谓的师生关系,就是在敬酒的过程之中明确下来的。
不出郑勋睿的预料,新科举人首先给董其昌敬酒之后,接着给刘宗周敬酒,而且敬酒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之后就是给魏呈润敬酒了。
郑勋睿的态度不一样,他给董其昌敬酒的时候,态度恭敬,至于说给刘宗周和魏呈润敬酒的时候,则是带着平常心的。
这里面的奥妙,谁都明白,董其昌是南京礼部尚书,退居二线,尽管说名气很大,而且年纪也很大了,不关心政治,跟着这样的老师,不可能有太大的出息,刘宗周就不一样了,顺天府尹,正值壮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进入朝廷,甚至是进入内阁,有这样的老师,前途方面是能够得到很大帮助的。
这也不能够怪新科举人,辛苦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做官就要做大官,就要有出息。
整个鹿鸣宴的过程之中,郑勋睿一直都很平静,好像是一个看客,跟着他冷静的还有杨廷枢,表现一点都不张狂。
鹿鸣宴结束,众多的新科举人和内帘官一同离开府衙,留在府衙的只有魏呈润了,他是住在官驿的,官驿就在府衙之内,所以他不会离开,不过鹿鸣宴结束之后,最多两三日的时间,他也要回到京城去了。
走出府衙,礼房典吏来到郑勋睿的身边,低声开口了。
“董大人在府邸等你。”
郑勋睿险些没有反应过来,鹿鸣宴就是谢师宴,不过宴会上面,不可能公开拜见老师,行师生礼,鹿鸣宴结束之后,才会拜见恩师,那样师生关系就彻底明确了。
他肯定是要去拜见董其昌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匆匆和杨廷枢告别之后,郑勋睿带着洪欣瑜朝着董其昌的府邸而去。
进入书房的时候,郑勋睿有些担心了,董其昌这样名声显赫的官员,不会随便带着人进入到书房的。
“清扬,老夫不要你的束蓨,也不要你行什么拜师礼,老夫专门写了一副字送给你,老夫从来没有主动送人字画,就算是有人来求老夫,老夫也轻易不会答应的。”
董其昌的话语,让郑勋睿真的有些迷糊了,这句话里面包含了三层意思。
其一是董其昌没有自称本官,而是自称老夫,那就是视郑勋睿为晚辈,董其昌这样的年纪,做长辈绝对没有问题,只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关系,是很亲密的。
第二层意思,不要束蓨,不行拜师礼,那就不是完全的师生关系。
第三层意思,赠送字画,董其昌的字画,在朝野之中的影响都是很大的,许多人求都求不到,董其昌主动给他送了字画。
归根结底,董其昌是真正赏识他的。
“你在江宁县县试的文章,应天府府试的文章,老夫都看过了,老夫也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能够写出如此老道的文章,要是真的知道你的年纪,这南直隶解元老夫倒是要另外考虑了,不过你今日鹿鸣宴的表现,非常不错,老夫很是欣慰。”
“老夫看不惯什么拜师礼,尚未进入到朝廷之中,就和官员之间有了太多的接触,将朝廷置身于何处,将皇上置身于何处。。。”
董其昌说到这里的时候,郑勋睿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终于明白董其昌的意思了。
“你才华出众,宠辱不惊,更为难得的是如此小的年纪,竟然有着含而不露的气质,老夫阅人无数,第一次见到,难免吃惊,老夫知道你是荥阳郑氏子弟,不过这名门望族,延续千年之后,也在慢慢衰败了,你能够遵循家训,克己复礼,不以局势之变化而变化,固守家族优异的一面,很少见了。”
“老夫对你期望很高,相信你在殿试的时候,定能绽放异彩,为朝廷效力,不过老夫也有担忧。”
“老夫一生不喜从政,不愿意卷入到漩涡之中,曾经遭遇多人笑话,老夫不以为意,老夫见到太多了,不管是阉党,还是东林党,甚至是浙党,无不是拼的你死我活,天启年间那一幕幕,老夫记得很清楚,绝不会忘记。”
“皇上登基之后,励精图治,一改往日之颓势,令朝廷大振,无奈天不假人,外有后金鞑子的侵袭,内有农民造反,兼之灾祸连连,皇上也是殚精竭虑,如此情况之下,更需要朝着文武大臣齐心协力,可惜这等局面,一直都没有出现。”
“老夫不希望你进入朝廷之后,一心为了自身之名利,老夫也不希望你明哲保身,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至于该如何做,老夫不会说,他日殿试之后,皇上自会教诲。”
。。。
离开董其昌的府邸之后,郑勋睿内心证实了一个猜想,董其昌说这番话,其实是代表皇上的,也就是说,皇上对朝中的朋党之争,是深恶痛绝的,对东林党也不会特别感冒。
第七十章 护院
(今天母亲节,祝全天下母亲快乐幸福。)
九月中旬,一千匹阿拉伯马悉数到位。
如此之快的动作,让郑勋睿吃惊,也让他领教了明朝商贾的能力,难怪商贾能够直接插手东林党之中,又通过东林党影响到了朝廷的政策。
马棚尚在修建,不过阿拉伯马悉数到了之后,剩下仅仅两百匹,其余的都被分配给八百壮士了,自此开始,杨贺的主要精力,就是调教阿拉伯马,让所有的阿拉伯马都成为战马。
训练的力度陡然增加,骑术以及射箭之术成为主要的训练科目了。
让郑勋睿没有想到的是,洪家堡的八百壮士,竟然主动购买了燕麦和黄豆,喂养阿拉伯马,他需要负责的仅仅是剩下的两百匹阿拉伯马。
到了这个时候,护院的事情,被正式提到议程上面了。
因为后金鞑子的侵袭,以及陕北农民造反,北方士绅富户的护院已经很普遍,甚至有一些强悍的军士,加入到护院队伍之中,这些士大夫自然能够想到办法,这种风气很快影响到了南方,南方的士大夫也开始组建护院队伍,到了崇祯二年末,很多的士大夫都组建了护院队伍,若是家中没有护院,倒惹得他人耻笑了。
护院是需要耗费银子的,没有一定承受能力是不行的。
当然护院的数目有多有少,少则十余人,几十人等等。
其他士大夫的目的是真正的护院,可郑勋睿绝不是这个目的。
杨贺、郑锦宏、洪欣涛、洪欣贵和洪欣瑜等人,在郑勋睿卧房的会客室。
“今日和你们商议成立护院队伍的事情,大半年时间过去了,我一直都想着这件事情,以前是条件不允许,如今总算是没有问题了,不过这成立护院的事情,还是有一些隐忧。”
“其一是规模太大的问题,护院人数目前是八百零五人,这个规模,虽说不能够和某些士大夫比较,可人家的情况不一样了,要么是曾经在朝廷为官,要么就是家族势力强悍,可目前的郑家,还不具备这样的势力,故而必须小心,好在除开杨贺与郑锦宏,其余都是佃户的身份,就算是有人追查,也能够敷衍过去。”
“其二是训练的问题,战马全部配齐之后,日后的训练,不可能特别保密了,外界很快就可以知晓,阿拉伯马之珍贵,就是南京京营都无法配备的,想要低调没有机会,谷里镇范围之内,问题不是很大,但周遭的江宁镇、东善桥镇、秣陵镇等地方,会有不少的议论,故而日后的训练,暂时只能够在谷里镇和陶吴镇两个地方,我想这样的态势不会有很长的时间。”
“其三是户籍之问题,洪家堡佃户的户籍,暂时在徐州,这方面我来想办法,赶赴京城参加会试之前,让所有人落户江宁县。”
。。。
大家都听的很仔细。
说完了隐忧,郑勋睿开始说到最为重要的地方了。
“护院的军官,必须要明确,如此才算是真正的组织有序,但护院毕竟不是军队,军中的那些称谓是不可能有的,底层的无所谓,上升到校尉都不行,那样遭遇他人的举报或者是弹劾,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护院队伍暂时设立都头、副都头和队正、队副职位,都头由我亲自兼任,杨贺与郑锦宏担任副都头,杨贺的主要职责是负责训练,郑锦宏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后勤等方面,八百人分为三个大队,其中两个大队三百人,一个大队两百人,洪欣涛、洪欣贵和洪欣瑜分别担任队正,其中洪欣瑜率领的两百人,包含有斥候的职责。”
“既然成立了护院,那就要实实在在的守卫府院,每日里抽调五十人组成一队,驻守在府院周围,每一队负责七日时间,轮流进行,这样才好对外交待,其余的护院依旧训练,不能够有丝毫的耽误。”
“今年要继续招徕一百佃户,每家佃户抽调两名青壮,加入到护院队伍之中,如此护院队伍达到一千人,到时候就要设立四个大队了。”
“护院日后会做些什么事情,我不想明说,你们都清楚,下一步具体如何的行动,一切都以我在京城的情况决定。”
。。。
堂屋,郑福贵脸上布满愁容。
看见郑勋睿进来之后,他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清扬,一千匹马,规模太大了,我都没有预料到,如今谷里镇四面八方都在注视郑家了,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要是影响到你的前途,那就不得了了。”
“父亲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你组建这么大的护院队伍,究竟是什么目的啊,江宁镇、铜井镇等地方,都是有护院的,可是人家的护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投入啊,骏马根本就是没有的,人数达到百人就算是很大规模了,你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可要让我知道啊。”
郑勋睿微微叹了一口气,什么都不说是不行的,实话实说更是不行的。
“父亲,孩儿知道了朝廷之中的很多事情,这些都是淮斗告诉我的,陕西和山西两地,农民造反的声势很大,说不定什么时间就发展到河南了,南直隶紧靠着河南,这里相对富庶,若是造反的农民杀到这里来了,没有护院的保卫,一切财富都不复存在了。”
“后金鞑子曾经侵袭山东一带,也是靠着南直隶的,若是他们的小股人马杀过来了,没有护院的守卫,性命都保不住。”
郑勋睿刚刚说完,郑福贵就开口了。
“你说的这些都不成立,陕西和山西距离南直隶很远,他们要是能够杀到南直隶来,朝廷会不管不顾吗,江宁县是京畿县,至于说后金鞑子,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要是能够杀到南直隶来,北直隶也保不住了。”
郑勋睿暗暗吃惊,看来不好随便忽悠。
“父亲,孩儿的真实想法,还是自卫,随着玉蜀黍和甘薯种子生意的扩展,家里的收入将越来越多,眼红和觊觎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的,今年的收入接近二十万两白银,明年扩大一倍的规模,收入就接近四十万两白银了,若是没有护院的保卫,人家怎么可能不眼红这么巨大的财富,要是护院的人数少了,也不一定能够护得住。”
郑福贵吐了一口气。
“你早说就行了啊,这样的担心还是实在,这种子生意做大了,人家也能够算账的,知道郑家每年的收入有多少,眼红的人肯定是不少的,好在你乡试高中,一般人不敢打郑家的主意了,可有一些亡命之徒,还是不好说的,拿出银子来,多招徕护院,就能够很好的保护财富,特别是明年,扩大了种植规模之后,就一定需要保护了。”
郑勋睿点点头,他知道郑福贵不会完全相信这个理由,保护家族的财富,不需要那么多的护院,有五百人顶天了,而且也不需要配备阿拉伯马,这样的配置,不要说在南直隶,恐怕在大明都是第一家。
郑家和那些真正的富豪比较起来,不算什么,看看苏州和扬州等地的盐商,那才真的是富得流油,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离开堂屋,郑勋睿径直走到了外面,宗族的庆贺结束了,祖先也拜祭了,家里总算是安静下来了,每日里零星有人来拜访,大都是一些同年的举人,相互寒暄一下,留下吃顿饭就可以了,郑勋睿可不想结交那么多的朋友,人家新科举人,想到的都是进入朝廷之中,如今笼络他们就是做梦,无用功他不会做。
护院队伍正式成立,目前最缺的就是兵器了,包括长矛、弓箭和长柄眉尖刀,可惜这些东西,打死郑勋睿目前也是不敢买的,要是擅自购买,被他人弹劾和举报,那就真有可能是造反了。
很多事情只能是慢慢来。
有一件事,一直都是郑勋睿苦思苦想的,那就是准确的获取情报,就算是前世历史史料的记载之中,也不可能很详尽,譬如说陕西的农民起义军,每一天具体的行动是什么,后金鞑子入关之后,究竟做了一些什么事情等等,朝廷中浙党、东林党和阉党之间的斗争,大明各地的灾情,农户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等等,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对于他今后的发展非常重要。
仅仅依靠杨廷枢,获取情报的途径是非常有限的,也是不足的,不过目前还真的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想想明太祖朱元璋利用锦衣卫获取情报,后来连地方上的通判,大都是锦衣卫的身份,这该是耗费了多大的人力和财力,可惜情况还是不如意,朱元璋的后代,往往也被禁锢在皇城之中,难以知道很多具体的情况。
到了这个时候,郑勋睿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可能是需要加快步骤了,真的按照一步一个脚印的发展下去,可能失去不少的机会,真的等到大事情来临的时候,可能是猝不及防的。
第七十一章 忧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杨成,近段时间来的日子不是很好过。
从掌控的权力方面来说,他就是南直隶第一人了,无人能出其右,虽说和朝廷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以及都御史不能够比较,但也算是不错了。
崇祯三年朝廷之中官员的变化大为频繁,内阁首辅韩獷遭遇弹劾致仕,内阁辅臣李标因牵涉到党争早弹劾致仕,接替首辅黄獷的成基命,担任内阁首辅不到半年时间,也致仕了,内阁辅臣钱龙锡因为受到袁崇焕的牵连,被抓进了大牢,左都御史曹于汴遭遇弹劾致仕,工部尚书南居益遭遇弹劾致仕,这一连串顶层的大臣调整,让人眼花缭乱。
最令人震惊的还不是朝廷大员的调整,而是另外的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蓟辽督师袁崇焕被磔于市,也就是五马分尸,兄弟妻子流放三千里,查抄其家。要知道皇上登基之后,最为信任的就是袁崇焕,将辽东防御事宜全部都委托给袁崇焕,可谓是言听计从,甚至在袁崇焕擅自斩杀毛文龙之后,都没有降罪,可袁崇焕斩杀毛文龙不过一年时间,自己也被朝廷斩杀。
第二件事情是陕西农民造反,规模越来越大,已经从陕西发展到了山西,尽管朝廷派兵围剿,可是农民造反的规模却是越来越大了,按照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陕西和山西的局面就要失控,山西紧靠着北直隶,岂不是要直接影响到京城。
第三件事情是后金鞑子越来越疯狂了,原来归顺朝廷的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察哈尔部等,因为朝廷困难,得不到赏赐,加上后金的强盛和打压,全部都投降后金鞑子,这让后金的力量空前强大起来,几乎就统一了草原,除开草原的外喀尔喀七部、卫拉特部、蒙兀儿部、叶尔羌部以及吐鲁番部尚未完全归降,强盛的后金鞑子,在崇祯二年十月从山海关入关,一路劫掠,导致京师戒严,一直到崇祯三年二月,各地勤王的军队朝着京城汇集,后金鞑子才撤走了。
表面上看,这些事情与南直隶没有多大的关系,说的不好听一些,距离那么远,暂时影响不到南直隶,再说南直隶六部和都察院的官员,几乎都是遭遇贬斥的,也不会受到皇上和朝廷特别的关注。
可是南直隶乡试的事情,让杨成陡然警醒了,他发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皇上对党争深恶痛绝,凡是朝廷之中的文武大臣,只要是牵涉到党争了,轻者罢免,重则下狱,绝不会手下留情,就连为那些因为党争被罢免大臣说清的人,也不会客气。
朝廷之中的党争,名目繁多,什么东林党、阉党、浙党、西党等等,可真正梳理下来,能够形成党派之争的就是阉党、东林党和浙党,阉党已经遭遇到沉重打击,目前是一蹶不振,难以抗衡了,但是东林党和浙党之间的斗争,却是愈演愈烈。
东林党发源于南直隶,在朝中的力量很是庞大,而且目前和影响颇大的复社、应社等等,有联合起来的趋势,若是这样发展下去,日后岂不是难以控制了。
皇上岂会不知道这些情况,尽管皇上善待东林书院,但总有一天会警惕东林党。
这种迹象,其他人看不出来,杨成岂能不察觉。
身为南直隶兵部尚书,实际上就是负责整个南直隶的事宜,若是这里的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等等,愈发的兴旺,皇上怎么会高兴,若是他们真正干预朝政,皇上肯定会大怒。
这一次南直隶乡试内帘官的任命,杨成就从中嗅出了不一般的风向。
看来皇上对南直隶的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等等,不是很满意的。
南直隶乡试的内帘官,本应该是翰林院学士出任的,可是变成了南直隶礼部尚书董其昌,这怎么都说不过去的,董其昌成为会试的内帘官,还勉强能够解释,毕竟是南京六部尚书之一,身份是摆在那里的,偏偏董其昌还乐颠颠的接受了任务。
董其昌是什么性格,以不过问政事、醉心于学术研究著名,绝不会参与到党争之中,也绝不会拉帮结派,让这样的人降格成为南直隶乡试内帘官,肯定有深意。
杨成所能够理解的原因,就是皇上不愿意南直隶的乡试成为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扩大规模和影响的平台,更不愿意内帘官与东林党和浙党有任何的关系。
如此董其昌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若是按照以往的办法,杨成肯定会尽力打压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等等,可现在他不能够有丝毫的动作,毕竟没有皇上的旨意,而且皇上重点打击的就是阉党,没有在公开的场合斥责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等等,况且应天府衙刘宗周,还是东林党的骨干之一。
这就让杨成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担心东林党、复社和应社的壮大,一方面担心皇上的怪罪,背黑锅的事情无人敢做,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在南直隶乃至于南方读书人心目之中的地位是很高的,有人对着东林书院等下手,会引发读书人的声讨,最终身败名裂。
好在他的孙子杨廷枢退出了应社,这件事情在苏州还引发了不小的波动,这是杨成非常高兴的事情,也愈发的感激郑勋睿了,杨廷枢正是在郑勋睿的影响之下,退出应社的。
杨成一直都关心杨廷枢的情况,代之也注意了郑勋睿的动向,观察的时间长了,他隐隐感觉到,未来的郑勋睿,肯定是名动大明的俊杰。
郑勋睿成为南直隶乡试解元,杨廷枢以第二名的身份成为乡试亚元,这也是杨成高兴的事情,但他很快注意到了,所有乡试新科举人之中,主考官董其昌唯独主动找到了郑勋睿,就连他的孙子杨廷枢,都是自己去拜见的。
联想到朝廷发生的那么多事情,联想到南直隶乡试内帘官的变革,杨成觉得自己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面,稍微不注意就是粉身碎骨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南京户科给事中陈尧言的背书疏陈。
疏陈是给事中直接上奏给皇上的奏折,南京六科给事中也有这个权力,一方面弹劾官吏,一方面指出南直隶诸多不合时宜的事情,供皇上决策,所谓的背书疏陈,就是南京六科给事中将上奏给皇上的疏陈,备下一分给南直隶最高官员兵部尚书。
当然牵涉到弹劾官吏的疏陈,是不可能背书的。
陈尧言曾经对南京户部管控的新旧铸钱厂存在的弊端上奏皇上,得到了皇上的赞誉。
接到了疏陈之后,杨成是很重视的,迫不及待的阅读,可是疏陈的内容却让他的心里发凉,甚至背后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疏陈所弹劾的主要人物,居然是南直隶乡试解元郑勋睿。
弹劾的事由很清楚,郑勋睿的父亲郑福贵,本是国子监监生,有功名在身,应该是奉公守法的,却在最近购买千匹阿拉伯马,朝廷虽允许士大夫家族饲养骏马,但如此大规模的购买骏马,岂不是居心叵测,再说郑福贵居住在京畿县,应该知道南京作为朝廷的东都,朝廷是异常重视的,且不说购买千匹骏马是不是有其他用途,按说这类事情就是不应该做的。
疏陈之中还直接点到了郑勋睿,言郑勋睿身为南直隶乡试解元,遇到此类事情之后,应该是深明大义,劝诫父亲不得有不轨之行为,可惜没有此类行为,此等的觉悟,怎么能够成为南直隶乡试之解元。
陈尧言最后的结论是,恳请皇上降罪郑福贵,剥夺郑福贵、郑勋睿父子的功名,将二人交给官府严惩,没收其购买的千匹骏马。
看到这份背书疏陈,杨成首先是感觉到全是发凉,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杨廷枢和郑勋睿之间的关系,害怕杨廷枢受到牵连,导致自身也受到牵连,接着是愤怒和清醒,他想到了陈尧言的身份,陈尧言是万历四十一年殿试三甲,被赐予同进士出身,万历四十一殿试状元就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周延儒,说起来陈尧言和周延儒还是同年,这还不是最为重要的,关键就是陈尧言是标准的东林党人,而且对复社和应社表现出来了极大的赞誉和热忱。
联想到陈尧言的身份,在看到手中的背书疏陈,想起杨廷枢退出应社,郑勋睿对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没有丝毫兴趣的事情,杨成突然觉得,有一个阴谋正在慢慢形成,这个阴谋背后的人是不简单的,恐怕想着在南直隶闹出大事情来。
这个阴谋不仅仅是针对郑勋睿,而且是针对他杨成和杨廷枢的,甚至可能是针对董其昌的,至于说对方最终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杨成也隐隐有些明白了。
杨成的脸上浮现出来冷笑的神情,背后操纵之人,以为就凭着陈言尧,就想颠覆南直隶的局面,还公开对自己叫板,以为是稳操胜券,也太小看人了。
第七十二章 都不是傻瓜
“淮斗,你最近和清扬有什么联系吗。”
“孙儿最近和清扬联系不多,乡试结束之后,孙儿回家了一段时间,前日才来到南京,还没有来得及去找清扬。”
“哦,你数次去清扬家里,可见他的家里有什么变化。”
“孙儿不知道爷爷所问何事,孙儿记得鹿鸣宴之后,郑家曾经召集江宁县以及附近宗族家人,一起庆贺清扬成为乡试解元。”
“哦,依你的看法,郑家的条件如何啊。”
“爷爷说到这里,孙儿倒是有些感悟,郑家应该很是富裕,只不过一向低调,而且和邻里之间的关系都处的很好,特别是清扬,尽管成为了乡试解元,可是见到邻里之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孙儿到郑家的时候,都能够听见邻里之间的议论,说郑家公子人很好。”
杨成微微点头,其实这次是他专门带信,让杨廷枢来到南京的。
“这么说郑家的确是富裕户了。”
“孙儿不敢撒谎,清扬和孙儿出去游历的时候,出手大方,沿途看见流民,主动出手相助,有些时候甚至委屈自身,孙儿觉得清扬的这些品质,值得学习。”
“听闻清扬的父亲购买了千匹骏马,你可知道此事。”
“知道,孩儿也问过清扬,清扬说郑氏家族喜爱骏马,家族中动辄上万匹骏马,不过那都是唐朝时候的情况了,如今不敢想象拥有万匹骏马的景象,不过千余骏马还是能够养活的。”
“哦,清扬是如此说的吗。”
杨廷枢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尽管是一闪而过,但是被杨成发现了。
“淮斗,你知道什么,悉数都要说出来,我问你这些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的。”
“孙儿知错了,清扬还说了,荥阳郑氏延续千年,一直都是名门望族,可如今却逐渐衰败,既有家族子弟纨绔的原因,更是家族子弟缺乏血性之缘故,如今郑家有钱,购买骏马,加以调教,让家族子弟皆能够驯服骏马,一来是想着能够延续名门望族之声望,二来也是想着能够激起宗族子弟的血性。”
杨成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寒芒。
“如此形成的影响很大啊,难道清扬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孙儿也劝过清扬,不过清扬的回答让孙儿羞愧,清扬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郑家既没有屯聚居奇,又没有做危害朝廷和官府的事情,更没有盘剥百姓,相反还帮助朝廷官府实施教化,要求邻里乡亲遵纪守法,服从官府的号令,若是郑家购买了这么多的骏马,就遭遇到他人的怀疑和觊觎,岂不是显得大明天下岌岌可危了,只有那些乱说之人,才真正的是心怀叵测,唯恐天下不乱。”
杨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一个清扬啊,居然当着你的面如此说,若不是你们之间情同手足,他也不会说出来这样的话,说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斜,本来就没有什么居心,怎么会怕他人的诬陷。”
杨廷枢鼓起勇气开口了。
“爷爷,是不是有人说清扬兄的坏话了。”
杨成本来不想将事情告诉杨廷枢的,更不想让郑勋睿知晓,不过刚才的一番交谈之后,他的心思变化了。
“你说的不错,的确有人诬陷清扬,说清扬父亲购买千匹骏马,乃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说江宁县乃是京畿县,不允许此等情况的出现,还说要剥夺清扬及其父亲的功名。”
杨廷枢气的脸色发白,身体也微微颤抖了,他当然不笨,爷爷既然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事情,那态度就是非常明确的,而且郑勋睿没有什么背景,人家攻击郑勋睿,背后是意味深长的,绝非那么简单。
“爷爷,孙儿想不到竟然有人如此的无聊狠毒,南京和苏州的读书人,谁不知道清扬和孙儿的关系要好,若是有人攻击清扬,孙儿岂能脱得了干系,笑话了,购买千匹骏马,那就是谋反了,无凭无据就说人家是谋反,下一步就要说孙儿也是同谋了,清扬父亲购买了千匹骏马,清扬罪不可赦,孙儿和清扬情同手足,同样是知情不报,这罪过也小不了,若是剥夺了清扬乡试解元身份,孩儿乡试亚元也保不住。”
听见杨廷枢这么说,杨成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明显,杨廷枢能够有着如此敏锐的判断能力,他当然高兴了。
“孙儿说的不错,你和清扬几乎就绑在一起了,既然你说了这么多,那我就还多问一句话,你认为这样的事情,谁会做。”
杨成问出来之后,杨廷枢的脸色严肃,思索了好一会才开口。
“孙儿认为这件事情,背后主使者就是针对孙儿的,甚至是直接针对爷爷的,清扬学识出众,但从未得罪过谁,倒是和孙儿在一起之后,为孙儿说了不少话,孙儿退出了应社之后,曾经遭遇张溥、杨彝、吴伟业和吴昌时等人的供给,清扬当时就说出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语,让张溥他们无话可说,本是孩儿和杨彝等人之间的矛盾,后来变成了清扬与他们之间的矛盾,孩儿还想到在苏州游历的时候,清扬让张溥无地自容,拒绝了杨彝要求他加入到东林书院等等的一切行为,孙儿甚至亲眼目睹了复社之中的那些卑躬屈膝之徒。”
“爷爷若是要孙儿判断,孙儿就大胆说了,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都脱不开干系。”
杨成微笑着站起身来。
“淮斗,自从和清扬熟悉之后,你进步很快,我很欣慰,你主动退出应社,让我更是高兴,俗话说得好,三人行必有我师,这结交什么样的朋友是非常重要的,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日后你还是要保持和清扬之间的关系。”
“爷爷刚刚说到的事情,孙儿可以给清扬说吗。”
“可以,而且要尽快,看看清扬有什么意见或者是看法。”
“好的,孙儿今日就去,清扬有什么意见,孙儿一定马上禀报爷爷。”
杨廷枢离开之后,杨成的脸色迅速变得阴冷。
刚才的一番交谈,让他更加坚定了自身的判断,这件事情与东林党、复社和应社脱不了干系,这种公然的进攻,而且还将背书疏陈给他看,好像就是当着他的面警告,当然对方可能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让他杨成表态,支持东林党、复社和应社,打击郑勋睿和郑家,这样他杨成就算是站好队了。
殊不知这些蠢货,根本不能够体会皇上的意思,还以为自己的算计是多么的准确,证据多么的充分,皇上为什么要董其昌成为南直隶乡试的内帘官,为什么董其昌高高兴兴的接受了圣旨,还在鹿鸣宴之后第一时间就和郑勋睿交谈,东林党不去分析原因,却做出来这样的动作,岂不是自讨无趣。
杨成本来准备第一时间给皇上写奏折的,不过现在他不着急了,他想要看看郑勋睿怎么说,还想看看董其昌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董其昌看完了背书疏陈之后,脸上的神色一直都很平静。
“董大人如何看,本官看见这个背书疏陈,当真是寝食难安啊,若是南京城出现这等的事情,本官岂不是有着重大的过失啊。”
“雕虫小技,大人不必为这等小事情焦虑,想必大人是来看看下官之意见吧,下官从来不爱参与到政事之中,大人也是知道的。”
“董大人,这清扬可是你的学生,你还给清扬赠送了字画,上面写着戒急用忍四个字,莫非是董大人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
“大人说笑了,清扬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南直隶乡试解元,这是好事情,可也是坏事情,好事情是年纪轻轻就有着如此的才学,可喜可贺,坏事情是自身容易骄傲,可能沉湎自高自大之中,最终因为狂妄招致灾祸,此外就是遭遇诸多的嫉妒,人家时时刻刻盯着你,有一点小事情做不好,就会被他人无限扩张,甚至是遭受诬陷。不过这好坏都是转化的,自身能很好的把握,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董大人如何看这千匹骏马的事情。”
“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不过下官也喜欢骏马,就是买不起那么多。”
杨成哈哈大笑离开了。
董其昌的神色一直都很平静,不过杨成离开之后,他的脸色还是微微有些变化。
“老狐狸,早就知道你的来历了,看来皇上之担忧还是有些道理的,可惜这一次,那些人是自讨无趣了,也不知道好好分析局势,如此盲目的进攻,岂能有作用。”
董其昌一边喃喃自语,一面慢慢朝着书房走去,他的官邸,外面是会客间,里面是书房,至于说办公的地方,那是不需要的。
这一次的情况有些不同,进入到书房之后,董其昌关上门了,拿出了纸笔之后,慢慢磨砚,似乎是在思考一些什么。
很快,董其昌提笔了,开始奋笔疾书。
半个时辰之后,一封信函从六部官邸送出,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第七十三章 戒急用忍
郑勋睿看着书房墙上挂的字画,脸色铁青,双拳紧握。
书画上面只有四个字:戒急用忍。这是董其昌送给他的。
成为乡试解元之后,南院专门腾出来一间房屋,成为了书房,这个书房,主要就是郑勋睿使用,鹿鸣宴之后,专门去拜会了董其昌之后,郑勋睿就将这幅字画挂在了书房里面。
和杨廷枢的交谈,令他大为吃惊,想不到有人居然如此的狠毒。
郑勋睿给出的意见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任何人一个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总是有做错事情的时候,特别是在官场上,稍不注意就要出错,很多事情人们不注意,往往就那么过去了,但要是注意之后,上纲上线是很容易的事情。
郑勋睿特别强调了,目前不能够转而弹劾对手,这样就容易让朝廷产生双方为了利益互斗的局面,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出解释,强调南直隶各处都很是安全稳定,让朝廷不用担心,至于说对于可能出现的端倪,南京六部和都察院会严密注意,一旦有风吹草动,肯定会采取相应措施的。
唯有这样表态,才能够让朝廷放心,更是让皇上放心。
至于说写出这样疏陈的人,肯定是不能够轻易放过的,不过最好不要着急动手,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看看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奥妙,到时候可以一网打尽。
郑勋睿说到这些话语的时候,很是平静,这让气愤不已的杨廷枢感觉到了吃惊。
“清扬,这可怎么办啊,要是朝廷真正怪罪下来,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郑福贵进入了书房,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
郑福贵是中规中矩的人,走南闯北做了一些生意,见过一些事情,知道得罪官府的后果,就更不要说让朝廷降罪了,他的功名不再了都无所谓,可要是郑勋睿的功名被剥夺了,那就是家里巨大的灾难了。
看着父亲的样子,郑勋睿微微叹了一口气,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按说应该是能够分析很多事情的,可牵涉到官府的事情了,还是显得六神无主,可见官府的权威多大。
“父亲不用着急,什么事情都没有,如此倒是好事情,让郑家的护院可以公开了。”
“清扬,你可不要安慰我,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要不我去县衙,找到知县大人说说,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花费再多的银两,只要能够办好事情,都值了。”
“父亲,孩儿说的是真的,肯定没有事情的,千万不要去找什么知县大人,更不要去找其他人,孩儿心里有数。”
“那你说说,为什么会没有事情啊。”
郑福贵的情绪稍微安稳了一些。
“父亲想想,杨廷枢是什么身份,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的,如此机密重大的事情,杨廷枢目前的地位,绝不可能知道。”
稍微平静一些的郑福贵,仔细想了想,不由自主的点头。
“还有,既然是弹劾父亲和孩儿的疏陈,那就绝对不能够让父亲和孩儿知晓,杨廷枢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到家里来说的。”
“清扬,你的意思是。。。”
“对,有人认识到这是一场阴谋,所以说才会冒险告知父亲和孩儿的,既然是阴谋,那么朝廷岂会那么容易上当,就算是朝廷不知道真想,难道说南直隶的那么多官吏,就不知道给朝廷做出解释吗,退一万步说,朝廷若真的是要降罪,父亲去找寻江宁县知县,能够有什么作用,难道朝廷会听一个知县的解释吗。”
郑勋睿说到这里,郑福贵放心很多了,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孩儿本来也是着急的,家里忽然多了这么多的骏马,怕是会引发他人的注意,正想着怎么做出解释,想不到就有人帮忙了。”
郑福贵听到这些话,脸色又变得不好看了。
“清扬,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暂时不担心了,不过今后还是要注意,若是再次被人抓住了把柄,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这些骏马,我看还是关在马棚里面,不要出去炫耀。”
郑勋睿摇摇头。
“父亲,骏马肯定不能够关在马棚里面,相反要向外面展示,所谓做贼心虚,对方既然写出了疏陈,就不会轻易罢手的,还会有第二次乃至于第三次,越是这个时候,郑家越是要表现出来镇定,大大方方的展示骏马,表示郑家内心没有鬼,相反那些暗中中伤的人,内心才真正的是有鬼。”
郑福贵终于恢复了经商时候的精明了,郑勋睿的分析让他放心了很多。
“好,清扬你说的不错,人家都直接向朝廷弹劾郑家了,要是这个时候我们卖掉了骏马,倒显得我们郑家的确是有事情了。”
“父亲切记,今日的事情,对谁都不能够说,包括对母亲都不能够言语,若是这件事情泄漏出去了,那郑家就真的有麻烦了。”
“清扬,这我知道,我还没有糊涂到那样的境地。”
郑勋睿来拜访,这出乎了杨成的预料,虽说是在府邸。
管家将郑勋睿带进了厢房。
不一会,身着素服的杨成进来了。
“晚辈江宁县举人郑勋睿,拜见大人。”
这是杨成第一次见到郑勋睿,尽管说郑勋睿县试、府试和乡试的文章他都看过了,郑勋睿所作的诗词他也是非常欣赏的,所谓百闻不如一见,郑勋睿敢于到府邸来拜访,这份勇气杨成就是很看好的。
“清扬,你和淮斗情同手足,老夫很是欣慰,既然到家里来了,就不要那么客气了。”
“是,晚辈今日专门来感谢大人,晚辈做事不谨慎,害的大人担忧,晚辈更怕牵连到了淮斗兄,如此晚辈就是罪人了。”
杨成的神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
“虽说是有人心怀叵测,不过你家中购买千匹骏马,还是张扬了一些啊。”
“晚辈知错了,不过晚辈也有话要说,晚辈和淮斗兄交谈之后,气愤之至,当时就想着要以牙还牙的,可后来看了墙上挂着的戒急用忍四个字,心情平和了很多,晚辈觉得,这弹劾之人,巴不得晚辈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措,如此就牵连到清扬兄,甚至是牵连到大人了,恐怕这样的情形,都在对方预料之中的。”
杨成看着郑勋睿,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这方面他倒是真的没有想到,陈尧言为什么要背书疏陈,为什么要拿给自己看,难道说愿意眼睁睁的暴露这个秘密吗,难道陈尧言不清楚杨廷枢和郑勋睿之间的关系吗,恐怕此刻的陈尧言,或者说陈尧言背后之人,正在等着一些报复的举措出来,那样他们就能够掌握更多的把柄了。
“清扬,你很冷静,表现的确不错,老夫也是不相信那些胡言乱语,也是爱惜你的才华,才做出此等举措的,老夫希望你好好在家温习功课,来年到京城去,展露才华。”
“晚辈谢谢大人的鼓励,晚辈一定会努力的。”
“好,淮斗今日也在府邸,待会你和他一起吃饭,淮斗明日就要回家去了,你们下一次见面的时间,恐怕是一同到京城去的时候了。”
所谓有得有失,郑家购买千匹骏马的事情搪塞过去了,但郑勋睿想着从南京京营之中挖人的举措,不得不终止了,要是这个时候提出来要求,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不过这也无所谓,将来有的是机会,一旦发展到一定程度了,还愁找不到军中的人才。
杨成独自来到书房,看着桌上的奏折,这是他准备送到京城去的,奏折,要不是郑勋睿今日来拜访,他还真的不会在意,可今日的交谈提醒了他,很多事情不能够着急,特别是朝廷处于动荡的时期,若是过于着急了,可能适得其反。
杨成将奏折拿起来,仔细看了一边,不停的摇头。
一刻钟之后,奏折化作了一道轻烟,袅袅飘散了。
“清扬啊,老夫看你如此的成熟稳重,考虑事情如此周密深远,老夫真的有些不明白了,十六岁的年纪,居然有着超乎寻常的睿智,他日进入到朝廷之中,还不大方异彩啊。”
回家的时候,郑勋睿的神色轻松了很多,他之所以专程来拜访,就是想到了事情后续发展的不利之处,当初他听到这件事情之后,都是怒不可遏,恨不得马上展开进攻,可全面冷静思索之后,他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对方做如此的事情,应该是非常隐秘的,不让任何人知道的,可为什么会专门告诉杨成。
对方要么就是傻瓜,要么就是大智之人。
傻瓜肯定不存在,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对方已经将一切的可能性都猜到了,就等着你出手之后,再行反击的,这官场上的事情,都是越说越复杂,越想解释清楚越是说不清楚,遇到这种事情,最好的办法是冷处理,让对方找不到任何的破绽,然后在对方已经放松警惕的情况之下,猛然出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才是最为高明的还击手段,既然出手就要置对方于死地,不给对方任何翻身的机会,纠缠在一起是下下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不是好的选择。
第七十四章 孰可忍
“清扬,你说这事,是不是张溥和杨彝他们做的。”
“有可能,但他们不可能是主谋,不是我看不起他们,依照他们的能力,还想不到这么阴毒的计谋,有些一网打尽的味道了。”
“我看不一定,他们两人都不简单,张溥先后创办了应社和复社,复社如今的影响这么大,想想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组织起来的,还有杨彝,四十七岁的年纪了,老谋深算,这样的计谋应该是能够想出来的。”
“淮斗兄,我可要提醒你,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可随便怀疑,更不要情急之下动手,要不然陷入被动的就是自身了,到了那个时候,惹出来的可能就是大事情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非常气愤,恨不得马上就揪出幕后的主使人,可是我不能够随便动手,开年我们就要到京城去参加会试和殿试了,真的失去了这个机会,那就太可惜了。”
“难道就这样忍下去啊,说不定张溥他们还会想到办法诬陷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用过于着急,只要注意就是了,再说你明日就回到苏州去了,回到家中读书温习功课,如此他们还能够说些什么。”
杨廷枢脸色通红,显然是不服气,骤然遭遇这样的事情,他想不开也是正常的,尽管郑勋睿一再劝解,他心里还是感觉到不舒服,不过要说动手,的确不现实,至少他需要征得爷爷的同意,这是不大可能的。
和郑勋睿说到这些事情,不过是发泄内心的郁闷之气。
当然,杨廷枢和张溥、杨彝等人的关系,那是彻底决裂了,没有合好的可能了。
“少爷,外面有人找,很是着急,一定要亲自见到您。”
郑勋睿和杨廷枢正在书房交谈,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洪欣瑜是不会进来打扰的。
“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小的有一些印象,记得见过,时间有些长了,好像当初少爷还给了这人一封信。。。”
洪欣瑜还没有说完,郑勋睿就站起来了,他的动作有些突然,就连杨廷枢都吃了一惊。
郑勋睿走出去的时候,杨廷枢也跟在了身后。
小厮站在门外,脸上的神情很是焦急,还隐隐带着一些泪光。
看见小厮的模样,郑勋睿的心有些下沉,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有去过秦淮河了,也不知道徐掌柜和柳隐姑娘怎么样了,不过他的确很忙,就连自身的婚事,都来不及去考虑。
“有什么事情吗。”
郑勋睿没有啰嗦,问的很直接。小厮看了看郑勋睿,再看了看郑勋睿身边的杨廷枢,好像有些顾虑。
“淮斗兄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就是了。”
“公子,您快救救我家小姐啊。。。”
郑勋睿的脸色突然变化了,身体也微微发抖了。
“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前日,盛泽归家院来了一位客人,年纪很大了,点名要见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推辞不过,只要出面了,谁知道这人见到我家小姐之后,竟然找到了掌柜,说是要为我家小姐赎身,要迎娶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不愿意,可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本事,就连掌柜都不好拒绝了。。。”
郑勋睿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身边的杨廷枢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杨廷枢比郑勋睿更加的吃惊,他本来以为郑勋睿和柳隐姑娘之间,就是逢场作戏,要知道郑勋睿的前途是远大的,明年三月就可能进入翰林院了,柳隐姑娘就算是再优秀,也是青楼的姑娘,绝对配不上郑勋睿的。
不过看见了郑勋睿的面容,杨廷枢暂时没有开口说话。
“你到这里来报信,究竟是你家小姐的意思,还是徐掌柜的意思。”
“都有,掌柜说了,其实盛泽归家院早就做好准备了,只不过公子一直都没有去过,也就不知道公子是什么意思了,我家小姐从昨日开始就不吃饭了,哭的昏天黑地的。。。”
“我知道了,告诉徐掌柜和你家小姐,今夜我就到秦淮河去。”
回到书房之后,杨廷枢实在忍不住了。
“清扬,你和柳隐姑娘之间是真的啊。”
“你说呢,看到了刚才的情形,你还有什么怀疑的。”
“可你从来都没有到过秦淮河啊,我真的不明白了。”
“淮斗兄,也许我的看法有些不一样,正是因为尊重柳隐姑娘,我才不去秦淮河,尽管说柳隐姑娘的身份不好听,传出去之后,可能有人会非议的,不过我不会在乎,大丈夫做事情,哪里会在乎外界那么多的看法。”
杨廷枢愣了一下,苦笑着开口了。
“唉,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情,肯定不会改变意见的,当初杨彝跟着游历,一直都想你进入东林书院,可你就是不干,要是一般人,早就答应下来了。”
“淮斗兄,还有什么想劝诫的,一并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反正柳隐姑娘到了你的身边,也不是给你做娘子的,你如今尚未婚配,也不担心娘子的反对,柳隐姑娘早点到你的身边,也是好事情,免得日后家里出现问题,不过我就有些奇怪了,怎么事情都到一起来了,前面有人说郑家购买千匹骏马,是想着造反,紧跟着就有人到秦淮河去为柳隐姑娘赎身了。。。”
“淮斗兄,你说的不错,刚才我也想到这一点了,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事情全部都来了,而且刀刀见血,可见对方是有充足准备的。”
“怎么,你也有这样的看法吗,可这有些不成立啊,你和柳隐姑娘之间的事情,知道的人不是很多,要不是今日见到这样的情形,我都不会相信的,尽管说你给柳隐姑娘送了两首诗词,但绝大部分人都认为那是逢场作戏。。。”
杨廷枢说到自身认识的时候,郑勋睿也在深思,是不是他多心了,柳隐姑娘如此的出众,有人想着赎身也是很正常的,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时间上面太凑巧了。
略微沉默了一下,两人同时开口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龚鼎孳。。。”
“淮斗兄,你先说。”
“好,知道你和柳隐姑娘之间事情的,只有龚鼎孳了,乡试已经结束这么长时间了,我偶然听说龚鼎孳此次乡试落榜了,心情很不好,当时就离开了南京,没有逗留,这么长时间过去,再次来到南京解闷,也是很有可能的,更关键的是龚鼎孳和张溥、杨彝等人的关系很好,他们之间不可能没有联系,其实乡试之前,龚鼎孳就是和张溥等人住在同一家客栈的,只不过考虑到龚鼎孳和你之间发生过直接的冲突,故而酒宴的时候,让龚鼎孳回避了。”
龚鼎孳是南直隶庐州府人,乡试肯定是参加的,那么多的考生,郑勋睿不可能遇见龚鼎孳,这很正常,如今再次来到南京解闷,也是很有可能的,庐州距离南京不到四百里地,来一趟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有道理,龚鼎孳来到南京,肯定是要去秦淮河的,更是想着见到柳隐姑娘的,若是没有见到,心生怨恨也是有可能的,不过龚鼎孳的年纪太小,应该想不到那么多的计谋。”
“清扬,我都能够分析了,你怎么还不相信啊,既然龚鼎孳来到了南京,那张溥和杨彝等人,还不到南京来安慰龚鼎孳啊,一同出游很有可能啊。”
郑勋睿微微摇头,他做事情需要证据,这一切不过是推测。
“淮斗兄,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推测,这件事情,的确很奇怪,但也不排除就是有人想着为柳隐姑娘赎身,事情很偶然的碰到一起了。”
“算了,我说的再多,你都不会相信的,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叫厨房做饭,吃饭之后,我陪着你到秦淮河去,我相信一定能够遇见张溥、杨彝和龚鼎孳等人的。”
“这是我的事情,怎么好意思要你出面。”
“这话不该说,否则就是侮辱我了。”
“好,好,不说了,吃饭之后,我们就到秦淮河去。”
郑勋睿走出书房,来到洪欣瑜的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洪欣瑜点头,转身迅速离开了,这个时候,郑勋睿的脸上带着冷酷的笑容。
他和柳隐之间的关系,应该说两人内心是有数的,不过奋斗期间,郑勋睿是不可能和柳隐缠绵的,再说柳隐的年纪太小了,按照前世的标准,还是一个读初中的小姑娘,要是真的和这样年纪的姑娘缠绵,郑勋睿觉得自己就是犯罪。
想让柳隐到身边,难度还是很大的,家里的一关不好过,郑福贵和马氏虽然在很多问题上面,都是依着他的意思办,可是在这样的事情上面,未必肯让步。
一切都要等到今夜找寻到真相之后,才能够最终揭晓。
柳隐的确不可能成为他的娘子,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杨廷枢说的也很有道理,让柳隐早些到身边来,将来就算是迎娶娘子了,娘子也不好反对的。
第七十五章 不可忍
猝不及防来到的事情,让柳隐难以承受,尽管说是被赎身,可她誓死都不愿意的,本来以为妈妈会应付对方的,可谁知道妈妈也没有明确表态,求了一次妈妈之后,柳隐有些绝望了,故而吩咐身边的小厮赶快去找郑公子。
郑公子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来到盛泽归家院了,甚至没有来过秦淮河,这让柳隐的心情很是复杂,乡试结束之后,秦淮河都在传说解元郎郑公子的故事,不少人都羡慕她手里有两首解元郎郑公子的诗词,也有姐妹开玩笑,说她柳隐将来的命一定很好。
郑公子不到秦淮河,柳隐是既高兴又悲伤,高兴的是郑公子不是花心之人,悲伤的是见不到郑公子,只能够每日里看着郑公子亲笔写下的诗词。
前些日子,在秦淮河同样名气很大的张溥和杨彝等人也来了,就连那个龚鼎孳也来了,慕名到盛泽归家院的时候,柳隐没有出面,让这些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当时柳隐没有介意。
事情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了,这位姓周的老头子,据说是朝中官员,已经致仕了,这让柳隐明白了,为什么妈妈不能够拒绝。
青楼的姑娘,成为娘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除非是嫁给三教九流之人,就算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也很少有人愿意迎娶青楼女子为娘子,能够成为侍妾,就算是命运不错了,大家闺秀的姑娘,谁愿意进入青楼,出色的青楼女子,尽管追捧的人不少,可那些都是逢场作戏,戏耍一番就掉头离开了,没有谁会留恋。
青楼女子,社会地位是最低的,凡是离开青楼的女子,都是隐瞒青楼的过去,改名换姓,就是这样,也是被看不起的。
换做其他青楼姑娘,被赎身是高兴的事情,可柳隐不一样,她心中有人了。
小厮气喘吁吁的进入房间的时候,柳隐差点要窒息过去,就看小厮带来什么消息了,要是郑公子没有任何的表示,她就只能够任命了,从此之后忘记那个郑公子,独自品尝悲苦。
“小、小姐,郑公子今夜就来。。。”
柳隐的身体抖动了一下,随即扑到了床上痛哭。
已经进入冬季,尚未到戌时,天色就黑下来了,秦淮河也迎来了热闹的时候。
看见妈妈进来的时候,柳隐的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拉着手帕,指节都是白的。
“女儿,今夜你一定要出面了,周大人邀约了张公子、杨公子、吴公子和龚公子等人,不是妈妈逼你,他们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你要是不出去,妈妈也没有办法解释了。”
“妈妈,可是郑公子要来啊。。。”
“唉,女儿啊,你也不想想,郑公子要来早就来了,都一年时间过去了,郑公子根本就没有到秦淮河,郑公子是什么身份,解元郎,明年就要到京城去的,到时候点翰林,飞黄腾达,哪里还记得秦淮河啊。”
“妈妈,不会的,郑公子说来就一定会来的。”
徐佛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其实她已经做出决定,准备接受周大人提出的条件了,人家愿意拿出五千两白银,再说背后也有人支持,就连盛泽归家院的大掌柜都默许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所以说柳隐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其实被周大人赎身,也是不错的,虽说对方的年纪大了一些,可毕竟是士大夫,有身份有地位,能够成为周大人的侍妾,不知道多少青楼姑娘求之不得。
人要知足,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可好高骛远。
“好了,妈妈已经说了,你准备一下,一会就过去吧,好好收拾一下,不要让人看见你哭过,千万不要得罪客人,否则妈妈也护不得你了。”
徐佛家说完之后,转身离开,留下呆若木鸡的柳隐。
仿佛是被一桶冰水淋下,柳隐浑身发凉,她被卖到盛泽归家院好些年了,至于说之前的经历,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被转手很多次,要不是徐佛家的收留,传授学识,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命运,违背徐佛家的指令,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柳隐才慢慢站起身来,走到了铜镜的前面,开始慢慢的梳妆打扮,她不知道郑公子会不会来,也许妈妈说的就是对的,郑公子也就是逢场作戏,不过比有些男人好一些,要不然妈妈那么优秀,为什么到现在也是孑然一身。
内心冰凉,柳隐的脸色也慢慢变得冷酷了,十三岁的女孩子,脸上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如此冷酷的神情,也许青楼的姑娘遭遇太多事情了。
进入房间的时间是戌时。
房间里面坐着好些人,年纪最大的周大人坐在中间,脸上带着微笑,他的左右坐着几个男子,这些人柳隐都是认识的,复社的领袖张溥,乡试亚元,新科举人杨彝,张溥的弟子、乡试亚元吴伟业,此外就是和郑公子发生过激烈冲突的龚鼎孳了。
徐佛家也坐在一边,脸上带着微笑。
也许是柳隐脸上的神情不对,徐佛家狠狠的瞪了柳隐一眼,让柳隐的身体微微颤抖,连忙给众人行万福礼。
周大人好像不介意,看着柳隐呵呵笑了,用手指着身边的座位,让柳隐坐下。
张溥等人的神情,就显得有些复杂了,也许是想到前些日子来到盛泽归家院,柳隐没有出面,让他们丢了面子的缘故,几个人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大人,诸位公子,柳隐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徐佛家还没有说完,周大人就笑着开口了。
“掌柜不必客气,柳姑娘年纪尚小,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若是没有了脾气,老夫还看不上啊。”
不过这个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了。
“柳姑娘,周大人都如此说了,你难道就不能够笑笑吗,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啊。。。”
说话的是龚鼎孳,不过张溥和杨彝都没有开口说话,唯有吴伟业,脸上出现不忍的神色,想着开口说话,但是被张溥用眼神制止了。
“孝开,不必激动,年轻人啊,到了老夫这个年纪,一切都看开了。”
周大人劝解了龚鼎孳之后,对着柳隐开口了。
“柳姑娘,年轻人火气大,你可不要介意啊。”
徐佛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她知道龚鼎孳是有意找茬,不过人家是客人,可不是盛泽归家院能够得罪的,再说大掌柜也有话语在前面,张溥、杨彝和吴伟业等人,都是前途远大的,盛泽归家院最好不要得罪。
“大人,不是晚辈故意挑刺,您看柳姑娘冷若冰霜,这那里是来陪客啊,大人来盛泽归家院,是来休闲的,可不是看谁的脸色,柳姑娘如此的不懂事,徐掌柜,在下觉得,需要好好调教一下了。”
张溥和杨彝的脸色如常,周大人虽然前面劝解了龚鼎孳,可这个时候也没有开口说话。
吴伟业终于忍不住了,他毕竟比张溥和杨彝等人年轻很多。
“孝开兄,你说的太过了,今日我们来到盛泽归家院,是陪着大人,大人都没有开口埋怨,你说那么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吴伟业的话语刚落,杨彝跟着开口了。
“竣公,你还年轻,怜香惜玉可以理解,不过这青楼有青楼的规矩,若是客人来了,青楼的姑娘都是冷若冰霜的,那谁都不愉快的,若是身体不舒服,大可不出面,上次我们到盛泽归家院来,柳姑娘不就是身体不舒服吗,今日身体既然好了,这个样子就不对了。”
周大人脸上的笑容依旧,好像是在看热闹,他已经做了为柳隐赎身的全部准备,此刻看着这个小姑娘冷若冰霜的样子,内心也的确是不舒服的,让众人说说,让柳隐收敛一下脾气,也是有好处的。
徐佛家的脸色有些发青,她知道今日是难以善罢甘休了,柳隐之所以会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她心知肚明,可是又不能够说出来,否则麻烦更大。
“女儿,大人和几位公子都说了,你今日的态度,确实不行啊,妈妈知道你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不过今日来的都是贵客,你坚持一下。”
柳隐已经拼命控制自身的情绪了,青楼姑娘就是如此命苦,就算是内心全部都是寒冰,脸上也要装出笑脸,让客人高兴,不管客人是不是刁难。
徐佛家开口了,柳隐知道自己的情绪必须要调整了,多年的训练,此刻见到了效果,她站起身,给周大人斟了一杯酒,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人,小女子这些日子身体不舒服,刚刚表现不妥,还请大人原谅。”
气氛总算是缓和一些了,徐佛家的脸色也变得好一些了。
“柳姑娘,大人很想欣赏《木兰花令》和《蝶恋花》两首诗词,听闻柳姑娘已经谱曲了,今日就在这里吟唱,如何。”
龚鼎孳说出来这句话之后,徐佛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内心也对龚鼎孳的印象坏到了极点,对张溥、杨彝和吴伟业等人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了,龚鼎孳的要求,已经不是挑战柳隐的承受能力,而是在报复和攻击郑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