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如花美眷
当楚瞬召回到皇宫的时候,天色将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雪地上,黄澄澄的一片。
他仰天看着赤色的流云在天际缓缓翻滚,顿时便觉得舒心许多。
自从王息在他体内觉醒之后,他能感受到一些自己曾经无法察觉的事物,景物落在眼中的色彩也鲜明了几分,一股浓浓的膳菜香味漂来,他小跑着朝着垂鹰菀的方向走去,
原本皇帝皇子用餐有一整套必须遵循的程序,在皇帝将要进膳的时辰,先要用银针之类的东西测试饭菜是否有毒,然后还要由公公们“尝膳”,确定没有问题后,皇帝陛下才能吃
楚骁华废除了这套繁文缛节,让他吃太监吃剩下的东西怎么都不乐意,至于下毒这一说法楚骁华说只有不是人的东西才会想出这种做法。
胤皇平日吃饭也不挑剔,由两个在皇宫里做了三十多年饭的厨娘给他做膳食,吃了几十年也不厌。
至于皇子们的膳食也是由那些丫鬟们去做出来的,他摩拳擦掌准备喝上幼奴姐炖好的热汤,一转身看见了两个年轻女官经过他身边,弯腰行礼轻声喊皇子殿下,他刻意忽略了她们脸上的红晕,回礼过后小跑着奔向垂鹰菀。
他忽然站在了通向垂鹰菀的那个岔道口,旁边便是落水院,自从自己醒来过后,来探望他的大臣络绎不绝,送走了一个尚书又来了一个武官,那些价值千金的名药和礼品堆得满墙都是。
他也不懂了,自己是受伤又不是过诞辰日,他们送那么多东西来干嘛,这些天都忘了去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了,习不习惯住在这里,这里的饭菜合不合胃口。
他转了一个角度,走向了落水院,临安城城落水院的名气很大,胤皇在两位妻子死后,发誓不再立皇后,便将三宫六院废了,让那些后宫娘娘们担任皇宫里的职位,仿照六部设六局。
六局首席女官合称“六尚”,各定员二人,正五品,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
六局统领二十四司,皆为正六品。其下又有二十四典,皆正七品;再之下有二十四掌,皆正八品。之下又各设女史。管理宫中各事务。
胤国从不鼎俸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番说法,女子识字率很高,皇宫里的娘娘们幼时熟读四书五经,随便拿一位出去都是国色天香,知书达理之人,北方有佳人,落水皆倾城。
但这地方不是随便能进的,小时候大哥偷偷带着自己去落水院看女官的时候,被楚熏知道了告发给父皇听,大哥可给父皇收拾得不轻,之后楚熏在落水院边的红墙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楚鹰仰与狗不得进入。”惹得里面的女子看着牌子一阵发笑。
落水院精致小巧,走进去便是一片青石板铺就而成的院落,盆盆名卉摆放在院落里,低下呈青色的琉璃瓦上结满冰霜,柱柱冰凌挂着花枝下,折射出点点光泽,他走着漫长的长廊上,听见长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三皇子……殿下?”
来人停住了脚步,柳尚宫大人顿时眉笑颜开,小步走向了楚瞬召后,拉住了他的手,这位女官大人生得素净,弯弯的柳眉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楚瞬召顿了顿抱拳恭敬道:“柳姨。”
“殿下好久没来看柳姨了。”
女人唇边含笑,身后跟随的丫鬟退到到一旁去,给这两人一些私人空间。
这柳尚宫是先皇后白素的金兰姐妹,曾经在楚证夺权之后,就是她带着怀孕的白素皇后离开了皇宫,这才免遭宫里杀手伏击,楚瞬召三兄妹小时候便是这位女官管带大的,可见胤皇对她的信任之高。
她看了楚瞬召一眼,踏前一步挽着他的手臂轻笑道:“陪柳姨走走吧,之后就得用膳了,三皇子殿下。”
“不了,我是来……”
他犹豫道,女人瞪了他一眼:“小没良心的,小时候是谁打雷下雨尿裤子都跑来找我的,什么刮风了好冷啊,腿上被虫子咬了好疼啊,都往柳姨腿上扑,现
在让你陪我走走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的手拍了拍丰满的胸口,眼里风情无限。
“我这不怕耽误你办事吗?”他搪塞着,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人,女官白了他一眼:“明明垂鹰菀就在隔壁,之前也没见你往这落水院来过一趟,怎么?现在长大了,想女人啦?”
楚瞬召的脸像是烧起来一样,女官顿时眼波乱颤,笑道:“羞什么?,你要是真的长大了,找了合适的女孩,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让我猜猜?楚三皇子到底是来找谁呢?”她微微贴近楚瞬召的肩膀,他像是触电般躲开了:“柳姨你不要这样。”
“一点都不像你大哥,我带你去找她吧。”她微微咧开嘴巴,露出碎玉般的白牙。
“柳姨你都知道了?”
“如今这临安城里的谁不知道楚三皇子英雄救美的事迹,说实话你也太莽撞了,背着一盒剑就跑去黑牢救人,性子和你母亲当年一模一样,你现在长大了不能老是一腔热血地冲了上去,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柳姨教训得是。”楚瞬召尴尬道。
“我听说你父皇打算联合三国,征伐南方,这件事情你知道吗?”她边走边说、
“略有耳闻。”
她撇了撇嘴道:“你父皇他也是的,都一把年纪的人还想着打仗,城里像他这样的男人都想着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做小妾,不晓得他的动机是什么。庆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曾经也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中原巨龙的威慑力不压于神佛,曾经的北方诸国对他们小心谨慎,哪怕在六十年前的北伐之战,我们北方死伤人数是南部的三倍之多,连南方六国如今都活着他们的恐惧之中,柳姨之前曾在史书库里做过半年的书令,如果我历史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六国君主纷纷在玉玺上切下来一块玉石给赵公明以示臣服,他们六国都没能将那些龙子龙孙拿下,仅仅靠我们三国联盟这场战争又该怎么打?这不北蛮皇族刚刚垮掉,你父皇又想打仗了,战争如野火般永不熄灭,其实这火啊,不是烧在战场上,而是烧在人的心里。”
“这件事情总得有人去做,父皇也是迫不得已。”
她皱起眉头说教道:“迫不得已……你父皇见识过太多战争了,与其说他像是皇帝倒不如说他是军人,我告诉你,你这次劫囚的闹剧被他知道后,后花园里的树都让他砍了,不大发雷霆才怪,你年轻不懂事也就算了,没想到楚熏那聪明丫头也跟着胡来。”她皱起眉头来。
“这不是闹剧,若是我放任不管了那才是闹剧。”
楚瞬召忽然执拗了起来,柳尚宫抚了抚他的后背安慰他。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你和你姐姐都得长点记性,一家人闹得像是仇人似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谈。”
楚瞬召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小召啊,我是看着你在我膝盖上玩耍着,一点一点长大的,你笑起来的样子像你母亲,读书的样子像你姐姐,舞剑的样子像你大伯,不过他已经死了……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已经身处这场战争之中,这并非孩子的游戏,你必须尽快变得像你你父皇那样强大,这片土地终有一天会是你的,这场战争不是一天两天能结束的事情,可能要打很多年,要死很多人,你必须做出决定。”
“父皇还未立太子,我未必会继承胤国的皇位。”
“你哥哥以后会成为一个好将领,但并非所有人都像你父皇那样既能上战场,又能上朝堂,楚熏终有一日会离开你们兄弟,不是嫁给哪个贵族就是嫁给哪个皇子,她没办法永远在你身边,你要珍惜她。”
“我懂了。”
“真乖,柳姨奖你一颗糖吃,不过我现在没带在身上,下次补给你!”
“柳姨我……我大伯真的是让父皇杀死的吗?”他忽然问道,那女官愣了一下,低低地叹了口气:“你大伯当年太贪心了,在与
金帐国一战前,你爷爷已经立了你父皇为太子,原本打算在这场战争之后将位置给他的的,楚证心怀不轨,暗中收买大臣,结下党派,在得知你父皇被俘虏的消息之后,打心眼认为你父皇必定会死在金帐国人的手里,迅速召集党羽将那些支持你父亲的臣子和叔父全部杀死,意图操作胤国的政权,你大伯原本并没有什么功夫过人的地方,先皇在得到消息之后独自一人拿着剑和你大伯拼命,你大伯不敌先皇,便磕头饶命,先皇动了恻隐之心便放下了手中的剑,谁知让给那畜生手里暗藏的匕首捅穿了心脏,一命呜呼。”
“父皇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这些。”楚瞬召低着脑袋,眼睛里面说不出是悲哀还是愤怒。
她眼神迷离道:“或许今日是我多嘴吧,但我没别的意思。殿下你应该了解这些,无论有多血腥残暴,这都是你们家族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作为子孙不该遗忘。人们都说楚骁华铁骨铮铮,不会落泪,这是错误的,他加冕为王的那一天,他曾经哭过,你母后死去的那一天,他也曾经哭过,得知离北被刘康糟蹋的时候,他也哭过,他并非不会落泪,只是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动情而已。”
“父皇做的对,作乱社稷的人不配做胤国的皇帝,爷爷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
“但他并不信任泪水,我和白素姐姐曾经是他的贴身丫鬟,你父皇小时候也没少轻薄我我们两姐妹,也就跟你大哥现在一个德行。他知道姐姐喜欢蝶影白纱特地花费千金让人从后楚买来,自从他去了蜀越的那两年,姐姐没少挂念他,我和姐姐都是名门闺秀出身的,你父皇去了蜀越之后,姐姐的家人想将她嫁给渭阳城城主的公子,可姐姐当时坚决反对,声嘶力竭地和她爹吵了一架,这后来才有了你大哥和你姐姐。”
“哦……”
楚瞬召明显对父皇以前的八卦很感兴趣,耳朵都竖起来了。
“其实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姐姐当初没有和你父皇好上,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可惜她那颗心给你父皇吃地死死的。”她这一婉转腔调,顿时让楚瞬召顿感幽然欲泣。
“算了吧,没什么对不对的,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要后悔。”她洒然笑道。
“柳姨……你爱他吗?”楚瞬召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打量着楚瞬召道:“在你父皇身边什么多年,我和姐姐从未被人欺负过,在一次先皇宴请百官的宴席上,有个……他的名字我忘了,总之那人并不知道我是皇子的贴身丫鬟,借着酒劲便对我动手动脚的,你父皇见到后用一只手将他按到地板上,就像狮子捕猎羚羊般勇猛,之后带着我和姐姐愤然离席,当时你爷爷脸色都白了。”她贴近楚瞬召微微一笑:“爱啊,每个女人都该爱他这样的男人,最后他选择了姐姐,而并非我,可我并不觉得嫉妒。”
“原来是这样啊。”
楚瞬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爱他不代表我赞同他所有的做法,比如西临之战你父皇就顽固得像是傻瓜一样,我当时劝过你父皇,很多人也反对这场战争,可你父皇还是带着军队去了,可之后又得到了什么,西临王留下的剑他一把都没找着,傻得让人可怜,之后还将离北搭上了……三皇子殿下,我不知道这次的南征是对是错,总之你就按照你父皇的意思去做吧。”
她将楚瞬召带到一处偏僻静谧的小宅子处,那座宅子不大,院子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此时楚瞬召环顾四周,落雪红墙,垂冰白竹,泛白的纸窗里,隐隐透着烛光。
她轻轻摸着楚瞬召的脑袋笑道:“殿下莫要辜负对方如花美眷,耽误似水流年,这少年的眼里啊,什么国家大事,什么刀光剑影,高台论道这些都不打紧,先装进那清秀佳人,如花似玉,倾国倾城,这辈子才不会后悔呢。”
说完便转身离去,她也不知道殿下听进去那些话没有,但她想后面的那部分话应该听进去了。
当她走到台阶尽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嘎吱的推门声。
第七十七章 我的承诺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楚瞬召都往苏念妤的宅子里面跑。
每次推开房门,披着雪狐裘皮的年轻女人抱着琵琶安安静静地坐在针织垫子上弹奏着,楚瞬召很多时候都靠着门边,静静听完一曲之后方才问候
女人放下琵琶,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屋子里的暖炉燃着檀木的香味,其中还带着某种柑橘的清香,闻着闻着便让人昏昏欲睡。
他们之间的交谈并不多,楚瞬召留她在这里就是喜欢听她的曲子。
这皇宫偌大处处森严,她平日的走动并不多,之前楚瞬召昏迷期间,她曾出过几次落水院去垂鹰菀看望楚瞬召,可都被那院子里的丫鬟拦得死死的,冷眼瞪着她就是不让她进去。
她们显然认为这几次殿下受伤归来都是与她有关,她心里叹气,转身回到落水院里,看着池子上的薄冰思索良久。
楚瞬召端坐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盒精致漆盒:“之前听你说想吃什么桂花糕绿豆糕,今日特地让御膳房给你做了点好吃。”
苏念妤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块桂糕塞入空中慢慢咀嚼,楚瞬召笑而不语。
“皇子殿下伤也好了,你到底还想留我在这里多久呢?”
“脚长在你身上,你想走就走,我不拦你。”他笑道。
她静了好一会,站起身来走向床榻,打算收拾东西离开,楚瞬召顿时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苏念妤,你这就没良心了,我之前拼了命去救你,现在让你在皇宫里面好吃好住的,你还想走?我劝你想都不要想了,你现在回到情暖楼里也没有用,除了我根本不会有任何一家青楼会愿意收留你,你若铁了心想离开的话,那就走吧,本殿下就当救错了人,也算报答你的治病之恩了,我们日后两不相欠。”
苏念妤将手撑在床榻上,脸色惨白:“小隐子因为我才会死的,如今我在这皇宫里锦衣玉食,连她被葬在哪里都不晓得,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想怎么便怎样……但你为何要如此伤人心思呢?”
楚瞬召挠了一下脑袋,思索过后才觉得是自己不对,有些无辜地看着她:“我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如今泥冷冰冰的,板着个脸什么都不说,之前那股子狐媚劲被狗叼走啦?”
“你说谁是狗?”
她忽然扑了上去,将楚瞬召吓了一跳,他惊慌地推了她一把,两个人滚落在席子上,糕点撒了一地。
苏念妤那头花了一早上时间梳好的头发此时又弄乱了,黑亮的长发落在白嫩胜雪的肌肤上。
苏念妤
轻轻压着楚瞬召,楚瞬召顺着她的裙摆看了上去,目光落在那团饱满起伏的胸口上,脸瞬间烧了起来,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脉搏在飞快地跳动着,心脏随时会跳出胸膛。
“妤姐你压得我好难受。”
“我比你更难受。”
她在他肩头上狠狠咬了一口,飞快整理好头发从他身上下去,一个劲地叹气。
“你说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样一个……”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任何可以形容他的词语。
“呵呵,别人想摊上我我还不乐意呢?”他将身上沾上的糕饼粒子伸手扫下,语气里竟有笑意。
“算是我造孽吧……”
她幽幽地看着他。
“别那么说,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就好好珍惜吧,皇宫不养闲人,若你真的苦闷无聊的话,我可以让你去乐府当乐师,学几首曲子回来给本殿下好好弹弹,本殿下挺直身子说的话,假一赔十。”
她冷哼道:“你现在坐在地上。”
他不理会她的调侃,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我这人心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以前做过的事情我既往不咎,不管你是什么离北流民的孤女,还是杀人如麻的女刺客,我都不会去追究,我说过要带你离开临安的承诺依旧有效,不过不是逃亡,等过完年我打算去一趟江越,至于目的我路上再告诉你,顺便当给你散散心。”
她忽然恼怒道:“楚瞬召!你是谁?胤国的三皇子殿下,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孩子,让我离开这件事情很难吗?我这样的女人对你而言算什么,侍妾吗?”
“朋友……”楚瞬召竖起了一根手指晃了晃,笑脸迷人:“我这人朋友不多,你算一个,先前情暖楼的老鸨问我愿不愿意买下你,我一时没想过来,老实跟你说吧,我那天晚上是打算杀了你,可我后来反悔了,并不是因为我心疼你的遭遇,而是我觉得你这样的女人不该死在我手中。我这人很信命,从小就没了娘,所以一直对我身边的女孩很好,因为我觉得那些愿意帮助我的女人都是我娘托来的,你也帮了我很多次,你是悲惨的,也是幸运的。和你一样,很多很多离北的女孩她们如今还流浪街头,你想要那种自由吗?谁会记得他们的死活?如今离北仍然是属于樽国,我比你更讨厌那条老狼,什么天下诸王有谁能胜孤半筹,一个篡位者说什么蠢话,我要你活着,便是要你好好看看,终有一日我会将离北重新收回胤国,我父皇做错的事情,由我来修正,我以后还会带你去南方,去看安息城上红旗飘的风景,听那胤国铁骑
踏碎山河的声音。”
“你又在说些傻话了。”
他忽然伸出手来捏住她的脸蛋,做了个鬼脸:“当然,你想给我做侍妾也不是不可以,来,笑一个给本殿下看。”
苏念妤低下脑袋,任他把玩自己的脸蛋,默不作声,楚瞬召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妤姐,你可以让我模你一个地方吗?”
这句话让她感到一种身为玩物般的屈辱,即便如此苏念妤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如那千年修行成精的狐媚般,嗓音轻柔道:“你想摸哪里?”
“摸你的鬼,你这女人真不害臊。”楚瞬召笑着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苏念妤气得胸口颤动不止,握拳抓住裙摆,试图平稳心中的情绪。
“别愁了,下午带你出去走走,我听说了昏迷这几日你都来看我了,石榴那丫头不懂事没让你进来,这不厚道,回头我帮你说说她。”
他缩回了手,肌肤胜雪的脸蛋上留下点点红印。
她忽然很认真地说:“楚瞬召……你记住你说过的话,你要将离北收回胤国,我苏念妤生是胤国人,死是胤国鬼,如果你这辈子没能做到的话,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来找你的。”
“你这话让我压力很大啊。”
“别贫嘴,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以胤国三皇子的名义起誓,我日后必将亲手将上康城匾二字取下,亲手换上离北二字,要是我这辈子做不到的话,天打雷劈……哎呀,你掐我干嘛。”
“不会只说半句啊。”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楚瞬召一脸茫然:“天打雷劈?”
她刚想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一敲,门外传来一一声沉稳厚重的钟声。
楚瞬召脸色变了,钟声愈发浑厚,他安抚道:“别害怕,是父皇传召我而已,你待在这里不要随便乱走。”
透过纸窗传了进来,鼓声愈发浑厚,隐隐约约让他感到心悸,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排侍卫跪倒在门外,高喊道:“传三皇子殿下,皇帝陛下有令,传召殿下到金銮殿觐见,大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已经去了,请殿下速速到位,莫让皇帝陛下久等了。”
他站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她面对的一地的糕点。
她拿起来床榻边的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嘣啦一声,琴弦断了。
……
……
第七十八章 真正的敌人
皇宫 御书房
楚瞬召踏进御书房的那一刻,房间里面出奇的安静。
他看见了那张漆黑的长桌,父皇端坐在檀木大桌的老位置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楚熏坐在父皇右手边的位置上,那张椅子下加厚了一层锦绣垫子用于保暖,唯独大哥翘着二郎腿,远离他的父亲和妹妹,坐在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最让楚瞬召难堪的是,这长长的长桌旁只有五张椅子,一张在大哥前面,一张在姐姐后面,像是选阵营般,等着他的到来。
胤皇看着朱门前的儿子,忍不住皱眉道:“还不快过来坐着,做事情拖拖拉拉的,我们等了你很久。”
他拘谨地垂下双手经过桌子时,楚鹰仰忽然拉住他的手:“坐吧,小弟,这里就有一张椅子。”
“嗯。”
他僵硬地挤出微笑,忽然感觉一道锋利的目光从背后传来,楚熏仰着脑袋,死死地盯住他的弟弟,楚瞬召心底低低地叹了口气,刚想转身,楚鹰仰的手像是铁钳般让他无法挣脱:“坐这里吧,咱兄弟俩不和疯婆子一起坐。”
“楚鹰仰,你若是想吵架的话,我之后奉陪到底!”
楚熏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了这句话。
“够了,朕今天喊你们来不是看你们吵架的。给我有点皇室成员的风度!”
胤皇低喝道。
楚瞬召坐在了楚鹰仰前面,楚熏冷冷地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他们二人。
“先说楚熏的事情,你这次未经过上头审批的同意,私自逮捕嫌犯,居然还背着朕处决犯人,朕暂时冻结蔷薇司的权力,先观察三个月再说,这段时间朕会派人好好整改你们那些雷厉风行的手段,这段时间你表现良好了,朕再考虑要不要再将蔷薇司还给你,或者将其编入监察院的行列之内。”
楚熏沉默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就当默认了父皇的决定,胤皇很满意她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楚瞬召身上:“小召,这件事情因你而起,父皇并不打算责罚你,你做了正确的事情,换做是我年轻的时候,我也会去救那个女孩。这件事情就算完了,那个女孩朕将她留在落水院,朕知道你的病是她治好的,也算感谢她了。”
“谢父皇。”
胤皇指出道:“还有是谁带你去拿那个剑盒的,父皇以前不是叮嘱过你不能碰那个东西吗?若非你先祖的魂魄在剑盒里庇佑着,你早就被剑魂吸走魂魄,只剩下一具干尸了!”
“儿臣知罪。”
胤皇没好气地说道“以后少给朕打那个剑盒的主意!”
“哦。”楚瞬召低低地应了一声。
“鹰仰,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楚鹰仰揉了揉眼睛,冷冷地说:“没有了,一切按照父皇的意思来决定吧。”
胤皇点了点头:“你们三个也不小了,鹰仰你也上过几次战场,朕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何我们北域的人一直无法打下南陆。”
楚鹰仰迟疑了一下:“北域不曾有国家可以战胜庆安王朝,就拿我们胤国来说,胤国铁骑扫天下,骑兵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战骑。可我们的骑兵陆战上不如离庭,防御上不如东隋,武器上不如西临,骑射上不如燕和金帐国,我们最大的优势便是铠甲的制造工艺和龙骨马的强悍,胤国丰富的产铁量足以让我们五十万的将士人人披甲上马冲锋,我们的铠甲是这天下最好的,甚至可以覆盖在战马上,在冲锋中的胤国铁骑可是无敌的,前面就算是一座山我们都能踏平。即便如此我们可以控制的战场仅仅是在陆地上,而庆国的御龙者军团控制的可是天空,和他们对上我们的铁骑兵没有任何优势,庆国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很好,庆国是我们最大的敌人,熏熏,你觉得呢?”
楚熏冷声道:“不对,我们最大的劣势便是无法有利地掌握全面战场,这天下每个国家都畏惧庆国的龙,龙可以说是赵氏皇族的政治支柱。就拿六十年前的战斗来说,那是一次可怕的惨胜,连最优秀的神箭手都无法射穿它们的鳞甲,庆国是一个很可怕的国家,但要女儿说,龙并非无法杀死,而且他们的龙的数量目前仅仅只有几百条,庆国每年要花费数百万两银子来圈养这些吞金般的畜生,很快他们的优势会慢慢失去,龙的军事红利会渐渐淡化直至湮灭。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南方六国,他们无论是人数还是实力,都不输过我们北方这些国家,即便我们真的打下来庆国,最后一定也是两败俱伤的境地,唐国那些国家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会立刻挥师北上的。”
“南方六国,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可他们一直生活在庆国的阴影中,实际上他们的困扰比我们更大。唐国想凭自身的实力与庆国平起平坐,可始终无法盖过庆国的锋芒,东隋从一开始便认清楚自己的方向,与庆国达成多方面的协议,打心眼地作为庆国的附属,而南佛从一开始便不想参与战争,他们世道信佛,认为人生一世便是为了行善积德,早日进入极乐世界之中,连同他们的王也一样,至于大越国连庆国也不想理他们,南蛮之地,难以教化。”胤皇很满意女儿的回答。
胤皇不动声色道:“那么小召,你的想法呢?”
“北域……我们目前的敌人都在北域,我们之所以一直无法拿下南方,最大的原因还是我们自己,北方的战火一直不曾断过,我们北域疆域虽大,但大部分的土地贫瘠寒冷,南陆仅仅是最不起眼的大越国,每年出产的粮食甚至比胤国都多,那里雨水丰腴,稻子多得怎么吃也吃不完,一杆一杆地烂在田里面,使得来年的粮食更加丰美……”
“朕在和你谈战争,而不是粮食。”胤国提醒道。
“儿子的意思是如今三国联盟虽成,但在儿臣看来并不牢固,此处北蛮一战金帐国已经削去了大部分的兵力,没个十年八年他们是很难恢复到之前的强大,你们都知道,樽皇刘康一直按兵不动,若是无法闻到嘴边的肉香,他是不会轻易出兵的,那么这场战争,我们注定只能靠自己,北伐之战七国联军入侵北域时,胤国,西临,燕,樽国,我们四个国家形成了暂时的盟军,击退了他们七国,要儿臣说,如果我们想再次重现六十年
前的奇迹的话,我们需要将北域团结起来,我们需要盟友!”
“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这北方就没有团结过的一天,你自己也说了,刘康只会观望,金帐国元气大损,北蛮全境覆灭,还有燕,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联合这些互不信任的国家呢?”
“剑与火,铁与血……这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大胤铁骑的铁蹄下,唯有累累尸骨,庆国又算什么,若是我们真的可以联合北域诸国,别说是庆国了,就是这天下都能打下!”楚瞬召忽然激动了起来,楚熏捂着嘴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弟弟口里说出的。
“好!很好,这才是我大胤男儿该有的骨气,你们的弟弟说出了我的心声,”胤皇点了点头,赞许道。
“西境……父皇您似乎忘掉了西境这一块,假如我们的军队要通往南方的话,必定要经过后楚的山脉。”楚熏说。
胤皇不以为然道:“西境那方面我只有打算,目前我们得先拿下燕,鹰仰,我打算再让你跟着蒙将军,你意下如何?”
楚鹰仰抬起头来,狠狠地磕在桌面上:“儿臣……不去!”
“呵?不去,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上战场吗?怎么如今说到打仗倒退缩了。”楚熏捧着脸蛋扯了扯嘴角嘲笑道。
楚鹰仰抿着嘴唇,嘴角颤抖了几下,楚熏反倒乐了:“怎么?我亲爱的哥哥,是舍不得城里的女孩吗?还是说你害怕了?”
“你懂个屁!”他连看都没看她。
“懦夫……”
“疯婆子”
胤皇握拳狠狠地锤在桌面上:“你们两个想冷战到什么时候,你们母后的在天之灵若是看见你们这样,不觉得丢脸吗?你们都是楚氏皇族的人,皇族就该有皇族的气骨。”
“鹰仰,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自从云剑河一战归来后,我们父子俩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了吧,你的命星是武曲,漫天神佛希望你在战场上拥有武神般的英勇表现,你不该这样继续颓废下去。”他看着大皇子说道。
“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我愿称那为屠杀,父皇你希望我怎么做,继续拿起刀剑对准无辜的妇孺吗?如果您点头的话,儿臣会去的。”
楚瞬召忽然觉得大哥心里有很多秘密不曾告诉过他,胤皇皱了皱眉头:“妇孺?那场战争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将我最英勇的那个儿子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楚鹰将腿放在长桌上,双手交叉置于脑后,甚至连辩解都懒得说了,胤皇叹了口气:“罢了,你若是不愿意去的话……”
“父皇不好奇云剑河之战儿臣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您只知道我杀掉了燕大将叶霸,回到临安的那一天每个人都喊我英雄,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宁愿不去参加那场战争,就当这个英雄的称号被狗叼走了。”
胤皇的脸色有点变了,目光飘忽不定:“那你你给朕讲讲,那次战争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七十九章 真正的史书
“在抵达云剑河之前,我们军队在半路上遇到过好几次袭击,燕人用弓箭射,用落石砸,而且他们还有铁铸火炮,就单单凭借这些武器,我们五万人的军队在抵达云剑河的时候,硬生生地刮去了八千六百七十三人。而且我们粮车也被炸毁了,半路便没了粮食,只能靠那些老兵给我们打猎,我们吃烤鱼,当时儿臣的身子半路上中了伤寒,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当时躺在草席声上,身体一会冷一会热,我一直缩在军医们的马车里,每天喝药,过后便昏昏欲睡,醒来的时候都能有热腾腾的烤鱼吃,我当时忽然说想吃鹿肉,原本那只是一句玩笑般的梦话,韦临心便带着他的弟弟韦临云去林子抓……”
楚瞬召有些微微生寒,但大哥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摩挲着:“那天晚上的烤鹿肉是最好吃的,我和韦临心一人吃了一整条鹿腿,我当时让他弟弟也过来吃,他愣了一下,捂着脸走到火炬下哭个不停,我当时还纳闷,之后那些将士们才告诉我,他们在林子里抓到鹿的时候,刚好遇见了燕的游击军,他弟弟韦临云被乱箭射中坠入河中,只有韦临心还有几名士兵带着鹿回到了营子里。”
“因为我是皇子,我说什么他们都得义无反顾地去做。”他轻笑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熏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哽咽。
“我吃了鹿肉之后,渐渐恢复了元气,很快我们便抵达了云剑河滩边,我们在浅滩上安营扎寨,看着燕大将叶霸在靖南城城头上和众将士们喝酒吃肉,我们的将士都也在喝酒吃肉,一边喝一边骂燕人的祖宗,我当时喝了一整坛“烧刀子”,告诉他们我是皇帝陛下的儿子,若是我们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一定会和他们分功,请他们在临安城最好的酒楼里吃香喝辣的,让楼子里最好的姑娘来陪他们喝酒,那天晚上他们很高兴,有几个老兵还问我,若是我日后当了胤国的皇帝。能不能给他们的儿子谋个一官半职,在城里当个小旗也好,我豪气地拍着他们的肩膀说要封他们的孩子当将军……哈哈……将军。”他眼泪都笑出来了。
“云剑河之战何等惨烈,我们死了将近一千人才能迈进十步,铁铸火炮的射成又长又远,父皇您见过人被炸成碎片的样子吗?肉块像是雨一样从天上落下,打在身上生疼。在炮弹用完之后,叶霸亲自率领三万骑兵围杀我们,我亲眼看见燕人的长矛扎进士兵的身体里,他们的长矛上带着密密麻麻倒刺,用力一扯,连肠子都卷了出来,血淋淋地挂着长矛上。”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抬起来头直直地看着妹妹的眼睛:“我回来之后你问我云剑河那里好不好玩,当时我就想给你一个巴掌,可我忍住了,你没经历过战争,你不懂……”
“楚鹰仰,不要说这种可怕的东西来吓我们,我是知道云剑河之战上发生了什么的,那里来的什么围杀,胤国铁骑军一路打进了靖南城,将士们何等英勇,燕人被我们的进攻吓到四处逃窜,胤国史书上都写着的!”
在云剑河之战后,胤国史官在史书上写下这样的一段文字
天玺八年,八月九日,云剑河浅,靖南城下。胤国铁骑与燕骑起烈冲,胤国骑军何勇骁战,铁蹄下,燕人散走,大皇楚鹰仰起父之勇,亲将叶霸斩与靖南下,燕军气大落,纷纷逃走,卸下甲胄望南走,靖南城沦陷,胤军焚城十日,坑杀抗军三万,留两万妇孺,燕畏之。
他反问道:“胤国史书上是那么写的……史书上怎么写战争就怎么打吗?你见过吗?你到那个战场上看过吗?楚熏,你知道你们这些日夜捧着书卷,自诩先生的人最让我讨厌的地方是什么吗?你们总是自以为是的忧国忧民,纵横观守,自以为看透了世间的本质。我们拼死拼活地上阵杀敌,你们拿着笔杆子在后面记载历史,写什么狗币不通的行军诗,自称以笔代剑,什么屁话!你们将自己的名字记载了史书上,老张子,铁杆,缺牙,这些跟着我上战场的人,谁会记得他们,谁会将他们的名字写在史书上!那些你们无法看到悲惨,无法听到的哀嚎,那才是真正的史书!”
“你们
都知道是我杀掉叶霸的吧?若不是韦临心替我当下那一锤子,我早就是一缕游魂了,城破那日,我并没有入城,我在城外营帐里一直守着他,军医们说他已经没救了,我将他们赶了出去,韦临心临死前一直握着我的手说殿下我不想死,殿下我不想死……我守了他整整一天一夜,三更的时候,他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封遗书递给我说殿下我没救了,你帮我将这份信送回家去吧,我将那封信当着他的面撕碎了,说你一定要活着回去,他一边哭一边笑,第二天清晨就没气了。”
楚鹰仰不再说了,扭头擦了擦眼角,楚熏低下了脑袋,胤皇沉默着。
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杀掉了燕最勇猛的男人,在庆功宴上他面对着百官对儿子的赞美,眼睛迷成了直线般,却不知道儿子身上发生了那么悲伤的事情,即便如此他还是装作一副开心的样子,对着每个对他敬酒的人乐呵呵地。
“您知道我为何能活着回来吗?儿臣在战场上每前进一步,总会有人为了保护我而死,韦临心告诉我您是胤国的皇子,是要在这场战争上建功立业的人,您必须亲自将胤国的旗帜插在城头上,所以殿下您无论如何也不能死!最后就我一个回来了,白百军,张建业,叶长苏,那些跟着儿臣去建功立业的士兵们全他妈死了,因为我,因为我是皇子殿下,我的命比他们值钱!”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苍老得百岁老人般“父皇,您到底还需要多少场战争呢?如今燕已经不敢侵犯我们的土地,我连他们的大将都杀了,您到底还需要我做什么?”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你是楚氏皇族的子孙,不能因为几个人的生命变得如此颓废,你要坚强,我们的战争还未结束,未来胤国的军队需要你,你的妹妹,你的弟弟需要你,朕……需要你。”胤皇幽幽地叹了口气。
楚鹰仰不说话了。
大殿里面静悄悄的,这一次连楚熏也无法反驳哥哥的话,红着眼睛默不作声。
第八十章 除夕
楚鹰仰不说话了。
大殿里面静悄悄的,这一次连楚熏也无法反驳哥哥的话,红着眼睛默不作声。
“熏熏,你先下去吧。”胤皇挥了挥手。
公主殿下离开了,大殿里面只剩下三个人了。
“小召,你若是想哭就哭吧,这些事情本就是值得悲伤的。”楚鹰仰低声道。
楚瞬召捧着自己的脸,忽然感觉身子疲惫不堪,鼻子里的酸楚怎么都止不住。
胤皇站起身来,走到他们兄弟背后,一把揽住了他们二人:“鹰仰你说过的话朕记住了,但你们也要记得,你是朕的孩子,我们胤国未来的支柱,如今连你弟弟也觉醒了王息,朕,你,小召……这是神佛赐予我们楚氏皇族的机会啊,我们可以横扫天下,做那天下之王,北域算什么,我们的子民在期待着,北蛮的战争只是个开始,我们要的!是这个天下!”
胤皇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睛里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光芒,仿佛回到了十八岁时,第一次站在金帐国的草原上,他背后插着胤国的白鹰旗,身后无数的铁骑在等待着,他抽出指挥剑号令着他们冲锋前进!
“朕给你一个任务,这段时间你要教会弟弟熟练地使用王息,他的星相是那漆黑深邃的墨星,传说只有那大秦始皇才拥有过的星相,小召,你要跟着大哥好好练,朕也会来指导你的。”
“儿臣懂了。”楚瞬召狠狠地点了点头,楚鹰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一个劲地沉默着,
最后连他也离开了,这大殿里只有楚瞬召留下了,胤皇抬头看着那个满脸倔强的少年,沉声道:“我是你父皇,你是我儿子,咱父子俩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为了一个小女人弄得咱家鸡飞狗跳的,说出去还不得让百姓笑话死?”
少年老老实实地点头:“没有下次了。”
皇帝忽然感慨道:“不得不说,你居然在那群匪的围攻下觉醒了王息,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之后就是你小子的脑袋,实在是死脑筋。”
楚瞬召有些惴惴不安看着他,这个男人表面上越是对他宠爱照顾,楚瞬召便越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手中握着的权力,和骨子里近乎狂妄的自大,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不过百官阻拦强行发动战争毁灭一整个王朝,让整个大胤王朝愈发强大,这便是楚骁华对天下的态度。
胤皇看着头顶大殿的屋脊的蹲兽轻声道:“现实对于君王而言,可谓四面皆敌,但千万不要畏惧你的敌人,不怕他杀不死,就怕他不出现,只要你杀死了那些阻挡你脚步的人,便意味着你变得更加强大,极少有人能几十年不变的一帆风顺,起起伏伏才是常态,王朝的崛起衰败重复上演,当年父皇是个不被看好的皇子,父皇能站在如今的高度,也是一剑一剑征伐出来的,最忌讳有人在父皇面前说父皇天赋英才,真是用天才二字侮辱了朕付出的努力,朕做过的事情,千百年来无人敢做。”
胤皇的嗓音醇厚中正,透出一股君王特有的威严。
男人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你现在还小,当你掌握权力,就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所爱的人,有人敢这么做,就杀掉那个人好了,就像你为了那个姑娘杀了那群流匪一样,没人敢审判你,即便是神。”
楚瞬召默默看着这个男人,或许在他眼中,任何道德在胜利前都是一种束缚,人间本没有善恶之分,只有生死之变,唯有握着利剑的男人才能向死寻生,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而这个男人的皮囊里,藏着魔鬼的灵魂,魔鬼不需要正义,只需要剑与火。
那正义是一种让人仰望高不可攀的东西,只有居于高位的人才有机会碰到,可大部分活在乱世低谷中的人怎么办?正义高高在上,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永远迟到,既然如此,有多少人会相信正义呢?
楚骁华就不相信,在他看来,剑随时都在腰间,随时都可以拔出来保护自己,那么只有剑鞘里的利剑才是正义!
胤皇语重心长道:“战场是每个人都不想去的,因为战场意味着死亡和离别,但战场又是吸引人的,因为战场上有每个让人都想要的东西,君王们想通过战场得到土地和权力,将士们想要得到军功和饷银,还有的人是为了保护自己身边的人才上战场,凡是上了战场的人,没谁一定得活下去,没谁一定就得去死,大家都是一样的有血有肉的人,都是迫不得已而已,战场是残酷的,但是那种残酷的感觉,会推着你慢慢长大,这些你早晚会明白的。”
楚瞬召重重点了点头。
“这里就你我二人,父皇就直说了,随着我们王朝的势力愈发壮大,大胤王朝旗下三十万铁骑,除了庆安王朝外,天下谁敢正面一战?!”
男人对那副地图双臂展开,左手指着最北边的北蛮帝国,右手指着最南边的大越国,像是在和谁宣告道:“我希望以后的胤国,不止那么大,可以有那么大,甚至比这更大!”
楚瞬召有些呆滞看着自己的父皇,第一次觉得父皇的野心是如此巨大。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毅道:“父皇的野望,我懂了。”
中年男人感慨唏嘘道:“别那么紧张,我们胤国选择的路还很长,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我们慢慢来就是了,任重而道远嘛。”
“所以父皇根本不怕你乱来像个疯子般大杀四方,正是乱世成就了我们这些君王!即便我们胤国不干预,这天下战火迟早也会爆发,等那个时候才想着脱身难如登天,与其这样倒不如我们手持战火,马踏四方,做天下的君王!父皇唯独怕你没有野心不管不顾,只想做个安于享乐的傻缺皇子,做一个黄金牢笼中的笼中雀。”
“从你想带着那可怜女子逃出临安城的时候,父皇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父皇很欣慰。”
“所以你跟父皇老实说,假如父皇有一天不在了,你有没有信心去做胤国的皇帝坚持父皇的愿望,到时候你诸多臣子替你出谋划策,王朝名将们会照你的命令去冲锋陷阵,你有没有胆量去号令他们?”
少年攥紧拳头,猛然间抬起头道:“我可以,我可以掌握力量……掌握权力。”
男人笑着将手放在少年肩膀上,嗓音温醇道:“想要掌握权力的话,你得去争取,就像你救那个女人的命一样,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安排一场战争给你,等你从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时候,全天下都会知道你楚瞬召的名字,但战场不是演武场,你若是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踏进去吗?”
“我愿意。”
胤皇嘴角拉出锋利的线条:“朕还以为你会犹豫很久。”
少年轻声道:“不犹豫,既然想了,那么就要去做,要是死了,就别怨人。”
“有骨气,是我楚骁华的种!”
胤皇对他伸出了大拇指,微微驼背的腰挺得直直的。
……
……
离除夕只有两天,一般情况下,皇帝陛下这两天就该停止办公了,之后往往要到正月初一的时候才会继续开工批阅奏折,但胤皇仍旧埋头,案桌上堆成小山样的奏折,让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坚毅的面容上不时浮现怒气与不解,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一年的时间胤皇与皇子们连共同吃饭的时间几乎没有,只有到了除夕才会真正的吃个团圆饭,若是想和那几个孩子们好好吃上一顿年夜饭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胤皇向来勤政,时常批阅奏章直至深夜,今早汇报完在渭阳城的事务后,紧接着便是六部的总案汇报,之后还得宣召他们进御书房仪事,尤其关于北蛮的后续处理,也快马加鞭地送至金帐国,顺便还给叶藏他们几个封了一个红包,希望他们在金帐国一切安好。
胤国年年有余,岁岁平安,朕之辛劳,足以。
胤皇忽然想起还未写几个大大的福字送给那些臣子们,先皇在位时期每年的大年初一都会和皇后去寺里拜佛,然后回到宫里写福字,亲手贴在楚骁华他们寝宫的门前,希望来年的福气能庇佑皇子们。此外,其实皇宫过年跟民间也一样,也会在皇宫燃放鞭炮以及贴春联等,那三孩子燃起鞭炮的景象如今仍历历在目,每次鹰仰去怂恿小召点鞭炮的时候,熏熏都会捂着耳朵缩在一旁,眼睛瞪得大大的,想着想着,微笑慢慢浮上自己的脸庞。
“皇兄,先休息一下吧,臣妹帮您阅着先。”长公主捧着一杯菊花茶放在胤皇面前,胤皇看都没看她眼,轻声地说:“赶明朕让李国师将小渊儿带来皇宫里,你们母女俩好好过一个年。”
长公主会心一笑。
她将菊花茶凑到胤皇嘴边,他细细饮了两口后说:“之前朕让你嫁给蒙将军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手一抖,整杯菊茶洒在胤皇脸上,弄得雪白的奏折上湿斑点点,胤皇接过太监递来的毛巾,责怪道:“这人还那么年轻,手怎么抖得那么厉害?”
“皇兄,臣妹有事先告辞了,您慢慢改,不送。”长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了御书房,慢慢来到到金凤台前,发现楚瞬召在一张长长的桌子上下笔如飞龙,如今胤皇任务繁重,这给百官写春联的任务自然落在他身上,他每写完一副便用青石压住,放在一旁晾干,楚熏坐在一旁挥舞着鞭子,看着手里的花名册念叨着:“下一幅是送给右丞相张岚的,就写百世岁月当代好 ,千古江山今朝新。横批我想想……就写万象更新!”
楚瞬召浓墨一挥,一副春联既成,楚鹰仰坐在台阶饮着小酒,就着花生米看着二人,长公主理了理裙子,坐在楚鹰仰旁边,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如天鹅饮水般一饮而尽,双颊顿时桃花浮现:“小仰你的字写得最好看,怎么不去写几幅?”
“这些年没怎么练字写书法,这书法最讲究入静,讲究凝神静气,我这些年上阵杀敌,回来便饮酒酣睡,杀气太重,心境不纯,即便写出来的字金钩铁画,也失去了一股子韵味,现在怎么也比不上小召的字了。”
“切,不就是懒吗,说话像你越来越像你父皇,
老爱打马虎眼,像个小老头一样。”长公主点了点他的额头,楚鹰仰傻傻地笑了。
“其实这皇宫里的孩子,都比外头的孩子想法多得多,得学会察言观色,自然也容易老得比别人快。也就我们家人少,只有楚熏和我还有小召,比其他的帝王之家少了很多勾心斗角,你看隔壁樽国刘康那五十多个孩子,整天便想着夺权夺位,恨不得刘康早点归西,皇位只有一个,也不晓得他生那么多子子孙孙干嘛,能上阵的一个都没有,权谋倒是玩得挺溜的。楚熏虽说蛮横,但至少性子不坏。”他一本正经道。
“楚鹰仰!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我听见你念我名字了!”楚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在夸咱熏熏漂亮能干,大方得体呢?”他醉笑道。
“我才不信!还有你!你笑什么笑,再不快点写完我抽你信不信!”公主殿下再次举起了鞭子。
长公主轻声问道:“小仰,你打算去南方吗?”
楚鹰仰扭头看着写字的二人,自言自语道:“父皇让我去我就去,大不了就把命留在南方,来世再投回胤国罢了。我虽说是武曲星命,但在战场上仍旧比不上父皇的统御力,连蒙将军都能单手打赢我,我听说那离庭女帝也是武曲星命,可人家女子之辈,却能凭借一把拖刀力劈山河,连庆国的皇帝也惧她三分,即便我们真的过了南方,哪怕父皇也抗不下她的全力一击。南陆太强水太深,厉害的人太多了,我们胜利的把握很低很低,如今靖南城里有明月守着,还有三万精兵在城中,燕不敢轻易夺回靖南城,加上云剑河之战对他们的威慑实在巨大,父皇便偷着乐吧。”
“还想着明月那丫头,不如姑姑做一次好人跟你父皇商量商量,将她调回临安。”长公主笑脸迷人。
“一直都忘不了她,若不是楚熏那蠢丫头的话,她也不需要离开皇宫去到靖南城那么远的地方,我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楚熏总是对我和小召身边的女孩怀有敌意,上次那个苏姑娘,差点将人给砍了!吃醋吃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境界了,看来得让父皇赶紧帮她找个如意夫君,整天看着她我心烦。”他撇了撇嘴。
长公主柔声道:“熏熏从小到大不是围着你便是小召转,她的心思自然也放在你们身上,你不能老欺负她啊,这龙凤胎啊,据说是前世两个相爱的恋人殉情,喝下那孟婆汤后,在鹊桥下兜兜转转三生三世才能投胎转世,这下一世就会成为龙凤胎,从出生之前就在一起互相依偎,一生一世有着割不断的联系。”
“罢了,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来还吧。”他叹了口气。
“姑姑,你说父皇是不是早就为今天的一切策划好了,他先和金帐国结盟,而且还将每年送三千名工匠去金帐国帮助他们发展军工,传说北蛮汉子可是具有不倒不败之躯,金帐国和北蛮这对上百年来的死对头,如今用了两年的时间便将他们击垮了,父皇是真的很想拿下这片天下,然后青史留名吧?”他皱眉道。
长公主想了想:“你父皇想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在勤政上几乎达到了病态的地步,为了能让这个国家的发生的大事小事尽收眼皮底下,他竭尽所能地在御书房里灯火不断,只是为了能比他的敌人乃至盟友多走一步,不要小看这一步,这日积月累下来,便是很多步了。你父皇的威信在百官中无可替代,所谓一天子一朝臣,百官们自然也不敢说他什么坏话,西临也好,北蛮也好,无论当时有多少人反对他,他总能力排众议。你父亲做出的判断总是正确的,我们最终总能赢得战争,关于眼界和决心,他从来不会缺少,他需要的是帮手,有时候看着他总是一个人莫名的坚持着,觉得怪可怜的。”
“你父皇终有一天也会老的,之后谁来保护我们呢。”她轻轻抚摸楚鹰仰的脸颊,记忆中那个淘气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出了细细的胡渣,看起来就像哥哥年轻时的样子。
“他有三个孩子,而且已经长大了。”
楚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张……还有这张……重新再写一遍!读了那么多年书,你怎么还会写错字啊!”耳边传来了她拿鞭子打楚瞬召脑袋的动静。
男孩无可奈何道:“这有好几百张的春联啊姐,错几个字不也很正常嘛?”男孩无可奈何道。
两人相视一笑,纷纷摇了摇头。
楚鹰仰带着弟弟扛着一大堆的春联,亲自送到临安城百官的府中,那些官员们推开自家大门时,看着这对皇子兄弟扛着春联在门口时,大多数顿时跪倒在地,涕泗横流。
楚熏便坐在金凤台前和长公主谈天说地,调着一杯羹茶,听着城里的鞭炮声,恰意无比。当他们兄弟俩回到皇宫时,有些联子上墨迹未干,滴在他们脸上,被汗水一糊,两兄弟看起来像花猫般傻笑着,楚熏指着他们笑得合不拢嘴。
……
……
第八十一章 少年少女
苏念妤对着铜镜,整了整妆容,黑得发亮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然后从木匣子里拿出眉笔细细描绘着。
这段日子她难得地清闲下来,连屋子也很少出去,以往在情暖楼里,过年是最忙的一段日子
春节前城里的男人都喜欢相聚青楼奏管乐,如遇大朝会、灯会,御前排当及驾前导引奏乐,各个楼里的姑娘春节期间则在市井演唱助。
白鹤大街两边都是伎馆青楼,家家大门敞开,挂起了写有各自名号的红灯笼,花童们在街道边边撒花喷水,姑娘们穿着锦衣玉袖,露着胸前大片大片的拨壳椰子肉站在朱门前高歌欢唱。
她们发间簪装着朵朵粉花,对着每个路过的高冠男子含笑以对。
人们还会在这种盛会上选出最美的花魁,这花魁并不是和苏念妤一样被卖来青楼里的,大多都是从没落贵族人家女儿里选出具有资质、极端美丽的,从小在楼里接受学习,琴琴书画,四书五经,佛经道典等等训练。
花魁的成长过程中也极端地限制饮食种种,确保能长成倾国倾城的美人,她们从不轻易陪酒作乐,往往只会再盛大的节日里才会初露头角。
她们每隔三日便用一次牛奶沐浴,之后便用芦荟细细搓身体的角落,以去掉原本的体味,熏香过后,由老鸨亲自为她们涂上来自金帐国草原的硕菊香精,确保她们美丽诱人。
养成一位花魁要花上极高的成本,胤人还会在这种春节庙会上选出最美的花魁,登上莲花檀木台上接受世家子弟们的观赏祝福,那些世家子弟们往往看着那荣光万丈的女孩心里痒痒,一掷千金地将其买下作小妾。
据说八十年前曾经出现过一名叫落仙奴的绝世花魁登上高台那一刻,因其绝世容貌,有人曾出过黄金万两将其买下,甚至连皇室子弟也忍不住来一睹她的荣光,那一代的胤皇强行将她收入宫中,那为将其买下的人悔不当初,投井自尽。
之后这先皇**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后来这落仙奴引得皇后无比妒忌,暗中派遣杀手去对付这落仙奴,据说这杀手闯入先皇为其建立的天仙宫后,被落仙奴的倾城之姿所迷住了,一时间居然忘记连匕首都忘记拔出,被那落仙奴发现后抽出发簪以死相战。
两人缠斗中不慎打翻香炉上的烛火,大火点燃了窗幔,疾速的火势瞬间吞噬整个天仙宫,两人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如今她真的从一个小小的笼子钻进一个大大的笼子,在这落水院里当一只可有可无的雀儿,久而久之有些乏味,眉笔轻轻地停在眉尖处,她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门“砰”地一被打开了,苏念妤惊了一下,一道白色的身影闯了进来,男孩手里拿着一副春联还有福字,兴高采烈地看着她:“妤姐!别老在屋子里呆着,多点出去走走,你看我给你写了一副春联,咱现在给你挂上啊!”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眉笔,男孩顿时乐了,他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倒院子里,拿起浆糊边往纸后涂,贴好之后笑着左看又看让苏念妤看看贴歪了没有。
这原本清幽的院子里贴上那么一副喜气洋洋的联子,显得格外喜人,他随后在木门上啪嗒一声,贴了一副倒福,苏念妤笑着说:“我们离北的福字不会倒着贴的,过年都是贴正福的。”
“这样啊,要不我给你揭下来重新贴过。”
他也不困扰,伸手便要将福字揭下,苏念妤制止了他:“没事,入乡随俗,这福字倒着贴也挺有意思的,贴好
的东西揭下来反倒触了霉头。”
男孩点了点头,给苏念妤贴完春联后,他带着她去了垂鹰菀,这菀里的丫鬟们手脚勤快,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包着饺子,不知在聊着什么,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楚瞬召耳边,院子里少女气息逼人。
楚瞬召走到她们身后吹了一口气,将将她们仨人吓了一跳:“今儿那么勤快啊,那么快就包饺子了,这不明儿才是除夕吗?”
“殿下!”
石榴和竹子抹了抹手上的面粉围了上去,像两只花猫见到主人般开心,石榴拉了拉楚瞬召的袖子道:“殿下,石榴身上这身裙子可是穿了好久了,殿下上次送了一条柳纱罩衣给了竹子,殿下对竹子偏心,我也想要柳纱罩衣。”
“殿下,我这镯子都掉水了,这都过年了,殿下也不打算送些什么给我们这样日夜辛劳的丫鬟们。”
竹子趴在楚瞬召肩膀上,媚笑道。
“两个不懂事的丫头,等过完年送你们俩去容公公那里好好教上一番,看你们还敢不敢使小性子。”他伸手在两个丫鬟的额头上点了一番,她们委屈地捂着脑袋,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石榴和竹子互相对视使了使眼色,伸出手来在楚瞬召身上摸索着,弄得年轻皇子一阵慌乱的喊叫,整个院子鸡飞狗跳般,纠缠过后,楚瞬召终究磨不过这两个狡猾的丫头,气喘吁吁地让苏幼奴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金丝楠木盒子出来:“原本想除夕夜再给你们的,罢了,拿去分了吧。”
两女兴高采烈翻开盒子,里面是摆放着一匹又一匹轻纱软布,那轻纱的质地犹如蝴蝶的翅膀般轻盈,湖蓝的,枫红的,金纱的,这一看就是宫里的贡品,银鎏金凤首发钗成对,纯金花鸟小壶,珊瑚鎏金点翠成对、红珊瑚金丝玉佩成对。
石榴将轻纱披在肩膀上,风姿卓越地朝着楚瞬召走去:“殿下,我和竹子谁更好看一点。”
“从小看到大哪有什么谁更好看的说法。”
他搪塞两个女孩,顿时又笑了起来,站起来不断打量着石榴的周身,莺声燕语遍布垂鹰菀的每一个角落,石榴乐了。
“殿下笑了,殿下高兴!殿下喜欢!”
“幼奴姐你也去挑一件吧,不然好东西都让这两个丫头拿走了。”
她柔柔笑笑地坐在石凳上包着饺子,笑而不语,他望向身后的苏念妤,对方摆了摆手:“我什么都不缺,让那些小丫头拿去罢了。”
“你说谁是小丫头!”
石榴这才发现这尊瘟神跟在了主子后头,气不打一处来,当她得知主子从青楼里头带回来一个琴姬后,气得她幽怨啜泣。
她怎么也想不通主子为何会舍近求远地跑到青楼里勾搭琴姬,上几次楚瞬召昏迷之际,这妖女来过几次她好不容易将她撵走,如今又出现在了垂鹰菀里。
“石榴别淘气,这可是你殿下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见着她得喊妤姐姐。”
楚瞬召将她拉到一旁软声细语地说,她撅起嘴唇看着那个披着白狐裘的女人:“为什么我要喊她姐姐?”
“因为我比你大啊,小姑娘。”
她说着话的同时,胸前那抹荔枝肉也跟着晃荡了起来,笑脸迷人。
“不累吗?”
她挺起胸膛,像只示威的母鸡般瞪着她,苏念妤妙目一转,将脑袋搭在楚瞬召肩膀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你问问你
主子是喜欢大的还是小的?”
楚瞬召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心中不免叹气,难得带她出来散散心,算了,她开心就好,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你不要脸!”
石榴的脸红得可以滴出水来,她这等小姐闺秀怎么斗得过苏念妤这种在青楼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呢?她将脸蛋贴在楚瞬召肩膀上,故作惊讶地说:“哎呀,哎呀,有人吃葡萄被酸到了。”
“大有什么好的,累赘!”
“看来你不仅被葡萄酸到了,还被籽咽着了。”
石榴气得先是红了眼睛,不知是否理亏,居然没有继续辩驳下去,可苏幼奴仍在事不关己地包饺子,连竹子那死丫头都在在没心没肺地笑,笑着笑着连楚瞬召也跟着没心肝地笑了起来,主子一笑,她立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稀里哗啦地朝着屋里跑去。
苏念妤在楚瞬召肩膀上悄悄说道:“这丫头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难道有谁不喜欢我吗?”他反问道。
“之前怎么没看出你那么不要脸。”
他侧了侧身子转了个圈,忽然撞在了某人身上,撞得他鼻梁发疼:“谁啊,走路怎么没声音的,站在本殿下身后也说话,竹子是不是你。”
他跌跌撞撞地站直了身子,看见了面前的人,皱眉道:“白大人,这大过年的不陪老婆孩子跑来我这垂鹰菀作甚?”
武官的横班白垒站直了身子,表情严肃道:“三皇子殿下,大皇子找您,要您去演兵台前一趟。”
大哥?刚才写春联的时候怎么不说,他皱了皱眉毛,扭头看向苏念妤:“你会包饺子不。”
“会啊,小时候家里的饺子都是我和我娘包的。”
楚瞬召捏住她的肩膀,二话不说地将她按在石凳上:“帮着幼奴姐一起包,竹子去哄石榴那丫头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今晚我回来咱一起吃饺子。”
说完他跟着横班离开了垂鹰菀,楚瞬召一走,苏念妤顿时觉得有点尴尬,面前的女孩脸色不变的沾水拿皮裹馅,饺子包得又大又圆润,她忽然后悔自己刚才不该说什么家里的饺子都是自己包的。
来临安城那么多年,虽说头几年很苦,顿顿都是馊馒头和咸菜,后来去了情暖楼后口粮即可上升到了新的层次,顿顿大鱼大肉,幸好她身材高挑,吃出来的感觉不显肥胖反觉丰腴,过习惯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忽然让她包个饺子……实在有点难度。
她刚想从苏幼奴面前拿起一张饺子皮,对方冰冷的声音让她感觉浑身一震。
“你的手洗了没有,殿下不吃不干净的东西。”
她讪讪地缩回了手,手心里捏着一把汗,但对方依旧不依不饶道:“不会包的话就去给我打一盘干净的水过来,皇宫不养闲人!想在殿下身边的话就得做有用的人!”
她捧起苏幼奴面前的水盆,小心翼翼地朝着院子里头走去,那死丫头还在哭,自己不就开了个玩笑嘛,这皇宫里的女孩内心都那么脆弱?她心想。
“这水井在外头,你往茅房的方向走干甚,我们这里的人没有你们外头那么多的特殊癖好。”苏幼奴冰冷的声音猛地从耳边响起。
她捧着水盆落荒而逃。
……
……
第八十二章 深渊
楚鹰仰盘腿坐在演兵台的台阶前,长戟斜斜地放在膝盖上。
他放下了泛青的开刃石,伸手弹了一下锋利的戟刃,银蓝色的戟尖犹如龙牙般,两侧的半月弧刃上透着一抹淡淡的铁光。
他手中这把方天画戟是蒙羽将军以前用过的兵器,这北域不知有多少的将士死在这把长戟的锋利下。
在西临一战时,蒙羽率领风鹰铁骑三千人马作为前锋,亲自冲破了西临那坚不可摧的红甲玄鱼阵,在大红城下亲手击杀了西临名将,以双手剑闻名于北域的赫连山雪。
传说那赫连山雪带着西临仅存七千人马死守大红城下,身受重伤的赫连山雪放声咆哮,扬言要和蒙羽进行一对一的对决。
三千铁骑让出了一条长长的走道,蒙羽不紧不慢地卸下铠甲,御马冲锋,一戟便将赫连山雪挑死在戟尖上。
当初他杀死叶霸后名声大振,可在他心底知道,若是像这样让他和叶霸一对一单挑兴许早死了。
他体内虽说拥有王息,但凭他那三脚猫功夫,给叶霸磨锤子还不够,他想着想着,伸手拿起旁边的油脂在戟刃上涂抹着,瘦削的身影挡住了面前的阳光,他头也不抬道:“来啦,等等,哥就快涂好了。”
他坐在楚鹰仰身边,看着哥哥熟练地上油,很快一层薄薄的油脂便在戟刃上覆盖好,他满意地将戟尖装入特制的牛皮囊里,将长戟放在一旁的武器架上,掏出绸布擦了擦手上的油脂。
“父皇之前帮你打的那把剑好使吗?”
他斜眼看向楚瞬召轻声道。
“还好,只是有点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好在足够锋利。”
“你那把剑可是陨神钢打出来的,自然轻薄如纸,削铁如泥,我小时候做梦都想父皇送我一把陨神钢剑,你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没好气地敲了他的脑袋一下。
“陨神钢剑虽说锋利,可要是上了战场的话,你的剑还没碰到别人的喉咙,敌人的长枪就已经将你挑飞。尤其在铁骑冲锋中,你能出手的瞬间只不过是一刹,日后若想上战场的话,最好熟练使用一种枪类武器,像是斩枪啊,龙刃枪之类的,龙刃枪虽说杀伤力强大,但是太过沉重挥舞起来是有一定难度的,长戟的上手难度太大,在冲刺上不如龙刃枪,可是在冲入敌阵之后,长戟却能变得最可怕的杀伤武器。至于长剑这种东西只能落马之后与敌人战斗时使用,可是小弟你也知道,铁骑冲锋的第一法则落马者死!”
“我听说大越国的战士都是用三叉戟的,这原本是一种渔具,大越国沿海金属制品难得,他们的金属都得从海里开采得来,大多都是由女子去采钢,因为女子体质能比男子能抵抗刺骨的海水,而且三叉戟是一种由三个剑刃组成的兵器,杀死范围虽大,但威力却是很一般。”
楚鹰仰瞟了他一眼:“我没听说过那种兵器,只有疯子才会拿鱼叉打仗的。”
楚瞬召笑而不语。
“好了,我下午喊你来不是聊兵器的,而是这个!”
他将右手摊出,苍蓝色的气息像是火焰般沿着他的脉搏喷涌而出。
那股息流出现的瞬间极快,像是乱云般缠绕在五指间,若隐若现,像是一团浓雾般,楚瞬召眯眼看去,那团息流之间似乎又极细的电流闪过,让人抓摸不透。
“这边是我的王息武曲!”
楚鹰仰开口的同时,声音里似乎有另一个灵魂,音调带着某种特殊的波长,让人头皮发麻,幽幽光焰开始升腾,渐渐地变成长棍状,丝丝光斑沿着长棍顶端周旋了起来,慢慢出现了一个枪尖那样的形状。
楚瞬召后退了一步,忽然感觉自己体内有暖流沿着周身流逝,心脏开始像战鼓般鼓动,他的思绪忽然有些恍惚,眼见着那股气息变成了一把长戟在楚鹰仰手中,他高高举起长戟猛然朝着演兵台尽头投去。
长戟破空之声震耳欲聋,长戟落在远处的一座巨大的青石上,极细的光线掠过眼帘,硕大的青石轰然炸裂坍塌,被长戟瞬间化作鬼火般的气息在青石上燃烧着,将周围的融化落雪
化作一片雪水
楚瞬召张大的嘴巴足以装下一个鸡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哥:“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以前怎么没有看见你露过这一手?”
“我是在云剑河的时候才觉醒王息的,凝息成形,这很简单就能做的,只要心境不乱便可做的,你可以引导你体内的息流塑造你想要的武器,创造你所需要的特性,你那天去太安山时大神官没有告诉你吗?”
他轻轻抬起右手,武器架上的刀剑长矛颤巍巍地浮了起来,他随手一伸,数十把兵器以楚瞬召为中心纷纷落下,画地为牢。
“王息具有统御万物的能力,你也可以将气息附在别的东西上,听从你的号令指挥,我曾父皇说过,五百年前的那个大汉王的王息不仅可以统御万物,而且还能覆盖在人的身上,让对方听你的一切指挥,他极度迷信,自以为自己是神佛派来人间的使者,他借着封禅的名义在龙虎山上搭建神坛,让旗下三千名炼丹士将体内之息冲上天穹,妄想打开天门,引得神佛出天门,借那王息之力控制众神,一统天下。但被那龙虎山天师带着众弟子腾云直上,将大汉王斩杀于龙虎山之巅,将其王息之力引上天穹,方才平息神佛的怒火。”
楚瞬召摸着这些插在自己身边的武器,手指接触武器的一瞬间,他能感觉到缠绕在武器上面的息流,心底里面传出阵阵咆哮
自己体内有另一把声音在呼唤,感受到这武神之息的呼唤,像是笼子里的猛虎遇见了笼外的狮子般,随时准备厮杀一场。
“小弟,想要学会控制王息,首先要清楚自己身为诸王的身份,王绝对不能后退,也不能轻易下跪流泪,我们是这片天下最高贵的存在之一,如果你心怀胆怯,那你就不配有王息这种东西,再强大的王息也会沦为敌人的囊中之物。在此之前,你得先学会怎么从笼子里出来!”
在楚瞬召惊愕的目光中,楚鹰仰收拢右手,长枪们纷纷弯折,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牢笼将楚瞬召困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似乎很满意面前这个笼子,背着手离开了演兵台。
“哥?你干嘛?”
楚瞬召握紧铁杆大喊大叫道。
“试着用你的王息冲破这个笼子,我听父皇说你的王息是墨星,除了大秦始皇王,历代诸王没有一个的星相是墨星的,那么罕见的一个玩意,破个笼子应该很简单吧。我回寝宫里喝壶酒,之后再过来看你。”
他摆了摆手,在演兵台出口拐了个弯便消失不见了,任凭楚瞬召在身后大叫。
“王息,王息,王息……”
他心里不断念叨着,除了手心里的一把汗之外,东西都没有出现,冷静过后,他靠在由长枪铸就而成的牢笼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初自己亲眼目睹苏念妤被谢宝闲的斧子击中后,心中那股子悲愤被无限放大,让他在绝望中寻觅到了一丝生机
巨大的黑暗在脑海里呈现,黑暗之潮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涌现,直至遍布全身,一剑便将谢宝闲一众拦腰斩断,如同撕裂一张白纸般轻松。
再到后来和楚鹰仰对决时,体内那股子息流也顺从他的呼唤遍布全身,可偏偏无法像哥哥那样凝聚成一把长戟或者短剑。
王息像是触手般缠绕着自己,当时局势的关键点在于自己处于一种极度愤怒的状态,或者濒临绝境之际王息才有可能出现。
他看着自己白净的掌心,缓缓地闭上眼睛盘腿而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如同老僧入定般。
他感受着自己心中的跳动,脉搏,乃至体内血液的流动,像是溪水般在山谷中激荡,胸膛里的律动出现了两个节奏,如同体内有两个心脏般,两个自我,两个灵魂。
那些律动开始清晰了起来,如同汉子将奋力敲打战鼓般,每一声都带着呐喊与期盼。
他开始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了一颗参天大树上结满累累硕果,那树上有着一张巨大的人脸,他无法形容那种表情,嘴唇紧闭,眼角泛红,空洞的眼眸里似乎有咆哮传出
他走向那颗高耸入云的巨树,将手掌紧紧贴在树上,就在这时,树上的果实们疯狂地颤抖,一颗接一颗地坠落在地上,每一颗都如同落石般巨大。
楚瞬召不得不躲避果实的砸击,果实在落地的那一刻瞬间破碎,里面爬出了苍白的人体
他们有着女人的胸脯和男人的器官,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但他们干瘦的小腿无法支撑他们的重量,嘎啦一声便断裂,整个人趴在地上用同样干枯的手臂爬行。
楚瞬召惊恐地后退了几步,那颗巨树上的人脸皱了起来,表情极度扭曲,那张人脸并没有眼球,无数空洞可怕的声音从眼窝中传出。
“来了来了来了……我好饿,血,他身体里面有血……好好好……哈哈哈哈。”
“进来啊……走进来啊,那样你就自由了……像是你的朋友一样。”
“一样的……他们都是一样的……新鲜的血肉。”
他回头一看,巨树长大了嘴巴,里面是无数被悬挂着的尸体,那是诸王的尸体!
他们身上的皇袍还未褪去,朝冠还未落下,手中仍然握着生锈的长剑,他仰头看着那些干尸,他颤抖着,感觉如坠冰窟。
剑……我需要一把剑!
真的有一把剑出现在面前悬浮着,他颤抖着伸出了手,拿起剑地同时他感觉剑柄像是灼烧的煤炭般。
可怕的炽热将他心底的怒火点燃,他怒吼着,看着光焰从自己手中蔓延而出,将整把剑都点燃,他对着诸王的尸体咆哮了起来,声吼如雷。
楚瞬召助跑起跳,将燃烧的剑投进了巨树的嘴中,泛着火光的长剑坠入黑暗的瞬间,像是一粒火星落入煤油之海般,炽烈的光从黑暗中绽放,巨树发出巨大的悲鸣,连同诸王的尸体一同点燃。
狂烈的风暴包裹着树片擦伤了他的脸庞,参天入云的古树瞬间变成燎亮的火柱,在荒原之上熊熊燃烧。
他此生从未目睹过如此壮烈的景象,面前燃烧的巨树里似乎随时会走出神佛般,这种感觉很好,原来人体燃烧的颜色是那么美丽,火焰倒映在他瞳孔中,温暖如晨曦。
树木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宛如雷霆,冲天的浓烟升腾直上,楚瞬召感觉有无数的光芒在涌进自己的心中,这种温暖的感觉像是泡在温水中,令人无比眷恋,似乎随时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般。
那些燃烧的果实里伸出了苍白透明的手臂,果实里面的人开始挣扎着逃离,本能地畏惧那股高温,。
他们用锋利的牙齿咬穿薄薄的皮层,从果实里面钻出,坠落在盛大的火焰之中,恐怖的高温将他们的身躯瞬间化作焦炭,无数的灰烬从天穹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肩膀上。
楚瞬召忽然胸膛一疼,巨剑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吐出一口鲜血扭头看去
深黑色铁铠的男人紧紧握住漆黑的巨剑,他看不清面甲下面的那张脸,里面尽是黑暗,男人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鲜血喷涌而出,疼痛像是有数万把剑穿透他的心脏,苦不堪言。
唤醒王息,在于经历痛苦与愤怒。
诸王体内的王息如同粘稠的石烛般,只需要一丝火星便将将其点燃,像是变成火炬般,勇往直前。
从点燃火炬的那一刻,燃烧的不仅仅是生命,连同这个国家的气运也随之燃烧,化作那盘天之鹰。
自己觉醒了王息,如同他的父皇和兄长般,将自己的气运与胤国的镇国之气缠绕在一起。
吾强则国强,吾灭则国灭。
这时最光荣的事情,也是最危险的事情。
一旦这气运被人斩断,便如同那北蛮王朝般,山河破碎,烈火人间。
敢问云端神佛,人间诸王谁为首,待吾斩颅铸京观。
楚瞬召从黑暗中苏醒,惘然四顾。
这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手中出现了一团漆黑如夜般的火焰!
第八十三章 墨星
他缓缓站起身来,凝视着那小火苗般的王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它的形状都是一致的,王息的中心黑漆漆的,像是连光都能吞噬般,他闭上眼睛,感受体内那潮水般澎湃的王息经过心脏的感觉,那种化身为王的感觉。
“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他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即便他身处牢笼之中。
话音刚落,他将手中的火焰按在地上,丝丝缕缕的黑焰沿着他的手掌处溅射而出,像是粘稠的浆糊般粘在笼子上,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王息扶枪直上,没有想象中的爆破之音,所经之处铁枪开始腐朽生锈,最后化作红锈随风而逝、
他看着铁屑如同灰烬般缓缓落地,他忽然明白了大哥对自己说的话,武曲,墨星……原来这王息具有不同的特性,他现在已经能够使用一小步的的王息之力。
他感觉身体的每个毛孔似乎都在大口呼吸,贪婪地捕捉这天地间的每一缕气息,无尽的自然之息进入身体之后,顺着他的经脉流向全身,最后抵达心脏,为下一次的释放储备气息。
这便是王之息一个最为重要,也是最让世人羡慕的地方,它具有纳入自然之息为自己所用的特地。
术士凭借奇门之阵控制这一带的自然之息,很大程度上会受制于环境的影响,自然之息的浓郁程度,自身实力也会时强时弱,所以在每次战斗前都必须运筹帷幄,充分计算好每一个决定所带来的因果,最后这场计算的胜利者将会决定谁生谁死。
但诸王不一样,他们是神佛的宠儿,可以随心所欲的释放体内的力量,没有束缚,没有枷锁,随心所欲。
楚瞬召此时无法知道,在他释放王息的那一瞬间,他眼睛一片深黑,在王息释放结束的那个瞬间,慢慢收敛为平常的瞳色,极其细微的气流从身体两侧喷出,周身顺畅无比。
他顿时有些兴奋,可无法找到炫耀的对象,就在这时楚鹰仰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小弟啊,出来了没有,大哥给你带来一壶好酒,我们兄弟俩好好尝尝。”
楚鹰止住了脚步,看着从笼子里走出来的男孩,也不惊讶:“还挺快的,本想让楚熏过来好好瞧瞧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怕她瞧见我将你锁在笼子里,到时候满王府地追着我打。”
他将酒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由中断裂的长枪和满地的铁屑,沉默地想着,也不知道这弟弟是怎么做到的,他粗糙的手中划过余下的枪杆,枪杆顿时化作铁屑轰然粉碎,他转头看着饮酒中的弟弟笑问道:“你再用一次王息让我瞧瞧,似乎你这墨星和我武曲很不一样呢。”
楚瞬召凝视这杯里清澈的酒液,摇了摇头:“这王息用一次可累了。”
“再试一次,反正又不会怎样,最多你累倒在地哥背你回去便是了,不要偷懒,不然让你姐姐好好教训你。”他装作凶狠地威胁道。
“哦。”
他嘟囔了一声,再次伸出手来,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着体内王息的涌现。
这一次,没有遇见刚才的燃烧巨树,息流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手掌中,在王息从他手掌升腾而起的那一刻,楚鹰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掌却携带着滚滚风雷朝着楚瞬召打去。
带着王息的浑厚一掌,根本来不及楚瞬召思考片刻,甚至连眨眼的功夫没有,那一掌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楚瞬召闷哼一声,右手抓住大哥的手腕。
他的力量并没有像楚鹰仰的王息那样强壮,爆发力和攻势之猛烈,他后退了一步,意守丹田,将体内之息凝聚在手腕处,试着用柔力卸掉楚鹰仰的蛮劲。
他抬头的那一刻,楚鹰仰对上了那
漆黑无比的眼眸。
两人的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像是两把名剑碰撞交错般,炽烈的火花从交接处迸射而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气息自二人周身震裂。
他们进入了彼此的世界之中,在坠入世界的同时,像是一滴水珠子落入汪洋般,连一丝涟漪都无法荡漾而起,紧接着被滔天巨浪埋没,
海啸过后,他站在了楚鹰仰的世界里。
……
……
他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汪洋,天穹上看不见有任何一颗星星,粗壮如合抱之木的雷霆落入惊涛骇浪之中,那些雷电撕裂的夜穹将整片大海打得四分五裂,海洋在痛苦地咆哮。
落雷在接触海洋的瞬间化作无数闪亮的火星,无数溅出海洋的鱼儿被火花击中的瞬间顷刻化作灰烬,连骨头都没有剩下,他跪倒站在海滩上,被这震撼的美感所震慑住了,目光朦胧。
整个世界忽然震动了起来,亿万繁星开始从天上出现,拖着长长的尾巴。
每一颗星星都赤红如炭,不……那不是星星,那是陨石,每一颗陨石甚至比临安城都要大,看着赤红的陨石拖着轨迹落入汪洋之中。
可怕的高温将海水瞬间蒸发,顷刻间又化作滔天巨浪又被炽热所蒸发,周而复始,海沸江翻,整个天地顿时变成了雾蒙蒙的世界。
楚瞬召看着远处陨石落入海洋中而引发的滔天巨浪,看着那巨浪冲破一切般袭向海滩上。
他没有躲避,也没有逃跑,因为在这团神佛溅起的小水花之中,会将人世间的一切尽数摧毁,连王也不例外,
他的内心一片阴郁,他想要一把剑,冒着被巨浪吞噬的危险,他想要斩开这面高耸入云的浪涛!
可这不是他的世界,他不具备呼风唤雨的权能,只能眼睁睁被巨浪吞噬。
下一秒他出现在战场上,千军万马,金鼓连天,无数的战马在嘶吼着。
楚瞬召茫然地后退,躲避那些战马的冲撞,箭雨一阵又一阵地只天穹射下,甚至遮挡了太阳的光辉,那是多少枚箭才能做到的事情,十万还是一百万,无数的将士发出一声惨叫过后,落马为尸。
楚瞬召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士兵被对方的弯刀砍下肩膀后,立马被蜂拥而上的敌军用刀斩成碎块,在他身后战马嘶吼。
城墙上的投石机投下的燃烧的火石,将士兵们炸得人仰马翻,火光过后,士兵们拖着残缺的身体从坑里爬出,紧接着被敌人斩下了脑袋。
楚瞬召蹲在地上不敢移动,他甚至没有移动的空间。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么,到处都是死亡和火焰,每个人都为这场战争拼尽了全力,人类最高级别的潜力在战争中得到释放,要么变成野兽,要么变成尸体,像是黄泉在人间的投影般。
投石机上机括弹射的声音再次响起,楚瞬召仰望天空,火石带着流星般的轨迹划过天空,一声震耳欲聋地高呼在身后响起,他转身望去。
“保护你们的殿下!”
士兵们高高举起一人高的盾牌, 像是龟壳般现成巨大的壁垒。
一阵爆响过后,落石将前方一部分的士兵震飞,有的直接变成一团肉浆黏在地上,后方的士兵们缓缓放下盾牌,这时楚瞬召才看见那个被称为殿下的人。
少年穿着厚重的白甲,他的头盔在刚才的碰撞中碎了一半,露出一张迷惘且惊恐的脸,面对前方来势汹汹的敌军,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后退了半步。
“殿下!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你要活下去,将鹰旗插在靖南城的城头上!很多人因为你才会
死,你不能懦弱”
他的话还未说完,漆黑的箭穿透了他的喉咙,他惊愕地看着喉下涌出的红血,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少年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挥舞的长戟冲了上去。
楚瞬召看着那浴血奋战的少年,心里好似穿了一个大洞般,看着那张年轻清秀的脸上沾满鲜血,他发出低声的叹息,拾起了一把长剑,默念三声,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楚瞬召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中,他睁开眼睛,以他和楚鹰仰为半径五十尺的范围中,整片石板地面犹如别烈火灼烧过般,还有细小的裂缝如触手般蔓延开来,大哥坐在自己的面前,头颅下垂,左手放在膝盖上,脸上尽是豆粒大的汗珠。
“哥?”
他一把握着了楚鹰仰的肩膀,这才发现对方的身上炽热无比,鲜血从他的嘴角淌落。
楚瞬召以为哥哥受伤了,突然止不住撕心裂肺,放声大哭了起来。
楚鹰仰闷哼一声,视野渐渐清晰,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弟弟,不禁哑然笑道:“大老爷们的,你哭什么?”
楚瞬召这才抹了抹眼泪,看着哥哥安然无恙之后,这才破涕为笑,但楚鹰仰依旧很难平复此时的心情。
他看着弟弟的脸,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原本他只是想探查弟弟的心境是否稳定,却落入了一种叫做天望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里面,眼前的一切由无数的幻觉组成,亦真亦假,这种状态十分危险,如同手无寸铁的孩子走进森林之中,一切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这种状态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你所看到的一切,有可能是过去记忆的影像,亦有可能是未来的剪影,如同强行瞥见神所书写好的未来般,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天雷缠身。
楚鹰仰并不知道楚瞬召在挣脱自己的意识之海时,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和努力,方才见识过的幻觉如同梦境般,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先前见到过的东西,可是他的心中依旧恐惧着,手忍不住地发抖。
隐隐约约之间,他似乎看见了十分可怕的东西,任凭他如何去回想,都无法想起一丝一毫。
“哥?你还好吗?”
楚瞬召的冷汗依旧湿透内服,和楚鹰仰一样,先前看过的一切都是他都已经遗忘了。
不知是否观望过的事物太过惊悚,脑子选择性遗忘了那些东西。
他们在彼此的意识之海里度过那片刻的时间,现在已经天色已然接近黄昏了,从高台望去,夕阳下兄弟俩的身形变得小而模糊。
楚鹰仰缓缓抓住了弟弟的手腕,正色道:“你的进步很快,不愧是墨星,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能凝出王息,回去好好休息吧,等过了正月初一哥再来教你。”
“哥,要不要去垂鹰菀吃饺子,我把妤姐也带过去了,我们兄弟俩好好吃个饭。”
他指着垂鹰菀的方向,但楚鹰仰却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忽然搭着楚瞬召的肩膀,调笑道:“你那么快就多了一个姐出来了,要是让楚熏知道你就惨了,你老实告诉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子。”
“喜欢啊。”
他的目光真挚无比回答道,楚鹰仰原本以为他会手忙脚乱地搪塞自己,这小子居然那么坦诚,看起来真是长大了。
若是当初自己也想他这样坦诚,少些自欺欺人的幼稚,说不定明月她也不会走了,他心里叹了口气
“你回去吧,哥今晚还有点事情,先坐着歇一会。”
“好吧,我晚点让石榴她们送到你寝宫里,我先回去了。”
第八十四章 你最好了
苏念妤坐在石桌上,托着腮帮,百般聊赖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玩弄着耳边黑得发亮的发丝,饺子早就已经包好了,这个过程她可没少被苏幼奴指教,她一而再地向自己强调殿下吃饺子喜欢素多于肉,三分肉馅,七分素白,你包一大块的肉馅进去是想腻死殿下吗?还韭菜木耳鸡蛋豆腐素馅的包和牛肉芹菜肉馅饺子要分开放,你包饺子时要蘸多一些面,防止粘到盖帘上,记得直线一行行摆,是最简单的一种,从外圈开始摆是第二种。第三种从中心开始摆,上供的饺子还要把饺子两个角对捏在一起,成为元宝形状,最后要盛放在箩里。
饺子包好之后,苏幼奴在饺子上放一张烧纸,最后压一根新桃树枝,拿去灶房让石榴她们两蒸了。
但她还没闲下来,拿出楚瞬召的玄袍缝缝补补,苏念妤她动作熟练地穿针串线。
“对了,我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趴在桌子上,脑袋埋在手臂弯里,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苏幼奴。
“这很重要吗?都是殿下身边的丫鬟。”
她咬断了针线,缠了一个小小的结。
“认识一个人总得知道她名字吧,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我姓苏……苏幼奴,你叫我幼奴就行了。”
她低低地说,苏念妤顿时乐了:“我也姓苏,我叫苏念妤,我们离北的瞬妤王妃名字里也有一个妤字。”
“我知道你是离北人,我也知道你的名字,殿下提过很多次了,我很感谢你治好了殿下的病。但我想告诉你,不要一味利用殿下的善良,我会一直盯着你的,皇宫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将命丢了。”她将玄袍放在膝盖上,细细摩挲着。
她纠缠着发丝,随意应付道:“小男孩都喜欢危险的女人,说到见识危险的境地很明显我比你多,我经历过的危险比你们这里的女人加起来都多,连亡国公主都能在这皇宫待得好好的,我怕什么?”
她讲到亡国公主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气,苏幼奴轻蔑地看着她:“你这女人真让人厌恶,也不知道你这股子自信是从那里来的,你没有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就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忽然伸手去摸那女子的头发上的发簪,被她有些厌恶地躲开了。
她对这位来自青楼的琴姬恶感谈不上,但好感肯定是没有的,尤其她何等牙尖嘴利,不经
意地几句话便将石榴弄哭了,这个女人留在这皇宫里头,指不定日后还会闹出什么事情。
苏念妤见她躲开,有些无趣地垂下的脑袋:“之前伺候我的那位小厮也带着和你一模一样的发簪。”
“不要随便拿我和不认识的人比较,这让我很反感。”
“你漂亮是挺漂亮,但是就是喜欢端着个脸,难怪楚三皇子总喜欢跑出去玩,要我一天到晚对着你这样冷冰冰的女孩,我也觉得无趣。”她撇了撇嘴。
“总比你这样一条玉臂千人枕的女人好上百倍!”
苏念妤顿时怒了,自己受了她一下午的气,本想放下姿态同这女孩好好交谈,谁知她依旧不依不饶,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得在这院子给楚瞬召洗衣做饭:“你经历过的痛苦我都经历过,甚至更多!公主殿下,何必这样处处为难我?”
苏幼奴顿时满脸泛红,怒目以对,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你这种女人也配叫我公主殿下。
“你主子我打不过他,但是对付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我还是有一套的,要不要我们拿上武器去外面比试比试,输了可别哭鼻子。”
她的话里充满了一股子恶女的味道。
“我……我打不过你,我让我哥哥来教训你,我有殿下,我有哥哥,你有什么?”
苏幼奴的眼睛忽然红了,依旧不依不饶冷声道,苏念妤愣了一下,妙目低垂。
这句宛如天问的话出现在她耳边,顿时将她的气焰扑灭,你有什么?是啊,你有什么,在这皇宫里面除了楚瞬召会在意自己外,每个人都视自己若无物,连这亡国公主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自己。
明明大家都是流浪之人,何苦为难对方。可她心里气啊,居然一句话都想不出怎么反驳她,她在楚瞬召的身边似奴非奴,似妾非妾,最多是落个金屋藏娇的好名声,无名无分。
苏念妤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了,声音渐渐软了下来:“殿下将你安置在落水院里,看得出他很爱惜你,你不要说出让殿下丢脸的话。”
“爱惜谈不上,他只是不喜欢悲剧而已。”
她幽幽地看着遍地白雪。
苏幼奴一脸茫然地看著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神情悲凉,脸颊上两行清泪落下,默不作声。
苏幼奴刚想说点什么,楚瞬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咦?你们都在啊,我闻到饺子的香味了。”
苏幼奴忽然感觉头都大了,这苏姑娘是主子特地带过来做客的,也怪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分了,她轻声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楚瞬召:“殿下我不是故……”
他朝着苏幼奴做了个鬼脸,一屁股坐在苏念妤身边笑道:“幼奴姐是不是人很好,我早就介绍她给你认识了,我感觉你们能做很好的朋友。”
苏念妤抬起了头,泪水不知被她何时抹去,她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咦?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你刚才哭过吗?”他捧着苏念妤的脸蛋左看右看,她终于出声道:“刚才切完葱姜不小心抹了一下眼睛,一会就不红了,不信你问幼奴。”
苏幼奴将袍子放在石桌上:“殿下我去帮您去热洗澡水,饺子一会就好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繁星渐渐在夜穹中呈现,楚瞬召轻吹口哨,一声鹰鸣自云端传来,黑子如离弦之箭般落在他肩膀上,他轻抚鹰羽,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这院里种了几棵银杉,这银原本只能生长在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降水丰富、空气十分潮湿的深山中但这大胤皇宫背靠太安山,原本便有依山之气,因此对环境要求十分苛刻。银杉虽然其姿容秀美,木材优良但很难引种载培,这几颗银杉生得毫不俗气,再加上竹子的细心裁剪打理,在冬日之际为这院落增添了一抹绿意。
院子里那小巧玲珑的圆池子里,几块石头几株树桩,就可表现千山万壑,气象万千的园林之气。
泉边有一盆矮矮的古松,犹如蜷缩之龙般盘在假山边,池里的镂空竹管上一滴一滴地淌着泉水,颇具禅意。
楚瞬召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枚铜钱,朝着竹管弹去,铜钱在水面上崩跃了几下,便沉入池子之中,苏念妤在池子边蹲了下去,刚想捡起那枚铜钱,楚瞬召笑骂道:“本殿下没让你吃好喝好的吗?穷疯啦?”
“这女人得学着去存点私房钱,指不定哪一天被男人赶了出去,身上连吃口热的钱都没有?”她捡起了那枚铜钱,擦干净上面的水渍。
楚瞬召蹲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不会赶你出去的,你放心。”
“我知道,小召你最好了。”她俏皮地笑着。
第八十五章 年岁
等楚瞬召让她们扶着梯子让自己在门口贴春联的时候,石榴和竹子一个说贴歪了,一个说贴矮了,让楚瞬召有点满头大汗。
吃晚饭的时候,楚瞬召特地从酒库里拿了两壶子温好的烧刀子。
这烧刀子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以其度数高,味浓烈,似火烧,而得名,有通血脉、散瘀行血、祛风散寒、健脾暖胃之功效也也。
楚鹰仰倒很喜欢喝酒,可楚瞬召的酒量很差,这两壶子酒他撑死喝五杯,只不过他觉得吃饺子的时候,一定要闻着酒香才有那股子味道。
他落座之后,便招呼苏念妤坐在自己身边,但她有自知之明,若是她这样光明正大地坐进去,怕是那两个丫鬟眼睛里的嫉妒都要冒出火来了,再加上刚才被苏幼奴欺负了一番,更是不会坐在屋子里面,于是她便问楚瞬召讨来一壶子酒,独自坐在院子里独酌。
楚瞬召夹起饺子看着面前的三个丫鬟叹了口气:“刚才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几个欺负她了是不是?”
苏幼奴低着头不说话,倒是石榴大口嚼着饺子,没心没肺地说:“是她欺负我在先,谁管她有没被人欺负?”
楚瞬召立即板着脸,伸手捏住了石榴红扑扑的脸蛋,拉扯道:“你再这样没心肝的,我就真的不要你了。人家上次来探望我是不是你这坏丫头将她拦在门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大过年的欺负人家有意思吗?妤姐她不是坏人,有些事情只是迫不得已才选择去做的,并非出自她的本愿。”
“殿下我下次不敢了。”
石榴揉着脸蛋,示意他快点松手。
楚瞬召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敢有下次,你扳指数数从小到大你哪次闯祸了不是我给你兜着,小时候三天摔碗五天烂瓢,每次我想骂你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兜着弯子骂你以为我在夸你,若是下狠嘴了你还不得哭死。石榴你的父亲是翰林院大学士李圣心,竹子她爹是渭阳城城主,但她和你们不一样,不是谁都能在大胤的庇佑下安然成长,我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我愧疚,你们哪里来那么多的小心思?”
“那我呢?殿下,我和她一样都是亡国之人,你对我是否怀有愧疚。”
苏幼奴看着他,目光恍惚。
楚瞬召平静地说道:“不,我对你怀有感恩,并非愧疚,至于原因想必不需要我解释了。自从我认识她以来,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现在心里有很多的想法,不再是之前那个满腹诗论的无能皇子,我现在有了力量。西临也好,离北也好,我们都是北域的人,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自相残杀,我不想再看见有女孩在我面前落泪,谁都不是生来就该遭罪的,谁都没有亏欠谁。就当我任性吧,我就是要将她留在身边,你们谁都别想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如果你们要恨她的话,干脆将我也恨上了吧。”
他扭头看向院子里面独酌的云袍女子,端起石榴面前的一盆饺子走了出去,与她面对面地坐再一起,苏念妤放下杯子,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妤姐吃饺子,不用管她们。”他漫不经心地说。
“你别生气,她们都是些小丫头性子,之前竹子嘴馋御膳房刚蒸出来的糕饼,原本那是要拿去庙里祭祖的,她却偷了我的令牌带着石榴光明正大地走进进去,拿了一笼出来躲在角落里面分食,被容公公路过见到了,罚她们两个去御膳房里倒潲水,最后还是我去把她们领回去的。她们偶尔会犯傻,你不要跟她们计较。”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寂寞而已,以往这个时候我都会和小隐子一起梳妆打扮,准备来年的春裙新衣,可现在她不在了。”
女人喝下一整杯烧刀子,眼睑泛红,双颊浮现朵朵桃花,温婉妩媚。
“这酒那么烈,妤姐你居然可以一口喝下去?”
“以前有个好心人将我送到情暖楼学琴,可他能为我做的也仅仅是那么多了,当时我身无分文,琴技未通,好在有一张漂亮脸蛋,妈妈便让我去陪客人喝酒,你们男人很奇怪,看着女孩一杯接一杯地将酒喝下去,总会没由来地兴奋,我当时一天晚上得喝五六壶酒,有些客人会趁着女孩喝醉后乱来,我可不笨,每喝完一壶之后便会跟客人说去茅房小解,其实我是趁着酒意未上头之际不断抠喉,将酒呕出来,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到后来我呕出的酒里面掺杂着血,还是得陪他们喝酒。”
楚瞬召叹了口
气,往她嘴里塞了一个饺子进去:“光喝酒很容易醉的,吃点东西。”
“没事没事,醉了的话你送我回去吧,反正小召你是正人君子,不会对我胡来的。”她嚼着饺子,又喝下一杯酒,吃吃笑着。
他调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正人君子,说不定我今晚背你回去之后就不回这垂鹰菀了,你怕不怕。”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上,吐气如兰,娇笑道:“你敢不敢?三皇子殿下剑术通神,只是不知道这另一把剑术技术如何,要不要小女子帮您开开光,保证让您不后悔。”
“你又来了。”
“也是,殿下院子里那么多的漂亮姑娘您都下不去口,我这等姿色怎能入您法眼,让殿下见笑了。”
“你又不正经了。”
“我什么时候正经过?诺,你今晚送我回去,这是我给你的苦力费,豪气不豪气?”她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那是刚才她从池子里捞上来的那枚铜钱。
“这枚铜钱也是我的。”
他重新放回她手心里,但她板着脸说:“你这皇子也真是吝啬,一枚铜钱都跟我斤斤计较,大皇子之前来我们楼里,那才叫年少掷千金!”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了一声爆响,二人抬头望去,朵朵烟花绽放在眼眸之中,苏念妤清丽的脸庞映着淡淡的荧光,五色之焰交似彩般绚丽,美不胜收。
一生若能如烟花也,窜上广袤之穹,倾身放一,便可无遗憾矣。
苏念妤轻轻将脑袋靠着他肩膀上,眼中花火点点,笑容满面。
“好漂亮的烟花啊。”
石榴她们从屋子里走出,看着临安城的上空花火朵朵,伴随着晶莹的雪花片片飘落,如同神佛赠与人间的奇迹般。
“新年快乐。”
楚瞬召不知从哪来摸出一个金色楠木盒子递给了苏念妤,苏念妤呆呆地看着那个盒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他见苏念妤傻傻愣住没有接过,便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开了盒盖,在漫天花火之下,淡青色的长剑在丝绒里静静躺着,剑长两尺,宽宽不过半指,光滑如镜的剑身上透着一行古篆,楚瞬召送自己的礼物居然是一把剑!
“我特地让人给你打的,和我的配剑龙雀一样也是陨神钢剑,我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九雏,取自九天之上,唯有凤雏的典故,回头我去武库找两本剑典给你练练,你喜欢吗?”楚瞬召说。
“你之前不是不希望我握剑吗?”
她从盒子里拿出长剑,陨神钢剑上显现水波状的纹路,她轻轻弹了弹长剑,眼里满是欢喜。
“我有一个很大的计划,在此之前我需要可以握剑的人……妤姐,我没办法向你许诺任何你想要的未来,因为之后我们面对的是整个南方,乃至天下,战火将会点燃,我们所到之处必然会引起战争,很多人会为了杀死我不惜一切代价,灾难将会与我们并行,即便是这样,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吗?”
“我只知道面前这个男孩救了我,他原谅了我的过去,给了我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哪怕之后是刀山火海也好,粉碎碎骨也好,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她抚摸着楚瞬召的脸庞,声音轻柔无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以大胤三皇子的身份起誓,你将永远守候在我身边,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有一席之地,我互相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风暴亦是晨曦,悲痛亦是喜悦,我们都彼此理解、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可遏制地欢笑了起来。
“我是你的了……”
两行清泪划过她的面容,但脸上的笑容幸福无比。
楚瞬召还想说些什么,一颗雪球砸在苏念妤的肩膀上,将她吓了个踉跄。
“石榴反了你!”
楚瞬召对着身后的女孩大喊大叫,但她却叉着腰不以为然道:“殿下偏心!殿下拿走了我们的饺子!偷偷送给她一把剑,我们也想要剑!”
“你连菜刀都用不好,还使什么剑?”
楚瞬召迅速拿起脚下的一团雪捏了个雪球狠狠地砸了过去,女孩灵活地躲开了,叉着腰对他勾了勾手指,好像在说你来砸我啊。
楚瞬召又捏了个雪
球追了上去,院子里顿时充满莺声燕语,和雪球击中地板的响声。
“你这丫鬟的主子还真不懂立规矩,待我好生将你教训一番。”
“殿下你来追我啊。”
男孩和女孩在雪白的世界中追逐着,夜穹之上花火闪烁,仿佛要将这个雪白的世界融入它们的光辉之中。
……
……
胤皇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肢,房内炉火不断,温暖如春,可他偏偏走出了温暖的御书房。
男人披着鹰羽外袍走到了空无一人的长廊上,他抬头看着漫天的花火,嘴角勾起一丝罕见的弧度。
“陛下……”
女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扭头看去,那个被楚瞬召称为柳姨的女官大人穿着一件华贵瑰丽的锦缎紫花宫装,紫蓝的锦锻抹胸衬着她雪白嫩滑的肌肤,外面裹着一件雪狐裘皮。
女人手里还拎着一壶冒着热气的小酒,身后是漫天雪花衬得女人尤为美丽,胤皇愣了一下,方才挠了挠头发说:“欢欢……你这些天还好吗?”
她笑脸迷人道:“陛下好多年没有这样喊过奴婢了,奴婢刚去了酒库温了一壶小酒,若陛下不嫌弃的话,能否去落水院陪奴婢喝上半杯?”
胤皇站在道路尽头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朕依你。”
在公主府的院落里,楚熏看着窗外的细雪,桌子上尽是精致糕点,几位蔷薇司的女官陪着围着公主一起坐着,还有陈豹恩也在,女孩们在公主面前放下了往日严肃的面孔,在互相争夺着一块温热的糕点,陈豹恩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温酒,看着窗边发呆的女孩笑道:“公主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
“滚滚滚,再敢调笑本宫全部给我撵出去讨饭!”
她闷声闷气地看着他们,虽然蔷薇司的官员们因为之前的事情被停职查办,楚熏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便趁着除夕前的日子让她们来公主府好好吃上一顿团圆饭,也算是自己的赔礼了。
原本她还想将小召喊过来陪她的,可自己找了他一下午都不见人影。
院子外传来了一声轻轻的脚步声,陈豹恩警觉地抽出金刀,这脚步声虽轻,但落在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的耳朵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人毫不见外地走了进来,女孩们看着那张坚毅俊美的面孔,纷纷扬了扬手,娇声道:“大皇子殿下,过来我们这里啊!”
楚熏瞪眼道:“过什么过,楚鹰仰你不找你的狐朋狗友喝酒了?那么好心来探望妹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们都回家了……”
楚鹰仰轻声道,找了个女孩多的地方坐了下去,熟练地挽着她们的肩膀,看着那漫天的花火,表情格外舒畅。
“真服了你了。”
她一边低骂着一边走到他面前给他满上一杯子温酒,接过妹妹递来的酒,对着她举起了酒杯。
太安山上,大神官郭躺在温暖的矮榻上,透着天窗看着那盛放的烟火,他拿起泛青的酒壶对着嘴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紫衣少女坐在他身边,拿着针线缝补着养父的袍子,她忽然停下动作,看着男人瘦削的面容问道:“爹,你说这天上的神佛过年不?会不会像我们这样烧鞭炮喝米酒。”
“神佛没有任何感情,他们不过年,他们只会创造和毁灭……除此之外便是守望。”郭的声音犹如梦呓。
“守望什么?”
“未来”
那无上的天穹之中,一双双赤红的手拨动着命运的命运的轮盘,神佛们漆黑的夜的眼眸凝视着天下的一切土地。
沉默已久的战火之轮被他们缓缓转动,他们期待在这片古老辽阔的土地上出现他们愉悦的至高之战。
他们已经计算好了一切,北辰七星在天下十五国之上盘旋着,此时此刻,墨星缓缓出现在了胤国的土地上,散发出冷寂的光芒。
神佛们凝视这那颗漆黑无比的星辰,缓缓地叹了口气,帝王们终究会在战场上相遇,带着他们的剑与火,血与泪。
但无论他们未来的命运如何,今夜这里的所以人都会平安幸福,祥和……
……
……
第八十六章 除夕
大樽凉帝三十八年,除夕夜。
将近子夜,洛黎城里家家户户都在守岁,鞭炮声络绎不绝代,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北域人岁惯吃饺子,盖取新旧迭,更岁交子也。又以白面饺子状如银元宝,一盆盆端上桌象征“新年大富,元宝滚进”之意。或包饺子也,又以数枚汤消毒后之硬币包入,谓先啖矣,则多挣钱。而南陆岁有食馄饨之俗,盖取其初之意。传世界生前是混沌也,盘古开辟,乃有宇宙四;长面,亦曰寿面。新年食面,为预祝寿百年。
据说这太古时,有一种猛兽之,散处于北域人谓之“年”。其容狞,性凶残,专食禽兽、鳞介虫,一日换一味,自磕头虫直吃到大人,使人言“年”变。后,人渐得其“年”之道,其为数三百六十五日窜至群聚啐一口鲜,且出没之时皆在暮夜,及鸡鸣晓,其遂还山中也。
此时刘康穿着一身皇袍,翘着二郎腿坐在矮榻上稍微休息,皇帝的穿的袍子上大多是黄色,也都是黄色为主,上面绣上龙纹。一般都是九条龙纹,八条在外,一条在里襟。当然,也有像庆安朝皇帝在袍子上绣满十二条金龙,刘康特地将先皇袍子上的龙纹去掉,绘上狼纹九条,八条在为,一条在里襟。
除夕是他这年最忙的一天,凌晨就得爬起来到宫殿各处拈香行礼,早上七八点后刘康来到殿中,由人宣读贺表,百官三跪九叩后,入座赐茶,等喝完茶,他又火急燎燎地回到寝宫,皇后后妃们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然后后妃各自回宫,皇子们行三跪九叩,接下来皇孙们继续叩拜,放鞭炮邀请各路神佛来宫中过年。
刘康并不信神佛,只是简单地做过样子罢了,之后便是家宴,大家都注意到了皇帝陛下的刻意缺席,并没有过多去询问,皇后招呼众妃子以及皇子们动筷夹菜,刘康总是不喜欢参加这些家族宴席,年年如此。
他坐在一座古朴的亭子里,看着水池里的流水发呆,像是一匹孤独的老狼。
此时玄袍男子带着一群侍从来到亭子外,行跪拜礼:“臣子叩见陛下,祝皇帝陛下新年安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去吧,这都能让你们找到孤,谢左你留下陪朕!”
刘康挥了挥手,斥退了那些侍从们,男子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毫不见外地坐在了刘康对面。
“谢左,这除夕夜来,你有什么事情?”
待到侍从离去,谢左方才出声:“我有很重要的情报汇报给陛下。”
“说。”刘康撒了一把鱼饵在池子里,群鱼越出水面争夺着,一时间水花四溅。
“先前我和陛下说的楚三皇子……觉醒了王息!”
刘康猛然转过身来,顿时吓出来一身冷汗,目光渐渐由不可置信变成了震惊,他看着谢左的眼睛问道:“王息……怎么可能?楚骁华生了两个男孩,两个都觉醒了王息!加上他自己,胤国境内有三位身怀王息的人!”
玄袍男子点了点头:“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但臣子的情报绝对是不会出错的,胤国大皇子觉醒王息的时候是十五岁,在云剑河战场上,而楚三皇子是在临安城里觉醒的王息,他今年才十六岁。”
十六岁,十六岁……刘康忿忿不平地看着池里的鱼,他在位三十多年,生了将近五十个孩子,孩子长大了也生了孩子,加上他的孙子整个刘氏皇族有将近两百多号人,可是一个人都没有觉醒王息,楚骁华就仨个崽子,居然两个都身怀王息?!
刘康之所以一直没有立太子,是因
为他的子孙里没有一个有王息之力,随着年岁的增大,自己体内那股王之力愈发虚弱,犹如残烛般,若是自己的子孙里再不快点出现能配得上樽国王座的人。
自己总会到苟延残喘的那一天,他的敌人便让冲进他的寝宫将他杀死,或者是他的子孙,只为了夺取他体内的王息。
他转过身来,目光渐渐趋向阴冷。
谢左很熟悉刘康这种眼神,一般被他这样长时间注视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刘康冷冷一笑:“孤知道自己这王位是抢回来的,可孤这体内的王息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但孤怎么都不肯相信,孤的子孙里面居然一个都没有觉醒王息!”
“王息乃神赐之物,陛下不可强求。”
刘康顿时有些烦躁,一袖挥出,强劲的气息冲至水面,将群鱼们打得四分五裂。
原本古意盈然的池子顿时变成如同宰鱼池般,片片血花落入池中,那些侥幸避过刘康轰击的鱼儿纷纷上前吞食同伴的内脏。
“这下子好了,金帐国名将郭尔苏在斩杀北蛮大君主后,夺取了他的王息,金帐国大君亲自将他收作自己的义子,日后很可能会将王位传给他,金帐国有两个带有王息的人,现在胤国有三个!以如今的形式,这北域的气运开始涌向胤国,我们虽与胤国为邻,可得不到一点好处!樽国的镇国气运被这两个国家彻底压制!只怕我们的国家会渐渐衰落,直至被胤国吞并!就像是西临那样。”
“孤知道自己的孩子都是一些废物,可孤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一个都没有觉醒王息!谢左,你说我们如何是好。”
“陛下淡定,您还记得臣子之前跟您说过,要将微微送去胤国吗?”
“你觉得楚骁华会愿意要她做儿媳妇吗?她甚至连公主的名号都没有,若不是她母亲以死相逼,孤怎么留她在宫里……”刘康忽然止住声音,眺望远方的天穹。
“没有公主的名号便办一个给她便是了,这对您而言很简单,臣子已经书信予楚骁华,臣子还特地去打听了一下,这楚三皇子并没有与谁定下婚约,应该是还未有心意的女子。我们如今还是胤国的盟友,若我们此次放低姿态,最好您亲自书写一封谢罪书,承认狼兵离北大屠杀的错误,想必楚骁华这等重情重义之人,会答应我们的请求的。”
他冷笑道:“认罪书?这离北大屠杀又不是孤下令的,孤又没有强奸那城里的女人,何来认罪。”
“可是臣子知道您的妃子里面有好几个都是来自离北,而且楚骁华认死了离北一事是您的责任,为了我们的兴国大业,还请陛下放低姿态。”
他的深黑瞳孔与刘康的眼睛对上,变得极亮,刘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谢左,你知道孤为何如此赏识你?”
“陛下收留了臣子,能为陛下出力是臣子的福气。”
“呵!你原本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可孤一剑杀了你的父亲,让手下强奸了你的母亲和姐姐,之后还拿她们去喂狼,何来的福气?”他反问道。
谢左默不作声,刘康继续说了下去道:“若你父亲当年不支持刘宜作乱的话,朕怎么下此狠手?我那儿子也是愚蠢,孤给他的东西才是他的,孤不给他敢抢的话,莫怪朕六亲不认,照杀不误!”
“谢左,你恨孤吗?”
“陛下做的对,父亲当年做了蠢事,该杀,陛下留了臣子一命,若父亲天上有知的话,也会感谢陛下的。”
“你明白就好,孤看
着你父亲这些年为樽国兢兢业业地份上,方才饶你一命,可你也没有让孤失望,你是孤身边的智将,孤信任你胜过孤任何的孩子,在孤留你一命后,经常会梦见你拿着刀来杀孤的情景。”
“臣不敢。”
“不敢?现在你不敢的事情已经很少了,你敢送孤女儿去胤国做奴做妾,说不定明日就将孤送给楚骁华表忠心,谢左啊谢左,你现在做的事情,孤当年也做过,你和孤是一类人,都能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断隐忍着。当年樽国的皇帝从我身上获取了很多利益,可他却将孤当成一条狗般随意差使,孤忍了很多年才找到机会将他干掉。孤之所以对你好,不想你变成曾经的孤那样,孤也是为了自己的命着想。”
“臣不擅长武斗。”
谢左这话落在刘康耳中不免有些虚伪,五年前,有个樵夫在焚鸟关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墓坑,内含大约六百人的尸体遗骸。他们被活活剥皮、被斩首、被排干血液、被丢弃作墓坑里,是当时的一害。
等消息传入朝廷时,刘康才知道焚鸟关有一条村庄的人尽数殒命,便让谢玄去处理这件事情,之后谢玄带着手下来到焚鸟关,发现了许多烧焦人骨残骸,他断定这村庄里的人一定是被人屠杀后煮食了,最后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关内的一伙贼人。
在他与那伙贼人发生冲突之前,那团伙里的老大还特地招待了谢左一番,这桌子上的熟肉自然也是人肉,手下们看着桌上的肉不免心悸,唯有谢左自然而然地切肉喝酒,与那老大交谈了起来。
食人犯立即给了谢左一个下马威,他告诉谢左上一伙来试探他的的捕快,被他就着肥肉和白酒煮了来吃,脑袋被拿去喂狗。
谢左听后不紧不慢地将两根筷子抛出,待到那老大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倒在了地上,之后谢左用五十匹黑马拖杀了剩下的贼人,带他回到宫中,满朝哗然,在这件事后之后他便有了血狼子的称号。
“孤不怀疑你的忠诚,若你真的有一人想杀孤的话,最后跟孤说一声,好让孤睡上几天安稳觉,能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孤觉得挺值的。”
谢左沉默了一下道:“陛下是大德大智之人,不瞒您说,我这次让微微去胤国,并非做妃子的,而是让她驾驭胤国的!我希望她能一直在楚三皇子的身边,驯服他,驾驭他,最终帮楚三皇子坐上胤国的王位,她需要在胤国建立自己的实力,之后她需要怀上楚三皇子的孩子,待到生下孩子,时机成熟之后,我们便让她动手杀了楚三皇子,之后我们里应外合,让微微为我们打开临安城的城门。”
刘康震惊道:“杀了楚三皇子?你以为楚骁华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儿子死在王座上吗?”但谢玄只是摆了摆手:“楚骁华和楚鹰仰会有人替我们去杀,眼下我们需要做的是尽快获得楚骁华的应允,将微微送到胤国去。”
“那小丫头片子何德何能做成这件事情?孤跟这个女儿一点感情都没有,她未必会答应去胤国。”
“陛下虽然御女无数,但论小丫头的心思还是臣子比较擅长,你只需要给她一颗糖,给她一巴掌,之后再给她一颗糖,她自然会乖乖地听你话,这件事情就交给臣去办吧。”
他无声地笑了笑:“像微微这样的女孩,是不会甘愿一辈子在深宫里度过的,只需要将这头小母狼放出樽国,她日后自然会叼着雄鹰们的尸体,在临安城城头上眺望狼兵到来。”
他眺望着远方的烟火,眼中如同燃起燎天烈火般,越烧越旺。
第八十七章 叶微微
大年初一,安清宫。
身形纤细的女孩从灶房里搬了一盆荸荠糕出来,这荸荠是乃是东浙的传统甜点小吃。
用荸荠粉蒸制而成,其色茶黄,呈半透明,可折而不裂,撅而不断,味极香甜,东浙国家家户户新年之际都会做这荸荠糕,据说这浙汉王迅游国家之际,其时,恰逢马蹄收获,浙汉王按当地习惯鲜食,觉清香甘甜,乃存鲜马蹄若干欲待后分食。
小时候时候叶微微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到这世界,直到母亲在一个寒冬的夜晚给她做了一盆荸荠糕,她第一次觉得活在这世界上是有意思的。
她以前可喜欢吃了,现在也不例外,吹干净石桌上的鞭炮屑。
她将木盘放在石桌上,抽出腰边系着的小刀,戳了戳荸荠糕的表层,在确定凝固好之后,便放下割下一条,卷在刀尖上慢慢嚼食,完全没有淑女的感觉。
等过了这年,叶微微就十七岁了,按照书里的说法这叫舞象之年。
在樽国,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谁不是小家碧玉,步履轻盈可人,吹个风会头晕,念个诗会落泪,用叶微微的话来讲这叫矫情!
叶微微从小没有和父皇吃过一顿年夜饭,甚至连下人也不会来送一顿饭食给她。
她昨夜听着屋外的爆竹声,屋内寂寂寥寥,单薄的锦被好似裹着一块冰般,她在被子里缩紧身子,对着天上炸裂的花火默默许愿,希望来年一切都好。
她去年也是这样缩在被子里许愿,可今年一样也过的不好。
母亲是位地位卑贱洗衣妇,被樽皇刘康喝醉后来到洗衣服房,见到叶微微母亲后酒后乱性,这才有了叶微微。
刚开始刘康还是会来探望着女儿,在自己最早最早的记忆中,她还记得自己骑在父皇的脖子上,万人之上的刘康趴着地上像是公马般嚎叫,很快他渐渐对孩子的娘已经没了兴趣,之后母女俩便住到了这最偏僻的太清院里。
这里据说以前是那些冷妃住的,后来有一个妃子思君生恨,便在门梁上吊死了自己,之后别说他爹,连那些太监下人都不想来,每逢过年佳节都是母女二人一同度过,做上一盆荸荠糕,给叶微微炸几个饺子,就着温热的米酒,这年就算是过了。
小时候叶微微不懂事,看着自己的兄长姐姐穿锦衣,骑高马佩宝刀,拉住母亲的袖子问为何都是父皇的孩子,自己却没有这些?
每次她问这样的问题,母亲总会蹲下身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叫她不要哭。
“微微,娘只是个普通的洗衣妇,不像你哥哥姐姐的母亲是名门闺秀,皇族贵女,他们有的东西你不要去想,也不要去争,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是安全的。”
她气不过,便去偷跑去她某个哥哥的寝宫里,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锦绣藤球后,将藤球抱着偷到了太清院里,在院落里头独自玩耍了起来。
母亲见到那个藤球之后,便斥责她是哪里拿回来的,年幼的她不知道一向疼自己的母亲为何要发那么大的火,便哭闹了起来。母亲一把夺过自己怀里的藤球,正要拿到灶房烧掉时,这太清院外来人了。
她的哥哥在丢失藤球之后,大发脾气,这时有下人来告诉主子刚才叶微微来过这里,他以为是主子喊她来的,于是便没有阻止她拿走藤球,之后这位兄长带着母亲和一群恶奴们气势汹汹来到太清宫。
当他们踏进来的那一刻见到叶微微母亲手里的藤球,顿时满地打滚,哭天喊地,要母亲为他主持公道。
那位刘康的宠妃命令下人将叶微微带走,她要亲自惩罚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母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恳求那位宠妃大人不要带走自己的女儿。
自己女儿做错的事情,她愿意以十倍偿还,这宠妃应允了,便让恶奴们将她带走,杖打三十大棍,至于那叶微微被锁紧房里,看着窗外母亲被带走的身影,泪流满面。
后来母亲是让人抬着回来的,趴着床上奄奄一息,身体僵硬无比,面无血色。
从此之后母亲的身体状况便一落千丈,有几次洗衣时不慎晕倒脑袋坠入水盆中,幸亏被叶微微看见将母亲救了出来,不然得被这洗衣水呛死。
母亲忽然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叶微微心疼母亲,每日跑到这御医房里,求着着里面的太医们给母亲开药,有个老太医见她可怜,便照着方子给她娘开了一副药,叶微微满心欢喜地捧药回去,不小心摔了一跤,满地的药草落在泥水里,她愣了片刻,嚎啕大哭……
哭过之后,她从泥水里捡起药草,拿回去之后细细清洗,煎好之后掰开母亲的嘴,灌着她喝下去,喝过药的母亲气色好了一点,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说想吃微微做的荸荠糕。
叶微微这才想起今夜是除夕,便赶紧起身,跑到灶房里削荸荠熬糖水。
床榻上面如草色的女子闻到了灶房里的香味,扭头看着窗外的落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八岁的的女孩扛着一盆子温热的荸荠糕推开母亲房门时,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从那个除夕开始,她没了娘。
至于她母亲的死,或许对这座皇宫而言只不过是多了一座土包子,但对叶微微而言,似乎这个世界都埋进了那个土包子里。
她抱着娘亲冰冷的尸体度过那那个新年,直到尸体的臭味被路过的太监闻到后,迅速去通报皇帝陛下,之后刘康亲自来到太清院,看见床榻上腐臭的尸体,以角落里骨瘦嶙峋的女孩。
她这些天都没有离开过这屋里,全靠一盆荸荠糕维持生命,她想自己若是吃完这盘荸荠糕后,过些日子或许就能看见母亲了。
当刘康让人将那具尸体搬走时,叶微微扑到父皇身上又撕又咬,活像头小狼崽,刘康没有推开她,像尊雕像般任其扭动,纹丝不动,之后叶微微泣不成声,口里反复念叨着:“为什么要生我出来……为什么要生我出来……为什么要生我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和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她的父皇是樽国的皇帝,自己却过得像没爹的孩子一样。
母亲下葬之后,刘康想让她去和哥哥姐姐们住在一起,叶微微脱下脑袋上的缟素白帽,继续回到太清院里,除了这里她那都不想去。
因为她觉得母亲的魂就在这里,这屋子里。
她割下一块荸荠糕扔到角落里,一头白狼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看着地上的荸荠糕三下两下地吞了下去,然后对着叶微微摇着尾巴,似乎在祈求下一块。
叶微微对着它舞了舞拳头,犹豫了一下,切下一块后扔向了白狼。
白狼毛色净白,眼睛又大又蓝,双目炯炯有神,它撒开腿扑到叶微微腿上又亲又咬,两人之间很是亲昵。
说来也巧,叶微微母亲下葬那天,狼舍里有一头母狼难产,一胎死了不少,唯独留下这一头小白狼,刘康瞧见后命人将母狼生生打死后,把这头小白狼送给了叶微微。
叶微微用浸泡过牦牛奶的温毛巾来喂这头小白狼,小白狼喝完牛奶之后蜷缩在她怀里,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她的手心,那可怜样子让她的心都碎了。
她给它取名叫毛毛,和她的名字一样,微微,毛毛。
她轻轻抚摸着狼头,忽然一声极为刺耳的嘲笑从身后传来,她扭头一看,大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她拉下脸来:“刘指卫,你不想一会被我追着打的话,快点给我消失!”
男孩也不生气,带着半分鄙夷的眼神看着她:“叶微微,你这条狗卖多少钱,我院子里那看门的狗几天前不知吃了什么,第二天便倒在地上没气了,刚好缺一条看门的狗,你说个价,爷有的是钱。”
此人也是刘康众多的孩子之一,比叶微微小上两岁,只不过他的命比叶微微好上那么一点,母亲是刘康某个被遗忘的妃子之一。
但仅仅只是这样,他每日能在这皇宫里出入自由,锦衣玉食,从来不需要像叶微微那样为吃饭发愁,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欺负他这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斩钉截铁道:“不卖!”
“叶微微,你有这东西吗?”
他满脸骄傲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叶微微眼角颤动了一下,不去看那猩红刺眼的东西,她娘早就死了,有谁会给她这东西。
“这红包是父皇今天特地亲自送来的,也不多,里面有一千两银票,就买你这条白狗,豪气不?”他大笑着,鼻子几乎要仰
上天穹了,其实刘康哪里会亲自送什么红包,只不过是吩咐手下的太监一户接一户地去送,他有五十多个孩子,孙子数也数不过来,这一路让他送去只怕老腰都得送断。
“说了不卖就是不卖!”
少女扬起眉毛怒目以对,白狼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对着墙角边的男孩龇牙咧嘴的,男孩顿时乐了,愈发兴奋道:“今儿我就是要将你这条狗带走,今晚回去涮狗肉,要不要带你一份,你养了它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她看着那可憎可恨的面孔,果然父皇的孩子和他一样都是一些混蛋,她对着白狼冷声道:“去!咬他!”
也不知它听不听得懂人话,总之叶微微说完它真的冲了上去,下一秒它已经扑倒他的肩膀上,张口便咬!
男孩看着这头大狼又哭又叫,叶微微也慌了,冲上去拉开了白狼,她虽然瞧着身材纤细,但力气可不小,她抱着白狼将它从男孩肩膀上拉开,那件针织红绣灰袍上全部都是血,男孩看着怀抱大狼的女孩,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你居然敢放狗咬我……你好大的胆子……我……我要告诉父皇,让她将你丢去喂狼!”
她瞧见他肩膀上有个小小的创口,原本这白狼只是用前牙轻轻啃了他一口,被他愣是挣扎弄得满身是血,若是下重口的话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他在地上呼吸急促地用手后退:“瞧你做了什么好事?你和你的狗一样都是坏东西,我要去找母亲!让她将你的狗活活打死!”
叶微微垂下脑子,用一种极为冷厉凝绝的目光看着他,就像看着戏台上的丑角般,男孩退着退着忽然后背重重地被敲打了一下,疼痛到极点的男孩愤然转身看着身后的人叫嚣道:“你们来得正好,这疯丫头放狗咬我,给我狠狠地将她打一顿,然后拿她的狗去炖了吃!”
那人用手杖的末端轻轻地敲打他的脸庞:“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面前这头可是皇帝陛下特地派人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冰原狼产下的后代,而且这狼肉可不同狗肉,吃起来酸涩无比,依我国法大樽,狼狗乃吾国之圣物,境内不食狼犬,若有见者,杖打三十大棍后,发配边!”
“谢左……大人!”男孩捂着肩膀,惊恐万分地看着他,谢左轻声道:“皇子殿下,你不会想公然违抗你父皇定下律法吧?”
悲愤不已地男孩捂着肩膀,即便他年岁尚小,可他也知道这偌大的皇宫里,最不能惹的人除了父皇,就是谢左,他气不打一处来,抓起地上的泥土朝着桌上叶微微扔去,随后便歪着身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叶微微抖了抖身上的泥巴,恼怒地放下白狼,恼怒地冲了上,却被谢玄拦住了道:“微微,算了。随他离开吧,像他这种人在皇宫里活不久的。”
“谢左哥哥……”
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男人陪她一同蹲着,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安抚着,动作轻柔无比,就着轻柔的晨光,男人额前有一缕分明的白发,肤色净白,看起来无比清秀,就像是翰林院里的儒生般。
但他经常携带的手杖实则是一把长剑,里面藏着两尺长的剑刃,有多少次谢左独自抽剑弑敌过后,在手下匆匆赶来之后,看着地上仍然在抽搐淌血的人,谢左伫杖而立,含笑待人。
她一看到他来了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他单膝下跪将她搂在怀里道:“没事了……没事了,微微你看我给你带来礼物来。”
他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红包,微微抹了抹眼泪,接过了那个红包,里面沉甸甸的,她立马拆开来看,谢左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喂喂,这红包一般不当着人的面拆掉,算了,你喜欢就好。”
落在她手心里的是一块海水翡翠,被玉工雕刻成狼头状,狼眼里带着一抹嫣红,这海水翡翠为翡翠的一种,有淡淡的蓝色,质地细透,是比较少见的种类。
而且这海水翡翠是玉中之王,冰种翡翠玉石中的少见品种,其颜色和透明度似海水之蓝色,似蓝色之幽灵,似瑰丽海蓝宝石之奢华,若拿到城里出卖的话,怕是黄金万两也很难买下去,谢左居然将这玉石当成礼物送给了她。
她满脸欢喜地放在手里把玩着,甜甜地笑着。
“谢左哥哥你最好了。”
第八十八章 玉环
她微笑道:“对了,谢左哥哥,我做了一大盆荸荠糕!我切两块给你尝尝。”
她刚才拔出腰间的小刀,发现木盘里的荸荠糕上覆盖这一层淡淡的泥粉,一定是刚才刘指卫扔出的泥巴溅到的,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蒸了一晚上的年糕被这样毁了,无比伤心,谢左站了站了起来,抽出手杖剑,一阵色芒闪过,极薄的荸荠糕如同纸张般粘在剑刃上,他将那层沾满泥土的荸荠糕分离了出去,剩下的都是干净的。
“谢左哥哥你教我剑术好不好。”叶微微崇拜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只是淡淡一笑,摸摸了她的脑袋:“女孩子还是不要学剑比较好,打打杀杀的不淑女。”
“谢左哥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她切下一块荸荠糕送到他口中,谢左想了想一边吃一边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有个妹妹。”
“没有。”她如实说道。
“我小时候背着她上街买糖葫芦的时候,不小心将她弄丢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他叹了口气。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
“微微?你今年多大了?”他看著她的眼睛忽然问道,叶微微扳着指头算了算:“过了正月十五,就算十七了,谢玄哥哥你呢?”
“二十有六了。”
“为什么不找个姑娘在一起呢?谢左哥哥你武功那么好,又是父皇身边的智臣。”
谢左一时间愣住了,说不出话来,叶微微知道自己又多嘴了:“对不起,谢左哥哥我……”
“我其实是娶过女人的,只不过她死了,死了很多年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长得漂亮吗?”
她鼓足勇气看着男人的侧脸,谢左眯着眼睛,好似在回忆:“她啊,长得并不漂亮,也不妩媚,和那些普通百姓家的姑娘没什么区别。可是她很温柔,从来会使什么小性子,每日睡觉前都会为我洗脚捶背,而且她的眼睛长得跟微微你一模一样,看见你总会让我想起她。”
谢左这番话让微微的心跳慢了半拍,她红着脸低下了头,腿边的白狼与主人的目光对上,看着主人满脸通红的脸蛋。
它误以为这谢左是来欺负她的,对着他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叶微微直瞪着它,白狼马上认怂了,细长的耳朵垂了下去,继续趴着她脚边。
“微微,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他站起身来,走到微微住的屋子里,打开了门,对着她比出了请的手势。
叶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将毛毛安置在院里,拎着裙摆走着小碎步跟了进去,叶微微住的地方看得出很长的世界没有修整过了。
门墙上的漆皮脱落得厉害,门前一个大水缸上青苔点点,青石板边杂草丛生,不时可以看见蝎子蜈蚣爬过的痕迹,而着屋里中间只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摆着两副碗筷,其
中一副已经落满灰尘了,剩下的便是一张床一堵衣柜,叶微微拿出毛巾擦了擦长凳说:“谢左哥哥你别嫌弃这屋里脏,我这里不常来人。”
谢左坐在了叶微微对面,女孩低下脑袋双手扭结着裙子,谢左清了清嗓子道:“微微,我今日有很重要的事情来和你谈,而且这件事情关乎樽国未来的大业,本来我是想让皇帝陛下来跟你谈的,不过皇帝陛下这些天日理万机,身心疲惫,所以这个丑人让我来当,希望微微你日后不要怪我。”
他这番郑重的语气让女孩心头一跳,什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还关乎樽国大业,自己只是个被父皇遗忘的弃子,这些年她从未和这父皇有什么接触,几次与他见面还是皇宫里的宴席。
父皇坐在长桌的尽头被妃子们包围着,身下便是无数和他开怀放饮的百官,自己却坐在最靠近的大门的地方,这里一般都是太监和下人才坐的,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以偷偷将毛毛带进来,一人一兽在宴席上吃了个痛快。为何过了那么久,父皇才想起自己?
谢左看着胡思乱想的女孩,侧了侧眼神,似乎并不准备打断,待到她回过神来:“谢左哥哥,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微微不会怪你的。”
他宽慰一笑道:“微微你对胤国的了解有多少。”
女孩想了想说道:“胤国好像是咱樽国的盟友,这个国家现任的皇帝很了不起,他在十八年带领军队挡住了金帐**队的入侵,之后还破天荒地和他们结为盟友,之后还和我们樽国结了盟,而且还将不可一世的西临国给灭掉了,父皇当时还出兵帮助他们,之后才有那场战争的胜利……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父皇从未安排过太傅传授我这些学问,我都是自己看书的学的。”
“微微真聪明,你讲的一点都没错,如今我们北域的形式已经很明确了,前些阵子,在北蛮与金帐国的持续两年的战争里,北蛮全境沦陷,其中就有胤**队的帮助,而金帐国皇室作为回报,将腾格尔大草原赠与胤国,同时献上无数的珠宝和牛羊,如今胤国可以称得上北方第一大国了,我们樽国如今却危在旦夕,国家因为离北一事在八年前和胤国闹得很僵,之后很可能被日渐强大的胤国吞并,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帮到你们什么?”
叶微微怯怯地看着谢左。
谢左斩钉截铁地说:“联姻,将你嫁到胤国去。”
叶微微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忽然慌了神,像一匹受惊的麋鹿般般。
“去胤国?我不去,我不去……我在那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微微!你听我说,这次虽说是联姻,但实则是让你去学习胤**制的学问,你在胤国不仅可以见识到大胤王朝的风采,还能研究他们的兵器,武法,你不是最喜欢看武典吗?临安城的铁荆楼有成千上万的武典,而且还是北域第一武库,同时可以为我们樽国打听胤国的真正实力,我们在临安城里安插了不少眼线,你虽说身在皇宫,但你
不是孤独的,我们会有专人帮助你做出你想要做成的事情,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微微你好好想一想。”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放在掌心里微微搓着。
“做了傀儡一般的妃子,还怎么练刀舞剑啊?”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谢左柔声安慰道:“这件事情陛下已经发了国书前去胤国,撤不了了。现在就等他们回复了,等过了年,陛下会将你亲自送到胤国,同时进行三王会谈,到时候金帐国的人也会来。”
“微微我告诉你,这次皇帝陛下为你选的人是楚三皇子,楚骁华最喜欢的那个孩子,我和陛下考虑了很久,这楚大皇子桀骜不驯,将你嫁给他的话很可能会被当做玩物抛弃,于是我们绝对将你押在楚三皇子的身上。这楚三皇子可不是普通人,他和你的父皇一样都是身怀神赐之物,而且我打听过了,这楚三皇子面如冠玉,儒雅可亲,你在他身边绝对不会吃亏的,而且你需要将他变成你的政治支柱,你要驾驭他,而并非成为一位闺房怨妇,你要在胤国朝廷建立你自己的势力,若你真的不喜欢这个楚三皇子的话,待到时机成熟,你可以下手杀了他。在床上杀人总比在床下杀人简单吧,你说呢?”
少女目光呆滞,脸色惨白,谢左定了定神:“我是说得太遥远了吗?没关系,你先去到他身边,到时候会有人教你这些的。”
一行清泪从她双颊缓缓滑落,这些年里谁都不在乎她,她也认命了,可如今他们还要压榨她作为女人的最后价值,她的梦想她的身体,她的一切,在所谓的国家大事之前都变得一文不值,她不欠那些人什么,凭什么要自己去做这件事情!?
“我不去,我谁都不会杀的……我……我不要你的玉环了,你走吧。”
“微微,你好好考虑一下。”谢左也有些焦灼地看着她,叶微微愣是摇头,还将自己送给他的玉环塞入自己手里,眼神倔强。
清晰的扣门声从身后传来,谢左眼神一横,低喝道:“谁?”
“谢左大人,皇帝陛下要你带微微去他寝宫一趟。”几位侍从在门外站直了身子,那是他的手下。
“我知道了,微微你的父皇要见你,不要苦着个脸,我和你一起去,就当做给你父皇拜年吧。”
他站了起来,看着惊慌失措的女孩。
“我……我不要。”
她拼命地摇着脑袋,但谢左将她拥进了怀里,轻声道:“就当为了我,可以吗?去见他一面,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顺手将玉环塞入她手里,用力帮她握紧,谢左身上那股温热的气息扑到她身上,她几乎要软在他怀里,她看着男人的脸,心里小鹿乱撞般,良久,谢左听见怀里的女孩低低地叹了口气。
“好……我去,待我换件好看点的衣裳。”
第八十九章 交易
“陛下一定要为臣妾做主,您看这疯丫头的狼将您儿子的肩膀咬成什么样了?”
刘康无比厌烦地看了女人一眼,但她的名字刘康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自己的儿子总是能认出来的,那男孩肩膀上绑着厚厚的丝绸纱布,病恹恹地缩再女人怀里。
这该死的女人,大年初一也不让孤睡个好觉,他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男孩的一声尖叫惊得他差点都矮榻上滚了下去。
“父皇!就是她!就是她放狼咬我的!”
他恶狠狠地看着躲在男人身后的女孩,叶微微脾气也硬,谢左说会站在她这一边。
“是你先招惹我们的,毛毛只是轻轻啃了你一下,是你将它吓到的!”
“微微?”
刘康回过神来,看着那纤细苗条的女孩,那妃子指着叶微微破口大骂:“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该和你弟弟这样说话,果然野种就是野种,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闭嘴女人,你是在骂孤吗?”
刘康用一个极为冷厉的眼神让她闭上了嘴,接着他坐直了身子:“谢左,带她过来让孤瞧瞧。”
“去吧,和你父皇好好说话,不要惹他生气。”
他轻轻推了叶微微的后背一下,她低着脑袋揪着裙摆走到了刘康面前,为了来见父皇她换上了最好的一条宫裙,上面绣满紫色的小花,但和这寝宫里的众人相比她倒像是落入凤巢的母鸡般,上不得台面。
叶微微玉粒般的白牙紧紧咬着下唇,刘康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肩膀,眼神有些空虚道:“你……长那么大了,为何你这些年不来看孤?”
叶微微不说话,紧咬的下唇渗出丝丝血迹,过了好一会他才说:“你跟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陛下!”
女人的尖叫打断了刘康心里泛起的罕见温情,刘康踏出一步,一股强劲的息流从身体了迸发而出,将女人震退了一段距离:“你若是不想孤将你废掉,就给孤闭上你的嘴!”
“微微,是你的狼咬了他的的肩膀吗?”他看着女孩的眼睛,声音低沉。
“是,可是是他先”
“刘指卫,你为何无端端地被她的狼咬了,孤是记得很多年前送过一条小白狼给她,那么多年过去了,这宫里不见其他人被她的狼咬了,为何偏偏是你!”不等叶微微的回答,他的声音落在那个所谓的儿子耳中,男孩站在母亲面前,用力指着叶微微大叫道:“是她放狼咬我的,儿臣本想找她玩,谁知她放狼咬我!”
“微微?是这样吗?弟弟来找你玩你放狼咬他?”
“骗子,他想将毛毛带走,他还说要吃了它。”
眼泪渐渐模糊了她的视野,男孩抽出腰间的玉块朝着叶微微扔去:“贱货!烂货!明明是你放狼咬我的!”
在那块沉重的玉块即将砸到她脑门时,谢左第一时间抽剑斩断玉石,站在了叶微微的面前:“陛下,臣亲自听到,皇子殿下是要将微微的狼买走,千真万确!”
见到谢左为她说话,男孩不可遏制地满地打滚,对着地板拳打脚踢:“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宠妃脸色苍白地抱住儿子,却不料被他反手一打,花了一早上时间盘好的发鬓散落披肩,母子俩看起来狼狈极了。
“带着这疯小子还有他母妃下去,孤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刘指卫一眼,两位强壮的太监架着二人离开了皇帝寝宫,男孩的哭声离他们越来越远。
寝宫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刘康疲惫地坐回矮榻上,对着谢左说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儿子,他和他的兄长一样毫不像话,我的儿子,我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儿子?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唉,不提了。”
“陛下消消气,只不过是小孩子胡闹而已,过几天就没事了,没什么严重后果,陛下忘了这件事吧。”
他对着刘康使了使眼色,刘康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还站在这里,他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亲切地问候着:“微微,吃了早饭没,你这肚子还饿不饿,要不要我让下人们拿些吃的给你,你喜欢吃什么?”
微微扭捏着,低头看着自己露出裙摆的绣花鞋,因为来的太匆忙了,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打理,在几缕俏皮的黑发在耳际边翘了起来,她鼓起勇气,看着面前这个几乎可以当她爷爷的男人喊了一声父皇,刘康连连点头满脸惊喜地握紧她的手。
“陛下,那件事情我已经和微微说了。”
谢左附在刘康耳边低声道,刘康看着面前的女儿思索了片刻:“这件事情,孤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父皇是指哪件事情?”微微一抬头,与刘康的眼神对上了,那如鹿般的眼眸微微泛红,刘康心头一惊,连忙抚慰道:“这些年父皇没怎么管你,是父皇不对,是父皇该死。”
微微看着他往自己脸上狠狠拍了几下,不觉温馨,只觉滑稽,她这辈子都在看人脸色做事,自然对这种装模作样的耍宝无感,谢左拍了拍刘康的肩膀,示意他说正事。
刘康揉了揉通红的脸颊,轻声问道:“今早谢左跟你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父皇这次特地帮你挑了一个好夫君,年少有为,而且还是胤国最尊贵的三皇子殿下,你做了他的王妃一定不会吃亏的。”
微微忽然倔强地抬起了脖子,语气平淡无奇,却带着十分的倔强。
“女儿不去!”
“不去?你和父皇说说为何不去,万人之上的王妃,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去做的,你看你的两个姐姐何等尊贵,不也是一样嫁给了将军吗?顶多被称为夫人,你想想日后你嫁给了楚三皇子之后,鸾舆凤驾,仪仗队伍,呼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且父皇看出来了,这楚三皇子日后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的皇帝,再之后你便是胤国的皇后了,这笔买卖只赚不赔!”刘康倒也不生气,眉飞色舞道。
“买卖?父皇是要将我卖给楚三皇子吗?”她死死地看着刘康,握紧的小拳头发出阵阵爆响,眼中只有空洞的凌厉。
刘康愣了一下,他商人的本质忽然暴露了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谢左连忙上去打圆场道:“微微,你父皇和你开玩笑呢?他的意思你日后做了皇后,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樽国的好处都是极大的,而且我们目前还不知道胤国的下一步军事行动,这种封闭对我们而言是糟糕的,若你做了楚三皇子的妃子,至少我们可以避免也他们的正面交战。假如你父皇将你随便嫁给一下世家子弟或者大臣,不仅对我们没有好处,对你自己也是一样的,你甘愿居于一室做妻妾吗?看着自己的丈夫将自己玩腻了之后,当成垃圾丢掉。唯有将你嫁给前景最好的楚三皇子,你在他身边才有形成制衡的机会,你才有可能翻盘!而且你在他身边能为你的国家获取大量的军事情报,我们将你嫁过去并非抛弃你,我们需要你!”
谢左不愧是谢左,一番娓娓道来之后,女孩微怒的眼神渐渐平息,她竟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刘康一面赞同这谢左的话,一面又有些不爽,他感觉谢左多多少少有些指桑骂魁,不过只要自己的女儿答应下来,骂便骂吧,反正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可父皇这些年对我不问不顾,忽然说要女儿去做王妃,女儿不担心这这是骗局,因为对父皇无益的事情父皇是不会做的,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心寒啊,你们想用我的时候才记得我,父皇对女儿的态度,便决定了为何如今樽国被胤国压制,父皇座下几十万的男人都没能让樽国强盛起来,如今却要靠我这弃子般的女儿,呵呵……”她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在这偌大的寝宫里回荡着,刘康沉默地看着她,将头偏过去。
身怀价值却被人利用与一无是处被人抛弃,哪个更痛苦一点?
谢左低低地叹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女孩会心一笑道:“以前有个宫女姐姐告诉我,女孩会哭才会有糖吃。你是樽皇的女儿,再不济也算得上是他的种,只是你遇事不吵不闹,只自己一味忍着让着,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担着,也不会学那些贵族皇女跑到父皇怀里撒个娇,他自然不在意你,我当然懂这个道理,我也想要有个爹喜欢我,我也想要到父皇怀里撒娇。”
“我问她那我该怎么做,她说你要学会争宠,学着打扮一下自己,至少看起来像一个公主,每天沐浴梳妆,不要老是一条裙子穿五天,你父皇有五十多个孩子,女儿却寥寥无几,男人一般是喜欢女儿胜过儿子的,你之所以如今如此境地,多半是你不会讨你父皇开心,
男人喜欢女孩无非就是那几点,美丽大方啊,温婉动人啊,你母亲是个洗衣妇这个客观条件你无法改变,所以你只能从你在自己入手,父女相伴之道本是一就是一门的学问,尤其在这皇宫里头,亲近总比疏远好,微微你还那么年轻,不要总是为难你自己。”
叶微微顿了顿,忽然笑了出来道:“只是这些事情我做不了,你告诉我要天天洗澡打扮,可是我屋里头连面镜子都没有,只能看着水缸里的倒影偶尔整理一下,而且这抬水也累人,我洗一次澡地去开云院里来回拎两三桶水,之后还得砍柴烧水,每天照顾自己都已经很累的,哪有时间做这些事情。
刘康很认真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像是一把小刀割这他的心,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欠着个女儿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东西了。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日后若我去到胤国,楚三皇子必定不会喜欢我,同样我也不会试着喜欢上他,谢左哥哥你说的对,与其做个闺房怨妇,倒不如做万人之上的皇后,楚三皇子日后欺负我的话,大不了将他一刀杀了。之后父皇你会来救女儿的吧?”
刘康忽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女儿,她的眼中此时流淌着太多的情绪了,悲愤哀伤,冷漠无情,他点了点头道:“父皇会支持你的一切行动,你放手去做便是了。”
“父皇,我相信你。”
她轻轻一笑,可那个眼神却包含着无数的不信任。
“等过了年,父皇会亲自带你去胤国,保证你在路上不会出什么事情,你这些天就在皇宫里好好玩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知道这皇宫里有些人待你不好,谁这些日子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往死里打,要是是你的哥哥弟弟再来欺负你,你就来了告诉父皇,父皇帮你教训他们。”刘康难得露出了宠溺的这一面。
叶微微沉默了好一会:“走之前我可以见一个人吗?”
“谁?”
“柔娘,之前照顾我的老婢女,她眼睛瞎了之后被人赶出了皇宫。”
“当然可以,谢左,吩咐两个侍女去微微的院落里,将她的东西收拾好带到云妃的寝宫里,孤还是比较信任她的,让她这些日子好好照顾微微。”刘康并不知道她口中的柔娘是谁,只得胡乱答应一通。
叶微微难得地没有拒绝,她默默转身离去,没有向刘康离开行辞礼,谢左伸了伸手,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刘康瞄了他一眼,君臣二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我不欠你们什么。”她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陛下,对微微的表现,可否满意。”过来很久之后,谢左才开口说道。
“谢左,若是这次微微去了胤国之后,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死在了胤国,我必定会一剑杀了你。”刘康的声音如同嚼碎钢铁般狠厉。
“陛下现在才对微微表示关心,未免太迟了吧,她会照顾好自己的,无论陛下信不信任我。”他看着女孩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理直气壮地看着刘康。
“我不知道陛下如今担忧什么,微微现在答应了我们的条件,目前便是等胤皇回复了,目前虽说是大年初一,但陛下不要老是闲着,抽点时间帮微微想两个好听的公主命号,同时将她的名字纳入皇族庙册里面,还有那封认罪书,那是决定楚骁华肯不肯接受我们条件的根本,望陛下斟酌时间。”
“谢左你个小混蛋,我最后的女儿也被你送去胤国当人质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也将孤送过去?”
“女儿这种东西没有可以再生,但兴国大业的机会不是每次都能有的。我希望陛下能注意身体,少行男女之事,这场隐匿战争需要持续很多年,若您过几年便驾鹤西归,谁给远在胤国的微微提供支持,如果您真的爱惜女儿的,请为了她竭尽所能地活下去吧。”
“妈的谢左,你好大的胆子,敢咒老子死是不是?”刘康顿时恼羞成怒,拿起一旁的紫铜檀木暖壶朝着谢左扔去,被他轻轻一转身便躲开了。
“臣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他微微鞠躬行礼,转身离开。
刘康看着忽然静下来的寝宫,哑然无言。
第九十章 白马游江越
她慢慢走到皇宫的长廊上,此时寒风呼啸,残雪遍地,混杂着满地的爆竹屑,这皇宫里原本是不让点爆竹的,只不过这宫里的皇孙大多年纪尚小,让丫鬟从皇宫外偷偷给自己带。
她明明也是个孩子,可如今偏偏要为什么兴国大业远嫁胤国,自己一开始便没有欠他们什么,如今这份苦差事偏偏落到自己头上。
她越想越气,朝着廊柱狠狠地踢了一脚,绣花鞋飞了出去,落在遍地白雪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忍着赤脚的寒冷,一蹦一跳地来到雪地里,忽然被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趴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小脚露在雪地里,洁白胜雪,像一朵盛放的莲花,脚心被冰雪一激,她整个人瑟瑟发抖,三下两下穿好鞋子会太清院里。
这院里虽然偏僻,但位置却极佳,坐北朝南,冬暖夏凉,白狼老远地从角落了里来出来,扑到主人怀里,叶微微抱着它的脑袋,将脸庞埋在它的皮毛之中:“你倒是悠闲自在,毛毛,父皇要将我卖到胤国去当王妃,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白狼不会说人话,自然没法回答她,它看着主人忧愁的脸,只得低低呜鸣两声.
叶微微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和他们不一样,说什么政治支持,到时候丢我去胤国后便不问不顾,我在这里没人疼没人爱,你是我去了胤国之后,会有人喜欢我吗?”
“你呀,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弃子,娘亲早死了,没人欺负便是三生有幸了,还谈什么喜欢,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楚三皇子……毛毛你说他的样子长得好不好看,谢左哥哥说他比我小一点,你说他会喜欢比自己大的女孩吗?还是说像刘指卫那样蛮横无比。其实他长得怎么样都无所谓,要是以后能对我好就行,对我不好也没关系,不要欺负我就行了。”
她紧紧抱住白狼,顿时觉得怀里暖极了,小时候她都会将毛毛放下被窝里,当时它好像一个滚圆的小雪球,现在是怎么长得那么大的?明明自己经常都没有让它吃饱饭。
“跟着我这个主人是不是经常饿肚子,你放心,我这次去胤国一定会将你带上。等去了那边之后让你每天有肉吃,顿顿胖三斤,我是你主人,我自然不会将你抛下,你说好不好。”
“我只有你了……”
她的泪水渗入白狼的皮毛之中,它扭头伸出温热地舌头舔她的脸,轻轻一刷,泪水都被它吞到肚子里面去了。
外头的谢左靠着门墙默不作声,身后是一排整齐娟秀的侍女,雍容华贵,手捧华裙。
……
……
楚瞬召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身下白马悠闲策步,与身后女人背靠背对着,那云袍女子腰佩长剑,长发披肩,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细细舔食,在这两人在这街道上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众人路过纷纷看着这白马上的一男一女,少年那双紫瞳为那俊美的面容增添些许神秘感。
女子与少年背对背坐在马上,裙摆中露出白得透明的小腿,赤足一晃一晃的,一双明月贴胸前引得一些男人对着她吞了吞口水,但相比之下,似乎少年的容貌更胜女子一筹。
这对好似神仙眷侣般的男女,身后跟着一百多号的大胤轻骑,清一色带着铁鹰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具下的容貌,领头的魁梧汉子好似一座凶神,旗下的轻骑刻意与不远处的男女拉开距离,生怕惊扰到他们二人。
目前的轻松状态不是便宜得来的,再此之前,楚瞬召反复磨破了嘴皮子才向父皇申请了去江越的机会。
当时胤皇便纳闷的看着他,不知这孩子为何偏偏要去江越,后来心想让他出临安城转转也好,总比之前要死要活的跑出去,于是便准了,这让楚瞬召抱着他高兴了好几天。
但楚熏知道后百般阻拦,认为父皇怎么可以随便让自己一个人出城,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楚瞬召当时还理直气壮地告诉她,谁说他是一个人去的,有苏念妤陪他一起去,而且这苏念妤本身也懂剑术,两人在剑术的造诣虽然不高,但是自保足以,此处前往江越都是走大道,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还能迅速赶去下一个驿站。
楚熏听了之后更加生气了,她瞪着自己说你想去江越可以,这大胤王朝高手众多,你为何偏偏要选她陪你去?
楚瞬召当时就来气了,还差点和姐姐大吵了一架,之后楚鹰仰出来劝架反倒被妹妹骂了个狗血淋头。
后来楚瞬召和姐姐达成协议,可以带着苏念妤去江越,但是必须
让一百轻骑兵跟在你身后,之后楚熏还不放心,还派了一位凶神般的武臣当领队,说是可以吓怕路上的坏人。
楚瞬召扭头看着身后整齐的方阵,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一百轻骑兵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姐姐布置到派遣了多少死士跟着他身边,生怕有一点风吹草动伤了自己。
就前天晚上自己在酒馆借住的时候,夜半尿急去如厕,带他走出酒馆的长廊即将来到茅厕时,他忽然感觉周围有一股气息缓缓流动,自从觉醒王息之后,他对周边环境的感知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当时他从草垛了捡起了一根棍子,鼓起勇气地推开了茅厕的大门,差点让他直接吓出尿了。
这小小的茅厕里居然躲着三个蒙面黑衣人,惊慌失措的他举起棍子就要敲下,一人居然从怀里拿出一块铁鹰牌,告诉自己他们都是公主殿下派来保护殿下的,殿下不必担忧,当初他战战兢兢问他们到底姐姐到底派了多少人来保护……哦不,是监视自己。
他们三人初略的算了一下,差点将楚瞬召吓昏了过去。
一百八十三人!这小小的酒馆里面居然藏了那么多的死士!他们是老鼠吗?
之后楚瞬召回到被窝里,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夜无眠。
想着想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被苏念妤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将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故作凶恶地说:“小孩子不许老是叹气,叹一口气老一天,很快你比我还要老了!”
糖葫芦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几乎伸出舌头就能尝到那股香甜,说实话姐姐还是不信任自己,那天晚上自己一人干掉了那一百多号的西临人,那股子成就感让他感觉能与所谓的西临剑神齐肩,万一遇上什么险情的话,拔剑就干!干不过就跑,只是一个冲锋的事情。
他身下这匹一字板肋玉麒麟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先前被一个小屁孩往它屁股上扔了一块石子,受惊的白马愣是带着自己和苏念妤疾驰冲锋整整二十里!身后轻骑猛然追赶,居然连马尾都瞧不着,下马后的自己和苏念妤扶着柱子吐了好久……
这一路出行,无灾却多难。
楚瞬召瞥了瞥苏念妤手上的糖葫芦,张嘴便咬下一颗吞入口中,苏念妤拿出手帕细细擦拭着他嘴角的糖渣子,轻笑道:“对了小召,我一直都没有问你我们问什么要来江越,仅仅只是出来玩吗?”
“当然不是,若是想玩的话,临安城可比江越有意思多了,不瞒你说我这次是来找一个人的。”
“找谁?你知道他在哪吗?”
“呃……这个还不知道,有人告诉我他就在江越,于是我便来碰碰运气咯,要是找不到的话就当陪你出来玩咯。”
他用鼻尖轻轻蹭了她的脸蛋一下,苏念妤忽然乐了,转过身来将自己的脸贴着他后背上。
苏念妤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体香,或许是和她每日浸泡花浴有关,即便之前身处风月之地,但她对身体的每一寸细节都保养得很好,也不会随便让那些熟悉的男人碰自己,像是一尊精美的瓷器般,永远完美无瑕。
“妤姐,你不要这样,你看我们后面还跟着那么多人,或许里面还有我姐姐安插的眼线,要是回去之后他们告诉我姐姐我就惨了!”他无奈道。
“你就那么怕你姐姐啊?”
她微微撅起嘴唇,在苏念妤看来,楚瞬召平日永远都是那个温柔胆小的男孩,但他总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最惹她怜爱的便是他身上那股子单纯和坚强。
每次自己梦见他的最多时候,总是他拿着长剑站在自己面前,口里念叨着妤姐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她的脸上洋溢这幸福的色彩,轻声喃喃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那么好的人,你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刚好被我碰到?”
“妤姐,你会骑马吗?”他忽然问道。
“那要看骑的是什么马了,我从小就在青楼长大,有些姐姐的马术可是一流的,要是你愿意的话不如我们晚上”她一口咬碎糖葫芦,眼中百魅横生。
楚瞬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骑正经的马。”
女人愣了愣,一笑置之。
“好啊,你教教我呗。”
于是二人便换了一下位置,苏念妤坐在前头笨手笨脚地拿着缰绳,楚瞬召轻轻握着她的手:“ 你必须要感觉自己是坐在马鞍上的,必须坐在马鞍座的最深部位。同时你的上体必须保持直立,头保持正直,目视前方,身体的重心均匀地落于两坐骨上,你会感觉你的体重被坐骨两侧平均分担。身体在
保持直立的时候,应放松不紧张。大腿和膝关节自然放松地附于马脚掌,同时踩在踏板上,你可这样可尽最大的压力保持马镫在适当的位置。将你脚掌应始终保持水平,脚踝部稍弯屈,脚跟略低于脚尖,如果从侧面看,耳、肩、髋、脚跟可以呈一直线与地面垂直。”
“你嗡嗡地说一大堆,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握紧马缰,生怕这匹白马又想上次那般撒腿就跑,男孩将下颌放在她肩膀上:“你的体重偏向不要马体一侧。这种情况下可能由乘坐不牢,保持不了平衡或两镫革长度不相同而造成,容易增加马匹的疲劳及造成一侧的鞍伤,你是练过剑的,应该知道如何保证直线上的平衡。”
“你的双手要对握,让缰绳从小指与无名指间绕过。双拳在髻甲处保持直立,拳心相对,两拳相距三个拳头的距离,距小腹或前鞍桥同样也是三个拳头。持缰的双手,想像手中握着两颗鸡蛋,轻轻的,安全的握着它们。”
“你这样很容易将它勒死的……”
“它叫了!它叫了!”
苏念妤的惊呼引得周围一阵人注目,男孩手忙脚乱地牵着缰绳道:“不要慌,镇定!镇定!”
这一幕让不远处的轻骑部队看得一阵目瞪口呆,甚至很多人都在面甲下笑出声来,尤其女人胸前那阵荡漾,那才叫一个精彩,那位络腮领军回过头来瞪了他们一眼,方才叫他们闭上嘴巴。
他们这里很多人都是看着楚三皇子长大的,也和大皇子殿下一起上过战场,如今这楚三皇子携女出行,他们这些算是半个哥哥的人守着他的后背,就像是在战场上守着大皇子的后背一样,这就是他们天大的道理,说什么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到楚三皇子。
一个胆子大的轻骑策马来到那领军前轻声道:“头,你看楚三皇子和那小娘们多快活,什么时候也带弟兄去楼里,这一路陪跑倒也风平浪静,这大胤境内谁敢伤了楚三皇子,不如今晚我们去楼里瞧瞧,我们可好久没有开荤了。”
领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想开荤是吧?他俩就在前头,你上去和楚三皇子说去,老子可是有家室的人不想和你们同流合污,你这一去一回,回去之后让我如何在我娘子面前抬头做人?”
那人也不腻歪,扯了扯嘴角:“这临安城离江越可是有整整六百里,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而且这江越的女孩可不比临安城里的差,价钱可是差了一大截,头你不动心我早动心了,这楚三皇子人好,我这就跟他说去。”
说完他轻轻策马上去,谁都无法想象那冰冷森严的面罩下,该是一副多么下流的嘴脸,领军恼羞成怒拉住他的肩膀:“你小子要是敢上去讲这些浑话,你看老子之后不把你身上三条狗腿都打断腿!尽想些驴事!”
身后一众轻骑哄然大笑,那人叹了口气道:“这人活得连头驴都不如,头你得可怜我们这些没钱娶老婆的小弟啊,赏口荤的都没有。”
领军往地上狠狠地啐了口炭:“想做驴是吧?你现在给老子从城墙上跳下去,投胎时记得上辈子的遗愿是做一头驴,没准老天爷应了你,做头公驴倒好你自己寻开心去,要是做了母驴……呵呵。”
“我这辈子睡过的女人数也数不过来,万一下辈子当了母驴,也算遭报应了。头,老实跟你说的,我喜欢你妹一直很久了,只是小弟这荷包漏风,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娶她,不如这次回去头你免了小弟的彩礼钱,让小弟将她娶过门,小弟下辈子必然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那领军忽然扯紧缰绳吼道:“好你个李锤子!打主意打到我妹妹头上了!你要不是上次在她面前耍了一次鸟枪,她至于对你念念不忘吗?老子告诉你,你这辈子拿不够两百两银子别将将她娶回去!”
那人低低骂了一句你妹下面是镶金的吧,附近的轻骑笑得更欢了,领军扭头低喝:“他妈的敢再笑今晚给我睡马厩去!”
众人一片哀嚎。
那李锤子扯了扯领军的袖子:“头……”
“头什么头!看见你我就腻歪。”
“头,楚三皇子和那小娘们跑掉了。”他指着前方的道路,领军扭头望去,尽头只剩下一个白色小点,依稀可以听见男孩传来的哀嚎混杂着女人的尖叫,想必又是胯下那头白马受惊了……
“还愣什么!追啊!李锤子我之后再找你算账!”
众人猛抽缰绳,黑马嘶吼,冲锋之际扬起片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