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迷恋
楚瞬召叹气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留你在身边,贪图的是你的美色吧?”
“不然呢?留一个人在身边总该有个理由吧,仅仅是因为善良吗?我不信。”
她直视着男孩的眼睛。语气忽然幽冷了起来,看着有些伤心。
楚瞬召望向这怀中尤物,思索了片刻,将心中那股子**强压了下去语气坚定道。
“老实说,妤姐。的确,你很美……很美很美,这个我不否认。但你应该知道,我在皇宫生活了那么多年,什么名门闺秀,邻国公主,我都见过,可我都不曾对她们动心过。但你不一样,我承认自己对你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但如果强行扯到男女之事的话,未免太羞辱我们之间的友谊了,我希望你可以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不多,你可以是其中一个。”
苏念妤咬紧嘴唇,故意别过头去。
“芸芸众生之中,我们能相遇并成为朋友,我也很高兴。有些事情你可以跟我一起做,有些话你也可以告诉我,这样的亲密无间在我看来真的很合适。但人与人交往之间存在一条红线,有些话,有些事情……只能和自己的爱人做。人活一辈子,我们能做成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高兴,但你不需要非得和我更近一步,这样恐怕会给你我带来很多麻烦……真的,我已经把你当成最好最好的朋友了……不亚于家人。”
楚瞬召语调平平,尽量掏心窝子跟她说,但怀中那的美丽女子就那样望上来,面若桃花。
他们鼻息相闻,眼中泛着一种他读不懂的柔和,像是一湾池水被轻轻搅动般,折射出无数的迷离幻象。
她那双令人难以忘怀的瞳孔中承载着疲倦,无奈,睿智以及……哀伤,如同一面蒙尘的镜子被风吹拂,将镜子主人的坎坷前尘展现在他眼中。
泪水渐渐涌出她的眼眸,从这一刻开始,她倒像是变得更加伤心起来,楚瞬召低低地叹了口气,她这番表现在告诉自己,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
她忽然问
道。“你是觉得我很脏吗?”
楚瞬召皱了皱眉,表示自己不想谈这个话题,但她忽然像个孩子般执拗起来了道:“我没有和任何男人发生过关系,我还是处女啊,你为什么那么嫌弃我,我也想要一个人来爱我。”
“这和你是不是处女没有任何关系,听着妤姐,我该走了。”
楚瞬召这种搪塞的语气,让她泪流满面。
他又叹了口气道:“苏念妤,我们之间真的不能乱来,你知道我为了将你留在身边说服了多少人吗?当然我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但我绝对不是你的最好选择,你看我父皇就知道了,你一直在我身边一定不会幸福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战争结束之后,你能找一个对你好的男人,你能跟他组成一个家庭,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我向你保证这大胤国境之内,没人敢欺负你,你以后一样可以来找我,我们依旧是很好的朋友,我的身边一定有你的一席之位,没有敢给你坏脸色看,至少我不会给你脸色看。”
这样胡乱地说了一大通,楚瞬召都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了,与其怀中的女人渐渐扭捏起来,如同一尾锦鲤缠着自己般。
“你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是吧?”
楚瞬召不禁扶额道:“你别这样啊……我很害怕的。”
“那你为何不接受我呢?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不会让你有任何负担的。”
“你今天很无理取闹,我生气了。”
苏念妤伸手抹着眼泪,大概觉得自己今天委实有些过分了,她不想楚瞬召讨厌她,她只有他了。
她将手背放在嘴上,咬紧手背上的肉低声道:“你就那么讨厌我吗?连编一个谎话骗我都不肯,你说过不会给脸色我看的,那么快就反悔了。”
“我没有摆脸色给你看。”
“你就有!从现在开始我不信你了。”
她咬着牙关,死死抱着他不肯让他离开。
“感情我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楚瞬召忽然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苏念妤咬紧嘴唇看着他道:“不怕告诉你,你以前说的那些长篇大论,什么婉诗经文,我一句都听不懂,书上都是骗你的,女孩根本就不喜欢听这些东西。你总是装作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可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楚瞬召!
“那你还听得那么开心?你早点说无聊我就不讲了,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听。”
楚瞬召好不容易从她怀里抽出一条手臂,又被她抱着自己的腰。
“我为什么要说出来,我就是想你跟我说说话,人家在笼子里面养只鸟,都会和鸟说上几句话,难道鸟就听得懂了吗?听不得懂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一回事!”
她忽然咬在自己肩膀上,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我就是不让你走,这里晚上冷冷清清的,你说过会保护我的,我害怕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上次不是保护你了吗?多少人要杀你,我不也一样骑着马去救你了吗?你多大了还怕冷怕黑,女刺客不都是经过良好的素质训练吗?你一定是训练的时候偷懒了,难怪一开始就被我顺藤摸瓜的抓了出来,哪有你那么撇脚的刺客?”
楚瞬召语速极快地解释了一番,可她依旧不依不饶。
楚瞬召将身子转过去,手臂扶在门边上,任凭冷风将他的发丝吹至脑后,千言万语抵达嘴边又吞回肚子了。
身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衣裙落下地面的声音。
她最终还是褪去了那件单薄的内服,他回头,看见那个身无寸缕的女人站在冷风下,月光打在她的肌肤里,如同投射在一片雪地之上。
那一双手轻轻地在胸前挪开,她在冷风微微颤动着,眼中流露出一种受伤婴儿般的目光。
第一百零七章 人生大事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懂为何那些富商愿意为离北女奴一掷千金,北域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她们的美是超凡脱俗的,似乎真如传说中所描述,漫天白雪渗入离北女孩的肌肤,才造就那目触皆白的肌肤,让人目眩神离。
每个离北的女孩,生来就该当妃子。
“我……以前是个杀手,但我也曾经幻想过这样一日,即便没有红妆嫁衣也好……、我也期待着有一天能站在某个人面前,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他……小召,我喜欢你,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男孩缓缓转过身来,眼中闪烁着迷离的紫光,好似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她走向自己,轻轻地踮起了脚尖。
在浅黄色的烛光,眼泪从她的脸上滑下来了,她吸了吸鼻子,双手紧紧缠着胸前的柔软,或许是寒冷,或许是害羞。
“你到底想怎么样?给我把衣服穿好!”
他忽然控制不住情绪,对着她低吼了一声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苏念妤!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之前的你去哪里了?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你!”
“那你现在将我赶走啊,我就知道……你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苏念妤哭着回吼了一句。
“你不要拿我跟那些嫖客作比较?男人也是分很多种的,只是大多数的女人遇人不淑而已。”
“你又来了,自以为是的臭小孩!”
他忽然恼怒道: “不许喊我小孩!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能老老实实地说,非得搞成这样的地步,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哪怕
那样东西在天涯海角我都给你弄回来。”
“我喜欢你……我爱你……”
楚瞬召如遭雷劈,立马握紧拳头,苏念妤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拳间的爆响。
良久,房间里安静下来了,楚瞬召缓缓脱下自己的鹰袍,盖在她身体上道:“如果你只是想和我开玩笑的话,那你这个玩笑就开得太过分了。但我还是会原谅你的。”
“我错了吗?”
她抬起了头,脸上的妆容糊成一团,看起来就像那些丑丑的布娃娃般。
“是我错了。”
楚瞬召帮她系好鹰袍,转身离去,顺带将门也关上。
苏念妤哭哭啼啼地看着那扇紧锁的门道:“我现在开始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身边那些女孩,个个仗着自己身份高贵都来欺负我,还有那个苏幼奴,和我一样都亡国了,还能那么趾高气昂的,有本事大家拿着剑好好打上一场,你谁都不许帮!”
“我都是你的了,你还将我扔到一旁不顾不问,开心就来找我聊上两句,不开心就好几天都不来,你说过会保护好我的,你说过你的身边永远有我的一席之地,可你现在身边的女孩越来越多了,我怎么知道有一天那个位置会不会被别人占掉?”
“说什么蠢话,什么战争结束之后帮我找个好男人,这是人说的话吗?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边就一定不会幸福是装作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别人心里想什么你都懂,那你总是为什么装作不懂的样子。”
“我讨厌你认错的样子……”
楚瞬召靠着大门沉默良久,听着屋里的女子如同泼妇般骂骂咧咧,说
来说去也是那几件事,之后他缩了缩肩膀,刚要走出大门,一只瓷杯从纸窗里飞出,落到自己的脚边。
“你个死孩子居然还偷听!以后都不要来这院子找我,我讨厌你。”
“早点睡啊,不然第二天眼睛又黑了。”
更多的杯子从身后袭来,楚瞬召落荒而逃……
冷月余晖照在金銮宫大殿顶上深青色的琉璃瓦片上,长夜漫漫,楚瞬召靠着白玉柱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感觉心里好似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他轻轻地叩着剑鞘,低头遥望着远处那座依旧亮着烛光的小院。
“妤姐……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身后轻轻地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索。
他转头,一时间忽然懵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见胤皇背着手站在自己身后,身后是一众的侍卫,胤皇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道:“方才特地去垂鹰菀找你,你院里的小侍女说你应该在这里,于是父皇就来了,儿女情长的事情可以有,但要适度。”
“父皇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父皇。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事情和他好好谈谈,父亲与儿子的事情。”
胤皇脸色忽然凝重了起来,侍卫们会意地退到了二人的身后,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陪父皇走走吧,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关于你的人生大事。”
第一百零八章 廉贞七杀星
父子二人并行于皇宫的长廊上,楚瞬召一直紧锁眉头。
胤皇清了清嗓子道:“最近政务繁忙,没怎么理会你的生活,这两天本想去探望你,但想你刚刚从江越,便给你点时间休息一下,对了,你的王息练得如何了。”
“可以凝息成形了。”
他摊开手掌,一团漆黑的火焰升腾而起,胤皇眼中一亮道:“不错啊,那么短的时间内,当年我可是练了整整一个月才冒了一点点息流出来,不错,你说不定很快就能超越你大哥了。”
“我的命星是墨星,大哥的是武曲,那父皇您的命星是什么?”
“廉贞……廉贞七杀星。”
他顿了顿,直视着儿子的眼睛说。
“这些命星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存在相生相克的关系,你回头可以看一本叫《天人经》的书,里面有一段这样的话:“北斗第一天枢星,则阳明星之魂神也。第二天璇星,则阴星之魂神也。第三天机星,则真人星之魄精也。第四天权星,则玄冥星之魄精也。第五玉衡星,则丹元星之魄灵也。第六阳星,则北极星为魄灵也。第七摇光星,则天关星之魂为大明也。第八洞明星,则辅星之魂精阳明也。第九隐元星,则弼星之魂明空灵也。里面详细地记载了北辰命星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对你运用王息会用很大的启发和帮助。”
“儿子懂了。”
他拢了拢袖子,伏身谢礼。
“我们父子之间不必如此多的礼数,我们坐着说话吧。”胤皇招呼他坐在对面的长亭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之前带回来的那个小女人住在皇宫还习惯吗?没见过你对谁那么上心,回头父皇让人送一些上好的绸缎给她,你问问她在饮食上有什么不习惯的,让御膳房照着她的口味做。”
“谢父皇。”
他再次起身,打算叩谢。
楚瞬召再次坐了回去,胤皇微咪眼眸,不知从哪里开始谈起。
这样的动作让楚瞬召的内心愈发感到不安,父子连心,他或多或少感觉到父皇的不对劲,若是自己做错事情的话,父皇虽说不会责打自己,但数落一顿总是缺不了的。
他对楚瞬召笑了笑道:“你这次从江越回来,似乎带了一尊大神回来,你可不可告诉父皇,你是怎么知道西临剑神在江越的?”
楚瞬召的手不受遏制地抖动了一下,不敢看父皇的目光,胤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西临王告诉你的吧,你可是瞒了你父皇不少东西,他还告诉了你什么?”
楚瞬召后退了一步,握紧了剑柄,感觉自己胸口上的红鱼玉石在微微发烫。
“他有告诉你剑库的具体位置吗?”
胤皇忽然话语一转,眼神直直地逼了上去。
他抿紧嘴唇,他答应过西临王不会将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告诉任何人的。
胤皇自嘲一笑便不再追问,他看出了男孩心中的想法道:“你一定对他许下诺言了吧,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泄露你们之间的对话,遵守承诺是男人的必修课,也是父皇对你的期许,所以父皇不会逼你说出你们之间的对话,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儿子明白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腰间掏出一枚玉章递给了胤皇。
“这是?”胤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蜀越女帝给儿子的,她说没有忘记和父皇二十年前定下的约定。”
“是么?”
胤皇抚摸那枚玉章,呵呵笑道:“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间她居然变成了蜀越女帝,而我居然成为胤国的皇帝,当年我在蜀越的时候,经常和她去路边吃杏仁豆腐,
恰好路过一家玉器铺,我一眼就看中了这枚玉章,我听说玉器能佑人心神,于是便买下这枚玉章送给了她……没想到她居然留到现在。”
楚瞬召好奇道:“你们当初到底定下什么约定了。”
“忘记了……”
胤皇有些尴尬地看着儿子,将玉章收好,楚瞬召也不追问,谁年少的时候没有说过几句傻话呢,亏人家将你的说过的话记了几十年。
胤皇只是笑笑道:“小召你知道吗?蜀越婚假当晚,要请双福双寿,子孙满堂的老妇老妻为新人铺好床榻,他们认为这样就能将铺床者的一辈好运传递给新人。至于那铺床的人手里拿什么,新人便说什么,不过大都是说些祝贺新婚夫妇的吉利话,像是“霸床,霸床,对倒中梁,先引儿子,后引姑娘”等。铺床时,新婚夫妇必须在场,许多亲朋好友也在一旁观看,说笑,铺床人往床上丢被子枕头之类的东西,之后新郎便要给她一份大大的红包,父皇曾经见识过几场婚庆,可有意思了。”
“父皇您和那蜀越女帝是不是……还有婚约?”
胤皇思索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是的,当年你爷爷送父皇去蜀越,实则是为了父皇和澹台宁静之间的婚约,只是让大多数的人误以为朕是以质子的身份送去蜀越的,父皇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樽国希望和我们联姻的事情吗?”
“樽国他们还缠着姐姐不放!?”
楚瞬召立马站了起来,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不屑。
胤皇深深吸了一口气:“不,他们放弃了皇子和你姐姐之间的联姻,选择将目标放在你身上。”
楚瞬召浑身一震道:“我是男人啊,男人和男人怎么……成婚,刘康的脑子被狼啃了吧?”
“你知不知道刘康有个女儿,叫叶微微去,前些天我们才得知有这样的一个人,他希望将女儿嫁给你,刘康还特地送来了一副画像,长得还可以,你要不要一会去御书房看看”
“这是长得好不好看的问题吗?这很明显是个陷阱,父皇您千万不可以踩进去啊。”
楚瞬召心如乱麻地看着他。
或许姐姐在得知樽国发来的婚书之后,也是这样一个心情吧,不知是拒绝还是接受,想了一整天只是在无意义地颤抖。他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怎么可以轻易成婚。
他想骑着黑马疾驰在金帐国的草原上,他想去那龙虎山之巅看众术士腾云驾雾的奇观,更想像他大哥一样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看那烽火不断,血河江山的天下之景。他……他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可以婚娶呢?
他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和他同样慌张,亦是满怀喜悦地来到胤国。
她身上没有那股熟悉的水仙花香,会不会弹琵琶,喜不喜欢吃冰糖葫芦,如果这些特征都没有的话,她对自己而言该是多么陌生啊。
胤皇微微点头头道:“婚娶是一生的大事,父皇不会随意安排的,但眼下刘康即将来到胤国,而且将他女儿也带上了,若我们当着他的面拒绝的话,只怕对胤国有损无益。父皇希望你见到那个女孩之后,千万不要激动,也不要做出让胤国丢脸的事情,你懂了吗?”
父皇……儿子并不打算成婚,也不会喜欢什么樽国公主。”
楚瞬召忽然起身,疲惫一扫而空,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胤皇似乎预料到了他的激动,云淡风轻地继续说道:“话不要说得太满,眼下没有让你立刻娶她做皇妃,她的身份只是未婚妻,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无名无分。我们需要刘康的兵力,如今我们不能损失任何一位盟友,你到底在怕什么?一个和你年岁相仿的女孩千里迢迢来到胤国都无所畏惧,你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被一个女孩吓到,不免太过丢人现眼了吧。”
“儿子……儿子只是。”
他的声音
渐渐低了下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想的另一个人的影子。
“就当是为了你姐姐吧,你这些天可以和那琴姬好好说话,等到公主来到临安城后,你就不能再见她了,至少得等刘康离开之外,我们不能给盟友留下任何怀疑我们诚意的嫌隙。”
楚瞬召呆呆地看着父皇,心中犹如万箭穿心般。
选择是男人的必修课,如今他要为了自己的国家,暂时忘记她的微笑和怀抱,月光下的男孩咬紧牙关,背对着父皇,他可以悲伤,但不可以在亲人面前做出流泪的举动,这样会显得他很懦弱,
胤皇不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楚瞬召看着天穹上那轮明月,原来这就是长大啊,到了某个特定的年龄,你会发现自己可以任性的人越来越少,无论面对的是喜悦亦是悲伤,你都只能不动声色地接受,亲手埋葬心中的孩子,甚至不需要为他立下墓碑,这就是成长!
直到走出很远,胤皇才回头望去,一直在暗处回避的侍卫重新聚到皇帝陛下的身边,为他举起了一盏盏铜灯,胤国透着灯光看着那月夜下的单薄少年,他的背影有些孤单,伫剑而立。
“陛下,要不要我们几个送三皇子回寝宫。”
“不用了……他会想通的……他从来不喜欢让人失望。”他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带着一众侍卫离开。
在父皇离开之后,楚瞬召轻吹口哨,天空中回以锐利的鹰鸣之音,猎隼俯冲之下,稳稳地落在他肩膀上。
他看着猎隼的眼睛,一股眩晕感忽然涌上心头。
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一个梦,他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看着那肌白胜雪的女子坐在床边,轻轻撩起他的发丝,抱着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周围时候被光明所笼罩,他看不清楚周围的一切,唯独记得那股温水般的花香,在自己鼻下缭绕不绝。
他忽然哭了。
……
……
胤皇才返回御书房没多久,心里不免有些烦躁,他也不想逼自己的孩子去面对这一切。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老了,也变坏了,可以为了国家社稷牺牲孩子的幸福,说到底,他真的算不上一个好父亲。
梨花泼墨屏风后静静地走出一个人,胤皇回头一看,澹台宁静换上了一件齐肩紫纹襦裙,如同仕女画中走出的女官般,显得精致而华贵。
他揉了揉酸痛的额头,问道:“你皇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至少比我在蜀越住得舒服多了,静儿刚刚睡下了,我不习惯那么早睡,于是便来看看你。”
她撩了撩额边的白发,手上戴着五六个银镯子发出丁铃当啷的响声。
“蜀越的大雪应该刚刚解封,路一定不好走吧,我没想到你那么快动身前来,我本该派人去镇南关接你的,我听说你在接近临安的路上遇到了血蟒的伏击,你不是女帝吗?他们怎么敢这样来阻拦你。”
澹台宁素默不作声走到他身后,如同当年般为他按摩肩膀,手法一如既往的熟练:“所谓的女帝,只不过是万人之上的傀儡而已。在蜀越,很多人不看好我们之间的会面,我将你的计划跟他们分享了一遍,你猜猜他们怎么说。”
“他们一定说我疯了吧,居然想联合三国打败庆安王朝。”他自嘲一笑。
“还有更难听的,不过大意就是这样。”
胤皇点了点头:“赵怀龙驾崩了……这件事情是否属实,赵问天即将成为新的庆皇,落阳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笑了笑:“没那么简单,赵问天能不能顺利做成下一代的庆皇还未成定数,他的兄弟姐妹们足够他喝上一壶了,但赵怀龙的尸体应该已经下葬了。”
第一百零九章 教你练剑
庆安王朝以王旗上盘旋着一条巨龙,代表着他们家族的信仰,赵氏皇族不信奉神佛观音,他们信奉龙神!以落阳城为庆安王朝的王权所在,他们落阳城旁的桃花山上建造了无数的龙穴,专门用来圈养巨龙。
“庆安王朝现在到底还有多少龙,据说一条飞龙在战场上的威慑力胜过万人军队,我没有见过这些能运用自然之息的畜生,因为和它们打过照面的敌人基本都死了。”
胤皇的脸色愈发阴沉地看着手中的杯子。
“三千有余。”澹台宁素在他面前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万人的军队,算上我们北域的老幼妇孺也凑不齐那么多的人,你说我们这场战争的胜算有多少?”
“将近为零。”她说,胤皇苦笑了一下道:“你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坦诚,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过啊。”
“我变了很多很多,只是你看不出来而已。不过你竟然敢联合我们几国去打这场战争,一定有什么秘密武器吧。”
“你知不知道我们胤国的骑兵是天下最多的,每年为了养这些骑兵让国库掏了不少的银子。”
“那又怎样,你打算让他们用牙齿和指甲和巨龙厮杀吗?他们是能纵横沙场无人能挡不假,我们一样也能,但还没见到巨龙就被它们的风雷光焰杀死了。”
“我们需要新的骑兵!”他的声音渐渐变冷,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新的骑兵?”
“是的……我们的铁修罗计划。”
“铁修罗?”这个名词太过新鲜,以至于她一时间没有听懂。
“具体计划在会谈上再说吧,这个计划不会引来什么天谴的,放心吧。”他拍了拍她的手。
“刘康打着座狼的旗号,但实则是个狐狸般的人物,在位三十年间,他是个战争贩子,投资敌人的敌人帮他除掉敌人,置身与战争事外而不顾。他一定对我们如何打败庆国的计划很感兴趣,只有闻到肉香他才会露头,这样的盟友不值得我深交,但现在得罪他对我们没有好处,而且他还打算将女儿嫁给我的儿子……我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亲家,只要时机一到,我就会想办法除掉他!”
“你想除掉刘康!”
澹台宁素吃了一惊。
“是!在他糟蹋离北的那一刻,我就想将剑插进他心脏了。刘康和我们结盟,无非就是想抱着胤国的大腿,我们手中掌握着太多他可以垂涎的东西了。八年过去了,樽国还是那个樽国,可是胤国已经不同以往了。我之前在金帐国做人质的那些日子,逼不得已将胤国的治铁术传授了金帐国人,但我并不觉得后悔,毕竟金帐国人远比樽国人讲信义得多,在这场战争中,无论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我都会慷慨给予……我缺的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算可以信任的人吗?”
澹台宁素将下颌放在他肩膀上,她发现他的两鬓之间渐渐灰白,但依稀可以找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影子,即便过去那么多年,她依旧被他的自信所折服。
忽然觉得,他好像老了,闻起来就像年少时喝过的御酒般,愈发锦醇。
“我当然信任你,不然也不会让你来胤国见我。”他微微一笑。
“按你这个计划,岂不是将刘康的女儿当成棋子了?这样去对待一个女孩,未免太过残酷了。”
“无论她愿不愿意,她已经踏进了这场战争之中,要怪就怪她的父皇吧,在这场战争之中,没有人是无辜的,包括朕。”
“刘康是我们诸王的耻辱……他没有荣誉感和自尊心,篡位还敢自称自己是皇帝陛下,和我那个愚蠢的兄长一样……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拖我们的后腿,他靠着一群狼杀死了自己的主君,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信任!但他这样的人没有太多的实力,你想想他为何要将女儿送来胤国,不就是想亲我的鞋子吗?但他居然居然敢将主意打到我的孩子身上,我之后绝对不会饶过他!”
这句话脱口而出,胤皇眼中闪过一丝冷翳。
“瞬召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啊,还在路上救了我和静儿,要是我有个儿子,就希望像他这样的……”
胤皇脸色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道:“你后来是嫁给了澹台立恒吧……他不如我,任何方面。”
“他死了……死了的人没有必要谈他。”
“怎么死的?”
“因为你啊……”
胤皇的瞳孔猛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澹台宁素,郭说的没有错,二十年过去……连她也一样变了,澹台宁素抬手抹着眼泪,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者。
“我这次来胤国就是想见见你,无论谁阻拦我,我也不在乎……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在蜀越过得不好,在那些不好的日子里,我总会想起你。”
她扶着他肩膀,坐在他的腿上,摘下发簪,白发如雪倾泻而下,襦裙滑落至地面,那不输于任何少女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她低头吻着他的唇,一如二十年前般。
过了很久很久,二人方才分开。
“假如你当年没有离开蜀越的话,我们现在已经儿孙满堂了吧?”
窗外的明月渐渐
被阴云所掩盖,空气变成闷热了起来,小滴小滴的雨渐渐降下。
胤皇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那些难以辨认的声音,像是流星坠入远方的平原,她微微颤抖着,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被里面的**击碎。
胤皇叹息了一声,将案桌上的奏折一把推开,玉玺滚落至地,他将她放在横放在桌上,进一步对她施而为之,白发如雪般披散开来。
雨渐渐大了起来。
……
……
“大顺,逆转,碎!”
“风吟,天门,右劈!”
“两脚张开一点。”
“对,就是这样,身体再侧一点,以免重心不稳。”
“笨蛋,出手的时候将重心放在腰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关长夜并没有教他忽然用各种深奥的剑法,而是让他重复连那几招基本动作。
关长夜以为这个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公子很快就坚持不下去,可楚瞬召咬咬牙还是挺了过来,每曰拂晓跟着自己练剑到深夜方才离去,第二天清晨如约出现在演武场这里。
对于自己教导楚瞬召学剑这件事,胤皇反倒是觉得无所谓,几次远远经过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便头也不回就走了,好几次关长夜对胤皇是起了杀心,可转念一想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教导灭国仇人儿子学剑一事让他饱受纠结,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楚瞬召还有这宫里其他人没敢给自己脸色看,同时对楚瞬召展现出来的意志和扎实功底让他相当满意。
他好几次刻意刁难楚瞬召让他感受一下学剑的巨大压力,好几次楚瞬召都从演武场上昏了过去,拖他到阴凉的地方躺一会便慢悠悠醒来,他也没有抱怨什么,那愈发精壮的古铜肌肤,让他看起来有些像自己年轻仗剑走天下的时候,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或许是身怀王息的缘故,这剑势可谓一日千里。
少年挥杀带虚影的剑逐渐有了剑气,关长夜对此甚是欣慰。
练剑一事最紧要磨铁成针,当能练剑能练出剑罡的时候,便代表剑术小成,比起那些武刀弄剑一辈子都是那三脚猫功夫的江湖武夫,多了一份登堂入室的本钱,或许有朝一日可以如自己这般一剑断江,问题在于这年轻人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
演兵台前绽放出漫天剑光,关长夜背着右手,看着男孩一下一下地对着自己发动扑斩,可没有一下能碰着他的衣襟。
楚瞬召在石板上留下一道一道的斩痕,气喘如牛,他的手脚上都捆绑了十斤重的铅片。
当年关长夜也是用这种办法训练自己的肌肉力量,他甚至穿戴着铅片参加西临的比武大会,夺胜之后,当着数万名观众的面一件件甩到败者面前。被当时还是皇子的西临王赞叹不已。
关长夜左手的鬼烈渐渐化作一团虚幻的红影,与龙雀剑交错之间迸射出明亮的火花,随即又化作一团虚影,每当楚瞬召发动斩击落空后,他都会补上一脚,将男孩踢至老远,看着他重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迈向自己,重新发起进攻。
楚瞬召拄着长剑半跪着,关长夜眼神一横,随即挥出一道剑罡咆哮道:“你手中的是剑!不是拐杖,一只手握不牢,就给我用两只手!”
少年被那道剑罡狠狠击中身躯,落在了不远处的兵器架上,感觉心中如同战鼓般擂动,脑中天旋地转,眼中渐渐出现了不属于他的记忆,呼出的每一口空气的带着血腥味。
“你太慢了.....”
老人摇了摇头,他的身躯突然扭曲后缩,伴随着火花的溅射,手中的长剑微颤,迎着楚瞬召的目光冲了上去。
男孩躲开了那道凌厉的斩击,身旁的木桩瞬间裂开,耳边的雷鸣声如同猛鬼哀嚎般凄厉。
楚瞬召咬紧牙关迎了上去,在那一瞬间,楚瞬召就察觉到了那种凌驾于他之上的气息,甚至比杰克更可怕,但男人只是笑了笑,在他还未来到男人身边的时候,身后的剑鸣轰然响起,楚瞬召猛然后转,一丝青蓝色的静电从自己耳边掠过,鲜血如同泪水般划过他的脸庞。
“还是太慢了......”
这句话刺激到了他,一击不中的楚瞬召尖声嘶吼着挥出了另一击,老人露出了轻蔑的微笑,在他看来那毫无技巧的一剑就如同小孩子的挥打一样可笑,他掷出了手中的长剑,长剑带着磅礴的剑罡击落了楚瞬召手中的龙雀,男孩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垂下了脑袋。
他太强了......甚至没有使用剑息,此时已经不是一场切磋了,而是凌驾于他之上的吊打。
剑士的世界原本就残酷,在真正的战场上,人们总是是用手中的利剑来切开敌人的身躯,看着他们的鲜血挥洒在自己身上,以前如此,今后皆然。
老人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男孩如断线的风筝般落在至石板上,奄奄一息。
“老头你没完没了啦?!你居然敢这样对本宫的弟弟。”
楚熏老远见到躺在兵器中的弟弟,推开侍女,拎着裙子对着关长夜怒喝不止。
楚鹰仰连忙拉住妹妹的手道:“别闹,人家在教小召学剑呢,好好看看。”
“这哪里是学剑啊,他分明是想要了我们弟弟的命,楚鹰仰我问你,剑术天下第一又如何?挡得住铁骑的冲锋吗?”
楚熏有些凶恶地喊道,楚鹰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至少能挡住几千人……或许还不止。”
“他现在书也不看,一天到晚就想着练剑,他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楚鹰仰轻轻笑了笑道:“我以前跟着蒙羽将军练长戟的时候,比他更辛苦,一天的冲锋刺击下来,我可将五六十根木桩扎成马蜂窝,可蒙羽将军还是不满意,便让我晚上背着沙包继续练刺击,第二天手指都是血泡。他说给我的方天画戟是他父亲留下的,不希望在我手中埋没他父亲的勇气。”
“你以为个个都和你一样,连脑子都长着肌肉。”
楚熏狠狠地瞪着他,心里憋着一股气。
“你教他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手捧经书的人是无法打赢战争的,你看那大汉始祖,没有进过书院念过一天书,可他是最后的胜利者,统治这片天下的时间远超那大秦始皇。”
“我不想听你这些邪门歪理!我真不懂为何小召要练剑,还是跟一个断手断脚的人?”
“小声点,你知道那人是谁吗?西临的剑神啊,当年有多少人想请教他剑道都被他一一拒绝,就连我们胤国的剑圣秦城伫剑在西临雪中站了三天两夜,才得他几句指导,现在人家肯来教你弟弟练剑,你就偷着乐吧。”
楚熏不置可否道:“西临剑神?我可是知道西临沦陷的时候,这位剑神不曾出现在战场上,没想到是躲在江越啊。”
两人的谈话如冷风般落入关长夜耳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孩一次次地举起剑冲向自己,白衣在一次次的冲锋摔倒后磨成条絮状,看起来颇具落魄之感,长发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紫瞳如如同风中残烛般一亮一暗。
“想不到我们的弟弟居然比我们还早定下婚约,也算是苦了他了。”
楚鹰仰抱着重戟依靠着石柱上,看着男孩在一次次地摔倒,又一次次地站起来。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皇宫宴会,在场的人里不乏当朝百官的娇弱小姐,也有临安城财阀千金,富商之女,当时父皇摸着自己和小召脑袋说喜欢哪个女孩现在跟父皇说,父皇好给你定下婚约,他挑了半天也没选中如意的,反倒是女孩们都喜欢小召,拿着糕点果子逗着小皇子,吓到他躲在妹妹的裙后眼泪汪汪的。
他无声地笑了。
楚熏铁青着脸,她不想什么樽国公主嫁给自己的弟弟,她的心中一直只有楚瞬召,哪怕弟弟落入水池变成落汤鸡,在她眼中也是极为好看的,那所谓的樽国公主,说不定长得母狼般的面孔,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配得上我弟弟吗?
“恐怕这次联姻的消息是真的,父皇还特意让我去接送樽国的车队,说不定可以比小召早点见到公主的真容,你对这个妹妹就不好奇吗?”
“她不是我妹妹!”
楚熏冷哼一声,她是最早得知这场联姻的人之一,父皇还特地给她看了那个樽国公主的画像,也不知是不是画师刻意为之,想要画出那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感觉,刻意讨好胤国这边的女子审美,叶微微原本就瘦,这一画出来,画中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尾浮萍般,说的难听就是像白骨精一样,气得楚熏当场将画卷撕了,心想这样的女孩怎么配得上我弟弟?
“小召知道你不想去樽国,可樽国一而再地想和我们联姻,他也算是帮你挡了一剑。”
他阴阳怪气地看着妹妹,“我知道……”楚熏的眼睛红了,心里对他有万分愧疚。
楚鹰仰安慰道:“政治联姻而已,这在我们帝王之家算是很常见的事情,可小召居然还能冷静下来练剑,不过这样也好,与其让你去樽国被那里的人欺负,倒不如我们欺负他们的人,一个小丫头而已,能在胤国掀起多大的风浪?”
“你忘了那个叫苏念妤的女人吗?他这次去江越居然又带了一个女孩回来,再加上这个所谓的公主……”楚熏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楚鹰仰诧异道:“不好吗?有那么多女孩喜欢咱弟弟,你不会连这点醋都要吃吧?”
“哪有……我只是。”
楚熏顿时脸红了,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担心这个女孩会伤害小召,可我现在告诉你这场联姻对他是有帮助的,我们的弟弟不是傻子,也不会随便让人骑到脑袋上,让那小狼女来吧,她伤不了小召!”
楚鹰仰一边弹着长戟,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男孩,楚熏瞬召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男孩的对着老人一下又一下地挥斩,像是不甘示弱的小狮子般,有几剑差点可以切开老人的衣角,随后又被踢至角落,遍体鳞伤,他看起来已经很疲倦了,老人如同雕像般沉默着,看着他用力地晃了一下脑袋,紧接着拾起了长剑,继续重复地笨拙又乏力的斩击。
楚鹰仰目光迷离,过去的记忆如走马观灯般接连而至。
他幽幽地说:“我们的弟弟……心中可是藏着妖魔啊。”
……
……
第一百一十章 六莲歌
当楚瞬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点点星光悬挂在他头上,晚风习习。
垂鹰菀里的丫鬟们见到殿下归来,石榴扶着他的肩膀在石凳上坐下,为他洗脸洗尘,楚瞬召今日可是被那关长夜折磨得不轻。
石榴看着他满是血泡的手,不禁心疼道:“殿下,练剑有什么好的,你日后可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剑术好不好有什么所谓,没理由那么拼命的。”
“谁告诉你我以后一定是胤国的皇帝陛下,父皇正值壮年,而且还未立太子,你可不能乱说话啊。”他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以示惩罚。
“殿下怎么看都是做皇帝的命,要是殿下日后真的做成皇帝,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丫鬟。”石榴楚楚可怜扭捏着他的衣服。
“真是胡言乱语的丫头。”楚瞬召摇了摇头,手上的血泡传来一阵阵疼意,“今晚给我找些纱巾来,明天练剑可就得包着手指了。”他摸了摸手指边缘,龇牙咧嘴道。
苏幼奴端来一盆热水放在石桌上,轻轻捧着男孩的手,将其放入水中浸泡:“殿下,今晚用膳让奴婢来喂你吧,您的手伤的太重了,这几天可不能练什么剑了。”
楚瞬召刚想说什么,女孩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这点小伤就喊疼了,当初我跟我爹学剑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惨字!”
关雎穿着白衣马裤,背负两把长剑坐在树根下她本就不喜那些大红大紫的宫裙,钟爱清淡简洁的色彩,这点和楚瞬召不谋而合,此时她看起来就像远行而至的女侠般。
“你也在啊。”
楚瞬召轻轻舒了口气,眼睛望向苏幼奴,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我和小雎很久以前就认识,只是没想到殿下你将她带到临安城而已。”
关雎轻声道:“以前我们两个还偷偷跑去月眉山上摘山楂吃,记得吗?公主殿下。”
“记得,之后整个皇宫的人都在找我们二人,你娘当时都急哭了……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公主殿下了。”
她叹了口气。
“你永远都是我的公主殿下,我的剑永远为您服务。”
关雎抱拳单膝跪地,眼神凛然。
楚瞬召忽然问道:“对了,你哥哥怎么样了,他那天为何如此生气,师傅不是你们的故人吗?”
“哥哥一直觉得西临的沦陷是关叔叔的错误……殿下不要问了
,奴婢不该说这些的。”
她轻轻抚着男孩的手掌,试图为他缓解疼痛。
楚瞬召沉默了片刻,看着她道:“那你为何不愿意见他,他一路上一直问我你的事情,很多事情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如今的局面谁也不想看到……包括我。”
“殿下是个明理人,道理不需要奴婢说了,我去给您烧水吧,饭菜一会就好了。”
她挽着水盆离开了,不想在这样的问题上过多解释。
关雎坐在了楚瞬召面前,有些地郁闷地说道:“公主殿下很喜欢你啊,我跟她聊了一整天,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三句不离殿下二字。看来她在你身边并没有吃太多苦头,你或许没有她喜欢你那样喜欢她,但你的确有保护好公主殿下,就凭这一点,我信得过你。”
楚瞬召有些不开心道:“话可不能乱说,你又知道她很喜欢我?”
关雎眼神清澈轻身道:“你练剑的时候,公主殿下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时不时会笑呢。”
楚瞬召目瞪口呆。
楚瞬召摇了摇头解释道:“就算喜欢我也是喜欢的是现在的我,以前我可淘气了,当时父皇将她领到我面前时,指着她的脸蛋说这是你的侍女了,你要好好对待她,遇到什么事情必须保护好她,你是男孩。”
关雎笑道:“我现在也有点喜欢你了。”
楚瞬召一愣认真道:“对于西临剑库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之前听父亲讲过不少,不过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毕竟你可是胤国人。”
女孩露出狡猾的目光,楚瞬召挠了挠头发:“我可算你半个亲戚,谈国仇未免太伤我们之间的感情了。”
“喊声姐姐来听听。”
关雎咯咯笑了。
楚瞬召像是吞了苦药般难受:“姐……姐,告诉我西临剑库到底在哪里?”
“西临啊!”
“具体一点。”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逗逗你,看你那么严肃的样子。”她拍了拍他的脸蛋。
楚瞬召一脸嫌弃地走开了。
关雎忽然严肃道:“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打那批剑的主意,公主殿下那么喜欢你,我可不希望你死了,她会很伤心的。”
两人最终装作一副正常的样子,用完膳后。几人
坐在院子里聊天。
苏幼奴特地拿了温茶和糕点,放在二人面前,关雎喝了一口温茶后:“瞬召,我跟你讲了那么多,你也该帮我父亲治疗手腿吧。”
楚瞬召信誓旦旦道:“我已经吩咐人去做了,你父亲的旧伤不是一般的重,治疗所需的好几味名贵药材,像是化骨草,湮心丹这种东西胤国御医房都没有,得让人去樽国带回来。放心吧,本殿下一诺千金!一定会帮师傅治好手脚的。”
“那就好,那之后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吗?我不想回去江越卖布了,比练剑还累。”
“可以啊,不过皇宫不养闲人,你剑术那么厉害,可以留在我身边做剑侍。”楚瞬召笑得颇为开心,这一趟去江越,捡了两个剑术高手回来。
比起关长夜那霸道至极的剑术,他更像学关雎的刹那剑,那才真的是风流写意啊。
虽然两人现在实力差距挺大的,但楚瞬召也没有放弃,有个年轻将军曾和自己说过,学剑和吃饭是同一样的事情,学剑得慢慢学
,等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杀起人来才快。
关雎微微一笑道:“剑侍啊?我知道你这小鬼打什么注意了,我关雎不喜欢被什么人束缚自己,除了我那死鬼老爹,但我可以保证,你日后若遇到危险的话,我可以出手三次,无论对方有多么强大,关雎誓死作战!”
“那我得好好用这三次机会,可以换成别的选择吗?比如教我一些很厉害的剑招,你厉害始终是你厉害,自己强才是真的强。”
“想不到瞬召你那么有骨气啊,剑招啊?让我想想啊。”
少女闭上眼睛,缓缓思索。
关雎灵机一动道:“我见过你出剑的架势,你喜欢用速度来提高剑术的能级对吗?你的剑道跟我有些相似,我也喜欢用快剑,这招剑术是我爹从青莲剑宗习得的最终之剑,化剑光为青莲,杀敌于莲叶收拢间!”
关雎抽出单剑,淡金色的纹理沿着手腕处遍布剑身,楚瞬召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
浑圆的剑罡从女孩身后升起,如同一道白得晃眼的明月,顿时化作星星点点的碎光,像是萤火虫般围绕着少女。
她将长剑放在楚瞬召肩膀上,声音轻柔无比,但却携带着滚滚风雷。
“绽放于太渊之巅的天青之剑,青莲逆杀有愧之魂灵”
“六莲歌!”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看星星
楚瞬召瞪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今夜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于速度的理解是如此肤浅,若自己和关雎进行一对一对决,他所谓的杀招瞬击在她眼中犹如孩子的扑打般可笑。
一开始那招所谓的六莲歌对于楚瞬召而言只是一团模糊的光影,他使用王息后才能勉强看清剑身的走势。
她总共使出了一百零八剑,每十八剑为青莲一瓣,三剑一出已经是漫天剑光。
绽放着淡淡青光的莲花在关雎面前成形!
青色的莲花忽然缓缓转动,莲叶在空气中载沉载浮,强劲的罡风吸引着周围一切事物,令人牙酸的声音反复出现,那是空气被剑罡撕裂的爆音!
女孩一人仗剑,横剑而立,如同风暴眼中的一尊雕塑般。
她的身后仿佛流淌着一轮明月,那轮明亮的圆月在空气中破碎开来,燃烧的草絮和木屑以关雎为中心旋转,如同燃烧的风车,此时没有人胆敢靠近她。
自己面对这神降人间般的奇迹,如同目睹神明从火焰中走出,即便是楚瞬召也只能低身膜拜。
关雎身上的衣物被剑光撕裂,露出光滑明净的肩膀,所有人都被她的美所震慑。
不愧是西临剑神的女儿,关雎紧凭借快速挥剑的瞬间,将周围的空气置换了出去,涌进这片空气的唯有她的剑息!
她将长剑插至地面,几乎在同一个瞬间,青莲轰然坍塌,苍青色的剑光刹那间充斥着这片天地间,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散落在楚瞬召眼前,让他目瞪口呆!
这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女孩,可谓剑术通神!
这个天下唯有强者才会被人尊重,身边的人无时不刻的在告诉他这个道理!
修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关长夜的教导下,他现在已经慢慢感受到如何将体内的气机转化为剑息,随时不能称为剑客,但对付普通的江湖武夫,但也绝对是少有对敌手!
长夜难眠,楚瞬召将手伸出被子,模仿女孩的剑势虚空挥剑,看起来傻傻的,他猛然坐了起来,心中焦躁不安。
他反复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像关雎那样厉害,大家都是年纪相仿,为何我是皇子,她是平民,我们之间差距就如此之大。
他又睡下,翻来覆去的思考,说到底还是自己练习太少的缘故,反正自己也睡不着,现在去练剑吧!
说干就干!楚瞬召一拍脑门,迅速穿好衣服,在手上穿好纱布,拿起龙雀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幼奴姐的睡眠一向很浅,有时睡到半夜还有忽然来看看主子是否安然无恙,他又
折返回去,将几个花瓶塞入被子里,伪造出他仍然在床上酣睡的假象。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轻轻小小的,楚瞬召警觉地低喝道:“谁!”
脚步声顿时消失了,一只小小的手顺着门缝探了进来,顺带着一股幽冷的风,楚瞬召打了个寒战道:“到底是谁,给本殿下现身!”
矮矮的身影顺着门缝挤了进来,双腿夹紧,站在门口看着他,楚瞬召认出她来,疑惑道:“澹台……宁静?”
他迅速点亮油灯,轻手轻脚来到她面前,澹台宁静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小脸通红,他顿时松了口气,语气严厉了起来道:“现在那么晚了,你怎么可以随便跑来这里,宁姨呢?”
“母皇……出去了,好久都没有回来,我想上茅房……一个人不敢去。”
她低着脑袋,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她的手里还挽着五六个丑丑的布偶小人,看起来果真是害怕极了,女孩说完缩在门边用半张脸看着他,楚瞬召松了口气缓声道:“我带你去吧,不过要小声点,不要惊动这里的姐姐。”
“嗯呢。”
澹台宁静拼命点着脑袋,小脸憋得通红。
半响过后,楚瞬召倚靠在门边打着哈欠,女孩怯生生地走了出来,拉了拉他的袖子。
她穿着一件单薄轻柔的蛋白色睡袍,长袍垂至脚边,配得她那头几近纯白的披肩短发,看起来就像是那些用于祭奠的纸绢娃娃般。
“我送你回去睡觉吧。”
楚瞬召迈开步子,衣襟却被女孩拽着,她从袖子里伸出细细尖尖的手指戳了戳他道:“呐,我不想回去睡觉,屋子里好黑,母皇昨晚也是睡到半夜离开了,直到早上才回来。”
早上才回来?这大黑夜的那蜀越女帝跑哪去了?将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公主留在这里,似乎也不太好。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白发像是丝绸般柔滑,他弯下身子问她道:“为什么你的头发是白色的,还有宁姨的也是。”
她解释道:“我一生下来头发就是白色的,母皇的头发也是白色的,外公的也是白色的,我们家族的人头发都是白色的,小召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紫色的。”
“因为我娘的眼睛也是紫色的。”
他一把抱起小公主,带着她离开了垂鹰菀。
“小召你娘现在在哪里?”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她死了,我一出生的时候她就不在了。”
“我爹爹也不在了,可母皇告诉我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我知道他是死了。”
“你真聪明。”楚瞬召幽幽地
说。
“死了就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是吧。”
“是啊……”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送你回去睡觉。”
“我不要睡觉,我要你陪我玩。”
小公主忽然执拗了起来,不断摇晃着他手臂,楚瞬召不耐烦了,用那双紫瞳狠狠地瞪着她,故作凶狠道:“你要是不听话的话,我就送你去樽国喂狼。”
澹台宁静呆呆地看着他,瞬间懵了,以往渊儿不听话的时候,楚瞬召总会这样威胁她,或许大狼对于小女孩而言具有天生威慑力。
说罢,他有些洋洋得意地看着她,女孩抽了一下鼻子,放声大哭:“我要回家!我不要去喂狼,我要去找母皇,让她一枪刺死你这个坏蛋!”
楚瞬召慌了,立刻捂着小公主的嘴,手忙脚乱地带着她离开了垂鹰菀,小公主还在哭哭啼啼的,等跑出好一段距离后,楚瞬召才松开手掌,小公主哭得梨花带雨的,他将她放下地上,蹲下身子安慰道:“别哭好不好,明天本殿下带你去吃好吃的,行不?我现在有事不能陪你玩。”
“我不要好吃的,我要好玩的。”
她举起几个布偶小人,以示抗议。
楚瞬召不禁扶额道:“行行行,赶明儿让宫廷匠师给你做娃娃,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小公主总算不闹了,抹了抹鼻子道:“可我现在睡不着了,我要你陪我玩。”
他伸手挠了挠头发,无奈地在她脑袋上摸了摸道:“我只陪你玩一会啊,你想玩什么。”
“看星星。”
她指了指天上的夜穹,觉得这个大哥哥愿意陪她玩,一定是好人。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楚瞬召打了个哈欠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你这样有没有那些很高很高的楼阁,比山还高的。”
楚瞬召摇了摇头。
“那屋檐呢,你能带我上去吗?”
于是楚瞬召真的带她去了金銮殿的屋顶上,屋顶都是清一色的黄琉璃瓦,尽头还有五六只吻兽。
胤人喜欢把吻兽依次排列在高高的檐角处,象征着消灾灭祸,逢凶化吉,用在皇宫顶上具有主持公道之意。在各种建筑装饰上这些走兽,使建筑更加雄伟壮观,富丽堂皇。
他托着她的后背,两人坐在屋顶正脊上,在淡淡的月光下,女孩的头发是银色的,如梦似幻。
她看得很认真,点点星光倒映在她瞳孔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星月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你给我解释一下呗。”
楚瞬召打了个哈欠,心想早知道回去睡觉算了,这剑没练成还得被她缠着自己。
小公主扭过头来,月光冲淡了她的脸上所有的神色,连那弯弯黛眉都被月光所淡化,她伸手指向夜空。
“我正在看那个。”她说着,手指指着那个弯弯勺子般星座“看见了吗?”
“北辰七星。”
他淡淡地说,诸王力量的来源,人世间一切命运的轮盘。
“你觉得是不是很像一头大熊。”她说“在我们蜀越,深山竹林里面有一种半黑般白的大熊,喜吃竹子,两眼边缘有很深很深的黑眼圈,看起来憨憨傻傻的。”
“看起来像个勺子,不过有机会的话,我很想看看你口中说的熊。”
她踢开脚下的绣花鞋,赤脚站在冰冷的正脊上。
小公主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白雾,一阵冷风吹来,将她的睡袍吹得贴在身体上,她年岁尚小,身形尚未长成,这时楚瞬召才意识到她睡袍之下什么都没有穿。
“这里很冷,我们该下去了。”
女孩依旧遥望着天穹。
“你一定很喜欢看星星。”
“因为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我在看我爹爹。”
她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地说。
“人死了不会变成星星,也不会去到月亮之上,死亡太过绝对,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的。”
“在我们蜀越,我们相信天上那上面有三个仙女,她们不是神,也不是佛,她们手中握着巨大的轮盘,每个死去的人们都会化作一颗星辰来到她们轮盘之中,仙女转动命运的把手,无数的星辰如同海潮般洒向这片银河之中,如果能亲眼看见的话,一定很美很美。 ”
“你们竟然相信这种传说?”
“一直相信。”
“这是假的,骗小孩子的。”
她很严肃地说道:“但小孩子总得相信什么,母皇说没有信仰的人,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立足点。”
楚瞬召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对于信仰的理解,连一个小公主都比不上。
天下王朝之大,儒佛道教外是天下王朝最主要的信仰,但还是有很多人不信奉这些主流之道,像是奇门术士,他们信奉诸天星神,术士认为星辰具有神秘力量。
天上众星体的大小之分,亮度强弱之别与人间的生老病死、贫富贵贱、吉凶祸福有对应关系,于是又形成十分繁杂的星占、星忌等星相说。例如民间把对各种形态的彗星俗称为扫帚星,即意味着不吉利、有邪盗的灾星,破军星则被称为战争之星,即意味这即将到来的风暴和战争。
胤国境内设有很多修道之院,星辰信仰的神职人员习惯上被称为术士或贞女,他们是星辰诸神最主要的仆人。他们按照职责发下不同的誓言,向星辰的不同形态奉献自己的服务。
修道院由地位最高的奇门术士和贞女组成的团体进行管理,和大胤钦天监有着同源的力量,只不过修道院是百姓成立,而钦天监所属朝廷管理,胤皇对于修道院没有直接控制权。
术士寿命大多短暂,很少人能活过五十岁,胤国大神官每十年选举一次,如今罕见地被郭连任了两届。
修道院的男性术士过着清修的生活,术士可以住在修道院中,每天按需领取所需粮食,但他们也有着一套严格的管理机制,一旦成为术士,不可用奇门之法伤害平民百姓,凡有逾越者,处以拖杀之刑。
至于修道院的女性术士被称为贞女,贞女分为红贞女和白贞女两种,前者修法,后者传道,贞女比术士拥有更长的寿命,但大多数贞女终身不嫁,一心一意侍奉星辰诸神,然后孤苦伶仃地死去。
楚瞬召忍不住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屋顶上就他们两人。
小公主慢慢蹲了下来,她的莹白发被冷风吹起,飘拂在脸上,用手中的布偶跟楚瞬召不断比划着道:“你总得相信什么吧,不然一个人活着也太孤单了。”
“你那么小,懂什么叫孤单吗?”楚瞬召又笑了,用力摸了摸小公主的头发,好像她是自己养的猫一样。
小公主轻声说道:“母皇就很孤单,她总是一个人处理很多事情,你别看她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她经常会扯着嗓子和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她,人们总说她优柔寡断,宁愿让自己吃亏与不愿与人为敌,母皇知道后很伤心,经常回到寝宫后一个人掉眼泪,有时我想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为母皇分担压力了。”
楚瞬召沉默不语。
“母皇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蜀越,于是便将我
带来胤国,我原本不想来的,但她说这是为了我好,而且我在胤国会比蜀越开心很多,其实我觉得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母皇开心就好了。”
楚瞬召心里微微一动,原来大人终究还是有点自私的,一切以为你好的前提,都是以自己目的为出发点的。就像那个尚未见面的樽国公主般,出于各种原因为了报答父皇的养育之恩才来胤国的,并非是爱楚瞬召这个人的。反之,他之所谓答应樽国的联姻要求,也是为了报答父皇的养育之恩,根本不是因为爱那个公主的。
会不会有这样一天,他也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将将自己的孩子给出卖了,变成那种白滥可憎的大人,他不敢想。
“我困了,你送我回去睡觉吧,我知道小召哥哥你半夜睡不着也是有事情要做,我不打扰你了。”
她紧紧贴在楚瞬召后背,声音软软糯糯,慢慢哼着一段小曲。
楚瞬召背着她在屋檐间跃动着,感觉自己就像故事中的侠客般,小公主瞪大眼睛,看着身下的建筑由远及近抵达眼前。
两人如同皇宫上空的一道黑点般,阵阵冷风吹拂过脸,他喜欢呼吸那种冷冽清甜的空气,小时候大哥最喜欢在皇宫屋檐上跑动,连宫廷侍卫都那他没辙,像一只敏捷的小豹子般,原来在皇宫屋顶跑动是如此自由愉悦的一件事情。
临安城的夜景尽收眼底,他用一个拇指盖便可遮住远方的太安山。
“到了,到了。”
小女孩指着对面的那座寝宫,原来父皇安排她们母女二人住在乾清宫里,这样也好,蜀越女帝本就身份高贵,敬仰她的人和想伤害她的人一样多,乾清宫守卫森严,对她而言这样比较安全。
这乾清宫是大胤内廷正殿,历代胤国皇帝都以乾清宫为寝宫,他们在这里居住,胤皇经常在这里批阅奏折召见官员,石台上各设一座鎏金铜亭,称做江山社稷金殿,人们口语也称其为金亭子。
金殿深广各一间,每面安设四扇隔扇门,重檐。圆形攒尖式的上层檐上安有铸造古雅的宝顶,象征胤国江山社稷掌握在皇帝手中。
如今已经接近三更,宫里活动的守卫已经很少了。
楚瞬召轻手轻脚带她来到地面上,他忽然看见御书房还跃动着烛光,看来父皇还在办公,其实这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难怪大哥说宁可铁甲裹枯骨,也不要王座卒服衮。
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小公主千万不要说话,万一惊动了皇帝陛下,被他看见三更半夜二人鬼鬼祟祟在御书房前走动,到时可就百口莫辩了。
小公主死死抓着自己的肩膀,指着御书房的方向说道:“母皇……在里面。”
楚瞬召愕然道:“你怎么知道她在里面的?”
“母皇最喜欢用龙涎香了,每日上朝前会在肩膀和脖子下点几滴,你仔细闻一下,不会错的,一定是她!”
楚瞬召默然,他望着御书房的方向,忽然有无数个猜测涌现在脑海中。
他僵硬地迈开步子,背着小公主站在御书房门前,顺着门缝看着里面的一切。
门缝极细,他无法看见里面的景象,但是他听见声音了,有两个人的声音。
“我不喜欢你这样,你对他们太仁慈了,要是放在我大胤,已经可以称得上作乱朝纲,那些乱臣贼子就该当庭斩杀!”
那是父皇的声音,楚瞬召心头一惊。
“算了吧,吃亏一点就算了,皇帝和臣子之间本就不该有什么恩怨。”
女人慵懒的声音传出御书房。
楚瞬召静静地听着,突然心生不安,小公主听见母皇的声音,张开嘴想喊她的名字,楚瞬召死死捂着她的嘴巴,示意她千万不可以出声。
“你难道看不出背后隐藏的危险吗?他们很明显想推翻你的政权,你不该让那些分家的成员参与政事,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我怀疑你这次来大胤路上遇到的血蟒帮,就是分家派出的杀手。”
“他们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只是个无力的女人,近些年后楚又有起势之力,他们正在召集盟友和兵力,试图收回蜀越的土地,恢复大楚王朝以往的荣光,对我们边疆的侵犯愈发频繁,我一个人打不赢这场战争。”她难得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后楚是个很棘手的敌人,西楚霸王的勇气依旧可以在后楚士兵的身上看到,我放松的时候经常会经常自己跟自己下棋。”
“下棋?”
胤皇解释道:“对,你不要小看这小小的棋盘,棋盘是最好的无烟战场,可以模拟出世界上任何一场战争,无论是山林,平原亦是河流都可以模拟出来,前提是你有足够的想象力,移动的士兵,咆哮的战车,投石机等等……要想取得战争的胜利,不一定非得在战
场上打过才知道,你得学会在战前无数次模拟这场战争,一兵一卒都必须处于你得计算之中,这样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战争就是这样,当你还在举棋不定时,你的对手随时有可能抓起棋盘铺天盖地向你砸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我们这算是床闺论战吗?”女人的笑声很低很低。
“出于胤国皇帝的立场,我不能跟你聊太多这些,至于你的国家政事我也无法给你太多意见。”胤皇叹了口气。
“如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呢?从某种意义上,我现在也算是你的女人了,我的国度既是你的国度,你该上心一点。”
“一个胤国已经让我心力交瘁了,我的意见对你而言无足轻重,但我会给你支持的,我保证你从我身上得到的,不比你付出的少,甚至更多!”
“我只想要你。”女人埋在他肩膀上,用力呼吸他身上每一缕的气息。
“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过去如此,今后皆然,你我都有孩子了,何必对我痴情纠缠呢?”
“你失去了妻子,我成为寡妇,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过去如此,今后皆然。”
“我担心这份感情会伤到你,你还有个女儿,如果她知道了她的母亲此时躺在别的男人怀中,她会怎么想。”
“你想太多啦,澹台立恒对静儿不问不顾,你知道他做了多少伤我心的事情吗?他背着我和宫女厮混,还在朝廷上羞辱我的尊严,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无法满足,如何让蜀越百姓满意!”女人顿时激动了起来。
“当初我让你离开蜀越,跟我一起来胤国,说不定现在的局面完全不一样了。”
“那年我皇兄死了,父皇垂垂老矣,你当初说的事情我一样都做不到……我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才坐上蜀越的王座,而我我根本不想坐在那张肮脏的椅子上!”
“这就是为什么我迟迟不敢立太子的缘故,我们已经深陷皇权这座深渊无法自拔了,我不想自己的孩子那么早重复同样的命运,我真的很害怕……”他抱住了女人。
女人抚摸着他脑袋喃喃道:“我们终有一日会老去的,他们终有一日会重复我们的命运。作为皇帝也好,作为父母也好,只要他们能开开心心活下去,即便当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百姓也好,但血与剑的诅咒,早就印在了王座之上,无人能察,唯有我们。”
“真是悲哀啊。”
“别老是愁眉苦脸的,你要多想想眼前的人,我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在位十五年,我无数次站在黎京城城头,想着跳下去一死了之,可每当我踏出那一步时,总会想起父皇的脸,之后是我女儿的脸……我还不能死,我之所以来胤国是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会帮我们打败后楚。”她轻轻吻着他的额头。
“呐,等到战争结束后,跟我一起回去去蜀越看看吧,你还记得我们当年走过的那些小路吗?你为了带我出宫特地在南鹤门那里挖了一个地洞,当时我可嫌弃了。”
女人躺在他怀里吃吃笑着,伸出纤细柔滑的手指点着他的胸膛。
“可后来你还是钻出去了,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胤皇也乐了,像是过去般亲吻着她的额头。
“对了,我想问你件事情,你那个小儿子今年多少岁了?”
胤皇疑惑道:“刚好过了十六,怎么了?”
“在战争结束后,我想将静儿嫁给他,我很喜欢那个孩子。”
澹台宁素看着胤皇的眼睛说,这话却把他吓了一跳。
“可小召已经有婚约了,而且你的女儿才多少岁,八岁?九岁?”
“哪又怎样?已经可以订婚了,而你真的打算让他娶刘康的女儿吗?我敢说这其中一定有诈,他不会白白将女儿送给你而不得一文,即便远在蜀越,连六岁顽童听到狼王刘康这个名字,不是害怕便是鄙视。他之后必定会向你索取千百倍的回报。”
胤皇不说话了。
澹台宁素见他沉默,只是闷声道:“我将自己最宝贵的女儿嫁给你的孩子,你这个混蛋还不快说好,当年我们二人错过了,你有个儿子,我有个女儿,就像当年的你我一样。”
“这件事之后再说吧,你还不回去,一会你女儿醒来见不着你可得哭死。”
他笑骂着,澹台宁素摇了摇头,吻上他的唇,胤皇愣了一下,慢慢闭上了眼睛,解开女人背后的绸带,御书房内渐渐响起细小而濡湿的声音,一丝浓情如同火星般溅射开来。
楚瞬召轻轻捂着澹台宁素的眼睛和耳朵,却发现自己掌心湿润一片,小公主好像哭了。
他叹口气,为她拭去泪水,却发现自己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外公
金帐国的队伍终于浩浩荡荡地抵达临安城的城门,他们经过镇北关的大门,一直沿着南走,终于抵达临安城。
城中百姓看着这只用黄金和钢铁武装而成的队伍,城里的百姓能够感觉到脚下在震动,不由得心生敬畏。
胤皇一眼就认出了那辆覆盖着金箔的金帐轮车,轮车两旁的士兵们一色的黑铠红马,高擎着几十根柄赤金色的大旗,金旗上的剑齿豹狰狞无比。
楚瞬召下意识的打了个哈欠,胤皇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给朕精神点,一会你就可以见到你的亲生外公了,千万不可失了体统。”
“儿子知道了。”
他低低地嘟哝了一声,想起昨夜偷窥的事情,他轻轻地瞪了父皇一眼,不再说话。
队伍前面的胤国铁骑兵则打着清一色的白鹰旗,胤皇和诸位百官列队等待,领头的白甲骑兵见到胤皇后,翻身下马,对着皇帝陛下抱拳行礼:“皇帝陛下,末将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胤皇将抽出配剑天启指着他肩膀,示意他起身,另一位臃肿如肥猪的白甲将士在见到胤皇身后的三皇子时,立马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跑来过来:“三皇子殿下,我终于见到殿下了,这两年去金帐国打仗的日子,每当思起殿下,可是茶饭不思啊。”
“白将军,好久不见。”楚瞬召回抱了他,感觉自己随时会在这坨肥肉中窒息般,这臃肿如猪的胖子将军在战场山可谓是杀神,一手开天斧使得出神入化,怒喝一声能硬生生吓破人胆,生平战绩大可一叶知秋。
两年不见,白云将军大概胖了有十来斤,看来他爹妈给她取得这个名字可不太讲究。不过小时候他可是最喜欢骑在他肩膀上,让他带着自己去巡视军队。
小时候的自己每每看着他那肥颤颤的脸蛋,总是忍不住想揉两下他在胤国好歹也是龙鹰大将军一职,手持八千精锐骑兵,从二品,这个位置放在胤国各个州郡都是数一数二的武官,他让一个孩子骑在骑在脖子上去巡视军队,不觉丢脸反倒一脸荣幸地在士兵前面扬起脑袋,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些什么。
“三皇子殿下!”
同为四大名将的叶藏同样对他抱拳行礼,这位将军生平战绩大可一叶知秋。被士兵们私下称为“断矛”叶藏将军曾经在年轻的时候抓住一名燕莽士兵的身躯做盾牌,一路带着迎着火炮,箭雨冲锋,孤身一人突破燕莽人的火炮阵,将手中那根断裂的长矛送入敌军将领的咽喉中,等战争结束后人们找到精疲力尽的叶藏时,他全身都被鲜血染红,如同从黄泉里逃出的阎罗般。
白云忍不住跟楚瞬召吹嘘在金帐国一战的丰功伟绩,直到胤皇的轻轻咳了一声,白云方才收敛了脸色,对着皇帝陛下躬身行礼。
“寒暄的话之后再说吧,带白将军下去接风洗尘,还有叶将军也是。”
胤皇对着身边的侍从吩咐了一句。
白云将军倒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楚瞬召,恨不得将这两年来在金帐国的故事和他讲一遍,被叶藏扯着用力耳朵策马离开了。
那辆巨大的金色轮车终于停下,轮车由油亮的枣木和镶满金边的青铜建造而成,巨大的金色穹顶由黄金涂抹而成,下车的队伍中有不少胤皇熟悉的面孔。
那个穿着猩红披风的一定是金帐国大将郭尔苏,脸上布满伤痕的是大萨满古尔尊,还有几个胤皇似乎认得,但却喊不出名字的人正翻身下马,眼睛是近乎深黑的紫色,和自己儿子的完全不一样。
最后在车里出来的人,由两位金色披肩随侍左右的人,楼欢的父亲,他的岳父。
他曾经目睹这个男人手持战斧在大草原上轮杀骑兵的样子,让当时的他他感觉到由衷恐惧的男人,此时在胤皇眼中里竟像个陌生人一样。
金帐国大君主在阳光下露出生铁般的皮肤,身材高达长臂如猿,肩膀上的狼皮披肩随风飘动,生铁般的手臂上透出熠熠生辉的金黄光芒,丝丝缕缕的脉络如细龙附皮之姿。
大君主瀚木尔纳伽冷冷地看了楚骁华一眼,紫得发黑的瞳孔里掺杂着血丝,看起来不像是人的眼睛,而是大漠孤狼般。但他看见胤皇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忽然亮了,对着他发出记忆中的洪钟呐喊。
“嗨,我的女婿,你这些年可是一点都没有变过,还记得你的老丈人吗?”
他忽然越
过重重护卫,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起了胤皇,身上那股子牛皮革的味道依旧和二十年前般浓烈,熏得他头昏脑涨。
“父亲大人,您也是。”
他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君主整个下巴都埋在浓密的胡子里,上面缠着无数金线般的装饰,胡子看起来和几十年前一样没有修整过,胤皇甚至可以看见虱子在里面爬动。
老人粗壮的两臂上纹着黝黑无比的花纹,如今已经说不出是纹身亦是伤痕,或者两者皆有。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那个体面威严的金帐国大君主,一怒之下连斩百人的草原战神!
两人虽说同为皇帝,但大君主瀚木尔纳伽始终是他的岳父,他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就凭这一点,胤皇有足够原因在他面前下意识的弯着身子,摆出一副任君差遣的样子。
“那孩子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大君主搓了搓手掌,有些紧张四处张望道。
“外公……”
楚瞬召有些紧张地喊了这个词语出来,在胤皇身后站了出来,勇敢地对上老人的眼睛,那双和他同样深紫色的眼眸。
大君主对他张开了怀抱,将男孩紧紧抱住,楚瞬召实在没办法拒绝老人的盛情要求,老人的拥抱果然热烈,以致他一时间无法呼吸。
老人在他肩膀上发出猪拱食物般的声音道:“啊,孩子……你闻起来跟你母亲一模一样,还有眼睛也是。”
楚瞬召忽然间有些感动,他第一次见到母亲那边的族人,这种一脉相传,血浓于水的感动,让他顿时鼻头一酸,。
老人的肩膀看起来是如此可靠,那么温暖,那么舒心。
“这孩子有相好没有?”
大君主松开怀抱,望向胤皇,胤皇顿时有些尴尬,他没想到大君主在见到外孙之后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有了……有了,樽国打算将他们的公主下嫁给小召。”
“我的外孙怎么可以娶那种卑贱之人的女儿,他身上流着尊贵的日出之血,和他的母亲一样。”
大君主当着毫不留情地斥责了胤皇一番,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敢当面议论楚骁华愚蠢的,也就只有这位巨熊般的君王了。
大君主弯下身子,在楚瞬召耳边低语道:“你也算是金帐国人,回头跟外公去一趟金帐国一趟,我给你挑几个貌美……那个词语怎么说来着。”
“貌美如花。”
“对!貌美如花的天女,在我的金帐里面,很多十三四岁的小女奴,我年纪大了无福消受,但外公保你满意,你挑几个将她们带回来胤国……我跟你说在草原,像你那么大的人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大君主喋喋不休着,楚瞬召脸红了半边,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你们大家都对我好,樽皇愿意将她的女儿嫁给我,连那蜀越女帝也是,可有没有人正在问过我喜欢的是谁。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个如花美眷般的影子驱逐出脑海中。
“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铁木尊,柚古尔,他们都是你的舅舅。”
两位王子走到楚瞬召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胤皇这才记起当年在金帐国的时候,楼欢的两个弟弟,铁木尊当时他可没少被这两个孩子戏弄,偷偷将楼欢拿给他喝的耗牛奶换成马尿,呛了他半天。
“你就是楚瞬召吗?姐姐的孩子。”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他,知道看着那对紫瞳后方才点头微笑。
“舅舅!”
楚瞬召扬起头来打了招呼,感受着他们的拥抱。
“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
金帐国侍从将长条木盒双手递给主子,铁木尊打开了那个盒子,抽出了剑鞘里面的剑。
一把红褐色的长剑出现在楚瞬召的面前,上面刻着浪潮般的花纹,铁木尊轻轻一弹,伴随着悦耳的鸣声,剑身随之剧烈地颤抖着,剑尖上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他从接过侍从递来的棉布扔在了半空中,在楚瞬召的惊异的目光中,纸张缓缓地飘过了剑夹分成两半,可见其锋利程度。
“这把剑它的前主人是一个叛军的首领,死在了我的獒锋刀下,我听说你们胤国
人喜用剑而非刀,希望这把剑能助你一臂之力!”
铁木尊将剑递给了楚瞬召,他双手接过这把长剑,那是一把真正用来杀人的剑,剑刃上的血槽带着点点寒星,楚瞬召甚至可以想象这把剑刺入人体之中时,喷溅的鲜血如同血花般从手边略过。
“这把剑的名字叫龙牙。”铁木尊补充了一句话。
“谢谢舅舅。”
楚瞬召满脸欢喜。
“切,拿别人的东西来当礼物,铁木尊你也是够吝啬的。”
柚木尔撇了撇嘴,示意侍从将他的礼物递来,他对着楚瞬召轻轻一抖,一件泛着银光的软甲背心在阳光下折射着迷离的光彩,随着软甲背心如浪涛般抖动,上面刻着的文字泛着浅浅蓝光。
“凤玫银甲!?柚木你!”
铁木尊也震惊了,面前这件轻如羽毛般的软甲由风银锻造而成,这种极其稀罕的金属轻如鸟羽,硬如碎钻。
在金帐国所有的人都会为了风银抢破脑袋。金帐国工匠可以将它打造成坚胜钢铁、却又轻如鹅毛的铠甲,铠甲的重量不到青铜的三分之一,硬度却是连大君主的倾力一斩都无法撕裂,完全可以媲美传说中的龙鳞。
柚木尔冷冷地看了兄长一样,将风玫银甲轻轻一抛,软甲如同鸟翅般舒展开来,他抽出腰间的獒锋刀用力挥斩,深红近黑的刀息呼啸而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风玫银甲轻飘飘地落到他手中。
当他再次展开软甲,上面依旧光滑如新,见不得一丝损伤。
“怎么样,比那什么龙牙厉害的多了吧。”
楚瞬召赞叹着接过,软甲触手冰凉,拥有如同丝绸一般的弹性,可以随他任由拓展而不受限制。
胤皇轻声道:“两位王子的好意我们记在心里了,请稍后随朕入皇宫,朕也给两位王子准备了礼物。”
“不会是马尿吧。”
柚木尔低低地说了一声,腰部被兄长狠狠地捏了一下,铁木尊对着胤皇露出的歉意的笑。
楚骁华被楼欢俘虏回铁真城的时候,这两兄弟特地将楼欢拿来给他喝的马奶换成了马尿,那一口的滋味可是回味无穷,让胤皇可谓是记忆犹新,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只得讪讪低笑。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跟着他去吧,不要给我在城里闹事,这里可不是铁真城。”
大君主用命令的口吻对着两位王子说。
“我亲爱的外孙,你知道你母亲葬在哪里吗?带我去见她。”
大君主搭着楚瞬召的肩膀,胤皇开口反对说现在大家赶来那么久的路,又饥又渴,不如稍作歇息之后,再去祭拜也不迟。
大君主用一种冷冷的目光看着他,胤皇顿时吃了个瘪,也不敢继续开口反对,便由着他们二人前去,自己带着两个王子以及金帐国队伍前往皇宫歇息。
楚瞬召和他巨熊般的外公前往皇室墓地,一路上人们看着这个岩石般体魄的男人与三皇子殿下策马前进,两人一路上有说又笑,老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圆圆的铁壶。
“噢!要是一路上没带这酒的话,说不定半路上就死了,我们金帐国人身体里面一半都是酒!酒是成年男人最好的乳汁!”
大君主口中发出一阵豪迈的叫声,将铁壶递给了楚瞬召,男孩摆了摆手:“我酒量很差,跟您没法比。”
大君主诧异道:“你母亲小时候会偷偷跑去酒窖喝个半醉,你居然不会喝酒?你是不是楼欢的孩子。”
楚瞬召讪笑道:“如假包换,但喝酒一事委实不行,有如此美酒作伴却无牛羊好肉,实在暴殄天物,下场一定陪您喝个痛快。”
“酸!你这孩子说话真酸!”
大君主又灌了一壶子酒,冷哼了一声道:“这一路上走来,不是丛林便是沼泽,好不容易来到胤国,镇北关的人却将我们当成山贼来招待,还好我将你父皇的手信拿出得及时,不如在关外就得被射出马蜂窝了。”
楚瞬召打趣道:“恕我们士兵眼拙,敢问有谁家的流氓会打着王旗出行,坐在被黄金包裹的马车之内?”
第一百一十四 父亲与墓碑
金帐国人大多身材高大强壮,除了常食牛羊肉外,他们擅长摔跤角斗,治铁技术落后北方诸国,以往打仗都是拿着自家磨好的石斧便冲向敌人的帐篷,可石斧这种东西耐用度不高,挥砍几下便满是缺口了。往往一场战斗下来,两家的士兵还未倒下,手里的武器就已经挂彩了,这个时候拳头将发挥最大的作用,贴身肉搏成了最主要的战争形式,所以金帐国人很看重自声**的强悍与否,在一些荒蛮地带,人们甚至会将那些瘦弱的婴儿丢进水里,在草原残酷的战场上,他们是很难活到长大成人的。
大君主忽然问道:“你有多少个兄弟姐妹?”
楚瞬召如实说道:“三个,加上我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大君主毫不避讳道:“我看好你我的外孙,你日后要是坐上了你父皇的王位,外公会亲自带着军队来支持你的统治,看谁敢反你!你只需要扳倒你的哥哥就行了,至于你姐姐,女人怎么可能会做皇帝呢?不用担心。”
楚瞬召苦笑了一声,看来这外公还真是孤陋寡闻,如今在临安城中的澹台宁素,以及那远在南陆的离庭女帝,可不都是以女子之身治国家之事吗?
“你真该来金帐国看看,那里是你母亲的故乡……”
大君主陷入回忆对他说道:“在是夏天的时候,苏勒尔草原上天高气爽,芳草如茵,群羊如朵朵白云般,红黑相见的骏马奔腾直下,你母亲很小的时候我带着她去草原上放鹰,凉风吹过她的耳环……你是没有见过她当年的样子,你母亲最喜欢穿那些带有银环的棉裙,恨不得从头到脚都带着银饰。牛羊马群静静觅食,随处可以听到牧羊人的牧歌在你耳边回荡不绝。用你们胤国人的话来讲就是风吹草地见牛羊,夜幕降临之时,我们围着火堆高歌欢唱,烤架上的牛羊爆着点点油星,满地都是葡萄瓜果,两杯奶酒下肚能让你醉上半天……”
楚瞬召幽幽道:“真好啊。”
楚瞬召带着他来到皇宫墓地,大片墓碑呈现在二人面前,楚瞬召指着山坡上那块漆黑如夜的石碑道:“那是母亲的墓,她就葬在下面,虽然没有草原与美酒,但阳光雨露与她为伴。”
大君主解下肩膀上的狼皮披肩。轻轻放在草地上,慢慢地走向那块黑色的圆碑。
老人跪坐了下去,将额头抵在墓碑上喃喃道:“楼欢……我的女儿。”
“母亲在生下我没多久发了一场高烧,之后便撒手人寰了……对不起。”
楚瞬召他在石碑前静静跪下,磕了三个头。
“你一定很不容易吧。”
大君主凝视着圆碑,不知是和远在黄泉的女儿对话,亦是和楚瞬召说。
他掏出那个铁片酒壶用力一握,铁壶破碎,酒液顺着掌心缓缓流出,酒液滴在圆碑之上,好像那爱戴银饰的女孩就坐在他面前,父女两人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当初她坚持要和你父皇一起回去胤国,帮他夺回王位,我本不答应,她却拿剑指着我的喉咙……一副拼死要去的样子,也不知道你父皇给她灌了什么迷药,让她固执成这个样子。直到后来她也没有回来金帐国,看来我这个父亲真的做的很糟糕。”
大君主低低地叹了口气,此时的他如同天下所有失去女儿的父亲般,苍老且受伤。
“我做了很愚蠢的举动,对你们胤国发动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差点就害得我们国破家亡,若不是楼欢将你父亲从营里劫了出来……我欠她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父皇说母亲临终前死死地抱着我,喊得却是阿爸……在金帐国语里是父亲的意思吧。”
老人掩面痛哭。
楚瞬召将手放在他肩膀上,却发现自己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良久,老人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从怀里取出一盘线香放在草坪上,点燃了线香,白烟渺渺,好像能和天上之人对话般。
老人转过身来对男孩摊开了手,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章出现在手掌,明明是浓烈如血般的深红,却能透着玉章看见老人的掌纹,玉章上篆刻着剑齿獒的头像,楚瞬召不动声色地接过,擦了擦泪水道:“外公,这是什么?”
“布儿赤金家族世代相传的族印,你虽然没有冠以布儿赤金的姓氏,但你依旧流淌着我们的血液,我们世代传承的日出之血,你已经感受到它的呼召吧。”
“你是否被一些很可怕的幻觉纠缠过,彻夜难眠,就像渴血的野兽般。”
男孩点了点头。
老人缓声道:“那是神佛赐给布儿
赤金家族的恩赐,或者是诅咒,我还记得你母亲第一次发难时,有指甲和牙齿硬生生杀死了一头耗牛,这份力量赋予我们家族成员有着战神般的实力,但永远会被这些可怕的幻觉纠缠,除非你掌握这份力量。”
“那些幻觉是什么?”
“记忆……你母亲的记忆,你祖辈的记忆,布儿赤金家族世世代代的都是草原上的杀神,那些战斗记忆可以赋予你超越同代人的伟力,一个人用一辈子的时间练剑练刀积累下来的功夫才能成为一代传奇,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生来便是传奇!无数传奇的叠加!”
楚瞬召震惊了。
“有人有一种很特殊的手法压制了这份记忆,让这份记忆沉睡在你脑海里……这很好,也不好。”大君主沉吟了片刻。
“为何这样说?”
“这份记忆是你祖辈赋予你的礼物,你不该拒绝,但相应的会带给你极大的痛苦,不过你生在胤国而并非草原,我们的战争是不讲道理的,每个草原人都会竭尽全力的提升自己的实力,弱者在草原上只有被杀死的命运,这份记忆虽说痛苦,但忍受它所带来的痛苦,总比面对死亡要好,你懂吗?孩子。”
说罢,大君主将手掌贴紧男孩的额头,楚瞬召可以感觉到老人手掌下的炽热,像是晨曦般温暖。
老人喃喃道:“你的眼睛必见王的荣美,必见辽阔之地……至始至终,灼日的力量由你掌握!”
男孩缓缓闭上了眼睛,感觉昏昏沉沉的,整个脑子如同浸泡在温水中舒服酣畅。
他猛然睁开眼睛,大君主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又迷离,他凝视着楚瞬召的脸庞,轻轻抚摸他的耳垂道:“我既然来到这里了,那就顺便将你血脉不显的问题一切解决吧。”
大君主的嘴角掀起一抹奇怪的笑容,他将额头抵在楚瞬召额头上,就这这时,痛感如迅雷般呼啸而来。
剧烈的疼痛沿着他的经脉肆虐游走,楚瞬召下意识挣扎了起来,眼睛随即化作深黑,他毫不犹豫动用了王息来抵御这股痛苦,但仿佛炽热的光灌入他身体般,刚刚被调动的王息转瞬即逝,如同被光入侵的黑暗世界般。
他再度看见那些可怕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接连而来,炽热的光在他体内蔓延而来,楚瞬召感觉自己浸泡在光明之中,目光所及皆是阳光。
就在这时,他的手臂上出现了几道蜿蜒盘踞的金色经脉,犹如蛟龙盘踞般缓缓的蠕动起来,往他的心脏游走而去。
在一瞬间之间,楚瞬召原本紫色的眼睛瞬间变得亮如融金色,直到视野慢慢清晰起来,他整个人像是从水缸里捞出来般,双腿一软跪在母亲的墓碑前,金色的脉络沿着他的脸庞慢慢消退下去。
楚瞬召伸手抚摸母亲的墓碑,感觉眼前的一切色彩都丰富了起来,大君主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终有一天你会感受到这份日出之血带给你的惊喜,如果你有机会去战场的话。”
“只是草原诸神赐予我们的家族的火焰,你应该将这份力量传承下去,而不是掐灭它。这份力量在你出生的时候本就该觉醒了,可你父皇似乎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段压制住,日出之血便自我保护的形态,潜藏在你了身体最深处,要是一直压制下去的话,恐怕你活不过二十岁便会**而死……我该早点来见你的,我的外孙。”
楚瞬召不免浑身一寒,怔怔地听着老人的话,老人坐在草坪上,挨着楼欢公主的墓碑,他拍了拍面前的草地,示意他坐下道:“孩子,你喜欢听故事吗?”
男孩与他面对面坐着,魁梧的老人和白衣男孩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那时还没有朝代,没有帝王,人类与神佛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众所周知,神创造了世界与人类,神钟爱世人,并将自身的力量分配给人类,善良的人会在死后去到神明的归属地天门,作恶的人死后会流放神明的监狱黄泉,这就是你们为自己建立的一个谎言,为了巩固你们那愚蠢信仰和国家而建立的一个谎言。”
老人的语气中带着尖刻的嘲讽。
“这得从旧神的陨落开始讲起,神佛通过战争来巩固自己的力量,通过杀掉另外一名神明来增强自己的神格,通过信仰之力来滋润自身.......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王息!”
“但神佛对于战争的渴求实在是太过热烈了,他们拼命战斗,死去,鲜血挥洒在这片大地上久久无法撒去,化为尘埃.......久而久之,天下人们无法忍受这种方式的死亡,也无法忍受那些神佛在自己的领土上大开杀戒,便开始了第一次征
神之战.......”
“人类与神佛的尸骨堆满了整片战场,每死去一名神佛便要数万名人类陪葬,硫磺色的雨滴伴随炽烈的光芒坠向大地,到处都是尸骨和燃烧的残骸,神佛的力量对于人类而言实在是太过可怕,他们卷起狂风,撕裂大地,升起海洋,燃起烈火......而人类只能用那卑微得可怜的力量与之抗衡。”
“大战持续了长达十三年之久,每个人都咆哮着,挣扎着.......渴望登上顶端。”
老人的声音轻描淡写,全然不顾男孩惊悚的目光。
“最后,人类赢得了那场战争,死了数百万人,但只有几千人幸存,他们的思绪几乎崩溃,巴不得自己能和亲人死在战场上,男人刺瞎自己的双眼以求安宁,这样他们就不必目睹死亡,女人们用鲜血画成的符文涂在了自己的身上,**着身体走向烈火中,认为这样就能步入天门........即便结局对人类而言是惨痛的,但他们还是胜利了。”
老人冷笑道:“其实这场战争从一开始神佛就失败了,神的造物永远只会更强于神,旧神永远只会被新神所取代,唱颂神的伟大无匹与至高无上,与信奉其强大与无上,不过是人类一厢情愿而已。”
“从那日起,神道崩塌,王道崛起!在那些神佛死后,他们的力量散落在战场上,就像诱人的黄金般一样,有人接触了这份力量,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存在,这份力量被我们称为王息!而你......我的外孙,你的血管里流淌着诸神的血液。”
老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太过容易得来的力量也很容易失去,有些事情太过血腥我们不愿意去讲述给后代子孙,就像是我的两个孩子,虽然没有觉醒王息,但他们一样是英勇的战士。”
“那些神佛都死光了吗?”
“肯定没有,部分战败的诸神进入了天门,永远不再直接干涉人世间的事情,据说有些则留在了人间,终有一日会向人类发起复仇……剩下的故事你可以去问你们国家的萨满,他会告诉你的。”
“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他发现外公口中的这个故事可西临王告诉自己的相似度无比接近,就像是同一个故事,由不同的人说出来而已,这些故事让他害怕。
楚瞬召眉头紧锁眉,但旋即便是舒展开来,微笑道:“但至少,现在的人类,比以前的,更强大不是吗?”
大君主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要害怕,这只是传说而已,里面半真半假,不过我们的力量的确来源于天上神佛。而且我们布儿赤金家族是神佛的后裔,血管里奔腾着神之血,跟你们楚家这些半吊子的王不一样,我们的肌肉记忆,恢复能力处于人类的极限,你该感谢你的母亲给予你的一切!”
我该谢她什么呢?生下我之后便撒手人寰,还是在深夜带给我无数的噩梦,楚瞬召默默地看着手中玉章,泛起一丝苦笑。
“开心点孩子,你已经比你的同龄人多出太多的东西,你若不想日后被人夺去,就要变得强大起来,像你的父皇一样,像你的外公一样。”
他一把抱起楚瞬召,看着男孩的脸很是开心。
“你很忧郁,孩子……一位伟大的君王,最重要的是将自己的心交给人民,而并非封闭起来。”
大君主伸出铜柱般的手指搓了搓他的心窝。
“懂。”
老人肯定道:“诸王的道路并没有彩虹,越走到最后便会越孤单,等你到我这样的年纪,你会发现可以和自己说话的人越来越少,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相信,我和你谈话,不仅仅是外公和外孙的对话,还是旧王对新王的期许,你父皇计划为我们打败南方的敌人,所以第一件事,集中精力面对接下来的战争!”
“我明白了。”
楚瞬召使劲点头。
大君主略有点欣赏道:“你年纪不大,但比你的母亲性子好上不少,我在这里会待上一段日子,之后你可以来找我,我会教你几套我们布儿赤金家族的格斗术,说真的,你不打算找金帐国的女孩做妻子吗?外公向你保证她们可比胤国那些娇娇弱弱的女孩厉害不止十倍,既能干又能干!”
大君主豪迈地笑了起来,毫不避讳地谈论这些婚嫁之事。
“母亲还在这里咧!”
“怕什么,我就是要让她听见。”
男孩和老人肩并肩离开,长长的影子拖在墓碑上,很长很长。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谢左
队伍前列传来一声马嘶,是来自于道路两旁列队的某皇子不耐烦的坐骑。
刘康掀开车帘,接待的队伍穿着清一色的白甲,黑袍飘动铠甲上镶嵌的密密麻麻铜片组成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楚鹰仰骑一匹洁白骏马,鬓毛和尾巴却是深黑。少年高大英俊、庄严而优雅,仿佛与坐骑融为一体。
他的肩头飘动淡红绫,衬衣上装饰着层层叠叠的铜片,右手紧握长戟,似乎不是来迎客,而是交战的。
楚骁华应该亲自来迎接才对,刘康忿忿不平地想着。
少年翻身下马,礼貌且体面地微笑道:“幸会,诸位来自樽国的大人们,胤皇在得知您们即将到来的消息后,特派儿臣前来,代表他致以热烈的问候和欢迎。胤国百姓同样热烈欢迎诸位大人的到来。”
接下来着他装腔作势地问:“敢问诸位大人,谁是樽国的皇帝陛下?”
刘康刚想出声,却被一旁的谢左拦住了,男人掀开帘子,站在楚鹰仰面前行礼道:“皇帝陛下一路上身体不适,刚刚中了些许风寒,不适合如此抛头露面,请大皇子殿下见谅。”
“有谢左大人这样的智将在一路上陪伴,樽皇一定深感欣慰。”
楚鹰仰满腹狐疑地打量着他,刘康居然将血狼子也带来临安城,坏了,这下临安城里有好戏看。
当然,楚鹰仰对他的了解只是传闻……但这些传闻实在可怕。
据说这谢左恃才傲物,狂傲狷介同时善于挖掘人心的弱点。
樽国在很多年前发生过一次谋反案,其中主谋便是这谢左的父亲,事情败露之后,樽皇一怒之下连斩三位皇子,同时将谢氏一族连诛九族,唯独留下这谢家遗子在自己身边,其举动实在令人难以揣测。据说这谢左曾在十五岁的时候迷上某位权臣的冷妾,两人私下暗通情意,被那位权臣撞见二人在自己床榻上偷情时勃然大怒,拎起斧头便向床上两人砍去,被那少年谢左抓起床榻边的角先生击中脑门,一命呜呼。之后谢左用那斧头将权臣一家老小皆斩斧下,只因为他看见冷妾伤痕累累的后背……之后他带着那冷妾来到樽皇面前,告诉皇帝陛下发生的一切
故事,最后指着那冷妾说我想要她。
樽皇哈哈大笑,当着朝廷百官对着谢左说她是你的了。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故事了,当年的冷血少年变得愈发沉稳,或者说变得会隐藏自己,唯一不变的是围绕他的传闻变得越来越可怕。
据说他曾在某次对决中迷上食人之道,据说那些洛京城莫名丢失的孩子都进入他肚子里了,无论是作为樽皇的忠犬,同时做为一个食人之人,他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他很享受这一切。
这是个很可怕的对手,楚鹰仰默默对自己说。
“我听说过你,大皇子殿下,云剑河之战的英雄。”
他们策马并肩大道上前行,四周传来栀子花的香味,这本该是春游踏足的最好时节,可两人的谈话却与这份浑然天成的美景毫不相称。
“战争没有英雄这一说法,败者残灰,胜者罪人。”
谢左轻笑道:“哦?皇子殿下居然对战争有如此深刻的了解,日后有时间可否与谢某高台论道一番。”
楚瞬召讨厌他那看似淡薄实则傲慢的语气,但他告诫自己,不可被对方的话所激怒。
他粗略地算了一下,这狼王刘康带了将近三千人的侍从来到临安城,跟随在队列后面的士兵骑得不是战马,而是巨狼!
一句错误的玩笑,一句不合适的词语,甚至一个多余的问候,战争就会在临安城里爆发,届时临安城将会变成座狼的人肉天堂。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但谨慎点总是好的,他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大多数细节我已经忘了,但自从燕大将叶霸死后,燕就再也不敢侵犯我们的领土。”
“燕是个很特别的国家,男尊女卑这一说法比天下王朝各国都要严重,女人在燕人眼中只是一件可以交换的物品而已。燕一方面存在极端的自尊排外,另一方面又特别崇拜强者精神,他们畏惧你,大皇子殿下……只要你这个云剑河英雄一日存在,燕永远都不敢侵犯你们胤国的领土!”
燕人的确是个十分可憎的民族,从六年前的镇南关之围
便让楚鹰仰对他们留下深深的阴影,他们对死亡毫不敬畏,靠着冻死的士兵身上围火烧烤,放声谈笑,无聊的时候便将胤国俘虏地脑袋割下来挑在枪尖上玩。
他们最喜欢看一种叫死斗的游戏,将未开刃的铜剑交给两位俘虏,让他们之间进行一对一对决,胜者可以得到今天的粮食,败者则会死于他们的枪尖之下,一张战斗下来往往双方血肉模糊。至于谁胜谁败全由他们做出决定,很多时候他们会将那个胜者处死,将馒头扔给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败者,感谢他精彩的战斗。
楚鹰仰笑问道:“燕是我们胤国的下一个目标,不知在这场战争中,樽国是否会出兵相助?亦是像云剑河一样袖手旁观。”
“这不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吗?皇帝陛下希望能巩固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通过联姻,他将自己最钟爱的女儿嫁给大胤三皇子,这足以体现我们之间的诚意。”
楚鹰仰不置可否。
“大皇子殿下是众人口中的英雄,亦可能是未来的皇帝陛下,这十年来,我们两国因为上康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希望您能原谅樽国犯下的错误。”
“你应该去问离北的人们他们是否原谅你们,如今离北已经是你们的了,你不需要求得我的原谅。”
楚鹰仰故意换了离北这一说法,咬字清晰。
谢左耸了耸肩膀道:“大皇子殿下的意思我们很明白,我们樽国从一开始就是胤国的盟友,我们为你们征服西临提供了兵力,但之后发生的惨案没人能预料到,我们都在站在国家的顶端,恨我们的人和拥戴我们的人一样多,上康的居民憎恨我们,一如西临人憎恨你们胤国人般。对于西临的人们而言,随之而来的饥荒、瘟疫和痛苦都是你们带来的,您难道也会问候每一个西临人他们是否原谅你们?”
“这不一样。”
楚鹰仰刻意回避他的眼神,感觉自己的内心被这个男人洞穿了。
“都是一样的,只是现实太过残酷,像您这样孩子不愿去相信罢了,等你到我这样的年纪,您就会懂得天下众生不过一缕浮萍,剑与火才是永恒的一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公主驾到
“我不是你的孩子,不要这样称呼我,谢左大人,您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理解,权谋与征伐不属于你们这个年纪,它让位于爱情与荣光。”
楚鹰仰揉了揉额头道:“说说你们的公主吧,你们打算将她嫁到胤国来,与其说是联姻倒不如是是抛弃,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你们的皇帝陛下不会感到不安吗?”
“公主殿下的幸福与否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是一件我们送给胤国的礼物,我们和胤国的关系尚未牢固,而联姻就是修复这份关系的最好做法,我已经将樽国此行的目的老老实实地告诉给您,希望你们给我们的诚意亦如我们给你们一样多。”
“她和我弟弟一样只是个孩子。”
“但这个孩子已经可以成婚生育了,待到这次会谈结束后,我们会将她留在胤国,成婚日期由两位皇帝议定。之后三皇子殿下要冷落她一年、两年、甚至十年,都是他作为丈夫的权力,名正言顺,我们樽国无权干涉。”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楚鹰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主生来便是用来联姻的,还有皇子也是,与帝王之家的孩子谈论幸福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谢左大人!”
楚鹰仰深沉而冷淡地喊道:“我对您的计划与思想毫无兴趣,我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我不会拿弟弟的幸福跟你们下赌注,从你们的做法中我看不见任何的未来,你们看起来就像是人口贩子,我不知道你们想从这场联姻中得到什么,要是那个所谓的公主伤害到我弟弟,我会将她亲自送回樽国……一件一件地送!”
“大皇子大可放心,现在不妨让你和公主殿下见个面,也算是验验货。”
两人策马来到队伍的后面,一路上楚鹰仰看着那些和他胯下战马般高大的座狼,不由得握紧长戟。
他曾经无数次和苏卫胤上山杀狼,林狼和座狼相比,简直就是将小猫和狮子做比较,楚鹰仰身上那股陌生的气息引得座狼对他一阵注视,想象一下数千条狼从背后看你那种胆寒,大抵就是他这样的心情了。
谢左淡淡地说道:“大皇子不必害怕,座狼不会一般不会吃人的,狼兵的胯下的每一条狼都是经过严格挑选训练的,我们训练它们,确保它们在陆地战场上驰如闪电,闻到血腥味的同时不会失去理智,你身上的
味道对他们而言过于陌生,它们只是害怕了。”
两人在一辆宫廷马车前停住,马夫会意地停住马车,谢左伸手敲了敲车壁柔声道:“微微,胤国大皇子殿下想见见你,能否出来一见。”
车厢里静悄悄的。
谢左清了清嗓子道:“微微,不要害羞,出来见见你未来的家人。”
还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谢左皱起了眉头,猛然一把掀开车帘,顿时目瞪口呆。
楚鹰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车厢装修极其奢华,淡淡的暖香从一旁的檀香壶里飘出,茶杯上的温茶里还有两片茉莉花瓣飘着。
但此时车厢里却空无一人,车窗大开,公主应该是从车窗里离开的,楚鹰仰抽了抽鼻子,还闻到了淡淡的狼膻味。
“公主呢?”
谢左揪着马夫的衣领,怒目以对。
马夫惊慌失措地看向车厢,慌声道:“大人……半个时辰前公主殿下探出头来问老奴现在到了那里,她……她应该在里面的。”
“谢左大人,您似乎将货物丢了。”
楚鹰仰带着讥笑的目光看着他,谢左心情理会他的嘲讽,一位侍从低声说:“要不要告诉皇帝陛下,让队伍停一停,等找到微微公主再前进。”
“不!不需要,半个时辰……她一定在后头,我们去找……大皇子你也来。”
谢左从车厢里拿出一件微微穿过的宫裙,放在座狼鼻下让它使劲嗅着上面的气息,片刻之后,座狼朝着山林尽头跑去。
……
……
叶微微摘下灌丛里的浆果细细嚼食,毛毛跟在她身后,不时舔舐地上的青草,好像在探寻什么似的。
三天前,樽国车队一共花了十二天的时间方才穿越沼泽地。
对于这趟旅程,叶微微可是从头痛恨到尾。
那里的空气阴湿不堪,加上堤道太狭窄,夜里连扎营都没办法,只好停留在通往临安城的大道上。沼泽地长年浸泡在腐沼之中的浓密树丛,从道路两旁朝他们步步进逼,枝干间垂下帘幕般的根状触手,这一切都让她心惊胆战。
最为烦闷的是,她被那座看似奢华的马车抖得坐不安寝,睡不踏实,好不容易进入胤国领土,她曾多次向身边的侍从提出要坐在座狼
上的要求,都被他们拒绝。
她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在她百般纠缠下,他们终于答应让公主殿下坐在马车边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刚才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叶微微一手从车厢里拿出那把常年练习的宽刀,一手抱着毛毛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滚落在草丛里。
她捂着嘴直直发笑,那些笨蛋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看着周围迷人的景色,她玩心大发,在林子间撒欢般地跑了起来,如同挣脱笼子的鸟儿般。
她躺在草丛间,抱着手中的宽刀,阳光透着绿叶折射在她脸上,林间的一切是那么的绿意盎然,她轻轻抚摸那些光斑,感觉惬意无比。
这才是她想要的自由,毛毛在她肚皮上趴下,和主人一切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她被一头座狼舔了舔脸蛋,才猛然醒过来,叶微微抬头望去,黑甲白马的少年在打量着他,唇边带笑。
叶微微的脸有些红了,白狼对着楚鹰仰露出锋利的牙齿,摆出进攻的姿态。
楚鹰仰忽然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素白的手臂上沾满草絮,满脸和小召一样的孩子气,趴着草丛间看着他,身边还有一条小白狼,就像在林间遇见小仙女般耐人寻味。
“微微!”
谢左立马翻身下马,单膝跪下,把她搂进怀里,浑身颤抖个不停:“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没事。”叶微微一脸草絮,不知道在草丛间蹭了什么东西,脖子处竟然起一片粉红色的痕迹。
他将叶微微抱到马上:“你受伤没有,饿不饿,马上就要到临安城里,之后就给你弄吃的。”
“微微,这位是楚鹰仰,大胤的大皇子殿下,他是来接我们去临安城的。”
谢左迅速解释了一番,让叶微微有些脸红了。
楚鹰仰……那他岂不是楚瞬召的哥哥,大胤的大皇子殿下,她吃了一惊,这下真的丢樽国的脸了,自己让居然让大胤的大皇子亲自来找她。
叶微微红着脸不说话,她一直看着那个白甲少年,对方也注意到她眼神,无所谓般抱拳大笑。
“大胤楚鹰仰在此恭候公主殿下的到来,临安城欢迎您,微微公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龙!龙!龙!
胤皇穿着金光灿灿的白金鹰袍踏入金銮殿,郭大神官跟在他身后,白衣高冠。
楚骁华平时用来议政的长桌此时换成一张檀木圆桌,象征着彼此平等的地位。
狼王刘康和金帐国大君主起身表示敬意,跟着他们同样起身的还有樽国国师谢左,金帐国大萨满古尔尊,胤皇将手掌放在桌面上,轻轻叩指,回以同样的敬意。
众人纷纷落座,金帐国大君主结实强壮,有着宽厚的面孔,胡子间杂白丝的胡须。
狼王刘康弯着身子,头顶上不见一根头发,他应该是在场年纪最大的皇帝。
谢左面容齐整,儒雅英俊,那根永远不离身的手杖剑放在腿上,至于金帐国大萨满则十分瘦小,脸上伤痕无比狰狞,一直看着胤皇身边的郭,那是凝视仇人的目光。
北域诸国最大的权力者如今汇聚在金銮殿之中,无论今日会议的内容如何,已经极大地改变了天下未来的格局。
今日的金銮殿出奇地暗,胤皇特地让人将屋顶上那几颗用于照明的夜明珠摘下,在桌上摆了几盏琉璃灯。
灯光昏暗,烛光只能照亮每个人的脸。
“郭……你居然还活着,诸神群像没有杀死你?”
大萨满古尔尊伸出干瘦的食指指着他,声音如同百岁老人般沙哑。
郭笑眯眯道:“只是比较幸运而已,不过你看我头发已经掉光了,不过神佛对我总是多那么一些怜悯,你现在可比当年好看多了。”
尊贵的大萨满并没有发怒,眼里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他低沉地笑着,像是火堆中溅出的火星般道:“你之后还能活多少年,一年,两年,我可没有听过能活过五十岁的术士,你这老家伙也该油尽灯枯了吧。”
“这你不用担心,总之不会死在你面前。”
郭冷酷回礼地说。
“你们之间的恩怨先放在一边,先说最重要的事情。”胤皇将手放在郭肩膀上。
“你将我们喊来胤国到底有什么目的,难不成想将我们一锅端了?”刘康说了一个很不合宜的玩笑,胤皇笑了笑道:“这是很不负责任的猜测,希望樽皇大人能够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我楚骁华做事光明磊落,暗杀这种行为只属于女人和小人。”
“希望如此。”
“很难得将你们聚在一起,樽国之王,金帐国之王。西临被灭,北蛮尽除,如今我们是北域最强的三股势力了,看看我们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刘康掐媚地微笑:“胤皇大人,我们的联盟牢不可摧,这一切都归功于三国联盟的强大,我们的结盟是正确的,北蛮人再也不会侵犯我们的领土,我们的商队可以在安全抵达交易地点,不会受到北蛮马贼的劫掠,至于西临人,他们太弱小了,被胤军毁灭是他们的必然趋势,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西临剑库的事情吗?”
“樽皇大人,您说到了我们这次会谈的关键,西临剑库。”
这头老狼真不要脸,剑库里面的剑关你什么事,没有你胤军照样可以打下西临,郭酸溜溜地想着。
众人们彼此对视,眼神里都有些诧异。
对于胤国强行封锁西临剑库的秘密,北域诸国很是不喜。
尤其是刘康,自己派了几万狼兵去帮楚骁华打下西临,在西临连根毛都没有搜回来,之后被楚骁华随便用一个封地搪塞了自己,可离北和西临怎么比?
无论是领土面积,亦是资源矿产,尤其是西临最大的秘密,据说西临王打造了成千上万把神剑埋藏在剑库里,每一把都是陨神钢制成的!
还有数不清的长刀铠甲也在里面,一旦这个剑库开启将可以瞬间武装一支无敌的军队,远胜过风鹰铁骑的超级军队!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楚骁华。
西临剑库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可如今楚骁华居然摊在桌上跟他们谈论了起来,与其说他足够坦诚,倒不如说他藏有心机。
大君主首先问道:“那你们将那些剑挖出来了吗?”
胤皇慢
悠悠地说道:“没有,我们搜遍了西临的每一块领土,甚至派出了无数术士动用奇门之术寻找,却一无所踪。先不说西临剑库的事情,如今我们胤国大神官,和金帐国大萨满都在场,麻烦你们二位给我们讲讲云上之海的概念!”
大萨满沉吟了一会道:“众神居住之地,云上之海……没有人可以证明它是虚假亦是真实,据说想进入云上之海得通过天门,可天门不是你随便想开就开的,这需要经过神佛的考验,而且天门之前有神将在守护着,你们道家之术的得道升仙简单来说就是试图进入天门,最终化为仙人,看尽天下王朝一切历史,得道升仙的人比比皆是,可近一百年来,似乎没有人能抵达那种境界,即便是你我。”他指着郭。
大神官点头道:“与其说是升仙得道,倒不如说是净化、在抵达天门之前,我们会遭受神之烈火的洗礼,将体内的一切杂质清洗,那种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而且每个人都具有得道升仙的潜力,很多历史上的儒圣佛家老僧曾试图穿过天门,得道成仙,大多数的下场都是五脏成灰,四肢皆朽。”
胤皇指出道:“得道升仙的前提是经历痛苦。”
“是的,痛苦才是人世间力量的本源,没有白白得来的力量,每一块即将变成利剑的钢铁都会经受烈火的炙烤,化作铁水,进入剑胚,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方才神剑出世!每个进入云上之海的凡人都不曾有过折返人间的想法,在云上之海中,人世间的一切痛苦都感觉不到,没有黑夜,唯有白昼,遍地都是可以拾起的黄金和珠宝,神墙是碧玉造的,是精金的,如同明净的琉璃,神佛的宫殿是用各样宝石建造的,真正的云上之国!”
刘康讥笑道:“听起来很有意思,但什么样的神佛会用珠宝来修筑城墙?神佛难不成和我们有一样的贪欲,那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胤皇说道:“骑兵征服陆地,船舰征服海洋,飞龙统御天空,以及天空底下的一切,这已经变成天下人心中的铁则,如今我们要打破这个铁则。”
刘康讥笑道“如何打破?难不成你想给你们的马插上翅膀吗?”
“如今铁则被我们打破了!”
胤皇将一瓶东西从怀里拿出来,放在众人面前。
“这是什么?”
大萨满满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胤皇示意他拿起来看看,大萨满揭开瓶子上的软塞,放在鼻息下细细嗅着。
刹那间,难以名状的香味从瓶子中挥发出来,像是绝世美人身上的暖香般,在场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张大鼻翼去嗅着,顷刻间感觉灵魂如升云端。
“这东西你从哪里搞回来的?”
大萨满立马盖上软塞,说不出他此时的眼神,半分惊恐,半分迷惘,将瓶子死死地掐住,生怕有人从他手中抢去。
“炼出来的。”
大萨满没有说话,而是从重新慢慢扭开软塞,缓缓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所有人再次闻到里面的香味,细如发丝的血线从瓶口上滑落,落在大萨满干瘦的手指上,在血线抵达手指的那一刻,所以人都能闻到刺鼻的焦味。
大萨满口中发出一阵舒服的吟声,血珠子慢慢渗入皮肤之中,那一瞬间,所以人都能看见大萨满那根干枯如柴的中指竟然出现了婴儿肥般的质感,极为明显地区分五指之间,如同生与死般鲜明。
“古木尊,你感觉怎么样了?”
大君主有些焦虑地看着他,大萨满的老脸如同一朵盛发的菊花般舒展开来,洋溢着幸福与温暖,胤皇将手掌撑在桌面上,笑而不语。
“大君主,我感觉好极了,力量沿着我的指尖进入四肢,胤皇陛下,您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老身用三千……不!六千人口跟您换这一瓶。”
大萨满对常年细眯的眼睛顿时精光大盛,无法言喻的热流如同狂龙般在体内流淌。
胤皇满意地坐回椅子上道:“这瓶就送给大萨满您了,就当做是胤国的诚意。”
“谢谢,老身愿意为您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大萨满竟站起身来对着胤国一拜,刘康皱了皱眉道:“瓶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他的反应如同见了鬼般?”
“息!严格来说是提纯后的息。龙虎山那群炼丹师认为,这天下一切息流都是不纯净的,如同黄金青铜中掺杂的杂质般,所谓的炼丹在我们看来只不过是将物质反复净化,抵达物质最纯净的那个状态,极为纯净的水,岩石,对于炼丹师而言都是价值连城的,他们通过反复炼制渴望能练出传说中的金丹!大秦始皇毕生追求的不死药,金丹的神力被炼丹师们描绘的几乎其神,各类炼丹著作中充溢着对不死药的赞美之词。”
刘康惊呼道:“你的意思是你掌握了炼制不死药的方法!”
“我们只是换了一条思路而已,我们并没有像龙虎山炼丹师般反复提纯金属或者丹药,国家拥有的资源是宗门是无法比较了,于是我们选择了最纯净的,生来便被自然之息包裹的金属来进行逆向提纯!”
“陨神钢剑!”
胤皇的声音仿佛夹带着滚滚风雷。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金銮殿里鸦雀无声,隐约听见某人厚重的喘息。
刘康忍不住问道:“你们用了多少把陨神钢剑才练出这一小瓶子的金丹不死药?”
“你们都知道陨神钢剑价值连城,我们大概投入了八十七把陨神钢剑才练出了大概十瓶的量,我担心继续练下去会引起兵部的不满,你们知道那些将士很稀罕陨神钢剑。但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些比较特殊的金属而已,里面潜藏着浓厚的自然之息,就看你们能不能提取出来而已。”
“我们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现象。”
胤皇又从怀里拿出了一瓶提纯后的息,拧开瓶盖顺着桌子上的琉璃灯倒去,细红的血线在琉璃灯上爬动着,红线流动的瞬间美得惊心动魄,就在它接触琉璃灯底座的青铜时,那一瞬间,无法言喻的尖锐声响从在接触面激发开来。
似乎铸剑师将烧红的剑放入冷水中淬火般,息流似乎活了过来,和青铜进行殊死搏杀,每一秒都带来令人惊惧地撕声音,如同两个两个天生的死敌般疯狂厮杀。
息流像是触手般死死地钻入青铜之中,试图粉碎每一块结构,它们在众人面前剧烈地颤动,浓厚而刺鼻的粉红蒸汽从琉璃灯底座升腾而起。
很快整座琉璃灯如同将倾之厦般轰然粉碎,留下极为刺鼻的气味,所有的青铜都被消耗粉碎,而不死药也变成了一堆青棕色的黏稠液体,唯有琉璃盏上的琉璃片没有收到不死药的侵犯!
众人早已满头冷汗,他们是北域诸国的权力者,听过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
但今日一事,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天下居然还有这样奇怪的东西。
“算你走运吧,老实说这东西连我都不敢碰,大萨满您也算是勇气极佳,我得喊您一声爷。”
郭阴阳怪气地说,大萨满不理会他的讥笑,将瓶子收入羊皮裘之中。
胤皇笑容玩味道:“龙虎山上有这样的一句话,一粒金丹吞入腹,踏破生死两妄门。炼丹师们都想借助金丹遁入天门,可见精炼后的自然之息对世人而言具有多么大的吸引力,若我们之间的谈话传到了南陆。你们信不信赵氏皇族立马召集封臣封君挥师北上,届时我们会面临八年前的七国联军之战,如今北域只剩下我们三国,诸位觉得我们能不能像六十年前那样抵抗南陆军队的入侵?“
“你希望我们为你保守秘密?”刘康说
“不,我们要有这种东西来武装我们的士兵!我们……再也不会被别人打到我们家门口,这次,我们要亲自打回去,靠这样东西!”
“中原有巨龙啊,你怕是没有见过巨龙的威力,巨龙在北域上空尽情吞吐烈焰,降下闪电之时,你,你,还有你,你们都尚未出生。”
大君主苦笑道:“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苏达尔美带着金帐国十万大军抵抗南陆军队的进攻,最后只有两三百人回来,大多落得一身伤痕,你们是没有看见过他们的眼神,像是死人的眼睛一样。一旦让他们听见雷声亦是看见火光,他们立马吓得如同沙洞里的岩鼠般,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个字。”
“龙!龙!龙!”
众人沉默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铁修罗
“你打算靠这瓶子东西去征服庆国的巨龙?”
“这是关键的一步!对了,请诸位随我来一个地方,我会证明给诸位看的。”
胤皇站起身来,四位皇帝顿时摸不着脑袋,只会跟着他走。
穿过金銮殿内长长的过道,最终他们抵达一面青铜门前,有两个轮值的士兵正在酣睡,胤皇轻轻咳了一声道;“开门。”
士兵有些失态地醒了过来,他们看守的地方连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往日这里的人除了胤皇之外还有一些穿黑衣的人,脸上都遮着黑纱,带着胤皇的密诏出示给他们看,他们方才放他们进去,胤皇让他们看守的这扇青铜门后,似乎藏着国家的秘密。
两个士兵各自从腰里掏出一把金色的钥匙,他们将两把钥匙拼合在一起,随即用力的插进锁孔里面,齿轮和链条重新开始转动了起来。
门顿时开了,望着里面仿佛深渊般的黑暗,刘康顿时有些害怕了,这楚骁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把他们骗进去一锅端了?
整个空间随后往深深的地下陷去,如今北域这三位皇帝连同他们的使者都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楚骁华答应会给他们看一些超乎想象的东西,没想到去的过程如此恶劣,但没有一个人露出不悦的表情,甚至开声抱怨,这就是皇帝的风骨。
脚下的钢铁站板忽然停滞了一下,面前的铜门打开,光线忽然涌了进来,胤皇再次回到这熟悉的地方,无数道光柱从头顶的圆形机括射向他们,他们随着胤皇走向走向青铜圆台。
他们没想到临安皇宫下面有一处如此大的空间,所有人都沉浸在明亮的光雾之中,蜀越女帝不安地握紧了胤皇的手,胤皇曾经告诉过她自己的计划,但今日一见仍旧震惊。
“陛下!”
穿着黑色长衫的老人从不远处走来,神色恭敬,胤皇定了定神,对着老人礼了一礼:“班大师。”
“让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金帐国大君主翰达伽尔苏.布尔赤金,樽皇刘康,以及他们带来的朋友,你们随意一些吧,把这里当成你们的宫殿,不要太拘束了。”
胤皇对着他们摆了摆手,但面前的一切对他们而言依旧神奇。
“诸位皇帝好。”
老人年岁已过半百,是依旧是精神抖擞,胤皇介绍道:“这位是班大师,我们临安天启机造局的局长,铁修罗计划的负责人。”
刘康提问道:“机造局?专门弄那些奇技淫巧玩意的地方吗?我们樽国也有,时不时会送一些小玩意到宫里去,挺有意思的。”
胤皇解释道:“天启机造局代表胤国最高的技术机关,胤国的铠甲和军队都是从他们这里出的,如今他们的研究成果得到了新的突破,朕终于得到了可以可以战胜庆国巨龙的兵器,胤国下一代的骑兵!”
“战胜庆国的兵器?”
刘康心中心中微微战栗,如今楚骁华已经走得那么远了吗?
胤皇笑容玩味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龙可以飞,而我们普通的骑兵只能在陆地上跑,怎样才能打赢这些会飞的畜生呢?”
“请让我为你们展示胤国最大的秘密之一,这也是我楚骁华对你们最大的敬意,或许会变成你们下辈子的噩梦,足以让庆国人在我们面前噤若寒蝉!”
楚骁华打了个响指,头顶的夜明珠被护罩遮住了,众人陷入黑暗之中。
随后他们听见了钢铁摩擦的声音,像是千万把利剑同时出鞘般,沉重的脚步声让他们无比畏惧。
待到脚步声消失后,头顶上几百颗夜明珠同时转动,将光线汇聚在他们脚下的圆台上,忽如其来的光线让众人顿时失明,当他们的视野慢慢清晰后,被面前的事物惊呆了。
“好好看看!”
胤皇的声音宛如万钟齐鸣。
“胤国最大的秘密!足以让我们战胜巨龙的骑兵!我们下一代的铁骑!都在你们眼前!”
巨大的黑影呈现在他们面前,诸王们看着光影中的怪物。
他们魁梧如夸父,身上带着神一样的古傲威严,每一片铠甲都像是从巨龙身上拔下的鳞片般,诸王们顿时感觉自己身处万丈高空中,脚下空无一物,他们与那古神般的铁骑兵默默对视。
有人微微战栗道:“老天爷啊。”
胤皇轻声道:“我向诸位保证,这东西跟老天爷毫无关系。”
“它美极了对么?”
胤国的铠甲制造技术天下一甲,是战场上当之无愧的皇帝,据说每一具铠甲上都有奇门术士留下的印记,与诸国的铠甲相比,胤国人的铠甲是整具锻造而成的,楚骁华登基后不惜投入举国之力,力求制造出最好的铠甲,早在他们和金帐国的战争中,胤国的铁骑铠甲就可谓所向披靡。
到了西临之战中,持续的改进让铠甲变得相对更加轻便而且结实,把西境大戟士们打得哭爹喊娘的,后来这种执着沿用到武器之之中,统一规格的铁矛锋利无比不输蜀越,胤国马战都是当世第一,在见证了西临的毁灭后,南陆诸国包括庆国不是没想过大批量仿制,只是胤国铁铠的工艺实在是太过复杂其中涉及到铁矿质地、制造工艺,铜盔、护项、护膊、战袍、护胸、铜镜、战裙、战靴,还在铠甲上内衬钢片,各种模具的定做所需学问复杂而艰深。
胤国投入了举国之力,一具具可怖的铠甲成功出炉,配上来自金帐国大草原的龙骨马,这种铠甲不仅覆盖骑兵全身,也覆盖到战马全身,士兵挥刀出矛很难发现死角,在冲锋中骑兵们几乎是无敌的,普通的劈斩和箭雨很难对着造成伤害。
如今他们见到了另一钟盔甲,诸王们沉默了,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面前这具铁铠甲加一起有两个成年人般高,到底是多高的人才能驾驭这具铠甲,这真的是人可以使用的东西吗?
夜明珠折射而出的光铺在铠甲身上,仿佛有云雾一样的白气从铠甲缝隙流出,这简直就是妖魔从黄泉中走出,铠甲脸上戴着可怕的鹰甲面罩,每一步都是那么地沉重,钢铁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我们胤国下一代的骑兵铁修罗!”
胤国拍了拍手掌,刘康指着那具铠甲颤巍巍道:“里面装的东西……是人吗?”
胤皇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
“当然是人,那个谁谁谁,把你的面甲脱下来让大家看看你的脸。”
铁修罗武士迅速脱下面甲,露出一张黝黑坚毅的脸庞,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士兵,但的确是人这没有错。
他对着诸位行了军礼,“在下徐康,见过皇帝陛下和诸位大人!”
“很好,徐康,给诸位大人表演一下。”
胤皇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他重新合上面具,将身子慢慢蹲下,随即一跃而起来了个后空翻,姿势优美如天鹅起舞,落地的瞬间发出沉重的响声,惊得刘康眼珠子都掉了,如此沉重的铠甲,他到底是如何做到那么灵活起跳的?
胤皇对着他抽剑抽剑挥出一道赤色剑气,随即剑气分成七八道,猛然袭向铁修罗。
铠甲中的少年士兵抽出腰间的重剑挥出一道极长的剑气将胤皇挥来的剑气纷纷击碎,所有人都避开了,看着胤皇肆意挥剑,而铁修罗镇定反击,无数的气机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穿上这具铠甲和平常人挥剑没什么区别,很灵活。”
胤皇收起了配剑,满意地看着那人,
胤皇说得没有错,若是这样的东西投放在战场上,光是他们手中的那把一人高的巨剑就是来自黄泉的烈风,每一次挥剑都会将他们的士兵连人带马截断,要是形成编制般的军队,这个陆地上将鲜有国家能和胤国对抗。
楚骁华造出来的这种铠甲实在是太过可怕了,根本把两军战场变成他们胤国的处刑场。
“要是对视庆国的飞龙那该怎么办,龙可是会飞的!”
金帐国大君主缓缓回过神来,带着他无法察觉的颤音问胤皇。
“走一个!”
胤皇张扬地挥舞了一下手臂,那姿势像极了城里公子拉帮结派串青楼一样。
铁修罗握紧剑柄指着胤皇,随即大步往他们的方向冲来,带着毁天灭地般的实力,剑锋破口而出,惊得刘康齐齐后退。
他跳了起来……不,是飞了起来,铠甲身后连同脚底喷射出红色的焰流,宛如凤凰的羽翼般,铁修罗的剑锋猛然停滞在胤皇面前,随后而来的狂风像是潮水般扑面而来,诸王们震惊地退了两步,心脏跳动如战鼓。
“孩子,别吓到我们的客人。”
胤皇在巨剑面前负手而立,云淡风轻道。
胤皇说道:“如你们所见,铁修罗可以带着我们的骑兵飞起来,我们曾经秘密在城郊外试验过,他们所能抵达的高度可以离地百丈,但是不能再高了,否则云端的低温会让铠甲结冰。”
“这样一来我们也有自己的对空军队了,不必受到庆国的威压。”
徐康再次脱下面甲,露出那张带着稚气的脸蛋对诸王们咧嘴一笑,大君主壮着胆子抚摸那具铠甲,疑惑道:“他的手如何能达到这样的长度?”
“诸位应该可以感受到铠甲里面流淌的气机吧?有些制造机密恕我无法和你们公开讨论,但是这一幕应该可以让你们瞧瞧。”
胤皇熟悉地扭下铁修罗手腕上的机括,将整个铁手套拆了下来,众人发现手腕断开处伸出一个由气机组成的虚幻手掌,像是燃烧的火般焕发亮光。
“刚才我跟诸位说的,就像蜡烛的火苗来自蜡烛自身的油脂,陨神钢剑精炼出来的息就是铁修罗的动力。”胤皇替他重新装好手套,指着铁修罗胸甲处的红点说道。
“我们在场除了各自带来的人外,都有王之血统。王息不仅仅与我们的镇国气运纠缠在一起,你们都清楚王息在一场战争之中的重要性,那种海潮般的力量释放在战场上。能给我们的士兵带来多大的鼓舞!各自的国家中,有能挥动百斤战斧的勇士,有能呼风唤雨的术士,也有在战场上迅如闪电的狼兵,我们毫不畏惧南方六国的士兵,唯一能让你们心生敬畏的便是庆国的龙。无论我们的士兵力气再大,速度再大都无法与飞龙抗击!”
胤皇直视着刘康的眼睛道:“我们需要敢于直视飞龙而毫不畏惧的战士,我们需要……铁修罗!”
诸王们沉默了一会慢慢鼓起掌来,他们都被那可怕的力量所震慑到了。
此时铁则已经被打破,北域再也不需要畏惧来自中原的巨龙,如胤皇所说般新的骑兵即将诞生,而他们极为荣幸目睹到这一幕。
第一百一十九章 北域之王
胤皇喝完瓷杯里最后一口茶,面前的诸王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他脸上很难掩盖骄傲的笑容。
大君主忽然问道:“你这些铠甲现在有多少具?”
“五十具试验品,铠甲的制造我们心里有数,目前我们缺的是陨神钢剑里的自然之息,所以我们要打开西临的剑库。”
“我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想知道你们愿意为我的计划投资多少人力精力,我们现在是平等的,你们都是彼此国家的王,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出来,没必要搞得遮遮掩掩的。”
刘康直言不讳道:“你打算靠这铠甲能击败庆国的几千条飞龙,你不是在白日做梦吧?”
胤皇露出一个很失望的眼神,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扭了扭酸痛的脖子道:“梦总是要做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是在拿北域诸国百姓的性命下赌注,或许这些铠甲人在陆战上无人能当,但没人知道你这些铠甲能不能打败巨龙,我反对你的做法。”
胤皇淡淡的说道:“那狼王大人您想怎么做,让我去庆国抓一条龙回来让他们打一顿向您证明吗?还是坐在家门口等着七国联军再次打上来吗?这和懦夫有什么区别?”
刘康的脸如同冰封般,在座所有人都知道胤国和樽国之间的货物贸易是最为频繁的,可胤皇好死不死将胤国给樽国关税卡得极严,即便是这样樽国依旧按照之前的出货量给胤国输送名酒和其他生活必需品,樽国大臣因为这事可没少在背后说刘康外交软弱。
“楚骁华,我很欣赏你的执行力和才能,正因为我当年看出你潜力才找你做盟友,在你根基尚未立足之前,我给你多大的帮助你难道忘了吗?你要记得,你只是胤国的皇帝,北域诸国不归你管,你不能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我们说话,你不是北域之王!”刘康强忍怒火缓缓地说。
“北域之王?我很多年前在书上第一次看见这个词语,当时还没有大秦始皇,也没有春秋各国,很是让我热血沸腾!那是属于传说中的称号,我配不起。”
胤皇摆了摆手,尽力掩盖着语气中的不屑,可他失败了。
大君主摇头道:“我同意他的说法,北蛮一战之后,金帐国元气大伤,而且你们和燕的关系愈发复杂,我很好奇你为何不将燕皇帝也邀请过来,大家坐下一起谈谈。”
胤皇斩钉截铁道:“因为燕不会成为我们的盟友,他只能是我们的敌人,燕人
极度自我排外,若非祸从天降,他们是不会轻盈和外人结盟的,燕是我们三国联盟继北蛮后的目标,我们现在要铲除这个国家!”
虽说燕和胤国积怨已久,尤其是之前的御南关之围,更是加剧了这份仇恨,两国人民纷纷猜测,无论是为了国仇亦是为了土地资源、燕胤两国都有理由一战。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战争的号角居然会由胤国最先吹出来。
燕是个多山傍海的国家,山地丘陵占了国土面积的一半,平原狭小且森林水力资源丰富,矿产贫乏。受制于矿产资源的因素,燕没办法像胤国铁骑那样将恨不得士兵从头到脚都覆盖着钢铁,他们的铠甲主要以短甲、挂甲等形制简单朴素的甲胄为主。 燕的深山之中生长着一种名为铜竹的竹子,用这种竹子制成甲胄,可以正面抵抗利剑的斩击,劲箭不能洞。
燕男人比较死板而且具有侵略性,他们穿着如同睡袍般的青衫走着大街小巷之中,腰缠两把燕刀,女子喜穿较多以象徵富贵华丽的浓重图案的衣裙,浅浅素手摇晃着粉白圆扇,一笑倾城。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楚骁华居然已经想得那么遥远了吗,如今远在燕的百姓无法得知,自己的国家很快面临胤国铁骑的正面冲锋,在此之前他们是否做好准备?
刘康叩了叩桌子问道:“发动战争?燕人虽说排外,但他们毕竟是北域诸国的一员,你嘴上说着想要打下南陆,可实际行动上是将北方国家一个一个地减少,你要我们如何信任你?”
楚瞬召摊开手掌道:“近交远攻,这便是我的外交之道。我有件很重要情报忘记跟你们说,但你们很快就要知道了,据说燕的长公主要和庆国的皇太子赵问天联姻。”
片刻之间,刘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燕皇室居然答应将皇室成员外嫁给别国?这是史上第一遭吧。”
燕皇室有一样让天下世人所不齿的行为近亲婚嫁,兄弟与姐妹,表亲之间,甚至母子,父女也有过不少案例。他们的伦理行为完全和天下诸国区分开来,形成一套独特奇异的伦理准则,即便是狼王刘康这样好色之徒,也不会下手到自己的亲人女儿身上,可燕皇室真的这样做了,甚至这种风气在民间也十分流行。
胤皇笑道:“或许是他们害怕了吧,看着北域诸国一个个减少,担心厄运终有一日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于是便找一根粗壮的大腿抱紧,说错了,是龙腿。”
刘康扭头
和谢左对了对眼神,刘康说道:“你打算将我们拉入这场战争之中对吧,之后我们可以得到什么,一个像离北一样的小国吗?”
胤皇皱眉道:“不要将离北放在今日的议题上,你知道我一直很恼火你们的所作所为。”
“我们的所作所为?你将离北转增给我们后,我们拿着礼物和美酒前去离北,可是离北人可是拿着利剑来欢迎我们的到来,我的士兵是出于保护自己才对他们动手的。”
刘康也怒了。
“你们屠杀杀了将近十万手无寸铁的离北民众。”
胤皇站了起来死死地盯住他。
大君主将他们二人重新按回座位上道:“你们不要伤了和气,我们这是会谈,要是传出去让民众知道,我们所谓的三王会谈最终演变成一场争吵,这是多么可耻的事情。”
刘康摇头道:“这已经是国土安全的问题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值得我们信任,亦是战争结束后将我们全部吞并。”
任谁都可以闻到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胤皇深吸了一口气,十指交叉顶着下巴道:“你我之间的破事之后再算账,我们先说最重要的,刚才大君主提醒了我一点,其实这次的会谈不叫三王会谈,而是四王!现在欢迎我的第四位皇帝,第四位盟友!”
胤皇拍了拍手掌道:“请允许我为诸位介绍,我们的第四位盟友,西境蜀越的皇帝,当之无愧的女帝,澹台宁素!”
门突然开了,女帝的到来如同射入漆黑大殿的一道光,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动,素白无尘的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仪态端庄,正如她的蜀越女帝的身份般。
“蜀越人?”
刘康笑容玩味地打量着白裙女人,背后绣着一条条华美的白蟒纹,白蟒纹沿着腰肢攀至胸前,气势逼人。
澹台宁素坐在了那只空缺的椅子上,胤皇挥手向她表示敬意道:“正如你们所见,蜀越女帝澹台宁素,她的蜀越的第一位女帝,女帝在天下王朝的存在中屈指可数,她做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在坐在了今日的位置,我希望你们给予她的尊重和我给予你们的一样多。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她会与我们结为盟友,并且为我们打通通往南陆道路。”
刘康发问道:“尊敬的蜀越女帝,您能在这场战争中,为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呢?”
第一百二十章 万世不衰
澹台宁素微微点头道:“一切,你们所需要的一切士兵,军备,粮草和武器。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为我击败后楚,之后无论是庆安王朝亦是南方六国,以蜀越女帝之名起誓,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我的士兵不会放下手中的长矛!”
谢左在刘康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康说道:“你为何要与我们结盟,当个万人之上的女帝不好吗?而且我们的战争不会波及西境人民。”
“帝王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战争吗?”
蜀越女帝毫不避讳地答道:“蜀越和胤国本就有世代深交,我找不到比胤国跟值得信赖的盟友,蜀越也有自己的敌人需要对付,若是唯有战争才能使我们结盟,那就来吧。希望能为蜀越打下一片太平盛世,澹台宁素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金帐国大君主带头鼓掌道:“没想到蜀越也会有你猛虎意志般的女君主,你赢得了金帐国大君主瀚木尔纳伽的敬意。”
“我信任她,就像信任自己的姐妹般,狼王陛下,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胤皇笑问,在座三位皇帝之中,两位都和楚骁华有着不可割舍的关系,一位是岳父,一位算是青梅竹马,现在看来刘康倒像外人多一点。
“这件事情和普通士兵无关,我们只需要那万里挑一的人才!”
“你想让这些所谓的铁修罗来对抗飞龙吗?”
“不是对抗,而是屠杀!用绝对的力量,抹杀他们的飞龙。”
胤皇挥手虚斩自己的脖子一下。
“我们几位联手或许能杀掉一条飞龙而不伤神,如果一百条,一千条呢?我们遇上它们的胜算能有多少,我们需要和我一样强大的士兵,甚至比我们更强,才能打赢这场战争。”
大殿里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在看着胤皇。
“铁修罗计划,我们的目标是制造出最强的骑兵,能飞天战巨龙的士兵!该过程由胤国钦天监去监督,机造局的人去制造这盔甲,这是奇门之术和星相之术划时代运用!可以打造出不亚于诸王之息的超级骑兵。”
谢左首先提问道:“胤皇陛下是否愿意和我们分享这份技术?”
“你们做不来,这件事由我们胤国去做即可。你们也知道,这种为铁修罗提供动力的精息过于珍贵,每一滴都是从陨神钢剑里提纯出来的,当年西临国沦陷之后,某个愚蠢的士兵下令将那些无辜的铸剑师们都杀死了,如今世间能练出陨神钢剑的人寥寥无几,胤国武库里在录的陨神钢剑不超过两百把。”
“我们需要……打开西临剑库!”
胤皇一字一顿地说。
字字惊雷。
刘康长舒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婉转道:“你终于肯将完成八年前的事情了,若非你现在有需,我怀疑这辈子都不会打开西临剑库。”
胤皇说道:“现
在是非常时期,想要打败庆安王朝我们必须倾尽国家之力,西临剑库里的剑不仅仅可以炼出极为纯净的自然之息,而且还可以瞬间武装一支骇人的钢铁大军,我们再也不需要为军备而发愁了。”
“那西临的剑到底埋在哪里?”
胤皇挠了挠头:“很遗憾的是,我们几乎翻遍西临每一处地方,但都没有找到任何跟剑库入口有关的线索,我们怀疑那个剑库根本就不在地面上,而是在地底下!”
刘康笑道:“真有意思。”
“对于西临国地底的窥探工程将于十日内开展,在此期间诸位可以留在临安城里好好放松放松,待到那批剑被挖掘出来时,燕莽和胤国的战争正式开始!”
“而燕将会是我们的第一个战场,他们既不愿意和我们达成盟友,而且还打算向我们的敌人主动联姻,若是不先除掉燕的话,在日后的战争中会变成很棘手的存在,届时你们将会看到铁修罗的真正实力!”
“宛如神佛!”
胤皇看了郭一眼,可眼神却迷离且遥远。
“感谢您为我们提出的睿智坚毅和详细计划,胤皇陛下,樽国愿意为您提供一切所需要的人力物资。”
谢左站了起来表示敬意,胤皇点了点头。
“金帐国也是。”金帐国大君主说。
“还有蜀越。”
直到这一刻,胤皇终于露出些许欣慰的笑,之后迅速恢复严肃的样子。
“好了,会谈就开到这里吧,我和狼王大人有几句话单独谈谈。”
诸王和他们的臣子顺从地告辞。大君主率先走出门,走在中间的是郭和澹台宁素。
最后是谢左关上了大门,给刘康留下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胤皇将腿放在圆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道:“好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了,我们公开布诚地好好谈谈,关于你女儿和我儿子的事情。”
当年刘康提出和他结盟时,他也是摆出这份无赖般的姿态,借着年少气盛让讹了刘康不少好东西,刘康冷笑道:“之前我想让你女儿嫁给我儿子,你死活不同意,为何现在又答应了。”
“你儿子想和朕女儿同床共枕,门都没有,您现在算是和我父皇同一辈的人,让您当我的亲家,怎么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刘康逼问道:“你楚骁华是什么人孤还不懂吗?你和孤是同类人,只不过孤坏在明面,你坏在里子,孤为了你的大业投资了如此多的东西,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为何一直不信任孤。”
“狼王大人,您有没有曾经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了一些原本无辜的人或事,之后有种万分追悔的感觉?”
“忘记了。”
胤皇冷笑道:“您还真是一位伟大的征服者。”
刘康的表情呆滞了那么一刻,进而大声道:“你是在嘲笑孤吗?来啊,你可以尽情地嘲笑我,那些嘲笑过孤的人现在在哪里?他们全部都死了!独孤皇族的人全部都死了!我将独孤硕的妃子公主都赶了出去当娼妓!樽国境内一切姓独孤的人都拿去喂了狼!樽国在四十年前就换了天!孤不像你们生来便有王位与军队,可我一人征服了整个樽国!”
他愤怒的声音在金銮殿里回荡,回荡……
胤皇摆了摆手道:“我没有嘲笑您,你的确是位伟大的征服者,我敬佩您,但您也知道我只有一个女儿,而且我这女儿性格娇蛮恶劣,唯恐不能胜任贵国的太子妃,我还是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心,这样对大家都好。”
刘康脸上的怒意一闪而没,他克制了自己的愤怒:“那你的小儿子……”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您千里迢迢将您最珍贵的女儿送来胤国,我怎么好意思再让您送回去呢?我答应樽国和胤国的联姻,在此之前我需要您为燕之战和陆地仙人计划提供帮助,待到燕被我们毁灭之后,两人会在临安城里举行盛大的婚庆,让那漫天神佛见证我们的胜利!”
“这是我们二人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刘康点了点头道。:“我们本该就是一家人,我们是北域最大的权力者,在传说之中,樽国和胤国本就是一个庞大的王朝,由北域之王统治着,最后因为内战的缘故分为两国,孤希望通过这次联姻能拉近我们两国的关系,重新当年北域王朝的荣光。”
胤皇似笑非笑道:“荣光?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北域王朝生于战火,死于战火。我们并不需要什么荣光,我们坐在染血的王座之上握紧自己的剑即可,我们不是神佛,可说的每一句话在世人听来都如同神佛的旨意般,出于各种无奈我们只是在承担自己的角色罢了。皇帝只需要不断前进就行了,墙在面前我们就将墙推到,敌人在面前我们就挥剑将他们砍到,最终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了,无论最终是对是错,这就是人间之王的真谛!”
刘康默然。
胤皇站起身来,经过他身边时多说了一句道:“胤国的民众虽然不喜欢你们樽国人,但出于礼貌他们特地为你们的到来举行了比武大会和各种活动,出于礼貌您也该去看看。”
“喂,楚骁华!”
刘康在他背后忽然喊了他的名字,胤皇站在大门处,并没有回头看他。
刘康叹气道:“像你这样去做能坚持多久?你想要的只是战争而已吗?而孤想要的只是万世不衰的王朝,战争会将这一切都摧毁的……之后呢?你终有一日会死的……战争只是一条绝路,”
胤皇用极为冷酷深沉的声音告诉他。
“没有万世不衰的王朝,在朕死后……管他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