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安居卧榻?
夜尽天明。
溢散的阴风被初生的朝阳照散。
斑驳的古城城墙又温暖了起来。
庭院之中,白起与司马靳坐落在角落之中,聚敛着无尽的阴气。
石像之上,已然凝结一层淡淡的寒雾。
石台之侧,赵曦成一边提笔篆刻着手中的书简,一边用余光看着那扫视着武安君的身影。
武安君真的复生了。
尽管,春秋先生说只是活了一半。
可赵曦成观之,分明是已经与活着相差不大了。
甚至因为是石人之躯,石人不知疲倦且力大无穷,加之春秋先生又授其修道之法,武安君必然更胜往昔。
“此于大秦而言,利弊如何?”
赵曦成心中情绪复杂。
而石台之上,李春秋则是在继续落笔在竹简之上,肆意勾画。
在他得到的数千年记忆之中,不入流之修道之法有十二万九千六百,他不可能落笔全部写下,只有将其中的有趣的记录下来。
至于旁枝末节,刀剑拳脚那就更是多不胜数了。
李春秋现在在书写的便是二世皇朝集一朝之力编纂的天下武道两派的总纲《武经》。
《武经》总揽天下武道术法,分列各种武器、道法。
这是李春秋记忆之中,记录完整的典籍。
就在李春秋落笔过程之中,赵政与蒙氏兄弟走了进来。
相比于蒙氏兄弟,赵政的脸色便是要苍白太多了,可是他的脸上却仍旧带着笑容。
因为他成功了。
他的天子之剑,已然找到了韵味。
昨日握剑时,他真正找到了那种“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的感觉。
“拜见师尊!”
“拜见先生!”
李春秋手中的墨笔不停,淡淡道:
“蒙恬、蒙毅,剑道未成,今日继续出城练剑。”
“诺!”
蒙氏兄弟一拜,然后立马转身离去。
见到赵政的昨日一剑之威,他们对于练剑更上心了。
院落之中,只剩下赵政一个少年。
李春秋看了赵政一眼,然后道:
“赵政,上前。”
赵政闻言朝前走了一步。
李春秋右手沾了沾墨汁,左手一指身侧累成的书简道:
“汝今日,此三十六卷剑谱需尽读之。”
“汝之剑道已初窥门径,然需涉猎百家剑术,方可更上一层楼。”
“学生遵命!”
赵政走到垒的像是一堵墙一般的书简面前坐下,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旁边有两座石像屹立,阵阵寒风从石像之处吹出,将庭院之中的雾气扰乱。
那是?
赵政愣了愣,他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尊。
见到师尊没有反应之后,然后缓缓从书简堆之中拿起一卷书简,他瞥了瞥书简上刻的卷名。
“奉羽剑典!”
赵政将竹简舒展起来,读了起来。
但赵政和赵曦成一般,一边注视着自己手中到了工作,一边看着远处的两座石像。
石像之上涌动之风声。
刀笔与竹简的篆刻之声。
简易的毛笔与书简之间的书写之声。
还有书简的翻动之声。
很长一段时间之中,庭院之中都是恬淡而不嘈杂的声音。
直到,白起再次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一道气浪四溢,扰乱了庭院之中的清静。
他周身的气势越发的凝实,阴气阵阵。
本就威武不凡的石躯之上,寒气缠绕。
缓缓站起身来,白起朝着李春秋一拜道:“春秋先生,岁月无痕,起,欲一观咸阳城。”
李春秋手中拙笔不停,只是看了他一眼。
“常威!”
随着李春秋声音缓缓响起,不多时一身着麻衣长袍的常威走了进来。
李春秋未曾握笔的手轻轻一抬,指着石像道:
“带武安君观咸阳城!”
武安君?
常威心中一跳,转头看向了那尊石像。
而赵政也猛然抬起了头。
大秦的武安君只有一位白起。
李春秋轻轻吸了口气,再次沾了沾墨汁。
“生生死死,前尘皆消,恩怨不可再寻。”
“起,知晓!”
石像一拜。
“去吧!”
李春秋再次书写了起来。
这时,石像身侧的常威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起裹挟着庭院之中的云雾,朝着庭院之外走了出去。
阳光照在他的身躯之上。
铁甲依旧,杀神不老。
……………
……………
风吹过古城的街道。
白起随着常威走在咸阳城的主干道上,两侧的布衣黔首远远的看着。
那位仙人府邸的家仆之首常威又带出来了一位石人。
不过似乎看起来这位石人比咸阳城西的九个石人要小巧太多了。
白起完全无视了众人的目光,他一步步落在这他熟悉的街道上。
昔日,每次他大战得胜归来,秦王都会在这条大道上将其迎回来。
可现在秦王已经失去。
抬头望去,朝花夕拾,真是物是人非。
“秦王已薨?”
白起的声音嘶哑而雄浑。
“已近二月有余。”
“非成业难,得贤难;非得贤难,用之难;非用之难,任之难。”
“王上,昔日若是长平之战,汝不曾犹豫,天下一矣。”
白起摇了摇头,然后朝着自己的白府走去。
走过咸阳城之中一块块青石,白起与常威缓缓走到了白府之前。
这时,常威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身边的这位一定是武安君了。
树倒猢狲散,昔日大秦战神的府邸,已不复昔日的繁华。
白起站在府邸之前驻足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吾之后人,如何?”
“君上虽逝,大秦未有为难君上后人。”
“罢了,前恩后怨,为之奈何?”
武安君摇了摇头。
“不如不了!”
而这时候,他的身旁则是出现了一声惊疑不定的声音。
“敢问,足下可是武安君尊下。”
武安君?
围观的众人哗然。
这石人是武安君?
白起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身前的来人道:“汝是何人?”
“小人吕不韦,昔日与君上有一面之缘,现忝为公子之师。”
吕不韦低首一拜。
这一拜不仅是拜昔日的武安君,也是拜现在与春秋仙人对论的武安君。
起死回生,果然不是妄言。
那位仙人真的可以做到。
“真乃武安君?”
街道两侧的众人全部愣住了。
武安君活了。
六国君主可还能安居卧榻之上?
第四十七章 将之以帅
初秋之日,长风渐起,
十里长街,无数黑色的长袍被长风吹动。
人群之中,一身寒气透骨的白起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吕不韦,石像的身体似乎将白起衬托的更加有着将天下之兵的气魄。
“汝乃昔年救异人于危难之商贾。”
白起淡淡道。
“正是小人。”
吕不韦是见过武安君的。
昔年,他携公子子楚从赵国逃离的时候,因为巧合见过被秦国偷偷换去执掌秦军的武安君。
吕不韦当时曾感叹道:武安君持兵甲,赵必败,亡国不过朝夕之间。
奈何未曾想到,赵国确实是败了,却未曾亡,反而长平之战不久,武安君便被君王赐死了。
命运之莫测,莫过于此了。
“汝不错!”
白起笑了笑,然后轻轻拍了拍吕不韦的肩膀道。
吕不韦被拍的一个踉跄。
白起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去。
咸阳城内,该看的已经看完了。
他也该看看那位仙人说的大世是如何布局了。
见到武安君行了过来,街道两侧之人,缓缓为其让开了大道。
一位曾服兵役于白起手下征战的士卒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石像,最终一拜到底道:
“恭迎武安君归秦!”
这就像是暗夜之中点燃了一点点烟火,紧接着零星的声音从人群之中响起,一位位士卒拜倒。
“恭迎武安君归秦!”
白起一步步走出,青泥石板两侧众人一个个拜倒。
“恭迎武安君归秦!”
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沿着咸阳城的主干大道,从南朝着北方传去。
声音如潮,一浪盖过一浪。
像是海浪起伏,终究层层叠加成了无尽的大浪。
整个咸阳城都陷入了大浪之中。
而拜倒的众人也从士卒到了民众,一排排人拜倒。
无数的勋贵闻声从自己的府邸之中走了出来。
子楚与秦王也不例外。
“他终究归来了!”
秦王叹了口气道。
“父王,儿臣是否错了?”
子楚望着远处有点迷惑,白起的威势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一位死了六年的人,竟然还有如此威势。
秦王面色肃穆起来。
“子楚,吾要汝牢记:汝君王也,君王无错。”
“君王无错?”
子楚喃喃自语道。
“君王无错,亦不可错!”
扔下这一句话,秦王的目光望去了远处,那人声震天之处。
武安君终于回来了。
作为当年的公子,只有他知道他的父王当年为什么杀白起。
他的父王之所以杀白起,就是怕自己驾驭不住白起。
所以,哪怕不攻邯郸也要杀白起。
军国之事,内忧远重于外患。
秦王望着远处,嘴唇轻启却没有发出声音。
武安君,秦王负了你,可秦人未曾负你。
大秦,依旧是你的家。
咸阳城之中,树叶与野草都随着众人的呼唤而震颤着。
大秦民众终究没有忘记这位大秦的战神。
十里长街之上。
一瞬间,白起有一种错觉,他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南征北战的时代之中。
他凯旋归来,秦王出城十里相迎,秦国民众夹道相迎。
只不过那是他们喊的是“大秦万胜”,而现在喊得是“恭迎武安君归秦”。
白起看着两侧拜倒的百姓,心绪如潮。
他忽然之间笑了。
“大秦终归,不曾忘却吾白起。”
“王上,大秦不会忘记吾等,无论吾等是否身故。”
“或许吾归来,便是苍天怜悯,吾白起将行尽未行之事。”
在万众相迎之中,长风之中,白起朝着远处迈去,依如他当年凯旋而来。
将军未老,烈士未暮。
英雄不老于人心之中。
盘盘青泥石板上,常威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敬受着万民之拜,战战兢兢。
他缓缓落后武安君数步。
这一刻的荣光,只属于眼前之人。
“秦人心中,无论天下有几人封武安君,大秦皆只有一位。”
吕不韦目送着武安君白起远去。
位极人臣,功高震主。
名垂青史,亦是垂在众人心中。
这位武安君凭借自己彪悍的战功,做到了多少人想做而不得的。
要是没有仙人降世,这怕也是他毕生所求。
“奈何时异志迁,吾吕不韦终其所求,已不再是俗世公爵。”
他吕不韦既然有机会追求一下那长生不死的机会,他总要试试。
虽然可能做不了御龙飞升的黄帝,能够鸡犬升天也是极好的。
吕不韦笑了,他望着远处的那一身战甲。
“可不韦愿此时敬武安君。”
长街尽头,吕不韦拜下。
“恭迎武安君归秦!”
“恭迎武安君归秦!”
……………………
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
整个咸阳城之中,人声如雷,城墙都似乎随着人声摇动。
白起一步步远去。
他越走脚步越是坚实,除了他的后人外,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有着新的守护。
他白起将守护大秦的兵卒布衣,以长剑为誓。
远处,李春秋的府邸之上,赵政已经读完了三卷剑谱,此时他已经不再阅读书卷。
而赵曦成也放下了刀笔。
整个庭院之中,也被如山如海的声浪淹没着。
大白在声浪之下,带着它媳妇二白和儿子白庚躲了进来。
作为生活在山野之中的猛兽,大白是在是不太懂除了地震之外,还有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难道是天震?
浪潮之中,赵曦成忍不住开口道:
“武安君,男儿如此。”
大秦男儿有谁不想沙场之上横刀立马,扬名立万。
可世间只有一个武安君。
赵政心中也是心潮难平,他抬头望向了李春秋。
“师尊,武安君可会与大秦相阋?”
石台之上,李春秋依旧是笔走如龙,听到赵政的疑问,他笑了笑道:
“今日之前,或有此可能,今日之后,武安君必大秦之武安君。”
“师尊,此何解?”
“人生于世,必有所求,今时今刻,大秦之布衣黔首,大秦之士卒兵甲,便为白起所求。”
“其当以剑为墙,守大秦以千秋万世。”
赵政愣了愣,喃喃自语道:“其当以剑为墙,守大秦以千秋万世?”
赵政抬起头,望向了声音传来之处。
“此武安君也。”
此时,李春秋刚刚落笔写完《武经》最后的落款:经文所铸者,百万兵甲;为将之以帅,方可纵横万里。
第四十八章 一路之人
庭院之中,郎朗清辉洒下。
朗月当空,银光万里。
阵阵浪潮的咸阳城已经陷入了沉静。
但白起的心却没有平静下来。
夜色的微风下,他靠在一颗杨柳树之下,手中握着那柄曾经与其身经百战的长剑。
战意与杀气纠缠在一起。
白起抬着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像是在思考。
月光静静的照下来,清辉照着他的石质的面庞。
人生代代无穷己,星月年年望相似。
庭院之中,众人皆已退去,只剩下李春秋双目紧闭盘坐在石台之上,还有司马靳仍旧在聚敛着无尽的阴气。
握着长剑的白起忽然间笑了,他提剑站起身来,似乎已然是想透了。
“通透了?”
李春秋的声音轻轻响起。
“人生何有通透时,不过得过且过。”
白起握着剑鞘将长剑在胸前一转,道:
“起,不过是想透了自己长剑所指。”
轻轻的将长剑放下,白起朝着坐在石台之上打坐的李春秋拜道:
“春秋仙人,起之一生,所学本领皆在沙场之上。”
“仙人使白起死而复生,欲何遣于起?”
铸就大世,白起终归是想看看是是如何铸就这大世。
石台之上,像是被皎月的光辉点缀了一层银边的李春秋缓缓睁开了双目,眼中点点星光璀璨。
“周朝气数已尽,天下混战久矣。”
“历数中原,天下一者,必七国之一也。”
“然七国之数不过寰宇之沧海一粟。”
李春秋大袖一挥,石台之下,垒起来了堆堆竹简之间,一卷兽皮落在了白起之前。
已经化为了石人的白起缓缓展开了兽皮。
“这是?”
兽皮之上,便是李春秋昔日画下了天下之图。
凡星球之土,尽在其上。
李春秋笑着看着白起。
“吾所欲也,太上者不过六王毕四海一。”
“次者,天下一也。”
“此外,此时不可言也,汝日后便知。”
在李春秋之前,白起用冰冷的食指缓缓划过兽皮之上的地图,从中原秦国国都之处,自东向西触及着大地。
似乎他此时已经领兵纵横在其上。
“如此天下,尚可一也?”
白起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的波动,但是他向往的目光已经暴露了他的情绪。
边疆无战事,将军空老身。
他白起的生于世的意义便是拓土千里。
“可!”
李春秋从石台之上落下,他站在白起身前指着地图道:
“此世本应是大争之世,天下英豪辈出之刻,中原诸国争矣,然河套以西,西戎、胡林、匈奴者亦争也,万千之人皆争渡,两方争毕,必然龙虎之争。”
“千万生灵为之涂炭。”
“武安君如何视之?”
白起将手中的剑鞘砸入的大地之中,只闻“铮”的一声,长剑出鞘。
剑锋寒光凛冽。
“起,当磨兵刃,拓土开疆,中原岂可可为戎夷所侵。”
李春秋一手背后,一手反手一拨。
李春秋身后石台之上,六卷竹简凭空而起,缓缓落在了白起手中。
“磨好汝之兵刃,吾静待之。”
白起皱皱眉,打开了其中一卷书简。
“《武经军阵篇》?”
李春秋点了点头。
他背手踱步,一手指了指白起手中的竹简道:
“《阴世道歌》,修身之法;汝若有纵横万里之志,此法必读,只因天下将变。”
然后李春秋转过身形看向了石台之上的青铜箱,似乎若有所思道:
“白起,汝何视商君?”
白起拿捏着手中手中竹简,思索了一下道:
“吾等一路之人。”
他和商君很像,皆是新旧王朝交替之时,新王之患也。
只不过商君还象征性挣扎了一下。
李春秋笑了笑,他瞥了一眼司马靳道:
“可欲知汝二人何以复生?”
“固所愿不敢请耳!”
石台上,李春秋食指轻轻一弹。
一个青铜箱随之打开。
一卷卷已经极具岁月的竹简展示了出来。
李春秋取出了其中一卷竹简,道:
“生死,阴阳之隔也。”
“然世人虽死,却可招魂入阳世。”
“阴魂入阳世,必然有其凭依,汝之石躯亦是凭依。”
青烟缭绕,招魂铃响,寒气阵阵。
阴气流转,咸阳城之中的民众再次被惊醒。
而庭院之中,一瞬间,在白起眼中整个世界都变化了起来。
他是阴人,不用开阴眼也可看到那些游魂。
从他的角度望去,举目望去,大地之下,无尽的游魂伫立。
他们面无表情的游荡着。
大地之下,只有白起与李春秋身侧皆是空出来一片空地。
就像是那些游魂意识到有什么危险纷纷避开了他们。
灵潮缓缓流过两人身侧。
“鞠安、奉孝、卫武………”
白起面色的复杂的看着周围的游魂,道出来了一个个人的名字。
显然这些游魂他都是认识的。
它们皆是他曾经的士卒。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将身之下,坐着的不仅仅是敌人的尸骨,也是兄弟手足的尸骨。
凄彻的夜空之下,世人不可听的歌言再次响起,伴随着铃铛的轻响。
无尽灵海之中,所有的游魂为歌言而动,似乎就要从迷茫之中醒了过来。
这时候,李春秋忽然一声爆喝:
“商鞅,丙戌年六月初七辰时,享年五十七,还不归来!”
万鬼霎时沉寂。
远方,秦驿山下一位中年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瞬间脱离了“人”潮,在月色之下,朝着远处飘荡而去。
青烟袅袅,阴魂游荡。
在白起眼中,有一人从远天随着青烟而来。
“此乃商君?”
李春秋将魂魄一引后,商君之魂便从青烟之上落下,没入了远处最后剩下的一具石像之中。
他笑了笑,道:
“自然乃商君。”
“啪!”
李春秋一个响指打下。
“醒来!”
像是莫名的呼唤之声响起。
石人面部也变为了商君的模样,其缓缓睁开的双眼。
“此地何地?”
商君双目紧皱着。
这时李春秋笑了笑,摆了摆手走出了庭院之中。
“白起,余下之事,便交于汝之手。”
白起看了看离去的李春秋的背影,然后又转身看了看商君,面色复杂道:
“起,见过商君!”
第四十九章 天道轮回
秋日清晨,寒露点点。
大白正趴在李春秋的脚下,惬意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在它身前,依旧看起来萌得要死的白庚正顺着李春秋的衣衫往上爬着,小白虎四肢挂在李春秋的衣衫之上,不停的朝上窜着。
“你这小家伙!”
李春秋摇了摇头,揪着小白虎的脖颈,将其提了起来。
被揪起的小白虎便用着水灵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李春秋,呜呜的叫着。
李春秋无奈的摇了摇头。
“卖萌是没有什么用的。”
然后他随手将白庚仍在了大白的身上,然后走入了日常讲道的院落之中,随即身后传来母白虎打大白的声音。
此时,赵政已经在院落之中,他读着昨日剩余的书简。
今日,蒙氏兄弟仍旧没有来,他们一早就出了咸阳东门,继续练剑。
蒙恬据说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感觉,而蒙毅则是还在继续的每日舞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悟到了,还是没有悟到。
院落之中,赵政一边读着自己手中的书简,一边看着一旁的石像。
“今日又多一座石像。”
赵政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商君公孙鞅。
在李春秋走入院落之中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与武安君白起,开了一晚上座谈会的商鞅更是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仙人。
白衣短发,其身上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势,吸引着世人的目光。
再回想这位仙人的本领,其死而回生,其闻所未闻也。
这种仙人所言之大世,会是何等大世。
商鞅负手而立,心中浮想万千。
庭院之中,雾气流转,一派仙家气象,未等众人开口,李春秋却率先开口了。
“武安君,吾有事欲请汝一行。”
武安君?
商鞅一惊,转头看向了身侧的白起。
他只道身侧之人,不过是一小辈,却未曾知他竟有如此封号。
武安者,以武功治世、威信安邦誉名,此绝非常人可得之。
白起闻言一拜道:
“春秋仙人请讲!”
李春秋走到石台之侧,抽出来了九根竹签,然后以右手食指与中指去了一段,笑了笑道:
“汝可曾闻老聃?”
“老聃?”
白起点了点头道。
“古之大贤,起自然闻之。”
老聃,虽未曾传道弟子,古之孔子、关伊等等大名于世者,却都在他身侧听过他论道,他圣名传于世,无所不知。
孔子曾评价老子:“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孔子从未如此夸过一人,唯有老子得之。
而后世吕不韦所著的《吕氏春秋》更是将其列为天下十豪第一豪。
可见老子在春秋战国之盛名。
白起称其为古之大贤,却也不错。
“太阴学宫将起,吾有五千年之典籍,唯求一位守藏室史,共论大道。”
李春秋在铸就太阴学宫的时候,便想以老聃为书门掌吏、守藏室史。
因为只有老聃才能够在其不在之时,压住百家而不起冲突,不是以自身的威势,而是以自身为水将百家囊括其中。
圣人无为,则无败。
夫为不争,天下万道莫与夫争之。
这只有老子才能真正的做到。
白起闻言皱起了眉毛道:
“昔者,老子西出函谷关入秦,后出秦以西,不知所终。”
“吾虽闻之其所终之地,然未曾去之。”
老子西去,世人皆知。
可其身死何处,却少有人知。
白起却是听人说过,但是他却并没有去过。
“纵马而去,顺道一探,西方之戎夷,武安君一下如何?”
李春秋一个响指打响,庭院之中散落在四方的山石瞬间悸动,然后像是受了什么莫名的指引。
数不清的山石之上淡蓝色的道纹闪烁了起来,其脱离了自己的位置,相互之间勾连了起来。
一块块闪烁着蓝色道纹的石砾缓缓聚拢起来。
八位石人站了起来。
这是李春秋昔日做实验的八人,李春秋前日将其由木偶换入了山石之中,成就了这八位石人。
李春秋将八个竹签递给了白起,笑道:
“此二三子之名也。”
“然千里之地,来去远矣,遂吾再赠汝等之马匹。”
李春秋再次打响了一个响指,散布在庭院内云雾之下的石子飞了出来,十匹石质战马不过刹那便聚敛而起。
李春秋指着石人与战马道:
“凡此者,可称阴兵也,不知疲倦为何物,又敛阴气于身,石人之躯非凡躯可敌。”
“虽仅十骑,亦可纵横天下。”
“半月而回,汝可成之?”
李春秋的声音在庭院之中回荡着。
“春秋仙人既已思虑,吾当从之。”
白起上前摸了摸战马,最终一拜道。
应下了此事,自然有报恩之念,可白起却也已经想念那沙场的感觉了。
纵马前线,揽首级于身侧,他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做过了。
自从伊阙之战后,他便成为了统御兵甲的将帅,三军主帅不可亲临险境。
马上杀敌,已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
白起起身后,再次摸了摸战马,道:
“西方之戎夷,吾白起来了。”
“司马靳何在?”
“末将在!”
“随吾上马。”
“诺!”
庭院之中,石人石马,杀气腾腾。
李春秋看了一眼赵政道:
“赵政,送武安君一乘,让汝之父,使人随武安君一路,以免误伤秦国兵甲!”
“弟子遵命!”
赵政一拜后,随着十骑走出了庭院。
这时候,李春秋才抬起头来,看向了商君。
“吾有文卷一百二十八卷,商君博览之后,吾等再聊!”
“此外,吾那不成器的弟子,请商君参照文卷教以法家。”
李春秋轻轻的挥了一下袖袍,庭院之中一座小山一般的书卷,缓缓移到了商君的身前。
“哦,对了!”
李春秋像是想起来什么,回头道:“吾之弟子,日后之秦王也,请商君悉心以教之。”
商鞅被李春秋一连串的话语弄得有些懵。
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手中已然是捧着一卷竹简了。
“秦王吗?”
“天道轮回吗?”
第五十章 以剑试之
日出日落,江水东流。
自李春秋复活商君之后,已然不觉又过了五日时光。
这五日之中,咸阳城内李春秋每日照常讲学与书写经卷。
而商鞅一开始还沉浸在天道无常的感慨之中。
昔年,他便是被一位未来的秦王记恨,之后造成了他的惨死,却没想再次来到这个世界之中,他还要与一位未来的秦王为伴。
可一拿起竹简之后,商鞅则是完全被李春秋给予的文卷所吸引了。
竹简上面书写的法律思维独特至极。
读完其中一卷之后,商鞅就仍不住叹道:此法家之变矣!
他沉淫了半生的刑名法术之学,由李悝《法经》推陈出新,构架了大秦的筋骨,刑法术道之术他早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刑法术道,因世而成矣。
可这竹简之中却与商鞅的“重农抑商、奖励耕战”背道而驰。
最重要的是商鞅竟然感觉上面是对的。
那岂不是他错了半生。
此大道之争也。
可商鞅却忍住没有开口询问李春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书卷读完之后,才是他质问之时。
当然,如果那时他还没有被说服的话。
……………………
……………………
而此时,白起已经带人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月氏部落范围之内。
五日之内,纵马狂奔近两千里,神速如此。
草原之上,斜坡之上,白起驾驭着石马遥望远处的月氏王汗帐,十骑在白起身后静静伫立着。
在石质的马匹脚下,青草之上淡淡的结了一层寒霜。
在十骑之中只有一位活人,其是被派来与秦国边军交流的,在众人之中,身着战甲他也是冻的有些瑟瑟发抖。
这些石人士卒完全是不知疲倦,而且如同恶灵降世一般。
这五日要不是有他在,两日前,他们就该到了这里了。
宁静之中,白起忽然开口道:
“司马靳!”
“末将在!”
石质战马之上,司马靳一拜道。
“此次探查四方之戎夷,汝有何策?”
白起很少问人战策,他用兵独断奇诡,险峻至极,与世人之战法迥乎不同。
他所有的战法只有一个目的杀人,所有的布置皆是为了最大程度的重创对方的有生力量。
而世人战法却只为击败对方,常常一战之中,对方只有三成左右战损。
所以他成名之后,几乎不问他人战策。
但是此时,他从死亡之中重新爬了回来,再次站到战场之中,心中竟然兴奋难耐,下意识问了一句。
“擒贼擒王,威讯逼之。”
司马靳惜字如金。
他们若是人身,便有着更多的选择。
可惜他们不是,石躯阴身的他们足以让所有人胆怯,要想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基本上不可能。
所以,擒一位月氏勋贵之族便是上上之选。
“不错!”
白起点了点头,然后笑了。
“可太麻烦了!”
无尽草原之上,白起远远的望着月氏的军帐,像是猛虎看着它的猎物。
他冰冷的石躯之上,道道寒气四散。
“探军情者,何以比之一战试之?”
白起笑着。
无尽的杀气席卷四方,远方的营帐之中的战马似乎感到的什么,不由的颤抖起来。
白起是李春秋见过阴魂之中最独特的,他的气势足以所有灵海之中的魂魄畏惧。
无尽的杀气与战意纠缠着他的阴身,生而不同于其他灵体。
此时,草原之上白起身上的杀气更是如稠。
“一战试之?”
司马靳喃喃的在口中咀嚼着嘴中的语句,最终回道:
“当可试之。”
“咕嘟!”
随行而来,闻声秦国士卒咽了口口水。
一战试之?
这架势是要十人强闯万军?
武安君在掌军之前,便是如此打仗吗?
随之出行的士卒忍不住有些胆怯。
强冲万军?
他不知道这些人会是什么结局,他估计很难活着回来。
秋日的长风席卷草原,吹过白起的石躯之上,将其衬托的越发的挺拔。
白起不是急战之人。
他素来虽然谋略奇诡,但却运筹帷幄少有犯险之时。
可此时,他却想再次体验一下昔日自己还是士卒的时候,那种沙场而战的感觉。
一手缓缓的放在了自己身侧的剑鞘之上,白起缓缓开口道:
“昔六国之战也,吾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虽声名传于华夏,然外族少有惧吾者。”
“月氏、羌、匈奴,秦西之患也,自古而来,劫掠不断。”
“秦、赵、燕皆受其害也。”
“最盛之时,一载之间,月氏劫掠百二十次,虽秦强后勿敢动之,然此世仇也。”
“仇不晚矣,吾今当复之。”
白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却莫名的渲染出了一种势。
像是“军情者,汝若不予,吾自取之”的势。
言罢,白起看向了那位众人之中唯一活着的秦军士卒道:“汝可留于此地,若月氏大军至,汝回秦关隘之处,静待吾等。”
“诺!”
随行而来的士卒长长的舒了口气。
然后白起的目光扫过了周围之人。
“汝等可惧?”
除了司马靳之外的八人回道:
“逝者何惧。”
他们八人皆是同一批的死囚,皆是逃役的赘婿。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死亡反而没有那般的畏惧了。
最惨不过在回到那暗无天日之中,还能如何?
再说此石人阴躯,哪里是世人可当?
“好一个逝者何惧。”
白起笑了。
现在只欠东风了。
夜色缓缓而至。
远处的营帐逐渐摇曳起来了火光。
草原的上的夜风格外的猛烈。
白起单手持长戈,坐在石马之上。
其身后十骑,也手持长戈。
十一人如同夜色下的幽灵骑士。
大地之上,已然凝结了一片寒霜。
明月当空,长风潇潇。
“风起!”
白起缓缓提起手中的长戈,指向了前方。
“风!风!风……”
这是大秦的军阵冲锋的歌谣。
歌声响起,有我无敌。
“杀!”
随着一声爆喝在草原之上响起。
清冷的月光之下,十骑绝尘而去。
兵锋直指,月氏汗帐之处。
何以知国,徒以剑试之。
唯短兵相接,长剑饮血,方知其军势长短。
第五十一章 月氏
在这个时代之中,匈奴还没有成为那个在可以和大汉在恐怖的东亚斗兽场角逐的狠角色。
刚刚被李牧狠狠的修理了一顿的匈奴还在“东林盛而月氏强”的大型肉夹馍之中艰难的生活着。
这个时代之中,月氏和东胡才是草原的霸主。
它们一左一右、一西一东的将匈奴牢牢的夹在中间。
月氏处于匈奴之西南,秦国之西北侧。
其是草原之上有数的强大部落,它估计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以仅仅十人强袭它营帐。
这简直是一个弥天诳语。
可不幸的是,盯上它的是从灵海之中死而复生的白起,归来的武安君白起将以其来宣告自己的归来。
朗月当空,夜色下整个草原上火光连成一片。
古之行军,皆以数万,乃至于数十万人,在旷野之下,这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城市。
月氏乃是号称控弦之士十数万的雄族,尽管所有人马并不在本部之中,可依旧是数万人的大部落。
草原上,营帐的火光照耀着四方。
月氏王坐在营帐之中与众人饮着马奶酒,营帐正中歌舞喧嚣。
月氏王不会想到有人竟然会夜袭于他,草原之上,平坦至极,凡百人之上在草原之上绝对匿藏不了身形,部落周围的哨岗皆可发现,至于百人之下,那就笑话,月氏人一人一口口水都可以将其淹死。
长风凄凄。
阴魂鬼躯,石身铜兵。
白起与身后九骑在草原之上,飞速前行着。
众人耳边寒风呼呼,黑暗的夜色之中是他们天生的主场。
哨岗之上,守岗之人望着远处的攒动的黑暗,揉了揉眼睛,他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但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白起已然到了哨岗之下。
手中长戈一挥。
“轰隆!”
被架起来高有三丈的哨岗轰然倒塌。
十骑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月色下他们身上连同胯下的石质战马都呈现成苍白的白色,其透着凛冽的冷意。
无尽的杀意与战意从众人身上席卷而出。
白起一马当先,纵马冲入了月氏部落驻扎的营地之中,而他的目光则是紧紧盯着最高大的汗帐。
十骑从阴暗之中冲向了燃起火光的营帐群之中。
营帐之中,众人只见远处“轰隆”一声,似是有什么重物轰然倒塌,然后便是一石人策石马而出,其手持长戈,声威无双,如为鬼神。
石马长嘶,白起纵马挺戈,无尽的杀气肆意。
阴气缠身,寒风呼啸。
白起嘴角在轻轻的上扬,长风战场,这才是他白起的生命意义所在。
营帐之外的月氏人呆呆的看着来人。
“这是什么?”
“鬼啊!”
石头会动吗?
不会。
会动的石头人那不是鬼是什么?
营帐之中,众人下意识的缓缓退去。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上前。
一瞬犹豫后,石像之后再次冲出九骑,十骑如箭直冲中军大帐。
直到石人强袭到不足大帐五百米之处,月氏人才回过神来。
数十人上前,持刀向前,列于白起身前。
再往前是王的中军之帐,若是王受惊,他们都要死。
而反应过来的众人也纷纷引弓。
白起看着眼前的来人,将手中的长戈抬起,微微一转。
他们是阴鬼之躯,石像之身。
哪里是这些**凡胎可以抵挡的?
长戈横扫。
抵挡的月氏将士只觉得手中一股沛然的巨力,席卷而来,手中的长刀便瞬间飞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刺骨而来的寒气。
就如同玄冬腊九的寒潭之水。
白起纵马而上,长戈如月,月氏将士霎时授首。
这时候,越来越多的将士开始朝这里聚集。
而白起十人如剑狠狠插入了阵型之中。
列阵的月氏人被直接击溃。
十人或勾或挑,无尽的阴气充斥其间。
挥戈杀人如点头。
战马没有丝毫的停留,十骑所过之处,伏尸满地。
白起直接冲入中军大帐之中,整个动作不过刹那之间。
从白起从夜色之中冲出,再到十骑冲入大帐之中,不过短短十息,月氏人甚至很多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此时,白起已经冲入大帐之中。
大帐之中,月氏的王族勋贵闻声瞬间拔刀,但是当看到闯入之人的时候,众人手中的长刀却吓落了。
只见,中军帐帘掀起,十具如同阴兵的骑兵提着长戈,干戈之上点点鲜血滴落。
而他们的双目之中是禁忌的黑暗,无尽的寒气从他们的身上冲来。
肆意的杀气席卷全场。
月氏王一瞬间有一种看见了尸山血海的错觉。
白起纵马而入,挥手一戈将上前的守卫击飞了出去,然后扫视全场道:
“一人一俘。”
白起首当其中,直冲月氏王。
月氏王举起长刀。
“当!”
月氏王手中的长刀被瞬间击飞。
白起一手持兵戈,一手将月氏王抓了起来。
月氏王只觉得一股冷气从石人的手中灌入了他的身体之中,一瞬间他身体便麻木了。
而白起身后九骑也同时劫掠了其余贵族。
一人一骑一俘虏。
白起长戈一挑,中军汗帐的背后瞬间撕裂。
十个如同地狱阴兵的从汗帐撕裂的中心冲出,每人的石马之上皆载着一位月氏王室。
“保护大王!”
不知道是谁嘶吼了一声。
汗帐之后的引弦之士纷纷拔刀而起。
白起一马当先,九骑随后。
白起长戈一挥,借着战马的冲力,横贯四方。
冲上的众人直接被击飞。
十人战马速度不减,将上前的众人纷纷击退。
长剑未出,干戈饮血。
月氏很多人才刚刚从营帐之中走出,便看到了让他们惊惧的一幕:银白色的月光之下,从汗帐东方一直到汗帐东方伏尸满地,在数不清的尸首的尽头,十骑绝尘而去。
他们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阴兵,所过之处唯有死亡与鲜血。
所阻挡者死!
就在月氏人呆呆的望着那如魔鬼一般的身影时,冲出重重包围之中的白起忽然减速。
他勒马回首,注视着月氏部落。
将者雄视,睥睨四方。
将长戈举起后,白起做了一个勾手的动作。
有胆子便来吧!
“追还是不追?”
“追!”
一道火箭冲上云霄。
不一会整个大地之上,无数道火箭升空。
月氏敢称引弦之士数十万,自然是有其底气的。
月氏的大军要动了。
第五十二章 贫道已死,道友哪里逃
夜色下,白起一众人在草原之上分成了两拨。
一部分跟着司马靳,他们走的很慢,如同在草原之上信步闲庭。
而另个一部分,则是带上十位月氏的俘虏,随着白起朝着东北侧的匈奴方向飞奔而去。
彭翁跟在白起的身后,作为众人之中唯一懂得匈奴语的人。
他受武安君白起之命,审问月氏王。
飞驰的骏马上,彭翁的声音沙哑至极,伴随着他身上的寒气,如同厉鬼。
“你是何人?”
“小人月氏之王,不知犯了鬼神何等规矩,小王愿意从心悔改。”
被抓的月氏王胆寒至极,小心翼翼回道。
他也不是胆怯之人,奈何此时在战马之上,月氏王只觉得冰冷无比。
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恐惧像是安耐不住一般从其心底蔓延而出,让人完全无法镇定。
“你月氏国有几何?兵将如何?”
彭翁冷声道。
“月氏控弦之士十余万,有草场千里。”
“可欲东出?”
“月氏胆怯,东方秦强,不愿招惹。”
“可知匈奴与东胡?”
“东胡者,与月氏不相上下,而匈奴者,弱于月氏。”
月氏王战战兢兢道。
彭翁此时抬头看向了白起。
白起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再问。
“全速前进!”
随着白起一声令下,五骑在夜色下急速奔驰,如同阴兵过道。
这次没有活着的秦国士卒拖着他们。
仅仅一夜时间,白起就行兵一千里,跨过阴山之后到达了赵国边境,甚至远远望去便可以看到赵国因为抵御匈奴而建造的城墙。
白起一边纵马驰骋,一边远远望向了城墙。
“此后不出二十年,起必然使得此墙沦为虚设,塞外再无可御之敌。”
而城墙的另一侧,李牧今日一早便听闻有人自赵国边境之外疾驰而去。
随后,他亲自登楼高望,却看到有五骑以恐怖的速度沿着赵国边境冲向了远方。
李牧忍不住皱眉叹息道:
“多事之秋也!”
此时,便是远在边疆的他也已经听闻了秦国仙人之事。
秦有仙人,广开学宫欲传道天下。
学宫?
诸国之中只有一个学宫稷下学宫,伴随它的创立,齐国成雄霸之业。
秦将立学宫恐是大兴之兆。
这对赵国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牧却不想这个消息刚刚传来没有几天,已经稳固了十余年的边疆也忽然生出奇怪之事。
“此之何人也?”
李牧站在城墙之上,喃喃道。
战国两位武安君,就这样远远相视一眼。
然后匆匆擦肩而去。
从赵国边境匆匆而过的白起,望着远处,嘴角露出一道耐人寻味的笑容。
“匈奴,吾有大礼于汝!”
接下来又是半天行程。
就在月氏王唇齿皆干,浑身打颤,已经被石马颠簸的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架的时候,白起等人才缓缓停了下来。
一千五百里飞奔,进入了匈奴的实际掌控范围之内后,白起等人沿路斩杀了十余位斥候,在月氏王的指点下,找到了匈奴单于之所。
白起望着远方的部落冷冷道。
“此匈奴王庭所在,可有错误?”
“无错!”
月氏王连忙答道。
趴在战马之上的他用余光看着远处的匈奴营帐。
我吃着饭喝着酒,莫名的就被一堆凶神抓出来遛马。
你匈奴也别想坐着看戏,大家要遭罪就一起遭罪,谁也别落下。
贫道已死,道友还想安然,这道理可是不存在的。
白起遥望着远处的军帐,只从军帐以及大营周围牛马而言,匈奴确实比不了月氏。
彭翁拱手道:
“君上,吾等要再等等吗?”
“大礼不应迟。”
白起淡淡道。
游牧之族诸如匈奴与月氏,固然是机动性很强,可分散的部落也使得他们难以守备。
白起之前攻击的月氏王庭加上妇孺只有两万人左右,没有外城、也没有皇城,而且由于他们是民即为兵,兵即为民,少有常备军队。
一旦被袭,很难快速反应。
此时匈奴人数甚至要比月氏还少一些,只有一万五左右。
“礼?”
彭翁有点摸不着头脑。
“对,大礼!”
白起笑了笑,然后道:
“风起!”
“风!风!风!”
随着大秦的战歌响起,五骑飞驰在草原上向着匈奴大营飞驰而去。
白日之中,可没有夜色遮掩,匈奴哨岗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远处飞奔而来的白起等人。
“敌袭!”
哨兵大吼道。
但是白起等人太快了。
一天半一千五百里的速度,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五里之地,冲刺起来,不过三十息的时间。
匈奴的速度很快,常年被东胡和月氏等人不时的袭击,使得他们养成了很强的激动性。
但是三十息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很多人冲出来之后都没有上马,白起等人已经冲进了人群之中。
月氏王这一刻才彻底的看清楚昨晚他是怎么被从月氏汗帐之中抓出来的。
这些冰冷至极的石人,手中长戈横纵八方,大势若沉,根本无一合之敌。
而一般的箭矢与长刀根本砍不伤这些如同阴神的石人分毫。
这些石人如入无人之境,直径沿着直线杀了过去。
而直线之尽头之处,便是那匈奴的单于。
“守卫单于!”
单于左右大喊了起来。
无数匈奴人在单于面前堆起来了一条人墙。
可白起无人连停留都没有,便砍瓜切菜一般将防线打穿了。
三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甚至连白起座下的战马都没有丝毫的停滞。
白起一戈扫开了护卫在匈奴单于面前的众人。
然后单手抓上来了单于。
在白起的战马之上,月氏王看着自己熟悉的匈奴单于不由的笑了。
大家一起倒霉,这才是草原上的兄弟啊!
但是,他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他发现视野之中匈奴单于在逐渐远去。
月氏王“噗通”一声摔翻在了地上。
望着远去的“阴兵”身影,在看看周围一脸凶神恶煞的匈奴人。
月氏王心中一凉。
他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身后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
头曼冷冷的看着月氏王道。
月氏王朝着身后望去,却发现月氏的贵族已经全部被扔下了。
那群阴神将他们全部换成了匈奴的贵族。
但是…………
不应该是这么个换法啊!
月氏王感觉自己的心都凉了。
第五十三章 搅乱诸夷
远天之下,白起这次没有分人停留。
五人裹挟着匈奴的贵族们继续纵马狂奔,朝着东北方而去。
在风的呼啸下,匈奴单于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孤立无援。
他微微侧着头颅打量着这位俘虏了自己的阴神,其石躯之上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势在其身上裹挟着。
在阴神的身上,匈奴单于感受到的是一种的如同尸山血海的感觉。
是一种“白骨如山鸟惊飞”的杀伐之感。
这到底是杀了多少人,才能有这种感觉?
“东胡之王居于何处?”
白起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嘶哑,不带一丝的感情。
却让匈奴的单于浑身冰冷,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这位阴神刚刚从万人之中将就像是探囊取物一般,将其与匈奴的众多勋贵掳掠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匈奴的单于刚刚恍惚间看到了一位熟人月氏王。
这位阴神不会刚刚从月氏将月氏王抓来吧?
先抓月氏王,在抓匈奴单于,这是多么凶残才能干出来。
在白起的询问下,匈奴单于颤颤巍巍道:
“东北侧一千里处。”
“阴神阁下,我何错之有,您要擒拿我?”
匈奴单于很惶恐,也不由得他不惶恐。
刚刚他可是看到了月氏王被眼前的这位阴神扔在了匈奴营帐之中。
他被掳走,月氏王被扔在里头。
用脚指头想,在暴怒的族人手中,月氏王现在的下场一定很是凄惨。
而他呢?
不会要将其扔在东胡营帐之中吧?
匈奴单于心中狂跳。
白起闻言笑了,像是万年的寒冰融化,但是即使融化还是透着无尽的寒气,足以冻透众人的灵魂。
“按照草原之上的规矩,弱小便是原罪,弱,此汝之罪也!”
匈奴单于呆住了。
是的,在草原之上,再也没比这更加让众人认同的道理了。
随即,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东胡,他们应该会好好对我吧。
路途漫漫。
白起却没有丝毫停留。
礼物不能留在手里,总要快点送给该给的人。
东胡,你们准备好了吗?
白起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便狂奔一千里,远远的看到了东胡的营帐。
而此时匈奴单于也看到远处东胡营帐。
“阴神君上,您不会将吾扔在里头吧?”
匈奴单于吞了吞口水道。
要是这位阴神君上把在匈奴大营之中做的事情,在东胡在做一遍,然后将自己扔在东胡的话,匈奴单于觉得自己不死的话,也要脱层皮。
最重要的是头曼那个家伙已经觊觎单于的位置很久,要是他数天了无音讯,怕是回去也是个死字。
可惜,白起的回答很残酷。
“吾会下手轻点。”
下手轻点?
那意思是还是要扔吗?
匈奴单于的心态有点爆炸。
他现在只想回去将月氏王掐死,不用想一定是月氏王那个货将他大营的位置报出来的。
你自己死就好了,为什么要牵连我呢?
匈奴单于心中不甘道。
………………
………………
远方,月氏的大军现在正在司马靳的身后狂追着。
司马靳不紧不慢的将其拉在身后不远处,他一直保持着与月氏大军三里的距离,朝着匈奴的方向奔去。
“引东胡、月氏、匈奴三方而战,戎夷之军势尽显。”
司马靳脑海之中回荡着白起的话语。
“兵法尽显奇诡之势,将军从来没有变啊。”
司马靳是将门之后,司马错之孙,他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
可与其祖父相比,司马靳的成就微不足道了。
无法超越自己祖辈的荣光,使得他一度沉沦,在军中碌碌无为十余年。
直到遇到了白起,这个神一般的男人。
司马靳第一次见白起便是长平之战之中。
长平之战前白起曾与其言:赵军,两月可破之,吾当将其尽屠之。
可当时司马靳却嗤之以鼻。
战国之战,战损三成,便是大败。
白起为什么名动天下,因为他每战必求大迂回、大包抄,所过之处杀尽敌手,必然使得对方战损九成以上。
以至于日后所有与白起交战的军队士卒都会恐惧这个名字甚至哗变,这也是无人敢挂帅应敌的原因。
如果对别人,有十成士气可用的话,面对白起的时候便只剩下不足两成,试问这世间有几人在仅仅只剩两成士气的情况下,与之对敌?
但是赵国可是一块硬骨头,想要将其全部吃下,这可不容易。
对方坚守不出,如何包抄?
司马靳当时是不信的。
他对白起说:将军若此,吾当为门下犬马。
这本不过是一句戏言。
但是,司马靳没有想到白起成功了。
就像是白起说的那样,他在不到两月的时间之中,屠尽了赵军四十五万,剑锋直指邯郸。
什么是军神,司马靳认为这就是了。
那一刻,他找到了自己的所要追随的将军,也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愿为鞍马,生死纵横。
“减速,拉近到一里之距。”
司马靳淡淡道。
在司马靳的控制之下,他们与月氏的间距很快拉到了一里。
远处的月氏人看到距离被拉近之后,追的更带劲了。
而此时,白起已经俘虏了东胡王开始往回狂奔。
同样的独闯万军。
白起已经第一个享受到了灵气降临后的军旅变化的福利。
他手中的俘虏也已经从匈奴单于变为了东胡之王。
至于可怜的匈奴单于现在已经在东胡营帐的正中与一众“好客”东胡人畅聊。
“让吾看看你们的军势吧!”
白起纵马杀了回去。
此时,他身后是东胡追兵,与之朝西南而去,司马靳身后是月氏追兵,与之朝东北而来。
两方接是剑指匈奴营帐。
而现在在匈奴营帐之中,也已经聚集了匈奴的精锐。
三十余万控弦之士即将汇聚一堂。
那会是何等精彩。
远在咸阳的李春秋估计也不会想到,他本来拉去找老聃并且顺带探查戎夷军势的白起,其现在即将挑起席卷三大戎夷的战争。
或许,有些人就是为了某件事而活着。
而白起就是为战而生。
第五十四章 谋者无敌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浓雾一般的夜色,即使是草原之上的狂风也无法吹散分毫,就像是永夜的地狱。
月氏大军高举着火把,可惜这难以预测的天气之下,便是火光也难以穿透浓密的黑暗与雾气。
远处,那五个行走在黑夜之中的身影依旧摇曳在月氏大军的不远处。
月氏王子依稀可以看到夜色之下,那惨白如死人的石质身躯,其透着难以言喻的寒凉。
月氏王子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
那像是阴兵一般的石人就真的像是鬼魂一般,他们一直飘在远处,看似拉近的距离并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他们就像是永远追不到的海市蜃楼。
月氏王子甚至觉得前面的阴兵就是在引诱他们前进。
这见鬼的阴兵究竟想干什么?
月氏王子尽管心中不安,却不敢下令停止。
每个王朝都有自己的内患,月氏王朝靠的便是贵族对于下面人约束力,他的父王如果是自己被抓走,他自立就可以了,因为剩余的贵族自然会支持他,但是这次抓走的不仅有他的父王,还有月氏的大部分贵族。
要是没有这些贵族,他根本约束不了整个月氏,所以他必须要追,不然月氏分崩离析在即。
远方,东胡也面对着同样的问题。
数万人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燃起火把,纵马狂奔。
而远处的阴神永远处于一个即将追到,可又永远的无法靠近的尴尬境地。
可是他们不得不追。
将一众东胡的引诱而来的白起,灰白色的身躯之上,带着阵阵寒气。
他石质的脸庞之上,双目之中闪耀着莫名的蓝色幽光。
黑暗之中的一切在其的眼中巨细无漏。
在白起的目光之中,远方出现了一点火光。
那是匈奴的大帐,辗转千里,局终于要开了。
“天时在我!”
“你们又怎么能不入瓮呢?”
白起的声音被狂风吹散在夜色之中,但那种凝固的沙哑与凛冽的杀气却依旧压在所有的东胡人的心上。
寒风凛冽的草原,若是有人能够以上帝的视角俯览全局,便可以看到有三团巨大的光团,中间的光团没有没有移动,而两侧的光团则是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其移动过来。
石躯不是万能的,石躯是白起等人滞留在阳间的凭借,可是石头也是可以坏的。
一旦困在万军之中,也有可能折翼。
可谋略是无敌的,可弹指之间引动无数人,形成滔天的巨浪。
“要来了!”
司马靳看了眼前的火光,又看了看黯淡的天色,低声道:
“天色注定了一切!”
司马靳提起了手中的长戈,其身后的石人们也同样提起了手中的长戈。
长戈上的鲜血已经风干,但是杀气依旧。
匈奴大帐已然近在眼前。
而在司马靳身后的月氏大军,却丝毫没有发现远处已经是匈奴的营地。
在他们的眼中远处依旧是黑暗,眼前的路和之前行军的几百里没有什么不同。
浓雾与夜色遮盖了一切。
另一侧的白起也抬起了手中的长戈。
夜色的浓雾之中,白起与司马靳分别在匈奴大营的东西两侧,纵马从浓雾之中冲出。
石马长嘶惊动了匈奴的大营。
可没有等匈奴反应过来,短短十息的时间,远处又有着灯光忽然显现。
月氏与东胡的大军瞬间冲了出来。
从黑暗之中探出头的月氏王子在见到匈奴大营的那一刻瞳孔一缩。
这里怎么有大营?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停下,数万骑兵可不是那么容易停下的。
再说即使停下,也会停在远处的大帐之中,到时候对方会相信对方是误入吗?
数万骑兵的误入?
这是最冷的笑话,足以杀死数万人的性命。
竟然已然无法阻止,那么死道友总好过死贫道。
月氏王子嘶吼道:
“杀!”
月氏数万人齐齐拔刀。
数万人随着司马靳冲进了匈奴大营之中,而另一侧数万的人则是跟着白起的杀入了匈奴大营之中。
在这一刻,月氏王子与东胡王子的抉择出乎意料的一致。
在草原之上,让别人倒下,或者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善念之上,这是一个不用思考的问题。
唯有杀!
一时间,杀声震天。
匈奴大营腹背受敌,瞬间被冲散。
数十息之后,东胡和月氏的相交。
“杀!”
无数人嘶吼着,在这片战场之中,到处都是敌人月氏、东胡、匈奴相互为战,还有那该死的阴神不断的收个着生命。
整个营地火光一片,嘶吼声、哭泣声、惨叫声无数声音响起。
在大军之中,白起将东胡的王扔在了军阵的中心,而身后的彭翁等人依法炮制。
与司马靳聚首的白起,只说了一句话:“撤!”
引动三方混战的白起直接杀了出去。
在战争之中,最难的做到的便是约束士卒,而混战之中,其难度系数至少要提高几倍。
韩信为什么能够被称为“兵仙”,因为他能够在项羽的强袭之下控制住全军,使其不溃败。
但是在场混战的三方可没有一个是韩信。
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做到抽身而去。
混战之中,一方后退,其余两方势必会向着其中一方施压。
“该死的阴神!”
月氏王子的牙都要咬碎了。
“救我!”
这时候,忽然有人狂吼道。
这个声音?
月氏王子望过去,这是他的父王和月氏的贵族。
“救人!”
月氏王子一声嘶吼。
远方,在三方都无法注视的黑暗之中,脱离战场的白起远远地望着混战之中的众人。
“东胡、月氏略强于韩,匈奴者与韩国伯仲之间。”
白起声音之中带着一种笃定的判断。
他常年统御秦国之兵与诸国相战,对于诸国的军势太熟悉不过了。
只是一眼,他便可以断定三族的军势,乃至于战力。
“撤,先贤老聃,仍待吾等前去。”
夜色下,白起轻轻瞥了一眼身后交战的三方缓缓调转了马头,朝着远方行去。
而身后的九骑缓缓跟上。
与韩国相互伯仲的三族,他一战便可屠之一族。
西秦荡平天下西出之日,便是诸夷归夏之时。
至于现在他们的伤亡,白起丝毫不在意,没有秦兵的伤亡,与他何干?
第五十五章 巍巍华宫
咸阳城之中,秋日的气象越发的明显。
可城中景象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草木依旧如同盛夏一般。
弥漫的雾气给整个咸阳城铺垫出了一种云中之城的感觉。
在城中生活的众人越发的精神奕奕,就是五十老朽的白发已经有青丝的痕迹,谢白发而续青山,此返老还童之态。
咸阳城之中的民众,都知道咸阳城的变化来自哪里。
春秋先生,世之仙人。
这位仙人就居于咸阳城东。
甚至就因为仙人居于咸阳城东,现在很多的咸阳城东的房屋,哪怕是民宅都要一寸千金。
李春秋可不知道他的到来竟然哄抬了咸阳的房价,当然,就算是他知道也只是会付之一笑罢了。
今日,是一个独特的日子。
每日在庭院之中授道写书的李春秋骑着白虎出了仙人府邸的大门。
李春秋自然不知道,白起此时已然引动边关之外三族之兵杀的三败俱伤。
他之所以出关,只是因为远处的太阴学宫彻底落成了,而百家之人也快要到了。
讲道之时不远了。
李春秋胯下的白虎虎步龙行,赵政与蒙氏兄弟骑着骏马不紧不慢的跟在李春秋的身后。
在咸阳大道之上,两侧的秦民恭恭敬敬的林列成两排,从咸阳城东一直排到了咸阳城西。
见到李春秋行过,众人纷纷拱手而拜。
就这样,李春秋在万人膜拜之中一路行到咸阳城的城西,而公子子楚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
吕不韦站在其身侧,目光似乎是不经意之间划过了众人,其在李春秋的身上停留了一刹那后快速的移开。
“子楚拜见春秋先生!”
随着子楚一拜,其身后的众人纷纷拜下。
“有事?”
李春秋淡淡道。
“子楚听闻太阴学宫已建造完成,特来恭喜先生!”
李春秋摇了摇头,看着子楚道:
“想看,就跟来。”
李春秋骑着白虎走过城门,缓缓地朝着远处走去。
子楚等人相视一眼,立马跟上。
于是,李春秋身后跟着一堆秦国勋贵朝着太阴学宫行去。
直到走到太阴学宫之外的南宫门之处,子楚忍不住的抬头望去。
南宫门高有三丈,以大理石铸,上雕龙凤之姿,门上牌匾之处以雄厚至极的笔力写着:南宫门。
纯白的大理石石柱,透着难以想象的端庄与大气。
子楚按耐着心神,随着李春秋走入了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学宫之内。
进入了南宫门后,就像是走进了一个神话之中仙境。
大地被九位巨型石人硬生生的开河水引道,将大地挖穿了铸就成了一条人工的湖泊。
碧蓝湖上深秋之中,点点莲花绽放,逆时而开。
环绕着的湖泊是一座座楼台高阁,其全部以山石铸成,每一座楼台之上都雕刻着种种神兽壁画,连绵不绝。
楼台之上,战战琉璃瓦展露着独特的溢彩,将天空之中的阳光折射为七彩。
而庭院楼阁之间,皆以桃花遍地,姹紫嫣红。
人间四月芳菲尽,此处得以见桃花。
李春秋并不惊讶庭院之中的模样,这本是他设计的。
甚至那琉璃瓦的锻造手段,都被其以灵气魔改了出来,就是为了使得太阴学宫极尽荣华。
在他得到那无尽的历史传承之后,他便知道世间唯有知识是最尊贵的。
他李春秋就是要告诉世人,知识是世间最荣华之事物,它就应该配上最荣华的宫殿。
太阴学宫正宫之下,有三十六宫,阵列于正宫四方。
而此三十六宫被一条通往学宫正宫的纯白大道分割开来,大道宽十丈,宽阔无比。
李春秋坐着大白沿着大道朝着那远处的正宫走去。
通往正宫的大道皆以大理石铺成,显示着异常的高雅与端庄,而石板之下勾画着密密麻麻的阵纹。
准确的说,整座太阴学宫都是一座大阵。
从四大宫门一进入其中,地底皆以最坚硬的花岗伟晶岩勾画出来阵纹,其连接整个太阴学宫的一正殿两偏殿与三十六宫。
成天罡之数,阴阳两仪之道。
其中三十六宫有阶梯三十三数,副殿有阶梯六十六数,正殿有九十九数。
以三为变,以九为尊。
众人缓缓的跟在白虎的身后,注视着这极尽奢华的宫殿。
奢靡、华丽、富贵。
子楚几乎可以将一切的美好的修饰词赋予这座宫殿。
此宫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逢?
若是时间真的有这般的宫殿,怕是也只有当年殷纣王帝辛所铸就的摘星台了。
若是人间帝王敢铸就着这样一座宫殿,怕是无数人都会将其视为殷纣王在世,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可这是仙人的宫殿,没有动用一丝的人力,仅仅不足月余便完工。
奢靡至极的宫殿就拔地而起。
“太阴学宫,真乃仙境也。”
“仙境?”
李春秋摇了摇头。
“少见多怪。”
所有的惊讶多半来自于无知罢了。
白虎依然静静地走在大道之上。
太阴学宫的正殿与偏殿皆以朱阁琉瓦为标配,每殿三十六根大理石通体圆柱,上绘龙凤麒麟等瑞兽,尽显大气磅礴。
仅仅是偏殿便比之前秦王宫的主殿大十倍不止。
而正殿,按照子楚的话来说,那一殿便是一座秦王宫。
白虎载着李春秋缓缓的登上那九十九阶大理石的阶梯,而众人静静的跟在身后,众人的马匹早已经放在了南宫门之外,太阴学宫之内不准马匹进入。
当然你可以骑虎,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正殿的每一根撑殿支柱皆有五人合抱之宽,每个石柱高三丈,如同撑天之柱。
大殿如果用一个字形容的话就是大,无与伦比的大。
赵政看着这巨大的宫殿心道:这……就是我日后修习的地方吗?
走到大殿正中的白虎缓缓停下,李春秋缓缓从上面落了下来,轻轻的踩在雕刻精致的大理石上。
李春秋轻轻吸了口气,然后侧着头道:“汝等,莫动!”
子楚等人闻言立马定住了身形。
李春秋抬起头来望着天空。
在众人无法观测的灵台世界之中,通天彻地的石碑上蓝色的光华流转起来。
在太阴学宫的最上空,一个巨大的虫洞出现半空之中。
无尽的灵气化为雾气喷涌而出。
冲刷着大地与太阴学宫。
李春秋掐着道法,双手在空中划出了难以言喻的痕迹,他的双目之中泛着淡淡的蓝色。
“起!”
勾画在整个太阴学宫之下的阵纹一道道亮了起来。
第五十六章 讲道论法
太阴学宫地下,无数的道文闪烁着。
一道道笔走奇风的道文,其疯狂地从太阴学宫正殿之上汲取着无尽的灵气。
淡蓝色如同空间梦幻一般的色彩,在太阴学宫的正殿之中的大理石石板之上一道道显现起来。
密密麻麻的蓝色道纹自李春秋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一座座亭台楼阁、环绕着太阴学宫的人工湖、三十六宫全部被覆盖其中。
而自太阴学宫正宫之上,那如同悬崖断口的虫洞之中,如同海水倒灌一般吐露着无尽的雾气。
雾气冲击在太阴学宫正殿之上的琉璃瓦片之上,被琉璃瓦片之上的淡蓝色的道文吸附。
然后雾气如水顺着大殿的屋檐四散而去,最终顺着大殿的瓦片边缘滑落。
滑落的无尽雾气像是瀑布一般,从大殿之上落下,沿着九十九阶大理石的阶梯冲向整个太阴学宫。
就像是干冰从虚空之中坠落,瞬间溢散四方。
一时间,梦幻至极的蓝色与缥缈的雾气渲染出难以言喻的仙境之感。
李春秋的手指在虚空之中划过,整个大地之上无数的道文似乎是被其引动。
淡蓝色的道文疯狂吸纳着灵气。
一时间,整个宫殿之中没入了云海之中。
“分!”
李春秋站在太阴学宫的最中心,以手指轻轻一划。
太阴学宫中轴线上的大道上,云雾瞬间分开,露出来了布满雕纹的纯白大理石。
一指而分割天地。
“转!”
李春秋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他的手中似乎勾连着天地之间的一切。
整个太阴学宫的道文相互勾连像是瞬间形成了无数的势场,其相互独立而统一。
弥漫的雾气被阵纹流转了起来,露出来了山间桃花、河中荷色。
雾气似是与山水布局合二为一,隐匿其中,浑然为一。
此时,李春秋最后轻喝一声:“起!”
东方东宫门、西方西宫门、南方南宫门、北方北宫门同时泛起淡淡的蓝光。
淡淡的蓝光缓缓升起,四方宫门上的蓝光扩散开来。
一道囊括整个太阴学宫的结界缓缓升起,将太阴学宫与外界彻底断绝开来。
四方之阵法,已然浑然为一,彻底的运转了起来。
这时候,密布在太阴学宫之中的阵纹才缓缓的隐匿起来。
李春秋缓缓收起来道法,然后转身看向了子楚。
“先生,可是有吩咐于子楚?”
子楚的态度放的极低。
李春秋淡淡道:“替我传于天下,一条消息。”
“先生请讲!”
“十日之后,于太阴学宫论法讲道,若是有缘法,有才华,皆可入住太阴学宫,于其时听道。”
李春秋的声音像是九天之上不定的风,缥缈而不可捉摸。
子楚笑了。
“此小事而已,先生静待佳音。”
话语言罢,他缓缓带着众人从那纯白的大道之上退去。
闲人尽去的太阴学宫大殿,只剩下李春秋、赵政与蒙氏兄弟。
显得异常的空荡。
李春秋长袖之中落下了一个锦囊,落入了其手掌之中。
“蒙恬、蒙毅。”
“在!”
蒙氏兄弟拜道。
李春秋将手中的锦囊轻轻的一扔,锦囊落在了蒙恬的手中。
“你们二人持此去东宫门处,凡是石牌之上有名之人,皆为有缘之人,此外凡是你们认为是有才之人,可另发无字牌。”
“太阴学宫大阵已起,无令牌者不可入内。”
随即,李春秋大袖再次一挥,三枚小拇指大小的铭牌激射而出。
赵政、蒙恬、蒙毅三人皆接下一枚铭牌。
铭牌之上,篆刻着他们的名字,字迹的颜色呈现出金色,流露着莫名的势。
李春秋负手而立。
“此你们三人之牌,你们要牢记此为出入太阴学宫之凭,万万不可丢失。”
“弟子牢记!”
三人再拜。
“至于我院内那位老叟与常威,让他们二人进来便好。”
谈到庭院之中那位篆刻的老人,赵政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师尊,那位老叟可有姓名。”
赵政总觉着那位老者十分的熟悉,似乎与其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但是往日之中,他每次询问老者,老者皆是沉默不语。
“一个无名无姓的刀笔客罢了。”
李春秋眼神之中轻轻的泛起一丝波动,然后淡淡道。
一时之决定,一世之埋没,赵曦成你可有后悔?
李春秋不知,但是他知道世间所有的人都要遵守规矩。
谁违背了规矩,谁就要付出代价。
回答了赵政的问题之后,李春秋抬起头看了看那雕刻在大理石之上栩栩如生的盘龙。
他双目之中如同望穿了时光,遥望去了那太阴学宫座下满座之时。
开天下修道之潮,不会远了。
…………………
…………………
而就在此时,名家的公孙龙刚刚到了咸阳城外。
天下关隘,其见了一半。
可此时见到咸阳城的大门,公孙龙却看见了与世间其他城池不一的东西。
“天子王城之势吗?”
古老的城墙之上,无尽的沧桑感迎面而来。
而笼罩着咸阳城的迷雾更是将其变的更加的雄壮与莫测。
“不知仙人会是何等姿态。”
公孙龙缓步走入咸阳城中。
咸阳城之中,民众皆是精神抖擞,绝无一丝的疲惫之感,与六国民众迥乎不同。
公孙龙皱了皱眉,向着一位老丈问道:“天下战乱,老丈,何以欢而不思苦?”
“不知。”
“不知?”
“吾只知自仙人入城,城民皆喜而望悲。”
公孙龙呆住了。
这难道就是上古圣人所做到的“拱手而治,海内升平”吗?
无为而治,民安和乐。
就在这时候,咸阳城东官吏敲锣三通,将一卷竹简挂上了城门之侧。
民众闻声而至。
站在咸阳城东入口处的官吏,高声道:“秦之仙人,西城牧野之地起太阴学宫,欲论道**于天下,其言有缘者、有才者皆可入太阴学宫听道论法,并入住太阴学宫。”
官吏话音落下,一阵哗然。
然后,所有的民众四散而去,蜂拥至咸阳之西。
公孙龙看的一呆,然后他捋了捋自己苍白的胡须,喃喃自语道:
“论道就此而开?”
昔日,玄女入世,华夏而成。
今日会如何?
他忽然之间有一些期待。
第五十七章 白马非马
太阴学宫,东宫门下,蒙毅削石为座。
他和蒙恬皆以走出自己的剑道,前者用了五日时间,后者用了四日。
蒙恬的剑道是将帅之道,行以军法;而他的剑道则是技巧之道,行以术也。
蒙氏二兄弟缓缓坐于上座,他们从师李春秋虽无师徒之名,却有着师徒之实,自然也从李春秋学到了一些习惯。
比如说石椅,比如说一些白话。
潜移默化,不外如是。
或许,日后后世的中文会再次席卷于整个中原。
和煦的微风吹来。
在正午的阳光下,太阴学宫前排起来了长长的队伍。
此时,蒙毅、蒙恬两人坐于石椅之上,秦锐士立于太阴学宫之前。
众人皆老老实实的排队向前。
公孙龙远远排在老后面,他抬起头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的打量着前方。
人老目花,虽然直视近处不能视物,可看远处反而更加的清晰。
看到太阴学宫那即使是赵王宫殿也难以比之的大门后,即使是公孙龙也不得不称赞一声:果仙人也!
东宫门之华丽世间怕是仅此而已。
缓缓收回了目光后,公孙龙低下头来看着分辨群才的蒙氏兄弟,不由得皱皱眉头。
“稚童如何辨才?”
难道是那位春秋先生看不上吾等,所以以稚童而羞辱吾等?
在公孙龙的心中思虑万千。
此时,石椅之前,蒙毅看着眼前屠户,摇了摇头道:“汝非有缘之人,可有才华?”
屠夫从背后缓缓拔出了一柄极其厚重的重刀,单手将其拎起于身侧,道:
“小人善刀,以刀杀牛过百,自负刀法傲视众人,不知此算不算才?”
“哦?”
蒙毅闻言,从座位之上落下,他打量了一下屠夫的体型。
屠夫长得膀大腰圆,肩可走马。
“有点意思,试试!”
“如何试?”
“杀牛之刀法,庖丁之术也,小道;杀人之刀法,当要离、专诸也,亦可一论大道。”
“汝要试小人之刀?”
屠夫瞪大的双眼,有点不敢置信道。
“请!”
再三确认了眼前的少年真的要试自己的刀后,屠夫才缓缓提刀上前。
蒙毅与屠夫站在一起,就像是幼狮想要挑战狮王一般。
在场的众人的不由的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公孙龙也为其捏了把汗。
蒙恬依旧坐落在石椅之上,他微微侧了侧头,道:“下手轻点,学宫之前,不宜见血。”
“是!”
蒙毅点了点头,然后从石椅之侧,拔出一把木剑。
其间虽然蒙毅无意,却也尽显小看屠夫之态。
屠夫为之不忿。
而此时,蒙毅轻弹一下木剑的剑锋道:
“来吧!”
屠夫握紧了手中的大刀道:
“少年郎,木剑?”
“汝不怕饮血于此?”
屠夫已然怒了。
朴者受辱,亦然怒也。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秦人暴躁,愤然拔刀者绝不在少数。
“自然!”
蒙毅淡淡道。
“好!”
屠夫此刻哪里还管其是不是仙人的门徒,他提着那重数十斤的大刀,起身便是大势若沉的一刀。
蒙毅看了看那刀势,直到厚重的长刀进入了身前三尺,他手中的长剑才如同长风游龙,将长剑剑柄之处轻轻点在了厚重的大刀刀身之上。
蓄力已满的屠夫这下根本收不住自己的大刀,刀身直接嵌入了大地。
而此时,蒙毅手中的木剑已然在以剑柄打偏大刀之后,借力将木剑剑尖之处轻轻的刺破了屠夫的脖颈。
一切浑然天成。
这便是蒙毅的剑道,剑者术也。
“抱歉,阁下之刀,才能不足以使得阁下入太阴学宫。”
“下一位!”
这时,众人才重视其这位少年。
能为仙人守门,果然绝非庸才。
从阳光高照缓缓到了日暮将要西垂,这时终于排到了公孙龙。
而这时一位黑衣老叟抱着一堆竹简缓缓走来,在蒙毅手中接过一道铭牌之后,走入东宫门之内。
公孙龙皱了皱眉,他指着进入学宫之中的老叟,问道:
“此老叟何以进入太阴学宫?”
“此先生之刀笔客,自然可进。”
蒙毅淡淡的笑着,不卑不亢,他是那种真正的儒雅君子。
虽只有不到十岁,但是风姿已具。
公孙龙点了点头,叹道:
“为仙人行刀笔之人,也算福也。”
这时,蒙恬问道:
“先生何名?”
“名家公孙龙也。”
蒙毅看了看蒙恬,蒙恬摇了摇头示意他不是有缘人。
“非是有缘之人,先生可以才论之,方可进入太学之中。”
这时候,公孙龙的弟子不忿道:
“吾先生之才诸国尽知。”
“诸国乃诸国,太学乃太学,岂可一概论之。”
蒙毅的声音淡如清水,没有嘲讽也没有夸耀。
他不在意眼前的人有什么身份,也不会显摆自己的能力。
这就是蒙毅。
公孙龙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今天他已经看了一天了,尽管多是酒囊饭袋之人与之论道,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少年确实不凡。
“十岁少年,尚可言国?”
公孙龙忽然开口道。
似乎是质疑蒙氏兄弟坐在这里,又似乎只是论述一个问题。
但蒙毅不紧不慢道:
“十岁少年,尚可言国,此国之福也。”
公孙龙点点头,又道:“少年如何视之名家?”
“吾以为,名家,诡辩之术也,然仍有其用。”
“先生曾言大道三千,条条皆可成道入圣,遂虽无大用,亦可用之。”
公孙龙闻言眉头彻底的皱了起来。
“何以大道?”
“窃以为强国者,皆为大道也。”
“商君之道,便为大道。”
公孙龙反驳道:“商君可称大道?叛国之人何为大道?”
蒙毅轻轻的看了一眼公孙龙,然后低头道:
“赏不遗匹夫,刑不避大夫,使天下之利系处于一孔,如何不强?既然强国,吾之目中,此为大道也。”
“商君,立西秦之筋骨,强疲弱之骨肉,雄霸于天下,何以不称大道?”
公孙龙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不得不承认“十岁少年,当可谋国”。
但是他不会承认名家是无用之学,这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此大道之争也。
公孙龙挺直了自己的佝偻的身躯,正色起来。
那位名家大家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了盛年,当年纵横舌辩诸国的时候。
第五十八章 涵盖诸夷
诸子百家能传其名于后世者,皆有大能者。
名家善辩,公孙龙更是此间的佼佼者。
他虽老矣,但老而弥坚,于此道越发的纯熟。
公孙龙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纯白的须发在微风之中轻轻飘荡,然后缓缓开口道:
“既强国之术为大道,何以施之大道,唯有名家之术也。”
“名家之术,可折服世人,口舌之利,无可当之。”
“昔者,孔子之徒端木赐,以言而辩,存鲁、乱齐、破吴而霸越,此非言之能乎?”
“鬼谷门徒也,张仪苏秦者,言乱诸国,合纵连横,舌辩天下而控于股掌之上,此非言之能乎?”
“蔺相如者,若非言语之能也,何以列上卿于赵者?”
“毛遂自荐,三寸之舌,胜于百万之师,名家之术也,何不能强国也?”
“又言商君,商君何以施法于秦,惟凭名家之术,服以秦孝公于口辩之术。”
公孙龙言语之间不紧不慢,引经据典。
一位盖世辩者,清晰的思维条理如同编制出了一张紧密的大网。
就算是蒙毅与蒙恬也不得不佩服其言语之精妙。
可佩服是佩服,蒙毅仍旧摇了摇头道:
“此谬矣。”
“足下所言,皆非名家之人也。”
“才能为本,言语为莫也。”
蒙毅笑了笑,他一边落笔在竹简之上记录下公孙龙之名,一边反驳道:“法家之术,骨也;商君之才,魂也;秦孝公不世之君也,心中自有论断,岂可因言而罪人,因言荣人?”
“盖因商君之策,密而不疏,有神鬼之妙也,言语者终归小也。”
公孙龙闻言余光扫了扫那高大至极的东宫门,心中忍不住叹道:守门稚童尚有如此,太阴学宫之主,会是何等人杰。
可他口中仍旧不慢,蒙毅与其相比终究是太年轻了。
舌辩之术,他沉淫数十年了。
岂是一小小童子可以辩过的?
“小子,寡闻也。”
公孙龙开口便为蒙毅下了论调,然后他缓缓道:
“秦孝公为不世明君,此商鞅之幸也;若秦王非明也,商鞅焉可入秦?”
“若国中无明君于世,又有佞臣乱言,若不通名家之辩,何以伸大道于国,断佞臣之错也。”
“言语之术,立身之法,可周游于诸强之间,护以己身;下者可庇护己身,中者可破佞妄于国,上者可因言而乱诸国。”
“如何不可称之以大道。”
“外人者,用名家之术成其名也,虽无其名,而有其实。”
蒙毅闻言后,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公孙龙,缓缓道:
“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非是明君,吾绝不辅之。”
“此道不同也!”
虽是蒙毅仍旧不赞同公孙龙的言语,但是公孙龙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眼前的少年与他之辩论,不是为了争出高下,只是想看看他的成色罢了。
只要他展示出自己的成色,他自然会让自己进入其中。
蒙毅顿了顿后朝着蒙恬伸出了一只手。
蒙恬见状从一金色的锦囊之中,取出了一物扔向了蒙毅。
蒙毅将其接下,转头看向了公孙龙道:“虽道不同也,然先生之才,却可入太学!”
蒙毅将手中的铭牌递给了公孙龙,道:
“此入门铭牌,太阴学宫之内,春秋先生曾立大阵于内,先生切勿乱走。”
“此外,先生之随从门人皆不可入太阴学宫之中。”
蒙毅话音落下后,公孙龙未有异议,他身后的仆从却已经炸了锅。
“什么?”
“先生之躯,若无人照料,如何可以?”
蒙毅摇摇头淡淡道:
“此乃规矩,春秋先生曾言:规矩不可破也!”
“若是有异议,退去即可。”
“无妨,仙人降世,岂会没有考虑。”
公孙龙摆了摆手,示意弟子门人安静,然后他转头看向了蒙毅道:
“可知小公子之名?”
蒙毅拱手道:“姬姓,蒙氏,蒙毅也!”
“可乃蒙骜之后?”
“蒙骜乃吾之祖父也。”
“将门有后。”
“小公子,日后再见。”
“先生走好!”
公孙龙闻言一拜,然后独自朝着太阴学宫的东宫门走去,而其身后的弟子门人他回头看都没有看一眼。
走到东宫门前,公孙龙才缓缓的停留下来,他捏着手中似木非木、似金非金的铭牌,缓缓的摩擦了一下手中的铭牌。
铭牌之上,一面篆刻“太阴学宫”四个大字,而另一面则是空白。
莫名的材质如同暖玉一般,温热而不失其圆润。
“太阴学宫吗?”
公孙龙抬头望着高大的太阴学宫东宫门,东宫门两侧的雕以龙凤,缥缈不可捉摸。
淡淡的蓝光裹挟着整个东宫门,与四方宫门连为一体,灵妙之中似乎独成一界。
“一派仙家气派,如此罢了。”
公孙龙忍不住赞道。
然后他轻轻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蒙氏兄弟。
“守门童子便以有如此之才,不知仙人又会是何等模样。”
“诸子门生,老夫先尔等一步,见一见那降世仙人!”
公孙龙大步走入东宫门之中,在淡蓝色的光幕之下,他手中的铭牌轻轻一闪,整个人已经没入了大门之中。
东宫门内,公孙龙踱步而出。
只见,眼前万点烟云环绕着无尽的亭台楼阁,琉璃瓦之上华光璀璨,碧波湖上荷花点点。
桃花坠落随着流水转动,姹紫嫣红之中缥缈至极。
一身着麻衣的中年男子见到公孙龙后,道:“小人常威,忝列仙人管家,公孙大家,请!”
“此真仙境也。”
“仙人之所,自然如此,春秋仙人曾言:唯有可传以万世之卷,方可配此华宫。”
“传以千秋万世吗?”
公孙龙望着云雾之中遮掩的太阴学宫正殿。
他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诸子百家大争,必然从此地开始。
太阴学宫正殿之中,李春秋缓缓睁开闭上的双目。
“来了吗?”
“来吧,争吧,不仅要争,而且要争得光芒万丈!”
“让诸夏之学,涵盖诸夷。”
言罢,他缓缓闭上了双目,雄伟的正殿之中再次陷入了宁静之中。
第五十九章 咸阳城外
秦国以北,无尽的草原之上,到处是横尸。
硝烟已尽,夜尽天明,可东胡、月氏与匈奴三族没有一个胜者。
可得益于草原之上的大家都喜欢顺风仗的习惯,三族的战损都不算太高。
月氏战损两成、匈奴战损三成、东胡战损一成半。
可匈奴单于、月氏王、东胡王都死了。
最高的位置只有一个,有谁不想走上去。
三族内乱自此而起,草原未来三载怕是很难平静了。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起源于在三族活下来的勇士口口相传的“阴兵”。
破月氏、行匈奴、擒东胡,万里纵横。
引动了这场莫名其妙却又影响深远的战争,彻底打乱了草原之上的势。
从此,草原之上一个关于“阴兵”的传说蔓延了开来。
传言之中,阴兵身如石,胯下是同样出于幽冥的阴马,其刀枪不入、万军莫敌。
他们多出没在黑夜之中,横行于草原之上。
任何人遇到他们都会有大祸临头,非死即伤。
而所有被阴兵盯上的人,哪怕在万军之中也难以逃脱,必然会杀死。
一时间,整个草原之上,所有的牧民都会在日落之前,便收整好所有的牛羊,以防遇到凶名昭著的“阴兵”。
白起可不知道他已经化身为戎夷口中的神魔,即使他知道也不会在意。
外邦戎夷而已,若有流言,以兵戈止之。
他白起从不惧怕长剑饮血。
正午的骄阳下,赶往咸阳城的大道之上,十一骑纵马而驰,带着深深的血腥味。
马蹄踏过浓密的杂草,行如疾风。
其中十骑当先,一骑落后于众人。
最后一人骁奉是白起所领骑兵之中唯一的生者,他与亡者同行万里。
尽管他将手中的马鞭不断的抽下,将骏马的臀部抽的满是鲜血,可是和前方的阴兵鬼马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抬头向前望去,骁奉可以看到身前疾驰的武安君。
武安君与身后的阴兵鬼马身上都沾染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作为随行的秦兵,骁奉虽然没有参与战斗,但是他知道那一夜武安君绝对是成功了。
引三族之兵,擒草原之王,戏弄戎夷于鼓掌之上。
这位传言从阴间归来的军神便以戎夷之命,宣告了他的回归。
只身转战三千里,百万雄师莫可敌。
在骁奉的眼中周围的景物不断的后退而去,在武安君的前方,天际处一道雄伟的城墙出现。
“到了!”
骁奉他心中是极其复杂的感受,既有刑满释放的劫后余生之感,又有见证一代大秦军神归来的荣幸之感。
与阴兵鬼马同行太久,那彻骨的阴寒时刻蚕食着他。
他都怀疑自己要折寿了。
好在咸阳城终于到了。
咸阳城前,城门打开人潮往来,六国之商贾、名士、学子等皆赴咸阳。
巨大的城门之外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
而此时十一骑自远方飞驰而来,城门守将远远便望见,他一挥手吼道:
“屏退人流,迎武安君。”
阴兵鬼马,除了被仙人复生的大秦武安君白起外,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传言仙人有命于武安君,使其远赴千里,现在君上既然回来,必然是有要事禀告仙人,他可不敢耽搁。
城门之前,秦之兵甲闻声而动。
令行禁止,这是大秦之律法。
铁律无情,军法无私。
秦兵持长枪而出,将咸阳城前众人分开一条大道。
在咸阳城外,刚刚到这里的荀子见到秦军忽然异动,皱了皱眉。
在这一路上,他与李斯已经听到了太多关于那位仙人的传说了。
只手遮天、起死回生、驾驭石人、与逝者论道。
其所行之事,皆逆天地阴阳之轮回,便是上古九天玄女也不曾做到的事。
荀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整个秦国民众对那位仙人的敬重。
上至王爵贵族,下至布衣黔首,无人不敬。
此时,咸阳城城门日夜不闭,只为了迎接四方入太阴学宫之中客人。
怎么会忽然使人让分开大道。
是谁来了?
“嗵!嗵!嗵~~”
秦军的战鼓敲了起来,鼓声震天,也震动众人的心。
这时秦军凯旋归来,迎王师的时候才会敲响的战鼓。
“恭迎武安君!”
林立众人两侧的士卒高声吼道。
不足百人,却有着千人之势。
“武安君?”
荀子与李斯相视一眼,心神一震。
这时候,另一车乘之上,一老者也闻言走出。
咸阳城前,无数六国之人与秦国之兵,顺着那大道望去。
“起死回生,逆天地之轮回吗?”
邹衍似是疑问,又似是在阐述。
在他的声音之下,极远处出现了点点人影。
其骏马如飞,人影抬头望时还在天边,但是不过转眼之间,策马之人便已经来达到了众人眼前不足一里之处。
这时众人才看清来人。
十一骑在大地之上飞驰,阴兵鬼马,杀气凛冽。
不过十息左右,十一骑便已经冲到了众人眼前。
带着一种浓烈至极的血腥味和彻骨的阴寒。
为首之人身上、胯下坐骑之上皆是鲜血凝固之后的样子。
其身上散发着恐怖的势,眼中幽深的黑眸却是无比的寒冷。
白起在咸阳城之前勒马而停,石马嘶鸣。
众人忍不住退了一步。
虽无利箭撕空,一人之势,百万之师。
“武安君吗?”
荀子抬头望着那身影喃喃道。
作为和白起同一个时代的人,荀子虽然不认同白起的做法,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上下千年,能与白起座而论兵者,怕是只有单手之数,而想超越白起,就更难了。
这样一位兵史留名的人就这样死而复生,以阴神之躯立于他的面前。
那位太阴学宫之中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在荀子身侧,身着麻衣的李斯则是双目之中闪过异样之光。
咸阳城大门之前,千人目光之下,骁奉下马抱拳道:“武安君,小人到此而止,君上慢走。”
白起看了看骁奉。
“与吾等同路,与汝未必善事。”
“下去吧!”
嘶哑而极具威严的声音落下后,白起带着身后九骑阴兵,转身离去。
春秋仙人,圣人老聃某已带回。
第六十章 五日之后
淡蓝色的灵气帷幕将如同仙境的太阴学宫与外面的世界分割开来。
太阴学宫之中没有四季,这里无论是何时都是荷花满池、桃花漫山,云雾缭绕着纯白的亭台宫殿,琉璃瓦点缀着无尽的彩色,尽显一派仙家气象。
太阴学宫之中,一身白衣的李春秋高坐在学宫正殿中央的高台之上,台高一丈,宽一丈。
无尽的灵气环绕在李春秋的身侧。
闭目盘坐的李春秋像是一只盘卧的真龙,无法言语的势法从李春秋的身上流露而出,使得整个太阴学宫大殿之中越发庄严。
在李春秋的座下,化为石躯的商君正指点着赵政法家之术。
他周身的阴气被整个大殿之中的肃穆之气,压抑到了极致,看不出丝毫的森然。
在商君的身侧,一身龙虎纹华章黑衣的赵政神情专注,琢磨手中的竹简。
即使是商君也不得不承认,这位仙人的弟子却是才思敏捷远超同龄之人。
法家之学,其不过数日已经掌握了真正的精髓。
赵政并不知道商君对其的赞许,他反复揣摩着势法,快速填补着法家的知识。
最终商君点了点头道:
“如此,法家之术,汝尽知也。”
“仅仅如此?”
赵政抬起头看着商君,他觉得自己学的远远不够,五日之后,他将要面对的可是天下所有的名家。
“此乃骨也,已有其骨,血脉自生。”
“活学活用吗?”
赵政喃喃道。
商君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赵政的表现十分的满意。
他借鉴李春秋给予的竹简,修改了自己的法家之术,将自己的法家之道更加趋近于完美,然后教授给了赵政。
这位秦国未来的帝王,可是比当年的顺眼多了。
“法家之术,精妙之处,汝已尽得之。”
面对商君的夸奖,赵政却不以为意,他摇了摇头道:
“可仍不足也。”
商君愣了愣,皱眉道:
“何以不足?”
“不足以论道百家?”
赵政看了看手中的典籍。
还是太少了,太慢了。
如此,他何以取胜于百家?
“论道百家?”
商君似乎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赵政点了点头,告诉他着并不是什么笑话。
赵政抬起头看着商君道:
“师尊令小子于太阴学宫论道之日,代师论道,声压百家?”
商君惊住了。
可仅仅片刻他便已经反映了过来,春秋仙人这是要造势。
既是为赵政荣登大宝造势,也是为横扫六国伏笔。
甚至,这位春秋仙人还在谋求更大的局,他商鞅还看不到的大局,将茫茫众生笼罩其中。
西方之月氏,北方之匈奴,燕境之东胡,乃至七国百族,天下生灵。
“此………是否过于着急了。”
商君看向了太阴学宫正殿之中的身影。
雄殿之内,纯白色的大理石石板显示着庄严而肃穆。
千丈之大殿,数十石柱,雕蓝印花,龙飞而凤舞。
坐于石台之上的李春秋缓缓睁开双目,淡蓝色在他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像是整个大殿都苏醒了过来,殿宇之内越发的深不可测。
李春秋缓缓看向了赵政,淡淡笑道:
“百家论道,独压群雄,可有信心?”
“弟子……弟子……”
赵政答不上。
他自从随李春秋起,向来自诩以天命所归,曾言要兼修万道。
可随着跟随李春秋修习时间的流逝,他已然知道了天下之雄壮奇绝,大道之无穷无尽。
虽然赵政仍旧认为自己当为人世之杰,但此时他必须承认自己没有十全十的把握。
舌辩群雄,声压百家,这从未有人做到过。
百家声名鹊起之人杰,哪个不是言语论述之中的高手,纵横江湖朝堂半个百年的英杰。
想要全部压尽,哪有这么简单。
不然就不是百家争鸣,诸子鼎立之局,而是一家之言。
见到此情此景,李春秋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一瞬间,似乎整个大殿都高了三分,白色的大殿越发的威严。
“名家曰辩,法家曰势,儒家曰仁,墨家曰爱,农家曰耕,兵家曰战,道家曰无为,阴阳家谈天道,纵横家论阴阳捭阖,诸子百家各成一脉。”
李春秋话语至此一顿,然后道:
“却未出一字。”
“何字?”
开口的是商鞅,百家之学何以合于一字,他也想见见是何字。
“一撇一捺,顶天立地;万灵之长,如此而是。”
“人?”
李春秋点点头,其虚空起笔,落笔在虚空之中写出了一个“人”字。
“人”字横在虚空之中,散发着神秘的势。
“人乃天地之一,然天地无情,万物至公,天道之下,人与刍狗又有何异?”
“人族之位,为历代人族先祖所争,自人皇先后有五龙氏,燧人氏,大庭氏,柏皇氏,中央氏,卷须氏,栗陆氏,骊连氏,赫胥氏,尊卢氏,浑沌氏,昊英氏,有巢氏,朱襄氏,葛天氏,阴康氏,无怀氏,此辈舍生而忘死,方有人族之位。”
“而诸夏所成,成于轩辕。”
“凡古而今,诸子之学,不出于“人”字。”
李春秋的声音很轻,像是九天之云,飘荡莫测。
然后他伸出了右手,石台之上三十六卷竹简凭空而动,落在了赵政身前。
“人有一学,名为社科,涵盖诸学于内,百家之论,皆于其中。”
“其涵政、商、心、史、人诸般所学。”
“论道百家,汝必精读,五日之后,且看分晓。”
“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李春秋话语言尽,再次闭上双目盘坐于高台之上。
而台下,赵政轻轻拿起了其中一卷卷轴,缓缓打开。
“社科?”
赵政朝着经卷之中望去。
只见经卷之上写道:“人而聚,成以社稷,社科者,社稷之律也。习商、政、法、教、史、伦等之法,览古而推今,博览人世众生所求、所进,而寻其道也。”
“世间真的有可以知晓一切的法门吗?”
赵政摸着手中的经卷喃喃道。
………………………
………………………
而此时,白起缓缓从太阴学宫东宫门内走入。
他周身血腥之味退去,血迹已然被常威洗去。
白起手持以雕花木盒从太阴学宫的大道朝着正殿之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