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出征无咎
云雾缭绕之中,纯白色大理石大道直通仙姿缥缈的大殿。
大殿之前,九十九阶如同白玉一般的石阶,每一阶梯上都刻满了神话的瑞兽,栩栩如生。
白起大步迈上了石梯,他的步子很稳,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太阴学宫之内,像是有着一座沉睡的巨兽,无形的威压将白起身上纠缠的杀气牢牢的压在其身上。
像是如果有异动的话,整座太阴学宫就要随时苏醒将所有的扰乱规矩的存在彻底镇压。
九十九阶如同白玉一般的阶梯很高,太阴学宫正殿前便可以俯视整座学宫。
数起于一,立于三,平于五,盛于七,极于九。
此阶梯便是取自天地极致之意。
白起没有停留,没有回头望向太阴学宫的缥缈瑰丽之景,而是大步走入了太阴学宫之中。
高大的正殿之中,纯白色石柱撑起了屋檐。
那位不知道叫什么的老叟依旧在角落之中雕刻着竹简,刀笔不快不慢,刻出来一个个篆文。
赵政依旧在苦读着竹简,其时而微笑,时而蹙眉,完全沉入其中。
而商君则是在赵政的身边落座,静静的读着书简。
白起将目光移过了一个个身影,一个个学案,望向了正殿的中心。
一个高有一秦丈的石台之上,身着白衣的李春秋闭目而坐。
“起,拜见春秋先生,幸不辱命!”
白起一拜,然后将手中的雕花木盒一呈。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中,众人的目光皆转向了过去。
高台之上,李春秋缓缓睁开的双目,其眼眸之中的蓝色越发的闪耀。
“武安君请起!”
李春秋轻轻的抬了抬手,木盒缓缓的落入了他的手上,而白起也被难以言喻的力扶起身来。
在李春秋的手中的木盒凭空打开,在木盒之中放着的是一个木偶。
在上面李春秋感到的是灵魂的气息,如果说世人之魂是没有丝毫的势法的,那么在白起、商君这些名垂青史的人身上李春秋看到了难以言喻的势法。
白起是缠身的杀气,商君是内敛的势法。
而在老聃的灵魂上,李春秋感受到的是一种说不清的道,似乎勾连着天地。
这就是无为吗?
李春秋将木盒放在了身侧,转头看向了白起,笑道:
“外夷之况如何?”
“东胡、月氏略强于韩国,而匈奴与韩国伯仲之间,若以吾为上将,三战可以屠族。”
白起言语之间是毫不掩饰的杀气。
在这个时代之中,中原诸国对于戎夷的态度是惊人的一致的。
易曰:上九,王用出征,无咎。
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昔者赵攻匈奴恐秦攻之,然而宣太后态度坚决“秦赵兄弟之争,戎夷外邦之害,绝不乱之”。
这才让赵国全力败了匈奴。
“此次,吾行三族之袭,引三族之兵而战,月氏王、东胡王、匈奴单于皆亡,此后三年之内,戎夷必然无力东行,内乱不止。”
李春秋为之无言,该说不愧是白起吗?
起战必然杀人,力求大迂回、大包抄,所过之处首级无数。
但是饶是李春秋也没想到他竟然敢仅仅以十骑石兵,行如此险招。
石人固然是强大,但是终究是有极限的,一旦被围杀,说不好便是身形俱灭。
“不惧?”
李春秋淡淡问道。
“何惧?”
白起反问。
李春秋笑了。
白起此人怕是真的不懂什么是怕,不过凡古之大将不将生死至于身外,往往难以成大事。
李春秋岔开了话题道:
“太阴学宫将开天下之学,商鞅、白起可愿留于此地授学?”
商鞅起身一拜道:
“人不可久,学可万世,商鞅愿之。”
白起亦拜道:
“白起亦愿一观天下英才。”
“如此甚好!”
李春秋看了石台一旁的石人,轻轻一弹指。
“引!”
木偶轻轻一颤,一道流光而出,没有阴魂的阴冷的气息,有的只是一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气息。
流光在李春奇的指引之下,落入了石人之中。
霎时间,石人面部变化了起来,一位老者的面庞呈现了出来,他双目之中虽有阴寒之气,但是其中更多的像是一种亘古而来的智慧,像是看透了时光的烟尘。
看到众人与太阴学宫的大殿,他眼中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有一种淡然。
似乎世间什么也引不起他的惊讶。
处万事而不惊,行峭壁而无波。
老聃缓缓抬起头,露出柔和如煦风的笑容。
“李耳,拜见春秋先生!”
“嗯?”
李春秋皱眉的看着李耳。
刚刚复苏的灵魂如何识得他?
“汝知吾?”
老子点了点头,淡淡的笑道:
“随将军至咸阳之时,听咸阳民众而知。”
“汝死后仍知世之变?”
李春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子,老子的身上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恬淡之气。
但是他为什么似乎可以透过术法的束缚看到外面的束缚。
“无尽游魂,吾独行其中,虽观世之变化,然不可脱身。”
“如此吗?”
李春秋轻轻看了一眼老子。
或许这就是老子的异常,李春秋早已经知道了所有青史留名的人,灵魂似乎都十分的独特。
可老子是他知道的第一个可以在无尽的灵海之中恢复神智的人。
按照他的说法,他死后便知道自己死了,一直在无尽灵海之中呆了数百年。
一介凡人,居然可以做到另类的长生,简直是旷古烁今。
无怪后人有人称其为太上道祖。
李春秋看了一眼老子道:
“此次,将先生请回人间,乃是有事相求。”
“仙人请讲。”
老子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事值得他惊讶。
“我欲成一学宫,其中纳万道之书,亦传道于天下,欲请先生为学宫馆藏书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太阴学宫吗?”
老子喃喃道。
李春秋点了点头。
“此吾之幸也。”
老子拱手一拜。
抬起身的老子,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太阴学宫,传道天下,他李耳虽然无争于世,却也愿意为天下理一理书册典籍。
第六十二章 无敌国手
太阴学宫三十六宫之招摇宫中,云雾缭绕,仙气铺面。
招摇者,属于二十八宿的氐宿,氐宿是东方第三宿,为苍龙之胸,万事万物皆了然于心。
龙胸,乃龙之中心要害,重中之重,故多吉。
此非待客之所,居于此地之人都是李春秋定下来的讲道之人。
为三十六宫之中夫子所居。
李斯此时便随自己的师尊荀夫子居于此地。
李斯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他自幼心存鹏鸟之志,拜入荀夫子门下之后,更是在稷下学宫见过天下英豪,就是齐王宫殿他也是见过的。
可是今日他才知道什么是雕栏玉砌,什么叫做穷极奢靡。
太阴学宫哪怕他只是转了一转这招摇宫,也可以知道此宫就是以诸国之力,亦非数十年不可为之。
“仙人之所,非凡人可思。”
一道声音在李斯的身后响起。
李斯随即转过身来,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位老者,其身着锦缎绫罗,须发皆白,有一种大贤之态。
“不知先生是?”
太阴学宫内无以头抢地的黔首布衣,不是仙人座下之人,就是诸国才俊大家,没有一位简单的人物。
而且,李斯进入太阴学宫的时候注意过,众人分为不同的宫殿。
能够跟自己的师尊同居于一宫的人,必然是诸国之中的大人物或者说大才。
“名家公孙龙!”
老者淡淡的笑着。
“李斯,师从荀夫子,儒家弟子,见过前辈!”
李斯一拜,礼数一丝不苟。
公孙龙笑了笑,自从他到此之后,老朽的残躯似乎逐渐开始恢复的生机,致使他的心情很不错。
“龙虎不饲犬马,荀夫子之徒,果有夫子风范!”
“前辈赞缪!”
公孙龙顺着李斯的目光望去,远处万道云霞,彩光将高出众宫殿一头的太阴学宫大殿衬托的如同神话之中宫殿一般。
“可是为宫殿景色倾倒?”
公孙龙说完,不等李斯回答,望着远处的奇景又道:
“吾居于此数日矣,每日再看着楼台殿宇,也不由不惊叹。”
瑶池琼台,仙境人间,世人有谁能够不沉迷呢?
“前辈,可见过太阴学宫宫主,那位春秋仙人?”
李斯低声问道。
越是观以太阴学宫,李斯对于那位太阴学宫的主人便越是好奇。
有着如此通天手段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公孙龙闻言叹了口气。
“仙人之面,仍未曾得见。”
公孙龙他又何尝不想见一见那位在世仙人,但是这又岂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
能以一己之力压一城之人,坐论人仙、地仙、天仙之怒;能起死回生,逆转天地阴阳;能在不足月余起荒野之地,成玉砌雕阑之宫的仙人。
世间何人对他来说不是凡夫俗子。
“太阴学宫之中处处阵纹禁制,吾亦仅于招摇宫与居士宫游走。”
居士宫处于东宫门旁,比招摇宫距离太阴学宫正殿更远。
李斯自然也是知道,他低声问道:
“敢问此二宫何意?”
公孙龙看了看李斯后,道:
“物以稀为贵。”
然后转身离去了。
荀子之徒,看来荀子也来了。
果然这一次大争必然是龙正虎斗。
公孙龙心道。
楼阁栈道之上,李斯目送公孙龙回屋之后,才轻声道:
“物以稀为贵?”
他李斯自然知道物以稀为贵。
可贵又能贵到何处?
他有一种感觉,招摇宫与居士宫相差绝不只是这么一点点。
这其中一定有巨大的差异。
那位仙人究竟所求为何?
李斯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缓缓走向了自己老师荀子的房屋。
“当!当!当!”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谁?”
荀子的声音沉稳而睿智。
“老师,我是李斯。”
“进来吧!”
房屋之中,整洁而纯白,如玉如雕。
室内中央,座位上荀子轻轻倒了一杯水,然后继续落笔写着自己的文章。
李斯进来之后,也并不言语,恭恭敬敬的侍奉在侧。
直到荀子将写完了这一卷书简之后,荀子才抬起头来。
“何感?”
“太阴学宫所求必大。”
李斯低头拜道。
荀子笑了,他将手中的笔轻轻放下,站起身来,推开了琉璃窗。
道道光辉照入了楼台之中。
荀子望着远处那雄伟至极的太阴学宫正殿道:
“所求不大,安可有如此手笔?”
“堪舆万国寰宇图,又岂会无故放出?”
“那位仙人所求是真正的天下,乃至于更大的宇宙天地。”
“此地当可比之禹皇九鼎,日后必然为天下所争。”
“至于争斗至于何等地步,便要看那位春秋仙人欲论何道,欲讲何道。”
说到这里,荀子顿了顿,他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徒弟。
自己这个徒弟什么都好,但是太痴迷于权术之法、名利之道。
实在不是能够传之儒家学问之人。
想到这里,荀子叹了口气道:“李斯,汝从师吾五载矣。”
“吾知汝志不在儒家之学,故传汝帝王之术。”
“如今大秦必兴,汝若有志,当观春秋先生之徒,日后其必大秦帝王。”
李斯闻言,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师尊,似乎想说什么,又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很感谢自己的师尊能够教授自己,即使自己没有能够继承儒家之学,师尊依旧悉心传授。
可是,他李斯有自己的志向。
望了望已然暮年的荀子,李斯最终一拜道:
“弟子,谢师尊!”
男儿少言,非不记恩仇也。
皆是千里恩义皆赴行动之中。
历史之上,荀子晚年入秦,难道就没有李斯之因?
荀子负手而笑道:“汝毕竟是吾之徒也。”
“徒弟有名,师长岂不有荣?”
而此刻,在荀子隔壁,一位中年人持子而立。
左手持白,右手持黑,落子如飞。
黑白杀的难解难分,最终黑子以微弱的差距胜了白旗。
放下手中棋子后,中年人摇了摇头道:
“王诩道兄,如此盛世,岂不可惜!”
“这十九道自道兄而去,天下何人可与吾对弈?”
“而现在这世间也多一位真正的仙人,也真正多了一位无敌国手。”
“吾绝非其对手,若是道兄尚在,或尚可而论!”
第六十三章 错则死矣
黄石公淡淡的看着自己的棋局。
黑白之术,他已然做到了极致。
尺寸之地,便是王诩道兄与他也不过五五之数。
黄石公,他是世间唯一与王诩相交之人。
因为他们都是真正聪明绝顶之人,三尺棋盘施展不了他们才华的时候,天下便是他们的棋局。
王诩在未遇到黄石公时,其左手持白,右手持黑,以诸国为子,以天下为局,旋转乾坤,自娱自乐。
后在遇到了仅二十岁却与其一般智慧通绝天地的黄石后,王诩才收敛心性,弃了天下之局,与之论道。
可惜,那时哪怕王诩养生之术冠绝古今也无法在为自己续命下去。
终究以一百五十岁,终于山谷之中。
黄石在王诩死后之后便开始游历天下。
不想世间竟然出仙人。
于是,他来到了这秦王之都,要见一见那位通天彻底的仙人,看看世间还有什么趣味。
“人间之事,无趣的紧,只盼天上仙人给这世间凭增一些趣味。”
“道兄,仙人已经盯上了白起、商鞅之徒,道兄或许日后与黄石可见。”
黄石公将棋盘之上的棋子缓缓收了回来,然后转身打开了琉璃窗。
阳光从窗外找了进来。
黄石公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望着湛蓝的天空,与远处仙境一般的纯白大殿。
“此时,吾可待之趣事,不过于四日之后的论道了。”
“春秋先生,国手不行无用之棋,黄石不才,想见见天人如何落子?”
黄石公眼中似乎瞬间整个天地都为棋局,而一只滔天之手搅乱着乾坤。
这才是真正的趣事。
可惜只属于绝顶的智者。
……………………
……………………
太阴学宫之中,因讲道而乱,太阴学宫之外,亦是不能例外。
公子子楚府邸之上,公子子楚身前是他的妾氏华姬,其育有子楚二子成。
华姬为秦国勋贵之女,本来在赵政尚未归国之前,其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子楚一切的。
母凭子贵后,华姬本来风光无限。
可在赵姬回归之后,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
他们全部倒向了赵姬,准确的说是倒向了赵政。
局势与人心的瞬间变换,不得不说让华姬十分沮丧。
“公子,妾身不求己身如何,只求成能拜入仙人门下。”
华姬锦衣披身,声泪俱下。
观其身段容颜,不得不说是足以让人色授魂与。
此时凄啼,更是让人不由得心疼。
可子楚却丝毫不为所动。
“仙人门下?”
子楚冷冷的看着华姬道:
“汝可知此为何物?”
“仙人门下,汝一个妇道人家,可知其为何物?便敢出口所要?”
“此乃天下人足以争破头颅之位,甚至说如果可能,秦国愿意为之开战。”
“此位是汝可以觊觎的?”
子楚的质问使得华姬一愣。
但回想了那一位所言,华姬还是一边哭泣一边道:
“此儿之庇护,赵政必王,只有仙人才能护成一生。”
“庇护?”
子楚像是被气笑了。
“天下所有人只有那位仙人才能重新让儿拥有与政儿争位之资。”
“此非汝所能知,谁人与汝说之?”
世人皆以为是仙人弟子的身份让赵政必王。
没有人知道,在赵政在未成为仙人弟子的时候,其就被春秋仙人断言为承大秦国运之人。
而更没有人知道,春秋先生曾许给赵政十愿,政儿手中还有六愿。
秦王的位置,没有人可以和其争。
成哪怕成为仙人弟子,也绝不可能成为秦王。
这是定数!
“无人与妾身说,妾身承认妾身有此想法,然母为子思,有何不对?”
华姬人就哭泣着,似乎是为成不公。
“公子,成亦是您的子嗣,赵政可,为何他不可?”
子楚轻轻的吐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成却是他的子嗣,但是正因为是他子嗣,他才希望成不争。
现在的局势定下来的便是成无法染指秦王之位,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威胁的王族兄弟才能长久。
赵政坐的越稳,成便越安全。
子楚低下头,捏其了华姬的下巴,将其的头抬了起来,注视她的眼神道:
“华姬,吾要汝记住,不论是谁给汝言语,汝当忘却。”
“此话,再不可与二人言,本公子可当汝未曾言。”
子楚的声音冰冷至极,与平日之中温文尔雅的公子形象大相径庭。
华姬看着子楚,有些慌乱。
她在子楚的声音里听出了杀气。
“公子,为什么?”
华姬收了哭泣,带着泪痕看着子楚。
“因为这是对儿好!”
子楚松开了手,直起身来道:
“华姬,汝可知,若汝非华阳夫人之亲,此时已然身首异处。”
“莫要成为他人棋子。”
“军国之事,错则死矣。”
子楚说完便大步走出了内院之中,可出门之后他却看到了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人自己的父王。
“父王!”
子楚一拜。
“嗯!”
秦王点了点头,然后他带着莫名的笑容道:
“君者寡恩而严刑。”
“汝以为如何?”
子楚头低得更低了。
“帝王之术,儿臣不敢揣测。”
“不敢个屁!”
秦王直接开口骂道:
“寡人容许汝想,给寡人好好想明白!”
“诺!”
子楚再次拜道。
此时,秦王看了看房内的华姬,侧着头似是无意的道:
“错则死矣,此句不错。”
“父王!”
子楚再拜,似乎是在争执。
可秦王似乎对他的争执并不感兴趣。
他转过身后冷冷道:
“华阳夫人之麻烦,寡人会解决,汝之麻烦,自己解决!”
“汝可明白?”
“儿臣明白!”
子楚将头已经低到了底。
而此时屋内的华姬虽然没有听懂,究竟说了什么,但是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她在秦王的语气之中听到了杀气。
秦王要杀人,他要杀谁?
“公子?王上?”
华姬朝着子楚投去了期盼、询问等等情绪的眼神。
可子楚只说了两句话。
“华姬,若为愚钝,当寡言以避祸,汝如何就不明白呢?”
“错则死矣啊!”
第六十四章 哪怕争一万次
咸阳,公子子楚府邸之上。
近几日夜色下的灯火都格外的耀眼,越过重重灯光。
一户雕栏楼阁之内,赵姬一身白袍加身,落座于卧榻之上。
而赵政则是一身黑衣,坐在赵姬身前,轻轻的为赵姬斟着清水。
“华姬非议政事,被公子处罚!”
“政儿,日后成便过继到了吾之名下。”
赵姬说到这里,顿了顿。
她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吾当以尊卑秩序教之,绝其染指王位之心,知天地有别,尊卑有序!”
赵政笑了笑,他轻轻揽起长袖,将水推到了自己母亲赵姬的身前。
“母亲觉得成可以抢得过儿臣吗?”
赵政的声音很静,似乎完全不在意成是否要跟其抢王位之事。
赵姬横了赵政一眼,冷冷道:
“即使是抢不过,也要多加防范,嫡庶之争,天下还少吗?”
孤家寡人,从来不是一个玩笑的称呼。
天家无情,皇族无兄弟。
赵姬轻轻喝了一口尊里的温水,看着赵政道:
“政儿,汝之父可是费了天大的力气才有的公子之位,汝不可掉以轻心。”
赵政摇了摇头,摊手道:
“母亲,儿臣要是连区区王位都守不住,何谈天下?”
“师尊会笑儿臣的。”
在李春秋那里已经求学多日的赵政抬起头来,看着赵姬道:
“母亲,儿臣从不怕对手,因为儿臣相信没有人可以击败儿臣,成既然吾之兄弟,断然没有冷落之理。”
“成若想争,儿臣便败其;成若错,儿臣惩其。”
“母亲便不需将其放于心上了,静享清福即可。”
“成,胜不了儿臣,哪怕争一万次,他也胜不了。”
赵政的声音很轻,但是其中的胸有成竹之感却让赵姬心生惊讶。
哪怕争一万次,他也胜不了。
这是对自己有何等的自信。
可是………
赵姬似乎想说什么,可看到赵政的双眼后,却又收回了自己言语。
她慎重的看着赵政的双眼道:
“政儿,汝已决之?”
赵政笑了,他抖了抖衣袖后,拱手一拜道:
“儿臣已然决之,儿臣日后之敌手何止千万,何惧一人!”
“吾儿好气魄!”
赵姬的声音拉的很长。
看着眼前的赵政,她有一种自己养育的雏鹰终于开始展翅的感觉。
鲲鹏九万里,一个母亲哪里能够陪一生呢?
随他去吧!
赵姬最终转身离开了庭院之中。
庭院之中,烛火摇晃。
而在赵姬走远之后,赵政才轻轻饮了一口温水,道:
“进来!”
随着赵政的声音响起,从门的角落之中,一个稚嫩的小男孩走了出来,他双手背在身后,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赵政。
看样子不过将近四岁的成轻声叫道:
“兄长!”
然后他又施了一个标标准准的贵族礼。
赵政起身揉了揉成的头,把小家伙的头发揉的乱乱的。
他自幼便没有朋友,周围都是敌人,受尽了人情冷暖。
可现在有了父亲、有了师傅,又有了弟弟。
看了看小成逐渐雾气蒙蒙的双眼,想哭又不想哭的样子,赵政笑了笑。
“都听到了?”
成点了点头。
“都听懂了?”
仅仅三岁多的成小脑袋点了点后,又摇了摇。
“懂……懂了一点点!”
在他这个年纪终究不会懂得太多。
赵政再次为成将乱了的头发缓缓理好。
“无妨,懂不懂都可。”
“成,你母亲可能最近无法陪你了,你就住在兄长这里吧!”
闻言,成眼中的雾气似乎是更浓了,他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轻声问道:
“母亲还会回来吗?”
“或许,有一天会的!”
赵政从来没有安慰过人,因为在不久之前,他一直都是被欺辱、被守护的人。
轻轻擦去了成的眼角的泪滴,赵政看着成的双眼道:
“成,兄长要汝记住一句话。”
成忍住眼泪,看着眼前兄长奶声奶气道:
“兄长请讲。”
“汝乃吾之弟,天下只有吾可欺汝,无人可欺汝。”
“成记住了!”
夜色很快便过去了。
时间越发的接近了太阴学宫讲道的日子。
咸阳城越发的热闹起来。
自商君制定律法开始,秦人很久没有活得像这日那么快活过。
而此时太阴学宫前,已然没有多少人排队了。
秦人能去试的已经试完了,现在主要是零星的六国宾客。
咸阳城西,太阴学宫东宫门前,蒙恬与蒙毅依旧坐在这里,静待着八方之客。
“兄长,又来了一人!”
“看样子当是个落魄贵族。”
“世无千载之勋贵,唯有千载不落之族。”
“蒙毅,最近发现你发老气横秋起来了。”
在蒙氏兄弟言语之时,一身风尘的韩非已走到了两人面前。
他穿着淡蓝色的衣袍,衣袍之上皆是风尘。
在韩非的肩上背着一个包裹,看模样已然陈旧。
走到太阴学宫面前,望着那高大雄伟的东宫门,韩非忽然有些踌躇了。
要想进入太阴学宫,唯缘与才也。
缘分,太过于虚无缥缈,不可捉摸。
韩非不敢将自己赌在上面。
可才华,他是口吃,这先天就吃了大亏。
“汝可是有意入宫听道?”
蒙毅轻轻的笑着问道。
看着眼前皓齿丹唇,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的蒙毅。
韩非不由得生出一丝自卑。
“吾……吾……吾却……却有此意。”
然后他背后的包裹之中,拿出了数个书简。
“此……此……吾之……吾之拙作,还……还……评鉴!”
一旁蒙恬只闻其声,便皱了皱眉头。
这让韩非心中一惊,暗道不妙。
可蒙毅并无神色变动,他一边轻轻的舒展书卷,一边问道:“汝可是有口疾?”
韩非神色有些暗淡的点了点头。
“无妨,落笔即可!”
蒙毅将一卷空白的竹简递给了韩非,然后开始看韩非书中言语。
半晌之后,蒙毅缓缓吐出一口气。
“书中虽有瑕疵,却有其才。”
“然书未必先生所铸,蒙毅还要与先生论述一句。”
“还不知先生姓名?”
韩非拜道:“姬姓,韩氏,韩非。”
“韩非?”
蒙氏兄弟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一丝惊讶。
第六十五章 哑龙居凤巢
被无尽的蓝光覆盖的太阴学宫东宫门前,蒙恬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手中剩下的最后一枚有名的铭牌,上面刻的便是姬姓韩氏韩非。
勾画的篆文在蒙恬眼中似乎与韩非格格不入。
“汝名韩非?”
蒙恬的声音之中带着深深的疑惑。
“是……是!”
韩非有些不明所以的一拜道。
蒙恬的手指轻轻滑过铭牌上的名字。
不该啊!
“奇怪!”
所有的有缘之人,皆有大才,可眼前这人怎么也不像是可以与那些人媲美的。
蒙恬疑惑的看了看蒙毅,真的要将这个人放进招摇宫?
那不是将山鸡放入了凤凰巢?
山鸡能够在凤凰巢之中生存下去吗?
蒙恬觉得够呛。
蒙毅见状摇了摇头。
“太阴学宫,春秋先生讲道之所。”
“春秋先生,必有其意,吾等兄弟照做便可。”
“有缘之铭牌发尽,亦可减少吾等手中之事,何乐不为?”
蒙毅笑着从蒙恬手中取过了那篆刻着韩非名字的铭牌,将其递给了韩非。
韩非诧异地接过了铭牌。
“有缘者,有才者,恭喜先生是前者。”
蒙毅淡淡的笑道。
有缘人?
韩非望着手中的铭牌,而上面清晰的篆刻着他的名字:姬姓,韩氏,韩非。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是那位春秋仙人早就知道他要来了吗?
或许那位仙人就是知道他有着口疾,才留下的这铭牌。
韩非握着手中的竹简心中思绪万千。
缓过神之后,韩非才一拜道。
“谢……谢谢!”
他可以看出来,眼前的少年是真的不在意他的口吃。
在眼前的少年眼中或许他和芸芸众生都是一般模样。
蒙毅闻言,拱手淡淡道:
“日后,太阴学宫之中,有缘再见!”
“等下,吾……吾……可……可以知道汝之姓名吗?”
韩非坑坑巴巴的道。
蒙毅看了看眼前这个有趣的有缘人,然后缓缓道:
“姬姓蒙氏,蒙毅,吾兄弟为王孙赵政之书童,于春秋先生座下听课。”
“日后或有相见之时。”
“吾………吾曾闻………曾闻……荀子亦是于此,可………可否告知………荀子居于何处,吾……吾……闻其大才,早欲拜访。”
蒙恬的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都结巴成这样了,不能少说两句话吗?
膈应谁呢?
“汝进去便知!”
蒙毅淡淡的笑了笑道。
“告……告辞!”
“不送!”
在蒙氏兄弟的眼中,韩非缓缓走向了东宫门,他在东宫门前驻足了一会,大步走入其中。
在韩非跨入东宫门之后,蒙恬才缓缓道:“竟有此等有缘之人。”
蒙毅笑了笑。
“兄长,安知其之才略?”
“若其策卷真为其写,招摇宫中当有其位。”
“可………”
蒙恬似乎想说什么,可蒙毅打断了他。
“可有口疾。”
蒙恬点点头道:
“吾此时方觉,当日那名家公孙龙所言不差。”
蒙毅笑了笑,落笔记载下韩非的姓名。
“且看吧,无言之龙是否可以栖身于凤凰之巢。”
蒙恬摇了摇头,丝毫不看好韩非。
“吾觉得他会被打击的失去信心。”
………………………
………………………
太阴学宫之中,一身长袍的常威静静的站在身着蓝色衣衫的韩非面前。
常威现在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太阴学宫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口吃不清的人进来?
他实在是想不通。
招摇宫之人皆是龙凤之姿,居士宫虽稍差些许,但是也是一方奇才。
可眼前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才啊。
常威打量着眼前的来人,怎么也看不出半点才气。
但是,没有宫外的两位点头,没有铭牌,这太阴学宫是万万进不来的。
前几日,不是没有人想要强行闯入太阴学宫。
可众人全部被太阴学宫的光幕挡在外面,然后被驻守在太阴学宫外的秦锐士一锅端了。
就眼前这人寒酸的模样,就更不要想了。
常威自忖,如果是这眼前人,怕是连秦锐士都绕不过。
“不……不知荀……荀夫子居……居于何处?”
足足半天,韩非才期期艾艾的讲完了自己的意思。
他想找一找那位荀夫子。
常威诧异的看着眼前人,来太阴学宫想找荀夫子。
不想找那位坐于太阴学宫正殿时刻注视整个天下的春秋仙人。
还真是有意思啊!
常威笑了笑,他侧身引了一步,道:
“先生随小人来。”
韩非跟上常威的步伐,在大理石的纯白大道上,常威边走边道:
“荀夫子离先生所居不远,到时先生定然可见之。”
“可小人有些话,需对先生说明。”
“请……请讲!”
韩非恭敬的拜道。
眼前的这位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虽然以极低的位置对待着他。
但是眼前人的实际位置绝对要高于太阴学宫的所有人的地位。
常威笑了,眼前人虽然结巴。
但是并不蠢啊!
常威走的很慢,他将手负于身前,边走边道:
“太阴学宫,有三十六宫,又有正殿一,副殿三,宫内各处皆有禁制,乃是春秋仙人所下,世人若入,则生死难测,所以请先生务必不要随意走动。”
“此外,太阴学宫之内,三十六宫之中,又有两大宫殿为众人所居,一名招摇宫,一名居士宫,先生所居便为招摇宫。”
“而先生所寻之夫子,便在招摇宫内。”
“小人建议先生,沐浴更衣、茶饱饭足之后,再去拜见那位荀夫子,如此才符合情理规矩。”
“足下所言极是!”
韩非一拜道。
他将自己的位置放的极低。
“此外,小人有一个建议。”
常威看着眼前的韩非,似乎是出于同情缓缓道出这么一句话。
说出之后,连他自己都有点诧异。
“足下请讲!”
韩非再拜。
“招摇宫内皆为龙凤之姿,先生或许才华斐然,可不宜多言。”
“先生应该懂小人之意,小人多言了。”
常威说完这一句后,便不再言语,朝着前方走去。
而韩非这时才缓缓抬起头打量起来太阴学宫。
浩浩仙宫,万千才士,还有那不世仙人。
韩非来矣。
第六十六章 有缘千里会
太阴学宫,三十六宫之招摇宫内,一色的大理石装着,素色让整个殿宇有着一种缥缈之感。
洗去一身疲惫的韩非缓缓的推开了大门,碧蓝的天宇,湛蓝的天幕,缭绕云雾之中楼台殿宇上琉璃瓦闪烁着光辉展示在他的眼前。
他轻轻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中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招摇宫太繁华了。
如同汉白玉一般的洗浴之所,所有精致之处非玉即琉璃,就连出恭之处也如此。
夜色之下,天顶夜明,暗室亦长明。
这就是仙人居所吗?
这比之韩王宫不知要奢靡多少倍。
韩非摇了摇头,将杂念甩出了脑海,他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时间的冲刷而腐蚀,唯有才华才可以与世间抗衡。
他双目之中的神情越发的坚定。
此时,就在韩非身旁的客房之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墨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出。
“早!”
瞥了一眼身侧的韩非后,黄石公淡淡道了一句,算是打过了招呼。
“早……早……早!”
韩非一拜,然后磕磕巴巴的回道。
在那位仙人管家的口中,他已然明白自己居住的是什么地方,招摇宫卧虎藏龙之地。
就连荀夫子也居于此地,可见有多少大能名家。
眼前的中年男子说不得也是一门之首。
“口疾?”
原本淡然的黄石公看着眼前的蓝衣青年忽然来了兴趣。
招摇宫之中,光是看那儒门之首稷下学宫荀况、名家之首公孙龙、阴阳家之首邹衍,他便知此地绝非一般人可进。
怎么今日竟然进来个口吃不清之人?
当真是一件趣事!
“是……是……是。”
韩非低首拜道。
“晚……晚辈听……听闻太阴学宫……才……才学大家皆至,遂欲……欲求学于此。”
黄石静静听完了眼前的男子话语,然后笑道:
“哦?何不拜那太阴学宫之主?”
“不……不敢高……高攀。”
韩非头低得更低了。
他自然是想拜的,可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会收一个有着口疾的弟子吗?
梦想总是要着陆于冰冷的实际的。
黄石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才缓缓道:
“可惜,差点。”
“不过凡古今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坚韧不拔之志亦可。”
黄石公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身侧,示意他可以去试试。
他已经被道兄王诩带坏了。
非玉树临风、倜傥非凡者不收;非才思无双、绝通天人者不收;非舌辩无敌、胸有傲骨者不收。
眼前的这家伙收了以后,看起来总觉得掉价啊。
日后要是见了王诩道兄还不被笑死。
黄石指点完之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他近日才知肴池宫,其为三十六宫之中美食餐饮之殿,那美味可是一等一的。
让黄石自己都有了忍不住学厨艺的想法。
韩非闻言便知眼前的男子似乎是看不上自己。
在黄石走过他身侧之时,韩非低头问道:
“敢……敢……问先生名……名……名讳?”
“一块黄石罢了。”
黄石笑了笑,然后指着荀子的屋子打趣道:
“那可是荀况!”
黄石的手指划过其余几间屋子道:
“次一等,邹衍、公孙龙亦可,汝好好思量吧!”
说完,黄石笑了笑,转身离去,走的好不潇洒。
招摇宫凭栏之侧,只余下韩非一人。
韩非抬起头望着远处的身影,这人的语气虽然恭敬荀夫子。
可字里行间之意,分明是将自己放到了第一位。
黄石?
天下没有听过这等名号啊。
难道是隐士?
今日之时,天下混战,不少才能之人,都不思入世。
有才而无名却亦是有可能。
可惜有才又如何?
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韩非摇了摇头,转过身。
有时他也恨自己的口吃,但是他知道世界之上总有人比自己更惨,黔首布衣之徒,多是衣食之忧,哪里比得上自己的。
至少自己还是韩王胄氏。
世无满足之欲啊!
“当!当!当!”
敲门声轻轻的响起。
“谁?”
房间之内,一身白色长衫的荀子停笔看了看身侧的李斯,皱眉问道。
“后学末进,韩非拜见夫子。”
或许真的是天命所归,韩非此时第一句话竟然没有结巴。
一场或许是宿命之中的对白,李春秋扰乱了应有的一切。
可韩非却辗转千里由齐到秦多行了数千里,依旧见到了荀子。
有时候缘分这个东西,当真是妙不可言。
“进!”
随着一声荀夫子的声音响起,韩非推开了门,迈入其中。
…………………………
…………………………
而此时太阴学宫之中,三十六宫之琅宫中,书架林立,数不清的书上面放着一卷卷书卷。
在琅宫中,宫顶之处,无火而自生光亮,将整个宫殿照亮。
整整齐齐的书卷,满是书香竹简之墨雅之香。
传言琅者,天帝藏书之所,为书籍奇珍之地。
老子不得不称赞,此地却是配的上这个的名字。
此地比昔日周氏之书馆,更加一尘不染,当是世间最大之书库。
赵曦成带着老子踱步在其中,指着两侧的书架道:
“此间有书籍一万五千余策,每日春秋先生都会着笔书写,由小人篆刻,是故书简每日剧增。”
“其间包罗修道之法、统兵之策、农桑之略,医药之方等等,下者………”
老子石躯微动,缓缓踱步,其目光划过一部又一部的书卷。
《武经》、《农桑太略》、《千金方》、《本草纲目》、《论歼灭战》……………
这里没有类似诸子百家学说的文章名录,有的只是老子并不太熟悉的专业法门。
这些毫无疑问皆是各行各业的顶尖之术。
是世人所求不得的无上秘术。
身着麻衣的赵曦成缓缓道:
“然此间之术,皆强国之术,修仙之道,不可轻传于人。”
“遂还请先生于此整理。”
“分内之事。”
老子淡然的笑了笑。
他无为无争,书中之知识便是他生所求之术。
整理书籍对他来说,这是最快乐的事情。
天下最大之书库,世间最奇之宫楼,寰宇最高之学宫。
这是享受啊!
第六十七章 风满楼
在秋日之中已经收敛了灼热的太阳从远方的天际落下,黑夜为天宇铺上了一层帷幕。
可太阴学宫却不显得丝毫的黑暗,淡蓝色的光幕遮掩着整个太阴学宫,也照亮着整个太阴学宫。
在黑夜之中,光幕的光芒并不显得耀眼,反而很柔和。
像是在半空之中的蓝色水幕,一道道灵动的波纹荡漾着。
太阴学宫雄伟的正殿之上,穿过一个个撑起太阴正殿的石柱,便可以看到一身黑衣星耀之章纹的赵政手指从竹简最后一行滑落。
感受着指间传来了凹凸的质感,赵政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人世之道,如此而已。”
世间匆匆,夜幕已然悄然而至。
明日便是论道之期,诸子百家,天下之才,皆汇聚于太阴学宫之中,对论天下,决之大道。
可赵政的心却已然没有丝毫的波动。
像是一片沉静的湖面,亘古无波。
他之前的慌乱、紧张等等情绪缓缓在书中的新天地之中散去。
“这卷书?社科吗?”
赵政将手中的竹简翻到了第一行,上面写着“社科”二字
将天地寰宇与人独立出来研究,这是从未有前人想过的。
可社科这门学问却是如此研究的。
将所有的资源、人性等因素放进一个社会框架之中考虑,可以说是独开一道。
将百家全部囊括其中,可谓是旷古烁今。
“悟透了?”
空荡荡的宫殿之中,高台之上,李春秋缓缓睁开了双目。
未见他有着什么动作,便凭空从石台之上落下。
“不敢说悟透。”
赵政一拜道。
“明日便是百家之论,有几成把握?”
李春秋缓缓迈开了步子,朝着宫殿之外走去。
而赵政慢了李春秋一步,跟在李春秋的身后,两人穿过立于两侧的桌案,走到了太阴学宫正殿之前。
夜色下,大殿前,只有李春秋师徒二人。
赵政缓缓道:“九成!”
“好!”
李春秋抬起头双目望过了淡蓝色的光幕,看向了那无尽的星辰。
星辰闪耀在高天。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但这终归是属于诸夏的时代。
李春秋知道诸子百家定然有着不服气,所以他要挫一挫百家的锐气。
而赵政便是便是这一把锉刀。
“敢问师尊明天会观百家论道吗?”
赵政随着李春秋的目光一起望向了那无尽而寥远的星辰。
曾经几时他只是以为这些星辰不过是砂砾一般的大小,可谁知道这每一颗星辰都可能不差于一个世界呢?
李春秋笑了笑。
“怎么?”
“没有师尊我给你打气,怕了?”
赵政轻轻的摇了摇头。
“弟子想让师尊看看诸子败倒在政儿脚下的样子。”
李春秋笑意更浓。
“够自信啊!”
“胸中无有万丈志,安敢驭马踏鲲鹏?”
赵政一拜豪气道。
李春秋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徒儿,如果说之前他是因为赵政是始皇帝而教之。
那么现在他已经将其彻底看做了自己的弟子。
不得不说,未来的始皇帝真的是一个好学生。
好学而不惰,聪慧而不弄巧。
“武安君、商君、九鬼骑都会到。”
“但为师不会去。”
“为师讲道之日,许你来排百家之位。”
“到时,为师会见一见我教出来的幼龙,是如何风光。”
幼龙?
赵政轻轻抬了抬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的师尊,似乎有点不安道:“师傅是否会觉得弟子浮躁?”
说大话总会引人不喜,赵政生怕在自己师尊心中扣分。
“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为师又岂会不懂?”
李春秋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笑道。
“你希望为师看到,自然是因为为师在你的心中很重要,为师只有欣喜罢了。”
赵政这时候抬起头,看着李春秋道:
“师尊!”
赵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和被认可的激动等等复杂的情绪,仅仅是一刹那又全部消失在了其脸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弟子不敢浮躁,因为弟子知道学无止境,而师尊所学更是弟子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别夸你师尊,你师尊也会飘的!”
师徒两人站在雄伟庄严的太阴学宫正殿前,相视而笑。
“明日,为师不只要你赢,为师还要你替为师挫一挫百家的锐气,你可做的到?”
“弟子,遵命!”
赵政认真一拜道。
李春秋看着眼前的赵政。
明日这一步至关重要,一可挫百家锐气,收之太阴;而可立赵政之威,宣扬宇内;三可为其登基打下基础;四可统一大方向;五可为传道天下奠定基础。
而这一切都压在了赵政的身上。
可李春秋相信赵政可以做到,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未来一扫**的秦始皇,也因为他是自己的徒弟。
自己的徒弟怎么会败?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皇皇。凡之潜龙,皆有异象,为师就静待吾之弟子,代师论道,威压百家。”
“到时候,为师送你一件礼物。”
“那徒儿也静待师尊之礼。”
赵政笑着拜道。
“啪!”
李春秋伸出手轻轻在赵政头上敲了一下,把赵政敲的一个激灵。
“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政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装作委屈的样子道:
“师尊,您不能像对待大白那样对我啊。”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坚决,赵政又补充道:
“我感觉最近大白都被打傻了!”
李春秋又是一巴掌,拍在了赵政的脑袋上。
“胡说,长庚宫,你师尊我最近都没有去过。”
“赶紧滚去睡觉,明天你要是弄不翻那些百家之人,你就把社科抄一百遍!”
“啊?”
“一百遍?”
李春秋背起手、绷起脸,点了点头。
然后赵政飞一般的在李春秋身前消失了。
看着赵政远去的身影,李春秋笑了起来。
“幼龙已然初露锋芒,仙秦的大船也快要了。”
“这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春秋转身,走入了纯白大殿之中。
夜色无言,太阴学宫一片沉寂。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八章 岁月催人
长河破落,陨星沉。
当雏日从天边升起,驱散了世间的阴霾。
一声清脆而有力的鸡鸣声,催破了一切的宁静。
公子府邸之中,身着睡衣的赵政缓缓睁开的双目,他掀起了锦缎被褥,侧身坐了起来。
“沐浴、更衣!”
长发披肩的赵政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
公子府中的侍从闻声而动,六位身着丝质黑衣的女子走了进来,轻轻地为赵政褪下了丝质的睡衣。
而其后一位位男仆提着一桶桶冒着热气的水,将水倒入了大木桶之中。
一时间,整个房间之中都是朦胧的雾气。
在一名侍女反复试过了水温后,赵政缓缓踏入木桶之中。
房屋之中,传来了流水冲刷的哗哗声。
而此时咸阳城与太阴学宫的众人也纷纷醒来。
太阴学宫之中,招摇宫的众人被太阴学宫的家仆伺候着沐浴更衣,而居士宫则是没有这般的待遇了。
黄石在自己的屋内静静的享受着。
“无怪世人皆以思荣华,权势名利醉人心啊。”
他轻轻的笑着,然后换了一个舒服的角度,继续享受这美人温浴。
而韩非就十分的不受用了。
他自幼流亡于楚,回归韩国之后,虽有封邑,可却撑不起这般奢靡。
“吾……吾……自……自己便可。”
韩非急地结巴更加的厉害了。
“今日为论道之时,先生当沐浴更衣,不然何以与诸贤论道?”
一位红衣女子轻笑道。
“吾……吾……那可……可以……以快些吗?”
“诺!”
六位红衣齐齐一拜。
一时间雾气之中皆是女子的轻笑声。
咸阳城之中,子楚早早已经起身。
他梳之华冠,身着星月荣华之衣衫坐于公子府邸的大堂之中,轻轻的研磨着手中的酒盅,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政儿呢?”
随着一声声音轻轻的响起,秦王身着素衣缓缓走入了大堂之中。
“政儿正沐浴更衣之中。”
子楚低首拜道。
秦王闻言点了点头,赵政的仆从封邑都是他赐下的,其的封邑比之公子也只高不低。
不然,仅仅是公子的子嗣的身份可不是这般奢靡。
踱步于大堂之中,秦王轻声道:
“燕国阴阳家邹衍,日前面见寡人,求秦出兵协调燕赵之事。”
“父王应下了?”
“寡人可不能让赵国吞了燕国,不然总归是祸患。”
然后秦王似是胸腹之中气短,猛然咳嗽。
“咳咳咳……”
华锦之上,有着一丝丝血迹。
秦王瞥了一眼将华锦收起,继续道:
“咳咳……燕王无用,所以赵败燕杀至国都;不过亦是因为燕王无用,寡人才要保下燕国。”
“无能之敌与有才之敌,可是天壤之别。”
“父王?”
子楚见状流露出来一股担忧。
秦王反而是摆了摆手。
“无妨,那春秋先生说的一点不差,酒色食人之筋骨,寡人之前总归是太放荡了。”
“一年不过弹指之间,汝做好准备吧!”
秦王缓缓落座于上位,然后饮下了一杯清水,闭目养神。
子楚欲言又止,终归是摇了摇头。
秋风穿堂而过,惊起了王室衣衫。
不一会,吕不韦与蔡泽缓缓走入了大堂之中。
“拜见大王,拜见公子。”
“起身吧!”
坐于上座的秦王淡淡道。
昔日之中,李春秋曾与子楚互换了三位太阴学宫之中听道的名额,而秦国最终派出的便是子楚、吕不韦与蔡泽三人。
自从赵政拜入春秋仙人门下之后,整个秦国朝堂的态度都偏向了子楚,不然也不会有赐予赵政封邑之事。
“诸位国之肱骨,大秦终归是要靠各位了。”
“秦王折煞臣等了。”
吕不韦与蔡泽再拜。
而此时,赵政缓缓从大堂之侧踱步而出。
“拜见祖父,拜见父亲。”
“见过纲成君、见过太傅。”
众人望去。
赵政梳理冠冕,着玄鸟之饰,配琉璃之玉,其立身端正,器宇轩昂。
岁不过十,却已然有了佩剑千里,乘云直上之风姿。
其眉宇之间,隐隐有着帝王之威。
“有孙如此,夫复何求?”
秦王都忍不住一时失神。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啊!
看了看赵政后,秦王露出了笑容,摆摆手道:
“太阴学宫讲道,宜早不宜迟。”
“祖父便不耽搁吾孙之事,去吧!”
赵政一拜道:
“孙儿,告退。”
吕不韦、子楚、纲成君蔡泽也纷纷拱手而去。
徒留秦王一人,看着空荡荡的院落。
他抬起头看着门院高楼,摇了摇头。
“唉,孙儿都已这么大了,寡人如何能不老?”
“岁月催人啊!”
明明是朝阳露彩,可秦王却依旧感到的日暮西山。
“去吧,去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
公子府外,行人列于两侧,从高门贵族到黔首布衣,众人皆看着那走出的少年。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
人与荣华,谁可一言蔽之。
“那就是秦国未来的王吗?”
人群之中有人轻声道。
黑衣之下,玄鸟之中,赵政十岁之躯,如比山虎湖龙。
他目光扫过整个咸阳的大道。
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低下了头。
不怒自威,如此而是。
环视之后,赵政轻轻的将手指搭在嘴唇之上。
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彻整个咸阳。
太阴学宫之中,一只肩高八尺的白虎呼啸而出,如同风卷残云。
白色的残影,吹拂着天地之间的落叶。
不过二十息,白虎就到了赵政的身前。
这几日在太阴学宫之中吃好喝好,这白虎又长高了不止一个个头。
威势更胜从前。
众人下意识的后退。
大白在人群之中,环视了一圈,一声嘶吼。
“吼!”
声音似乎穿过了众人的身体,许多人直接栽倒了下来。
虎啸穿身,肝胆俱震。
“大白,不许吓人!”
赵政伸出手来在白虎硕大的头颅之上狠狠一敲。
白虎懵了。
就连脸上的狰狞也全部消退,只留下了呆滞的眼神。
完犊子,这小子跟他师傅学坏了。
揉了揉白虎的头,赵政轻声道:
“今日很重要,载我入太阴学宫。”
赵政一跃而上,跨上了白虎身上。
他望着远方那雄伟的宫殿,拍了拍白虎的脖颈。
白虎虎步龙行,从咸阳的大道上朝着太阴学宫走去。
百家之才,天下之士,政来了!
第六十九章 紫霄宫
碧蓝的天宇之下,清晨的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新。
赵政驭白虎,自咸阳东侧公子府出,过咸阳大道。
其身后,跟着子楚、吕不韦与纲成君蔡泽,三人骑着骏马,远远的跟着赵政。
而三人身后则是送行的咸阳城勋贵,首当其冲的便是蒙骜与蒙武两位将军,其侧为蒙氏兄弟,然后便是九卿随之。
人流浩浩荡荡行过整个咸阳城的中轴,西出西城门。
赵政乘坐在大白的身上出了城门之后,轻轻拍了拍白虎。
大白虽然不明其意,但是还是停了下来。
束华发而着玄鸟黑衣的赵政抬头向前望去。
如白玉一般的高大宫门在远处矗立着,淡淡的蓝色帷幕自雕刻着龙凤的宫门而起覆盖着整个宫殿。
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碗倒扣着大地。
太阴学宫东宫门,凡九土城郭,不知有多少人妄图有机会从这里进入太阴学宫,想见一见这不世仙宫,也是见一见自己的师尊。
在这里,赵政停了停后,回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子楚道:“父亲,吾先行一步。”
“去吧!”
子楚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走。
赵政入太阴学宫是以春秋先生的弟子的身份,而他则是不同,他是论道人,亦是听到人,自然不可随之入内。
身份不同,规矩不同,子楚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
其实,他已经有些接受了自己儿子比自己厉害的事实。
能生出来厉害的儿子,其实本身也是一种本事。
赵政闻言侧身一拜,然后抬头高声呼喊道:
“蒙恬、蒙毅!”
“在!”
蒙氏兄弟皆着黑衣,纹虎纹,束贵族之少年冠冕,其驭马而出,策马于赵政身侧。
三人并立,少年之态,意气风发。
“随吾入太阴学宫。”
随着赵政的声音缓缓响起。
蒙恬与蒙毅策马而出,随着赵政座下的白虎走入了淡蓝色帷幕之中。
穿过了淡蓝色的帷幕,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身麻衣的常威,其身后则是列阵以待的家仆。
太阴学宫之内,常威早已随着众人待命了。
“恭迎王孙赵政!”
见到赵政进入之后,常威携带众人缓缓一拜道。
“常威叔,论道之事可是准备妥当了?”
赵政坐于白虎之上问道。
“王孙放心,一切只待王孙吩咐。”
常威再拜道,然后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其身后的家仆缓缓为赵政让开了大道。
“请!”
赵政与蒙氏兄弟,行过宽阔的汉白玉大地,众人朝着远处宫殿走去。
行走在宽阔的大道之上,蒙毅轻声问道:
“王孙要去其中先拜访春秋先生吗?”
“不了!”
坐在白虎身上的赵政摇了摇头。
“成事之后,再拜师尊。”
“去紫霄殿!”
紫霄殿便是太阴学宫三大偏殿之一。
为太阴学宫自东宫门入后,去大殿必经的一殿。
其前有六十六阶汉白玉阶梯。
仅仅低于太阴学宫正殿,赵政与蒙氏兄弟在紫霄殿前落步下来,然后缓步登上了紫霄殿。
而白虎见赵政不管自己了,立马朝着长庚宫跑去。
天大地大,看儿子最大。
自己老婆最近傻劲刚刚过去,好不容易不打自己,自己要趁这个时间跟自己的儿子好好的交流一下感情。
六十六阶汉白玉石梯已上,立于紫霄殿殿前,三十六宫皆矮了一筹。
赵政笑了笑,他闭上眼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请招摇宫、居士宫与大秦三位论道人入紫霄宫。”
“使招摇宫与大秦论道人居于最前,而居士宫次之。”
“诺!”
常威站在赵政的身后缓缓一拜,然后便缓缓退去。
李春秋昨日夜里便曾经嘱咐过他,今日之内整个太阴学宫之中,皆由赵政作主。
所以无论今日赵政下什么命令,哪怕是他下令将整个太阴学宫翻了,他也只有“照办”二字。
在常威退去之后,蒙毅侧着头轻声问道:
“王孙,有把握吗?”
那可是百家,其中不缺纵横家鬼谷子那般的狠人。
即使他们并没有全部到场,也绝对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永远不要小看天下人,这世间从来不缺绝世的妖孽。
赵政笑了笑,他抬头望向了远处的居士宫与招摇宫。
“昨日,师尊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王孙如何答之?”
蒙毅随着赵政的视野一起望向了远处的楼台。
赵政笑了笑,道:
“吾只有五成半的把握,可却对师尊说有九成。”
“啊?”
蒙氏兄弟相视一眼,眼神之中皆是迷茫。
然后蒙毅上前一步,开口道:
“那要是输了怎么办?”
“春秋先生那如何交代?”
“输不了了。”
赵政轻轻的摸了摸身侧的长剑,剑柄上篆刻的花纹缭乱,让人有着一种格外踏实的感觉。
尤其是赵政的剑术登堂入室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的明显了。
“为什么?”
蒙恬不解道。
昨日只有五成半,今日便有十成,世间断然没有这种道理。
“因为我站到这里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到了自己赢定了。”
赵政嘴角扬起,皓齿微露。
举手投足之间,那是一种难以言语的自信。
“啊?”
蒙恬下意识的挠头,摸到自己的冠冕之后,怕将头发弄得凌乱,又将其放了下来。
“怎么会昨日只有五成半,今日便有十成了?”
“就是一种感觉,仿佛是上苍在你耳边低吟,而你已经看到了结局。”
赵政说完了后,轻笑了一声,也不解释,直接转身走向紫霄宫中。
留下蒙氏兄弟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蒙恬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蒙毅。
为什么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蒙毅摆摆手,示意他也没有听懂。
最终,蒙氏兄弟随着赵政走向了宫殿之中。
紫霄宫由三十六根汉白玉石柱撑起,在大殿之中有一处以琉璃瓦铸成的高台,纯净无暇。
而在高台四方,皆是桌案,上面悬着毛笔,砚台,案台之上有着一卷卷空白的竹简。
“落座吧!”
赵政坐在了最前方,蒙氏兄弟落座在赵政的身侧。
赵政缓缓闭上了双眼,一时间紫霄宫中陷入了宁静之中。
可蒙毅知道,最多三刻,宁静便会化为惊天巨浪,席卷于整个紫霄宫之中。
王孙,您真的有把握吗?
第七十章 紫霄论剑
长风淡淡。
太阴学宫汉白玉的大道上,招摇宫众与子楚三人,行于前,居士宫行于后。
众人过曲水桥,朝着平日里对众人来说视为禁忌的紫霄宫走去。
远远望去,紫霄宫立于远方,有此一宫,覆压天地。
煌煌之威,如此而是。
黄石长袖华服,行在韩非身侧,遥望那宫门,侧身看着身侧的韩非笑问道:
“高否?”
“高……高。”
韩非磕磕巴巴的答道。
“仙人从道下人间,有此危楼高百尺,就是不知楼中天人是何等模样。”
黄石摇了摇头,背其手来,朝着远处而去,边走还边传出一阵自语声:“仙人?国手?大局如何?持棋者如何?”
韩非皱了皱眉,眼前这人奇怪的紧。
看似淡薄,实则目空一切。
好似这太阴学宫之中,除了那位不曾露面的仙人,看不上任何人。
他究竟是何方人士?是哪一家的人?
来此又是为了求什么呢?
韩非想不通,只得摇摇头跟上了众人。
走在最前的李斯这时候缓缓开口道:
“师尊,仙人论道论何?”
已然青山生白发的荀子,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知。”
“那?”
“见招拆招。”
荀况望了远处宫楼,大步而去。
与王侯将相他都论过道,可就是没有跟仙人论过道。
今日,也且过过招!
而在招摇宫身后,众人衣着则是明显要比招摇宫落魄些许,而人数也要多上许多。
在人流当中,有六人持刀,十五人持剑,皆是人间好手中的好手。
其中有数人望着远处的宫楼,其瞳孔之中,幽暗不见光点。
反而手中兵刃在握,青筋暴起。
数百丈的距离,不过弹指的时间。
子楚、吕不韦、纲成君蔡泽与黄石、荀子等人走在最前。
他们大步跨上汉白玉的石梯,一路上了紫霄宫。
可待众人走入紫霄宫之后,却只见三个华服少年坐于紫霄宫之中,而众人身侧两位石像落座于三位少年身侧。
“诸位既然来了就请落座吧,论道也要开始了。”
高大华丽的宫殿之中,赵政背对着众人,淡淡道。
常威闻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众人缓缓向前落座在琉璃瓦高台之侧的座位之上。
李斯的目光一直聚焦在那位坐在众人中央的赵政身上。
传闻秦之春秋仙人只有一个徒弟,便是秦国公子子楚之长子赵政。
那两位少年皆是那日守门之人,那中间的少年便应该是那位春秋先生的弟子。
“赵政吗?”
李斯轻轻的低声道。
他所学帝王之术,能否用的上,便要看这位了。
人之鸿志,三五十年罢了。
就看看能不能赌对了!
在招摇宫众人落座之后,居士宫之人才入了紫霄宫之中,落座于招摇宫众人之后,常威走到了赵政的身边一拜道:
“禀王孙,宾客皆至。”
“那么,开始吧!”
身着玄鸟黑衣的赵政缓缓站起了身来。
玄鸟者,秦之图腾也。
天生玄鸟,降而生商,秦之远祖飞廉图腾便为鸟首鹿身。
此时身着图腾的赵政,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威势,睥睨四方。
“开始?”
无论是子楚三人,还是整个论道之人全部一惊。
仙人不至,如何就开始了?
未等前排招摇宫的人开口,坐于后座的一位居士宫的魁梧男子便开口问道:
“敢问王孙,春秋仙人何在?”
赵政笑了笑,他一手搭在长剑之上,大步迈上了琉璃高台,转过身来看着众人。
“老师,如何有这般容易见到?”
众人闻声为之哗然。
黄石坐在前座,用手肘支着自己的脸,闻声笑了。
“有意思。”
“这便是第一手棋吗?”
黄石轻轻抽了一卷竹简,铺平在桌案之上。
而赵政缓缓开口道:“今日论道,吾与诸公也,败了吾,诸公今日便可与师尊论道。”
“可如果败不了,明日师尊讲道之时,诸位便可见得师尊。”
赵政的声音很轻,不卑不亢。
自有一种威势。
“所以是春秋先生看不上吾等了?”
那人嗤笑道。
“吾师不与碌碌之人论道,赵政代师与诸公论战,胜了自然可以见师尊。”
赵政持剑身侧,淡淡看着来人道:
“如本事不济,亦是怨不了别人。”
“好!”
那魁梧男子大笑道:
“吾见王孙持剑,吾之一道唯手中之剑,王孙可敢与吾论一论?”
那人持着手中长剑,立起身来,高声道。
黄石头也不回头,挥毫落笔。
“搅局的来了!”
只见,竹简之上轻轻写下了四字:不战屈兵。
“这是大势啊!”
黄石带着笑意的眼神似乎看透了一切,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透。
“今日赵政代师论道,凡宫中之人,皆可论之。”
赵政轻轻扶着手中的剑柄,轻轻道:
“论剑,自然敢!”
他随即顿了顿又道:
“可一人一论,太慢了,诸位有意论剑者,一起上吧!”
“王孙此言当真?”
一位位紧握着兵刃的男子站了起来,似乎杀机早已怀绕在了太阴学宫之中。
春秋先生与秦唯一的羁绊便是赵政。
赵政若死,有些联系便不是那般的紧密了。
“自然当真!”
赵政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柄,轻轻研磨着。
最先开口的男子,长剑轻轻出了三寸,似是话中有话一般道:
“王孙,兵刃无眼,杀伐之器也,伤了王孙,王孙莫怪。”
赵政笑了笑。
“汝若有这个本事,赵政甘受之。”
“请吧!”
赵政轻轻的一挥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九人挎着长剑,跨上了琉璃高台。
“这……政儿是不是鲁莽了?”
台下了子楚有点慌了。
吕不韦轻轻拉了拉子楚的衣袖。
“公子莫急!”
“吾等知,春秋先生岂不知?”
“君不见蒙氏二子,皆面色不改?”
子楚闻言朝着蒙氏兄弟望去,却见蒙氏兄弟果然面色如常,丝毫未变。
吕不韦轻声道:
“且看吧!王孙在仙人门下学了多少,今日便可以管中窥豹。”
高台之上,少年华衣拄剑而立。
对面是九人持剑者,其手之谷口有着深深的老茧,身上流露着淡淡的杀气。
剑者,礼器崇以人神。
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剑者,杀人之兵。
“诸位请!”
赵政大袖之下,轻轻拔出了长剑。
“政,赶时间!”
第七十一章 煌煌大势
“是不是觉得很狂?”
韩非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侧这个自诩为“黄石”的怪人。
“如有一朝,台上之人,如此狂态,天下之人皆不以为狂,如何?”
黄石笑了笑,在自己的案卷之上补上了“天下”二字,然后又道:
“皆不以为狂,听之信之,凡天下之土,皆是此少年之土。”
黄石的声音很轻,一如他平日之懒散淡然。
可韩非闻言却猛然抬头,望向了琉璃高台之上的少年。
琉璃台之上,赵政的手指轻轻的划过长剑锋芒。
而随着赵政的手指划过长剑,青铜剑之上似乎沾染上了赵政的势。
一时间,整个紫霄宫中一阵风起。
“这种感觉!”
李斯眯起眼来。
君择臣,臣择君。
那个臣子不希望自己的君主乃是雄主。
拔剑似有天势者,古今未闻也。
“帝王之势也?”
荀子的长衫被剑风吹动,他双目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长风拂过宫楼之中众人的面庞。
而此时站在赵政对面的众人也意识到不对了。
“铮!”
随着一声声长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众人挺剑而出,剑锋撕碎了空气。
其势疾如风,迅如雷霆。
九柄长剑成狂风暴雨之势,朝着十丈外的赵政席卷而起。
而此时,赵政的手指刚刚划过整个剑锋,他轻声道:
“政,所习之剑,天子之剑也。”
轻轻的声音在整个紫霄宫之中回荡着,如天音翻滚。
言罢,赵政轻轻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古铜色的长剑似乎一瞬间醒来。
剑锋之上的剑势见风便涨,似乎要乘风破浪。
那势如火如水,似乎与天地黎民而合,与日月四时相并。
如破晓的那一缕金色,撕碎了一切的黑暗。
又如春日之中降临的第一滴甘露,蕴藏着生的希望。
如龙卷云,虎携风,巍巍之势不可揣度。
整个紫霄宫之中,三十六根汉白玉的通天石柱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柄剑上。
这一刻没有比这更耀眼、更夺目的光辉。
长剑当空,为风长鸣。
“这便是政儿所习之剑吗?”
坐下的子楚面色复杂道。
天子之剑,如此之势。
高台之上,九柄长剑在赵政的长剑之下,似乎化为了九只嗡嗡作响的蚊蝇。
似乎珠粒之芒与日月争光。
大日之光下,哪里还有微光之位。
持剑刺出的第一人,心中不由的升起一种感觉:非吾剑不利,只少年之剑威势太盛,为之奈何?
赵政握住剑柄顺势而下,似上苍借其手而出剑。
那一刻剑势如潮。
像是天下河流奔流而下,又如九霄银河而落。
如天下大势滚滚,众生之念不可逆。
奔流的剑势似乎与整座宫殿合而为一,与茫茫众生合二为一。
九位持剑论道者之剑,一寸寸崩碎,明明没有感到丝毫手中受力,可手中的长剑却寸寸崩碎。
剑势划过众人之身,如激流卷沙石。
众人被狠狠扫下了琉璃高台之上,身着衣衫上道道剑气划痕。
而长风吹过整个紫霄宫,一时间众人无言。
之前那位第一站起质问的魁梧男子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在汉白玉的石板之上的滚动着。
那剑气明明没有刺伤他的胸膛,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胸中剧痛不已。
似乎有一柄长剑刺穿了他的心腹。
“抱歉,看来诸位之才不够见吾师尊!”
高台之上,赵政依旧是一身黑衣玄鸟纹。
可此时众人却无一人敢将其视为少年稚童。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持天子之剑的少年虽少,又有何人敢欺少年穷矣。
赵政缓缓将长剑收入了剑鞘之内。
“不过,诸位却可品鉴一下,政之剑道如何?”
高台之下,那倒地的九人艰难的爬起来。
为首魁梧之人,一连挣扎的倒地数次,才站起身来。
“王孙之剑,威矣,霸矣,无双无对,小人认输,才不够便不足以与仙人论道,小人服之。”
他额头之上的汗水如雨,心中刺痛难忍,强忍着才勉强说出这番话。
他很确定,如果这不是在太阴学宫之中,他估计早已经死了。
即使在太阴学宫之中,那位仙人弟子留了手,他怕是也是毕生都握不了剑了。
“承让了!”
赵政将长剑缓缓挂在了身侧,然后侧身对常威道:“劳烦常威叔,将其送下了。”
“诺!”
常威摆了摆手,立刻就有宫人迎了上来将九人送下。
而此时,居士宫之中的人眼光越发的复杂。
握着天子之剑的秦王之孙真的是人力可敌吗?
整个纯白色大殿之中的众人都看着琉璃高台之上的赵政。
“昔日庄子所言天子之剑现世了!”
黄石轻轻的笑着,似乎丝毫也不惊讶。
“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韩非轻声道:“难道六国无可争之吗?”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瞬间没有丝毫的结巴。
黄石轻轻在竹简之上又写下了一个“道”字,笑了笑道:
“那要看看太阴学宫之中春秋仙人是否留于诸国活路了。”
他顿了顿后,又道:
“若吾持子,有仙人之势,诸国必败,天下必一。”
“这便是天意吗?”
韩非喃喃自语道。
“天意便是民意,苍生之意便是天意。”
“天子之剑只需折服世人,此后便无人可当。”
黄石的目光如炬,他自忖已经猜透了一半那位仙人做法。
那位春秋先生要为赵政立威,立煌煌之威;亦是要为赵政立势,立天地大势。
当大势扑倒一切,所有的人都要顺从,这也是战争兵法之中最高的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
本来的秦国或许可以以兵势行此道,可兵势可以得国,却难以守国。
唯有大势,不仅败人之躯,亦可败人之心。
人心若一,天下想分也难。
高台之上,赵政环视整个太阴学宫。
“诸公长吾,皆人中龙凤之姿,今日论道必然千载之美谈。”
“政,不欲伤和气,遂之后论道不以兵刃,诸公以为如何?”
长剑已然挂在赵政的腰间,虽然已经收入剑鞘之中,可锋芒已然印在了众人心中。
“如此…甚好!”
第七十二章 大道可成
琉璃高台之上,黑衣先声夺人。
满座之人,俱是无言。
长风起,吹过汉白玉的石阶,穿过整个紫霄宫。
众人衣摆飘飘,青丝滚荡,就连桌案之上的毛笔也摇晃起来。
赵政持剑高台之上,笑了。
“如此,赵政便抛转引玉。”
“百家之学,各有其短。”
赵政的声音很轻,却如雷霆乍惊,搅乱了整个紫霄宫殿。
蒙氏兄弟都紧紧握着双拳,现在才是真正的难关。
长剑可以压人,但言语却难压百家。
“王孙何意?”
身着墨色长衣的公孙龙轻轻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代表着众人的心声。
这也预示着真正的论道开始了。
争斗了数百年的百家便要在学宫之中好好论一论。
“字面之意!”
顷刻之间,剑拔弩张。
赵政脸上仍有一丝稚气,可丝毫不减其威势,方才那一剑已然为其在众人心中铸就了天子之势。
众人之所以凝重,亦是因为琉璃台之上少年已然不可以看为稚童,而是未来的九州共主。
荀况着蓝长衫,虽然白发苍苍,可双目仍如有龙。
他轻轻取下了一卷竹简,道:
“百家自然有其短,天地有其缺,物无完物,人无完人,不值诧异。”
赵政笑了,他宽袍之下,扶剑而行。
双目之中明光如同灼日。
“国法有缺,万人损矣;国策有短,千人殇矣。”
赵政走到高台边缘,俯身又道:
“天地有缺,人道有缺,亦当增益而避短,如此诸公可有异议?”
“无有!”
开口的是邹衍,他从阴阳家之术,天道之言,除却道家也只有他最懂了。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赵政大袖一挥,十岁少年,却如数十载诸侯一般气魄。
熊虎之势,天子之歌。
“可百家之术,皆不可扬长避短,使时政之害微也。”
“未尝补之至极也。”
赵政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中回荡着。
辩论之道,最忌敌手气如长虹。
公孙龙知道,此时除非有人断其言路,否则真的是难了。
可环顾众人,竟然无人论之。
那位黄石似乎对断其言路兴趣缺缺,儒家这位则似乎是想听听少年的辩论。
而公孙龙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少年确实说得有理。
百家之术有缺,可世间何事不缺?
“儒家言仁,法家言刑,墨家曰爱,农家曰耕,名家曰言,阴阳曰天道,然诸子之道也,皆为人道。”
赵政面对着百家之人,慷慨陈词、意气风发。
指点江山,激昂文字。
“何以人道?”
“万物有常,日月有行,此乃天道,天道无常无情,至公至正。”
“其不以为物而喜,不因时而悲,无仁义,无法制,无言语之辩,不因人杀人而惩之,亦不因人救人而奖之,无善无恶,无事无非。”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赵政的声音之中稚气尽去,带着的尾音如苍生俯视。
人道从来不是天道,天道是人最惧怕又最不惧怕的。
赵政缓缓从高台之上走下,他睥睨着众人。
“然人道不同!”
“人独以思而乎万物,有仁义,有法制,有言语之辩,错之必罚,功之必赏,分善恶而辨是非。”
“人聚而成人道之世。”
“自上古人祖开始,自三皇五帝立纪始,先祖起仁义礼智信,铸就文字车轨,成人道之世。”
“故言百家之法为人道之法,错否?”
慷慨直言如奔流大河。
一时之间,空空华殿,只余回响。
“不错!”
荀子心神也不由得一瞬间为之慑服,他落笔在书简之上写了个“人”字。
“此人所以有悖于禽兽也。”
“然吾儒家之法,便是求仁义,修身治家平天下。”
“其短何在?”
荀子声音沧桑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睿智之感。
他的声音很轻,可却掷地有声。
赵政从琉璃阶梯之上,落步而下。
“何为仁?何为义?人分仁义为何?”
“自然为千载之太平,万年之盛世!”
“可有千载不灭之王朝?”
“无………有!”
荀子轻轻的摇了摇头。
周朝虽寿,不过八百年春秋,可世间却怕是无人能够再比之。
“那仁义为何?”
赵政俯身与荀子对视。
那如灼日的双目与眼眸之中藏着无尽岁月的双目对视。
荀况必须承认,眼前的少年已然有着无数臣民所求的明主之势。
但其的锋芒太盛,像是刺眼的太阳。
“求不得不代表不求。”
“天道循环,此不能改矣!”
荀子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而赵政却笑了,他直起身来,环视四方,高声道:
“天道无情,万物至公,不以物喜,不因时悲,无盛无败,不责不赏,王朝之败,人道之衰也,何有不能改?”
他的笑是那般的豪迈,声音震动宫宇。
浩大之宫殿,此时似乎成为一言之堂。
蒙氏兄弟看着一身黑衣,不由得心神激荡。
王孙,威武!
赵政转身再次看向了荀子。
“所谓仁义者,不过体现众人之利,人人仁义,则利于众人,从而人道兴也,遂取之。”
话音落下,赵政转身走回了高台之上,他一步步跨上琉璃阶梯。
“人可思,世日变,圣贤教以法而脱愚昧之民,至此世道日进,人道日兴。”
“百家之法也,本就是荣人道之法。”
“可不尽得其意。”
“乃是诸公不知人道也。”
走到高台之上的赵政顿了顿,道:
“人道也,日异日殊,遂道法应随时而变。”
“古法不可长,世法随时而变,取之精华,弃之糟粕。”
高台之下,落笔记下了赵政所有言语的黄石,笑了笑后调笑的问道:“以王孙观之,今时之时,世间人道应为如何?”
子楚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一刻,那个站于高台之上的政儿是如此陌生。
不同于在他眼前的那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而是似乎已然成为了一位帝王。
大秦之势,无怪是自己的子嗣承载,仅仅这般威势,确实盛于诸人。
黑衣赵政低头笑了笑。
“因时而变,因需而变,诸公欲论之道,不过人道之下,谁可取之。”
“扬长避短,互补缺漏,大道可成。”
第七十三章 当为诸夏
浩浩学宫殿,雄雄丈夫心。
宫殿之中,众人估计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听一不满十岁的少年论道天下。
黑衣玄鸟,如有其神。
赵政的声音丝毫不显稚气,反而威势尽露。
“知实况而定策,晓百姓而谋国。”
“虽小子不言,诸公皆知,当今之世,分久必合。”
赵政看着众人。
这些人之中有着名动天下的学者,有着不出世的隐士,有着诸国的细作。
亦有着自己的父亲。
可他有一句话早已不吐不快。
“天下人等不了太久了。”
“大秦一统,不远矣。”
赵政的每一字的拉的很长,像是说着一个必然实现的承诺。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宫殿之中。
韩非看着高台之上的赵政,胸腹起伏越来越大。
“王……王孙,何……何以如……如此笃定?”
韩非这一刻丝毫的不顾及自己的口疾了,他高声问道。
赵政没有取笑韩非之口疾。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缓缓从高台之上走到了韩非的面前。
赵政看着韩非的双目慎重地回道:
“因为,政想终结这乱世。”
没有什么霸气的语态,可那桀骜不驯已经在平淡之中演绎出来。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想。
我想终结乱世,所以必然是秦国终结乱世。
最霸气的宣言不过如此。
赵政笑了笑,看着韩非问道:
“以先生观之,如何?”
如何?
韩非如失其神,赵政说的是他一直想做而不能做的。
“大~~大志!”
韩非的身世与赵政的身世很像,同样是流离在外的质子的遗腹子。
韩非一心想于韩国谋大事,可却不能得。
但是眼前的王孙赵政却如此说出这惊世之志。
如饮清水。
韩非失神了。
在韩非失神之际,李斯缓缓开口了。
“王孙若王,取何法以治国?”
这位秦国未来的肱骨之臣,注视着眼前的黑衣少年。
李斯是有大志的人。
自少年之时,他便以为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
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
所以他当行大志,立大业。
而眼前的少年则是行大志的关键。
四海之内,唯有秦可卷大势。
赵政转过身来,那端庄至极的黑色长衣,衣摆轻动。
他看向了李斯,李斯此时已然三十四岁,颇显老成。
“敢问先生姓名?”
“儒家,李斯!”
李斯恭敬一拜道。
“见过李斯先生!”
赵政回礼道。
“若吾为王?”
赵政笑了笑后,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伸开双手朝上,似博揽天下于胸。
“若吾为王,当取天下之才以治天下,废分封,立郡县,车同轨,书同文,量同度。”
“若吾为王,当立科举,收四海之才入吾囊中。”
“若吾为王,当立学宫,教化天下成人人如龙之大世。”
“若吾为王,当谨科研,通商法,藏富于民。”
“若吾为王,当除游侠,灭悍匪,还天下布衣以宁静。”
“若吾为王,当北击匈奴,南争百越,西扫月氏,莫不威伏!”
“若吾为王,当内圣外王,凡天下之土,独尊以诸夏。”
赵政声音振聋发聩,每一句都似乎砸在众人心上。
话语如潮,阵阵浪涌。
李斯都愣住了。
尽管眼前的少年,显得极其的成熟,可李斯真的没有想过他会真的仔细的想过这个问题。
要知道按照他得到的消息,这位少年从赵国回到秦国不过两月的时间。
两个月的时间!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天生的王?
“王孙,大志者。”
“望有机会与王孙同实践此等大志!”
李斯似乎遇到知己拜道。
而他的心中依然下定了决定。
有君如此,不能辅之,甚憾!
赵政看着眼前人,冥冥之中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叫做李斯的人很快会和他再见面的。
“王孙欲除吾墨家?”
此时,居士宫中的墨家之人站起身来。
墨家自墨翟死后,大衰。
尤其是秦国严以律法,所以秦墨更为弱势。
赵政转身轻声问道:
“政,只欲除游侠与悍匪,墨家莫非是二者之一?”
“悍匪可解,游侠何罪?”
赵政抬头望了望那雕以龙凤之柱,一字一顿道:
“侠,以武犯禁。”
“政之臣民,只有政可以杀之。”
“若是旁人杀之,可看看政长剑利否!”
“汝可有异?”
赵政手握剑柄,静静的看着那位墨家子弟。
煌煌之势,长剑当出。
秦墨子弟,一时间如肩担山。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低首道:“无异!”
赵政将手从剑柄之上,放了下来。
“吾见汝,便知秦律之效甚好。”
然后他有叹息道:
“却唯恐墨家失人,亡于史册。”
那人仍旧两股战战,他不解道:“王孙既然惋惜墨家,何故绝以游侠?”
赵政笑了笑道:
“墨家之学,自有其意,可原则之事半点不可容之。”
“墨家若兴,当学人道变之。”
此时,许久不言的荀夫子缓缓开口道:
“王孙何以视之儒家?”
赵政再次转身看向这位稷下学宫名扬天下的祭酒夫子。
他轻轻一拜,以示其礼道:
“仁义当有,法度当严。”
荀子皱了皱眉头道:
“以法为主?”
赵政笑了笑,反问道:
“君子何故枉法?”
这是在问如果君子不枉法,哪怕什么以法为主呢?
荀子再次皱了皱眉,回道:
“人有仁义。”
荀子这是在说:自古都不缺以仁义二字枉法之人。
赵政再问:
“仁义为何?法度为何?”
荀子看了看眼前少年。
仁义与法度按其所言皆为平衡天下之利,如果出于一源,何故相悖。
眼前少年这是在说,不相悖的话,哪里会有因仁义而枉法者。
“吾明白了!”
荀子闭上了双目,轻轻吐出了这一句话。、
赵政闻声再拜道:
“非是不立儒,儒道若兴,天下之人当人人如龙,反之天下若人人如龙,则儒道当兴。”
“夫子,此天下之人可有人人如龙?”
赵政笑着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
“未有!”
荀子摇了摇头。
赵政笑容更胜。
他走上了高台,拱手朝着众人慎重一拜。
“今日论道,当为诸夏人人如龙。”
第七十四章 三卷竹简
朝来云雾,暮彩霞。
远天的阳光照在太阴学宫正殿无极宫上,被折射出七彩。
无极者,无边际,无穷尽,无限,无终。
为道之终极姿态。
亦是李春秋所求的,无上之境界。
在无极宫上是不断坠落的无尽灵气,其顺着宫殿两侧的琉璃瓦滑落,弥补着整个太阴学宫之中的灵气,长天瀑布如此而已。
高大的端庄宫殿之中,李春秋静坐在汉白玉的高台之上,其肩上如同日月悬空,威势难喻。
在李春秋的身前是紫霄宫之中的虚像,虚像与无极宫的撑宫之柱相连,高三丈,宽六丈,纤毫毕微。
画面之中,紫霄宫中一身黑衣玄鸟纹的赵政站立于琉璃高台之上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李春秋的苍凉双目之中明月星辰荡漾,看着自己徒弟,他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收徒当收秦始皇,有志如山气如龙。
或许是自家的孩子怎么看都是美的。
在李春秋的眼中,赵政尽善尽美。
紫霄宫的论道仍旧在进行着。
可当赵政缓缓说出那一句话“当为诸夏人人如龙”之时,李春秋便知道所有的局势定了。
百家无有争心,百家的敌人终归不是一位未来将踏上天子之位的人。
他们的对手是百家之人。
这就像是乞丐不会嫉妒天子收入多少,可他们却会嫉妒邻街的收入比他们多的乞丐。
虽不恰当,但是却也相同之意。
落座在高座之上的李春秋衣袖轻轻一挥,与无极宫之中的大殿之中的相连的画面缓缓消失。
化为了点点光点,飘散在空中。
“老聃先生,对琅宫可还满意?”
李春秋轻声问道,可宫殿之中却回音万千。
坐在高台之下,一身棕黄色麻衣的赵曦成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他已然去了束冠,长发披肩。
像是山野之中的隐士之人,再也看不出公族族老的权柄之威。
“回禀春秋先生,老聃先生满意之至。”
赵曦成的声音沙哑而沧桑,又充满着恭敬。
李春秋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是满意。
老聃是压百家的绝妙之人。
老子如水,只有水中这些锋锐的百家之人才不至于长剑相鸣。
李春秋抬起头,看着远方的紫霄宫。
“明日也该使琅宫主老聃见见同僚了!”
“我的书藏官吏可不是整整书籍便可的。”
“其也当是天下道首。”
话语落下后,李春秋将目光转向了那身着麻衣的赵曦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昔日公族老,今日刀笔客。
苦吗?
他不由的心生感慨问了一句。
“赵曦成,现在可以悔意?”
赵曦成拱手不动,长风吹动其苍苍白发。
“行之不悔!”
人生来都要有自己的信念,赵曦成的信念便是:生而不悔!
在他的心中,所有的后悔都是男儿的耻辱。
所以做过便是不悔,便是错,也要一错到底。
“有点意思!”
淡然的声音在整个宫殿之中回荡着。
李春秋对于其也并不评价,只是从身侧取出三卷卷轴,将其随手一抛。
卷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轻轻从空中落入了一身麻衣的赵曦成的手中。
赵曦成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简,只见上面写着:《工业卷删减版》、《农卷删减版》、《医卷删减版》。
这本是赵曦成昔日篆刻而出的密卷,上书秘术,怎么今日又将其给了他?
赵曦成面露疑惑。
“仙人何意?”
高台之上,李春秋闭上了双目。
“此物,今日论道之后,交于赵政。”
“嘱咐其交于其父,赵政有意扫之天下,作为他的师傅,我得给他打点底子。”
“且竹简终究是太繁琐了,造纸术也该现世了。”
“谢仙人!”
赵曦成一拜。
他就算是失去了秦国公族族老的身份,但是失去的只是身份而已。
他依旧是秦国人,也依旧是赵曦成。
依旧有着一颗希望大秦强盛的心。
“谢什么,又不是给你什么。”
李春秋瞥了一眼赵曦成。
“当然,不能白给,让子楚那家伙取一斤上好的玉石送来。”
“万物有得有失,没人能凭空得了便宜。”
“诺!”
赵曦成一拜道。
这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
玉石终是有价之物。
而农、医、工业,此三卷者可以易世。
准确的说在琅宫之中的所有的书籍,都是万金不易、国之重宝。
天下无论何人得之,皆可出相入将。
若是一国,可取之十之一二,四海当服。
赵曦成看着手中的竹简,其心中暗道:秦有赵政,当兴也。
………………………
………………………
在无极宫旁的紫霄宫之中。
论道仍旧在继续,可重点却不在赵政的身上了。
众人皆服于赵政的人道之论,默认百家之道涵盖其中。
争论便已经不在其身上。
赵政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众人辩论。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论道,没有什么波澜。
反而诸子之辩论,从人文、国政到人性,这群文质彬彬的诸家之人,如果没有赵政落座于高台之上,怕是很多人都要将文斗变成武斗。
这个年代说的是诸子百家,论的是刀枪棍棒。
儒有六艺、墨有游侠、道有剑客,战国何人不尚武。
没有成为全武行,也是给了赵政的面子。
太阴学宫,紫霄殿中响了第八通鼓后,众人才缓缓的起身。
邹衍叹了口气道:
“如此盛景,唯可惜法家、兵家未至。”
话音刚落,一声沙哑的声音响起。
“吾等何时不至?”
落座在蒙氏兄弟身侧的两座石雕站了起来。
左侧那身披战甲的石雕,环视了四周所有人,在他的深眸之中众人似乎看到了千军万马。
众人一惊,皆未想到落座于紫霄宫中的石像竟然可言语。
“吾白起,或可当得起兵家之说?”
这便是传言春秋仙人复活的武安君吗?
众人一时失言。
只有已经见过白起的荀子轻声道:
“将军用兵,千载恐难有二人,当可称得!”
然后荀子转头看向了身边人道:
“这位是?”
相比于白起威势稍弱的文雅石像,朝着众人拱手道:
“某家商鞅!”
“商君?”
众人再次哗然。
“吾或可称之法家。”
“商君自然可以。”
荀子只有苦笑,每想到那位仙人将商君也复活了。
“明日,汝等便要见一见太阴学宫之主,好好准备吧!”
白起话语言尽,朝着紫霄宫外走去。
众人望着其身影思虑万千。
武安君、商君皆以复活,辅佐那位少年天子。
六国还玩个屁啊!
第七十五章 王权更替
夜色已然深了。
公子府邸之上,子楚的手指缓缓的抚摸过桌案之上的三卷卷轴,内心却没有丝毫的平静。
这上面记载的东西太过惊世骇俗。
既有可以催城裂山的无上至宝,亦有可医治万民之不世之法。
子楚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今日紫霄宫中,一言而威服百家的赵政,面色复杂的问道:
“吾记得政儿曾言,太阴学宫之中有一处藏典籍之所?”
赵政知道自己的父亲说的是什么,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后一拜道:
“那是琅宫,由老聃先生为书藏官吏,其中藏书不计其数。”
“书史星象、道修典籍无所不有。”
子楚颤抖着摸了摸手中的书简,吸了口气,轻声问道:
“里头皆是这种不世秘术?”
“皆不弱于。”
子楚闻言,面色更加的复杂。
他吸了口气,然后强作微笑看着赵政道:
“政儿,下去吧,明日还要听道,万万不要累到自己。”
“吾儿今日意气风发,大涨秦国之威也。”
“父亲过奖了。”
赵政轻轻一拜,然后似乎赵政又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琅宫,即便是在太阴学宫之中也是重地,有鬼骑守候,便是日常服侍师尊的常威也禁止入内。”
“父亲,千万不可打其主意。”
子楚笑了笑,似乎是欣慰于自己儿子的关心。
“放心,父亲不会的。”
“仙人之威,大秦可是最清楚的,吾更是今日也心有余悸。”
“那儿臣告退。”
赵政一拜后,缓缓退去。
子楚点了点头,然后在目送赵政离去之后,他拿着那三卷竹简缓缓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
“琅宫,先生真的要教化天下吗?”
顿了顿后,子楚看着手中的竹简道:
“不韦,进来吧!”
在屋侧,吕不韦缓步走了进来。
子楚转过身来,然后将手中的卷轴给了吕不韦。
“此卷便交与汝,吾希望立马有人着手去做。”
“父王那边吾会交代,可此上之物,决不可耽搁。”
“诺!”
“另外,此为绝密,凡是有泄露者,腰斩,夷三族。”
子楚的声音之中有着说不出的冷意。
“诺!”
吕不韦一拜到底。
子楚这已经是在僭越了,历届公子之中从未有人有过这般大的权力。
可吕不韦知道,这一切都是秦王默许的。
吕不韦持卷轴与公子信物出了公子府邸之后,立刻便进入了蒙氏府邸。
蒙骜闻之迎了出来。
“不知吕太傅来此何意?”
吕不韦笑了笑。
“此次是来向蒙将军借人。”
“嗯?”
“都下去吧!”
蒙骜立刻屏退左右。
半个时辰之后,吕不韦出蒙氏府邸入少府府邸。
蒙氏未来都在赵政身上了,蒙骜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他也早知道,秦王有意愿加快权柄交替。
可九卿少府便不知道此事了。
“奉公子子楚之命,诏令咸阳城之中所有能工巧匠赶赴城南,聆听任用。”
少府皱了皱眉,他看着眼前的吕不韦。
“这不合规矩吧。”
“九卿只对大王负责。”
“公子自然会向大王解释,这次是密令,少府少壮,仕途长远,莫开罪公子。”
吕不韦淡淡的笑着。
但是言语之中的威胁却不言而喻,
整个朝堂之上,这少府却是九卿之中才能最差的,如今太阴学宫落于咸阳以西,他无论如何都在这个位置之上坐不久了。
九卿少府皱了皱眉头。
即使他一贯看不惯公子子楚,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人说的话却是事实。
“这……诏令咸阳城之中众工匠按照太傅所言行事。”
“另,备车,吾需向大王禀告。”
“少府随意。”
吕不韦甩了甩衣袍转身离去,似乎丝毫不在意少府去面见秦王。
那位秦王估计早就等着这些对公子不爽的人去告状了吧。
吕不韦嘴角扬起。
而在吕不韦身后,少府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丝不忿。
…………
…………
城南,城门之外,三百位秦锐士持戈而立,火光如昼。
一个个工匠赶到了这里,见到这阵势都噤如寒蝉。
这时候,吕不韦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
“今日有很多工匠。”
“吾为何人,汝等不需要知道,现在要工艺最精湛之五人,给汝等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吾要见人。”
这三卷竹简之中皆是不世秘术,断然不可直接交于这些工匠。
竹简上真正的内容有一部分真正需要知道内容的工匠知道便可。
一刻钟之后,五人站在了吕不韦的面前。
“随吾来。”
吕不韦将几人领入了兵帐之中。
然后取出了《工业卷删减版》,将其放在了桌案之上。
“此竹简之上,秘术若有半点遗漏,腰斩,夷三族。”
“诸位可要慎重。”
“当然,如果诸位可以将其上物品作出,爵禄绝不会少各位。”
“吾吕不韦说话算话。”
“吾等可先看看?”
一位工匠颤颤巍巍举起手来。
“自然!”
吕不韦轻轻摆了摆手道。
…………
…………
而此时,公子府邸之中,这时少卿刚刚见到了秦王。
秦王一身素白之衣衫,静静的看着眼前少府。
“王上,公子今日之举可谓是跋扈至极,还请王上责罚。”
少府一拜道。
“哦,依汝之见,该如何罚之?”
秦王笑着问道。
“微臣不敢妄言。”
少府低头道。
“不敢妄言?”
“寡人问汝,寡人百年之后,汝当如何?”
“臣下当尽忠职守。”
“哦?”
秦王笑得越发的开心了。
“便是做这般使得父子阋墙之事?”
“臣下乃是拳拳之心啊,王上。”
“拳拳之心?”
“寡人如何丝毫没有看到?”
秦王的语气越发的寒冷。
少府这是也意识到不对了。
“公子……公子结党营私啊,王上。”
少府本来以为秦王会怒,可没想到秦王闻言却笑了。
“他终于肯结党营私了,寡人觉得不错?”
“王上?”
“回去好好想想,想不明白就辞官吧。”
“九卿,可不能糊糊涂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