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关雎
这匹一字板肋玉麒麟,那是胤皇的私人坐骑。
一字板肋玉麒麟原本是金帐国进贡给胤国的宝马良驹之一,一字“指的是马额头上的黑线,”板肋“指的是此马只有一大块肋骨,”玉麒麟“是指它的毛色和鬃色犹如传说中神兽麒麟,故名”一字板肋玉麒麟“。
这匹白马不知是否跑累了,忽然在一家裁缝店面前止步高嘶,将马背上的二人抖了下去。
脸色苍白的楚瞬召摔在路边的石板上,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苏念妤也没好到哪里去,顿时心神分裂,苍白的嘴唇不断嗡动着。
“它自己会走的,你干嘛用腿拼命夹它的两侧……”
楚瞬召抹了抹嘴边的酸水,看着和他同样狼狈的女人,她忽然有些迷糊,楚瞬召愣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将她扶起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左看又看,发现身后的轻骑已经消失不见,自己不知甩了他们多远。
这匹罪魁祸首低下脑袋,啃着店家两侧的大金橘树,很多店门口摆这个植物,可以说是十分的聚气,预兆着店里的生意红红火火,可以让店里的生意红火,聚集天地之灵气。
当他转身后,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家布庄,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
楚瞬召走了进去,店内男女五六人,大多都是一些年轻眷侣,很明显生意还是不错的,一排云锦犹如彩色瀑布般悬挂着,色泽光丽灿烂,状如天上云彩,故名云锦。
云锦区别于唐锦、蜀锦的重要特征是大量用金纹做装饰,用色丰富自由,纹饰醒目。
这云锦主要在北域比较盛行,深受贵族女仕的青睐。甚至用于朝廷官员的官服、装饰宫殿和庙宇以及神袍、祭垫、帷幕等、冕服,官吏士大夫阶层的贵妇衣装,以及民间宗室,喜庆婚嫁服饰等应用范畴里。
一个清脆如夜莺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这位公子,你想要买什么料子呢?”
当他转身那一刻,对上了那清丽的瞳孔,女孩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薄裙,窄袖长袍,腰间束带。
少女年龄看起来与他相仿,他忽然闻到一种似有若无的幽香,少女锁骨上方的肌肤光洁如缎,嘴唇虽未涂抹胭脂,但在门外透进来的阳光下,泛着柔美的光泽。
他忽然有些看呆了,少女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脸蛋惊喜道:“公子你的眼睛是紫色的,我从来没有看过有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楚瞬召忍不住笑出声来,微笑,的确,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
睛,但往往敢于直视他的人很少。
此时女孩眨巴着眼睛,一时间忘记了手里的活计,她甜甜地笑了,笑得时候眼眸璀璨生辉,里面仿佛含着碎金般。
“姑娘可以给我两杯水吗?我和我的同伴长途跋涉于此,很是口渴。”
他指了指门外的苏念妤,女孩会意地从柜台边的水壶里倒出两杯菊蜜茶,递给了他。
楚瞬召接过了那两杯菊茶,他忽然发现女孩纤细的手指上布满老茧,而且都在手指边缘处,那是长年累月积下的剑茧!
他后退一步重新打量了她一番,看不来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也是练家子啊。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菊茶,甜入喉:“敢问姑娘的芳名?”
她柔声道:“我姓关,单字雎,公子可以唤我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啊……你家人真会给你取名字。”
他瞧见苏念妤走到他身边,于是便将另一杯茶递给了她道:“妤姐,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挑几块下来,之后回去让竹子给你做几件新衣裳,你皮肤那么白,找两匹颜色艳一点的布,搭配起来一定很好看。”
苏念妤咬了他耳朵一下,对着那女孩做了个鬼脸:“我自己有银子,不用他付钱。”
女孩点了点头。
“姑娘你本地的人吗?这里就你一人经营?”
“我和我爹一起住,家母很早就离开了。还有,我不算是胤国人,我是西临人。”
她故意将西临二字咬得很重,楚瞬召心里嘀咕,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西临人,上会那伙贼人见到自己便要打要杀的,希望这姑娘是个好人吧。
“姑娘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他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女孩看着他凝重的脸色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公子请说。”
“关长夜。”
他将手里的杯子递回去给她,女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古怪,看着那双修长手里的茶杯,不知该接不该接。
良久,楚瞬召听见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不认识这个人,公子要是有喜欢的布料便拿来柜台这里结账,不然便请回吧。”
楚瞬召连忙道:“等等!姑娘你再好好想想!有人告诉我他就在江越!他是西临剑神关长夜!”
他紧紧扯着她的袖子,女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刺穿般。
“西临剑神?你口中的这个男人在西临国被胤国入侵的时候,躲在角落里烂醉如泥
!酒醒之后抱着他的女儿嚎啕大哭,像个懦夫般,他已经不配有西临剑神这个称号了!公子请忘了关长夜这个名字吧。”
“你认识他!他现在在哪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楚瞬召有些急了,但女孩扭头咬紧嘴唇,眼睛红了半分。
急促马蹄声从身后响起,踏破了布庄的宁静安逸,连同着门外懒洋洋的黄狗也跟着狂吠了起来,楚瞬召以为是那百人轻骑到了,不料一声怒喝让他心头一惊:“关长夜你个老狗贼,欠老子的钱什么时候还!”
楚瞬召转身一看,一众腰缠双刀的黑马粗汉扯开嗓子狂吼道:“你们里面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出去,待会见血了可别怪老子刀尖!”
里面的年轻眷侣纷纷逃窜离开,布庄里面只剩下他们三人,苏念妤置若无人的继续挑选布料,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贼眉鼠眼地看了里面一些,策马到那领头耳边低声着:“那条老狗不在这里,军爷,我们来早了。”
“老子来收钱还管他来早来晚,若是他今日不现身的话,将这布庄里的布全部给我带走,拿去集市上贱卖了。”
那方脸汉子骂骂咧咧地翻身下马,关雎推开楚瞬召走了出去,对上那凶恶眼神:“你们不许拿里面的东西,我爹一会就回来了。”
“哟,是你啊。”
那方脸汉子瞧着那白衣少女,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先前早就听说了关长夜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儿,今日一见,这姿色足以将这一带的小娘们比下去,还真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那小腰似乎伸手便可轻轻握住般。
“看什么看!我爹不在!”
女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方脸汉子回过神来,故作镇定般道:“你给我将你爹找来,他欠了我们赌庄整整八百两银子,你爹烂赌又不是一天俩天的事情了,快点拿银子出来,我们立马就走!”
“八百两银子!他怎么会欠你们那么多钱?我明明只给了他十两银子去卖粮米的!”
关雎感觉脑袋一嗡,险些要昏倒般,那汉子撇了撇嘴:“你那死鬼老爹开盘没几局便将银子都输光了,就他那德行还想着翻盘?于是就一直借一直问我们借,最后也没赢回本来。”
“你们下套骗他!”
关雎带着些许哭腔,这两天父亲都未曾归家,她跑到这小镇上每一家赌庄去找都未曾见到他的踪影,怕是输了钱不好意思回家。
一想到这里,她昨晚一夜无眠,抱着被子哭了一整个晚上。
第九十二章 信念之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看着关雎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心想这小娘们长得真不赖啊,不如趁着关顺康不在直接将她女儿卖到青楼里还债算了,看这破布庄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钱,八百两银子得还到何年何月。
这小娘们应该是个雏儿,卖到楼里面怎么也比那些西临娼女多上五六十两银子,也算回本了,他看着那洁白襦裙下的胸脯,吞了吞口水,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他对着身边的无赖手下使了使眼色,他们会意地翻身下马,团团围住她,目光像是一双双无形的手在她身上游离,那青衫男子更是低语道:“小丫头,要不你跟我们走上一遭,就算将你爹欠的钱都还清了!八百两银子啊,你的布庄何年何月能挣到那么多的钱,父债女还,我大哥可是认识官府的人,你若是不想布庄被封的话,乖乖跟我们走上一趟。”
关雎瞪大了眼睛说不出半句话来,轻咬嘴唇道:“我不去,我知道你们心里打什么主意,等我爹回来”
“你若今日不跟我们走我便将你爹剁了!断手断脚的废人能耐我我们如何?”
那人狠狠打断了她的话,周围的同伴个个面露恶意,一个玲珑纤细的女孩,如何在他们这些豪强恶霸手里逃出,他们纷纷抽出腰间的宽刀,凶光毕露。
她下意识往腰间摸去,却懊恼地发现自己的剑没带出来,只得抬起门边的扫帚,单手直握。
他们看着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娘们拿起木棍的样子,纷纷哈哈大笑。
她迈开了一步,手中扫帚如同迅蛇般击向他们的嘴巴,一阵清脆的啪嗒声,他们捂着嘴巴后退了一步,鲜血从他们嘴角流淌,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你居然敢打我们!”
方才的出棍速度何其之快,若她手里拿着一把剑的话,他们早就落地为尸了。
“我爹是西临剑神!你们不许说他的坏话!”
她哭喊着,折裂的扫帚歪倒在一旁,那伙贼人烦躁不已,抹了抹嘴边的血道:“西临剑神?我看是西临废人吧,你们西临人都该死,欠钱不还!看来皇帝陛下对你们实在是太仁慈了。”
她握紧那根断裂的扫帚,满嘴鲜血,给我一把剑,给我一把剑……这个念头像是烈火般在她脑海里灼烧着。
身后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一道细长的黑影朝她袭来,她轻轻一伸手接住那样东西,入手的质感让她惊喜不已。
她轻轻一抖,长剑出鞘,凄冷的剑光掠过众人的脸庞,但在关雎看来那道剑光如同晨曦般温暖。
看来祈祷是有用的,她想要一把剑,就真的有一把剑出现在她手中。
“我的剑借给你用了。”
楚瞬召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苏念妤也将腰间的配剑投掷了出去:“我的剑也借给你用了!好好教训他们!”
关雎双手持剑,摆出进攻的姿态,陨神钢剑犹如风车般在她手中旋转着,剑声鸣颤不已,形成一道明媚的剑光,顿时尘土飞扬,让那伙贼人后退了一圈,不敢前进半步。
“你是怎么看出她是用双手剑的?”
苏念妤在她耳边低语道。
“方才她给我递茶的时候,两只手的手指和手心都布满剑茧……她和我们不一样。”
楚瞬召在苏念妤面前摊开手掌,很明显地看出两只手掌的不同。
关雎手掌一压,龙雀下坠,整个人如同飞燕般升了起来,九雏在她面前形成圆弧状的剑圈,最终不见剑身,如同条脉动的河流般,带着难以纳入眼眸的残影袭向众人。
那方脸汉子简直不敢想着自己的眼睛,他们根本找不到可以破开剑圈的破绽,以关雎为中心,一个极为圆润的剑圈就此展开,他们唯有后退来避开剑圈的扩散。
关雎在空中腾跃这,一剑既出,剑气再加,电光火石之间剑圈形成一道冷冽剑罡,此时她体内的气息如同翻江倒海般奔腾而出,加之陨神钢剑之锋利,那伙恶人根本来不及格挡,纷纷感觉手上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般,手腕处变得鲜血淋漓!
关雎根本来不及转换体内气息,周围顿时尘土飞扬,剑气浩荡!
父亲当初在自己面前演练出这一剑时,半座山坡的小树皆被剑气斩断!
没有人可以看见他出剑的架势,速度是一切的总和,唯有将自己速度凌驾于众人之上,才能带来绝对的勇气与力量,一剑既出,山河破碎!
“剑终究是一把凶器,所谓的剑技也不是是杀人之法,你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握剑,不要握着命运赋予你的剑柄,最后却落得遍体鳞伤。你的感情,**,愤怒,这些都可以成为你出剑的原因,一个无法贯彻自己信念的人,无论剑使得好也坏,终究会是一场悲剧。”
月光下的男人摸着自己的羊角辫轻声说。
“那什么时候我可以找到自己的信念?”
“你找不到的,这是一种感觉,就是那么简单。”他轻轻弹着自己的眉心,眉眼如月。
信念之剑,破一切之敌!
剑尖带着极细的光芒划线他们的胸膛,关雎用起剑来可不是什么好心之人,手中剑风再起,少女突破了自己速度的极限,如化作一尾落雁般,以长剑为翅,口中低吼渐渐化作呼啸的风声。
西临剑神的完美传承在她手中得到释放,众人不敢动弹,眼中落满恐惧。
楚瞬召再次感受到了那晚上他带着苏念妤独战群人的气息,那股一人挥剑千军破的架势,极为血腥,像是神佛握着你的双手挥出杀戮的一剑,除了他以外,没人可以看到关雎那一剑。
她在极短的剑距之中不断突破自身的速度极限,将剑罡一层接一层的叠加上去,速度赋予了她无与伦比的暴力,但同时对她自身的压力也是极大的,稍有不慎便会五脏皆碎。
“都给我住手!”
关雎手里的剑势忽然停住,整个人平缓地落在地面上,那伙扬言要将她带走的人,身体上覆盖这密密麻麻的血痕,全身仿佛有千万根针扎他们般,跪在地上止不住遍地哀嚎,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对着那佝偻的身影喊了一个字。
“爹!!!”
楚瞬召忽然冲了出去,站在了关雎面前,他这才注意到那个被她称为爹的男人,蓬头垢面,须发灰白不堪,整个人衣衫褴褛的,拄着一根拐杖,对着女儿伸出了手,楚瞬召隔着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恶臭,像是从粪池里捞出来似的。
“关长夜你个老狗终于肯现身了!你欠我们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如今欠得不止是我们的钱,还是是拓跋将军的钱!万一他怪罪下来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方脸汉子抹了抹脸上的血,朝着老人狂吼。
老人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摸出一个破钱袋,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般,扔下拐杖一瘸一拐地朝着他们走去:“诸位军爷,这些银两是这些我去河东沙场做工赚回来的,不多,请诸位大人不要为难我女儿。”
那人用刀鞘狠狠拍下手中的钱袋,数不清的铜钱在阳光下纷飞落散,其中还混杂着几颗拇指般大的碎银,老人看着地上的铜钱不说话,哈腰点头道:“诸位军爷行行好,我这样那么多了……”
关雎止不住地落泪,老人至始至终都没看女儿一眼,鼻底下的泥灰沾满灰尘被他吸回后,止不住地咳嗽。
楚瞬召震惊了,面前这个满脸泥灰,涕泗横流的老人便是传说中的西临剑神,那个西临王口中假如西临一战他能挥剑作战的话,胤国铁骑不敢步入西临国土半步的男人?可如今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心凉。
强龙不敌地头蛇啊。
那些满身鲜血,在当地百姓看来的豪强恶霸,不约而同地对面前的老人啐了口痰,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个懦夫般的王八蛋。
方脸汉子的心也是悬着,他不敢当着那女孩的面去挑衅这老狗,只怕之后又得落得一身伤痕。
他揉了揉发红的脸蛋,视线停留在关雎身边站着的少年,他看起来和那些普通的士族子弟没什么区别,只是那双幽冷的紫瞳一直注视着他,让他心生慌乱。
第九十三章 忽如其来
一字板肋玉麒麟打着低低的响鼻,来到主人面前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肩膀,当方脸汉子看到那匹白马的时候,整个心都悬着,他虽说不知道面前男孩的身份,但这匹名马可是被他一眼认出。
这一字板肋玉麒麟大胤境内不超过三匹,其中有一匹还是皇帝陛下的御驾,这位年轻俊逸的男孩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敢露出那种挑衅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有老人不止的咚咚声仍在持续。
楚瞬召握着关雎微凉的小手,从她手中接过了龙雀剑,眼中阴沉无比,剑峰拖在青石板上溅射出点点火花。
关雎看着那白袍男孩,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气息的变化,如同下雨前的闷沉般,仿佛时候随时会来几个炸雷。
他一巴掌打在方脸汉子的脸上,随即抓紧他的衣领将他的脸扯到自己面前。
那一刻,方脸汉子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刺骨的深寒,像是注视深渊般,那双瑰丽的紫瞳渐渐化作深黑,眼眸中连瞳孔都进而消失,黑暗沉沉叠加,暗黑无边,处处险恶。
楚瞬召提起长剑指着他的心脏:“你的脸让我想起上一个死在这把剑下的人。”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下身一软,顿时屎尿齐流,哭喊道:“是拓跋将军喊我来收钱的,公子饶命啊。”
“拓跋将军?我知道是谁了,你跟拓跋朝阳说,楚瞬召让他来这青石镇一趟,我给他三炷香的时间,不然他这将军也别想做了!”
他厌恶地将他扔到一边,像是褪去一件脏衣般,如今这关长夜已经找到了,他也没必要再隐藏身份了。
那方脸汉子是这青石镇的恶霸之一,和拓跋朝阳是亲戚之交,平日里借着将军名讳干了不少欺男霸女的事情,整日带着恶奴小弟整日寻衅滋事,时常弄得这青石镇上的男女人心惶惶。
前些日子在镇头那开了一家赌庄,这件赌庄真正的主人是拓跋朝阳,但以他的龌龊心思,喝着拓跋朝阳留给他的残羹剩水如何甘心,他恨不得将每个前来赌钱的钱袋榨干,于是在赌庄里又开了一家放高利贷的,这样一来,靠着高额的贷利收入,足够让他富甲一方。再加上拓跋朝阳官威压着,这样一来,每个输光钱袋的倒霉蛋又能如何?即便你告到官府里去也没人管你。
方脸汉子虽说蛮横,但脑子不傻,这位年轻男孩胆敢明目张胆地喊拓跋将军的名讳,看来这年轻男孩的身份在拓跋将军之上,仅仅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他喝上一壶了。
如果和拓跋将军是相熟之人倒好,将军极有可能为自己求情,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不要让他动怒
比较好。
那咬牙切齿的脸忽然松弛了下去,露出谄媚的微笑道:“公子我这就去请拓跋将军前来。”
楚瞬召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那老人面前扶起了他,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来替他抚干净脸上的尘土道:“你就是关长夜。”
“是我是我,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他讪讪一笑,肚子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叫声。
“关雎,你先带你父亲离开,我回头再找你们谈,没事了,我保管他们以后都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将信将疑的关雎拾起拐杖,从楚瞬召手里接过老人,回望了男孩一眼道:“你到底是谁?”
大地忽然毫无征兆地响动了起来,方脸大汉扭头望去,只见道路尽头出现了一支轻骑,延绵如同一条白线,洁白的鹰旗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这一路上,三皇子殿下特意嘱咐收起王旗,生怕惊扰到路上百姓,所以轻骑此次出行不曾将王旗竖起,如今那片白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大胤骑军,气势如虹!
一百多号轻骑顿时停止,为首的领军翻身下马,凭着壮硕的身躯硬生生撞开围观的人群,单膝跪礼:“末将来迟,请三皇子殿下恕罪!”
楚瞬召只是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声道:“不迟不迟,来得正好!”
领军环视了一圈,继续抱拳道:“殿下,这些人要死要活。”
此话一出,那些流氓泼皮们闹喊着,纷纷想从角落里挤出逃跑,继而面无血色。
轻骑整齐有序地拉弓射箭,动作惊人的一致,一排黑箭封住了所以可以离开的地方,流氓们看着颤动不止的黑箭,吓得双腿发软,顿时放声哭喊求饶。
“要死还是要活,之后让拓跋将军自己来来决定吧。”
楚瞬召倚靠在门边,看着那策马逃离的方脸汉子,眼神冷透。
……
……
午后,熙和的阳光从楠木雕花窗里射入,照得庭院里一片柔和,假山下的流水分外清晰悦耳,拓跋朝阳轻轻调着一杯温茶,大腿下的西临女奴轻轻为他按摩小腿,他放下茶杯,轻轻抚摸这女奴圆润润的肩膀,心情格外舒畅。
三年前他策马路过白马关时,瞧见这粉衣女子在河边洗衣,他坐在马上从头到脚地大量了女子一番,随后对着手下满意的点了头,手下会意地眨巴了眼睛,连夜将她从白马关劫走,五花大绑地拖到拓跋朝阳面前,后来才得知这女子是西临流民,色心大起的拓
跋朝阳更是肆无忌惮地将她留在府中,经过好些日子的调教后,硬生生将这个原本哭得死去活来的女奴变得小巧玲珑会伺候人。
拓跋朝阳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西临流民本是罪人,下面没人胆敢说他半句,上头也不会有人来查,这白马关处便是他拓跋朝阳的官衔最大,日子过得比临安城里的胤皇还舒坦,这几年他开始收敛锋芒,说不上兢兢业业,顶多在官府里混吃等死罢了,走到那里都能听见一声大将军,这拓跋家族本是胤国四大家族之一,到了拓跋朝阳这一代便开始没落,除了混吃等死玩女奴外,他每天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振兴拓跋家族在胤国的威信。
最后,威信没搞出来,倒是在江越弄了好几家赌庄,每个月都能有数不清的白银送来他府中,他要自己的几个儿子替自己打理赌庄,自己每日逍遥快活,光耀家族这件事情就被渐渐抛到脑后了。
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今日过后,拓跋家族不止要没落,而且将面临连诛九族的危险!
一名家奴小跑着来到拓跋朝阳身边低语:“将军,徐俊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告诉大人。”
“赶紧让他进来。”拓跋朝阳脸色不变,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只见那浑身鲜血的徐俊捂着胸膛走到他面前那一刻,他才知道大事不妙,他挥手示意女奴离开:“今日不是让你去看场子吗?怎么,赌场有人闹事?”
这徐俊嘴角动了动,这放高利贷的事情拓跋朝阳一概不知,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拓跋朝阳余光瞥到那熟悉又欲言又止的脸旁,微笑道:“徐俊,有什么事情就直说,杀人放火我都能给你扛着。”
“有个年轻公子,说是认识拓跋将军,要将军你三炷香的时间里赶去青石镇见他!”徐俊跪倒在地,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嗯?这年轻公子怎么称呼?”
“他,他带来一支军队来青石镇,而且是皇帝陛下旗下的正规军……他……他说他叫楚瞬召!”
拓跋朝阳手里的瓷杯落地破碎,温热的茶水滴在徐俊的后背上。
“楚瞬召……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怎么会来这青石镇!”他强行压低了声音,但徐俊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给本将备好马匹!你带我去见他!你和谁干不好怎么惹上了三皇子殿下?”他撕下平日风云不变的脸庞,对着身下汉子大喊大叫。
“小人……小人知罪。”
半柱香后,拓跋朝阳策马狂奔,恨不得身下马匹再生出四只蹄子来。
第九十四章 过去
此时,布庄。
拓跋朝阳看见那白衣少年之后,心头狂跳不止,他果断翻身下马,整个人死死贴地,一语不发。
楚瞬召轻轻弹着龙雀剑鞘,平静道:“拓跋将军别来无恙啊,瞬召受不得将军这番大礼,这些都是你的人?明明皇帝陛下在将西临纳入入胤国后,当年便颁布了一条铁律,从此再无西临与大胤之说法,西临人便是自己人,可如今你的手下居然还敢拿刀对着他们,对着一个女孩!你们不感到羞耻吗?”
拓跋朝阳头脑一片空白。
楚瞬召恼怒道:“听说你开了几家赌庄?近来生意可好?皇帝陛下没有发放足够的俸禄给你吗?需要你做这等肮脏苟且之事,你身为朝廷大官居然敢私开赌庄!你好大的胆子拓跋朝阳!若我恨不得现在斩下你的脑袋,装在盒子里面送去给皇帝陛下看看!”
“这条罪名足以让你拓跋家族连诛九族!”
拓跋朝阳紧紧贴着地面,唇边贴满泥沙含糊不清道:“拓跋朝阳死罪,望三皇子殿下放过我的家人!”
楚瞬召低低一笑道:“你的家人,你派人去别人家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你的家人,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来人!将拓跋将军带走!同时将拓跋朝阳名下的赌庄给本殿下封了!张大人麻烦你亲自写一份信回临安,让父皇派人来这边调查处理,我此行前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压抑心中不平的情绪。
他斜眼看了拓跋朝阳一眼道:“今日一事,算你自个倒霉。人在做天在看,你在江越这些日子政绩平平,本殿下不管你是真心想等死度日,亦是有谋反之心,以后要是再让本殿下遇上这些事情,可就是死字当头的事情了。本殿下一直都是温和性子,最见不得欺男霸女的事情,尤其是英雄迟暮”
“那个被世人称为西临剑神的男人,居然在我胤国活得跟乞丐一样,即便是断手断脚,你们居然连半点尊重都不给他,悲哀啊!”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拿起龙雀剑朝着布庄后院走去,他听见后院传来阵阵水声,还有女孩低低的声音。
“你肚子饿吗,我一会下碗面给你吃,你刚才也是的,为什么要朝那些人下跪呢?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再说了,我一个人就可以赶走他们了,你着什么急?”
“你看你的头发都纠在一起了,怎么会弄得那么脏,什么?你跑去沙场了!难怪……”
“你离开这几天我晚上都不敢熄灯睡觉,可又怕浪费蜡烛,于是害怕了又点,点了又熄,可傻了。”
关雎说说忍不住自嘲一笑。
楚瞬召缓缓推开木门,关雎惊了一下,他安抚道:“别害怕,那些人以后不会来骚扰你们了,对了,我顺便将他们的赌庄都封了。”
“自作多情的小子。”老人撇了撇嘴,关雎微怒道:“三皇子殿下好心帮我们,还不快感谢他!”
“他老爹将咱的西临灭了,我谢他个球儿!”
楚瞬召坐在后院的树墩上,看着关雎站在老人身后用力揉洗满是尘土的白发,老人温顺地将脑袋趴着水盆上,任凭
女儿摆弄。
看着眼前这一幕,楚瞬召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西临剑神关长夜?”
“关你屁事!”老人对着他做了个鬼脸,顿时被身边的关雎狠狠赏了一个爆栗道:“洗头的时候不要讲话,一会这水又吸进鼻子里了。”
他不禁扶额,这西临剑神的性格怎么和小孩子一样执拗?
但看着关雎那温柔而娴熟的手法,让他想起苏幼奴,这西临的女孩都是一样的吧,公主也好,平民也好,看著她们默不作声地洗衣做菜缝纫总能感到特别安心。
他忽然有些诧异,继续默不作声地看着父女俩。
关雎接过苏念妤递来的毛巾,为父亲擦拭头发,算起来他的年纪应该与父皇的年纪相仿,怎么头发全都白了,面容枯槁,如同百岁老人般。
关雎用那纤细好看却不如苏念妤白嫩柔滑的手指轻轻滑过老人的脸庞,如同春风拂过干瘪的树皮般。
老人呵呵地笑了两声,用指尖上的水滴弹向关雎,关雎忽然怒了,一掌拍着父亲脑袋上道:“我不是让你去买粮米吗?怎么会落得如此模样?你居然还欠了别人八百两银子,你想我们还到何年何月?”
“我……我路过赌庄的时候,之前你说过咱家的大门坏了……我这不想赌几十两银子回来给咱家修门……而且你降诞日就快到了……我还想给你买把檀木梳子”
老人讪讪地笑着,声音越说越小了。
“你是糊涂了吗?我告诉过你多少次那种地方不能去!”或许是意识到了还有外人在场,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楚瞬召尴尬地低下了脑袋,苏念妤抿嘴一笑,从自己别在黑发上的木梳取下,递给了关雎:“送给你啦!”
关雎犹豫了一下,默默接过之后将开始梳理父亲的头发。
“哎,姑娘你这梳子闻着可香了!”
关长夜朝着苏念妤眨巴着眼睛,关雎狠狠地将他的脖子扭过去,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情。
“谢谢殿下帮我们赶走那些坏人,他们在这青石镇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们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布料倒是有不少,若殿下不嫌弃的话,可以挑几件回去,就当我们还恩了。”
她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官府不力的责任,我帮你们是应该的,今日发生这件事,你们可以怪我。”
“你真的是三皇子殿下?”
关雎犹豫了一下,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楚瞬召点了点头:“如假包换,我是来找你父亲的。”
“我应该没有欠你钱吧?”关长夜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楚瞬召笑吟吟:“和钱无关,主要是剑。”
这句让关雎和苏念妤怎么都咀嚼不通的话,落在关长夜耳中如同炸雷般:“剑……什么样的剑?”
楚瞬召看了关雎一眼,这女孩脸皮薄,被他的眼神一激看得脸都红了,关长夜沉声道:“女儿,你出去买点熟食好料,今晚留殿下在这里吃顿晚饭,让他们在布庄歇息一晚,明早再走,我们家虽然穷,但是道理不能穷。”
可是……”
“我跟你一起去吧。”
苏念妤挽着关雎的手,向楚瞬召做了个鬼脸,两人一同离开了后院,楚瞬召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叹息:“所谓的西临剑神只不过是被时代抛弃的人,如今西临已经是你们的土地了,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三皇子殿下?”
汉子收起刚才的俏皮劲,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楚瞬召继续坐在树墩上道:“我这一路走来,问了很多地方,很多人都告诉西临剑神死了,可我不信,直到我现在坐在你面前。”
“西临剑神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关长夜而已。”
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肘之下布满斑驳伤痕,楚瞬召皱了皱眉:“你的手是怎么回事,有谁可以将你伤成这样?”
“这个无可奉告。”
“那你当初为何要离开西临?”
“这个也无可奉告,不要多管闲事。”关长夜往地上啐了口痰。
“你们的公主在我身边当侍女,皇子成为了我哥哥的侍从,至于你们的王……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淡淡地说。
他挠耳朵的左手停滞了半刻,愈发卖力地挠了起来无奈道:“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对你而言已经没用了,你们得到了所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并非所有!”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东西在空中悬钓着,如同逗猫的线球般,关长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劈,直直盯着楚瞬召手中的玉佩。
楚瞬召后退了一步,他忽然意识到关长夜眼中并非是震惊,而是恐惧,他居然在畏惧这块小小的红鱼玉石!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关长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冰冷地看着楚瞬召,但他只是慢悠悠地笑着道:“这个无可奉告,除非你将刚才我问的问题答案告诉我。”
下一秒楚瞬召感觉天旋地转,颈部被老人死死掐住,老人将他深深地按在地上里,似乎这样才显得他足够卑微 老人咆哮道:“他在哪里?告诉我!”
此时的他仿佛不再是那个点头哈腰屈膝下跪的老人,西临剑神的威严升腾起来了,无人可挡。
“他已经死了”指甲深深地陷入他的喉中,恐惧从他心中慢慢爬出,脸色渐渐转为紫红。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抬起了左手,赤色的光焰从指间溅射而出,渐渐形成剑状,周边的空气被息流反复击碎发出让人牙酸的嘶声,随着光焰的成形,关长夜眼中涌现出淡淡金光。
楚瞬召感觉面前的空气被剑气排走清空,关长夜再不收起息流他就要死于窒息了,他拼命想要抽出自己腰间的龙雀,关长夜一抬脚踩着他左手上尖声道:“告诉他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西临王这种人,早就死在了八年前的大红城里!”
他拼尽全力喊出这句话,关长夜如同雕像般僵直着,良久,他松开了手,这位曾经的西临剑神眼中闪过一丝阴翳,随即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啊,他早该死了,早该和他的剑库一同埋葬在西临的土地下……”
第九十五章 握着他的手
“这猪肉怎么样?”
关雎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块五花肉放在肉秤上,几条黄狗趴在地上对着苏念妤低吠了几声,这青石镇本来就不大,也就七八十户人家,黄狗自然能通晓镇上人和外人的区别,猪肉倌看了苏念妤一样,对着关雎打趣道:“小雎啊,这姑娘是你亲戚?”
“是啊,她是我远方表姐,来探亲的。”
她漫不经心地答道,从钱包里拿出银两,苏念妤笑而不语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元递给了猪肉倌,关雎顿时脸红了道:“这……这怎么可以让你来付钱,明明是我们留你们吃饭的。”
“我是你表姐,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她打趣道,挽着关雎的手转身离开,她们一户一户地经过,一些晚归的汉子从她们二人身边经过时,总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上两眼,两人走在蜿蜒的青石陆上,如同一对容光焕发的姐妹花般。
这镇上的男人也没太多讲究,第一次瞧见苏念妤这般艳丽的女子,对着她大大咧咧地吹起了口哨,看两眼又不会少一块肉,万一搭上关系了呢?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关雎温婉地笑道。
“我叫苏念妤,我比你大一点,我们离北的瞬妤王妃也有个妤字。”她点了点关雎的脑门,感觉这女孩温婉喜人。
“离北啊……”或许是那种同为亡国之人的感觉,让关雎不经意地贴近了苏念妤的手臂。
她看着女人的脸,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从临安城里来的吗?特地来找我的父亲,我们在这青石镇很多年了,从没干过什么坏事,你们不要伤害他。我们欠下的那些银子,三皇子殿下为我们送去多少,我们接着还给你们可以吗?”
苏念妤笑道:“说实话我也不懂那个小鬼脑子里面在想什么,只不过他要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父亲的,你们欠下的那些银子不用还给我们,就当我们行善积德吧。”
“哦……”
关雎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得谢谢你们帮我父亲,早先一直想和三皇子殿下说,却不知怎么开口。”
“有这样的老爹很辛苦吧。”
她捧起关雎的双手,手指和手心都是老茧,关雎脸色红润,轻笑道:“也没有很辛苦啦,他只是比较懒而已,有时还喜欢去赌钱,平日在村里和那些泼
皮赌顶多输三四十两银子,这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压力,只是这次忽然欠别人八百两银子,若不是皇子殿下帮忙,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们刚来这青石镇的时候,手中还有些许银两,为了生存我们便开了一家布庄,也不求大富大贵,平安喜乐足以。可胤国和西临不一样,绫罗丝绸一类商品税赋极高,于是逼得那些小官小吏不得不贪污,一个月至少向我们多收五十两银子,有时逢年过节都得给他们。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父亲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那种人,只是为了我才不得以低头做人,毕竟强龙不敌地头蛇啊。”
“你父亲的手脚是怎么回事?”
苏念妤开口的那一刻便后悔了,关雎愣了愣,眼眶里微微湿润,苏念妤一时间觉得自己太过多嘴了,悄悄捏住自己的肩膀,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关雎没有看她,而是柔声道:“你听说过庆安龙仙赵曦吗?”
“听说过,号称南陆御龙剑的红衣剑仙,而且还是庆国的公主殿下,可厉害的一个人了。”
“她是我娘。”
关雎幽幽地说,之后轻轻笑笑,苏念妤瞪大了眼睛:“你是庆安龙仙的女儿?庆安龙仙原来还有个女儿,看着我的眼睛说。”
关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认真道:“庆安龙仙是我娘啊,那又如何,若她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你和你娘关系不好……”
苏念妤伸手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关雎摇了摇脑袋:“关系不好……我跟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她在我四岁的时候便离开了,独身一人回到庆国。在离开之前,他们两个经常吵架,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庆皇……也就是我的外公不满母亲常年在外漂泊游荡,执意让她返回庆国,并让她嫁给龙王九将之一的蒲牢。我还记得她离开的那个晚上,父亲默默地坐在炭炉边烧火,我躺在她的怀里让她给我讲故事,我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第二天她就离开了,只留下两把剑给我。”
“怎么可以这样啊。”苏念妤轻声道。
“母亲走后,父亲经常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醉了之后便拿着他的剑到山上发酒疯,一套剑法下来,山林破碎,草木皆灰,他对着天空大喊他是西临的剑神,没有人可以带走他的女人,终有一天他会带着他的剑杀到庆国去,管他们有多少条龙,一路挥着剑杀过去,什么龙王九将!什么龙子龙孙!他要让母亲瞧瞧,谁才是真正配得上她的男人!”
“或许是意
识到他自己力量的不足,从我五岁开始父亲便让我修习剑术,他将母亲为我留下的剑谱投入火中,不许我学她的御龙之剑,要学就学屠龙之术!他从西临国的武库里搬来堆积如山的剑典逼我去学,即便是大寒的时候,他依旧让我再冰封的瀑布下练剑,直切,回斩,斜刺,顺转,仅仅只是这最基本的四招剑术我可以重复一整天,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便扯着嗓子问我想不想再见到娘了,我每次都会说很想很想……我当时是很想我娘不假,只不过我更不希望我爹因为她陷入癫狂。”
她眺望着远方的夕阳:“然而这份癫狂,最后却害惨了他。”
“为了打破庆安王朝的龙将们,平日里除了逼我学剑之外,便是研究如何打败庆安王朝的龙将们,后来顺天伯伯,也就是死去的西临王开始痴迷炼剑,他们本来是很好的朋友,这与父亲的本意大大相悖,他与顺天伯伯吵了一架,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西临国了。便带着他的剑和我,去往远在南陆的庆国,将我娘重新带回西临去。但是庆国的强大远远超乎我们二人的想象,我外公知道父亲要来庆国之后,心里极度痛恨这个曾经骗走他女儿,而且还让他女儿为其生儿育女的男人,外公不惜自毁名声派出龙王九将与父亲决战与落阳城外,那场战斗甚至惊动了云端上的飞龙,父亲凭借一人斩杀了三位龙将,我记得是睚眦,霸下和狴犴,父亲被蒲牢偷袭斩断左腿脚筋,就在我们二人即将面临死境之时,我娘她终于来了。”
苏念妤低下脑袋,感觉鼻子里酸酸的。
“我忘记了她当时的表情,父亲朝她伸出了手,可她却一剑将父亲的手钉在地上,厉声质问他为何要带着我来庆国,你能想象那样的画面吗?一个男人费劲千辛万苦见到心爱的女人之后,得到的却是呵斥和冷冰冰的眼神。庆皇最终决定放过我们父女二人,将我父女二人装进麻袋连夜送出了庆国,扔到了后楚荒漠上,若不是一户好心人家搭救了我们,我们早就死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不,你不懂的。不过后来很多事情你都能猜到了,西临与离北的事件仿佛因果般,之后我们便在这青石镇住下,爹便开始吃喝嫖赌……赌比较厉害,嫖到没有,若是他敢去嫖的话,我就……我就……”
她忽然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
“现在我也不需要像小时候那样练剑了,不握剑,握着父亲的手,这样也挺好的。”
她忽然对着夕阳笑了起来,面如夏花。
……
第九十六章 一切
关长夜将那只布满剑伤的手放在男孩肩膀上道:“总之就是这样,他很痛苦……我也一样,若是可以的话,我当初一定会留在他身边,哪怕是死也好……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结果总是让人痛苦的。”
“他还活着对吗?”
老人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水。
“我不知道,他将这一切的秘密告诉了我,他告诉我要做好准备,我们真正的敌人很快会来此人间,在此之前我们我们必须联合天下诸国……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那批剑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着,他希望我能替他开启剑库……我……我不能告诉你他身在何方,但我希望您可以指引我找到那批剑!”
关长夜叹息道:“小子,我刚才告诉过你这之前的事情,当西临国灭亡时,我遍体鳞伤,哀痛欲绝,你们的军队带来的西临国灭亡的消息,我的朋友死了,妻子也随我而去,一身武力十不足一,我现在只剩下女儿了,以我现在的状况能做什么呢?我帮不了你,可一想到你们的军队踏破我们的城门,杀害里面无辜的百姓,那些刚刚出生的孩子,还有那些尚未出生的孩子……我也……无能为力了。”
“我为西临的事情向你道歉,可是那人让我来找你,唯有你能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相信你,也相信他!”
他的语气无比坚定,关长夜看着他像是看见过去的自己。
“没用的,西临剑库的禁地设置了禁咒,禁咒对某些人具有限制行为,主要用于加强封印地的封印能力,修改封印地的禁咒,一般人走不进去的,而且这种禁咒出现在封印标地被完全封印后,一般会设置在封印地上或者设置在封印地周围,除非身怀刻有解除禁咒的器物,不然没办法踏入半步,同时你也找不到剑库的具体地点。”
“比如说这个!”
楚瞬召将红鱼玉佩夹在指间一晃一晃的,关长夜连忙取下,小心翼翼地捧着问道:“西临剑库的钥匙有两把,另一把在哪里?”
“在你们公主殿下的脖子上挂着。”
楚瞬召信心满满地看着他,老人冷哼了一声:“你老爹可以啊,将我们的公主送到你身边当婢女,在我离开时那孩子还是万人之上的公主,转眼间……唉。”
“别唉声叹气的了,我带来的女伴通晓医术,我一会让她看看你这手脚能不能治好,说不定以后还能你之后还能握剑。”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老人受伤的左腿,很是惋惜。
“老夫的事情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他冷哼了一声,刚要作色,关雎挽着菜篮子走了进来柔声道:“三皇子殿下,这小户人家没什么珍馐美味,只有家常便饭,希望殿下莫要嫌弃。”
半个时辰过后,楚瞬召走进了他们日常吃饭的屋子里
,关雎还在忙活着,像宫里的奴仆般辛勤忙碌着。
关长夜倒是翘着二郎腿捧着一本旧书在翻开着,很明显他没有想帮女儿一把的意思,看着看着偶尔会入神。
这房子虽小,刚好够他们四个人坐下,坐北朝南,关雎给楚瞬召和苏念妤搬来一张长椅,让他们二人一同坐着。
楚瞬召看着这事不关己的老头叹了口气,关雎真的是你女儿吗?难道不是亲生的吗?我们是客人不好意思下手帮忙,你们二人不是相依为命吗?你这父亲看着自己女儿忙东忙西的,你倒好像个大爷般坐在椅子上等饭吃,为什么就不能帮帮她。
他用手蹭了蹭苏念妤的肩膀,苏念妤刚想起身,帮忙就被拎着茶壶前来的关雎重新按回椅子上认真道:“三皇子殿下,小姐,你们是客人,饭菜一会就好了。”
楚瞬召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关长夜看的那本书上,语气平淡道:“阁下是西临剑神,难不倒到您这样的境界还需要看入心临剑抄这种初学剑谱吗?”
“这本初入心临剑抄是大秦剑圣葛怀心在将死之前写下的心得,据说他在撰写这本剑谱之前,已有五年不曾出剑,说来也有趣,他凭借剑鞘战江湖,多次被仇敌逼得自己进入绝地,可都不曾出剑半分,这倒不是说他的剑术有多高强,剑圣和剑神不同,其圣之名在于对剑术的通透与理解,也只有他这种一面战江湖,一面悟剑心的浩然之气才能写出如此浩气长存的剑谱,你若是让老夫写一本剑谱的话,一定很薄很薄,但若你能悟会的话,必定是一剑杀敌之招!”
“还在吹牛。”关雎瞪了他一眼。
“这世间练剑之人都读过入心临剑抄,但要老夫说啊,要真正读懂它还远得很呢。”他放下手中的旧书,关雎下厨娴熟,很快便做了一大桌的丰盛饭菜,菠菜卷肉馅里碧绿的颜色,透出蒸熟后薄如纸的面皮,犹如翡翠一般。
楚瞬召也不客套寒暄,夹上一筷子轻轻地咬上一口,皮一点便破,里面由虾仁、韭菜和鸡蛋制成菜茸,爽口清润,吃下去后嘴里还充满虾仁的香味,又夹了一筷子的面筋条,一口下去既爽口又筋道,他细嚼慢咽,忽然觉得这是他这些天来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了。
“关雎,你日后若是能写一本厨典的话,必然是厨圣级别的人物。妤姐,学着点,你看人家既能用剑又能下厨,这才叫写意人生。”他看着关雎心满意足道。
“殿下见笑了,这家常便饭天天吃自然也没滋味了。”
她往父亲碗里夹了一条青菜,被老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撇到一边,随即她又夹了两条青菜到他碗里,看着他下咽了方才移开视线,
“我既会弹琴又会舞剑还能治病,你怎么不夸夸我呢?”她的口里含满饭菜,口齿不清道。
“对了,说到治病一事,等会你帮这关剑神看看,这手脚
还能治回去不。”
“今早我已经帮他看过了,他的手脚都是被刀剑斩断经脉,要接回去也很难,不过可以试一试,我的东西都在皇宫里,而且之后要用很多药物慢慢浸泡调理,不知阁下跟不跟我们回皇宫呢?”
“你想将老夫变成你的走狗吗?西临国虽说亡国,但老夫还是西临人,这笔赔钱买卖老夫不干!”
他冷不丁道,关雎狠狠掐了他肩膀一下,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看着楚瞬召:“我爹的伤真的能治吗?”
“那就得看他老人家肯不肯配合了。”
他夹起一根醋榨酸菜放入口中,抬头看着这对父女。
关雎忽然红了眼睛,低着脑袋死死抓住父亲的衣角恳求道:“爹,我们去一趟临安好不好,三皇子殿下愿望为你治好手脚。”
关长夜细细咀嚼道:“免了,爹的事情爹自己清楚,不需要什么大胤三皇子来为我治手脚。”
楚瞬召哭笑不得,只怕这西临剑神真是打心眼的固执,关长夜忽然寒声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的事情不用你管,就不怕老夫这手脚利索之后,一剑杀了你,再杀了你父皇,为我西临无数死去的同胞复仇!在老夫全盛时期,这北域诸国谁敢挡我!”
楚瞬召笑笑道:“你们的事情?现在那些事情可以算是你们的事情!”
“如今就我们四个人,我就把话摊开来说吧。不错,我是为了西临剑库才来找你的,你们的剑库一直是这北域最大的秘密之一,西临王打了成千上万的剑出来,不是为了让它们在泥土里腐烂的,即便面临灭国的灾难,他依旧如此固执。西临国原本只是西北部的小国,历史远比我们胤国悠久,这个国家除了铸剑之外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特地研究了一下你们的历史,西临国的前身是战国七王朝之一的赵国,传说你们造出来的剑可以永世不朽……不朽,是人类该有的权能吗?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你想从我们手里得到什么?”
“一切……一切的历史,那段失落的历史,被天下诸王刻意抹去的历史,我们真正的敌人被藏起来,被我们自己……而西临剑库里的剑可以对付它们,西临王打造出那么多的剑来,不是让我们对着彼此的心脏刺入,你不该掩埋这个秘密的。”
“三皇子殿下认为自己可以掌握这个秘密?”
“你们的王已经将事情弄得一团糟了,如今你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它们已经醒了对不对,有人唤醒了它们,它们终有一日会来此人间,再次之前我们需要可以对付它们的武器!”
他将龙雀剑重重拍在八仙桌上。
“给我滚!”
关长夜眼神愈发狰狞,右手止不住地颤抖。
第九十七章 镇王之剑
“爹!”
关雎用力将筷子拍在桌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楚瞬召愣了愣,脸色古怪,苏念妤起身跟着关雎,对楚瞬召说道:“我去劝劝她,你也劝劝他。”
这关雎怕父亲的话伤了这三皇子殿下的心,她也知道贵族子弟的尊严比黄金白银还重,原本这殿下好心帮父亲治病,这原本就是极好的事情。
那些什么国仇家恨的东西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希望父亲的手脚能好起来。
楚瞬召将龙雀放在八仙桌上,正了正脸色道:“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没有任何恶意,阁下应该听你女儿的话,有个人曾经跟我说过,尊严这种东西如今能放下,日后就一定可以拿起来,我楚瞬召是什么人你可以去临安城打听打听,将人收作走狗这种事情我还真干不出来,既然是胤国皇子,身上总该有点骨气的,我跟你一样,在尊严的事情上比较固执。”
“你个毛孩子懂个屁!”
“我想和阁下打个赌!”
“哦?”
“我与阁下进行一对一的对决,如今阁下手脚受伤,而我年岁尚小,体格未成,剑术造诣上不如阁下,也算是扯平了。若我能胜过阁下的话,望阁下随我一同回临安,同时帮助我找到西临剑库的下落,可否?”
“与我比剑,你也配?”
他冷冷地看着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子,眼中忽然增添一抹兴奋,楚瞬召龙雀出鞘半分:“望阁下成全!”
楚瞬召忽然斩断了桌上的烛火,反手握剑挥出银色的长弧,现在他的瞬击是愈发熟练,甚至可以在肉眼无法目及的高速中悠然出剑。
如今他的对手是西临剑神,即便是断手断脚的剑神仍旧是剑神,不是那些市井流氓可以比得上的,他出剑的瞬间八仙桌上的烛台,碗筷被全部斩断,剑锋直直逼向关长夜的喉咙!
“太慢了!”
关长夜的脸被升起的木桌挡住,银芒掠过,八仙桌分成两半,可关长夜却不见了踪影。
楚瞬召后退了一步,浮至空中挥剑再斩,剑锋变成巨大的圆月形,在这窄小的房间里迅速扩散,剑光在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斩痕,巨大的阴影投在楚瞬召的身上。
关长夜如同一只蝙蝠般悬浮在他身后,楚瞬召猛然转身逆斩,他很清楚的看见剑锋没入老人身躯半分,但一团模糊的影子过后,龙雀狠狠地没入墙壁之中。
他在黑暗中大口喘息着,感觉老人的目光在无时无刻地注视着自己,头顶传来的房梁撕裂的爆音。
楚瞬召与关长夜擦身而过,龙雀剑在黑暗中擦出阵阵火花,他依旧保持着瞬击前的姿势,却感觉下腹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痛苦地跪倒在地。
楚瞬召从未找到过关长夜的任何破绽,甚至连影子都没有看见。
再快点!再快点!剑术之道万变不离其宗,唯有速度才是永恒的真谛,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鬼魅,唯一将自己变成鬼的办法,便是神速!
快点!再快点!快到你的剑可以最上他的影子,最后顺着他的影子斩中他的身躯!
空撩!逆砍!直抹!大劈之剑!山崩!回勾!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黑暗!
关长夜的姿势依旧放松,手里拿着一个短短的,在黑暗中发出银色反光的东西。
楚瞬召觉得自己周身都被击打过一番,却没有留下任何伤口,楚瞬召心头一惊,这关
长夜手中的拿着的武器居然是关雎用来盛汤的勺子!
“这不可能!汤勺怎么可以抗住龙雀剑的斩击!陨神钢剑锋利无比,甚至连风鹰铁铠都能一剑洞穿!这怎么可能!”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关长夜长袖一挥,昏暗的烛光微微燃起,楚瞬召终于看见他手中的勺子,那根普通的汤勺上布满楚瞬召看不懂的纹路,在黑暗中发出粼粼金光,时而呈现出黑曜石的质感。
关长夜轻挥手中的汤勺轻声道:“这就是剑士之息!想要在这天下立足,息是必须要掌握的,你们胤国的皇帝陛下有王息,息并不是个稀罕玩意,那些随处可见的术士都会使用自然之息,关键是你能把息练到什么程度。它与术士之息和帝王之息不一样,剑息是可以通过后天修炼而成的息种,与与生俱来的王息不同,我们可以将手中的将息流灌入武器之中,并非简单地将息缠绕在武器表面,这种手段可以大大的增强武器的硬度,甚至一把普通的汤勺的硬度都可以匹敌你的陨神钢剑!“
这就是西临剑神十不足一的实力……西临王说的没有错,在他的全盛时期,如果他愿意的话,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修罗场!
关长夜冷笑道:“太慢啦,就你现在的实力给老夫提剑的实力都不够,不过皇子也就是这样的水平,你还是早点滚回临安城,等你父皇驾崩后早点继承他的位置吧,不要打什么剑库的主意了,你还不够资格!
“啊啊啊!”
愤怒充斥着楚瞬召的脑海,他咆哮着再次对他使出瞬击,关长夜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自己手中的剑,激烈的剑气充斥在这座小屋里,仿佛风暴从天空降临。
关长夜的眼中微微露出认真的眼色,身上那件青衫被震碎,精瘦的身躯上汗气蒸腾,他稳稳地夹住楚瞬召手中的长剑,任他如何推进都纹丝不断。
关长夜笑笑道:“太慢了,连关雎的速度都能胜过你,你父皇没有为你找好的剑术老师吗,要么就是你练剑的时候偷懒了,要么就是他太弱了。”
“我还没有结束!”
楚瞬召收起刀剑往后撤,他缓缓下蹲,将长剑重新收回剑鞘,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在思考什么。
他将手按在剑鞘上,龙雀在鞘中嗡鸣震响,关长夜以剑气而闻名于世,而不是剑速!
历史上以快剑闻名的剑师是青莲剑宗第八代宗主李太渊,据说这李太渊腰缠六把长剑,双手出剑的一霎,对手只能看着一朵六瓣青莲在眼前成形,青色的剑罡封锁了全部的逃生空间,紧接着便感到天旋地转,因为他的脑袋已经掉下来了。
当年李太渊以一人六剑横扫天下剑宗,关长夜只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儿,成名后的关长夜不辞千里来到太白山,以挂名弟子的身份在青莲剑宗修习了三年,青莲剑法打开了他对神速的理解,他的剑术的运用大大提升了一个档次,他需要将自己的剑气提升至一个新的境界,借助速度!
他笑容玩味道:“我从小只是一个剑客 ,五岁那年被父母都死在了仇家剑下,为了帮他们报仇,我走上了复仇的道路,在流浪的日子我走马观花,为了帮父亲复仇,我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世界总让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 。你知道你为何追不上我的速度吗?因为你没有向死而生的勇气,没有过去锦衣玉食的生活限制了你的手脚,回忆抑制了你的真正实力,你将心中的狮子锁了起来,无论你如何努力也好,老夫都只能对你说三个字太慢了!”
楚瞬召深知,在速
度上是绝对没有可能胜过他的,唯一可以战胜他的办法便是王息!
王息具有压制全部息种的能力,速度的探究永无止境,但绝对的力量则是真正的永恒!
用绝对的力量!压制他的速度!
磅礴的王息之力缠绕在剑身之上,他抬头的瞬间,眼眸漆黑如夜,直到这一刻,关长夜的眼中才露出认真的目光道:“王息……原来你小子也有吗?”
楚瞬召借着王息之力突破速度的屏障,尖锐的风啸声充斥全场,唯有超越自己的极限,才能抵达巅峰,背后似乎有漆黑的太阳在围绕着他,美丽但却致命。
他挥出了灿烂如银河般的一剑,身后的太阳顺着剑痕跟随了过去,在那抹黑日的牵引下,屋内的所有器具都顺着关长夜的方向袭去,以楚瞬召为圆心的范围里燃起了漆黑的毒火,他整个人如同站在森罗地狱里的阎罗般,眼中唯有死亡!
关长夜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汤勺缓缓落在地上,他对着头顶伸出了手。
如果此时有一个顽童在村头仰望夜穹,必定能看见一抹赤色的流星撕破星空。在那抹极为霸道的剑光下,他平静地如同圣光中的神明般,赤色的流星在突破重重音障,最终抵达他的手中。
“西临剑,永世存,剑锋朝下众王跪!”
他反手握剑,赤色的长剑突破层层青石刺入地板中,音爆如龙!
他纵声狂笑,俨然回到了当初一剑之下万军破的过去,他独坐大红城头之上,西临的国土无人胆敢染指。
他本以为关长夜在那一剑下必败无疑,王息具有绝对的克制性,无论他手里握着的是勺子还是利剑,在他的攻势下都会破碎成泥!
可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赤红如火的剑,那把剑像是用鲜血铸就而成般,在王息的作用下,楚瞬召的动态视觉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他清晰地看着老人挥出了一套剑法,寥寥九剑,每一剑的挥出都犹如修罗剑神般,他左手挥剑的动作也越来越轻盈,像是翩翩彩蝶在夜空肆意飞舞般,而它只有一对翅膀!
海潮般汹涌的王息瞬间消逝,楚瞬召被那股剑气震退了半步,他的剑停滞在地上,无比沉重。
他居然被剑气压制了,王息被剑息压制了!
老人随意地挥舞左臂,一条极为绚烂的红带环绕在他周身,将一切胆敢接近他身边的器物都化作碎片,他居然将气息切开了!不愧是西临的剑神,无与伦比的剑气从他周身喷薄而出,剑气将周围制造出一片窒息之地,在空气还未补入之时,他凭借快速挥剑来清除周边的空气,将空气都引导道自己身边,为楚瞬召制造了一片无息之地!
楚瞬召的剑势在他面前犹如残烛之火般归于平寂,他在废墟中支撑着身躯,任他大口呼吸,都感觉不到一丝空气存在。
他双脚顿时脱力,剑气领域在缓慢地扩张,红色的剑罡看起来如同天上的极光带般。
楚瞬召感觉后背如同千斤压着般,他痉挛着跪倒在地,口鼻流血。
楚瞬召握紧龙雀朝着关长夜下跪,背后仿佛有千根针在刺入他的后背般,每一根针都带着无与伦比的霸道!
“你为什么“
楚瞬召此时已经完全臣服在关长夜面前,动弹不得。
老人轻踮脚尖,居然悬空而立,如同面对败将的君王般,后背负剑。
第九十八章 父女
关长夜放声狂笑道:“如果是你老爹的话,在老夫这镇王之剑下,兴许还有反抗之力,而你不仅慢,而且很弱,很弱很弱。”
他一脚将楚瞬召踢至角落中,声音漠然道:“废物!滚回你的临安去,你选择的道路并没有彩虹,永远不要打西临剑库的主意!”
关长夜的脑子忽然像是被烈火灼烧般疼痛了起来,八年前他带着关雎离开了他的故国,离开了他的朋友苏顺天,只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最后被她一剑斩断自己右手的经脉。
苏顺天总是总是抗拒回忆那些时刻,可是他愈抗拒,那些回忆如同阴影般缠上自己。
胤国铁骑踏破了西临国的城门,西临全境无条件投降,随后整个国家被胤军占领,这一切是来得那么迅速让他措手不及。
他至今不敢回到西临,也不敢告诉被人他是西临的剑神,他宁愿世人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害怕他的同胞质问他西临毁灭的时候他在哪里?记忆中西临充斥着乳白的浓雾、女人在温泉边为对方梳理长发,漫山遍野的野山楂怎么都摘不完。
年轻的他最喜欢抱着长剑坐在树下,眺望着远方乳白胜雪的温泉池,眼神惬意。直到那一天他与村子里的孩子们坐剑论道,当他讲到天花乱坠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轻笑声,当他扭头望去时,大红长袍的年轻男子坐在白马上,眼神轻佻嗓音优雅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会使剑对吗?本殿下现在需要一位能握紧剑的人,是能握紧剑的人!”
他的衣襟上绣着五条红鱼,温文儒雅,对比之下关长夜就如同乡野村汉般粗野。那天,他遇见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人,后来他才知道他的名字苏顺天。
苏顺天他当年贵为西临国的太子殿下,因幼年身体孱弱被西临先皇送至含花湾温泉关修生养息,以琴艺名动西临,十岁便被先皇奉召入朝廷,十二岁大琴宗师范儒来到西临。
西临先皇一时兴起令苏顺天与其手过两局,传说那琴师范儒天是那称霸琴坛二十年的天纵奇才,来自南陆的浙汉国,其曲音音细韵,绕梁三日不绝如缕,可惜被那同样以琴技闻名南陆的浙汉皇后心生妒忌,命人斩下他三指,即便如此范儒仍能以七指奏天乐之曲,其曲寡深,琴声高逸。
据传那范儒与苏顺天坐席弹琴,一手快曲《天变色》听者如痴似醉入桃海,天地久久悬琴音,古筝边的缕金烟枪上仍烟雾缭绕,轮到苏顺天与其对奏,同样弹得是《天变色》与范儒比起更为激昂明快,犹如风雷自云端来,其为真正的天变色!
一曲终止,他将身上的红袍如金蝉脱壳般褪下扔到古筝上,大红鱼袍上燃起明亮的火焰,这时人们才发现那每一根琴弦在苏顺天的弹奏下变得赤红如火!
少年时代的关长夜候命在他的身边,每每听他奏曲便眉飞色舞,一时兴起便会双手舞剑,二人在被西临百姓成为琴剑双花!
其琴技当时西临国太子苏顺天为最盛,直到他二十二岁才登上西临的王位,那时关长夜才去北边为其独战北蛮,常常以少胜多,一人二剑战草原,被北蛮汉子称为剑修罗!
直到三年之后,关长夜正式踏出西临战天下,独身来到落阳城头战胜庆安龙仙,便是那一战让自己一剑封神。
但随着西临亡国,苏顺天关长夜等名号都已被世人所遗忘,那琴剑双花的事迹如春后融雪般,前者是天下琴师最为傲人无敌的琴帝苏顺天,后者是唯一敢去落阳城头坐一坐,视那龙王陛下如走蛇的西临剑神。
可这些事情犹如走马观花般过去,他能向谁诉说他的痛苦呢?
每次被西临流民被官吏踩在地上狠狠嘲讽,他都只能拖着伤腿灰溜溜地离开,那些家破人亡的西临女孩一夜之间出现在胤国以及天下各大青楼里,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被交易出卖,女孩娇嫩似雪的肌肤,在嫖客们日夜的揉捏下渐渐变得如同脱水的死肉般,他不想看见这一切。
“带着关雎离开庆国,永远不要来见我……你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我不想亲手杀死你!”
记忆中的红衣女人说出这句让他痛彻心扉的话。
他拎起楚瞬召的衣领将他扔到庭院里去,此时苏念妤正安慰那伤心的女孩,忽闻一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楚瞬召重重落在地上,二人扭头看去,只见关长夜握紧手中的剑一步一步逼近楚瞬召。
当复仇的毒火充斥在他脑中,唯一感到悲哀的是不能在仇恨中活出自己,关长夜缓缓抬头,对着男孩举起了手中的剑。
苏念妤不知所措地朝着他们跑去,跑得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她挡在了关长夜面前,却被他用剑气推开撞到地上,他的眼中只有复仇的怒火。
“爹!不要!”
关雎冲到了他面前,现在
本该是他们父女二人为国报仇,扬眉吐气的时候,可女儿却护着这个该死胤国皇子,这个灭掉自己故国的的男人的儿子!
关长夜没有像撞开苏念妤那样恼火,而是别过头去慢慢放下手中的剑,眼中的怒火渐渐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
苏念妤抱紧楚瞬召,像是护着幼崽的母豹般。
她马上从怀里拿出一个类似鹰嘴般的哨子猛吹,数十个黑点在附近的楼顶上跳跃着手握长剑,那些都是楚熏安排在弟弟身边的死士!
楚熏在他们二人离开临安前找到苏念妤,万般不情愿地将这个哨子递给了她,难得地露出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恳求她要保护好弟弟。
看来此时死士们不仅尽数出动了,门外响起一阵整齐有序地脚步声,数百人轻骑顿时涌入院子里。
那领军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三皇子,以及负剑而立的关长夜,不禁勃然大怒道:“来人,将这个老头给我拖杀至临安城,让皇帝陛下……”
话还没说完,自己被狠狠地拎起来,领军不可置信地看着老人,那瘦削见骨的左手何来如此大的力量?
关长夜嗤笑道:“若在老夫伤臂之前,你那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也不过是老夫剑下的一缕浮萍!”
轻骑们取出腰间的连射弩对着老人,小心翼翼地逼近他,形成桶状的包围圈。
关长夜自负地哈哈大笑,将后背留给轻骑们,任凭那些淬着毒的弓箭对准自己!
“放下你们手中的箭,我没事!”
楚瞬召咳嗽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故作笑脸轻松,
轻骑们看着主子如同没事人般站了起来,那悬着的心忽然放下,顿时松了口气。
关长夜看着男孩冷哼了一身,用力将领军扔回人群中,他隔着人群看着楚瞬召高声道:“如果你想将手中的剑势变得更快,你要学会调整体内的息流,王息也好,剑息也好,息流如同小溪般在你的经脉里蔓延,在出剑之前将息流汇聚在你手肘之下,腰部之下,你需要一个重心!并非任由它们在体内奔腾四溢!”
楚瞬召恭敬道。“谢前辈教导。”
关长夜从容地笑了笑,将手中重剑朝着楚瞬召掷出,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赤色的宽面重剑被穿重重骑兵。
楚瞬召忽然有种错觉,关长夜在掷出重剑的一瞬间顿了顿,楚瞬召只觉得那是一片从巨龙身上溅射而出的龙鳞,带着猩红无比的轨迹袭向他的身边。
重剑刺破空气的声音短暂而急促,楚瞬召身前的苏念妤一惊,才发现重剑对准的是自己身后的男孩。她想抽出腰间的九雏来击开重剑,可她根本抬不起手臂半分,面前的重剑带着无与伦比的暴力突破层层音障,带来巨大的威压!
这招是关长夜成名之技之一,有剑一来!
掷剑本就是最猛烈的剑击,重剑剑身甚至燃起了重重火焰!
楚瞬召下意识将苏念妤一把拨到自己身后,用手掌夹住了那龙吼般猛烈的剑招,浑源的风暴席卷全场!
炽烈的剑气甚至卷裂了他的白袖,剑锋离他的额头不过半分,他居然用手掌夹住了那面重剑的剑身!
“小召!”
苏念妤惊惶地大喊,楚瞬召身体呈半月状,剑锋静静地指在楚瞬召的眼前。
关长夜走到他面前,安然取下重剑站在他的面前,楚瞬召呆呆地站在那里,老人点了点头道:“我这一剑只有剑势没有杀机,不然你早就死在剑下了!你很好,在那一瞬间控制住了息流,将它们引导你的掌心中。”
楚瞬召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掌心,果然上面没有一丝伤痕,漆黑的息流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那是王息流动的轨迹。
最后一刻,楚瞬召真的接中了那把剑。
“在我投掷出那把剑的时候,你能看清楚我挥出了多少招剑招吗?”
关长夜笑了笑。
“总共一百六十三下,可我不懂你那些剑招……”
楚瞬召疲惫地吐出一口气,随后倒在了苏念妤怀里。
在众人看来,关长夜那一招掷剑不过是简单但却霸道的投掷,在投出那把剑之前,天下各种古流剑法自然而然地在他手中展现,青莲剑宗的“太白剑歌”、武当剑宗的“太乙玄门剑”、南佛剑宗的“神圣剑”、甚至御龙剑流的“巨龙一啸”
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握剑,但那些曾经学过的剑招仍然牢牢记在脑子里,剑招这种东西,一旦习成便会伴随终生,像关长夜这种剑术大师,即便长时间不握剑,如此让他重新挥出剑招,剑招强度仍比那些刚刚习得剑招的人强上
数十倍不止。
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记住了那些剑招,并且永远都不会遗忘。
老人对着他点了点头道:“看来三皇子殿下虎父无犬子,你也算是没有埋没你父辈的勇气,敢用手掌接老夫这一剑的人,你是第二个。”
“上一个是谁?”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心有余悸问他这个问题。
关长夜将重剑斜斜地插在地上,嗤笑道:“上一个死了,死了的人没有必要问他的名字,如今胜负已经分出,你也该死心了吧。”
楚瞬咬紧嘴唇一言不合,就在老人放声大笑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轰!!
他们四人刚才一起围桌吃饭的瓦房轰然坠落,引起了剧烈的骚乱,一时间尘土飞扬,让在场所以人都措手不及。
几声巨响过后,烟尘之中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犹如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猩红色的火焰妖艳绽放,那是楚瞬召释放而出的王息残流。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成堆的瓦片接连不断地坍塌,碎裂的红砖渐渐化作流星雨般纷纷坠落,毫不留情地砸向了院子里的轻骑们,惊得马匹长嘶不止,殷红的火光顿时四处飞射。
关长夜看着自己的家顿时化作一片废墟,大惊失色,他扭头看着楚瞬召怒道:“小子!你!你!你!你看你干的好事!你若不把房子给我重新盖好别想离开!”
他的耳朵忽然被人揪住猛力下拉,关雎很是恼怒,庭院里顿时剑气横生,少女的质问如同暴雨般袭来。
“老爹!你看你干的好事!你可知道那人是谁,胤国的三皇子殿下啊,人家好心帮我们赶走坏人,你居然还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他!现在居然还把家拆了!你今夜给我滚这个家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关长夜吃痛地看着女儿道:“松手松手,都是这小子惹出来的好事,你怎能能怪爹呢?”
关雎愣了一下,全然不顾少女形象怒骂了起来道:“你心里面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啊,你知不知道做你的女儿真的很累很累,每天要洗衣做饭,每次去外面进货的时候你都不在,我一个人扛着几十斤重的锦缎,回到布庄之后要一件一件地挂起来,你只会在那里打哈哈。”
“我真的不懂你整天都在想什么,皇子殿下好心帮你治手治腿你拒绝人家,生怕人家加害于你般。西临剑神很厉害吗?你除了会用剑之外还会做什么?你就一瘸腿废人,有谁会想着害你?整天疑神疑鬼的。”
“别说了。”
关长夜低着脑袋唯唯诺诺道,哪有刚才西临剑神的霸气。
“我真的很讨厌讨厌你,人家的爹会给女儿买糖画,回家会给女儿洗脸扎头发,你呢?你为我做过什么,我将一切信任都给了你,可你总是让我失望。”
关长夜只是沉默。
“你连娘都带不回来……”
关雎哭了。
“别说了……如果这样说能让你好受些,继续说吧。”
关雎抹了抹眼泪,推了一把那个如同傻瓜般纹丝不动的爹尖声道:“你走啊,你走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关长夜挠了挠脑袋,用那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的歉意道:“爹能去哪里呢?”
关雎咬紧嘴唇,满脸是泪。
关长夜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样子平日里也是被女儿骂惯了,关雎抽了抽鼻子便扭头离开道:“你不走我走,反正这家也没了,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
苏念妤在楚瞬召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楚瞬召点了点头,来到老人面前:“前辈……”
“什么都不用说了,是我糊涂了,不该对你下那么重的手,小子,你之前说可以带我们父女去临安的话,还算数吗?”
关长夜扭头看向那化作废墟的瓦屋,重重叹了口气。
楚瞬召惊喜道:“当然当然,我保证你们去到临安城后没人会欺负你们,也不会发生像今天早上的事情,而且我会想办法帮前辈治好手脚的。”
“你帮我去将女儿找回来,我们明日便收拾好东西离开这青石镇。”
关长夜拔起重剑转身离开,轻骑会意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前辈不亲自去吗?那可是您女儿?”
“她现在不想见到我,我去了她也不开心,还是你去吧……我们这里很久没来过客人了,你来了之后,那孩子今天都很开心。”
第九十九章 学剑
“你是来找的我么?”
关雎呆呆地看着他,她跑到了池塘边的青石上哭了好久,直到看见一个黑影在远处晃动,她起初还以为是父亲,赌气地扭过头去,直到楚瞬召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夜很深了,早点回去吧。”
“我家都没有了,我还能去哪里?”
“别那么丧气,家没有了可人还在啊,关雎你想去临安城里吗?我可以带你们两个去。”
楚瞬召说这话的时候风轻轻吹起他的额发,将那双异常美丽的紫瞳暴露出来,他整个人似乎都是虚幻的,他掏出手绢细细擦着女孩脸上的泪水,关雎没有抗拒他的举动,反而觉得他特别亲昵,至少比老爹看起来顺眼多了。
关雎低声下气道:“三皇子殿下,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父亲那么感兴趣,他只是个……”
“不许说你父亲是瘸子,而且世界那么大,你们两个不能一辈子躲在这青石镇,而且你们的公主就在皇宫里,你不想见见她吗?”
关雎抽了抽鼻子,那双弯弯的柳叶眉显得异常好看,眼眸如同明镜般清亮,整张脸看起来英气无比。或许是父亲太缺心眼的缘故,她显得比同年龄的女孩成熟不少。
关雎犹豫道:“听说临安城很多很漂亮的女孩……她们的皮肤很白,经常用胭脂水粉?”
“女孩漂亮没有用,最重要的是学会保护自己。像你一样会使剑的能有多少,遇到坏人刷刷地两剑就解决了,多厉害!”
“别哭啊,笑一笑都好看。”楚瞬召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
……只是想我娘了。”
“你娘也在月亮上吗?”
“你娘才在月亮上呢!她在庆国,她是庆安龙仙。”
她用力瞪了他一眼。
楚瞬召震惊道:“庆安龙仙是你娘?”
关雎忍不住白眼道:“别大惊小怪的,她是我娘又如何,她很久之前就离开了我,你知道我爹的手臂是怎么伤的吗?就是被她砍的!”
楚瞬召呆了一下,决定不再刨根问底,拉了拉她的手微笑道:“好啦好啦,至少你娘还活着,我一出生的时候我娘就离开了我。关雎我跟你打个赌,日后我会带你去庆国找你庆安龙仙,你信不信。”
少女猛然起身看着她的眼睛道:“真的吗?你会带我去庆国。”
楚瞬召用力地点了点头,但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庆国在父皇征服南方的计划之中,日后他们与庆安王朝必有一战,若能将她的女儿拉入自己的阵营中对胤国也是极好的。
男孩和女孩肩并肩地坐在池塘边,关雎将一颗石子扔到水中,
楚瞬召笑了笑,捻起石片朝着水面扔去,石片旋转着在湖面上跳了几下,渐渐没入水中,留下几圈涟漪在水面荡漾而开。
“哇....你能教教我嘛?”
关雎一下子就乐了。
“你握着一块小石片,尽量以平行水面,然后以尽量快的速度扔出去,在石片略过水面的时候就会跳了.....”
楚瞬召又扔出了一块石片,在女孩惊讶的目光中,石
片在水面上迅速地跳了几下。
“你来试试......”
楚瞬召将一块石片递给了她,少女满心欢喜地接过石片,用纤细的指尖夹住了石片,伴随着“咻”的一声,石片带着凌厉的风声旋转而出,就在这时,一条鲟鱼从水面腾起。在楚瞬召的震惊之中,鲟鱼被石片击中了身躯,然后断成了两段浮在水面上......渐渐沉入水中。
“哇哦!”
少女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
“哈哈哈......”
楚瞬召忍不住笑了,他笑得很大声,似乎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接着女孩也跟着笑了。
他们的笑声回荡在湖面上,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女孩的眼中有着闪闪亮光,呈现出某种美妙又幸福的语言。
楚瞬召套近乎道:“我小时候可崇拜庆安龙仙了,我姐姐也是,对了,你骑过龙吗?”
她平静道:“没有,但我杀过。”
楚瞬召顿时对她肃然起敬,原来是个女英雄啊。
楚瞬召点头道:“你剑术那么厉害,之后能不能教教我,我之前的剑术老师死在战场上了。”
关雎吐舌道:“学剑很辛苦的。”
两人彼此默默地看了好一会,楚瞬召忽然拍着自己的胸膛说。
“再辛苦也不如失去辛苦,我体会过那种失去的感觉,所以我不怕!”
第一百章 下棋论道
几声春雷过后,突降的暴雨透过皇宫古老的屋檐间倾盆而降,世界仿佛浸透在雨水之中,
胤皇将一枚漆黑如夜的黑子落在棋盘的小目星位上,皇帝清脆的落子声传了很远,对面的黑甲男人脸色波澜不惊,慢慢拾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中间的天元之位上,胤皇不咸不淡地看了这个臭气篓子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胤皇今日批阅完奏折后,一时兴起便上了太安山找了郭对弈下棋。
胤人信奉从“天圆地方”之教,故祭天者圜丘,祭地之为方坛。其哲学在古活之方,围棋亦其一。相传上古三皇之一尧,以教民食而为之棋。十九条纵横之线,成了一个世界之基,象着周环之六十有一颗棋,变化无穷,如古人目之难星。
胤皇特地拿出那盒价值千金的胤国御供棋品永子棋,君臣二人手中的棋子比这座胤国皇宫的历史仍要久远。
这永子棋那是那棋圣李德章于将南红玛瑙、琥珀、翡翠等多珍玉暑消后复经工滴制,成了“永子”白棋是那清一色的雪白纹路,若放下眼底仔细琢磨的话,便会发现每一颗棋子上都刻着一幅幅山水名画。
这永子延用古工滴制,白如蛋清棋子,黑如鸦青。可谓手感腻如脂触子羽舒,冬温夏凉质腻玉润,其色泽柔,光不刺目。
这盒棋子可是胤皇的心头爱物,天晓得有多少代的皇帝用这盒棋子与无数棋诏侍对弈过。
郭低头看去,二人足足对弈将近一个半时辰了,棋盘上也变得密密麻麻,黑白交错。
不止胤皇,这天下历代皇帝都喜欢对棋博弈,翰林院中仅仅棋待诏便有上千人,云集了国家棋艺顶尖的高手,他们能从那黑白交错的棋子中找到人生的意义,无论是临战杀敌前,亦是闲暇娱乐时。
但如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自己了解了围棋中的所有变化,在这片黑白交错的棋盘不断推演着天地万物,有智者甚至可以从棋盘的变化参透未来与过去的存在意义。
但对于帝王而言,棋盘甚至可以变成一方战场,最简单亦是最复杂的战场,看着黑白士兵彼此交错厮杀,漆黑亦是纯白的血落在他们眼中,丝毫不惧。
胤皇眼前的棋盘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似乎整个世界变成像一张巨大的战场般,他所持有的黑子变成了风鹰铁骑,骑兵冲锋在棋盘上飞奔而过。
白子们穿着白色盔甲,对着黑子骑兵疯狂叫嚣手持着白色巨剑,似乎准备将他们拦腰斩断。
整个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互相厮杀着,自己仿佛坐在城头之上,皇帝指挥着万军冲锋陷阵,风云不变。
郭的棋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上,如蜻蜓点水般,对面的胤皇捻着手中的黑子,思考了很久,也不知如何落子。
“陛下,该您了。”
郭提醒道,顺带打了个哈欠
胤皇忽然说道:“对了,之前朕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郭笑笑道:“我已经安排钦天监和天启机造局的人去研究这一计划的可行性了,不得不说陛下你的想法过于大胆超前,先不说这是否会对士兵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且这龙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胤皇皱眉道:“那些畜生和你们一样都能运用自然之息,试着给朕找到打败更多它们的办法。”
郭沉吟了很久道::“龙的体表坚硬无比,除了陨神钢剑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刀剑可以轻易切开它们的鳞甲,而且现在可以打造陨神钢剑的人有多少?五个?十个?除非你可以打开西临的剑库,将里面的陨神钢剑拿出来融了也无济于事,以我们现在的储备,根本造不出来您需要的数量。”
胤皇提问道:“为何只有陨神钢剑才能对它们造成伤害?”
郭解释道:“原因很简单,想要打出一把陨神钢剑,最重要的步骤便是铸剑师需要自折寿命,陨落心神!在陨神的过程中将金属的杂质剔除,让更高温的火焰渗入金属之中,使其包含自然之息!为了让更多的自然之息塑进钢铁之中,一代一代的铸剑师追求更好的剑胚和极度高温的火焰,西临的天火眼能为他们提供极好的火种,其实那个所谓的天火眼又称为地火,是煤炭地层在地表下满足燃烧条件后,产生燎天大火,或经其它渠道燃烧所形成的大规模地下燃烧发火,其中包含着极为浓郁的自然之息,而地火形成后,对地表和周围土地大范围造成损害。”
胤皇笑了笑道:“你说这话的样子一点都不像神官。”
“我也不知道神官该是什么样子的?你要我学金帐国的萨满们
拿着牛骨围住火堆跳舞,这些傻事我可干不出来。”
他摇了摇头,看着棋盘慢慢思索了起来。
郭肯定说道:“而且天火眼大部分燃烧的煤层,属于先秦时期煤层,甚至更为遥远的时代,煤矿变质程度低而且自然之息紊乱,自燃的燃点也低,所以容易燃烧成大面积的地火,而且欲练出神剑,必须将剑胚中的杂质全部清除,曾经他们用地火中的极炎来炼剑,而且极炎是唯一可以匹敌龙炎的温度,练出来的刀剑自然也能斩开龙的鳞片!”
“看来还是有必要找到西临那些剑。”胤皇叹了口气,郭他嬉皮笑脸地看着他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西临关隘险峻,若是当年西临王和你有着同等兵力的话,谁输谁赢还真不知道,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死心了吧。”
“皇帝和神官不一样,你们即便是胡言乱语都会被世人当成神佛的旨意,我不仅是皇帝,而且也是军人,我需要自己的将士有着绝对的把握我才敢发动战争,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是胤国的皇帝陛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和那蜀越女帝有一腿。”
郭刻意压低了声音,胤皇的手停滞了片刻,将棋子稳稳地压在棋盘上道:“你输了。”
郭一惊,连忙看向棋盘,胤皇手下黑棋此时就如同一支冲锋的军队,团团围住将自己的棋子围住,而且每一个位置中都透着满满的杀意,而白棋呈现将死之势。
郭懊恼地看了棋盘一眼,心想自己刚才不该分神和胤皇谈那么多去对弈无关的话。
棋局之中,分神者如战场落马者,必死!
“楚骁华你故意的吧,每次老子最后快赢的时候,你都会扰我心神,不下了!不下了!”他摆了摆手手,胤皇也不生气,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块地收入棋罐中。
他慢悠悠说道:“有一腿倒称不上,只不过她会在这场战争中支持我,而且会为我们打开通往南陆的道路,前提是我们得帮她打下后楚,不仅是为她,也是为我们!”
郭怀疑道:“那娘们真的肯帮我们?”
胤皇点头道:“她是我们第四个盟友,蜀越女帝澹台宁素,我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般。”
“你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她了?十年?二十年?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她当年只是个小女孩,谁知道她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刘康那些人是没办法帮我们打下南陆的,你我都很清楚,他自己也很清楚,我们只能从他手中借取兵力,可我们不能让樽国强大起来。”
郭耸了耸肩膀道:“刘康远比你想象地要狡猾,没闻到肉的香味,他是不会轻易出兵的。”
胤皇忽然说道:“有件事情很有趣,刘康他这几天发来两封国书给我,他承认了离北大屠杀的罪过,而且愿意为此提供物质补偿给胤国。”胤皇笑容玩味。
郭震惊道:“不会吧?那么多年了。莫非这条老狼被神佛感化了?”
胤皇笑容玩味道:“刘康有个女儿你知道吗?他希望将女儿嫁过来胤国,并且点名要嫁给小召。”
“什么!这一看就是他丢下的诱饵,你可不能上他的当。”
郭几乎要跳起来了,胤皇抬手将他按了下去,“他将诱饵丢过来,我们也可以吃掉再把钩吐回去啊。”胤皇他耸了耸肩。
“你不担心养虎为患?”
“刘康是个不成事的君王,占据樽国对我大胤并无威胁。”
“楚骁华,我得提醒你一句,可当年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卖麻布的商人会变成皇帝。”
胤皇指出道:“如今离三王会谈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在三王会谈之际会将女儿带过来胤国,如果现在回信拒绝他并不明智。”
郭满腹不信任道:“刘康的女儿都不是什么好种,你就不怕她是刘康送到小召身边的杀手?”
“我的确想过,但我还是想见见那个女孩,而且小召的外公,金帐国大君主瀚木尔纳伽也会来胤国,还记得记得金帐国大萨满古尔尊吗?他也会来。”
“古尔尊居然还活着?老子的诸神群像居然没有解决掉他?”
时隔那么多年,在听见古尔尊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年在铁真城上空,大萨满古木尊似乎化作这片战场上唯一的神佛,手中的风雷光焰埋葬
了胤国无数士兵的生命。
郭不惜耗费三年寿命,强行动用天地气息导致一瞬白头,他在铁真城上空大开天门,借助诸神之力重创了古木尊,他亲眼看着那人气息尽失,在城门前摔出了一个大坑,坑内血肉模糊,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活着?
“做好准备吧,这次你会遇见很多以前的敌人和朋友,我可靠你给我撑场子了。”
胤皇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郭重重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小召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这句话后,胤皇便低头看着桌上的那盘棋,男人眼神凝重。
在他的注视下,黑白棋交错而移动,在棋盘上悄无声息摆出一个词。
棋盘之上,皇帝两字。
……
……
回返临安城的路上,楚瞬召正在向那关长夜阳请教本《圆心明剑流》奥义何在。
老人将那本剑谱翻来覆去,最后撕下三页递给楚瞬召道:“里面大部分都是废话,圆心明剑流最重要的奥义便是目中有圆,以你自己为圆心,将身体化作一个支点,从而进行逆旋刺击,甚至可以在绝境之中反败为胜,你将这三页动作好好熟记下来。”
楚瞬召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递给他的剑谱,身为皇族子弟,楚瞬召的态度还是比较认真的,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浮躁矫情,这一点让剑神大人很满意。
一路返回临安他便练了一路的剑,关长夜从家中带来的剑谱几乎都被他看了个遍,硬是让他给死死记住,不断剑舞出来的又是另一套剑法了,剑术可真是撇脚得很。
关长夜并没有教导他什么高深莫测的剑招,只是简简单单地让他从基本功开始练起来。,每日看着他从日出之时开始练剑,一路返回临安便一路骑着白马一路翻看剑谱,那个叫苏念妤的小娘们就坐在他身后,时不时切个水果拨个葡萄喂给他吃。
有这等绝色美人在侧,他还能看得入神,这才叫一个坐怀不乱啊,关长夜心想道。
“师傅,你这把剑有多重啊?”
楚瞬召瞥了眼关长夜旁边的赤红重剑,好奇问道。
“你喊我什么?”
“师傅。”
关长夜哈哈大笑道:“我可不是你师傅”
楚瞬召诚恳道:“可我想做你徒弟。”
老人没好气道:“这般重剑名为鬼烈,足足有八十斤重,一般人可提不起来。”
楚瞬召只是笑笑道:“我能摸摸它吗?”
“这把剑可不比你的龙雀剑,很重很重的,拿稳了!”
关长夜拎起重剑,自从觉醒了王息之后,单手提八十斤的东西对他而言不是难事,楚瞬召双手接过了那把重剑,眼中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目光。
关长夜忽然问道:“孩子,你喜欢这把剑吗?”
楚瞬召低下头重重地嗯了一声,指着关长夜旁另一把剑问道:“我听关雎说您以前都是用双手剑,我听说过你的事迹,什么一人将大红城里所有的贼匪都擒拿斩杀了,是你们的公主告诉我的。”
他沉默了一会问道:“长燕她还好吗?”
“她很好。”
关长夜吹胡子瞪眼道:“骗鬼呢?都亡国了还好什么好?待我这次去见见她,若是被我知道你这小子欺负过她的话,有你好果子吃。”
楚瞬召翻了翻白眼,将重剑递给关长夜后,掀起车帘子,看到苏念妤抱和关雎骑着那匹白马,两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女人都是这样的,即便是让她身处花天酒地的青楼也好,富丽堂皇的皇宫也好,总会感到无聊烦闷的,带她出去走走,心情总该是不错的。
他从轻骑手中牵过一匹黑马,策马来到二女面前,苏念妤笑问道:“有没有从剑术大师哪里学到什么精髓啊,三皇子殿下。”
关雎说道:“他能有什么精髓,若你想学剑的话,我可以亲自教你。”。
“对了小子,有件事情我忘记问你了,你的母亲可是金帐国的楼欢公主?”
关长夜将脑袋探出车帘,挠了挠耳朵。
楚瞬召不解道:“楼欢公主是我的母亲,怎么了?”
“那你和关雎谈得上是亲戚了,你们都有庆安皇室的血统。”
第一百零一章 澹台宁素
二人对视了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老人,最后还是楚瞬召压低了声音问道:“我母亲是金帐国人不假,可如何跟庆安皇室牵上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咳咳,如今金帐国大君主的母亲,是庆国的一位公主殿下,应该叫郡主吧。总之她是赵氏皇族的直系血统,据说她从南陆骑马一直来到北域,与金帐国上代大君主相识于草原之上,后来那位尊贵的郡主留在了金帐国,大君主为其修缮了一座宫殿在铁真城里,名为龙居,日后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去金帐国看看……”
关长夜娓娓道来,讲了许多楚瞬召不曾知道的事情,少年一愣,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和庆国皇室能扯上关系。
关雎拉了拉他的袖子,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温柔,自己从小身边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如今这楚三皇子居然和自己有血缘之交,可谓是缘分了。
怕是连父皇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吧,等回到临安城之后,他一定要介绍关雎好好给他认识。
关雎小心翼翼道:“那我以后可以喊你弟弟吗?”
楚瞬召露出一口孩子般的小白牙道:“可以啊,我喊你小姐姐好吗?不过你以后可以教我剑术吗?我想成为像师傅一样的厉害剑客。”
“好啊。”
关雎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微笑,似乎很满意小姐姐这个称呼,苏念妤掩嘴笑道:“小召啊,你这次出行又找到师傅又找到姐姐,也算是收获不浅了。”
“殿下,有情况!”
前方领军喝道,楚瞬召立即策马来到前方,百人轻骑团团围住一众车队,车帘里挑出数十把明晃晃的宽刀。
楚瞬召认出了那种名为雁翎刀的兵器,刀身挺直,刀尖处有弧度有反刃,因形似雁翎而得名,在蜀越一带比较流行。
楚瞬召不急不躁,对着车队里的众人朗声道:“在下大胤三皇子楚瞬召,敢问阁下何人?为何要在这山林里鬼鬼祟祟的,为何不走通往临安城的大道。”
见到楚瞬召如此豁达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些伸出车帘子的宽刀纷纷收回刀鞘,楚瞬召注意到那了其中一辆马车,与其他相比明显是要豪华许多,他隐隐约约闻到里面里面传出一股馨香,像是香囊般的味道,很明显里面坐着一个女子。
女人问道:“小孩,楚骁华可是你父皇?”
都说声音是女人裸露的灵魂,一道迷离得柔媚的声音从车帘里传出,很是舒心动听。
在楚瞬召的关注中,那马车的车帘突然间缓缓打开,旋即一双素手从帘子伸出,便是出现在了楚瞬召眼中。
楚瞬召微微一怔视线缓缓上移,显然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从车帘中走出一位少妇模样的女子,侍从们立马从马车两侧搬下脚垫。
少妇踏在垫子上望着楚瞬召,这少妇长眉如柳肌肤如雪,少妇不慌不忙揭下兜帽,露出一头洁白胜雪的白发,极具魅力的美感的白发在风中荡漾着,让楚瞬召心头一跳。
她的手里挽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和渊儿的年纪一样大,短短的齐额发蜷缩在耳边,像是一团轻盈的雪绒般,眼眸又大又圆,好奇地大量着楚瞬召
,楚瞬召看着她的模样,想起了那个总是来找他玩闹的小渊儿,这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青涩娇嫩
得很。
“楚骁华可是你父亲?”
她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他点了点头,女子露出一个无可奈何地苦笑道:“这次来胤国,本就是想见见还活着的楚骁华,没想到先遇上他的儿子了。”
就在女子叹息那一霎,尖锐的破风声陡然响起,旋即无数箭矢从两侧的树林中暴射而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箭矢,百人轻骑纷纷射落马下,楚瞬召惊骇之际抽出龙雀剑站在那蜀越女帝面前,白衣小女孩惊了一声躲在了女帝身后,死死拽着她的衣角。
笑声缓缓的从树林中传出,旋即大批红影迅速涌出,将通往临安城的道路尽数封锁。
每人身穿一道深红衣袍,在衣袍背后处绣着一条赤红蟒蛇。
为首汉子声音沙哑道:“呵呵,皇帝陛下,请出来吧,血蟒帮此次前来,为的可是将你带回蜀越。”
“你们居然敢来胤国截我回去!这蜀越国到底是谁在做主!?”
澹台宁素俏脸冷漠,这番话似乎激怒了那众红袍人,领头那人怒道:“澹台宁静,你身为蜀越女帝居然与胤国勾结,无论你越不愿意,我们必须抓你回去接受朝廷的审判!”
澹台宁素嘴中这般说着,但心头却是逐渐的沉了许多。
这两位血蟒帮的当家,皆是练息之人,比起一般的武夫不知强上多少,她将女孩推入车厢之中,素手一伸,一杆银枪如流星般落入她手中
见那澹台宁素不屈顽抗,众红袍人纷纷出手,领头眼中闪过一抹不耐,脚步朝前一踏,抽出宽刀,强劲的罡风席卷刀身,对着那澹台宁素挥出致命的一刀。
“你的人?”
楚瞬召看向那澹台宁素,女帝早已持枪刺出,冷声道:“能杀的人。”
那道弥漫而出的刀罡将四周的人震得急忙后退,马蹄蹬蹬的急迫了十几步方才稳住。
那些跟随女帝前来的人纷纷持刀上前,一时间刀光剑影,山道上泥浆爆溅。
蜀越女帝一人一枪,势不可挡,愈战愈勇。
“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他瞪大眼睛问那关长夜,老人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个柑橘细细品尝,似乎眼前这缭乱的战局与他无关一样慢悠悠解释道:“蜀越血蟒帮啊,我虽然没有去过西境,听我一位在青莲剑宗同修的师兄说过,这血蟒帮由张怀剑创立。他是蜀越先皇的私生子,曾经试过发动叛乱夺取政权,但战败后带着他的儿子们逃往蜀越的江怀地,并在江怀地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名为血蟒帮,他吸引了无数流民战士,其势力在蜀越生根发芽,后来被蜀越王朝招安了,但在蜀越仍然持有一定的话语权和政治影响力,看来他们是来带这蜀越女帝回去的。”
我们要不要帮她一把,楚瞬召心想。
这澹台宁素一枪刺出将三人接连串在枪尖之上,就连远处的楚瞬召都能听到枪尖刺破骨骼传出的爆响声。
众人持刀上前挥斩,澹台宁素猛提枪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狠厉的直线,面前顿时血花四溅!
一道喝声自红袍领队口中暴喝而出,炽热的息流犹如火焰般的席卷长刀,其后一股灼人
热气扑面而来。
澹台宁素望着那迎面而来的炽热火焰投出了手中的武器,她几乎要为自己的进攻而呐喊。
两股息流轰然相撞,然而那股看似庞大的炽热火焰,却是犹遇到倾盆大雨般,顿时消失湮灭。
“你看着办吧,记得老夫前几天告诉如何将息流灌入手中之剑,挥出完美剑罡轨迹吗?去试试。”
关长夜推了楚瞬召的肩膀一下,他立刻反手握剑,想象那日老人手中如同狂龙升天的般的剑罡轨迹。
龙雀剑出鞘不过半分,体内的息流紧紧缠绕在剑上,无数波动如闪电般剑气喷薄而出。
这片山林间顿时刀光剑影,剑气如同鬼魅般追上了与澹台宁素缠斗在一起的血蟒众人,一口口炽热的鲜血从他们口中喷出,澹台宁静身心倒退,迅速退到安全地带。
苏念妤和白衣小女孩目瞪口呆,迅速别过头去,不看那血肉横飞的一幕。
一霎间,天地顿时恢复了平静。
楚瞬召身上沾满鲜血,整个人如同从炼狱里走出来般,这般变故,几乎是犹如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
楚瞬召凝息时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到他抽出剑刃的那一刻,剑气不候控制地朝着前方喷涌而出,击中了血蟒帮的众人,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偷袭吧。
关长夜点了点头道:“你要学会控制出剑的频率,你要知道自己为何出剑, 控制好心中的狮子,否则它会咬伤自己。”
澹台宁素持枪走到那受伤累累的领队前,枪锋直指他的咽喉高声道:“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少妇眼神一横,下一刻枪锋马上划过他的咽喉!
他紧紧捂着喉咙,惊恐万分地看着面前的女帝,一倒不起,澹台宁素负枪转身道:“抗我旨意者,皆杀不误!”
随即她又继续看着楚瞬召,仔细打量他的脸部轮廓和眉角,不得不说和初骁华那死鬼的脸还是挺像的,这不过这双眼睛,倒是紫得很特别啊。
“敢问姑娘尊名?”
楚瞬召毕恭毕敬道,那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姑娘,你这孩子倒也有趣,在我的国家里面,没有人敢在我面前称呼我为姑娘,你可知道我的岁数?”
“二十有一吧。”
楚瞬召也乐了跟着打趣着。
“好了,如今已经接近临安城,刚好又碰见楚骁华的儿子,我们不需要再隐藏身份了。”
她对着身后的侍从吩咐道。
“是,陛下!”
陛下,他们称她为陛下?
楚瞬召狐疑地看着那女子,只见那众车队竖起了黑色的王旗,旗帜上盘着一条白蟒,似乎随时会冲出旗帜择人而噬。
“孩子,带我去见你的父皇,告诉他蜀越女帝澹台宁素没有忘记二十年前的约定!”
她对着他抛出了一块玉佩,楚瞬召一手接住,那块已经掉水的冰裂纹玉章上刻着一头雄鹰抓住蟒蛇在天空翱翔。
他不知所措地摸着手中的玉章,玉章冷得像冰一样。
第一百零二章 女帝
楚瞬召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让自己的领队带着受伤的轻骑们快马赶到临安城中接受治疗,而他被请到蜀越女帝的车厢内一同陪坐,白衣小女孩依偎在女帝身边,嘴角带笑。
女帝也被女孩的情绪所感染,跟着笑了起来,那孩子似乎是觉得楚瞬召的眼睛很有意思一直看个不停,弄得他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只得一个劲地笑着。
车厢之内,麝香盘绕,那座青花乳白蟒足炉上烟雾缕缕,几个木偶娃娃挂在车厢里,楚瞬召有些不自然的坐于二人对面,在他对面,女人正用木刷刷洗茶杯,亲自将一杯花茶斟满,轻手递到了楚瞬召面前,即便身为皇帝,这茶礼的手法到不输过宫里的侍女。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令得楚瞬召不自然,蜀越女帝很明显是来找父皇的,此时他握着茶杯,嗅着上面残留的香味,楚瞬召微微抬眼,与对面那双清目凝视在一起,很难想象位极权者居然还有这样清亮的目光,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道:“陛下,有事便说吧,”
“叫我宁姨吧,这声陛下,我可是担当不起。”蜀越女帝掩嘴低笑道。
“你父皇,这些年可好?”她微微一笑。
这女人的眼神似乎会说话般,被她这一看楚瞬召整张脸都红了。
“他……很好啊。”
“也是……他现在万人之上,怎么会不好,当年他在蜀越的时候,可没少被那里的人欺负。”那女帝撇了撇嘴。
“我听宫里的婆婆说他之前在蜀越当过三年的质子,由于金帐国举兵入侵胤国方才离去,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朋友?这蜀越女帝的心哀哀沉着,这所有的恶根恶果都是她种下的,若非她当年强行送走楚骁华的话,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子孙满堂了。
“你对你父皇的过去了解多少?”
“父皇不太喜欢提起他的过去。”
“这也难怪,在他去蜀越当质子的这三年,的确没有什么丰功伟绩可以向后代吹嘘的。你知道你父皇实则是去蜀越当质子,其实是你的爷爷与我的父亲为我二人定下的婚约,两人秘密定下的,作为回报,我的父皇为胤国献上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和骏马,只为得到胤国的军事协助,为日后蜀越能打败后楚做下准备。”
楚瞬召握紧茶杯,低头不语。
“即便是身在西境,我仍能了解到楚骁华这些年的赫赫战功,夺皇权,灭西临,前几个月北蛮帝国的覆灭也和你父皇有关吧,你父皇这十几年灭掉了两个国家,我经常会想什么时候他会打来蜀越,这样我们也不枉能见上一面了。”
澹台宁静抿嘴一笑,顿时绽放出一抹动人的嫣然笑容:“可惜他后来离开了我,回到了胤国,为了帮你们胤国打赢金帐国的战争,我后来才知道你父皇在那场战争中遇见了你母亲,之后生下了你。” 说到这里女帝美眸中闪过一抹失望。
楚瞬召愣了愣,笑容古怪,看来这蜀越女帝和父皇可有一段故事啊,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笑什么笑,看你剑术
如此了得,楚骁华平时没少让你练剑吧,对了,这是我女儿,叫澹台宁静,静儿,喊楚……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刚才忘了。”
“楚瞬召,喊我小召就可以了。”
那女孩对他伸出了手,他很有礼貌地握着她的手。
“小召哥哥,我想学你的剑术,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这样厉害,这样我就可以保护母皇了。”
小女孩坐到楚瞬召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楚瞬召笑了笑道:“小女孩还是学学琴棋书画比较好,打打杀杀无益于大局,光会拿剑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懂这世间的大道理,父皇从小就告诉我,只有做到让国家里的每一个孩子安然降世,每一个老人安然辞去,这才能称为厉害的皇帝,但皇帝不光要用拳头去讲道理,而学问也很重要。”
蜀越女帝轻笑道:“这不像是楚骁华会说的话,莫非那死鬼真的改性了?”
她看着男孩的脸,愈发觉得喜欢,就像是楚骁华以前的模样般,只不过少了那股子痞子气。
那年她十三岁,最喜欢坐在安宫里弹琴唱宫调,虽然云淡风轻,但唱久了很容易感到疲倦与慵懒,偶尔想要人来陪伴,初入蜀越的楚骁华像只小野兽般,见谁都会狠狠地瞪上两眼,唯独会安安静静地坐在安宫里听她弹琴。
年少时的他趴着案桌上,时不时看着自己,有时脸上微微一红扭过头去,当时她还自以为自己的美貌冠绝蜀越,成功让这来自北域胤国的皇子殿下喜欢上了她,过一会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胸带掉了……
相处的时间久了,她都会觉得自己早被楚骁华带坏了,有时他会突然将花球扔到自己脑袋上,问自己要不要跟他出宫去玩。
楚骁华在蜀越呆了整整三年,她都觉得他已经变成了蜀越人一样,跟着自己的父皇去和后楚打了几次仗,亏自己每次都提心吊胆地等着他回来。
他学着城里的汉子吃最辣最辣的红椒炖羊杂,随后喝上一大壶的五粮液,他会哼上几句越曲儿,整天在她面前咿咿呀呀的。她也学着胤国的女孩给他绣长领巾,特地让人从胤国带几坛子烧刀子给他喝,每次他都喝得一塌糊涂,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看着男孩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宁姨你为什么那么忧郁啊。”
楚瞬召抱着澹台宁静,两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女孩拿着木偶给楚瞬召比划着,看着他呵呵直笑。
澹台宁素看着二人叹了口气道:“你们从小在深宫里长大,现在还不明白那种心情的。”
楚瞬召瞥了眼澹台宁素身旁身旁的银枪,好奇问道:“宁姨,你这把长戟可是或天戟,我哥哥也用戟,不过他使得是方天戟法!”
澹台宁素诧异道:“你认得这是或天戟?”
楚瞬召挠了挠头发笑道:“在书上看到过,我很喜欢研究各国的武器军备,我听说这或天戟原是离庭光耀王所持之武器,怎么会落到宁姨您手中?”
澹台宁素有些赧颜道:“你的猜测无误,这或天戟的确是光耀王所
持有的武器。他为其戟取名或天引意为护国之戟,或字其意就是用武器保卫人民,保卫土地,有以戈卫国之意。”
“女人不去绣花种草,反倒去学着用长戟……很可笑吧。”她又补充了一句,楚瞬召摇了摇头:“哪有?可威风了。”
澹台宁素哈哈大笑,自从遇见这个孩子以来,她的笑容比过去半年加起来都多。
另一旁车厢的关长夜听着二人的谈话,满脸挂满了不屑。
这楚瞬召也算是会拍女人马屁,难怪自己的女儿遇见他没多久,在自己面前总是围绕着他的话题来转,关长夜轻轻抚摸那把重剑鬼烈,觉得剑身愈发滚烫,似乎要烧起来般。
楚瞬召轻声感慨道:“我听说你们蜀越长矛兵在战场上的表现令人深刻,那后楚十万坚甲兵也敌不过你们的长矛,看来这天下的矛,还是你们蜀越的最为锋利!”
早在五百年前,当时的蜀越只不过是一个边境小国,西域一带被叫大楚的王朝统治着,蜀越随后加入到巫马家族夺取大楚的战争中,蜀越王澹台顺康被大楚王朝认为不过是叛乱人民组成反抗军队,澹台顺康派他的哥哥率领六千名长矛兵和雇佣兵,伏击经过巫台山的大楚军队。
这次战斗中的蜀越军队的长矛发挥了巨大作用,这种铁矛是用精铁锻造而成,无数密密麻麻的倒刺凸显在矛尖之上,大楚骑兵的坐骑被这种可怕的长矛刺倒,骑兵被硬生生的钩下来。巫台山之战中大楚军队损失两万人,大楚军队这次失败主要是因为遭到了长矛兵的奇袭,甚至连队形都没有展开而来。
这次战斗蜀越声威大振,周边人民纷纷加入蜀越国的势力中,巫马家族的族长巫马邵亲自将女儿嫁给蜀越王当王妃,在巫马家族战争当中蜀越人有和大楚军队交战了,在这次战争中蜀越人首次穿着了统一的印有白蟒纹章的铠甲,并应用了统一化武器越蟒矛。
在大楚亡国战役中,六万名蜀越长矛兵利用山地掩护围攻十三万名大楚士兵发起进攻,迅速的击溃了敌人的步兵,随后赶来的巫马家族重骑兵击溃了残余的军队,大楚士兵在长矛面前毫无办法,很快就被山越地中杀出的部队击败。
这一次的战争后,大楚王朝被强行割去了领土中三分之一的土地,剩余的残兵迅速退回楚京城,而巫马家族和澹台家族也没有更多的士兵拿下楚京城,西境从此由两个国家统治着,新兴之国蜀越,败阵之国后楚,两国鼎足西境,但是谁都没有能力完全击溃对方。
在之后的三百多年里,巫马家族渐渐没落,澹台皇族崛起,蜀越每个男性都有作战的义务,每年各郡都会组织其成员利用农闲时集体训练,各人的武器都是越蟒。
此次出行,蜀越女帝应胤皇之求进行跨界会谈,她算是和自己国家的部分人民翻了脸,她坚信楚骁华能为她们打败后楚的野望提供援助,为此她愿意倾力一赌!
澹台宁静轻声笑道:“你日后不如随我去蜀越看看,什么叫做矛开如烈阳升天,箭去似流星落地,那翻江倒海之势,可不比你们胤国铁骑差!”
第一百零三章 罪臣
楚瞬召一脸笑意,只觉得这蜀越女帝亲切可人。
两人的对话,这让楚瞬召怀里的宁静小女孩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懂母皇和这个大哥哥在聊什么,只觉得母皇一路上笑得很开心,这大哥哥一定是好人。
但世界上并没有好人这一类说法,用苏念妤的话来讲,这个世界和好人二字沾上半分的人,一定活得很累。
看看那烽火不断的北域荒原,谁不是拖家带口逃命的,谁会大发善心地将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带上,即便带上了又如何,若是命好的,最多卖到富贵人家里作奴作妾,虽说没有尊严可谈,但一日三餐温饱问题总是无忧的。
若是苦命一点的便像她这样被人卖到青楼里,被人作践了不说,死了也没人知晓,活着又如何。
澹台宁素她本是蜀越先皇的次女,她的哥哥澹台宁康原本有望继承父皇之位,可澹台宁康却瞧不上父皇的皇位,旨意要去那青莲剑宗修习剑法,独步天下当剑客,实则是逃出去逍遥快活,凭着蜀越皇子的身份到处烧杀劫掠,自己父皇不知为他擦了多少次屁股,最后这青莲剑宗没去成,却被剑宗宗主语气委婉地请他离开了太白山。
之后澹台宁康他心生嫉恨,听说白潮剑亭中藏有当年李太渊的亲笔剑谱,世间仅此一本,他便起了贼心想着要入室盗窃,可青莲剑宗高手何其之多,他还没有见到剑谱的影子,便被一个十三岁四岁的小剑侍打成重伤,之后父皇连夜去了唐国太白山上带回着不成器的儿子,无奈剑伤入骨,太子很快便不治身亡,一命呜呼。
这便是青莲剑宗的做法,任你是皇子也好平民也好,剑宗圣地,规矩森严,任何胆敢对剑亭藏典怀有歹意之人,皆斩不误!
澹台宁静缩在楚瞬召怀里,拿着木偶咿咿呀呀地低喊着,眉头微皱,即便是在玩耍也是一脸认真的样子。
澹台宁素道:“对了,你刚才提到你哥哥,你有多少兄弟姐妹?”
“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我们家的人是比较少。”
“那你母后身体可好?”
他脸色古怪道:“我一出生我母后就死了,父皇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从未再立皇后……有时看他孤零零的一人怪孤单的。”
她自言自语道:“这样啊……我丈夫前些年也死了,看来这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没有了便是没有了,能找到的都是那人的影子。”
两人一句接一句地搭着,车辆缓缓的驶向临安城的道路。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荒拓平原之上,刘康和谢左慢悠悠地策狼行至山坡之上,看着后面慢吞吞的马车车厢,刘康满脸咒骂:“还是骑狼比较痛快,这该死的马车再敢给我断一根车轴的话,老子一把火将它烧了,让那些太监臣子光着脚走去胤国。”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怕是这样的话我们很难按时来去往胤国。”谢左笑道,身下的巨狼目视前方的山林,眼中闪烁着幽绿的光。
夕阳的余晖洒在辽阔原野上,车厢里的少女探出头来,看着前方策狼的二人,心里痒痒也想骑一次大狼,
可惜毛毛不是座狼种,无法长到像座狼那样硕大的体型,她默默地靠着窗边,眼中无悲无喜。一旁的丫鬟连忙拉上车帘子:“公主啊,这天气寒冷,您身体也不好,在抵达胤国之前可别着凉了。”
知道现在她还没习惯公主这个称号,只得低低一笑:“不会的啦,原来出了皇宫之后,连风都带着几分甜味。”
丫鬟眨巴着眼睛,不懂公主话里的意思。
她低头抚摸身下的白狼,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在它耳边低语道:“毛毛,我们要去胤国了,这里的落日和皇宫里的是一模一样的。”
“那就好……”她没由来地冒了这样的一句话出来。
白狼低呜了一声,她揉了揉它的脑袋。
“要勇敢啊啊。”
车轮慢慢碾压着泥土中的冬草,冬草度过了凛冬的寒风,很快便会以春暖花开之态,遍布原野。
……
……
临安城,夜晚。
当他亲自将那澹台宁素带到父皇面前后,父皇揉了揉眼睛,似乎没认出眼前的来人,待到那澹台宁素掩着嘴唇喊了一句“死鬼楚骁华”之后,父皇的眼圈忽然红了,上去抱着那蜀越女帝,痛哭流涕。
楚瞬召他会意地离开了御书房,顺带将门也关上了。
他带着那澹台宁静来到垂鹰菀,让石榴和竹子陪她玩耍,刚开始那小丫头还泪眼婆娑看着自己,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不让她离开,后来石榴从自己的房中拿出小时候楚熏留下的布偶娃娃哄那小女孩,方才脱身离开。
“师傅,我让丫鬟们给你安排住处,至于您这伤腿的事我吩咐宫里的太医来帮您看看。”
楚瞬召坐下后,摘下配剑龙雀放于膝上,看着关雎在那演兵台前挥起双剑。
他曾亲眼见识过关雎在那布庄前挥动双剑的风姿,却从不知这女孩也会剑舞,她红绫缠剑先舞序剑,后徐徐站起弯腰逆剑,挥剑起舞,却没有杀气腾腾的氛围,剑舞者端庄悠然的表演给楚瞬召以美的享受。
双手剑器动四方,红绫缠手倾城绝,也只有她这样美丽的女孩才配得上这剑舞!
关长夜对女儿的剑舞似乎没啥兴趣,一脚踢开楚瞬召拿来的塞满剑谱典籍的檀木书箱,每看两眼里面的书便撕开一本,满脸不屑。
楚瞬召讪讪道:“师傅,这剑谱可是我特地从武库里拿来给您瞧瞧的,你若看不上眼也不要全部撕完,多浪费啊。”
关长夜满脸不屑道: “满纸荒唐言!”
楚瞬召看着一地的白纸,不禁有些心疼,这大胤武库里的剑典他都瞧不上眼,眼界究竟是有多高啊。
关长夜白了他一眼道:“若想老夫教你剑道的,快点将好酒好肉拿上来。”
楚瞬召犹豫了一会,还是让经过的丫鬟给这脾气胜过剑气的西临剑神准备膳食。
没过多久,几个丫鬟拿着五六个食盒放在关长夜面前,什么黄焖鱼翅,酱烧牛肉,炖烧鹿筋
应有尽有,这关长夜也不客气,撕下一大片酱牛肉塞入口中便吃,满嘴油腻,也顾不上用什么筷子,似乎很久没有吃过大鱼大肉了,关长夜很明显中意这皇宫里的膳食。
他一边嚼着牛肉一边说道:“你这样体格瘦削的男孩还是去学快剑比较合适,像是这本《天劈开剑》,这本剑谱的作者是后楚剑狂张汉卿所撰写的,但作为剑术能学好的人没几个,天劈开剑流对持剑者力量要求极高,一般人很难像张汉卿这样流畅运用天劈开剑,除非双臂能有举起千斤巨石的力量,才能展现出流派中天劈的效果。不如你学学这本《风剑》,里面的剑术是可以通过苦练习得的,你出剑之前将自己的精神逼得太过紧张,如同一根过紧的琴弦,妄想一剑就能解决战斗,你是不是每次出剑之后都感觉乏力无比?”
楚瞬召震惊道:“这你也知道?”
关长夜吞下一块酱牛肉,理所当然道:“老夫勉为其难地指导你一番吧!”
楚瞬召听那关长夜肯教自己剑道,顿时严肃了起来,就差拿出笔墨记录一番了,这关长夜指导剑论的词措倒也狠辣锋利,可谓入骨三分。
楚瞬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狠狠骂上一番,这大胤皇宫里面谁敢这样对楚瞬召说话,除了关长夜之外,也就这样楚熏了。
关长夜说着说着便伸了个懒腰,舒服躺在台阶上,没好气道:“你的悟性倒是马马虎虎,若是有老夫当年的一半的话,那夜我们二人的比试也不至于输的那么快了。不过你体内居然拥有王息,这倒是个稀罕玩意,历史上用剑用得好的皇帝没几个,会使唤人的倒是有一大堆。不要浪费神佛赋予你的天赋,好好练吧。”
楚瞬召点了点头。
关雎剑舞下来,身上每一根线条顿时温润流畅,透着白袍便能看见女孩温润如玉的肌肤,细密的汗珠沾着鼻尖上,晶莹透彻。
她摘下手腕上的红绫,对着老爹撇了撇嘴道:“吹牛皮倒是厉害,有本事你亲自写一本剑谱出来,看看人家肯不肯收入武库中。”
每次自己对着楚瞬召侃侃大论的时候,这死丫头都会出来跟自己抬杠,气得他老脸通红,猛然站起身来想回驳女儿两句,却撞在了送酒的侍女身上。
侍女哎呀了一声,温热的酒液洒落他半身,女孩连忙拿出绸巾为他细细擦拭,他摆了摆手道:“没事的,只是酒而已,不碍事。”
待到他与女孩目光交接那一刻,关长夜那常年细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顿时凄然流泪。
“是你吗……你还活着。”
女孩摇了摇头,顿时被老人的目光吓得后退半步,失魂落魄地躲到楚瞬召身后。
他曾经抱过她,她曾经骑过他的脖子。
曾经的西临剑神潸然泪下,带着深深的敬畏和愧疚,重重跪在苏幼奴面前。
每一个字都如雷贯耳。
“西临罪臣关长夜,参见公主殿下!”
第一百零四章 故人
那一路上剑意冲天的西临剑神,此时轰然跪倒在苏幼奴面前,双手丝丝地压着地面,时候要将自己陷入泥土中才显得足够卑微。
苏幼奴躲在楚瞬召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袖子,露出小鹿受惊般的目光。
楚瞬召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望向关雎,谁知后者在认出苏幼奴的身份后,随着父亲一同跪了下去。
楚瞬召心中长叹一声,看了苏幼奴一眼,谁知对方眼中只是悲愤问道:“你为何要带他来皇宫里?”
这番话将楚瞬召问懵了,此时苏幼奴的眼中没有遇见故人的感激,只有说不明道不清的悲伤和痛苦。
“他是关长夜啊,你们西临的剑神,你之前告诉过我的。”
“我知道他是谁……”
苏幼奴眼睛通红转过身去,竟不敢也不想看他一眼。
她害怕面对他们,这位曾经的西临公主面对这些故人的时候,宁可闭眼不看,生怕他们的目光将自己压垮。
关长夜还记得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骑在自己脖子上喊自己长夜叔叔,当时他在,她也在,他们都在,那是何等天真无邪的画面。
真是迷惑人啊。
一道极为狠厉的罡风从远处传来,劈向那四人。
楚瞬召顿时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危险,他左手拉住苏幼奴的衣领,右手拽着关雎的袖子,将她们二人从罡风攻击范围中拉开,在楚瞬召看来,关长夜这等实力躲避那道罡风实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关长夜没有躲开,任凭那道强劲的罡风切过自己的身躯,将将箱子剑谱尽数切碎。
这天地一时间如同雪花纷飞般,洋洋洒洒的碎纸充盈在视野之中,楚瞬召和那二人在地上翻滚了一阵。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关长夜握紧拳头,鲜血淋漓。
“关长夜你个叛徒,离我妹妹远一点,不然我一刀杀了你!”
苏卫胤拖刀从烟尘的尽头走来,手掌猛然握紧,一道龙卷状的罡风轰然升起,以他自己为圆心朝着关长夜的方向袭去!
关长夜依旧没有躲开,喃喃道:“太子殿下……”
“你不配叫我太子殿下!”
楚瞬召抽剑起身,斩出一道漆黑无比的剑息,剑息与那道龙卷般的罡风相撞在一起,顿时化作虚无!
苏卫胤脸色铁青:“三皇子殿下,请不要阻拦我教训叛国之人!”
“卫胤哥哥,你疯了吗?他可是你的故人啊。”
楚瞬召被气机反震顿时单膝下跪,脸色苍白地看着苏长青。
“我只想杀了他,我不想和你废话!”
苏卫胤撕破了铁青的脸,
露出野兽般的狰狞。
那一招出剑过于猛烈,眩晕感开始涌上脑海,他感觉自己在缓缓失去力量,关雎扶住了他的肩膀的苏长青说道:父亲……他是来见你们的啊,若你不待见我们,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临安城,他没有背叛西临,他一直过得很痛苦,他不是你口中的叛徒!”
“你不是西临的剑神吗?为何西临被大胤入侵的时候你不回来,西临不是你的故国吗?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西临的剑神,人们敬仰你胜过我父皇,但为何……为何……你不回来!”
苏卫胤又斩出一刀,关长夜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那样的无奈,那样的懦弱,那样的悲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苏卫胤面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回答我啊!西临剑神!你为何不回来!”
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该死,我对不起你的父皇,我对不起西临的人民,当我得知西临毁灭的消息时,我无法动弹,身受重伤,然而我面临的痛苦如同我离开般强烈,即便我回去如何,我一个人挡不住胤国铁骑,我亲人死亡,女人离我而去,境况凄凉……我只剩下我女儿了。”
他摇摇苍老的头,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水。
苏卫胤握紧黑刀踏出一步,苏幼奴却挡住了他面前恳求道:“哥哥,能不能不要对他动手。”
他看着那长跪不起的老人,用力将妹妹拉到自己身后,举起黑刀重重一劈。
两人之间的地面顿时出现数百条纵横交错的沟壑,如同一条漆黑的深渊般将二人隔开。
苏卫胤的实力不亚于楚鹰仰,尤以刀息为强,他曾经跟随过楚鹰仰上山斩狼,数百条野狼被他刀息所波及,接连化作破碎的血尸。
当时他和楚鹰仰二人从太安山山下一路斩至山顶,群狼一无例外被他的刀息碎尸万段。
苏卫胤冷冷地看着那西临剑神,眼前那一丈宽的纵横沟壑,犹如二人之间有形的界限般,在关长夜头顶硬生生停住。
苏幼奴看着那断手瘸腿的西临剑神,心酸至极。
苏幼奴突然红了眼睛,扯着哥哥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看着楚瞬召,他点了点头,二人转身离去,一如他们初入皇宫般孤苦悲凉。
关长夜看着二人的背影缓缓起身,对着面前那触目惊心的沟壑再次下跪。
这一次,他跪的是那无数雨中流浪的西临百姓。
楚瞬召神情复杂地看着那站着的关雎,跪着的西临剑神。
这细细想来,他似乎不知所措,欲言又止的同时又有些感伤,这对亡国兄妹,心中哪里有什么遇见故人的喜悦,只希望自己的人民可以永远瞧不见自己。
苏幼奴看那西临剑神的目光半分愧疚,半
分憎恨。楚瞬召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对着那些欺负关雎的恶贼们下跪,如今来到皇宫见到曾经的西临公主,他仍忍不住下跪,若是稍稍聪明点的人,好不容易遇得到楚三皇子的庇护,还不得扬眉吐气一番。
关长夜缓缓起身,语气平淡道:“殿下能否将他二人交于老夫,只有殿下肯答应老夫。老夫可以将这辈子所有剑派绝学教于殿下,绝不推脱,君无戏言。”
交给你?交给你有什么用,你想带着他们二人复国吗?你只是个断手断脚的瘸子,目前连整个北域都活在胤国的威慑之下,你靠什么复国,即便你剑术通天也好,胤国铁骑一样可以将你踏成肉泥,楚瞬召一眼就看出老人心中的想法了。
楚瞬召摇了摇头道:“不行,他们两个是罪人。”
关长夜怒道:“谁是罪人,他们只是无辜的孩子。”
“在胤国发动的战争里面,没有无辜的人。”
论剑道楚瞬召远不如关长夜的造诣,但对权谋战争的理解可是深得胤皇真传。
“你和你父皇一样都是疯子,你们这些自诩为王种的人都是疯子。”
关长夜对着台阶啐了一下。
疯子?这就是你们对我们的看法吗?
八年前楚骁华对那至死抵抗的西临残党眼都不眨地吊死在了大红城城墙上,唯独对着两个孩子施以怜悯。当年不是没有人提醒过父皇要斩草除根,覆巢之下,仍有安卵。
但胤皇坚持留下这两个孩子,并将他们带回临安城里,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其实那公主皇子对他而言并无实质意义,只不过多了两张吃饭的嘴而已,他并不担心那些所谓的西临流民会惦记着着两个皇室后代,胤国铁骑依旧强盛,若他们有造反的心,便让他们来吧。
庆国也好,胤国也好,几乎每一个强盛的国家它们的领袖都是这样的,迫使自己脱离凡人的范畴,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无限的精力,绝不犯错,因为你犯下的每一条错误都会有无数的人民为之死去,每时每秒都作为一个完美的疯子统治脚下的土地,人们并非敬仰帝王的形象,而是畏惧他们的真相。
他弯下身子捡起散落一地的剑谱,眉头紧皱道:“关雎带你父亲去好好歇息,我明日让妤姐和太医帮你父亲看看手脚,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瞬召你是个聪明人,可你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为何还要坚持?”
“天下王朝,烽火不断,芸芸众生,雨中飘荡,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他们兄妹那样,寄得他人檐下活,父皇之所以留下他们二人,并非在乎他们,而是不在乎他们。”
楚瞬召苦涩一笑,转身离去。
第一百零五章 水仙美人
“我今天出了一趟宫,你不会怪我吧。”
苏念妤踏进院子那一霎,发现男孩看着院子里的假山在发呆。
“我说过你想走就走,我不拦你,自然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他安安静静地蹲在池塘边,往池里的鱼投食,锦鲤慢悠悠地往水面吐着泡泡,一切都静悄悄的,苏念妤站在他身后,皮囊里拿出两根用萱草纸包着的糖葫芦,在楚瞬召面前晃了晃道:“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楚瞬召轻轻一笑,随着她走进了屋子里。
苏念妤这次特地回到情暖楼里,从某种意义上,有着衣锦还乡的意思,之前在这楼里闯出了那么大的祸,怎么都得回去看看,此时情暖楼里的女孩对于宁毅的态度也是相当尊敬,有的还称她为皇子妃。
大家都知道苏念妤如今住在皇宫里面,和楚三皇子仅仅是一墙之隔,这里面的人情意味不言而喻。
她特地向去妈妈打听了陆隐的墓碑,留下几百两银子给她,就当是自己的赎身钱,她自己给自己赎身。
她最终在山坡上找到了那座灰白的墓碑,小小矮矮的,仿佛不是为了纪念,而是为了遗忘。
她跪在墓碑前烧了一天纸钱,烟雾无数次熏干她的泪水,漫天白灰中,往事如同走马观花般纷至沓来,零零碎碎,忽远忽近。
她似乎看见她死去的爹娘,死去的小隐子,还有那原本和车夫私奔逃跑却因她举报惨死的琴姬,看见他们四个围桌而坐,身下是漆黑的黄泉,他们对她伸了伸手,笑容里有欢喜有期盼,竟有那难以拒绝的温暖。
苏念妤竟情不自禁地朝他们伸出了手。
她靠在软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着,云袍之下曲线柔和、温润而纯净。
苏念妤虽看着风姿绰约,去过青楼来过皇宫,也算是见过众多世面,察言观色调和气氛之类,都是相当擅长了
尤其她这样如此敏感身份留在皇宫里,多少会引起她人碎嘴,皇宫之中没什么娱乐,和情暖楼里的活动没法比,她除了泡澡弹琴之外委实无聊,因此她总是心痒痒想跑出去看看。
她重新换上了一身嫩黄色轻衣,轻轻撩起长发,耳边带着微微的发香,楚瞬召察觉了她的疲倦,忽然伸手轻轻为她按摩肩膀,对苏念妤而言,楚瞬召或许温文尔雅或许翩翩少年,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那只将利爪收起来的小猎鹰,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便会展翅扑击,生怕自己会受伤般。
她本身也是冷清之人,表象上的男孩也许会因为她的受伤感到无比愤怒,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不喜欢身边任何人受伤,她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太过特殊。
想要一直在他身边安安稳稳是不可能的,他躺在自己怀中亲口告诉过自己他的野望,他每一次思考都带着对未来的期盼,像是一招张牙舞爪的小野兽般,若他日后真的成为胤国的皇帝,后世又该如何评价他呢?
这样一想这孩子倒也有些孤独,甚至可怜,他需要一个真正能与他共同患难的人。
苏念妤有时候会觉得楚瞬
召内心深处那股血性在蠢蠢欲动,眼下他还只是个孩子,相比那些膏粱子弟不知好上多少,暂时还不会失控……希望一直如此。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楚瞬召轻轻念出这段词,她挽着他的手臂轻笑道:“你念的这首诗有什么典故吗?”
楚瞬召轻轻巧巧地说:“这首《洛神赋》是以前文学泰斗曹大家来到临安城后,经过落桥之滨时停驻体息,看见在洛神湖水面上出现了一个白衣神女,其姿绝世、含情脉脉地走向了曹大家。
两人在柳岸边,守之以礼,情意缠绵,后来神女离去,曹大家顾望神女,思慕不忍离去的深情,为其写下这首诗赋,以表达对那天上仙子的眷恋之情。”
“天上仙子?说不定他是遇见了一个渔姑吧,那些文人墨客也真会编故事。”
她卷着楚瞬召一缕额发,啼笑盈盈。
“对于传说中的故事我们最好不要去研究其真伪,有时感受远比真相重要,我们无法去证明一个绝对完美的世界,因为世界本身便是千疮百孔的。”
“你说的这些东西好复杂,说一些我能听懂的东西可以吗?”
两人依偎着轻轻巧巧地说着话,外面的庭院中传来竹管滴水的声音,甚至有谈笑声过来,如今两人亲昵的姿态是过去不曾料到的,但感觉还是之前偶尔拌嘴吵架比较有意思,苏念妤没有了之前那般牙尖嘴利的感觉,渐渐失去了那股子妩媚,让人觉得意外温柔。
对比其他国家而言,胤国社会风气比较开放,在这个时代里,佳人可以和才子尽情演绎他们的爱情故事,皇子和琴姬一样可以在对方身上找到共同点。
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一切的一切都能坦诚相待,对于那些自暴自弃的青楼女子而言,理解比爱情更高贵的一样事物,她们会为对方炽热如火的爱感动地潸然落泪,同样也会铭记那种举手投足见的尊重。
因此苏念妤也好,陆隐也好,她们内心之中有着许许多多的真诚事物,她们并没有如同酸儒士子口中般那样污秽不堪,她们大多至少为了活着才去做那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渐渐学会了迎来送往,但都并非完全虚伪,至少她们对这个世界不曾尖锐过,依旧坚信明天推开窗户的时候能见到太阳。
“你好好准备一下,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治好师傅的手脚吗?你明天随太医一起去帮他看看,若能治好的话,他也算是欠下我一个人情,日后喊他教剑也轻松多了。”
“我知道了。”
楚瞬召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楚瞬召揉了揉眉心,拿起龙雀剑,将明天要做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推开了檀木朱门,一股穿堂风吹入屋中,蜷缩在软塌上的苏念妤被冷风一吹,打了两个喷嚏,侧头望向他的侧脸,咬紧红唇。
楚瞬召咬着糖葫芦站在门边温温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特地陪我跑到江越那么远,等下次有空我再和你出去转转,记得锁
好门窗,晚上这屋里有些冷,对了,你说你喜欢水仙花,我明日让石榴送两盆放你窗边,嗅着可香了。”
苏念妤眨了眨眼睛,柔声道:“据说这水仙花是有人从外藩之境带入天下王朝的,到了近百年,这水仙的传播就更为广泛,整个北域地区都有了水仙的踪迹,那黄大家都称赞着水仙花“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
楚瞬召点头笑道:“对啊,这水仙花最早记载传入天下王朝的可靠文献是段易公《北域录》中的一段文字:“段关录续注曰,从事江陵日,寄住蕃客穆思密尝遗水仙花数本,摘之水器中,经年不萎。”据说寄居江越的外藩之人安泽尔赠送给段关易几棵水仙花。这水仙花在外藩之地以纳西斯的名字命名,据说是以外藩人的神明命名,大意是水中的神女,渐渐就变成我们口中的水仙花了。妤姐,我觉得你和这水仙花倒也挺像,水仙花的生命力顽强,秋冬生长,向阳而生,一年四季闻着都香喷喷的。”
这番话下来,那苏念妤直勾勾望向自己,楚瞬召尴尬说道:“我说错了吗?要是你不喜欢的话,便忘了刚才那番话吧。”
苏念妤瞧着他咧嘴一笑,风姿婷婷地朝他走来,她不仅没有讨厌,反倒很开心,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孩,大多很容易被一些孩子气的话感动到,她喜欢看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喜欢看他忽然说错话后的窘迫姿态,喜欢看见他握着剑站在自己面前的背影,让她无比心安。
她做了一个无比大胆的举动,足以让这年轻皇子血脉喷张。
她轻轻捧着他的脸,将那红得滚烫的稚嫩面孔放在自己的丰盈之上,口中发出一丝娇柔低音。
“香吗?”
楚瞬召如同被雷电劈过般呆滞住,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鼻底下的浓郁幽香,缭绕不绝。
“还好吧……”
他说完想狠狠地扇自己的脸一把。
苏念妤忍不住捧腹大笑,伸手揉了揉他脸蛋,然后用细若蚊闻的声音说。
“今晚留在这里如何……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楚瞬召满脸通红地推开了她道:“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勾引……你不要这样。”
“哎呀哎呀,三皇子殿下还真是坐怀不乱,不如待小女子给您舞上一曲《落剑歌》保你心满意足地留在这儿,第二日扶墙而走。”
她学着楼里女子的口吻调笑道。
“你不要这样……”楚瞬召几乎要哭出来了,看着她一件一件地褪去外袍,只剩下滑腻的贴身睡衣。
“开个玩笑就好了,好吧。这件事情……老实说妤姐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你信不信我没有关系,这些事情还真的急不来,我知道你住在这里有些寂寞,日后我会多抽点时间来看你的。”
在她看来,楚瞬召的故作镇定实在是令人发指。
窈窕女子故作好奇,轻轻含着一跟春葱嫩指,面如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