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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火龙要浴缸     荒城风云txt下载     荒城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控方罪人 四

    程戈德双手紧握着兰斯洛夫的手,不断地在空中摇晃着。

    “谢谢你!兰斯洛夫伯伯!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实在是太感谢了。”

    兰斯洛夫则怀着灿烂的微笑着眯起了眼睛,让皱纹搅在一起。

    “举手之劳而已。你的父亲是‘黑曼巴’的精英成员,我作为‘黑曼巴’的人,理应报答他的恩情,帮帮派成员的家属做事实在是理所应当。发现你父亲的尸体后,我也希望能为他报仇啊。”

    程戈德并没有松开紧握着的双手,眼里噙着泪水,但脸上却绽开了笑容。

    “您真是,我的大恩人!不惜为了我即将冒这样的险!”

    兰斯洛夫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程戈德的肩头,赞许地点了点头。

    “因为你的实力,值得我的信任。我相信我过几天的两场庭审之后也会安然无恙地脱险的。”

    “嗯!我以人格发誓,一定会的!”

    最后的庭审开始了。

    “本次,辩方将首先提出一条重要的线索,为我们最后令被告定罪的关键线索做铺陈!”

    木槌一敲,法官点头默许。

    “呈上被告兰斯洛夫的自白书!”

    陈侍豪心头一紧,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如果兰斯洛夫选择认罪,他一切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法官一丝不苟地阅读了被告的自白书,然后抬起头,开始陈述。

    “被告的自白书中,他承认自己是‘黑曼巴’的成员,但他仍然拒绝认罪。这张自白书对这起案件有任何效用吗,程戈德检察官?”

    程戈德信心满满地点头。

    “法官先生,这张自白书,证明了被告拥有极大的行凶可能。我们得知,被告被捅了三十七刀,极其类似’黑曼巴‘帮派的做法,而被告承认他是’黑曼巴‘的成员,无疑加重了他的作案嫌疑。”

    法官微微点头,示意控方的陈述成立。

    “辩方提出异议!”

    陈侍豪挺直了腰板,右手掌夸张地摇摆着。左手则将录音笔拍上桌子,抬头一笑。

    “因为,‘黑曼巴’的人,要进行处刑,永远是固定的那一套流程。”

    清晰的声音,俨然程戈德亲自叙述着。

    “戈德检察官,你这是典型的自相矛盾行径啊。如果兰斯洛夫是‘黑曼巴’的人,那他一定会严格履行帮派的作风,换言之,被害人只会被捅三十六刀,而非三十七刀!”

    程戈德狠狠用双手一撑桌子。

    “哼!所以,接下来就是控方出示关键证据的最佳时机,辩方已经自断后路了。”

    “异议!辩方也要求出示关键证据,这是决定性的关键证据,是即将结束这场庭审的关键证据!”

    “哼!请辩方律师出示吧!我们已经把握了胜利,即使让辩方先行出示证据也无伤大雅。”

    陈侍豪刻意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微微抬头冲着程戈德露出一个狞笑。

    “谢谢你把胜诉的机会拱手相让。”

    陈侍豪抽出两个塑料证物袋。像孩童炫耀着自己的新玩具那样在众人眼前摇晃着展示。

    “这是案发现场的泥地里,发现的橡胶手套,和橡胶手套中包裹的尖刀!”

    程戈德猛地向后退一步,压低重心向前呲牙咧嘴,宛如即将扑食的恶虎。

    “这是昨天警方鉴定中心给予我们的报告,这把刀和手套都至少在泥中放过十年,换言之,很有可能是此次凶案的证物!”

    程戈德把上半身探控方高台,对陈侍豪怒目而视,唾沫星子横飞地咆哮着。

    “异议!你怎么证明是证物?有指纹吗?有血迹吗?搞不好只是别人十年前埋在那里的‘时间胶囊’。控方要求出示关键证据!”

    陈侍豪摆了摆手,耸了耸肩,又摇了摇头。

    “这可不行哦,现在是我的陈述时间。正如你所说,我必须证明这是证物。所以,这里还有一个份检查报告。这是我说谱写的,真相的乐章!”

    程戈德的眼球都凸了出来,目光被陈侍豪的手牵住了。

    “这份报告,也是警方的鉴定所提供的。橡胶手套上并没有新旧指纹,很可能是因为湿泥土的侵蚀和前几天的雨水的冲刷已经消失了。但是,被包在橡胶手套里的刀子,由于受到了手套内侧的包裹保护,留下了很明显的证据!”

    程戈德已经哑口无言,只是在喉咙中咕噜咕噜地发出憎恶的声响。

    “首先是血迹,尽管已经几乎被冲刷殆尽,但是经检验那唯一一点残留的部分,和被害人林魔狩的血液dna符合。赞叹我们的先进的医疗检验技术!

    “重中之重的是,刀上,有新旧的指纹!而接下来,我就要说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法庭中,爆发出一片哗然,喧嚣的海洋淹没了法官的吼声,也冲走了木槌不息的敲击声。

    “肃静!肃静!肃静!”

    “凶手,就是”

    一瞬间,像是摁动了静音的按钮,法庭里所有的躁动都戛然而止。众人屏息着期待那个名字在法庭上空回荡。只有程戈德检察官的愤怒的喘息声,声不绝耳。

    “昨日的证人卢梭!”

    喧闹声一瞬间在法庭上爆开,各式各样的议论声充斥了整个庭场,甚至有掀破屋顶之势。

    兰斯洛夫的黯淡的眼神转瞬间有神了。

    “传、传唤卢梭入庭!”

    法官错愕中支支吾吾地宣告决定,然后重重拭去额头的汗珠,汗珠溅湿了他面前的纸张,汗渍像花朵一样缓缓开放。

    卢梭挣扎着被法警拖进了证人席。

    陈侍豪一敲桌子,气宇轩昂地吼出了为复仇所积攒的所有怨恨。

    “指纹,就是你的!”

    卢梭破口大骂,怒目圆瞪。

    “胡说八道!老子根本没碰过那把刀!”

    “那请你解释一下,刀上的指纹的由来吧。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庭审之前去刻意移动凶器,也许是担心重新调查使自己的罪证暴露,但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把凶器直接带走丢到别处,是因为有太多路人让你无法下手吗?为什么不在半夜这么做呢?

    你大概是由于害怕,而且没有经过缜密的思考,便草率决定重新掩埋了凶器和手套,还特意把凶器包裹到手套里,这样能不引起人注意对吧。但就是你这么多此一举的行为,保留下了你刀上的新指纹,而这几天的大雨冲刷又造就了你新埋罪证重新浮出地面的事实。这,可谓是天罚!”

    陈侍豪伸出手掌,摆出一副邀请人跳舞的姿势。

    “控方的证人,事实上,是控方的罪人!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即使采取了指纹,也不可能在茫茫人海中比对出真正的犯人。可这回,连本不可能比对出的指纹身份,都是控方安排其作为证人被抓后,亲自以嫌疑人的身份奉上给辩方的!这是重大的失误吧,你说对不对啊,程戈德?

    “另外,我甚至还发现了二十年前的指纹。检验出的结果,也是正如卢梭先生的一样!”

    “异议!我们目前的技术根本无法检验出二十年前的指纹,更何况二十年前的指纹基本上不可能保存到现在了!”

    程戈德倏地站了起来,朝着陈侍豪大声吼道。

    卢梭也开始怒吼,语无伦次地叫嚣着。

    “胡说!我前天说过了,我看到了,凶手戴着手套,凶手戴着手套,怎么可能留下指纹!”

    “难道你承认前天的证言里还有真实的部分吗?”

    陈侍豪义正严辞地发问。

    “有!至少我在场的确看到了,我知道凶手戴着手套!这一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的指纹绝对是伪造的,绝对不会有!”

    陈侍豪张开双臂,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的科学技术,还不至于高到能检测出二十年前的指纹。事实上刀上也没有留下除了你的新指纹外的证据,凶器上没有旧指纹。这只是在套你的话罢了,是为了让你承认,那场凶杀案,你确实在场!”

    卢梭的脚一软,差点瘫倒在证人台上。

    “你在套我的话吗?你这杀千刀的混蛋律师!”

    “嗯哼。有的时候,法庭上是需要虚张声势的。”

    陈侍豪露出了狡诈的笑脸。

    “刚才,辩方已经通过控方话语中的自相矛盾,证明了兰斯洛夫先生没有犯案的可能性!那么,目击凶杀现场的人,了解案发情况的唯一的人,凶器上带有新鲜指纹的人,就是凶手,也就是你,卢梭先生!”

控方罪人 五

    一片漆黑中

    男孩攥紧了尖刀,大步奔跑逃离了现场。身后,是他永远悲愤的回忆;面前,是诱人深入的黑暗。

    电闪雷鸣,映照了男孩的面庞,决绝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犹疑。男孩意识到了,自己的人生意义,就是为父报仇,他要亲手杀死凶手。

    每一天,他把刀一遍又一遍地清洗,洗到这把刀光洁如新,洗到这把刀一尘不染。这把刀,于他而言,成为了一个神圣的象征。

    他把刀随身携带着,日复一日地跟踪着凶手,他要创造一起一模一样的作案,他要等待一个相差无几的环境,他要让凶手,死于他父亲惨死时同样的场景。

    因为卢梭想要凶手好好品尝,自己父亲那般惨死的滋味。

    然后,二十年后,那个命运的雨夜到了。

    “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甚至连我当时使用的刀子也记不清长什么样了,但是我记得非常明确,我戴了手套。不过如今我说什么也没用了吧,我无法解释清楚你们的凶器上的指纹,现在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把一切都说出来吧,作为我最后的谢幕。

    “那一天,当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身上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当年的痛苦。每一滴雨水的撞击,都饱含着痛彻心扉。

    “凶手走出房门的那一刻,闪电作响时,我从那把保存了二十年还仍然崭新的尖刀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坚毅的眼神。我知道,是时候了。”

    卢梭向林魔狩缓缓走去,每一步都在让林魔狩像死亡靠近。林魔狩没有撑伞,他只是恍惚地望着那片河滩,那片暴雨倾泻的河滩,任凭雨水在他的身上肆虐。

    “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呢?是不是在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中,回忆起了我父亲的惨死呢?”

    在这个不可思议的场景重现中,卢梭终于走到了林魔狩的背后。他和林魔狩都静静地站着,二人都若有所思,仿佛是两尊任凭风吹雨打的雕塑。

    “终于到了那个时候,我却有了一丝犹豫,但那只是转瞬即逝的流星。

    “我活了这么多年,唯一的意义就是杀掉面前这个人,可是杀掉他之后呢?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还没有完成目的,可是卢梭却已经勾勒出了杀人后的画面。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人,和一个失去了人生意义的流浪者。

    卢梭轻轻拍了一下林魔狩的肩膀。林魔狩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然后一点一点地将身子背转过来。

    “他肯定意识到了,某一种宿命的呼唤,所以他的举止才会如此怪异。但是他,仍然不得不接受,我付出了余生策划的惩罚,达到的复仇。”

    卢梭从林魔狩惊恐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狰狞扭曲的笑。

    电光中,尖刀的寒光一闪而过。

    “我捅了他第一刀,他就捂住伤口倒下了。可能是捅到什么关键部位了吧。”

    卢梭的笑容里填满了苦涩,扭曲的双眉也渐渐舒展开,释然的涟漪,在他的脸上缓缓扩张。

    “当时的我蓦然发现,这个场景正是当年我目睹父亲被杀的时候,如此的似曾相识啊。我的脑海里浮现了父亲的惨状,整整的三十六刀啊。我想都没想就捅了下去。直到捅完,我才发现算上最开始的那一刀,实际上我捅了他三十七刀。不过无所谓了,那一刀,算是我个人的复仇吧。

    “最后,因为那个该死的清洁工,也就是现在已经洗脱嫌疑的被告经过这里。因为我的衣装没有口袋,我只好随便踢出脚边的淤泥坑,用一只橡胶手套包着凶器丢进去然后立刻掩埋上。随即我就离开了现场。”

    卢梭又长吁了一口气。

    “算了吧,罢了吧。我的人生目标,我的复仇计划,早在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就完成了啊。我的人生,某种意义上也圆满了。之后,霎时失去了复仇这一目标的我,不知道了生活的意义,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干劲。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然后。我就成为了无业的流浪汉,日复一日游荡寻找着生活的意义。”

    卢梭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望着被屋顶遮蔽的天空,闭上了双眸。

    “父亲啊,这就是我完成的,复仇。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完成复仇后流浪街头的卢梭,日复一日地过着无家可归的生活。直到那一天,他在案发现场边兜兜转转,枕在了那片埋藏凶器的草海上,沉沉睡去。他身前是一望无际的湛蓝,身下则是虚无缥缈的绿。

    而一抹艳红,晃过他的眼角。

    “居然有流浪汉在凶案现场睡觉呢。”

    卢梭瞟了克里斯蒂娜一眼,随即背过身去,满不在乎地想继续安睡。

    “要不是我们早就查到了凶手是谁,我们肯定会拿你这个枕在被害人灵魂上的流浪汉试问的。

    “不过,我这里有关于在案发现场附近寻找一个年龄相仿的人当证人的赚钱活儿,你有兴趣吗?”

    卢梭一个激灵转过身去,他一脸狐疑地望着蓝天下克里斯蒂娜那飘逸的红发。

    卢梭,就这么结识了克里斯蒂娜。

    一进入餐厅,丰盛的佳肴就映入卢梭的眼帘。

    “都准备好了啊,那我直接开吃了!”

    卢梭跳到座位上,不管不顾地直接用手拿起桌上的汉堡就一大口啃了下去,肉菜残渣飞溅在了餐巾上……

    “所以你说的赚钱的活儿到底是什么?”

    即使是毫无目标的卢梭,也无法抵御金钱的诱惑。

    “帮助我们,为二十年前的那场残酷凶杀案作伪证。”

    卢梭心头一紧,他的警戒心宛如伸出的藤蔓缠在一起,他端详起面前的女人的面容,那令人捉摸不定的微笑后,仿佛暗流涌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作为真凶,更不应当涉入警方的视线。

    “为那个二十年前的凶杀案做伪证?”惊惧浮上了卢梭的面庞,他仿佛见了瘟神似的开始瑟瑟发抖,“你也是检察官的人吧?你难道不知道藐视法庭做伪证的后果吗?我会被抓的啊!这活我干不了!”

    “你要知道,我检察署的上司,为了让真凶伏法,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呢。可惜我在你这里碰壁了呢...…你要知道,找一个年龄合适而且愿意帮我们做事的目击证人有多不容易呢。”

    卢梭终于明白了,检察署的人,已经彻底弄错了真凶。这回委托他来作伪证,就是为了通过他来指证最终的凶手,被冤枉的“真凶”。

    这不但是一个能让他赚个盆满钵满机遇,更是一个能让他彻底摆脱本案嫌疑阴影的天赐良机。

    卢梭最终还是十分突兀地,改变了主意。然后,他亲自去检察署进行举报,录入口供,无比自信地站上了证人台。

    三天后,他便迎来了自己的,最后的审判。

控方证人 六

    长久的沉默,笼罩了法庭。

    “一切,都结束了。”

    木槌,敲下了完结的定音。

    “被告兰斯洛夫,无罪释放!”

    法警押解着卢梭走下法庭,卢梭悄悄回顾,冲着程戈德,无可奈何地一眨眼睛。

    “程戈德,我啊,真是栽在了你的身上。也许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陈侍豪久久矗立在原地。证人被他虚张声势地指证之后竟然冷笑着阐述了所有的真相。难以置信地,他如此顺利地获得了第一次的胜利。

    在餐厅饱餐一顿后,卢梭轻啜着嘴边滚烫的餐后咖啡。

    “刻意让辩方通过指证真凶达成胜诉?”

    克里斯蒂娜已经喝了七杯咖啡了,她正在招手示意服务员端上她的第八杯咖啡。

    “正是如此。我们的检察官大人,为了兄弟能够与过去和解,也真是伤透了脑筋呢。”

    咖啡被端了上来,克里斯蒂娜陶醉地嗅了嗅,品鉴着那满溢的香气。

    “毕竟陈侍豪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会使出浑身解数赢得即将到来的庭审。如果直接指证真凶,的确有受到陈侍豪阻挠而令其脱罪摆脱惩罚的可能性。于是,程戈德干脆决定就让陈侍豪赢得这次的庭审。可以说是为了兄弟和解,也更是为了能够顺利地让真凶受到法律的裁决,是被判刑的那种惩罚性裁决,这样才避免了真凶以各种理由脱罪的可能性。

    “所以,我们会指证无辜的百姓作为假的凶手,陈侍豪为了证明被告的无罪,只能通过各种方法调查。在搜查途中,我们将会不断地提醒陈侍豪,一步一步引导他自己去发现真相,亲自指认真凶。表面上他赢得了庭审,实际上程戈德在这个过程中,也会完成自己的复仇,同时,兄弟和解的契机,也就这么被制造了出来。”

    卢梭端着的餐后咖啡悬在了半空中。

    “程戈德想复仇什么?难道他想向本案的真凶自己的亲生父亲复仇吗?”

    “正是如此。”

    “真奇怪啊,实在搞不懂你们检察官的家庭关系。不过你们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能证明真凶就是他父亲吗?”

    那是卢梭最后一次看到克里斯蒂娜的笑。

    “没有证据的话,去制造不就好了吗?”

    卢梭用餐完毕,大摇大摆离开了餐厅。很快,在他离去后不久,他在街上游荡一段时间,便大摇大摆闯进了检察署,脸不红心不跳录入了口供。

    克里斯蒂娜饮尽了她的第八杯咖啡。

    方才那个身着制服的服务员缓缓走了过来,托盘上的塑料薄膜里,装着卢梭失手掉落在地上的尖刀。

    那把尖刀,沾着仅存的那一点肉眼难以察觉的早已干透的血迹。

    “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刚刚出狱,重见天日的兰斯洛夫,双手颤抖地握着陈侍豪的右手,大幅度地上下摇晃着。

    “陈律师,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刚刚离开法庭重新冷静的陈侍豪,心里荡漾着喜悦的潮水,扬起了激动的波涛。

    “兰斯洛夫先生,作为律师,这是我应该做的。”

    兰斯洛夫松开了紧握的双手,那双沧桑粗糙的手上已经有了久久握手渗出的手汗。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陈先生!改日,一定会好好大摆宴席来请你做客!”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啊。”

    程戈德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用笑颜送别兰斯洛夫走上了来接他的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兰斯洛夫拿起手机回拨了电话。漫长的等待后,程戈德因激动而颤抖的嗓音赫然出现了。

    “兰斯洛夫伯伯!是您吗?这一次你实在是帮了我大忙啊!让你作为假的被告承担着所有被指证甚至是败诉的压力,还让你在看守所度过了这昏天黑地的一周,你真的是我的大恩人啊!我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小程,我说过了,我也很想为我在黑曼巴时的患难兄弟你父亲报仇雪恨,这一切都已经大功告成了。我不只是在为你做事,我也是遵从着自己的意愿行动。你不必那么客气。

    “我本来就相信你,我从一开始你来拜访我希望我帮忙做假被告,就知道这么周密的计划中我一定会没事的。因为,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畅饮着大扎的啤酒,陈侍豪的脸颊上泛着红光。他仰天大笑,狠狠拍着程戈德的背。

    “我说过了,我的复仇!我会赢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我现在也承认,这很幼稚,因为嫉妒心就斤斤计较,成天嚷嚷着复仇什么的太幼稚了!但是我满意了,我真的满意了,我释然了,我不再恨你了!弟弟!”

    程戈德则笑而不语,静静地望着陈侍豪的双眸。陈侍豪的双眸里,满载着欢声笑语。

    “我,其实啊,我们还是好兄弟的,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戈德轻举酒杯,往陈侍豪晃来晃去的杯子上撞了一下。

    “你总算意识到了啊。”

    酒杯里流淌着,是转瞬即逝的时间。

    夜深了,把胡言乱语的陈侍豪拖上车后,程戈德载着他把他送回了家。

    “那么所以,告诉我吧,你的决定性证据,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在法庭上亮出来反驳我呢?”

    程戈德直视着前路,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冷不丁的,他的嘴中冒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有的时候,法庭上是需要虚张声势的。”

    抵达住宅后,陈侍豪摇摇晃晃跳下车,大力地甩上车门,大幅挥着他的双手。

    “拜拜!戈德弟弟,我们改天再见啦!”

    程戈德放下车窗,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其实,我的父亲根本不是什么程步堂,他叫林魔狩。”

    陈侍豪仿佛没听到一般,还在那里醉意满满地挥着手,咧嘴傻笑着。

    轿车呼啸着奔驰而去,只留下烟尘席卷大地。朦胧的红色车灯灯光摇曳着消逝在了陈侍豪视野的边缘。

    陈侍豪如释重负地跳到大床上,四仰八叉地躺下了,整个人塌陷在了床里。

    他咕哝着游进了自己的梦乡。

    “共赢……”

    在一片漆黑中

    雨滴,肆无忌惮地打在男孩的脸上。每一滴雨水洒落,都为他带来了子弹命中般的痛彻心扉。

    程戈德把嘴角咬出了血。

    他刨出淤泥中凶手挖下的深坑,取出了那把尖刀和一只橡胶手套。

    他攥紧了尖刀,大步奔跑逃离了现场。身后,是他永远悲愤的回忆;面前,是诱人深入的黑暗。

    若干年后,那个刀影中的男孩长大成人了。他从来没有放弃对凶手的追踪,他把尖刀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虽然他擦掉自己指纹的同时也抹去了凶手的指纹,但他检验过了,刀上,还有那一点肉眼无法察觉的剩余的血迹。

    十年之后,考入法律院校的他,鉴定出了刀上的线索。便用当年挖出的那只橡胶手套,把它死死密封包裹,再一次埋到了十年的那个位置。

    那里已经是一片嫩草丛生的小草地。

    他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一定会报仇。一定会对那个在雨夜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卢梭,以法律上正义的裁决,实施复仇。

    即使没有证据,他也要制造出证据,送真凶上刑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个案子是卢梭的复仇,卢梭复仇了;这场庭审是陈侍豪的复仇,陈侍豪复仇了。这所有的一切是我的复仇,我,程戈德,复仇了。”

黄金五镖客 一

    漫步在沙漠边缘的荒凉小镇上,姜戈踏破黄沙前进着。尘土飞杨的时刻,他轻轻推开了酒吧的沙龙门,魁梧的身姿从沙尘中走进。amigo酒吧里的人不约而同扭过头端详着这个陌生的面孔,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姜戈不屑地走到吧台前,轻轻摘下头上的牛仔帽。他瞟了一眼老板,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一扎冰啤酒。”

    老板头也不回地拿出一个硕大的玻璃杯,放在大木桶下准备接酒。然而此时,酒吧的沙龙门又被推开了。风尘滚滚中,一位性感妩媚的女人大方地阔步走来,她夺走了所有目光。老板杯中的酒满溢了出来,流到了他的手上,可他怔在那里,任凭自己的手被淋湿。

    姜戈扭过头去,那个姑娘熠熠生辉着,一点荒漠的尘土也没能玷污她洁白的身躯。女孩大步流星地走来,坐在了姜戈的身边。女孩的目光也已经被拴牢了,望着姜戈的面庞。姜戈,则在女孩晶莹的明眸中看到了目不转睛的自己,他知道,那是自己炽热的目光,那是一见钟情的凝望。

    老板颤颤巍巍递上**的酒杯,啤酒的气泡在杯顶翻腾着。女孩和姜戈的感情,第一眼后便迅速升温,宛如杯顶慢慢膨胀的气泡。女孩的脸和姜戈的脸,都映照出了害羞而激动的红光。

    “你的名字是?”

    “塔莉亚。你的呢?”

    “姜戈。”

    “姜戈,很抱歉,我很想了解你。但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文森特不会让我随意离开的。我和我父亲告别后,就必须离开了。能在这邂逅你,我很开心。”

    塔莉亚转过头望着酒吧的老板,她双手握住老板粗糙毛茸茸的手掌,老板眼中的泪光流露出了不舍,塔莉亚松开手,扭过头,快步离开了酒吧。

    “等等!”

    姜戈猛地叫住了碎步跑开的女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起身两步追到了女孩身边,双手她的手,暖流从姜戈的掌心流向心脏,他把盒子塞在了她的手掌心中。

    “我……我现在什么也给不了你,也不知道你为何如此着急离去。但我仍然想再见到你,我不知道临时给你什么能让你记住我,但请你替我保管这个,这个盒子,里面装着我训练时的空包弹。我知道这很荒唐,不过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个了,我希望它能让你我再次见面。等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再把它亲自交给我吧。”

    塔莉亚噙着泪水点了点头。临走前,她推开了那两扇沙龙门,然后回首望了一眼酒吧老板,又望了一眼姜戈,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席卷的黄沙间。姜戈的眼中,她仍然那样一尘不染,一点黄沙都没能沾染她的洁净。

    姜戈仰起头将啤酒一饮而尽,酒液从他的下巴流下,酒滴在他的皮带上调皮地弹跳着。他重重放下酒杯,酒杯沉闷地撞在桌子上,闷响声回荡在死寂中。刚才的女人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麻匪,麻匪来了!”

    街道上回荡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伴着喧闹,酒吧里的人惊慌失措地开始四处逃窜,抱着头躲在了吧台后,挤在了厕所里,藏在了柜子里。

    姜戈无动于衷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只是悄无声息地把手贴在了腰带上的枪套边。

    “警长带人来了!”

    酒吧里霎时迸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喧闹间,姜戈看到街头上正扬起了枪林弹雨,身着制服的警员,正在和面带面具的麻匪进行着激烈的对射。麻匪开始溃败,开始落荒而逃,向潮水一般退去,流出了这个荒漠小镇。

    喝彩声取代了枪声,镇民感激地低着头,接连微微鞠躬,向警员们表达着卑微的谢意。领头的警长意气风发地甩着手枪走过,轻轻点头致意,春光满面地环顾四周。

    “喂,老板,那是谁啊?”

    “我们的守护神,这里的皇帝,文森特警长。”

    “一脸贱样。”

    老板的身躯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你可别这样说哦,被他听到,会死得很惨的。”

    “什么意思?”

    姜戈一挑眉毛。

    “文森特警长成功保护我们不受麻匪的侵害,每次的抗击剿匪都是他负责的。他也赢得了全镇人的敬畏。不过啊……”

    老板压低了声音,用手捂在了嘴旁,似乎生怕走露出半点风声。

    “说话就好好说,干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

    “你有所不知啊,牛仔先生。文森特警长成为了镇民的保护神之后,便利用老百姓对他的敬畏仗势欺人,高税收,抢民女,老百姓拿他没办法,只能唯命是从啊。他也干了不少坏事了。但是啊,被他欺负,总比被麻匪打劫来得好。”

    老板把头埋了下去,好似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监视着他。

    “那就去打倒麻匪,然后去推翻这个独裁者啊!”

    姜戈把枪套中的手枪轻轻拍到桌上,漆黑锃亮的金属放出了骇人的寒光。

    “即使大家都对麻匪的老窝地点一清二楚,也没人敢真正对他们下手,甚至大家连靠近那里都不敢。而且据文森特警长说,麻匪窝里人数众多,连他们警界的人都不敢下手主动攻击,只能在麻匪袭来扫荡的时候简单击退他们。”

    “嘁”

    姜戈冷笑一声,轻蔑地转起了手上的手枪。

    “牛仔先生,你要了解民情啊。这里的百姓已经习惯了啊,他们是没法适应离开了警长的生活,他们不懂得享受自由,也不可能自己保护自己。无论是警长的保护,还是警长的剥削,都已经成为了大家不可或缺的生活部分了。

    “我的女儿,塔莉亚。她就是与警长订婚的人,哪怕她表明自己不愿意嫁给警长,也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感受。就连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老板用他毛茸茸的大手抹了抹眼角,抽噎了一下。

    “就连我这个没用的父亲,也不敢对这件事情提出反对。反对是不会有用的,反对只会害了我们全家,而我女儿嫁给警长,即使拥有不幸的生活,她起码……能享受我们镇里没人能享受的荣华富贵。”

    姜戈跳下高椅,背过身,向门口走去。他的披风在风中摇曳着,风沙掠过他的发梢。他扣上帽子转过头,露出了阴影中的一半脸颊。那一半,是去意已决的微笑。

    “老头,我也不怪罪你什么,毕竟大家都是这样。等着吧,你将会成为我的老丈人。”

    老板从吧台后冲了出来,神色惊惶地发问。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姜戈转过头去,轻轻摇了摇手,挥别离去。

    “讨伐麻匪,解决警长,解救爱人。”

    他一头钻进了肆虐的黄沙中,猖獗的尘土卷走了他的身影,只留下他不羁的笑容,被吹进了酒吧。

    “真是,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啊。”

    酒吧里的阴暗角落,一名吟游诗人,轻轻抬起帽檐,起身尾随着那个背影,离开了酒吧。

黄金五镖客 二

    “那里的牛仔,站住!”

    黄沙中,朦胧的黑影隔断了风尘。

    姜戈回过头去,左手轻抬帽檐,端详着那个健硕的黑影。

    “姜戈对吧。想要讨伐麻匪,扳倒警长,还想解救心中所爱?很好,我很喜欢,算上我一个。”

    姜戈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沙中的轮廓逐渐清晰,一个玩世不恭的年轻牛仔的面庞映入了他的眼帘。

    “你是谁?”

    “你去过荒城吗?就是离这里只有几十里路的荒城?”

    “什么意思?”

    “在那里,人们是不问出处的。人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做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就是与你并肩作战。去讨伐那共同的敌人。我是个吟游诗人,如果一定要称呼我的话,就叫我索罗吧。”

    姜戈左手抬起帽檐,右手并指在额头旁一晃。

    “行啊,今后我们就是伙伴了。”

    索罗笑吟吟地轻轻摘帽致意

    “当然,想做成你那样的事业,光靠我们两个人可不够。我带你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吧。他们,会构成我们的成功之路。”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发出了被人推开的埋怨。满面沧桑的老者,重重地啜了一口手上的烟斗,晃晃悠悠地抬起头。

    “索罗,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你身旁这小伙子又是谁啊?”

    索罗摘下帽子轻轻俯身,毕恭毕敬地领着姜戈走上前去。

    “这位,是骁勇善战的牛仔姜戈,有意向推翻小镇的警长统治。这样的霸业,可少不了您的帮忙啊。”

    老者又一次狠狠吸了一口手上的烟斗,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姜戈。

    “老先生,你这么看我是没办法帮赢得我们所需要的胜利的。”

    姜戈略微不快地回瞪着老者,他本要摘下帽子的手收了回口袋里,也装模作样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

    “姜戈,你可别这么傲慢哦!这可是隐居在我们镇子上的侠客。”

    索罗戏谑地调侃着,手上轻轻转起了自己的牛仔帽。

    “那我的枪法,可以帮到你们吗?”

    话音刚落,疾如风的子弹便从老者手中不知何时闪现的手枪中飞速射出,呼啸着蹭掉了姜戈的牛仔帽。

    “西部枪手用枪的精髓,就在于快、准、狠...老先生,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本人姜戈在此,对自己方才的傲慢深表歉意。”

    姜戈把右手置于胸口,恭敬地俯下身子,表达出对自己不敬之举的歉意。

    “哈哈,小子,你还算是识时务者,我欣赏你!这个忙我会帮,因为你就是我一直蛰伏在此等待的人,等待的那个改变现状的希望。以后,叫我布兰迪就可以了。不过,态度给我放尊重点。”

    布兰迪手上的枪已经无影无踪,他只是用手摆出枪的姿势,把嘴中的烟喷在指尖的“枪口”上。烟幕后,是他老顽童般的开怀大笑。

    夜色中,一位披着面纱的冷艳女子,无声无息地追赶上了两名牛仔沐浴星光的背影。夜幕下,她婀娜的身姿宛如无形的幽灵般潜行着。她已然融入了这寂静的夜,穿梭在彼方的星空中。

    刀影在星光中格外夺目,映照着星光的闪亮刀刃媲美启明星般的璀璨,刀刃在空中划出银河的轨迹,不可撼动地抵在了索罗的脖颈上。

    伴随刀光舞动的,是两把枪同时出膛的清脆响声。索罗的手枪倚在他身旁,抵在女子的左腰;姜戈的枪则直指着女子的眉心。黑洞洞的枪口吞噬了星光,枪口的深渊里只有无法望穿的漆黑。

    女子轻轻放下匕首,收回了自己的靴子间。然而两个牛仔并没有收起枪的迹象。

    “你们肯定会想问我是谁,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避免那些冗长而无聊的谈话,我就开门见山切入正题了。我名为希尔达,人称末路狂花希尔达,是塔莉亚的挚友,我知道她正过着不幸的生活,所以我要亲手改变她不幸的未来。你们即将组团做的事情,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壮举。你们,是我和塔莉亚的希望。”

    希尔达毫不畏惧地走离两人的枪口,坚毅的目光毫不留情地瞪着两名牛仔。

    “我知道你们一开始肯定会拒绝我,因为牛仔好像跟女孩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你们肯定会用上女孩子家不应该参与这种危机四伏的反叛行动之类的话,所以刚才我的所作所为,正是在自证能力,我在用行动告诉你们,我有着丝毫不输你们这些男人的英勇气概。”

    希尔达扯下面纱,潇洒的短发在晚风里四散飘扬。

    “事已至此,你们还好意思拒绝我吗?”

    索罗收枪,摘下帽子在手上把玩着。他还是笑着揶揄了一句。

    “难道你就不害怕,我们刚才会真的开枪吗?”

    希尔达撩起风吹到脸上的发丝,冷峻的神情为她增添了几分帅气。

    “我害怕,但我不得不做,这才是勇气。再说了,这是不可能的,你们根本伤不到我。”

    两个牛仔面面相觑,随即便会心一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既然如此,你们也加我一个好了!”

    三人狐疑地转过身去,注视着那个气喘吁吁从路边房柱后上气不接下气跑开的中年男人。他大举挥舞着毛茸茸的手臂,一边蹦蹦跳跳地,竭尽全力想让众人看到自己的身影。

    “老,老板!?”

    索罗难以置信地喊了出来,手上旋转的帽子也不受控制飞了出去。

    amigo酒吧胖乎乎的老板,终于踉踉跄跄跑到了众人身前。他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精疲力尽地喘息着,豆大粒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绽开。

    “我听到了,听到了那位小姐,那位希尔达小姐的话语。连一个女孩子都可以迸发出这样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的勇气,我作为塔莉亚的父亲,斯派克要是此时此刻都不敢站出来的话,这辈子恐怕也站不起来了!”

    斯派克抹去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甩着自己的双手,湿湿的绒毛上随风抖了起来,汗珠也这么被微风卷去。

    “所以,让我也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吧!”

    索罗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抱怨似地说着。

    “老板啊,我知道你有一腔热血。可是这真的没办法啊,你既不会用枪也不会耍刀,你没法跟我们背靠背战斗的啊。这不是我们不想和你一起的问题啊。”

    姜戈用右手挡在索罗胸前,示意他暂时停下口头没完没了的絮叨。

    “斯派克先生,接下来的半年,可能会是非常刻骨铭心的半年,你接受得了吗?”

    斯派克抬起了头,困惑地望着目光严峻的姜戈,随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半年?难道你这家伙还要让塔莉亚再痛苦半年吗?”

    希尔达十分不满地抛出心中的疑虑。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根本没法与这两股人数众多的势力抗衡。现在就开始盲目行动,只会引导来塔莉亚继续痛苦,而我们惨死街头这样的结局。我们需要半年精修自己的能力,枪法,格斗,谋略,至少要样样精通。否则,我们目前无疑只是飞蛾扑火罢了。

    “斯派克先生,我未来的老丈人,他在这半年只要格外刻苦地努力,他未来的实力不会逊色于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可以和我们一起开始修炼。我们每个人也都能给予他一定程度的指导。”

    “姜戈先生”

    斯派克感激地望着眼前沉稳的牛仔,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目前,城镇里文森特警长的探子,想必也早就捕捉到了异样的风吹草动,他肯定已经盯上我们了,我们现在明目张胆地行动也十分危险。不如趁这个机会,前往荒城,放出消息说我们承受不起压力离开了这座小镇,也让时间逐渐冲淡文森特对我们的警惕。半年后,便是我们的绝地反击。”

    斯派克二话不说便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索罗和希尔达则沉吟片刻,随即也点头同意了姜戈的说辞。

    “很好,那我们接下来就去叫上布兰迪先生,然后放出消息我们因为害怕文森特的报复而溜走了,去荒城,开始新的冒险吧!”

    索罗欢呼雀跃着捡起帽子高高地抛起,然后捡起来,抖掉里面的沙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黄金五镖客!”

    除了鼓着掌的斯派克,希尔达和姜戈,异口同声地短促骂了一句。

    “真土啊。”

黄金五镖客 三

    时光飞梭,似乎眨眼间,半年的时光就从人们指尖溜走了。文森特和塔莉亚订婚协议中举行婚礼的日子,也即将到来。

    文森特无所事事地坐在警署里,和他的下属心不在焉地对话着。

    “之前镇里那几个想造反的人还有动静吗?”

    副官嬉笑着说道:“他们早就被我们吓跑了啊!都半年了,什么消息也没有,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文森特猛地绷紧了神经,他双手环扣,思索着所有的可能性。

    “往往,暴风雨前总是异常平静,然而这样的平静,是极易被撕碎的。你别掉以轻心,给我警戒着。一旦镇里有什么动静,尽快禀报我。”

    “是!”

    风沙之中,五个洒脱的身影,迎着肆虐的沙尘阔步走去。他们走向了麻匪的老巢,走向了沙尘中的暗影。任凭风沙肆虐地割着自己的面庞,他们从容不迫地向前走去。全副武装的五人,用毅然的目光面对前路,用决绝的神色扫去尘灰。他们的大衣在身后摇摆着,在强风的鼓舞下大胆地卷走沙砾,掀起衣摆下燃烧的勇气。

    黄金五镖客,从荒城,去而复归。

    夜幕降临,笼罩荒漠。袭人寒意,纵横驰骋。五栋俨然的屋舍,五辆整齐的汽车,五名昏沉的卫兵,当这些景象占据众人瞳孔之时,便昭示着,目的地已然到达。

    望远镜中,屋舍的窗里是麻匪七零八落的睡姿,他们毫不警惕地漫游在梦乡里。五人居高临下俯瞰着麻匪的大本营,简短地商讨了对策,便分头行动。

    “真是的,这可是行烧杀抢掠一事的麻匪啊,夜晚竟然戒备如此疏忽,真的不怕被一锅端吗?”

    索罗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对景象评头论足。

    “如此一帆风顺,难道还不满意吗?”

    留给他的,只有迅速隐入月光下阴影的其余四人。

    斯派克悄然绕到了屋舍的后方,他老练地给手枪装上消音器,然后对着眼前的卫兵,倏地举起。卫兵在半梦半醒中站着岗,对身后的威胁一无所知。举起了枪的斯派克迟疑了片刻,高举的手枪瞄准了卫兵的后脑勺,但枪口随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着。他下意识闭紧了双眼,咬住嘴唇,嘴角边紧张汗水正在流淌着。斯派克又忽然睁开眼睛,猛地垂下手,他还是没法横下心来就这么夺走他人的性命。他低下头望着自己和卫兵月下的影子,他看到汗水滴在他的皮鞋鞋尖,汗滴在撞击后爆开,溅起了一片小小的水花。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又一次蓦地举起了枪,然后毫不犹豫地瞪大了眼睛正视着前方,扣动了扳机。

    轻轻的呼啸声过后,鲜血在卫兵的后颈上开出花朵,卫兵软绵绵地向前飞去,重重撞在地上。斯派克抬起左手,紧张地望了一眼手表上不停不歇的指针。但那根指针越过十二点的一刹那,斯派克狠狠踹开了房屋的大门。此时,整个营地中,踹门的噪音此起彼伏,打破了夜的寂静。一盏又一盏的灯接二连三在房屋里亮起,惨叫声,呵斥声,交融汇聚成了麻匪失败的号角。

    希尔达手持双枪,指着整个房间里刚从各自床上爬起的麻匪们。其中一个麻匪刚想跳下床,便被一枪射穿了胸膛,鲜血溅在他的同伴脸上,扭曲了他们畏惧的表情。

    “通通不许动!”

    索罗狞笑着望着一众畏怯的麻匪们,他们衣冠不整地蜷缩在自己的床上角落,惶恐地摇着头。

    “真是的,你们可是麻匪呢,没想到被枪指着的样子竟然这么丢人。”

    索罗摘下帽子,朝着一个麻匪丢去,帽子砸到了他,而他则像被猎枪命中的野兽一般翻滚着躲开。

    “真怂。”

    “都给我排成一排!横排!”

    布兰迪押送着四个双手抱头的麻匪,意气风发地走下楼梯。他来到户外,把自己俘虏的麻匪全部赶进了其余四人俘虏的麻匪群里。

    五人包围了十九个麻匪,六把枪则沉稳地指着他们全员。

    “只要你们好好配合,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

    姜戈威严地大吼着,霎时间赢得了畏惧的肃静。

    “现在,我需要你们出来一两个人,告诉我所有有关文森特的情报。”

    麻匪下意识地往后退步,更紧地挤在了一起,就像寒冬中取暖的企鹅。

    “搞什么啊,你们是麻匪啊!麻匪!这么窝囊你们是怎么欺负镇子上的老百姓的啊!”

    索罗晃了晃枪口,他眼前的麻匪更是害怕地依偎在一起。

    “我说过了,只要配合,你们没人会有事。当然,如果在情报上欺骗我们的话,你们没人会没事。”

    面对着黑黝黝的枪口,一名黑头土脸的麻匪颤抖着站了出来。

    “行,有勇气。你的名字是?”

    “博,博斯克。”

    麻匪用颤抖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很好,博斯克。说出所有我们需要的情报吧。”

    博斯克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缓缓地开启了他的话匣子。

    “大侠饶命啊!文森特,实际上和我们是一伙的。我们...其实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他,他为了能够在小镇里称霸,不惜培养出我们这些假麻匪,来作为侵扰小镇的反派。而他身为警长,每一次都能成功驱逐我们保护大家,自然而然赢得了民众的敬畏。从此他就开始以此为借口为威作福,而根本没人敢反抗他。”

    “什么?!”斯派克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来,“警长和麻匪是一伙的?!难道你们每一次入侵和被击退,都只是在单纯地演戏吗?”

    博斯克沉吟了片刻,方才答复:

    “可,可以这么说..其实,我们和文森特的每一次枪战,用的都是空包弹。事实上,我们就是一群毫无战斗力的废物,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虽作为麻匪,营地戒备却漏洞百出,导致被大侠你们一锅端的原因。”

    “空包弹?也就意味着你们每次被击中的人实际上都只是受轻伤,根本没人会被打死?”

    斯派克愈发惊异,他的眼睛越瞪越大,下巴也越张越开。

    “不,不可饶恕!”

    “大侠,按照文森特的安排,我们后天还有一次假袭击,如果后天我们没有出现在小镇上,文森特会怀疑的...要是文森特知道了我泄露了他的秘密...我就彻底完了!虽然我不知道大侠们有什么计划,但求求各位大侠放小弟一条生路吧!我不想死啊!”斯派克越说越激动,说完竟跪了下去,开始向姜戈等人磕头,他的脑袋在地板上如鼓点般咚咚作响。

    姜戈看到这一幕不禁暗笑,他往前踏了一步,然后煞有介事地说:“没关系,后天的假袭击还会继续,不过,这回我们会假戏真做。各位,这个忙帮完之后,你们就会脱离危险,重获自由。只要配合,就能活命。没人想做出头鸟吧?因为,枪打出头鸟啊。”

    文森特把他的手机重重拍在桌上,怒不可遏地咆哮着。

    “造反了,造反了啊!多亏了我的好线人博斯克,我才得知,这五个孬种,总算是回来了!他们竟然还易如反掌地挟持了我们所有的麻匪!那些麻匪真是废物,明明告诉过他们要警惕,还真的以为一点威胁都没有了吗!”

    “长官,其实我们是半年前告诉他们的,他们恐怕……忘记了。”

    副官畏畏缩缩地补充道。

    “狗娘养的,让他们来啊,来打我们啊!他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还想带着我的人冒充麻匪假戏真做,想推翻我么!行啊,那我们换上真枪,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后天,就要彻底歼灭麻匪了!我们要货真价实地剿匪了!”

    文森特从枪套里抽出他的手枪,踹开大门,走到了室外,对着他已经千疮百孔的人形靶子连开了数枪,每一枪都不偏不倚命中了靶子的头部,留下空洞的弹孔诉说着恐怖。

    隔壁房间的塔莉亚被叫骂声和枪声惊动,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望着窗外的一切,不由自主地把双手绞在了一起,痛苦万分地低下了头。

    “明天,让我们的人都不再用空包弹,换上实弹!咱们,准备大开杀戒吧!”

    “是!”

黄金五镖客 四

    轮到了索罗和布兰迪驻守站岗,被扒光衣服的麻匪统统被羁押在一间屋子里,他们手无寸铁,也无勇无谋。

    屋外,五人商讨着最后的战略。

    “所以,我们明天冒充麻匪,袭击小镇,不伤民众,血祭恶霸,最后再摘下面罩放出真相。俘虏几个警长派的人让他们亲自开口。”

    “我觉得可行。”

    “而且,警长派的人基本上为了演戏,都装备着空包弹。我们使用荷枪实弹,有着压倒性的出其不意之优势。”

    “那麻匪们呢?麻匪们难道带不上膛的空枪去吗?”

    “麻匪们都带空包弹,就算想袭击我们反叛我们也可以占有反击权,更何况那些怂包哪里会有胆量反扑呢?他们只会照做。”

    “好的,就这么办吧。”

    “可是,我们难道不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直接把这几个麻匪领去让他们对村民叙述真相吗?直接当众揭露警长的真面目不就好了吗?”

    “太天真了,斯派克先生。文森特煽动民心、控制人心的能力不可小觑。而且,人们虽然敢怒不敢言,但长久以来已经养成了对他这个领导者唯命是从的习惯,他们已经失去了质疑的能力。他肯定会告诉大家我们也是麻匪,而且是想洗手不干的叛逃麻匪,所以来这里造谣污蔑警长。人们一旦相信他,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恐怕会陷入前所未有的窘境。”

    “对了,我带上这匪窝仓库里的三箱真子弹,以备不时之需。”

    “行吧。”

    五人目光交汇,双眸映出了灿烂的星光,那星光中,是坚毅的决心。

    麻匪们则在屋内挤成一团,在屋内窃窃私语地商讨着自己的计划。

    “博斯克,你告密成功了吗?”

    “文森特警长已经收到了我的消息。他会将计就计,采用完美的应对对策。”

    “那就意味着,我们现在只要暂时听话,就会被文森特警长所救?我们能活下去了!”

    “没错,现在就暂时听他们的,等待文森特警长的将计就计吧!”

    麻匪们在屋内爆发出了无声的欢呼,他们赤身**地站起来,互相拥抱着,无声地鼓着掌,跳着舞,挥舞着自己的双手。

    “我们,马上就要得救了!”

    文森特警长,在夜色中拉响了全村的警铃。警铃聒噪地奏鸣,在夜半三更喧嚣着吵醒了所有已经陷入睡梦的镇民。大家三三两两揉着惺忪的睡眼集中在镇中的广场上,他们困惑不解地望着台上神采飞扬的警长,警长则是耀武扬威地持枪矗立着。然后,他对空放枪,枪声瞬间平息了所有的躁动。

    “镇民们!我的密探让我获悉情报,明日,所有的麻匪,将大举入侵村庄。光靠我们警署的实力,恐怕无法阻挡他们残暴的洪流。我需要大家的帮助,这一场战斗,只有全镇人齐心协力,才有可能赢得胜利。这回,是彻底的剿匪,胜利将属于我们全镇人,荣耀,将荡漾在每个人心中!”

    文森特缓缓高举双手,仿佛指挥家正让整个乐队乐声渐强。他的语言激情四射,他的讲演煽动民心。

    “伙伴们!请大家务必武装好自己,迎接明天的决一死战。明日,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为了我们的生命而战,为了我们的自由而战!释放我们常年被欺压的怒火吧!装备起来,镇民们;站起来,镇民们!胆小者只会被唾弃,被驱逐,永世不得翻身;而勇敢者被追捧,被赞誉,永久载入史册!

    “要不然,大家一起死,一起被麻匪一网打尽;要不然,大家一起活,一起把麻匪一网打尽!”

    镇民们猛地爆发出如山崩海啸般的怒吼,震怒流淌在人心间,他们对麻匪的怨恨转化为对反抗大敌的希冀。追捧声中,警长被人簇拥着走下了舞台,人们不由自主开出道路,像迎接救世主一般注视着他走过,宛如每次他英勇地击退麻匪时的场景一样。

    只有一个流浪汉,卢梭,不屑而不满地哼了一声。

    “大家常年被欺压的怒火,明明是来源于你吧。”

    迎着晨曦,头戴面罩装备一致,清一色的二十四个麻匪,在缕缕晨光洒向大地之时,便抵达了小镇前的山头。带头的五个麻匪无畏地走在前方,宛如领头羊一般统率着剩余的匪帮,马不停蹄地前进着。

    出乎意料的,居高临下而望的景象震惊了所有人。警员全副武装埋伏在屋舍间,而镇民分散着则手持着斧头镰刀锄头,站在路中,眼神坚决地凝望着前方。

    领头的五个麻匪停驻了脚步,面面相觑,整支麻匪大队也随之在即将步入镇子的街口,停下了步伐。

    “这个可恶的文森特,竟然用老百姓当挡箭牌!”

    “这样我们不可能在远处攻击得了了,我们本来在高处有地形优势,但这里进行远距离射击很容易误伤群众的!我们很难在远处进行枪战了!”

    “文森特这个无耻混蛋!”

    两派人马都不敢率先开火,因为第一个开枪的人,往往是第一个被击毙的人。所有人都僵持着对峙,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敌人。

    文森特在镇民和警员组成的卫队拥簇下缓缓前进,他被肉身构成的浪潮缓缓卷上前,狂妄地呲牙笑着。

    “今天,就是我们剿匪的日子!我给麻匪杂种们,准备了一个惊喜!要不要我翻译翻译,什么,他妈的,叫惊喜!”

    “没有我的号令不准射击。”

    姜戈沉住气,努力绞尽脑汁思忖着对策。

    “惊喜就是,五发子弹!”

    文森特突然从不知何处抽出了一把手枪,他用手按住枪顶,防止后坐力影响子弹的轨迹,然后精准无误地对着领头的五人连续射击。枪口迅速偏转,依次射出呼啸的子弹,领头的五个麻匪仰起头,面罩上的窟窿溢出血浆,纷纷应声倒下。

    梭黑的枪口冒出了袅袅的青烟,烟后是朦胧的红色包裹着五具惨不忍睹的尸体。麻匪们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骚动声,他们本能地向后退去,怯懦地往后挤靠。

    “文森特警长用的是实弹!”

    “死人了啊!死人了啊!”

    黎明时分,麻匪即将入侵。

    副官愣愣地在办公室中盯着文森特,满腹狐疑地等待着警长讲述他的计谋。

    “他们目睹到我们的人海战术以及胁迫村民的策略,一定不敢贸然开火。在双方都没人敢开枪的时候,而真正装备有枪械的只有领头的五镖客,我要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亲自把他们击毙,乱余匪之阵,定镇民之心,先下手为强,然后再不费吹灰之力屠杀剩余的假麻匪,剿匪行动就会如此圆满达成了。”

    文森特在办公室里爱惜地擦着他精巧的手枪,用手轻轻拂过冰冷的枪身,陶醉地用手感受着那死亡的凄寒。

    黎明时分,五镖客也穿上麻匪制服,率领着麻匪即将步入战场。

    他们拿着枪在队伍的最后,押送着手持装着空包弹的枪的麻匪群走在前头。

    “昨晚抓阄得到的几个人,自觉点,拿上手枪吧,做你们该做的事情。乖乖照我们说的做还有生还的可能,想反叛和逃脱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姜戈晃了晃去枪口。五个麻匪骂骂咧咧地走到了队伍最前列,与身后的麻匪拉开距离,伪装出一股统领众人的将帅模样,不情不愿地率先迈出了步伐。

    “文森特心狠手辣,很可能先发制人直接动杀心想杀掉我们五人,这也是为了防止计划败露,不得不狠下心来做的事情啊。”

    五名镖客持枪隐没在队尾,迈着沉重地步伐,驱赶着麻匪们挺进了小镇。

黄金五镖客 五

    倒伏的尸体仍然汩汩不断流着鲜血,黯淡的红色刺痛了所有镇民和麻匪的眼眸。在往后退去缩成一团却没有四散逃跑的麻匪群中,一名麻匪忽然溜了出来,丢下手中的枪绕着路狂奔下山向文森特冲去。

    “博斯克他疯了吗?这样做会被乱枪打死的。”

    “他是要去提醒警长啊!”

    即使是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哆嗦着,麻匪们唯一没停下做的事,是对他人的行为喋喋着发表见解。

    副官举起了枪,准备向冲来的麻匪射击。文森特用手按下他的枪身,示意静观其变。

    博斯克边跑边揭下面罩,他向后把面罩抛去,面罩在风中飘浮着。

    “是我啊,文森特警长!是我博斯克啊!你刚才打错人了,打死的不是那五个杂种,而是我们麻匪自己人啊。”

    文森特的脸瞬间阴沉下去,不断喷出的鼻息间承载着不可磨灭的怒火。

    “谁跟你认识了啊!麻匪杂种!别想装作一副认识我的样子就可以逃脱被剿灭的命运,我也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麻匪注定是我们的敌人,注定要死!”

    文森特当着群众和警员的面前扣动了扳机,盛怒的子弹向前飞去,穿过了博斯克的头颅,定格了他脸上错愕的神色。博斯克仰面朝天躺倒在地,飞起的面罩缓缓落下,铺盖在了他空洞圆瞪的双目上。面罩下,是如画卷般缓缓展开的血泊。

    “博斯克被打死了!博斯克被警长打死了啊!不可能啊,警长怎么会开枪杀我们自己人!”

    “伙伴们!冲锋!镇民们,做一个勇敢的人,不要畏畏缩缩,那样会成为被所有人耻笑唾弃的窝囊废。你们应当成为英雄,建功立业!今天!在这里,我们让麻匪有来无回!大家上啊!”

    文森特和他的近卫队捧起枪向麻匪群冲去,镇民从街角冲出,手持着家常的铁器,警员们则用枪火掩护着众人。

    “麻匪,撤退!整队后立即撤退!谁乱队形打死谁!”

    姜戈一声号令,所有本就有退缩之意的麻匪便作鸟兽散,开始向远离小镇的方向奔逃。希尔达冲着天空连放两枪,震天的枪声回荡在众人耳边,这才让落荒而逃的麻匪有了一定的队形和统一的方向,跟随着队尾的五镖客逃跑。枪声也回荡在镇中,冲锋的镇民仿佛被拉回现实,一个接一个飞扑在地,捂着头动弹不得。

    “废物们!站起来,你们不想成为被针对的对象吧!我们要齐心协力才能打败麻匪啊。”

    文森特也不甘示弱,冲着天空连放三枪。镇民们则像被地上的火烤到了一般,纷纷弹了起来,聚集成列。

    然而,骚动刚过,麻匪群就已经逃离了镇边,越过了小丘,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我们已经逃出他们的攻击范围了,就地停下,我对你们有事情要说!”

    麻匪群还在马不停蹄地奔逃着,丝毫没有理会姜戈的高声呼喊。

    “真是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索罗一边抱怨一边也朝天放枪,他已经尝到了通过枪响吓唬人群的甜头。枪响立刻震慑了所有的麻匪,他们纷纷停下,然后胆怯地打着战转身。

    “兄弟们,现在我们不再是俘虏与被俘虏关系了。你们也看到了,方才文森特毫不犹豫地杀掉了你们的弟兄博斯克,他是最忠诚的那个告密者,却被毫不留情地一枪崩了脑袋。听到那句‘麻匪必须死’,你们也该明白了,你们现在已经是文森特的弃子了,要是仍然对文森特还抱有一丝希望,等待你们的只会有死亡!他迟早会以剿匪的名义把我们和你们都赶尽杀绝。”

    麻匪们不由自主低下头,他们咬住嘴唇呆呆地盯着地面,仿佛能够通过眼神挖出一条逃出生天的地道。

    “现在,我们只能统一战线了。我们现在就是真正的麻匪,要去与文森特为首的恶警开展最后的决斗。你们现在可以选择离开,不过等待你们的只有文森特的追杀,我们大家都已经逃不掉了,我猜文森特马上就要带人杀过来了。但是我现在决定要选择你们,我要给你们真正的枪弹,我要把你们当作兄弟看待!”

    布兰迪抱着他一直携带的两箱子弹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他重重地抛下箱子,一擦额头的汗珠,重重地一拍手掌,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我们一起,去做最后的战斗!我知道你们不擅长战斗,我知道你们没胆量战斗,但是只有这一回,你们是要为了自己的活命而战,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你们内心深处对生存的渴望,会给你们无与伦比的战斗能力,这就是背水一战!”

    索罗、斯派克和希尔达开始收缴众人的枪械,他们卸掉所有的空包弹,从两个大箱子中拿出真正的子弹装填进枪膛。

    “喂,布兰迪,我记得不只两个箱子的吧。”

    “两箱子弹足够了。”

    文森特威风凛凛地叉着手,严峻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我相信你们,所以给你们真正的枪。你们要是还对文森特一片忠心而对我有杀心,你们大可现在动手。不过我们的枪永远比你们快。最重要的是,你们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敢面对事实,你们哪怕现在提着我的人头去找文森特归顺,文森特也根本不会领情,他会把你们当作麻匪,不留活口。”

    装好子弹的枪一把一把发还回麻匪手中,他们双手捧着这把装载了真正子弹的手枪,紧紧握住了这生的希望。

    “我向你们担保,我绝对不会像文森特那个过河拆桥的混蛋一样,利用完你们就抛弃你们。我会给予你们机会,我允许你们在这场战斗中赢得生存的机会,你们可以自由地,活着离开这座小镇!你们现在,唯一能活命的希望,就是听我的指挥。明白了吗?”

    稀稀疏疏地,几个麻匪抬起了头,参差不齐地举起了枪,高喊出声。

    “明白了。”

    姜戈又一次朝天连放了三枪,但这回没人卧倒也没人后退,即使有意图后撤的人,也努力克制站稳了脚跟。大家不约而同举起了枪,昂首挺胸的呐喊着。

    “明白了!”

    “那么,接下来我来宣布我们的作战计划!”

    索罗轻轻拍着手掌,钦佩地笑对眼前的一切。

    “果然,我一开始,就没有看错人。”

    文森特抬起头,异样的震动从远方传来,气势万钧的怒吼声令房屋的门窗震动起来。警员和镇民都开始不约而同往后退去,纷纷握紧了手头的武器。

    文森特从腰带间拿起崭新的弹匣,他的腰带上还有好多弹匣,这是他昨晚在办公室中为了最终大战特意准备的。他把弹匣装入自己的手枪中,随手把旧的弹匣丢在地上。他双手持枪,枪口直指前方。

    风尘从沙丘上滚滚而来,朦胧的人影在飞速晃动着,席卷着所有震怒的风沙,扑到了警员和镇民面前。人群,涌入了镇子,不同势力的人们如同潮水,汇聚到了一起。

    文森特瞄准目标的胸脯一枪,一马当先的斯派克应声倒下了。文森特的嘴角挂上了一个残忍的狞笑。

    那一枪,回荡在风沙之上,拉开了战斗的帷幕。

黄金五镖客 六

    “我们只是要推翻文森特的统治而已,所以我们不能误伤村民。如果在远距离互相进行射击,文森特的人装备优良,本就有优势,狡诈的他估计还会驱赶老百姓当肉盾敢死队帮着自己的人挡下枪子。我们可能很难伤到警署的人分毫,相反,我们可能大部分击倒的,都是拿着近战武器冲上来的老百姓们。”

    姜戈沉吟片刻,所有麻匪都把他团团围住,谛听着他口中每每蹦出的一字一句。

    “风尘从不停歇,那我们就利用它。我们在风尘裹挟下分散冲锋,他们没有重型武器无法进行连发式的扫射,只能一枪一枪对追踪的目标点射,而风沙掩护下,我们的身影本就是若隐若现的,再加上分散地曲线行进,他们无法精确地进行射击,而我们已经杀进人堆了。

    “进入人群之中,我们会与镇民进行短兵相接,也可以直接与警署的人枪战,近距离的战斗让他们的地形掩护也不再占据优势。我们子弹有限,所以只能用枪攻击有枪的敌人也就是文森特的爪牙。面对镇民,我们除非到万不得已,否则谁都不准开枪!用枪托击晕他们就行了。”

    姜戈站起身来,他的大衣在风中飘曳着,顶着当头的烈日,他把枪高举。

    “大家,统一上膛!”

    霎时,二十几把枪上膛的声音清脆地回响着,荡漾在炎热的缕缕日光中。

    索罗抱住了倒地不起的斯派克,斯派克目光无神地映着那一轮红日。

    “我恐怕……要死了……索罗先生……”

    索罗小心翼翼搜寻着斯派克身上的伤口,声音哽咽着回答他道。

    “闭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们黄金五镖客是有主角光环的。”

    斯派克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了一个无力的笑容。

    “索罗先生,我啊……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你无论何时,都能乐观地开玩笑。”

    索罗无言,只有晶莹剔透的泪珠滴落在斯派克的身上。

    “所以啊,我都哭了,怎么也没看到你的伤口在哪里呢?”

    一遍又一遍寻找着子弹所带来的伤口,泪眼婆娑的索罗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索罗先生啊……我已经中弹了。”

    “所以,你的伤口呢?”

    索罗已经破涕为笑了,他有些嗔怒地弹了一下斯派克的大额头。

    “给我起来战斗!你个呆瓜!记住,别死了。”

    斯派克疑惑地双手东摸摸西摸摸,可是自己身上一个伤口也没有,更别说枪伤后的血流如注了。

    “奇怪了,这就是你说的主角光环吗?”

    索罗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他大笑着开始射击,枪火闪烁在风沙中。而他最后流下的几滴晶莹透亮的泪水,也在风沙中被一同卷走。

    文森特沉着冷静地一枪一枪放倒面前冲来的麻匪,根本没有匪徒有能力接近他半步。

    年轻而勇敢的镇民玛蒂尔达,正在手持铁铲和眼前的麻匪酣战着。文森特目睹了这一场景,二话不说抬起手连开两枪。

    麻匪向后飞去摔在地上,而玛蒂尔达的衣襟则被呼啸的子弹划开了口子。玛蒂尔达反应迅速地飞扑在地,脸上沾满了肮脏的尘土。

    “警长!你难道为了剿匪,就这么大胆对这镇民开枪吗!这未免太过分了一点吧!你就不在乎误伤镇民吗?”

    文森特已经杀红了眼,此时怒火焚身也有些不悦。

    “那又如何,牺牲一点镇民,这可是剿匪所必须的。”

    “不可理喻!我早就觉得你是个烂到透的玩弄人心的警长了,你根本不是在为了保卫这个镇子而剿匪吧。”

    文森特盛怒地扭过头去,玛蒂尔达已经扛着铁铲飞快地跑开了。目睹了一切的希尔达,也悄然闪过,走捷径躲入了玛蒂尔达即将前进的方向做好了埋伏。

    希尔达手持双枪,游走在战场中,她是战场上带有荆棘的玫瑰,能够刺伤每一个妄图接近她的敌人。两名警员从背后袭来,举起了枪瞄准了她。然而就在他们要扣动扳机之时,希尔达一脚踩在路边的木水桶上,曼妙的身姿在空中翻转,遮住了光芒万丈的烈日,黑影笼罩在两名警员身上,他们还没来得及抬起枪口,子弹已经从希尔达的枪口中倾泻而出,枪火映出了他们惊恐的双眼,鲜血染红了他们笔挺的制服。

    希尔达一落地,这羊肠小径的两端便被一个镇民与另一名警员封死。警员举枪,然而希尔达的出枪更为迅速,警员被命中,他宛若被当头棒喝,跪倒在地。

    身后,镇民玛蒂尔达顶着满脸污垢已经手持铁铲冲了上前,咆哮着朝希尔达的头上敲来。希尔达向左一晃,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了致命的攻击。玛蒂尔达毫不停息地向她挥砍着,希尔达不便用枪射击,一面寻找着攻击的机会一面向后退却。

    “麻匪,你为什么不攻击!”

    希尔达被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惊,这才仔细端详这遍布污迹的面庞,然后她轻轻叫出了声。

    “玛蒂尔达!我正好在找你呢。”

    玛蒂尔达的攻击暂缓,但高举的铁铲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你是……女的?为什么要找我!”

    希尔达抹下面罩,半年间短发已然变长,愈发飘逸柔顺。

    “希尔达……”

    玛蒂尔达的铁铲哐铛一声掉在地上,冲上前抱住了希尔达。

    “你不是因为害怕文森特的报复逃出了这座城市吗?你要回来拯救我们共同的挚友塔莉亚了吗?为什么成为了麻匪,这半年你经历了什么?你刚才为什么说要找我?”

    希尔达一把摁低玛蒂尔达的脑袋,她们躲到了木桶之后。

    “说来话长了。”

    警署的人火力猛烈,装备精良,人数众多,再加上镇民的突袭,麻匪已然开始节节败退。文森特狞笑着东放一枪,西放一枪,脚跺着被其余警员杀死的麻匪尸体,酣畅淋漓地叫嚣着。

    “去死吧!麻匪们!”

    一片狼藉中,一个女子娇弱的身影挡在了文森特和他的随从的枪口前,女子张开双臂,企图螳臂当车般拦下所有的子弹。

    “你疯了吗,女人!你挡住我们枪口了,赶快滚到其他地方去,不然你就是麻匪的帮凶了!”

    玛蒂尔达无动于衷地望着眼前的几个警员,眼神中透露出无畏而决绝的态度。

    “你这家伙,想造反吗?”

    警长把枪口对准了玛蒂尔达的胸口,准备扣动扳机。

    突然,连续开枪的响声在这枪林弹雨地奏明之中突兀地出现了,接连不断有节奏的朝天放枪的枪声,令所有人困惑不解地抬起了头。

    那是希尔达在街巷中不断地朝天放枪。

    就趁这短暂的安静,玛蒂尔达控诉起了所有的真相。

    “文森特,我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我原本就觉得你的一些行为根本就不是在为了我们这些镇民着想了。大家请听我说,请听我说下去,这就是所有的真相!”

    文森特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玛蒂尔达仰天倒下,他张开的双臂,在日光下的影子,宛如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一般。

    “闭嘴!别听她的!我刚才听说了,听我的密探说了,她就是麻匪的一员,她是来扰乱我们军心的,大家别听她的!”

    然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黄金五镖客 七

    站出来的中年男人,是常年混迹酒馆的酒鬼鲍里斯。他握着镰刀,迈着矫健的步伐,再一次张开双臂,挡在了警长的枪口前。

    “既然你不让玛蒂尔达说完真相,那就让我来把真相,告诉所有的镇民吧!”

    文森特慌乱地又一次扣动扳机,鲍里斯也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大家看到了吧,麻匪们安排了很多很多扰乱我们军心的内奸,我们不能被他们欺骗,我们一定要把麻匪和麻匪的同党们消灭殆尽!”

    “我现在也可以说出真相!”

    “我现在相信了,我也愿意说出真相!”

    “我相信刚才所听到的话,就是真相!既然如此,我也要告诉所有的镇民,把文森特你那龌龊的面具摘下来!”

    文森特眼前,扛着铁锹的司机福特,手持左轮的伙夫韩,拿着锤子的铁匠克林特,三个壮硕的男人也站到了倒下的二人身边。他们中气十足地大吼声震慑了所有正在战斗的镇民,镇民们往后退去停止了攻击,走到附近开始一探究竟,麻匪也停止了对镇民的近身还击,他们此时已经耗尽了大部分子弹,都躲在了掩体后面来避开警员们的枪击。

    文森特僵硬地笑起来,大幅度地摆了摆手。

    “战斗,战斗都还没结束呢!麻匪还有好多呢,把他们杀完拯救小镇我们再来谈什么真相什么的吧。快啊,大家,继续战斗!”

    然而镇民们此时正在等待着三名男子的发言,他们也正好奇,是什么样的真相,会让一个接一个的镇民毅然赴死。

    文森特迟疑了,没有选择开枪。没有文森特的许可,也没有其他警员敢开枪。

    “文森特警长,其实就是麻匪头子!麻匪的每一次侵入,和每一次被他驱逐,都是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他就借着驱赶麻匪的名义,在镇中赢得了声望,多年以来,我们这些镇民也只得对他百依百顺。

    “但是,半年前出现的那五个镖客,决定要打破这样的僵局。他们在荒城苦练枪法和格斗技巧半年,半年之后他们归来了,他们决定先剿灭麻匪,再回镇推翻警长的统治。

    “没成想,在剿灭麻匪的途中,他们得知了所有的麻匪都是警长自己安排的人这一真相。他们便将计就计想以麻匪的身份来推翻警长,之后再让警长及其下属自己开口说出真相。换言之,这里所有的麻匪,其实都是五镖客行侠仗义的手下!真正的麻匪,早就被剿灭殆尽了!

    “更万万没想到的是,文森特阴险狡诈,竟然鼓舞我们这些镇民当他的挡箭牌让真镖客假麻匪们无法下手,战斗就因此变得十分焦灼。

    “我刚才得知的信息是五镖客之一布兰迪在与我搏斗中告诉我的,他是刻意来找我的。他们的计谋关键在于五镖客作为麻匪战斗时说出真相肯定不会有人相信,但是如果让我们这些镇子中的居民自己来对大家说出真相,也许就能博取同为镇民的大家的信任了!百姓会信任百姓!

    “我一开始也无法相信这样的言辞,我还以为五镖客已经堕落为麻匪想要欺骗我们。但是我一直奇怪,的确在搏斗中,麻匪从来没有用枪打我们,大家想想,难道不是这样吗?麻匪似乎反而在保护我们,他们在避免和我们的冲突。

    “但我还是半信半疑,直到玛蒂尔达这个英勇的小姑娘站出来献上了自己的生命也要说出这样的真相,然后是酒鬼鲍里斯,竟然也为了揭露真相牺牲了生命。他们的自我牺牲给了我信念和勇气,我从那时起便明白了布兰迪没有撒谎。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也知道警长为什么会在他们要说出真相之前就迫不及待击毙他们,我必须站出来,哪怕有可能因为说出真相而死也在所不辞!否则这回,我们所有的镇民都会亲手断送了让我们获得不受压迫奴役的自由的进程!”

    三个健硕的男人点了点头,他们也仪式般地张开双臂,微笑着拥抱着最后一缕阳光。

    “我们都知道,说出真相后,我们都必死无疑了。但是,我们意识到自己被奴役了这么多年,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且如果今天不有所变革,我们的一辈子,也只是如同牲畜一般活着而已啊!我宁可,作为一个真正的自由的人,慷慨地赴死!

    “至少,现在我活过一次了。”

    战斗之中,五名镖客各自找到了最信任的人,讲述了真相,并给予了他们厚望,希望他们能够为所有镇民敲响警钟。而这被选中的五人,无一例外都做到了。

    镇民们丢下手头的武器,站到了各式各样的小掩体后面,完全用身躯挡在了方才还想与其拼个你死我活的麻匪面前。

    文森特先是疯狂地大笑着,笑声诡异而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镇民,千万别信刚才出来讲话的五个人,我的密探告诉我了,他们都是间谍,派来骗我们的间谍,别信啊!他们的说辞简直荒诞得让我发笑!”

    剩余的警员都不知所措,只好停止战斗,全部聚到了文森特身边,他们手持着枪警戒着。然而所有的镇民都纹丝不动,用自己的肉身保护着他们身后伤痕累累的麻匪。他们的怒颜中,是文森特从未在他们身上见过的勇气。

    “你们难道信了吗?你们难道信了吗?”

    文森特猛地连发三枪,击倒了眼前三名真正的猛士。他们沉重地倒下,但并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伴随其后的,是突发的枪击,作响在全镇中,燃起了所有人的怒火,打破了暂时的寂静。文森特身边的警员接二连三被击中,一时间血浆四溅,他们痛苦地嘶吼着,胡乱地回击着,然而冰冷的子弹打得他们魂飞魄散,毫不吝啬地取走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糟了,刚才好像所有的警员都聚在了我身边,他们变成了堆砌在一起的活靶子。这下完蛋了。”

    五镖客和几名尚可战斗的麻匪威风凛凛地从四面八方的掩体后走出,他们的枪口都冒着随风飘散着青烟,宛如一缕又一缕被枪弹夺去的恶魂。

    “对了,你的密探,在这里。”

    博斯克鲜血淋漓的尸体,被布兰迪狠狠抛在地上,他不屑地朝着那上面淬了一口痰。

    文森特的双腿开始颤抖,他开始后退,然后一脚踩在了自己的副官的尸体上。鲜血被挤了出来,染红了他的全身。

    “咿……”

    他用着蚊子般的细声嫌弃地叫了一声。

    “唉,算了,算了。”

    下一个时刻,文森特狂笑着抬起了枪口,他右手压住枪身,如雷点般迅速地对着五镖客一人打了一枪,然后开始对着站在麻匪前的镇民大肆射击。十分出乎意料的是,镇民虽然有逃跑的心思,他们的脚尖都开始转动方向,可他们的上半身,仍然如雕像般纹丝不动,任凭子弹呼啸擦过。转瞬间,文森特就击倒了面前的大部分人。当麻匪们反应过来准备还击之时,文森特已经只剩最后一发子弹了。他望着眼前被他的射击打得东倒西歪的倒伏躯体,文森特笑得愈发猖狂,然后他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飞去,他重重地撞在地上,眼前金星四射,时而发黑时而发白,可是,他没有当场毙命。文森特仗着他多年练就的极强的身体素质东摇西晃站了起来,蹒跚地移动着,他十分困惑地捡起了地上的弹壳,定睛仔细一看。

    “怎,怎么可能!”

    口哨声,蓦然响起了。倒下的镇民、镖客和麻匪,甚至是最开始倒下的五个真相叙述者,开始陆陆续续地活动了起来,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五名镖客拔出手枪,枪口对准了文森特的身子。

    索罗嬉笑着转着手上的枪,可他的眼神里早已是怒气的火海。

    “哦啦啦,从你一枪放倒斯派克而他却安然无恙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用的是空包弹。”

    索罗把自己手中的枪高高抛起,又稳稳当当地接住。

    “哪里……怎么可能有空包弹,我们所有人都是荷枪实弹来的!”

    塔莉亚的裙摆,被清风吹起了,她如同战场上的仙女,给予每个人治愈的轻吻。她默默走到了文森特身后,樱桃般水嫩光滑的红唇微微张开。

    “结束了,文森特。除了你随身携带的手枪里的原装子弹是真的,剩下所有弹匣里的,都是我半年前从我邂逅的天子那里拿到的空包弹。”

    文森特的表情,上演着一帧一帧的变化,先是疑惑,然后是惊讶,紧接着是无法被扑灭的怒火。

    “你这婊子,你们这些贱民,你们这群土匪!”

    文森特一脚踩在他的副官开花的脑袋上,污秽之物流了一地。

    “还有你们这些废物手下!”

    文森特绝望地破口大骂着。

    “他妈的!你们想杀我吗?我为了这个破烂小镇做了这么多,这么多!你们现在居然想杀我,想推翻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敢拿我怎么样?你们根本无法与我抗衡!我是大名鼎鼎的公司的教父柯昂的直系侄儿!我还认识来自公司的最强杀手克莱默上尉!你们这些无耻混蛋,你们觉得自己是被解救的自由人吗?被奴役惯了的你们真的可能获得自由吗?你们只是渣滓,渣滓,渣滓!”

    “教父?公司?你在演犯罪片吗?”

    五名镖客站成了一排,他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轻松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镖客们把枪口对准了扬声恶骂的文森特。五把手枪的枪口一齐迸发出了猛烈的火光,可怖的红色火焰中,毫不留情地子弹一发接着一发不停息地飞冲出去。文森特的身体上开始绽放一朵又一朵红色的花朵,红花倏尔盛开,又扩散联结,染红了接触到的一切。他的身躯诡异地前后摇晃着,浑身已然血肉模糊,可镖客们根本没有停下的样子。他们射光了子弹,便重新装载弹匣继续射击,直到眼前的文森特变成了一个遍布窟窿冒着烟的红色怪人,散架一般倒了下去。

    瞬间,寂静弥漫着整个镇子,而刹那后,镇子仿佛要被自由的呐喊声震碎,无论是麻匪还是镇民,都高举双手,互相拥抱。武器被随意地丢掷在地上。欢呼的海浪冲刷着每一个人,四处洋溢着喜悦。

    姜戈冲上前去,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和塔莉亚热吻在一起,他们宛若枝叶般互相缠绕,再也无法分开。

    “很抱歉,姜戈先生,你的空包弹,无法还给你了呢。”

    姜戈从自己的皮带上抠出了那枚射入的空包弹,情深意切地凝望着塔莉亚,然后莞尔一笑。

    “喏,你瞧,这不是已经还给我了嘛?”

    布兰迪笑着招呼索罗在一旁又搬出了一箱子弹。

    “诶?布兰迪,我从一开始就奇怪你为什么当时明明有三箱子弹,却只拿出两箱子弹给麻匪们用?”

    布兰迪放声大笑着。

    “一方面,子弹给多了的话,麻匪可能会因为子弹不需要珍惜使用而尽情射击,甚至面对袭击他们的镇民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只有限制他们的子弹使用,才能让他们只用枪打警员,而不敢浪费子弹伤害只有近战武器的镇民。”

    “那另一方面呢?”

    索罗挠了挠脑门,表示十分不解。

    “另一方面啊……就是在等着这个时刻了啊。”

    布兰迪高声呼喊着,招着双手引来了欢庆的镇民和麻匪。然后他把子弹箱推到了众人面前。

    “大家,拿上枪,装上子弹,去对着文森特,继续倾斜还没发泄完的怒火吧!”

    欢呼声中,人们渴望地冲了过来,接过手枪和子弹。上膛声此起彼伏着。然后,无数密密麻麻的持枪影子围到了血肉模糊的文森特身边,大家一齐举起了枪,无数枪口都对准了地上的文森特。齐刷刷的黑影,再一次在文森特的身前,遮天蔽日……

    正午的太阳,远不如那齐放的枪火明亮;飓风的嚎叫,远不如那齐鸣的枪声猛烈。枪声,惊醒了所有人,让他们从梦中被唤醒;枪火,照亮了所有人的面颊,更照亮了所有人的心。

    三个月后,默默无闻的小牛仔姜戈,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小镇的新任治安官。他和四个镖客一起治理着这个和谐的小镇。美丽动人的塔莉亚已经成为了姜戈身旁的娇妻。复苏的万物都朝着朝气蓬勃的方向发展着。

    正午的太阳仍然无比炎热,妄图蒸干这片大地上的每一分水汽。刺耳急切的电话铃,蓦然响起了,听筒焦躁地在电话底座上跳动着。

    姜戈轻轻放下手上的烟斗,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姜戈先生,根据您的安排,从荒城来的假山贼已经准备就绪,马上就能入驻镇旁假麻匪的旧营地,他们时刻准备着听从您的调遣。”

    姜戈若有所思地往窗外望去,那一轮正午的艳阳,在万缕金丝间,竟然染上了几分恍惚的血红,犹如文森特死前笼罩在他身旁的刺眼光芒。

    长久的沉默中,只有从不停歇的时间,在催促着钟表指针一刻一刻踏出脚步。

    “姜戈先生,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法拉米尔先生,我突然发觉,即使我们不栽培什么虚假的入侵者,我们对这个镇子的治理也能照常进行下去。我认为,也许我们的交易可以暂时终止了。”

    “没关系的,姜戈先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嘛。您现在自有安排何尝不是件好事呢?我们来日方长。”

    电话中的人声消失了,消失在了耀眼的阳光下,仿佛是被融化了一般。

    姜戈定睛一望,那一轮艳阳中,有些诡谲的红色不见了。他会心一笑,拾起了烟斗,陶醉地吸了一口。

    “永别了,文森特。”

魂断蓝堡 一

    杰克捧着一捧艳红的玫瑰,耳机中的音乐流淌在他心间,一蹦一跳地踩着鼓点往餐厅走去,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心爱的妻子薇薇。车水马龙间,杰克轻盈的跃步是这座黑bc市五彩缤纷的一抹亮光,因为他眸中有幸福的光晕。

    每当他回忆起那灿烂的似水流年,他心中就会盛开娇艳动人的花朵。

    这回,是稚嫩的雏菊。

    那是,从荒城第一中学开始书写的情书。

    上了高中后那双眸相对的第一眼,便是一见如故。

    “啊,奇怪了,以前在英语补习机构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对她有兴趣啊。”

    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在河边晒着太阳的,若有所思地咕哝着。

    早在补习机构九尾狐的时候,杰克就已经和他日后心中的唯一薇薇相遇了。当时的薇薇在他眼中,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紫茉莉,冷艳内敛的少女,并没有让他在心中泛起涟漪。

    高中的第一次相见,花苞盛开了。她不食人间烟火的眸子,刺出高贵和冷艳的清光。她犀利的眼神出自那大而有致的眸子,似两块磁石,牢牢吸住了杰克目光所及的一切事物;更如一对锚钩,紧紧扣住了与这明眸所接触的一切目光。

    杰克知道,自己恋爱了。

    早操,成了杰克三年最期待的时光。每天清晨,薇薇那个闪耀的背影都会占据杰克的双眼,久久不愿离开。偶尔,她会回眸一望,双目的不期而遇,总是能在杰克的心中擦起火花。

    “啊……她,也喜欢我吧。”

    叼着狗尾巴草在河滩上晒着太阳的杰克,枕着草香甜甜地睡去了。

    捧着玫瑰的杰克走街串巷,按照导航接近了薇薇的位置。即使结婚多年,每一次的相见也都是如此让他怦然心动。

    他瞥见了那日光下飘逸的黑发,无暇的白裙,姣妍的面庞。他看到了他的爱。

    自从第一眼后的每一眼,都是杰克的一见钟情。

    扑通。

    叼着狗尾巴草在河滩上晒着太阳的杰克,缓缓起身拍下身上的尘土。他吮吸着嫩草,右手放在胸脯前,静静感受着。

    “啊,这就是爱的悸动。”

    他向宿舍的方向走去,时刻绷紧神经等待着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

    转瞬间,三年即逝。荒城高等学校选拔考试,已经近在眼前了。

    笔尖在卷子上龙飞凤舞着,时针则不舍昼夜在钟表上转动着。伴着宣告解脱的铃声,放下书写未来的钢笔。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心中猛然映出了她的身影,因为她此时此刻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身后,放下钢笔伸着懒腰。

    杰克离开考场,两人不经意间四目相对。杰克的眼神闪躲着像右瞟去,薇薇则正视着他,眼眸中的那一汪泉水轻轻荡漾着笑意,给了他一个甜甜的莞尔。杰克也赶忙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又机械地点了点头。当他伸出右手想要让薇薇驻足之时,他们已经擦肩而过了,喉咙里不成型的话语变成了不甘的咕噜声。他只是,呆若木鸡地伸着右手,任凭人流来往。

    “啊,她会去哪里呢?我还会再见到她吗?我和她,是否就要在这个歧路上分道扬镳呢?”

    昔日的河滩仍然弥漫着回忆的草香,狗尾巴草已经被杰克三年来拔光了。此时,杰克双手抱头仰望着天空,那一如既往湛蓝的天空,仿佛是他们唯一的联结。

    盖棺论定,在那个炎热的六月之后。

    杰克去了荒城西部的科研性大学西方科技大学。

    薇薇去了荒城东部的综合性大学冬楠大学。

    不过,无论什么人,都生活在同一片穹顶之下。而这两所大学,则是一直以来有着联谊关系。

    “总得要做点什么吧。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还是那片河滩,仰面躺着杰克用双手拂过草海,留下双手的清香。

    “要么就把她忘光,一身轻地踏上前路。要不然就一鸣惊人,做出点年轻人爱干的疯狂事。”

    烤羊肉串店里,三七分给杰克盛满了烈酒。

    杰克的手指,悬在半空中僵着,他无法按下屏幕上的“删除”按钮。他既没有勇气走过那扇门,也没有勇气关上那扇门,他只是踌躇着,不知所措地踌躇着。她就像是他触不可及的梦一般,近在眼前,又无法伸出手去。

    “那还是,结束这无望的一切吧。”

    杰克心一横,点下了删除键,薇薇的点点滴滴,从此全数离开了他的生活。他一口一口灌下烈酒,任凭**的滋味在口腔中绽开。

    “你有听过背水一战这个故事吗?”

    杰克忍着辣,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怎么了?”

    “你把所有与她的联系方式都删光,这是我为你策划的背水一战啊。”

    三七分滑稽地一抖眉毛,挑了挑自己斜向下的刘海,妄图逞一回英雄角色。

    “你失去了一切接近她的渠道,要是想再接近她,想要再被她注意到,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

    “然后呢?”

    “她的联系方式在我这里,我现在给你,而你肯定会忍不住联系她,添加她的社交账号。可是,你明明都删掉她了,又要以什么理由,才会不突兀地再度接近她呢?

    “除了那个理由,其余的一切都会显得突兀无比。”

    “我,我不想再去打扰她了。即使现在再给我她的联系方式我也不会去找她!”

    “你是怕那个结果不尽人意自己会后悔吧。”

    三七分一眨右眼,语重心长地说着。

    “人啊,正青春芳华,怎么能不疯狂一回呢?”

    杰克嗤笑了一声。

    “你这耍酷的样子,一点也不帅。”

    最终,杰克选择了最适合的道路。

    “她联系不上你,你不打扰不了她;她回复不了你,你得知不了结果;一切,都会随风飘去,成为蝴蝶振翅般的美丽往事。正如你的暗恋的雏菊花香一般。”

    杰克对着三七分点了点头。

    “不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我的这份心意,也将永远尘封海底了。这是最后的壮举,而这导向的,是没有结果的未来。”

    红色的马克笔,在黑色的学生会衬衫上画下了小小的爱心,里面写上了“vivi”。面对着全身镜中的自己,杰克走向了他口中“青春的疯狂”。

    这既是最后的告别,也是无声的告白,是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期盼。

    “我们在此,预祝冬大的歌唱比赛,圆满成功!”

    学生会的成员们身着清一色的黑色衬衫,欢声笑语中献上代表自己学校的真挚祝福。而杰克的把戏,就隐藏其中。

    那清一色的黑色衬衫中,杰克的那件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爱心,上面书写着心上人的名字。大家都在大声念着预定的祝词时刻,杰克则做出了独一无二的隐晦唇语。

    “薇薇,我喜欢你。”

    杰克在草滩上翻了个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算了吧,结束了。她肯定不会看到的。”

    然而,事情却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展开了。

魂断蓝堡 二

    杰克向那个身影奔去,爱意加快了他的心跳,情愫加紧了他的脚步。红色的玫瑰仿佛在空中飞快飘舞,好似已经迫不及待想奔入那人的怀中。此时的薇薇,已经成为了他能触手可及,也能相拥至死的挚爱妻子。她在阳光下灿烂地笑着,娇嗔地张开双臂。

    “我爱”

    风驰电掣的轿车,在街头打滑了。急刹车尖锐的声音,呼啸着来到了这对情侣的耳畔。

    一声闷响,回荡在街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一切仿佛都变慢了,时间被冻结般缓缓流动着。杰克看到了在空中异样飞着的薇薇,她的身影遮蔽了阳光,然后遮蔽了天空。洁白无瑕的裙摆,成为了阻挡阳光的阴霾。她的每一缕飘散的发丝,都牵紧了杰克的心。杰克徒劳地伸出手,他知道自己除了一把寒冷的空气什么也抓不到,但他还是想触摸一点,哪怕是最后一点,她活着时候的气息。

    他只是呆若木鸡地伸着右手,任凭人流来往。

    白裙落地,染上尘埃。紧接着,红色的玫瑰一朵接着一朵在薇薇的身上绽放,比起杰克怀中的玫瑰,红得刺眼,大得夸张,多得骇人。杰克怀中的玫瑰落了下来,明明如此鲜艳,却宛若凋零枯萎。血水流到了玫瑰上,俨然玫瑰融化在了血水中。

    周围的人群正在聚集,杰克看到仓皇的司机打开沾血的车门跪地不起。然后他走过去,握紧了那方才伸出的右手,仿佛手心里装满了她的气息。他毫不留情地挥拳,一拳砸在肇事司机的脸上,司机扑倒在地。随后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朝着自己的脸,也重重一拳砸了下去。

    他看到世界在旋转着黯淡,只有眼前的薇薇,披着一袭红衣,静止在那里,愈发耀眼。他就这么一头栽倒在地,躲进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这片草坪,你经常来吧?”

    那是黄昏下的恍惚,杰克甚至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别这样盯着我。”

    杰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女孩比身后的夕阳还更加耀眼。

    “在这里看夕阳,果然很浪漫呢。”

    薇薇轻轻靠着杰克坐下了,清风拂过,她细腻的发丝缕缕飘到了杰克的脸上,俏皮地在他面颊上嬉戏着。很痒,很香,也很温暖。

    落日西下,二人的影子被逐渐拉长,融合在了一起。

    舞池中,二人宛若置身花丛中的蝴蝶,缠绵在一起翩翩起舞着。流动的音乐中,轻盈起舞的白蝶和拘谨踏步的黑蝶,每一次振翅都能掀起爱意的涟漪,那是盛满幸福的华尔兹。

    “你之前不会跳舞吧。”

    薇薇莞尔一笑。

    “我的确,之前没有这样的经验。”

    杰克显得有些紧张,绷紧神经按部就班地舞动着。他只是注视着眼前的薇薇。

    “你知道跳舞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可以放轻松地跳了啊。”

    杰克无奈地笑了笑,他的每一下踏步仿佛都是深思熟虑下的谨慎决定。

    “跳舞最重要的,就是敢于起舞。不要害怕踩到你的舞伴,因为她不希望的并不是你踩到她,而是你不敢踩下去。她在等着你大胆放开自我下脚,她甚至期待着被你尝试中踩到,那是你真正投入舞蹈时的样子。这样至少能让她知道,你由衷愿意和她共舞。”

    杰克只是望着薇薇的面颊,他默不作声,但机械一般握紧对方的手,似乎松开了一些。

    “舞伴间总是有磨合期的,但是谁又不是磕磕绊绊走过来的呢,最后能达成默契的,可能也没有多少人。多踩几次脚,多不好意思地笑几次,多踏错几次节拍,那之后还能坚持下来的话,也许慢慢就能适应了。”

    杰克微微点了点头,舒展开双眉,仿佛脸上飘过了一丝笑意。

    “不过,你在邀请舞伴的环节上做的不错。不主动伸出手邀约,又怎么知道别人愿不愿意和你共舞呢?人人都害羞得不愿意伸出手,那又要错过多少段舞呢。至少我愿意和你一起呢。”

    轻轻一点,杰克的皮鞋不小心蹭到了薇薇的脚踝。杰克并没有低头调整,他只是注目着薇薇。双目交汇之时,他看到薇薇的眼中,流淌着自己梦寐以求的星辰大海;他看到薇薇眼中的自己,已经浸在了那幸福的大洋中。

    携手离开舞会,愈凉的天气不禁让衣装单薄的杰克打了个寒战。他微微颤抖了一下,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过几天再来跳舞吧……阿嚏!”

    “你不觉得你打喷嚏像只猫吗?”

    “哈?”

    “开玩笑的啦。”

    杰克还没反应过来,薇薇就把身上的大衣披到了他的身上,还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别着凉了。”

    杰克一脸难以置信地回望着露齿轻笑的薇薇,一时竟哑口无言。

    “那个,不应该是,男方给女方披大衣吗?”

    “恋爱中应该形成的定型思维,不是谁照顾谁,而是谁需要谁就被照顾。不准脱,好好穿着,别感冒了。”

    杰克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蹭了蹭脖颈旁大衣的衣领,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然后一把将薇薇搂了过来。

    “这样就谁也不冷啦。”

    “还说你不像只猫吗?”

    二人会心一笑,相拥离去。

    杰克睁开了双眼,如同相机对焦,模糊不清的万物从被勾勒的轮廓,化为了清晰的影像。杰克的脸上缠着绷带,手上也插着吊针。他置身于医院,身旁只有白得虚无缥缈的鲜花陪伴着他。

    一名面容姣好的女人敲开了房门,走进了病房,自若地坐到了他的身旁。

    “首先,杰克先生,节哀顺变。谁也料不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惨剧...她是位迷人的女性,我为你感到悲伤。”

    杰克只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揪紧了手边的白色床单。

    “我知道你不想让她就这么离你而去。所以,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愿意,公司的最新技术可随时以投入试用。”

    苏纨拿出一大叠材料和协议,搁在了杰克的床头。

    “你是开发这类技术的人员,公司实现不可能的梦想,需要你的帮助。公司上层已经同意了,所有的实验费用和设备都由我们承担,你可以进入蓝堡亲自主持实验,你可以获得蓝堡所有的控制权。”

    杰克的床单上,两滴热泪缓缓绽开。

    “我的妻子离世了,你们他妈的看不到我的悲伤吗?这么急切地来探望我,结果一上来就直接和我说实验的事情,连吊唁和安慰都这么敷衍了事,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点人情味?能不能他妈的让我一个人静静!苏纨,你还算是我的同事吗,你们这些公司的上级还有人性吗?”

    苏纨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咆哮震慑到,她只是顿了顿,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张口说下去。

    “杰克先生,公司决定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留给你的妻子,除了是对你的恩惠,也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能力者。我们给你们这个机会,是有条件的。”

    苏纨目不斜视地瞪着杰克,毫无表情的面容没有流淌着一点悲伤。

    “我们需要她的能力,需要她的血样,也需要她为我们服务。”

    杰克咬破了嘴唇,鲜血滴在了被子上的泪痕中,缓缓散开。

    “总之情况就是这些,好好休息,节哀顺变。但如果今晚再不做出决定的话,错过了最佳时机尘归尘,土归土。”

    苏纨微微点头,起身离去,她带上了房门,只留下空寂的恐怖回荡在房间里。而她临走前留下的话语,则余音绕梁般在杰克的耳畔回响着。

    “想复活她,只有现在。”

魂断蓝堡 三

    夜风拂过草地,草海泛起波澜。嫩草轻抚着躺于其上的情侣,草浪拍打着他们,流水则无时不刻奏鸣着自由的乐章。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杰克一脸坏笑地凑了上去,贪婪地嗅着薇薇发丝间的香味。

    “干嘛?现在又不是婚礼现场。”

    薇薇嗔怪地扭过头,用巴掌轻轻推开了杰克的脸。

    “真扫兴啊。”

    “嘁。”

    樱桃般的红唇,不经意间蜻蜓点水似的停留在了杰克脸上,留下炽热的吻痕。粉色的空气洋溢着,那是薇薇的气息。

    “如果你有超能力,会怎么样呢?”

    薇薇古灵精怪地笑了笑,她的目光中饱含着浓情爱意。

    “这算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啊……”

    杰克挠了挠头,似乎在绞尽脑汁思索着答案。

    “我好歹得知道是什么样的超能力吧。你呢,你要是有超能力会怎么办呢?”

    薇薇望了望眼前闪烁的银河,璀璨的明星宛若默契地和她眨着眼睛打暗号。

    “我啊,我不会使用自己的能力。我会让自己成为平凡无奇的普通人,过着非能力者应得的正常生活。我不希望拥有能力改变自己规划好的人生轨迹。也许我是思想上的凡人吧。”

    “真是有意思的想法呢...也许这样才是最明智的吧。我的公司那里一直做着寻找能力者予以研究的事,恐怕这必然会打破很多人原本的平静生活吧。”

    “会失去自由吗?那样工作一般使用自己的能力,也许是我最唾弃的吧。”

    杰克闭上了眼睛,笑着沉浸在一片草香之中。薇薇有些沉重地转过头看了看他陶醉的双颊,用手温柔地拨弄了一下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我们眼中天上的星星,会不会已经灭亡了,却仍然这样向我们散发着光芒?如果它还存在的话,它,会笑吗?”

    杰克睁开眼睛,看着发问的薇薇。薇薇只是出神地仰望着那片纯洁无暇的星海,披着星光的她,宛若下凡的仙子一般,又一次迷住了他。

    “能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望见你,是我三生有幸。”

    杰克走到病床前,颤抖的双手捧起了那一叠文件。他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而自己的爱人倘若离去,也绝不会再度归来。

    他非做不可。

    即使,复活爱人后,薇薇那自己规划好的人生轨迹,已经必然被公司打破;即使,接下来的大家的生活,都即将踏入水深火热的深渊。即使,公司一直都有着利益至上的阴险打算

    “杰克先生,今天让你来找我,可能会告诉你一些非常难以置信的消息。希望你可以镇静地接受。”

    杰克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一头雾水地望着坐在办公椅上的苏纨。

    “我就开门见山了。尊夫人,几天前晚上在河畔散步时我见过一次,她是能力者。”

    苏纨目不斜视地盯着杰克的表情,似乎想看出一些端倪。

    杰克仿佛被定格的画面。仍然僵持着脸上的疑惑,宛如已经震惊得失去了改变表情的余力。

    “不……不可以。”

    他嗫嚅许久,才蹦出几个不成文的字眼。

    “我还没有提出什么要求,这么着急拒绝吗?”

    苏纨犀利的目光仿佛有穿透杰克全身之势,十分不悦地瞟了瞟他。

    “我虽然只是蓝堡研究‘涅’项目的负责人,但我也有所知,公司的其他部分有……有研究能力者的计划,也有招募能力者的计划,但是我和我的妻子都不会愿意的,我们不想平静的生活出现波澜。”

    苏纨起身,缓缓朝着杰克踱步而来。高跟鞋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们可以给你们非常多优厚待遇,你也可以在公司晋升,难道一点考虑的空间都没有吗?这会是你们给公司的巨大贡献。”

    “不行……不行。我知道薇薇想要什么,她想要不被能力所影响的生活。她不会想去放弃自己的成就去做这些事情。”

    苏纨抬了抬眼镜,凑近了杰克,声色严厉地发问。

    “所以,你想要表达的是,你知道她是能力者但是却选择了隐瞒吗?”

    “不,不。我并不知道啊。”

    杰克接连退却,他的头上渗出了莹莹冷汗。

    苏纨叹了口气,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上,轻轻地坐下。她的双手在桌上环扣,仿佛擒住了倒映在桌上的杰克的影子。

    “好吧,公司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别忘了,这个机会你错过了,就没有下次。”

    杰克连着点头致意,缓缓退出了苏纨的办公室。望着杰克恍惚着走远的身影,苏纨冷笑一声,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67号密令下达,准备好三周后伪造交通事故,切记提取死者的血样。顺便,‘涅’项目,可以预备投入第一次使用。”

    杰克已经想通了。

    他手握着那一整叠文件,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那荒城南区阴森压抑的建筑物蓝堡。他的脚俨然灌注了铅,抬起脚迈步仿佛艰难无比,每一次的脚步落地都有着沉沉的闷响。一声,一声,重重踏在他的心头。

    “我要救你,一定要。”

    戒备森严的蓝堡,大门缓缓打开了,工作人员与守卫向着杰克致意。杰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蓝堡的阴影里,那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杰克先生,做好觉悟了吗?”

    苏纨早已等候多时了。

    “没有做好觉悟,我就不会来这里。”

    杰克的目光坚毅无比,执念是他流淌的血液。

    “那就请去复生房吧。”

    几名工作人员尾随着杰克和苏纨,走在狭长的通道上。

    “所以,苏纨小姐,既然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现在告诉我也无妨吧,薇薇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抱歉,公司规定,无可奉告。”

    苏纨不以为意的继续迈着步子。

    杰克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一提一降,宛如此时此刻自己激动的心跳一般,急不可耐但却又有些犹疑。

    “这里,戒备可真森严啊。这么多安保人员,这么多安全措施。上次去蓝堡的办公室见你的时候,还没注意到这些。”

    “那是当然。杰克先生,我们以后会在这里复活各式各样死亡不久的人,所有有关你开发的‘涅’项目的资料都被储存于此,我们不但要防止机密外泄,也要时刻担心被复活者的暴走你也知道,目前这项技术还不够完善,被复活者失忆或者暴走是常态,但万一是能力者暴走了,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复生房里设置有紧急自毁按钮,按下之后五分钟内会炸掉整个蓝堡,防止机密外泄和能力者动乱。”

    杰克沉默无言,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向前走。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复生房中,方才的话语被他飘起的思绪远远抛下。

    复生房的大门,缓缓往两边打开。耀眼的白光从房间里逃了出来,杰克不禁眯上眼睛来适应这突然明亮的一切。

    薇薇,只穿着最单薄的内衣,躺在玻璃隔间后的病床上,各种各样的管子插在她的身上,输送颜色不同的液体,她的表情无比安详,宛如正在历经一个还未醒来的美梦。只有心电图上的一条绿色直线,那绿色的光甚至让杰克感到刺眼,残酷地昭示着她已毫无生气的事实。

    杰克迫不及待冲了上前,他把双手紧紧贴在玻璃壁上,呆滞地凝视着躺着的薇薇,两行热泪沿着玻璃壁滑了下来,被他紧贴的颤抖着的手指分开。

    “杰克先生,别激动,她马上就要活过来了。但请你别忘了,我们的条件是,之后她会听从公司的调遣并且”

    “够了,我知道。我接受。”

    杰克冷冷地打断了苏纨的话语,苏纨处变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那随即便转瞬即逝。

    “知道就好,那么,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可以亲手操纵这复活时的一切,并且我们会给你一个小时和她独处。那么现在,我们就先走了。别忘了,违约的话,她身体里的微型炸弹会爆炸。”

    工作人员和苏纨退出了复生房,房中,杰克静默般站在中央,朝着控制器上按下了按钮。

    各式各样的机械,在玻璃屏障后活动了起来,针管,导管,一系列的液体开始朝着薇薇的体内注射。杰克扭过头去,他的目光逃开了即将复活的薇薇。他只是从怀中掏出手机,点开了音乐播放器。他轻轻脱下身上的白色实验服,精致的燕尾服显露出来。

    圆舞曲,蓦然流淌在整间复生房里。杰克突兀地伸出手,宛如面对着一位不存在的舞伴,握住了空荡荡的手掌。

    他在起舞。

    身边的景物旋转着,杰克就这么随着心舞动着,他大方地踩着节拍,踏着脚步,温柔地牵起无形的双手,微笑着注视着无形的面颊,诡异地起舞着。

    可他的眼中,有着不输当年的深情。

    心电图上的绿色直线,突然有了微微的波动,紧接着,随着舞曲到达**,心电图上出现了波浪一般有节奏的图案,仿佛是薇薇的心跳在和歌起舞,仿佛,二人就面对着面正在共舞。

    杰克继续陶醉地跳着舞,他自信大方地做出了早已了然于心的动作,时不时对着眼前的飘渺虚无莞尔一笑。仿佛他还不小心踩到了无形舞伴的脚,他对着面前的空无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歉,然后继续心无旁骛地踏着节拍。

    薇薇睁开了眼,病床缓缓扬起,然后她冲着忘我境界中翩翩起舞的杰克露出了那转瞬即逝的笑容。

魂断蓝堡 四

    “我是谁?我在哪里?”

    薇薇一脸茫然地望着玻璃屏障后的杰克,澄澈的双眸中一尘不染。

    “薇薇!你...终于...回来了!”

    杰克又一次扑到了玻璃屏障上,恨不得能钻进去一般双颊紧贴着玻璃壁。

    “我是薇薇?那你呢,你是谁?我们在哪里?我从哪里回来?”

    杰克沉默了,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子,但似乎也不是她的妻子。他知道,这是‘涅’项目很可能出现的副作用失忆。

    “我是杰克,爱你一辈子的男人,你的丈夫。我们在蓝堡研究所,你刚刚……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回来。”

    “我…抱歉,我不记得你了。”

    杰克只沉默了片刻,便给予了回答。

    “那以后,你还有一辈子能慢慢记住我。”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我找不回以前的记忆了。”

    “找不回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和你一起创造新的,创造很多很多新的。而且,你找不回的记忆,我全都印在脑海里呢。”

    杰克使劲挤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他的两条泪痕扭曲在了笑意中。

    “我记得啊,我记得暗恋你的时候的那份悸动;我记得悄悄和你表白时的那般紧张;我记得和你一起在草坪上谈心时的那番惬意;我记得和你共舞时的那样心动;我还记得我们孩子的第一声哭声,你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哦。你不觉得我像只猫吗?”

    薇薇只是一脸茫然地望着她,杰克的心意宛如投入深潭中的碎石子,激起片刻涟漪便消散殆尽,水面仍然一片平静。

    “我是在,实验室里吧。”

    薇薇突然用冰冷的语调唐突地说出了这句话。

    杰克还未思忖出恰当的答复,薇薇却一刻不停地继续说着。

    “你们在对我做实验吗?”

    “不……”

    “我是从死神那里回来的吗?”

    杰克震惊片刻,但转瞬就释然了,玻璃上的倒影对着自己苦笑,

    “果然,你还是那个薇薇,那个观察力和推理力极强的薇薇,那在视频中发现我的心意的薇薇。”

    “不,我也许不是。”

    薇薇的语气如此冰冷,让杰克第一次感到了触不可及的陌生感。

    “我也许只是一个被你们复活的工具罢了,我要为你们工作,对不对?不然你们不可能平白无故救活我。”这推理能力也过于变态了吧...感觉有点不真实

    “我们可以逃走,可以离开!”

    “那后果是什么呢?被追杀?有这种复活人的能力的机构,抹杀两个人的存在可谓是易如反掌吧。更何况,我为什么要信任你呢?”

    “因为……”

    杰克的声音突然变小了,仿佛要说出的这句话十分无力。

    “因为我是你的丈夫。”

    二人都一言不发,沉默,突然占据了一切,掠夺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的声音,令死寂盘踞其中,弥漫屋中。

    “很抱歉,我即使名叫薇薇,也不是薇薇了。我从死神那里回来了,但是薇薇没有。”

    杰克的双手仍然紧贴着玻璃壁,那里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手印。

    “你愿意告诉我,那位薇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吗?”

    杰克恍然抬起头,他的笑容仍然保持在那里,只是用力过猛,有些扭曲了,显得每一道褶皱里都填满了苦涩。

    “她啊,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最完美的妻子,最完美的母亲。”

    杰克的泪,流到了他颊上的沟壑里,溶解了那万般苦涩,钻进了他含笑的嘴角,让他的笑容增添了几分酸涩。

    “我和她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她平易近人,但却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美丽。”

    随着话语的流露,杰克的心伤也一点一点揭露。

    “悄悄告诉你,她还是个能力者啊。我的上司希望给予优厚待遇招她到公司去,可她啊,绝不会同意的。她很有主见,即使拥有能力也不会使用能力。她有自己的生活规划,她已经绘好了自己的未来,不是靠使用超能力取得的别样未来,而是和大家一样依靠自己实力构建的美好未来。她并不觉得拥有能力是一种馈赠,她只是把这视作特质,而她也并不在乎这种特质的有无,她曾说她是思想上的凡人,她只希望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

    薇薇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一丝不苟的样子似乎不忍错过每一个字眼。

    “那么,那位薇薇,如果是现在这样,她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呢?”

    杰克突然一怔,恍然意识到了什么,长久地沉吟着。

    “她……肯定不会容忍这样的现实。她不希望使用自己的能力,更不希望自己失去自由,为他人以工作名义使用能力。她肯定,会很绝望吧。那你呢,你会愿意吗?”

    “我不喜欢,我肯定不会甘愿接受这样的生活。即使能生活在所爱身边,即使能重新获得生命,可这样没有记忆的我,面对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绝望未来,还不如继续回到死神那里去。”

    薇薇突然望着杰克出了神,宛如能从他的双眼中看到自己的灵魂。

    “也许,回到死神那里去,我也可以给你的薇薇传个话。”

    杰克突然一拳砸在了墙壁上,他的拳头因此霎时通红起来。他大声咆哮了起来,横飞的唾沫星子也溅到了玻璃屏障上,而他的泪,也夺眶而出,像他的身后飞去,宛如几颗晶莹的钻石。

    “可是,我付出了那么多!我爱你啊!所以我才要复活你,结果你却想去死吗!?”

    “可是,我并不是你的薇薇。”

    “你可以是,你可以成为她!”

    “那假使我成为了她,我恢复了记忆,我就是她,可是如你所说,她过着如此的生活,能幸福吗?还是说,你只是考虑到了你自己呢?”

    杰克的眼泪已经在他的脸上纵横了,可他却仿佛被无形的双手擒住了,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会,她会愿意以这样的身份,活过来吗?又会愿意这样活着吗?”

    薇薇的眼角边泛着若有若无的泪花。

    “至少,我不愿意啊。

    “我刚才醒来的第一眼,我看到你在跳华尔兹。你肯定是相当擅长跳舞吧。可是,当你愿意跳舞的时候,你的舞伴却不愿意,你还执意拉着她上台,会怎么样呢?

    “她肯定既不忍心拒绝你,又心中满载着不愿意吧。她啊,也许在等待着你理解她,因为舞伴的心往往会相通,而你终会明白,她不想再跳下去了,即使是与她愿意共舞的你,她也不愿意再跳下去了。

    “更何况,我不是她。我失去了作为她的记忆,我不是你的薇薇。即使我成为她之后,也只会更加悲伤,不是吗?但我相信,你既然能理解那个薇薇的想法,也许你也能理解我的。”

    杰克嘴里憋满了无数反驳的词句,但它们似乎无法钻出他的双唇。

    “那么现在,我希望你能成全我,结束这本就不应该发生的一切吧。”

    薇薇虚弱地抬起了她插满导管的手,指了指远处的玻璃罩内的红色按钮。

    杰克双腿砸地跪了下去,他脸上僵硬的笑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释然的眼泪,接连不断地落在地上。

    “由于人为因素,本建筑将在五分钟后启动自毁模式,请建筑内人员尽快进行撤离,并确保自身离建筑物有一百米的安全距离。”

    毫无感情的人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传达到了蓝堡内的每一个角落。惊叫声,喧闹声,嘈杂声,奔逃声,一齐在蓝堡内伴着警告音作响着。

    杰克的手指还停留在那个自毁按钮上,似乎还在用尽全力往下按,直到他的泪珠滴落在按钮上,浸湿了他的手,从按钮间的缝隙了进去。

    “你做出了,最适合我的选择。你也应该知道,这大概也是最适合你爱的那位薇薇的选择。”

    薇薇愉悦地露出一个微笑,苍白的肤色上似乎有了几分血色,多了几分生气。

    杰克抬起头望着薇薇。他的眼神里仿佛多了几分贪婪,那样不舍的目光中,贪婪是一种不甘的愿望,一种想把所爱之人永远铭记心中的愿望。

    “好啦,快跑吧,这里要爆炸了。”

    杰克把手放在了玻璃屏障上,轻轻摸了一下玻璃那一头薇薇的映像。他捋了捋薇薇的头发,摸了摸薇薇的笑靥,然后依依不舍收回了手,宛如被强行扳开的磁铁。

    “我爱你。永远爱你。”

    “我也是。”

    杰克的心海,蓦然间泛起波澜……

魂断蓝堡 五

    杰克诧异地抬起头,随即好像恍然大悟一般,释怀地笑了笑,仿佛邀请共舞一般伸出了右手。

    “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薇薇,那个拥有所有美好记忆的薇薇。只是你想方设法一定要说服我罢了吧。所以,总算达成共识了啊。”

    薇薇在病床上也竭力伸出了右手,她触碰到了那个玻璃上的指尖,霎时,仿佛有一缕生命的暖流贯穿她的全身。

    “也许,这下子,我才算真正重生吧。”

    薇薇的如花笑面上,也终于流过两行晶莹的泪,不过那剔透的眼泪中,满载着纯洁无暇的喜悦。

    “其实,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啊...事到如今,我既不是什么好母亲,也不是什么好妻子,真是的。

    “唯一你没有说错的,是我们相爱,直到永远。”

    杰克也笑着尽情地流泪着,他的燕尾服已经沾满了泪水,那泪水渗透进了他的内心,洗涤了不堪的一切。

    “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然后永远记住,我爱你们,胜过一切。我只想以一个‘人’的身份去爱你们,这是我复活之后做不到的了。”

    杰克噙着泪水,点了点头。他一点头,泪水就盈满出来,四处飞溅。

    “影视剧中,只要所有角色做出的决定,都能让他们毫不后悔的迎接未来,那就是所谓的happy ending。

    “好了,说再见的时候到了。没有人告诉过你我的能力是什么吧?我来告诉你。万物都在一定情况下可以记录下声音,而我的能力是,在一定场地内,我可以获取万物所记录下的声音。某种意义上,我在这里可以获得整个蓝堡从建成以来所有人谈论过的话语。”

    “难怪......你会懂得装成复活者惯常的失忆的样子。”

    “记得去找苏纨算总账,她才是罪魁祸首。”

    “我一定会的!”

    “那么,舞跳完了,可以离场了哦。记得好好穿衣服,别感冒了,我的小猫咪。”

    薇薇收回了手,在空中微微摇了摇。杰克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也大幅摇摆着自己的双手,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玻璃罩里的薇薇,他的眼睛,一下都没有眨。当他退到门口的时候,突兀地停下了脚步,他眨了眨眼,再一次深情地望了一下薇薇。

    那一次回眸,是一生的守望,下一秒转身,就是一世的离别。

    “我爱你。”

    “我爱你。”

    然后,杰克转过身,飞奔着离开了。他的眼前是飞快在脚下延伸的道路,和那永远挥之不去的最后一眼薇薇。

    她的确复活了,永远活在他的眼中,永远活在他的心中。那是凤凰的涅。

    “我说过,我不会使用自己的能力。这一次,我食言了,这是唯一一次,是最后一次,为了你,也为了我。”

    当杰克踏出蓝堡的第一步,轰鸣声就开始全方位地围绕着他的头作响了,先是沉闷的倒塌声,然后是刺耳的撞击声,钢筋的撕裂声,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奏响了。巨大的冲击波把碎石和玻璃,宛如波涛袭卷般一齐冲了出来,也把杰克撞了出去。凌空的时刻,杰克恍若感到时间的流逝都被减缓了,粉碎的一切都在他面前如同慢动作般缓缓移动,俨然一座又一座轻飘飘的空中浮岛。一片沾着血迹的玻璃碎片慢慢滑过杰克的眼前,血珠被风轻轻吹起,向后飘去,飘往了后方的那一片火海。

    “至少,我们都不后悔这样的未来。这是薇薇想要的结局,这是我为了她愿意做出的选择。”

    杰克落地了,实打实地沉重砸落。但他并没有被扩散全身的疼痛而击倒,他跌跌撞撞爬起来,伤痕累累的脸颊上摆出了前所未有的决意。火焰熊熊在他的身后炙烤着一切,映照着他坚毅的背影。

    “不过,我还要为她,做一件事情。”

    他启动了汽车,开往了道路边燃烧废墟的阴影中,静候着最后的时刻来临。

    公司的人们,惊恐万分地奔逃在散发刺鼻气味的滚滚浓烟中,他们面露惧色,慌张地结伴而逃。无论是武装到牙齿的守卫,还是文质彬彬的科研人员,此时都只不过是挣扎着求生的锅边蝼蚁。

    苏纨黑着脸从倒下的废墟里爬出来,散乱着头发抓狂地鬼哭狼号着。崩溃的她似乎连逃出这里的念头都已经抛之脑后。

    “混蛋!!!可恶啊!!!这是‘涅’项目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成就所在啊!这是公司已经触手可及的强大能力者啊!都没了,都没了,都没了!杰克,你等死吧!”

    杰克踩下油门,汽车忽然奔驰了起来,庞大的车身面对着各式各样的残垣断壁毫不犹豫,一律碰撞着碾压过去。车的玻璃碎了,车的前盖折了,车的车灯爆了。但这辆废弃物一般的汽车,仍然一往无前地向前冲着,直到它破碎的挡风玻璃上,映出了歇斯底里的苏纨那狂怒的模样。

    一声闷响,回荡在街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苏纨扭曲的身影,从车前盖上哐啷一下飞起,被直接抛到了车身后的火堆中。火焰毫不留情地啃噬着她的躯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咀嚼声,直到苏纨怪异扭曲的肢体已然被染上了诡异的深黑。

    “这是为了我的妻子,为了我的孩子,为了我,也为了所有被你所迫害的能力者和他们的家庭。法律无法惩罚你,那就由你伤害过的人来审判你吧。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杰克长吁一口气,他重重地扭转车头,汽车朝着远方奔驰而去。车后,是势头猛烈的大火,烈焰中是燃尽一切的雄心。车前,是蓝堡大爆炸引出的浓雾,火光中奶白色的雾气慢慢随着车的前行一路散开,仿佛为了这辆汽车开道一般。这迷雾,即将长久弥漫在荒城的南区,雾中,是薇薇活着的痕迹。汽车渐行渐远,隐没在了雾中,直至完全消失。杰克打开了车载音乐,他诧异地发现音乐播放器居然完好无损,而跳出的第一首曲子,便是那首他与薇薇初次共舞时的圆舞曲。没有了车窗的拘束,欢脱的音符从车内弹跳了出来,即便车身隐没在了雾中,那音乐,却一直流淌下去。好像,此时此刻薇薇就坐在杰克身旁,她将会永远,面带微笑存于杰克的心中。

    二人相视一笑,牵紧了手,俨然回到了舞池中。

    恍惚间,时光流向过去。那是他们第二次共舞。

    杰克已经逐渐掌握了技巧,懂得恰当的收放,但他的双腿还是有些拘谨,总是蜻蜓点水般落在地上,又仿佛触电般弹回去。

    “你啊,跳舞要真正展现出自己放松的一面,而不是都找了舞伴还那么拘谨。你要让对方看到你的舞步,看到你的失误,也看到你们的默契,这样才能看到你的心,不是吗?”

    薇薇仍然是那般胸有成竹地笑着,仿佛是在领着杰克跳舞的老师。

    “今后,我们能这样一直舞下去吗?”

    “一定。”

    杰克刚刚放松,便踩到了薇薇的脚尖,他一脸害羞地瞟了一下薇薇,随即又仿佛看着什么刺眼的东西一般挪开目光。但令他惊异的是,薇薇的双眸中,一点责怪也看不出来,只有那一汪,如明月般澄澈的幸福笑意,那是他要终身守护之物。

    “你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多加练习哦。”

    “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吗?”

    薇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要有音乐,便能起舞,只要还能起舞,你就不是一个人。

    “因为,我一直都在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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