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天启王座TXT下载天启王座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启王座全文阅读

作者:爱你三千遍     天启王座txt下载     天启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黑牢

    临安城,黑牢。

    秋夜的雨一直下个不停,牢房里的草席发出酸酸的霉味,那些犯了事的犯人们不时会狠狠敲打铁栏,对着狱卒骂爹操娘的,狱卒也不想理会他们,这样阴冷的天气倒不如喝两口热酒,比殴打犯人来地痛快。

    他喝下满满一壶子黄酒之后,似醉如痴地拔出腰间的长棍对着铁栏就是一顿猛打,不停地喝骂道:“谁他妈再给老子吵,赶明儿都拿去砍头!”

    关在黑牢什么人都有,小到市井流氓,大到豪门贪官,可能隔壁的人在不久之前仍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因为被查出走私丝绸便关在这里。

    有钱的没钱的隔着一堵墙,有权没权地也隔着一堵墙,他们也不腻歪,这些平日里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此时隔着铁栏在聊天,在这里一头半月之后,居然慢慢熟络热闹了起来,看起来和普通的茶馆只缺一壶茶了。

    “老头!你干哈被关在这里?”

    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伙子朝着对角处扔了一块石头,老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子你休得无礼,我乃朝廷三司使掌全国钱谷出纳,均衡财政收支,正二品!”

    “说的那么文绉绉的,就是帮国家管钱的呗!厉害啊老头,你贪了多少?”

    “也就十几万两吧,没啥机会用,可冤了。”

    老头挠了挠没几根头发的脑袋。

    “厉害老头,你贪的钱够我们村子吃上好几辈子了。”小伙子笑道。

    “你又干啥被关进来的。”

    “不就喝醉酒杀了几十个人吗,可冤了我跟你讲。”

    他学着老人的语气说道。

    “吵什么!”

    狱卒狠狠地将木棍敲在铁栏上,将那老人吓得不轻,那小伙倒也见怪不怪了,目光飘离不定,他忽然瞥见牢房深处那人,满身血污,草絮和血泥粘得满脸都是,虽说脏臭,但瞧着那身段脸蛋,可是美人胚子啊,那小伙身体一阵燥热,摸了摸鼻底目光猥亵地看她:“美人!抬起头来让爷瞧瞧!”

    但她被铁链挂在墙上,黑发披散,她从前何等风光绚烂,如今却落如此下场,也算是报应了,像她这样的女人,也没资格抱怨什么了。

    小伙的话将牢房里的男人情绪调动了起来,他们纷纷探出头来瞧着她,嘴里嚷嚷不停:“美人!看我这里,爷有宝贝让你瞧瞧!”

    “看这里美人!爷的鸟可比他的大多了!”

    那粗汉从裤裆里掏出那**不停弄着,目光下流。

    “放屁!”

    另一个男人狠狠地在地上吐了一口痰。

    “对啊美人,你看我们这里的人横竖都得拿去砍头的,让我们死之前快活一回又如何?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我们总比在你死后便宜仵作好吧。”

    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目光空洞,耳边狠狠传来一声爆响,那是狱卒发狠敲打铁栏的声音:“谁再不把鸟收起来的,老子见一根砍一根,挑出最大的那根拿去当下酒菜!”

    犯人们立马不吭声了,一

    阵把裤头绑好的声音,狱卒来到苏念妤的牢房前低声道:“等一下陈大人要见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走之前他看着那曼妙的身段吞了口口水,若不是看在陈大人的份上,真想打开牢门扑倒她身上放肆一番,反正以往在狱里玩弄几个狱女侍稀疏平常的事情了,等陈大人下了处斩的命令之后,他便在处刑之前好好玩上一番。

    苏念妤沉默不语,此时批头散发的她看起来更像女鬼般,那长长如羽毛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爹娘死了,老仆人死了,葛平离开了,甚至连小隐子这个最最无辜的人也离她而去了,她真是一个不详的女人啊,将身边肯亲近她的人接连害死……

    她失去了一切足以活下去的意义,这里好冷啊,可她连抱紧肩膀缩在墙角的机会都没有,冷风呼呼地从漏风处吹入。

    她很久之前总是做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坐在一间冰冷的屋子里,任她大声呼唤依旧四处无人,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屋子外面不止的暴雪,万籁俱寂,她害怕极了,躲在角落里低声哭泣,能抱着自己的肩膀取暖,希望等雪停了之后一切都好了。

    但梦终究是梦,待她从床上惊醒时,被子依旧是冷冰冰的,窗外下着鹅毛大雪,她没由来地想起她的父母,孤零零地死在雪地了,但好歹也是家乡啊。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不详的女人,跟她一起的人都要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一天死在异国他乡里,经过她坟前的人都不知道她是谁,没有人回去吊唁她,没有人会记得她……像是绝对的死亡般。

    自己死了也好,至少不会再祸害别人了,其实这一刻她早就在等待了。

    她微微闭上眼睛,回想起两天前的傍晚,在浴室里的烛光下少女微湿的衣裙和稚气的笑脸,回想着她最后一次伺候她洗澡,回想着楼里的一切,她的窗户上那盆盛放的水仙。

    夜幕下的临安城泛着辉光,她在床边弹着琵琶优雅地演奏黄仁大师的城头望月,她长发低垂在肩膀上,男孩睡着她床上呼吸匀称,她弹奏的时候一直看着楚瞬召。

    他是个很单纯的孩子,这让苏念妤多少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温柔且完美,善良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她被他的灵魂所吸引,反正如今便是那说死便死的命,当不如带着这份记忆来到佛道轮回之前,下辈子不当琴姬,不做刺客,只想当一个个普普通通的漂亮女孩,或许还能遇见像他这样好的人。

    小召……我对不住你,我欺骗了你,隐瞒了我的过去……忘了我这样的女人吧,以后会有比我更好更漂亮的女孩来到你的身边,我不值得你去牵挂。

    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苏念妤还处于半梦半睡之间,她头脑发昏,嘴唇干裂,沉重的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盆冷水狠狠地打在她身上,她尖叫了一声,水流将她身上的污泥冲走,诱人的曲线在冰冷中剧烈地颤抖。

    一阵温暖的光打在她身上,那是陈豹恩手中的火炬:“公主殿下,就是她。”

    她虚弱不堪地抬起了头,看见那人掀开了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美丽但却充满英气的脸,她依稀从她的眉角之间发现了与楚瞬召相似的影子,

    她撩了撩耳际的黑发,一举一动异常优雅:“原来我弟弟就是喜欢上了你这样的女人吗?闻起来一股死老鼠的味道。”

    原来她是楚瞬召的姐姐,胤国的二公主殿下,她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妙目低垂。

    “都怪楚鹰仰那个混蛋将你带到我弟弟身边,原本我以为你只是个琴姬,可是你的过去比我想象地还要糟糕。”

    她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轻笑道。

    “我的过去?你懂什么?公主殿下!

    ”她冷冷地笑了,将公主二字咬音极重。

    “大胆!”

    陈豹恩抽刀喝道,但楚熏抬起来了手制止了他的行为:“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她听着着似曾相识的话,苦笑不已。

    “我知道还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存在于临安城里,你将她们的存在告知于我,我便饶你一命!然后给我永远滚出临安,滚出胤国,可否?”

    她倔傲地抬起了头道:“要杀便杀,我苏念妤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情。”

    这话落在楚熏耳中颇为有趣,忍不住讥笑道:“苏姑娘,省省你的骨气吧,我不知道该可怜你还是我弟弟了,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触他。”

    “你知道吗,小召他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关于他身边的一切,说过关于他的梦想,他不想做一只永远躲在姐姐裙子后面的小鸟,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遨游天下,可你一直都在束缚他,就像现在这样,你杀了我又如何,你永远都不了解他!即便我死了他还是会记得我,这便足够了。”

    “我了解他!”

    苏念妤这番话微微**到她了,她一把捏住她的喉咙,但苏念妤依旧不怕,一个劲地嘲笑道:“你本该是他最亲近的人,可你去一直去压迫他欺负他,他怎么不害怕,怎么不会需要像我这样温柔的姐姐。”

    “怀抱?你对他做了什么?”

    楚熏愈发凶狠地捏住她的喉咙,她满脸绯红,拼劲全力地靠近楚熏的脸庞,用极其暖味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道:“你也爱他不是吗?可惜你们只能是姐弟。”

    这句话就像一条危险的毒蛇钻入楚熏心中,苏念妤轻笑道:“你爱他……即便你们是姐弟又如何,爱就是爱,像他这样善良的男孩每个女孩都会爱他。可惜你的爱太过凶狠,他只是个羽翼尚未丰满的孩子,你的爱将他生生吓跑了!”

    她最终松开了手,眼中闪过一丝残忍:“你真的是个很危险的女人,看来本宫不能留你。”

    陈豹恩顿时领会了她的意思,吩咐手下去准备工具,让楚熏失望的是,苏念妤对自己的将死似乎并不怎么害怕,虽然她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极其可怕的下场,但她曾经被当成刺客培养,骨子里面的那股子冷静此时起到了作用。

    “将这女人处以大辟之刑,先斩后奏,父皇会理解我的。”

    她转过身去,对着阴影中的陈豹恩命令道:“就算是那漫天神佛下凡救她,我也要取下她的脑袋!”

第六十二章 勇者无畏

    楚瞬召在皇宫里奔跑着,没有穿那件象征皇子身份的紫金鹰袍,只穿了了一件朴素的白袍。

    他现在心里很慌很乱,就像是里面开了一个大洞,苦涩的水缓缓从其中流出,怎么堵也堵不上,他去了公主府,门外的丫鬟告诉她公主今日很早便出宫了,仍未归来。

    楚瞬召心中有什么东西骤然炸开,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慌乱地想着,猛然地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在他即将摔倒之际,那人猛然拉住他的手将他拽稳了:“三皇子殿下……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卫胤哥哥!”

    他不说话,在对方面前低着脑袋,他比苏卫胤高那么一点,即便是低着脑袋苏卫胤仍然可以看见那双瑰丽的紫瞳在黑暗中闪烁着,他摸着楚瞬召的肩膀,低声道:“你看起来很急,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吗?”

    “我……”

    他感觉那些悲伤的事情瞬间涌到嘴边,但却不知道如何向对方吐露,虽说西临国已经沦陷,但父皇依旧按照皇族之礼相待,可以让苏氏兄妹任意出入皇宫,苏卫胤看谁都是一份冷冰冰的样子,唯有在他和苏幼奴面前才会展露那稀少的笑容,即便如此他还是个很可靠的人,随时从未参加过战役。

    胤国临安城每年的比武大会上都有他的参加,往往一路打到最后只剩下他的和大哥二人,每当这个时候苏卫胤也不纠结,直接将鬼头刀收入刀鞘之后扬长离去。

    虽说是比武大会,但他是楚鹰仰的侍从,本就不该对主子拔刀相对,之后楚鹰仰便会赏赐他许多金银珠宝,表示答谢,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武力弱于楚鹰仰。

    “你需要我帮助吗?”他忽然问道,楚瞬召对上了他那颗纯黑的眸子道:“我……需要帮手,而且我还想卫胤哥哥你带我离开皇宫。”

    “帮手?你要离开皇宫作甚?”

    他眉毛一挑,看着月光下的男孩疑惑道。

    “我……”

    楚瞬召叹了一口气,索性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在这一过程中,苏卫胤的目光变得古怪,半分惊讶,半分迷离,良久,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如果换做是我的女孩被这样对待,我也会去救她的。”

    “卫胤哥哥你愿意帮我。”他恨不得现在给他一个拥抱,虽然卫胤哥哥一定不会喜欢的。

    “我可以带你离开皇宫,我知道一个地方,就在寒月湖附近的林子里,那里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离开。可这件事情我没办法帮助你,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仍旧是以罪人的身份存在于临安,假如我参与了这次行动的话,很可能会将自己和长燕陷入困境……你是楚骁华的儿子,哪怕将临安城翻过来他也不会迁怒于你。”

    他的声音依旧冷漠。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脑袋上,如果只凭借他一人的力量是很难救出苏念妤的,他狠狠地握紧拳头,沉默不语。

    “我可以带你去皇宫武器库,里面的东西或许可以帮到你!”

    苏卫胤沉吟片刻,嘴角浮现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

    ……

    苏念妤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狱卒打开了铁门,甚至解开了她身上的铁链,本想在她死之前好好玩弄她一番,当他扑倒她身上的时候,苏念妤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菱角分明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他额头上。

    狱卒捂着血流不止的脑门嘶声怒吼,平日里他玩弄玩死几个狱女稀松平常,这女人怎么敢如此对他,他拔出了长刀打算将她一分为二,所幸被经过的另一个狱卒见到急忙将他拖了出去,他口中大喊着我要杀了她,杀了这个女人!

    她缩在角落里咬着猩红的指甲,脸色渐渐由红转为苍白,在她做出那一系列疯狂的举动之后,那些囚犯们的淫词秽语渐渐平息,面对这个血腥又癫狂的女人,他们一脸厌恶地遗忘了她,继续谈着酒喝和女人的话题。

    她颓然坐在墙角,瞧着那狱窗外的一轮明月在黑云中露出半分,宛若弯刀,她慢慢趴着墙角上,用指尖上的鲜血写下楚瞬召这三个字。

    她认识的字并不多,尤其他名字中间的瞬字比划更是复杂,这些天在情暖楼里她除了洗澡练琴之外,更多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写他的名字,不知不觉之间楚瞬召三个字便写满这张宣纸。

    她看着那片密密麻麻地名字,妙目低垂,脸好像火烧般疼烫,在听见小隐子的脚步声后像做贼一样揉起纸团扔出窗外。

    妈妈也苦口婆心地劝她进宫去,两个明明早已情投意合的人,莫要因为身份的缘故辜负了大好时光。

    她在自己背后梳着流云发鬓,自己却像个孩子一样赖在她身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鬓已成,二十有一,眉眼如画。

    她往后坐了一段距离,抱着膝盖看着你鲜血淋漓的三个字,轻声道:“对不起,我本该早点告诉你这一切的,你心肠好,可怜我这样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原谅我,可我到头了还是让你失望了。”

    “小召……其实我……”

    她将额头抵着那冰冷的石墙上,恰巧将那三字印在脑门上。

    铁门突然开了,陈豹恩带着一众带刀的侍卫走了进来,他清了清嗓子,苏念妤轻轻地笑了。

    “我该上路了,人而无悔者,来世再相逢吧。”

    她站了起来,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双手置于腹部,顿时如花美眷,像是演奏前的梳妆打扮。

    女人悠悠地走出了漆黑的牢房,火炬的光打在她身上,如同炽烈的阳光,照得她愈发美艳。

    行刑的地点在黑牢后面的树林中,那里特意开垦了一块荒地用来处刑,苏念妤一眼便认出了快地方了。

    黑黝黝的一块荒地,上面连草都没有,那块不足半亩的荒地上处决过不知多少条性命,那片黝黑是由犯人们的鲜血染成,一次又一次的血流成河,鲜血干涸了一次又一次,方才沉积出如此浓厚的黑色。

    这算是她人生中走过最长的一段路吧,她以前也看过几次处刑,那些贪官犯人看见高台上的斧子时,无论之前如何不可一世,终会浑身哆嗦,当斧子落下那一刻,屎尿齐流,台下的人挥臂

    高呼,声浪一层高过一层。

    她双手被麻绳捆着,前方一件垫好了一个木墩儿,只要她趴着上面,让刽子手往自己脑后一挥,这件事就算是成了。

    之后她的脑袋或许会被装入木盒中,送到那公主殿下的面前,在对方一阵心满意足的欣赏之后,便拿去喂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安安静静地来,也安安静静地走。

    “荒草何茫茫,弯月亦萧萧。 秋风九月中,送子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蕉。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她忽然曼声高歌,这首诗她曾经听过葛平念过无数次,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男人面朝夕阳,背靠梧桐,声如裂羽,直上云霄。

    刽子手忽然一脚踢她后背上,恶狠狠道:“老实点!陈大人在看着!都是要死的人还念什么诗?”

    她面朝泥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如同待宰的猪羊般。

    “快点动手完事,这鬼天气冷得很,完事了弟兄们去喝酒!”

    一个狱卒高喊道,陈豹恩冷冷地看着趴着泥土中的女人,金刀在刀鞘中嗡鸣不断,他微微摁住刀鞘,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声嘹亮的鹰鸣自云端传来,鹰声出奇地清澈明朗,通体白羽的猎隼在夜空中盘旋着。

    陈豹恩抬头一瞧,那只猎隼正用那极圆的眼眸盯住他,他猛然抽出金刀,气运冲天直上,猎隼转身俯冲着躲开了那记狠厉的气斩,片片鹰羽如雪般落下。

    极白的羽毛落在苏念妤眼前,她忽然仰头来,死死地看着周围,唯有树影婆婆,刽子手被她这不安分的举动惊到了:“妈的,这娘们不老实!”

    巨刀在她身后高高举起,但苏念妤仍死死地盯着那片羽毛,泪水涌出眼眶。

    “是你吗?”在哪里?你在哪里?她在心里不停喊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从心里响起,伴随着羽箭刺穿空气的疾声。

    巨刀落下!

    刀面斜斜地插在离她脸颊不到半寸的泥土中,刽子手愣住了,他粗壮的手腕上透着一根箭羽,铜箭上的绿锈充斥着剧毒,他的吼声响彻云霄!

    沉重的马嘶声从背后响起,伴随铁蹄踏破泥石的声音,浩浩荡荡。

    黑甲骑兵放下巨大的黑铁长弓,铁鹰面甲下是一对极紫的眼眸,猎隼从云端落在他肩膀上,对着众人展翅高叫。

    那一身披着深黑铁甲的古怪骑兵,铁鹰面具遮住了整张面孔,胯下黑马鼻息喘重,马囊上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楚瞬召直接上了兵器库三层楼,将自己可以拿得动的武器全部收入囊中,他尽可能地想拿多点武器,此时的他看起来不像是来救人,而是卖兵器的。

    苏卫胤轻手为他穿上那件大得吓人的战甲,在他背后配上长刀和十字连弩,他甚至将自己的心爱的那匹乌锥借了给他,他在临安城的街道上纵马狂奔,冲刺而出,尘土飞扬,人们避之不及。

    “敢问阁下何人?”

    陈豹恩的金刀指向那黑甲骑兵,只见他拉下面罩,眼眸冰冷,长发从面甲的缝隙中缓缓飘出,再看见他面容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豹恩收起金刀,低声叹息道:“三皇子殿下……”

    他放下长弓,翻身下马,一脚踢开那嚎叫不止的刽子手,将苏念妤整个人抱了起来,若不是那张熟悉无比的脸,苏念妤几乎认不出他的身份,她一时间有点恍惚。

    原来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只不过是他其中一幅面具,他是楚骁华的孩子,血管里面同样流着铁鹰之血,此时他威严地如同步入战场的名将般,铠甲狰狞如恶鬼。

    但她不怕,这恶鬼是来救她的,她愿意和他去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哪怕地狱。

    他解开了苏念妤身后的绳子,将她稳稳地放在马上,他转身望向陈豹恩冷冷道:“今日一事,你可以回去跟姐姐讲,告诉她是楚瞬召带走了她,我愿意为我的任性承担一切后果。”

    陈豹恩微微点头道:“殿下……恕我不能让您带走她。”

    楚瞬召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般,他翻身上马,在那具大得吓人的铁甲下,苏念妤像只小猫般缩在他怀里。

    他策马慢行,仿佛炫耀般从陈豹恩身边经过,在他踏出不足十步之后,楚瞬召在她背后说话。

    “陈大人……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陈豹恩慢慢转过身来,金刀嗡鸣不止,他的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挣扎,他忠于公主殿下,为了她的命令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杀敌人,即便对方是个不足半月的孩子。

    但此时他的对手是楚三皇子,公主殿下最疼爱的人,他硬生生的将这女人带走,无疑是狠狠给了公主殿下一巴掌,连同衙门和蔷薇司的威严都收到损害。

    “若你今夜胆敢踏出半步,在这之后,我会亲自去取那些伤害了她的人的性命,她所受的伤害,委屈……以大胤国三皇子的名义发誓。”

    他看着怀里那猫儿似的脸,轻轻抹去她脸上的鲜血。

    陈豹恩地表情僵硬在脸庞上,大胤国三皇子的名义,这个誓言该有何等沉重,他用自己的骄傲起誓,为了保护一个罪名累累的女刺客,他将金刀收入刀鞘中,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将缰绳抽打在马头上,扬长离去。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那位被打伤脑门的狱卒小心翼翼地问道,脑门上还贴着一块膏药,看起来颇为滑稽。

    “带我的手信去找公主殿下,告诉她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狠狠地扔到了狱卒怀里,他差点没让那块价值连城的玉石碎在地上,他露出一个傻气的笑问道:“大人,您不跟我们一同前去吗?”

    “你是聋子吗?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吗?若是我今夜离开半步,我们这里的人都得死!”

    他暴喝了一声,如同愤怒的林豹般,将林子里的鸟都惊飞不已。

    ……

    ……

    “劫囚?他疯了吗?”

    楚熏嘶哑地喊道,下面一众的丫鬟包括那个来送信的狱卒颤抖着跪在她身边,那件柔软睡袍下的曲线剧烈地颤抖着,丫鬟们依旧跪倒在地,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公主殿下,楚熏将案桌上的金缕烛台狠狠扔到地上,明火在那见针织丝毯上悚然跳动着。

    “是谁告诉他这一切的!是谁?”

    楚熏披头散发咆哮道。

    “公主……”

    丫鬟们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她们从未见过公主殿下发如此大的火。

    “公主殿下,我们需不需要去禀告陛下……”

    楚熏咬牙切齿道:“闭上你的嘴,这件事情你们要是谁敢传出去半点风声,我便把你们的舌头拔了……我要在日出之前见到我弟弟!”

    “陈豹恩在哪里?他为什么没有拦住他?”

    她独步走到狱卒面前,狱卒刚想抬头,一对上那盛怒之下的眼眸,吓到他赶紧趴下,不敢再看她一眼。

    “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整个黑牢的人都拦不住一个孩子,那个女人居然随随便便地让他救走了,到底是谁让他出宫的?”

    她愤怒地拍打着桌子,那张原本用来摆放粉桃花囊的圆桌在她的拍拍打下摇摇欲崩,花囊则在不远处化为一堆碎片。

    狱卒低下脑袋,不敢多言。

    “劫囚……那可是死罪啊,我这弟弟怎么会糊涂到这地步了?”

    愤怒过后,她眼泪都要掉落下来了。

    一位胆子大的女官亲信上前说:“公主殿下,三皇子若是从黑牢带人逃出,他必定会经过崇新门,然后从新开门而过,我们可以在那里调遣弓弩手和士兵拦截三皇子。”

    “新开门……他难不成想带她离开临安?”

    她语气渐渐阴森了起来。

    “他妄想!你们马上去兵部那里给我调遣人马,无论今夜闹出多大的事情,都不能让他离开临安。”

    她的对柱子后面的几位黑纱女侍说道,说完她披上披风,几位丫鬟跟着她身后问道:“殿下,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找楚鹰仰,我这弟弟已经长大了……我是拦不住他的,让他哥来管他!”

    ……

    ……

    “我们要去哪里?”楚瞬召低头看见那张苍白的小脸,胯下黑马奔腾,泥石破碎,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要带你离开临安……离开这群魔乱舞的地方。”

    “那你怎么办?”

    “你不需要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妤姐,我会保护你的。”他郑重地说道。

    “他们……他们杀了小隐子。”她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随风而逝。

    楚瞬召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紧握紧缰绳。

    “我不想离开你,离开临安,一次又一次地逃亡,最后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她低声地哭了起来。

    楚瞬召心里一疼道:“你不会的,在你离开临安之后,你可以沿着孤云道一直向北走,你不是想去金帐国吗?马囊这里有几千两银票,你去找到那些通往金帐国的商队马车,让他们带你去。那是我母亲的故土,可惜我从未到哪里的草原看过一眼,你可以代替我去,那里对你而言是安全的……至少比胤国安全。”

    “这世界哪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小召……我不想离开你,哪怕日出而死也好,我也认了。”

    即便是隔着铁甲,她依旧可以听见男孩的心在飞快跳动,宛如战鼓。

    楚瞬召停了下来,看着她张沾满鲜血的脸,对那会说话的眼眸看了很久,他松开马缰然紧紧地把她搂进怀里,铁鹰面甲下,男孩的气息温润逼人:“活着有无限的可能,若你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痛苦啊,悲伤啊这都是活着才能感受到了,不要说什么死了也认了的话……若你活着的话,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不,我不要……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她的低声地哭了起来。

    “不要任性!”

    他忽然感觉自己开始像个大人,仿佛她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一般。

    他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与自己对坐着,他们四四目相对,苏念妤的红晕掩映在青紫淤痕中,楚瞬召从未觉得这个她如此虚弱,他嘴唇微微翘起,她以为自己是明白的,可泪水依旧无声无息地滑过了脸庞。

    他很想再次触摸那丝绸般柔软的长发,可惜铁网手套牢牢地罩住了他的手腕,他无数次目睹过大胤国阅兵时的样子,数万身穿铁甲的骑兵列成整齐的方阵,胤皇坐在高台上看着他们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四大名将骑着红马走到队列的前方。

    他当时坐在胤皇的身边兴奋地问他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穿白甲,骑黑马,但父皇只是宽厚一笑说你长大了就带你上战场,像你大哥一样,可时间如白驹过隙,楚鹰仰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步入军营,在作战中勇猛果断,善于快速奔袭,在御南关之围中活下来,深得白云将军和战天成将军信赖。

    他无数次幻想着可以跟着大哥上战场,可胤皇似乎从未将他当初将士来培养,那些儿时的玩笑话便随风而逝了,说来也讽刺,第一次为自己披上战甲的人既不是父皇也不是兄长,而是那个亡国皇子。

    秋风冷冷地顺着甲缝吹入身体里,漆黑的街道上没有一丝人声,唯有马蹄踏破落叶的碎声,他微微搂紧那具柔软的身躯,苏念妤身躯一颤枕进他的怀里,男孩呼吸喘重,平静道:“你还能战斗吗?”

    数十个黑点在屋檐上跳跃着,在他们交谈的那一霎,死士已经包围了了他们,他还听见了铁骑出动的声音,远处蹄声如雷,看样子姐姐经知道了这一切。

    他拉下面罩,解下身后披风将她整个人环绕着,苏念妤觉得自己就像襁褓里的婴儿一样,她呆呆地看着那铁鹰面罩下闪烁的紫瞳,咬紧牙关。

    这一刻,哪怕是胤国鹰骑全部冲锋拦路,他都会带她离开!

    楚瞬召拔出龙雀剑拉动马缰,黑马嘶哑,勇者无畏!

第六十三章 我们楚家说了算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楚鹰仰看着道路尽头的黑暗喃喃道,身后双手环抱着他的的公主殿下冷哼了一声:“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将那女人带到他身边的!”

    “那姑娘治好了他的病记得吗?据我所知小召还是她从树林里带回来的,你懂什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未经过审判的情况下私自处决犯人!照你现在的步伐走下去,过两年是不是得养一群面首了?”他无比愤怒道。

    “面首!楚鹰仰居然敢……”

    “你还记得明月吗?”他冷不丁地说,楚熏愣了一下,眼神凶狠道:“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将她赶出宫去的,这都过去了好几年了,你还惦记着她!”

    “我这辈子都会记得的,也会记得你的所作所为。”他猛然抽动马缰,两百精锐骑兵紧随其后,气势如虹,浩浩荡荡地朝着新开门奔去,有懵懂孩童听着窗外马嘶铁蹄震青石,推开窗户趴着窗台上看着那支黑色的骑兵部队,一脸兴奋,随即被父母拉回窗内,锁紧门窗!

    在楚熏的计划中,楚瞬召与苏念妤二人假如想逃出临安,得沿着宗阳宫逃亡,两边都是居民居住的地方,在这个区域内骑兵很难冲进街道之中,她吩咐了蔷薇司的下属与死士前去截拦,在她们天罗地网的包围中,他们插翅难逃了。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小召将那女人带出临安,这事关我们楚氏皇族的尊严,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在北域诸国我们也不用抬起头来做人了。”楚熏忍住怒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楚熏靠着他宽厚的背上沉默不语,楚鹰仰声音坚硬道:“熏熏,此时此境,我有些话就直说了,你这做姐姐的真是半分姐姐的觉悟的没有,你这次行事如此不顾后果只为目的,我虽说是父皇的长子,但我真的对那皇帝的位置没有半分兴趣,你和父皇也是将小召当成下一代的胤皇来培养的吧,你既希望他有胆有识胜于父皇,可平日之中每每将他吓成老鼠一般,日后若大权在握,注定会与我们分道扬镳,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你想我怎么做?”

    “什么都不要做!”

    身后的火把在楚鹰仰的脸上投下了片片阴影,他快马加鞭,道路尽头传来的刀剑碰撞的声音,当他看见一具具尸体侧躺在街头时,心中凉了半截。

    ……

    ……

    楚瞬召单膝跪地,身上白甲尽是鲜血,身前尽是尸体,一手拄着龙雀雀,一手扶着那白衣女子,后背上还中了一箭,身后是一片鲜血淋漓。

    那些死士们原本只是想擒拿住那二人,在布下刀网之后好言相劝,谁知那楚三皇子双手持剑大开杀戒,将一身武力尽数用出。

    他手中的长剑锋利无比,连那刀网也被他生生斩开!

    他们的内心也无比纠结,若他们的刀剑伤了三皇子也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和他拼了!

    银色的刀剑纷纷出鞘,在

    死士们挥横纵斩下,楚瞬连连后退,苏念妤翻身下马从马囊里抽出刀剑与他们生死缠斗,挥剑劈斩,死士们捂着咽喉退了几步便倒下了。

    楚瞬召反手握剑挥出极长的剑弧,漆黑的街道上顿时火花四溅,死士们手中的剑纷纷断裂,陨神钢制成的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苏念妤顺手补了一剑,鲜血如同雨滴般洒在白衣上,死士如同他们的名字一样永远地沉睡了。

    屋顶上的弓弩手对着他射了一箭,黑箭瞬间穿透了他的白甲,他后退了半步,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将龙雀剑朝着屋顶投掷而去,鲜血溅了半边屋顶。

    无头尸体依旧在扣动连射弩的扳机,无数的黑箭射向身下的战场,剩下的死士们纷纷中箭应声倒地,楚瞬召面色赤红,皮肤下的血管如同狂蛇般躁起,似乎随时会撑破铁甲般。

    他一手抓住那离自己最近的死士,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一拳打断他的下巴,起腿击中他的腹部金属与皮肉碰撞的声音如同擂鼓般嘹亮,他侧身如鬼魅般逼上,小臂上突然弹出一般手掌长的匕首,这种军用铠甲一般都会在手臂下设有弹刃,在将士与对方缠斗之中,在机括的作用下弹刃迅雷般弹出,给对方致命一击。

    他猛然用弹刃贯穿了那人心脏,刺穿了他的贴身软甲,他手掌微微一动,弹刃射出,击中了那人身后前来救援的死士。

    死士们纷纷围住楚瞬召与苏念妤,他们背靠背旋转着,数不尽的刀剑指着他们二人。

    一名死士发力上去想要击中苏念妤的肩膀,楚瞬召怪叫了一声伸手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剑刃没入臂甲不过半分,楚瞬召扯着那人的手臂像是丢沙包那样旋转了起来。

    其他死士纷纷避开,那人在旋转中哀嚎着,苏念妤挥剑斩断了他的手臂,整个人击中了楼顶上架箭射击的弓弩手们。

    楚瞬召单膝跪地,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堪。

    真好啊,可以去打一场这样的战斗,管它是对是错,是死是活,我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苏念妤扶着他的肩膀,吹了一声口哨,乌锥应声前来,但黑马不出半步便被一把从远及来的巨斧分成两半,斧柄捆着黑铁锁链的巨斧斜斜地插在二人面前。

    黑马肚肠齐流,哀鸣半声,一匹千金名马便这样粉身碎骨了。

    “你就是楚瞬召?”

    一道极为阴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楚瞬召将苏念妤拉到自己身后,怒目转身。

    只见那道路尽头立黑甲,似有若无的雾气在甲缝中弥漫而出,黑甲人大手一拉,巨斧带着凌厉的弧线回到他的手中。

    那套黑甲比楚瞬召身上的白甲还有大上半倍不止,加上男人身材魁梧,穿上黑甲之后高大如巨人般,他拉下面罩,咧嘴笑道:“在在下西临谢宝闲,特地送皇子殿下归西而去!”

    这谢宝闲本是西临在朝武官,因为醉酒**宫女被西临王赶出宫去,终日游荡街头,与市

    井粗豪终日杂耍在一起,身高力壮,宽背铜斧力劈山河,大开杀戒无人能挡,渐渐变为一方恶霸,连官府那耐他没有办法。

    在西临国沦陷之后来到胤国国境,打着灭大胤复西临的口号吸引了无数的西临国流民来到他旗帜下,多次在胤国境内杀人作乱,每次官府出兵猎捕总能负伤而逃,没想到他竟然居然会出现在临安城了,在胤皇的眼皮子下出现了。

    “我与阁下并未恩怨,何必处处为难?”

    “西临人杀胤国人何须恩怨,只为国仇,啧啧啧,只可惜您身后这位美人也要陪您一同驾鹤归西。”

    他抡起巨斧放进肩膀上扛在肩膀上,渐渐露出目睹猎物落巢的眼神。

    黑甲男人扛斧前行,身后那一片同他身穿黑甲的流民不在掩藏自己的踪迹纷纷从道路尽头出现,伴随着铁靴踏破落叶的声音,腰间宽刀慢慢出鞘摩擦声。

    楚瞬召粗略地数了一下,将近有一百名汉子围住了他们,如同猎人逼近猎物般。

    楚瞬召讽刺道:“你们西临人都是那么不讲道理的吗?有种就去找四大名将和胤皇单挑去,带着一帮人马围住我二人,算什么好汉?”

    黑甲下传来了浑厚的笑声:“你我都清楚四大名将的实力,可如今他们身在远方,哪怕是插翅也赶不来救你了,你那皇帝老子指不定现在在皇宫里抱着哪个娘娘在睡觉,雏鹰飞出了皇宫之后,会在我们的围攻之中化为一片血羽,你插翅也难逃了。”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楚瞬召高声道,众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鲜血顺着他的白甲成注状缓缓流下,在脚下已然形成一片血斑。

    “我不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但我还是给你们一次机会活着离开这里,看在你们公主殿下的份上……若你们执意与我拼死相对,今夜过后,你们的尸体会被悬挂在城墙上,头发会被割下编制成麻绳,脸皮被割下喂狗,即便是你们的家人前来也认不出你们,之后白鹰卫会找到你们的父母妻儿,将他们送往胤国边疆为奴为婢……你们将会绝子绝孙!”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西临国人最忌讳便是死后割发,那是对他们而言最大的侮辱,即便黑布遮住了他们的面容。

    楚瞬召依旧能清楚看见,他们抽动的嘴角,不安的眼神,谁能接受自己的妻儿子女被送往边疆为奴。

    他果然是楚骁华的儿子,恐惧真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东西,不是吗?

    谢宝闲怒以对,将几个打算就此罢手的手下硬生生吓停了脚步,怒喝道:“杀了你!再杀了你的皇帝老子!临安城就是我们的了,**!长那么大还没有人敢用我爹娘来威胁老子,你这毛头小子怕是没有再江湖上混过吧,懂不懂什么叫祸不及妻儿家宅!”

    “这临安城永远是我楚氏皇族的,这城里的江湖自然也是我们说了算!?”

    他低低地咳出了一口血,苏念妤扶着他的肩膀,低声啜泣。

第六十四章 天启剑盒

    他慢慢退到那具马尸前,单膝跪地从马囊里取出一件长条状剑盒,暗金色的流光从盒盖里的缝隙流出,楚瞬召又咳了一口血,暗血打在剑盒上透着狰狞的美感。

    他拒绝了苏卫胤为他挑选的名剑长刀,而是偏偏取下这个天启剑盒。

    小时候他跟随父皇去参观皇宫武器库,见到那被无数红绳缠绕,高高悬挂在上的剑盒不禁好奇,要求骑在父皇脖子上取下一看。

    原本极为宠溺他的父皇在听见他的要求之后,脸色一沉,呵斥他永远不要触碰那个剑盒,当时他不过五岁,脾气也没有现在这般好,便高声大哭,以为父皇不再疼爱他了,急得胤皇将他抱起好言哄着。

    胤皇告诉他这这剑盒子很久很久之前便挂着这里了,胤国先皇曾痴迷刀剑,尤为钟爱名剑,甚至不惜花费千金在天下购买名剑

    在他获得传说中的越王八剑后,将其回炉重锻,希望能炼出一批胤国传世名剑,他命令铁匠们添炭吹火,让铸剑师们打造剑胚,那批剑在熔炉里炼了整整半月不曾完全融化成铁水。

    先皇耐不可急,便要求铁匠们打开熔炉查看,没想到炉子一打开的那瞬间,一只赤红如岩浆般的手从铁水中伸了出来将先皇拉扯进熔炉里,在先皇的哀嚎中熔炉炸裂!

    赤金色的铁水落入剑胚之中,越王八剑最终炼出了五把新剑……但根本没人敢触碰那批长剑,一连七日,人们都能在深夜中听见炉房里面的凶魂咆哮与刀剑碰撞的声音。

    直到一位胆子大的将军踢开那扇铁门后,被五把悬空浮动的长剑刺入胸膛拖动着前行,人们惊恐地看着那五把剑吸干了他体内的鲜血,化为了一具干尸插在太安院里。

    这时那五把剑的面容才显露在世人面前,它们像是活得一样插在干尸上颤动不停,剑柄上流动着赤红的光,它们身上没有任何剑纹纹路,平滑如镜面般,最大的那并足足四尺有余,宽若人脸,最小那把比匕首长不了多少,没人胆敢上去触摸这些剑刃。

    这是用帝王之血炼就而成的剑,唯有帝王方能拔起!

    新皇上位不久后命令修道院术士打造可以镇压这批魔剑的天启剑盒,压制剑内凶魂,并亲自到凤凰山上的古寺里取得高僧佛珠镶嵌其中。

    当新皇将剑从干尸上取下之后,宦官们发现他的掌心一片焦红,藏在皇袍里不敢声张。

    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胤皇当时编出来吓他的,总之自那以后他不再那个被红绳缠绕的剑盒有兴趣了。

    直到今日,他用龙雀剑斩断了红绳,取下了那个传说中的剑盒,剑盒上错综复杂的枝条彼

    此交叉着,入手质感好似生铁,但光泽如同檀木般,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他将脸颊贴近剑盒,可以听见里面无数刀剑碰撞的声音,令人胆寒,令人向往……这边是他渴望的大杀器。

    他伫立着剑盒,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扭头看向苏念妤:“我说过会保护你的……不要怕。”

    “我不怕……你不要死。”

    她将颤抖的手伸向他的脸,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点点鲜血滴在她的白袖上,他咬紧牙关扭头看向谢宝闲,扛着剑盒挡在了苏念妤面前。

    谢宝闲冷冷道:“你已经穷途末路了,无论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都无法保护你,你和你的女人很快又是我斧下的两条冤魂。”

    “没有……我还没有穷途末路。”

    他找到了剑盒上的暗扣,修长手指探入其中,忽然他感觉指尖一疼,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那样,血顺着暗扣落入剑盒之中,剑盒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对……它饿了,喂饱它。

    手上的伤口不断扩大,三两鲜血立即化作气息遁入其中,五把长剑猛然冲出,磅礴的气运冲天而出。

    楚瞬召握着了离他最近的那把剑,那一刻,原本将近昏迷的男孩骤然变得杀意腾腾,他所持的那把剑刃带着极美的弧度,剑身切面类似汉王剑。

    他反手握紧长剑朝着谢宝闲直冲而去,谢宝闲猖狂大笑,漆黑的巨斧划向楚瞬召的脑门,他纵剑格挡,那番巨力让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碎了,谢宝闲的脸慢慢靠近,狰狞无比:“记住我这张脸,那将会是你死之前唯一见到的东西。”

    楚瞬召低喝了一声,另一把在空中盘旋地长剑冲入他的右手之中,他借力卸开巨斧,手持双剑飞跃了起来,那些若隐若现的幻觉出现在眼前,谢宝闲的脸似乎变成巨熊般狰狞,随即他的双手像是风车般旋转起来,沿着巨斧的斧身一路横斩下去,谢宝闲猛向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小子可以啊,老子的手差点被你剁掉了。”

    “小召,你的背后!”苏念妤大喊道。

    楚瞬召猛然转身挥剑,剑刃没入那位流民腹部半分,他猛力一推,将他钉死在青石板上,他的剑术算不得高明,用大哥的话来讲便是自保足以,万一遇到高手的话还是快点跑回皇宫里,让大哥帮你收拾他,他看着地上不断涌着血的身体,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巨大的阴影从身后传来,谢宝闲抡起了巨斧朝他扔了过来,斧势霸道至极,夹带着呼啸风声割开了楚瞬召肩膀,疼痛愈发**他脑海中的那些幻觉,他感觉浑身像是火烧般滚烫,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

    出现在脑海中,古老且尊贵的战斗记忆。

    楚瞬召双手持剑将巨斧狠狠地钉在地上,在谢宝闲的惊愕之中,他捡起地上一把宽背重剑冲向他的身前,谢宝闲想用力拉回巨斧,却发现斧子钉在地上纹丝不动,眼见楚瞬召便要冲到眼前,他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位手下朝着楚瞬召扔了过去。

    男孩带着沉重的刀剑腾跃在空气,斩开了那具躯体,将重剑置于腹部旋转了起来,精准无误地避开了那些流民们的攻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发力点之后整把重剑旋转着飞了出去,砍到了一大片流民,随后重重坠落在苏念妤的身边,脸色苍白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一招,只是在那份幻觉中,一位披着藤甲的魁梧大汉用这招斩开了一片狼群,那是荒蛮时代才有有的混沌之美。

    那人手中的石斧丝毫不损,远比他的运用圆润完美。在刚才的斩击中,他的左手不幸脱臼,软绵绵地垂到了一边,脱臼带来的巨大疼痛如同烈火灼烧他的意识。

    “不得不承认,你比我见到的那些世家子弟厉害不止一分半点。”

    谢宝闲终于将斧子从地上拔了除了,一步一步逼近楚瞬召二人,苏念妤拾起了地上的长剑与他缠斗在一起,被他一斧子击倒在瓦堆旁,口鼻里涌出了丝丝鲜血。

    “妤姐,跑啊,他的目标是我不是你!”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咆哮,苏念妤摇了摇头,拾起长剑站在了他面前,那凶恶又悲伤的眼神好像一只保护幼崽的母狼般。

    “妤姐,你快走啊!我求你了!”

    他看着步步逼近的谢宝闲,女人站在他面前回眸一望,清丽的瞳孔中闪烁着美丽的光,很难现象在风月之地生活了那么多年,她还能有如同清亮的眼睛,宛如豆蔻少女般。

    “三皇子殿下,你想看见这个女人被切开的样子吗?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宝闲脸色狰狞,缓缓抬起斧子。

    她似乎并无打算抵挡那击致命斧击的打算,随即她笑了起来,那一笑将楚瞬召的心跳偷了半拍,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那周幽王为何将那烽火台点燃只为博得美人一笑,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缥缈的感觉,纵使召集万军乃至最后亡国,若能瞥见那倾国一笑,死也值得。

    下一刻,斧背撕裂了长剑,她的口鼻顿时涌出鲜血轻盈地向后倒去,那翩然的身姿如同佳人褪去的衣裳般,楚瞬召拼命地想伸出手来接住她,但她最终落在了离楚瞬召身后的木栏上,如同一树繁樱凋零。

    “不!!!”

第六十五章 必死之星

    “小桐儿!爹上次那瓶花雕酒你给爹放哪去了?”

    郭挠了挠脑袋,缠着丝绸纱布的手腕一晃一晃的,自从前几天他将三皇子从树林里找回后,胤皇便送来几坛子御酒上来作为谢礼,老家伙酒虫大发,合着还几天都躲在山上没有下去过,每日过着烂醉如泥的生活,好不自在。

    “小桐儿?”

    他呼唤了几声,少女并没有想往日那样不耐烦地回答他,他走出了里屋,发现少女趴着桌子上不断抄写着的,豆粒大的汗珠从她脸上划过,他恶作剧般走到少女身后想吓她一跳。

    这孩子天资聪慧,以往他授课时她总能早早的领会郭意思,甚至思考速度快过郭讲话的语调,往往一个时辰的课只用不到半个时辰便讲完,若是自己小时候有她这般聪明,就不必老是被他的师傅罚他拿着水桶站一晚了。

    当他拿着铜灯静悄悄走到她身后时,女孩忽然将满桌子的纸一推而开,像是见鬼般扑倒他的怀里:“爹……我怕……我怕。”

    纸张洋洋洒洒地飘着空中,郭呆呆地看着自己怀里的紫衣少女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把你吓成这样?”

    “爹你看……爹你看!”

    她抓住空中飘散的纸张拼命举起了让他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计算规矩让他顿时摸不着脑袋,少女急道:“爹,七天了,整整已经七天了!贪狼星与破军星依旧在疯狂的旋转着,而且已经将北辰七星的轨迹全部打乱,爹你出外头看看!”

    她拉住男人的手走出了观察台,带着半醉半醒的他走出悬崖上,指着头顶的那片夜空。

    “什么星星轨迹打乱了,小桐儿你说话前句不搭后句的,爹听糊涂了。”

    郭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极光……临安城的上空出现了极光,要是落在别的女孩眼中这一切着实美丽,而且她们也不会思考为何临安上空会出现极光,大多只会跑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与其共同欣赏。

    但吴桐她懂这美丽极光背部的恐惧意义,数十条半紫偏绿的极光带,动摇如龙地形,像是仙女的裙摆般摇晃着。

    各国史书上不乏对极光的记载,如《燕书观天志》描述:“庆始元年九月戊子有流星上都城,色白,光烛地,长约四丈,大一围,动摇如龙地形,过了一会儿,长约五六丈,大约四围左右,曲折逶迤,贯穿在紫宫西,在斗西北子亥之间。此后又曲折如环形,北方不合,停留约一刻左右。“”

    除了天下最北处的极光是自然生成之外,极光的出现只能证明了一件事情王的觉醒。

    用术士的语言来说极光是由息形成的,如此浓厚的息出现在临安城的上空,假如无人将其吸取,必然会形成自然灾难,天火,落雷,龙卷,一切人们能想到的极端灾难都有可能出现。

    郭皱了皱眉毛,他必须赶紧通知楚骁华,太诡异了,这一切是在是太诡异了。

    吴桐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道:“爹,贪狼与破军的交汇并不是为了吸引其他星体汇入,而是想要创造墨星!”

    这颗被称为墨星的星体属于一位无比黑暗的神,传说他和太阳处于大地的两头,以近乎相同的周期和轨道围绕大地转动,同时墨星也被称为谷玄,被先祖认为谷玄中被认为是比太阳更为真实的存在、

    他们认为谷玄是黑暗的源头,是星域中巨大的黑幕,它会源源不断地将一切吸入其中粉碎湮灭,乃至光明!

    “墨星……怎么可能?”

    郭顿时瘫坐在地上,拼命地挠着脑袋:“去找楚骁华,现在!必须让城里的人赶紧离开临安,灾难即将发生。临安城可以会就此覆灭。”

    “爹,来不及了,星体的汇入已经达到饱和,墨星已经成形,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墨星的降临吗?”

    “除非,除非觉醒的那位王可以将墨星之息汇入体内,除了那大秦始皇之外,之后出现的诸王没有一个的星相里面是带有墨星的……那可是一颗必死之星啊!”

    ……

    ……

    一路走来,楚鹰仰看着狼藉一片的街道,脸色阴沉漫步前行。

    楚熏捂着嘴巴,身后的残尸发出阵阵恶臭,她脸上惨白一片,原本红润的嘴唇上泛着青光。

    她没由来地浑身一震,楚鹰仰扶着了她的肩膀,用她从未听过的阴沉音调说道:“你教出来的好弟弟?”

    楚熏愣住了,在楚鹰仰看来如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她一手造成的,一股无名的怒气涌上心头,尖着嗓子道:“我弟弟?他不是你弟弟吗?”

    他掐住楚熏的咽喉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楚熏被那只大手牢牢地锁住咽喉,脸色绯红。

    周围响起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蔷薇司的属下们将手中的剑指向楚鹰仰的胸膛。之后又是一阵拔剑声,楚鹰仰带来的鹰骑们团团围住了蔷薇司的侍们,身后的马发出一阵高昂的嘶叫。

    “楚鹰仰……你松手……咳咳咳!”

    她不断拍打着楚鹰仰的手腕,但对方的目光依旧冷漠,王息慢慢涌出体内,粘稠的气息如雾般缠绕住剑侍们的长剑,将其扭转成麻花状,楚熏神经般的嗤笑着:“有王息又怎样……你有本事杀了我啊,杀了你妹妹啊!”

    他松开了手,楚熏捂着起伏不停的胸口瘫坐在废墟中,她本能般畏惧着那股气息,此时楚熏的心已经凉透了,在战场上厮杀归来的人都带着这样的气息,平日里他借着酒色美人将这股子凶气掩盖得很好,他看楚熏的眼神如同处刑前的刽子手般。

    她似乎已经听见了自己膝盖发酸的声音,但仍然扶着膝盖,倔强地扬起脑袋看着他,她楚熏从小聪慧过人,什么经书论卷她都能倒背如流,但每次处理这些家事都是一塌糊涂,最后都得由胤皇出面方才摆平。

    但这一次,她不想让父皇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不想看见父皇再次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是我妹妹,小时候宫女们都说是你托着我的腿我才能来到这人世间,为了你我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小召也一样,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一会见到小召之后,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明白了吗?”楚鹰仰弯下身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从小到大,楚熏一直喜欢弟弟胜过哥哥,楚瞬召听话乖巧,而楚鹰仰每次见到她都会捉弄她。

    三个人在一块玩,吃亏的也总是她,每次她哭着追着楚鹰仰满王府跑的时候,弟弟总会坐在一旁傻乐,以致她一度认为蠢这种东西是可以传染的。后来她老是将弟弟拉到她府中不愿意他和楚鹰仰过多接触,心里未尝没有冷落楚鹰仰的意思。

    有几次看着他走到自己院子的门外,自己偏偏让婆子们跟他说自己和弟弟不在这里,他露出几分落寞的目光,孤零零地消失在了公主府的尽头。

    后来他便入了军营,好似一头蛮牛终于找到适合他的斗牛场般,年纪轻轻便当了上骑都尉,骑着父皇送给他的夜照玉狮子,披白甲战沙场,多气派。

    但这两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自从这家伙从云剑河一战回来之后,终日沉迷酒色不顾世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楚熏不问,他也不说。

    楚熏看着这个与她一样在同一个女人的身体里来到这个世界的人,自己最讨厌也该是最熟悉的人,她看清楚了他肩上盔甲的纹路,看见那张与父皇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栗色的眼眸跃动着某种楚熏不懂的情绪,原来那么多年过去,她不曾了解过她的哥哥。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开始嚎哭了起来,他有些笨拙地伸手去抚摸她的脸蛋,按理来说妹妹哭的时候,哥哥就得上前去安慰,若是被人欺负了,那就得将那人狠狠打一顿方才解气,可弄哭她的人是自己啊。

    “不要碰我……不要!”

    她扭动着肩膀躲到一旁,方才的触摸比狠狠打她一巴掌更为难受,她满脸通红,既难过又恼怒:“我不是她……不准这样摸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周围的骑兵与剑侍们早知道大皇子与二公主关系不佳,但今夜一事委实让他们很难接受。

    “将你们的公主扶起来,千万不可失了体统,知道吗?”

    他望向那身下不停颤抖的妹妹,拖动着长戟向前继续走着。

    楚鹰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跟着她们回去吧,我向你保证,日出之前我会将弟弟带回来的,我保证他不会出事的。”

    她冷笑着:“少来这一套,不要拿出空洞的承诺敷衍我,那个女人呢?你打算还留她一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咔嚓一声,天上的乌云被一道明亮的光芒撕裂,天上雷电大作,电光照耀着漆黑的临安城。

    在那一瞬间,将所有的事物都展现在众人面前,身后的残尸睁大不甘的眼睛,无数的雨水倾盆而下,落在他们身上,楚熏缓缓抬头,用一种极为可笑的目光看着哥哥的背影,他盔甲背后的鹰徽上刻着的鹰似乎要冲锋而出,直上天穹。

    下一秒,他解下身后披风披着妹妹脑袋上:“既然不走那就跟过来吧,这雨会下很久很久。”他像是感到到了什么似的,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惊恐。

    那股熟悉的味道再次出现在他鼻尖下,他猛然朝着头顶望去,他意识到了那黑云后隐藏的力量,那是何等浓郁的息量,若是降临在临安城里,足以将这座城市拖入深渊之中。

    楚鹰仰默默看着道路的尽头,他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那宛若神佛的力量降临在临安城的上空,楚熏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却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到了。

    那张英俊的面容上肌肉暴起,像是魔鬼降临在他身上般,狰狞撕碎了他的平静,眼眸里闪烁着森严的火焰,王息之力瞬间喷涌而出,周围散落的刀剑被那股力量扭曲,漂浮。

    大地开始震动了起来,身后的骑兵们脸色都变了,整条街道似乎在摇晃,震动愈发激烈,烟尘不断向上窜着,然后漂浮在空中不曾落下,烟雾弥漫。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长大了嘴巴,巨龙般的咆哮从他口中穿出,众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离他最近的楚熏感觉自己身处在龙卷之中,自己身上的披风被狂风卷起的碎石擦破。

    楚鹰仰身上的白甲一片一片落在地上,古铜色的肌肉撑破了内服,露出魁梧精壮的身躯,宛如那抬天的神明般。

    远处传来了一声极为类似的吼声,两把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万鬼哀嚎般凄厉,这就是王息吗?

    如同统御百兽的狮子般,仅仅用叫声便能让众兽臣服,王息那统御万物的威能使它凌驾也各种息之上,天下诸王落在世人的眼里也是仅次与神佛的存在,在远南的南佛国中,南佛国的国民将他们的王当做神明来供奉祭拜,人们每年奉上大量的黄金,焚上香檀木作为礼物,只求他能庇佑降福。

    王息并没有降福的能力,这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一颗星相,可王却有三颗!

    每一位新王诞生之际,神佛便会在云端上为其布置星相,北斗第一星,又名为破军,其次是武曲,廉贞,贪狼,破军,巨门,文曲,禄存。贪狼与破军是王的本命之星,在这两颗命星之间,会纳入第三颗星,三位一王体星相之力盘旋在他们头上,赋予他们超乎常人的能力。

    楚鹰仰的第三颗星是武曲,此星性情刚毅而坚强,处世果决,当机立断。

    他从父皇口中的得知了王息星相的属性,这种具有三颗命星的人在世人眼中不是英雄就是帝王,此时胤国已经有两位身怀王息的人,他们活在同一时代,在这份天命之力运作下,楚氏皇族的命灯不会轻易熄灭。

    可如今,他居然再次感觉到了那股王之威严,就在临安城里……不会错的,那一定是他!

    那潮水般的吼叫渐渐平息下来,周围一片狼藉,漂浮的碎石和刀剑散落一地,楚熏松开紧捂耳朵的双手,喘息道:“楚鹰仰……你疯了吗?”

    他狰狞的五官渐渐恢复正常,生铁般的肌肤流淌着奇异的光芒,骤起的狂风吹起了他的衣襟,他将长戟背着身后,消失后脚跟一蹬,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人们眼前,如同巨鹰扑击般。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

    楚熏攀上了一匹黑马,号令骑兵策马追赶!

第六十六章 反杀

    我叫苏念妤,我们离北的婕妤王妃也有一个妤字。”

    “你们应该保护我们的,大胤应该保护离北的……你们抛弃了我们!”

    “帮助我?我曾亲眼看见狼兵焚烧我们的庙宇,他们将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杀死在寺庙前,用尿液浇灭里面的香火,亵渎我们的神佛,无数的尸体堆成小山那样,我母亲和那些曾经被她救治过的善男信女躺在一起,当时你在哪里?胤国的军队在哪里?”

    “是啊……我不懂,你在垂鹰菀里读书写字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一个人从离北走来临安,其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便是炸知了,你目睹过亲人的尸体一具一具被挂着城墙上的样子吗?你能想象一个老仆人为了保护自家老爷的女儿而将自己的孩子抛弃吗?你不会有机会看到的,你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这些事情都是发生你们目光所不及的低谷中,而我……就活在那个低谷里!”

    “你就不怕我上去之后将你抛下自己跑了?”

    “我一直很喜欢一个男人,我想自己只有在这世间活着一日,便会为他继续工作下去,我真的很爱他,不分昼夜地爱,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他在我即将离开人世间的时候给了我温暖,食物,药品。一切一能让我活下去的东西,我当时就想啊,无论他以后让我干什么,当娼妓也好,杀人放火也好,我都会去做的……之后我做了一切他要求我做的事情,可他……不爱我啊。”

    “我相信你。”

    楚瞬召在过去的十六年里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情绪,悲伤像是野火般在他胸膛燃烧,他失去了那股水仙花的暖香,失去了那指尖触过发丝的柔软,失去那猫儿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离的感觉……他失去了如今为之努力的一切。

    “啊啊啊!”极暗的气息自云端之上降临在他身上,谢宝闲愣了半响,当年他还未被逐出西临时,曾经无数次从西临王身上感受过这股气息,这股浩瀚且深远的息流,仿佛自天地开辟之间便存在于世间。

    那是神佛最偏心的一份造物,为了区分领袖与羊群所创造出来的至高之物,随着血脉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

    “王息……这小子居然也有!”

    在那股极暗的气息奔腾下,某些意志力稍弱的流民被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青石板上被气息撕开巨大的裂缝,那对极紫的眼眸化作深黑,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唯一绝对的湮灭意志,那是属于他星相,墨星的湮灭之力赋予他毁灭一切的权能,如同神佛从天穹投下燃烧的剑般。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谢宝闲走了过去,声音里面似乎带有另一个灵魂,谢宝闲紧握着巨斧不敢后退半步。

    他九岁开始杀人,至今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何止上千,什么样的修罗场他都见识过,但此时他居然让一个半大的毛头孩子吓到了,既不敢前进挥斩,也不敢后退逃跑,他的目光似乎可以将你的灵魂吸入般。

    “老大,快逃吧,这小子看着不对劲。”

    一位手下紧张地看着那步步逼近的男孩,谢宝闲冷眼笑道:“你懂什么,我今夜必须杀了这小子,他是遇到过最大的机缘!”

    天下诸王体内皆有王息,这份神赐之物除了血脉传承之外,唯有通过弑王才能获取,当一位旧王陨落之时,一位新的王必将诞生,谢宝闲手中的巨斧遥指楚瞬召:“小子,要怪就怪你太弱了,如果她是我

    的女人,老子说什么也不会让她死在别人斧子下。”

    这具玩笑般的话刺激到了楚瞬召,他振臂一挥,一把巨剑从剑盒里冲出落在他手中,赤金色的光芒四散而出,他远远看去手里如同握着太阳般。

    谢宝闲后退了一步,那把远比他手中的巨斧宽阔的巨剑被男孩轻轻松松地举了起来,那是越王八剑重锻的产物,但远比那传说中的“巨阙”耀眼夺目。

    被那炽光一照,众人被他那个动作威慑住了,谢宝闲热血上脑,声色俱厉地怒喊道:“给我围住他,一个毛孩子而已,你们还真当他是神仙啦!”

    “故弄玄虚,你体内的王息老子要定了。”

    谢宝闲站在那把赤金长剑的光芒下,将体内之息尽数灌入斧中。

    他将斧子高高举起,此为正中下劈之势,如同大刀挥砍般猛烈,其威力是其十倍不止,专攻敌人之顶门,双手抡斧,用十二分气力,从正中往下劈去,斧法中以此为最猛之势.殊不易当,从未有人能在他这招下存活下来,若对方持盾格挡,将他的盾牌连同躯体一同斩断便是了。

    此时此刻,极耀的光芒照亮了男孩冰冷的瞳孔。与他的父皇一般,与他的兄长一样,王之力在他体内奔腾而出,令他从凡人升华为那万人之上,众神之下的存在。

    墨星的星相高高地悬挂在他的头顶,将那道光芒吸入其中湮灭粉碎,紫眸只剩下令人心悸的苍白。

    “都他妈给老子冲上去,谁砍下他一条手臂的重重有赏!”

    楚瞬召握着重剑迎了上去,每挥一剑,便有一片血雨滂沱,众人手中的长刀被楚瞬召手中的剑碰撞后,如同烧融的蜡烛般融化,无数的血肉坠地有声,哀嚎惨叫的声音响彻长夜。

    重剑砍中人体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看着有幼奴姐切番茄般,不一会他身上沾满了黏糊糊的血肉,无数的幻觉变成剑招在他脑海里回荡,像是武神握着他的手一路前斩,就是面前立着一座山也有将其斩开!

    谢宝闲看着自己的手下如同韭菜般被他收割,早已心神分裂,男孩挥剑杀到离他不足十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赤色的毒火从他的剑痕中喷出,此时的街道如同被万军冲锋踏过般,那年轻皇子站在火柱之中,丝毫不惧。

    赤红色的蒸汽透着白甲冉冉上升,谢宝闲觉得自己面前站的是一块烧红的铁,男孩将反手握剑,右手肌肉凸起撑爆了白甲。假如现在胤皇在场,他一定会认为面前的人是复活的李长渊,凭借一剑之力破军开血路,此时他能用出最完美的瞬击,甚至胜过李长渊。

    “你想要我体内的东西吗?杀了我啊,从我手上拿走它。”

    此时他终于懂西临王对自己说的话了,王息的觉醒……彻底改变了他的心。

    “我要劈开你的身躯,撕裂你肠子,我要杀了你!待我取得你的王息之后,我便是胤国下一个王!”

    他扑空起跳,巨大的身影如同巨灵神降临般魁梧,他的斧击撕裂的重重空气,手下不自觉地向后退去,那二人爆发出来的气息令人窒息,在谢宝闲如山压般的重斩下,那对决的二人,必有一死。

    他的口中发出狮子般的吼叫,铺天盖地的杀气汇聚在他的斧上,楚瞬召依旧用那傲慢冷漠地眼神看着他,裂开嘴角冷笑道:“不,你什么都做不了,有个声音告诉我,你必须死!我听见那把声音在怒吼,如今连那漫天神佛也该感到害怕了。”

    没有

    人能听见钢铁碰撞的声音,谢宝闲的斧子还没有与楚瞬召的剑触碰在一起,身躯便齐腰断成了两半,连那身后众人被那道极烈的剑气斩开身躯,纵横的力量在周围的墙壁上留下深邃的剑痕。

    赤色的火焰沿着剑痕扑向那些仓皇逃窜的流民,炽热的光席卷了整条街道,火焰夹带着碎石们反复切割流民们的尸体,光从他们的躯体里反复射出,里面亮如灼日。

    现在无法想像的逆转出现了,少年手持双剑自尘埃中站起狂怒地咆哮着横扫了整条街道,人们拼劲全力地奔跑,下一秒便天旋地转般,仿佛整个世界变得非黑即白般,因为他们的身躯被楚瞬召的剑气斩开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坠落在地,随即化为焦炭。

    被切割开身躯的谢宝闲不可置信地看着头顶的男孩,他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在男孩的气焰中被烧成灰烬,他满脸鲜血,目色赤红地朝着街道的尽头爬去,身后的肠子拖出一滩惊悚的血迹,楚瞬召反手一剑将他钉死在地上,谢宝闲不敢回头,拼命地青石板抓握着,指甲尽碎!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他用尽全力地想撑起身体,下半身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昏迷,楚瞬召挥手一握,另一把剑冲入他的手中,他一剑穿透了谢宝闲的左手,又是一剑入手,谢宝闲看着血淋淋的右手发出可怕的哀嚎。

    “放了我吧,我保证会滚得远远的!”他苦苦哀求道,但是楚瞬召卸下身上的盔甲,甲片哐当哐当地落在地上,传入他的耳中如同丧钟般可怕,楚瞬召拿起一块护心镜放到他的面前:“看看你的样子吧。”

    他一口鲜血喷在护心镜上,光滑的铜镜可以看见他此时的惨状,跟集市上被屠夫扎满刀子的猪肉一般,他本来还想说的什么的,血水咽住了他的喉管,最后的遗言渐渐变成了咆哮在夜幕下回荡。

    “你原本想杀了我,现在被我杀了也没资格抱怨什么了吧。”

    他拾起一般短刀慢慢刺入谢宝闲的头颅之中,头骨刺穿的声音听着像鸡蛋被磕碎般清晰。

    西临谢宝闲,卒!

    疲惫的身躯踏着血肉走到了那人面前,女人躺在废墟中沉睡着,唯一鼻息间发出的微弱呼吸证明她仍未死去。

    他轻轻将女人抱起,漫步在街头上,好似一具游魂般,火光照在二人的身体上,温暖地像是晨曦般。

    他找到了一处尚未破碎的台阶将她轻轻放下,看着远处的烛光依次亮起,想必刚才的交战已经惊动了这附近的居民。

    良久,女人睁开了眼睛,凝视着男孩的脸庞轻声道:“发生了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看见你拿着一串糖葫芦问我要不要吃。”楚瞬召也睁开了眼睛,低声喃喃道。

    她轻声回答道:“哦,我也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她穿着一袭嫁衣坐在轿子里,周围敲锣打鼓,喜声一片,她的心里忐忑无比,待她的轿子落地之后,一双修长的双手探入红帘将她横抱了出来,当她看见那人的面容时,不自觉地亲了上去,就像现在这样。

    许久的沉默之后,楚瞬召笑了起来:“你现在还能走吗?”

    “你背我好吗?”

    “嗯。”

    她轻轻攀上男孩的后背,他走到废墟里拾起了散落的刀剑,一把一把放入剑盒中,带着她离开了燃烧的街道。

第六十七章 回去

    楚瞬召背着她抵达了一处幽暗的小巷里,红墙在深夜中看起来像是被墨泼过般,离开宗阳宫只是第一步,刚才的攻击一定惊动了城里的军队,而且陈豹恩不会真的傻傻地站在刑场里,眼下他必须赶紧带着她离开。

    又是一阵雷鸣大作,哗哗的大雨落在他们的身上,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模糊起来,那张清丽的脸庞依稀可见。

    他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烈地疼痛,二人摔倒在一处雨坑里,楚瞬召口中发出一阵痛苦地哽咽。

    苏念妤急忙将他翻过身来,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她看着他后背触目惊心地伤口,默默流泪。

    他的大腿处还有两个伤口缓缓地流出鲜血,那句你背我可以吗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谁知他真的当真了,一直背着她走到这里。

    “妤姐……我好疼。”

    他哀嚎着,看着腰间的鲜血不停流淌,若不是谢宝闲的阻拦,他们现在已经抵达了临安城的城门,在重锻版巨阙的斩击下,他有信心斩开临安城的城门,但眼下他连剑都举不起来了。

    他拉住苏念妤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苏念妤急道:“我不走……我不走……你受了很重的伤,你需要治疗。”苏念妤抓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怀中,她感觉自己似乎抱着一块烧红的炭块般。

    “走啊,他们会杀了你的……你本该是自由的。”

    他苦笑着,将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她哽咽道:“我们回去,去找你的家人……我不怕死,要是现在能让你好起来,我就是立刻去死都愿意,小召啊,你本该是君临天下,建功立业的人,不该为了我这样的人……”

    “什么这样那样的,我是楚瞬召,你是苏念妤,就是那么简单而已。”

    他一定要带着她走下去,他为她杀了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那一斩击之前,体内似乎被魔鬼侵占了灵魂,他很希望这个魔鬼现在就在他身体里面,只要他唤出这个魔鬼,他一定能带着她离开。

    “我不能再让这个世界继续欺负你了,没有人保护的女孩是很可怜的,我绝对不允许……不会允许。”

    他重重地站了起来,拖着她的手走到街道上,苏念妤搂进他的脖子哭喊着让他停下脚步,哭得像是个失去弟弟的姐姐般。

    楚瞬召忽然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道路尽头,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咆哮尽头也一样传来了一声咆哮,苏念妤瘫坐在地上,看着男孩如同凶兽般吼叫,身上的伤口不停地喷溅出鲜血打在她苍白的脸上。

    他渐渐止住了咆哮,身体僵硬了半分,如同脊椎被抽走般瘫倒在地,苏念妤扑倒他的身上,心里一阵抽紧,看着他身上的鲜血渐渐化作一片血痂。

    楚瞬召感觉自己体内的魔鬼在咆哮,似乎随时会撕扯出他的胸膛,来到人间屠杀四方。

    “妤姐,快走……快走。”

    不远处的街道传来一声爆响,雨雾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一种难以让苏念妤直视的威严如同烈日般投射而出。

    楚瞬召侧躺在她怀里,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烟尘里的人影。

    “哥……”

    “苏姑娘,不要再逃了,我为我妹妹的愚蠢举动向你道歉。”

    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说给苏念妤听,雨雾过后,楚鹰仰**着上身站在废墟中,脸色满是无奈。

    苏念妤不说话,看了怀中的楚瞬召一眼,楚鹰仰马上领会了:“小召,听哥的话,不要再疯了,跟哥回去,哥向你保证!没有人会伤害她的。”

    他看着腰间的创口,低声叹息道:“你还真是我亲哥啊!”

    “可是我不回去!”他语锋一转,眼神凶狠道。

    楚鹰仰愣了一下,急忙道:“你不相信我吗?我是你哥!从小到大言出必行的,我保证她不会有事的。”

    “你保证她不会有事,那姐姐呢?陈豹恩呢?还有那么多想要伤害她的人,谁来向我保证?”

    他用尽全力大声喊道,男孩不甘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楚鹰仰看着弟弟那倔牛般的眼神,心里慌得不行,他在谈判方面的才能几乎

    为零,要是他嘴皮子会说一点的话,也不至于老是和城里的公子们发生冲突了,

    要是放在战场上有人敢这样威胁他,他早就一戟穿喉了,可面前这人是他弟弟,既不能打,也不敢骂,尤其他现在身上还带着伤。

    这小子居然该带着一个女人跑路,放在平时他指不定得夸上半句……想着想着,那清风明月般温柔的女子倩影仿佛又出现在他面前,若做自己当初也像他这般勇敢,指不定现在就不会有那么大的遗憾了。

    这世间医师成千上万,谁能贩他楚鹰仰二两后悔药呢?

    “小召,从小到大,哥有没有骗过你一次。”

    “没有……”他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是你姐姐做得不对,跟你说我刚才已经说过她了,她跪在我面前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回头哥再帮你去教训她,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让你出出气好不!”

    楚鹰仰难得低声下气恳求道,要是他这副模样让宫里的丫鬟遇见,还不得笑掉牙齿了。

    楚瞬召他轻声道“姐姐没有做错,按照胤国律法,妤姐犯下的罪名足以斩她一人的同时诛她九族,但她家只有她一个人了……而且这件事是我任性要将她带走,错的是我。”

    “你说你现在那么坦诚干嘛,让我多不好意思,你说是吧,苏姑娘。”

    他尴尬一笑,方才严肃的氛围渐渐被瓦解,看来自己的口才也没有想象地那么差劲。

    他将长戟插在地上,慢慢地朝着那二人走来,他走得很慢很慢,生怕惊动了那敏感的弟弟,一边走嘴上一边打趣道:“小召啊,你这些天在皇宫里总是神不守舍的,原来是心中有人啊。你放心,哥不像那些贵族子弟那边般规矩,不会说歧视苏姑娘的出身什么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便将苏姑娘带到皇宫里,让她住在落水院好不好,离你垂鹰菀够近了吧,你翻个墙就到她的院子里……哥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会走正门,不过你们隔着一道门爱怎么玩都可以,回头哥再送你两本《**秘戏图》,记得千万不要让你姐看到,不然哥就死定了……”

    苏念妤的脸早就红透半边了,但楚瞬召的眼神依旧阴沉,在电光火石的一霎间。

    他掷出了一把长剑在楚鹰仰的脚边,长剑斜斜地颤动着,雨水沿着剑身流淌直下,将楚瞬召的身影打成无数道碎片,唯独那冰冷的紫眸如同深渊般存在着。

    他轻声道:“哥,你真的是来带我回去的吗?看看你身后吧。”

    在道路的尽头中,重骑们骑着黑马肩并肩站在雨雾中,精铁长矛上雨声大响,唯独一人翻身下马,甩开了身上的斗篷,楚熏捂着嘴巴浑身颤动着,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看着雨雾中受伤的弟弟,觉得他很陌生很遥远,看自己的目光冷冰冰的。

    “姐……我没事的。”

    他忽然笑了,安慰道。

    “小召,跟我们回去,我保证不会有人伤害她的,楚熏,你亲口向他保证!”

    楚鹰仰怒喝了一声,楚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小召,姐错了,跟我们回去吧……我保证……保证不会伤害她的。”

    即便嘴上是那么说,但看她的目光依旧是恨恨的。

    “你已经伤害她了,你的手下将她的小厮杀死了,有些错用道歉是无法弥补的。”他歪着脑袋,目光似乎覆盖了一层冰壳般。

    “那个小厮只是个肮脏的女人,她也是!”

    她忍不住恨恨地指着苏念妤,一把长剑突然出现在她脚边,哐当一声激起一片水花,楚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边不停晃动的剑,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那一瞬间投射出一把剑的,那美目中充满惊骇:“你居然用剑扔我!为了一个肮脏的女人!”

    又是一把剑落在她脚边,距离她的大腿不过半分距离,她瘫软在地。

    “若是你再叽叽喳喳地讲过不停,下一把剑指不定落在什么地方了……姐姐,她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她的年纪和你相仿,你为何要下如此毒手,将一个孩子活活杀死!将一个女人逼到绝路!为什么?”

    他忽然咆哮了起来,瞳孔一亮,重骑们胯下的黑马焦躁不安地嘶鸣了起来,顿时口鼻流血,一排重骑连同他们的马摔倒在地。

    “王息……原来你也觉醒了吗?”楚鹰仰嘴角泛起一丝弧度,说不上是开心还

    是失望,楚熏脸色发白,雨水淅淅沥沥地顺着她的眉角滑落,她伸手掩着面容不语。

    “小弟,你是铁了心要带走她了是吧?”楚鹰仰喝道。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着我们回去,我们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我们每个人都做错了事情,为什么不试着去弥补呢?第二,你接我一戟,若你能接下来的话,我便让你们离开,但我也当没有你这个弟弟,可否?”

    他的语气几乎咬牙切齿,这也让他无比心痛。

    “我选择后者……我说过要带她离开的。”

    他点了点头,慢慢拿着剑站了起来,他解下了腰间的龙雀剑放在苏念妤手心里轻声道:“这把剑是我父皇给我的,我不能拿它来对付我哥哥。”

    苏念妤眼帘低垂,嘴唇嗡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拼劲全力扶起那个剑盒,从里面抽出最大的那把剑,楚鹰仰在看见那个剑盒的同时,瞳孔变得如针般细:“是谁带你去拿那个盒子!”

    “我自己挑的。”

    他此时双臂无力,根本无法将那把剑举起来,只能软绵绵地拖在石板上。

    “来吧,哥,我会接下你这一招的。”

    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唯一支撑他离开地便是带她离开这份意志,他要再度唤醒身体里面的魔鬼,魔鬼握着他的手一剑杀百人,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哪怕撕碎他的身体也好,赌博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如今他却将这一切赌在了份力量上。

    有些事情做了可能是错的,但不做的话一定会后悔,错误可以被修正,但后悔……永世铭刻。

    楚鹰仰微微弯腰,做出月弓形,手掌缓缓略过戟身,猛然抓紧,苍蓝色的气焰从枪尖上猛然涌出,像是雷火般升腾而起,雨水被迅速蒸发,浓烈的水雾蔓延在他周身。

    这种顶端似剑似斧的杀人兵器在战场上具有可怕的杀伤力,王息注入戟身乃至顶尖,他开始寻求最完美的感觉,身体,手掌,腰部,小腿,达到进攻上的一个完美之点。

    他并不打算让弟弟离开,他之所以将王息汇聚在戟锋上,为的是在戟与剑触碰的一瞬间,他有充足的信心将剑挑飞,然后再敲晕这个孩子强行将他带回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楚瞬召的目光落在戟尖上,他忽然站了起来,吃力地扛起长剑,做出格挡的姿势。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刚才的感觉,他感觉自己体内似乎真的存在某种气息,顺着他的经脉游走进入心脏,最终吐出岩浆般的威能至他的手中,

    “出来吧,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就像是一股火苗在跃动,很强大,我需要你……”他喃喃道。

    墨星再次降临在他身上,他的眼眸变得如同深渊般幽黑,王息之力奔腾在他体内,此时楚鹰仰戟尖上的气焰愈发汹涌,他挥动着长戟,武曲星的星相降临在他身上,几乎要撕扯着天地万物般。

    武曲对战墨星!哥哥对战弟弟!王对王!

    “方天!”他对着弟弟发出狮吼般的咆哮。

    可楚瞬召心中那股气息开始消退,墨星正在远离他的灵魂回至天穹,怎么会这样,眼看着那苍蓝色的长戟就要来到自己面前,戟未至,气先来!

    武曲星的气焰扑面而来,此时他面前兄长仿佛化身为武神般,可他手中的剑,嗡声不断。

    他心底低低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金铁碰撞的气运将他整个人掀飞,他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落在了苏念妤身边,满脸是血。

    在那猩红的视野中一个重铠骑兵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握着楚鹰仰的戟,手掌上溅射出明亮的火花、

    楚鹰仰的倾力一击居然被他轻轻地握住了,那人握着戟锋狠狠一甩,长戟从楚鹰仰手中脱落而出,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反手给了楚鹰仰一巴掌,铁网手套在他英俊的面容上留下一片鲜血淋漓。

    他跪倒在地,看着面前的重铠骑兵,透着银网编制而成的面罩,一双极为冰冷的眼眸正直视着他,如同冰封万物的寒冷般。

    他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颤颤巍巍地单膝跪倒,右手置于心脏处,低声喊出那个名字。

    “蒙羽将军……”

第六十八章 命灯

    “混账!你居然敢用我教你的方天对付自己人!”男人狠狠地给了他大腿一脚,铁靴上的尖刺扎进他的肉里,很疼,他不敢叫。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楚鹰仰带来的重骑们纷纷跪倒在地,庞大的骑兵军团从道路尽头出现,在雨雾中,数百面的黑边鹰旗在暴雨中摇晃,如同招魂的幡条。

    “风鹰铁骑!”不知谁低语了一声。

    两年前,北蛮蛮子与金帐国爆发冲突战役,胤皇得知后调遣了风鹰铁骑前往金帐国,军队装配连射弓弩,像风鹰一样猛烈而得名,骑兵成员都是百里挑一的存在,在普通部队里担任将领的在这支骑兵部队里往往只能做一名士兵,其选拔标准之严格可见一斑,

    与普通的胤国骑兵不同,他们统一穿戴黑甲,他们有着骨子里千锤百炼而来的血性,也有严明的纪律和精良的武器装备,可以进行纯粹的刀刀见肉的骑兵对抗,风鹰铁骑的骑兵冲锋如同黑色的狂潮般,足以横扫面前一切敢于阻挡他们的军队,威震天下,被北域诸国称为“铁祸”

    此时此刻,征伐北蛮长达两年之久的风鹰铁骑终于返回临安城,每个人的马囊上都装着北蛮将士们的头颅,而面前这位敢当着众人的面给大皇子一巴掌的男人,便是胤国四大名将之首蒙羽。

    蒙羽将楚鹰仰一把拎了起来,低喝道:“虽然你离开了风鹰铁骑,但铁印依旧在你背后烙着,你仍旧是我们的一员,风鹰铁骑什么时候出过你这号丢人玩意!我当初就不该将你留在临安,如今一块好钢硬生生变成了废铁!”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刚才被楚鹰仰刺中的部分除了皮革被刺穿外,露出生铁般的手掌,甚至连皮肉都没伤到。

    楚鹰仰咬紧牙关,不语,蒙羽一把将他扔了出去:“废物……”

    蒙羽环视了周围一眼,走到了楚熏面前抱拳单膝跪地道:“蒙羽拜见公主殿下!”

    楚熏此时已经被吓懵了,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蒙羽见状,一把握着楚熏的手将她拉来起来,那只铁手几乎将她整只手纳入其中:“公主殿下千万不可失了体统,站起来!”

    这时,楚鹰仰他们带来的重骑方才颤巍巍地跪下,同时大声地喊了起来:“恭贺将军凯旋归来!恭贺将军凯旋归来!”

    在那震天动地的吼叫声中,楚瞬召看着身后被风鹰铁骑堵死的路,目光凄离,不敢去看苏念妤的眼睛,但对方只是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将他抱着怀中低语道:“小召,你看那些骑兵好威风,他们的铠甲居然是黑色的!”

    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蒙羽扭头一看,再次下跪:“蒙羽拜见皇帝陛下。”

    三匹黑马出现重骑们身后,重骑们纷纷牵着自己的马匹,为那三匹马退开了道路:“拜见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神官大人!”

    胤皇穿着铠甲策马走着前头,身后的郭一袭白袍,那顶尖顶白帽上雨珠点点,他焦急地看着周围,当他看见尽头的三皇子时,猛然拍了拍胤皇的肩膀:“就是他!陛下!墨星就是小召子!”

    “闭嘴!你生怕没人知道吗?你那点破事留到之后再说。”胤皇翻身下马,看着自己的爱将,脸色缓和道:“蒙将军,战事如何?”

    “回陛下!我军与北蛮军队于两周周前决战于河林关外,击溃之,北封城沦陷,我军大获全胜!这次出征两年,我军与北蛮军队决战总共十八场,金帐国出兵十五万人,士兵死伤八万八千三百六十二人,我军出兵三万三千人,死伤八千八百六十三人,北蛮死伤

    三十万七千一百零五人,北蛮皇室尽除!北蛮大君主死在了金帐国大将郭尔苏的手上,北蛮世子被未将击杀,五日之内,我军与金帐**队占据北蛮全境!”

    街道上,瞬间这剩下雨水滴落的声音。

    风鹰铁骑全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道:“天佑大胤,鹰旗不倒!”

    “天佑大胤,鹰旗不倒!天佑大胤,鹰旗不倒!天佑大胤,鹰旗不倒!”一时间街道上,山呼不倒,楚瞬召低低地叹了一声:“不倒……”

    胤皇站在雨中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神色,又像是在微笑,但那抹笑容里面掺杂着太多复杂的色彩,他点点头道:“将军辛苦了!众将士也辛苦了,三日之后,朕会在皇宫里为你们设下庆功宴,届时慢慢论功行赏!”

    “谢陛下!”众人呼声如雷!

    唯有离他最近的郭,听见胤皇低声喃喃:“北方……现在没多少国家了。”

    “陛下,您的家事末将不方便处理,也不会说什么,但方才鞭策大皇子一事,希望陛下不要责怪末将。”蒙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朕懂的……楚鹰仰该打,楚瞬召该打,楚熏该打……朕的三个孩子都该打!”他忽然语锋一转,眼中带着慑人的霸气与威严,楚瞬召看着父亲的脸,心里冰凉无比,楚鹰仰捡起长戟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父亲道:“父皇……儿臣只是想将弟弟带回去,请父皇恕罪!”

    “恕罪……你还知道让我恕罪,你们几个心里面还有我这个父皇吗?”胤皇目光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父皇!是那个女人拐骗了小召……女儿只是想……”楚熏站了起来,放声大喊道。

    “拐骗,你倒是说说她怎么拐了你弟弟?”胤皇反问道,楚熏的脸色有些变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胤皇慢悠悠地说:“这姑娘治好了你弟弟的病,随时朕不知道小召前几日是如何失踪的,但朕亲眼看着她将你弟弟从树林里背了出来,当初大神官也在场,而且她还救了朕一命,若不是她那一剑,说不定现在我们早已天人永隔了。”

    “她只是个……只是个……”楚熏的声音越来越小,妙目低垂。

    “琴妓是吧?琴妓又如何,她一样是我大胤的子民。”胤皇低声道。

    “她还是个刺客,杀了很多无辜的人,而且张大人一案的凶手就是她!而且我们怀疑小召的失踪和她也有关,女儿收集了大量的情报,只有父皇看过便明白了!”

    “熏熏,你看来真的很有信心啊。”胤皇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

    “女儿的情报向来不会出错。”

    胤皇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般,所以人都看着他,不语。

    “姑娘!我女儿说的话,你可承认?”胤皇抬起头来看着尽头的二人。

    “我承认……陛下,琴妓是我,刺客是我,请陛下治我的罪吧。”她目光柔和道,楚瞬召又惊又恐,死死抓住她的袖子,她摸了摸他的脸庞,像是安抚般。

    “熏熏啊熏熏……你这个孩子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到连你父皇,弟弟想干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刺客又如何,我们的祖辈也是刺客。朕从小告诉过你要宽仁,而且朝廷已经证实了张大人与后楚的勾结,我问你,一个将国家军事情报出卖给敌国的人和她,谁对胤国的危害更大?你执意要逼死她,难不成你想和弟弟

    反目成仇吗?”

    楚熏顿时呆住了,父皇明显就是想保住这个女人的性命,律法说到底也是为上位者服务的,若他说不许杀,这偌大的国家谁敢将刀子架在她脖子上,如今她真是撞在刀尖上了,仍自己怎么努力最终不免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父皇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如此刚愎自用的,父皇原谅女儿的无知。”

    胤皇并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小儿子身上:“小召,带着她过来吧,不要再闹下去了,跟我们回去!”

    “这算什么?您对我的怜悯吗……还是施舍?”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挣扎着站了起来。雨水打湿了他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他剧烈地喘息着。

    郭呆了一下,在马上不断冲着他摇头,希望这倔强的小子不要再这骨节眼上冲撞胤皇的威严,但他只是咬紧牙关,眼神倔得就像当年的胤皇般。

    “你今晚闹死了多少人?”胤皇怒道。

    “死了多少人?这是我应该在乎的事情吗?我这一路走来,每个来的人不是想杀她,就是想杀我,我反手将他们杀了,有什么错?你们每个人都想杀她,每个人都想欺负她,她伤心的时候只能哭泣,受伤的时候只能握紧手中的剑,她又有什么错?我继续将她留在临安,她还得在青楼过着狗一样的生活……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

    男孩的怒吼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他也不知道在骂谁,自己亦是这个世界。

    他挽住了苏念妤的手,想带着她重新站起来,若自己就那么放弃了,即便父皇真的愿意饶恕她一命,她还得回到情暖楼里,被那些无良的男人侵犯骚扰,哥哥替他杀了一个安定君,日后还会有无数个安定君,这种人永远都杀不完!

    就像坏小孩欺负流浪猫一样,那拿着鱼干将小猫逗到自己的脚边,然后不断地欺负她,踢打她,玩腻了就拍拍屁股走掉,那些年她被人欺负时,他仍是孩子,举不起剑,握不住刀。如今谁要是敢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会将他的手狠狠剁掉。

    他抬头看见的父皇所处的方向,似乎看见男人无比震怒的样子,赤红色的气运从男人身上涌出,汇聚成剑状漂浮在空气中 :“你好大的胆子!父皇为你做的一切你都忘了吗?”

    “儿子不敢忘,儿子只是想做正确的事情,而不是应该做的事情……”他微微闭上眼睛,极为黝黑的气运缠绕在他周身,体内又有一两血液转化为气运,此时他的脸色白如昼鬼,眼眸黑如深渊,郭看着男孩身上的息流,脑袋里如同狂蜂大作,嗡嗡作响,他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发生了,墨星真的降临在了楚三皇子的身上!

    楚鹰仰握紧长戟站了起来,苍蓝色的息流汇聚成龙卷状冲体内迸发而出,这整个大胤的国境内,气息渐渐变得浑厚起来,气息的紊乱导致天穹之上顿时亮如白昼,极光带缓缓地抽动着,气息光流垂至屋顶,如同神佛手中握着的鞭子般。

    此时此刻,第三位王降临在胤国的土地上,郭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这……这,天下王朝十五国,每个王朝至少都有一位带有王息的人,最多不过二,王朝镇国气运跟王息有莫大关联,樽皇刘康有将近五十个孩子,可一无例外的都没有觉醒王息。

    这是属于楚氏皇族的时代啊,三位身怀王息的人存在于胤国国境内,血脉相传,那万人之上众神之下的存在又多了一个!

    楚氏皇族的命灯何止不会熄灭,命灯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宛如冲天的火炬般!

第六十九章 燃烧

    楚鹰仰猛地横拉长戟,苍蓝色的风暴朝着楚瞬召的袭去,以楚瞬召目前的状态,硬抗那团风暴无疑是找死,可身上的气运似乎不听他的话般,根本无法像哥哥亦是父皇那样凝息成形,像是芦苇般软绵绵地缠绕着自己。

    他将剑盒抱在自己的面前,一个强大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他不信哥哥会伤害自己,他对着风暴挺直身躯,直直地看着哥哥的眼睛,可他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感情,如同寒冰般幽冷。

    赤色气运化作的利剑射向那团风暴,一阵气运爆破过后,风鹰铁骑胯下的马纷纷口鼻流血,蒙羽命令手下策马推至后方,不要前进半步。

    在战场上风鹰铁骑横扫四方的最强骑兵,可面对这极限个体的至强冲击,连他们也只能避之不及,有个身影直直地撞向了楚鹰仰的方向,跑得跌跌撞撞的,那是胤皇的身影!

    他将自己的长子举了起来狠狠地扔到废墟里,嘴唇不断颤抖着,大吼道:“混账!他……他是你弟弟啊,你怎么敢?”

    楚鹰仰瞪大了眼睛,目色赤红地看着自己的父皇,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息流在狂涌,像是一条受伤的野兽般,要从自己每个毛孔里喷出来,撕裂他的胸膛。

    就在那一霎,气息忽然出体,不受控制般形成一股风暴朝着弟弟的方向攻击而去,自己体内的气息在害怕!

    他忽然崩溃了,躺在废墟里看着渐渐泛白的天穹,楚熏扑在他的身上,看着兄长那张苍白无比的脸,开始嚎哭了起来。

    胤皇至上位来从未如此狼狈过,身上的袍子落满尘土,配剑天启在腰间颤动不断,郭看着他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苏念妤看着这戏剧般的一幕,低低地笑了,笑着笑着满脸都是泪,她真是一个不详的女人啊,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总会杀人死人。

    她用尽力气看着男孩的背影,好像一株孤零零的小树般,他抱着染血的剑盒,独自站在自己面前,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般。她感觉自己身上彻寒无比,爹娘死了,老仆人死了,小隐子也死了,很快就轮到她了,像是终结一个恶性循环般结束。

    她咬紧指甲看着他们几人,她本以为帝王之家里,每个人的感情都像冰块般彻寒,父杀子,子弑父,像是宿命般无法走出。

    原来所谓万人之上的胤皇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可怜的父亲般,那个蛮横无比的公主抱着自己哥哥的身体,嗓子都快哭哑了。

    一眨眼间,二十年的岁月时光流逝,回忆起来只有血与泪。

    那年她刚做雏妓时,有个琴姬嫉妒她的天赋过人,总是想着怎么欺负她。

    有一次她拎着茶壶去给客人时,她在一旁偷偷伸出脚来绊了她一下,滚烫的茶水倒在客人身上,将客人大腿上的皮都烫掉了了,老鸨大怒用竹条鞭了她整整一夜。

    之后她便想着怎么报复回她,终于有一次让她找着了机会,那琴姬与一客人相恋,不小心怀上了他的孩子,那客人只是个普通的车夫,哪有钱将她赎出来,那琴姬不忍腹中孩子被打掉,便计划和车夫私奔。

    这件事被她知道后告诉给了老鸨,老鸨气不过让妓院里的蛮夫将那车夫抓来赔二十两银子,车夫拿不出钱来,便让蛮夫硬生生将他的腿打断,赶出妓院当乞丐。

    那琴姬知道后,哭了整天两天两夜,将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哭掉了,之后便用三丈红绫吊死在了屋里,那是苏念妤第一次尝到了复仇的快感。

    如今脑子里只有那破破碎碎的画面,车夫被打断双腿后用手爬出了妓院的大门,牙缝里都是鲜血,晨曦的余光照在那琴姬的尸体上,裸露的大腿像是脱水的死肉般。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将小召交给自己的配剑从怀里拿了出来。

    几千人马退在身后,在这极为可怕的纠局里,太阳渐渐从东边升起,晨曦如同潮水般涌向临安城,给士兵们的盔甲上镀上一层金边,楚瞬召身上那股子血气突然冷了下去。

    他疲倦地似乎随时一闭上眼睛就会睡着般,他扛起了剑盒,准备从里面抽出剑来。

    这时背后传来了剑摩擦剑鞘的声音,那是龙雀剑在出鞘,在那万丈辉光下,风鹰铁骑们看着绝美的女人挥舞着长剑,晨曦打在长剑上照得她如同蔷薇般艳丽。

    她挥剑的动作很轻盈,她唇色血红似玫,面若盛放桃花,在长剑接触颈部的瞬间是如此缓慢,像是舞蹈,像是一树繁樱从枝头坠落的过程。

    猛然间,长剑止在了颈脖处,一缕红血沿着雪白的长颈落入衣襟。

    苏念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长剑被男孩抓住,那剑盒落在地上的一瞬间,长剑洒落一地,男孩死死地看着她的脸,任凭手指上血花四溅,他发出痛苦且无可奈何地咆哮。

    “不……不要!不!妤姐!不要……”

    他紧紧握着,锋利的长剑割破了手上的铁网手套,嵌入肉中,若自己在一用力,他的十指便会断裂,这辈子都是一个废人了。难道他不疼的吗?那么拼命地抓住,似乎害怕松手后自己就会消失一样。

    楚瞬召忽然跪倒在她面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倔强的目光渐渐淡了下去,眼中的悲伤将她的心完全击碎。

    她嚎啕大哭地松开了剑,长剑落地哐当一声,她紧紧抱住他脖子,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悲凉且凄惨。

    楚瞬召枕在她的怀里,露出宽心的微笑,下一秒他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身后站着铁铠重甲的男人,眼神像是狮子般刚烈。

    他放下了手掌看向胤皇,胤皇点了点头,脸色铁青道:“将他们给我带

    回去,今日之事,就那么处理了,我希望诸位将士将今日看到的东西全部遗忘,若有谁胆敢传出一句,追查至身,一律格杀!”

    “是,陛下!”

    几名铁骑翻身下马,押住了悲哭不停的苏念妤,郭翻身下马跑到楚瞬召身边,轻轻捧起他的手,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往伤口上撒药粉,当他与男孩的目光对上时,那极紫的眼眸中,仅有一份异乎寻常的执着。

    “小召子,睡吧,睡过去便好了。”

    他将手掌放在他脑门上轻轻抚摸着,一股清凉的气息遁入他脑中,他渐渐阖上眼睛,靠着郭的身体沉沉睡去。

    胤皇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辛苦你了,之后的事情便交给我吧,等他醒来之后我会通知你的……就那么结束吧。”

    “让宫里的人来一趟,在日出之前将这里的尸体清理好,不要让民众产生惊慌的情绪。”他将地上的剑收拾好背了起来,反复叹气。

    说完他接过郭怀里的男孩,轻吹口哨,白马蹄声轻盈地来到他身边,他将男孩放在白马上,生怕惊动沉睡中的孩子,楚鹰仰在楚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胤皇身边:“父皇……”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朕不怪你们,朕怪自己对你们关心太少了。”

    胤皇顿了顿神道,这时楚鹰仰才发现连苏卫胤也跟来了,刚才战斗的时候一直躲在大神官的身后不吭声,以致没人发现他,他看着遍地的焦黑尸体,眼神有些空虚。

    胤皇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做的很好……朕很感谢你。”

    “这是臣子的职责。”

    他依旧看着那些西临流民的尸体,轻声道。

    胤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默了一小会,牵着白马走在了队伍后面,丢下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回忆是把利剑,不要让它刺伤你,孩子。”

    “苏卫胤!”楚鹰仰忽然喊了他一声,他立刻下马,单膝跪地道:“殿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将你的马给我,然后可以滚了。”

    他的声音无比冷漠。

    苏卫胤脸色不变退到一旁,看着他将公主殿下捧上了黑马,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过后很久之后,待到楚鹰仰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后,待到胤国铁骑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后,他愣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一片鲜血淋漓,掌心内都是他的指甲印。

    他缓缓握紧拳头,将血滴在那些尸体上面,如同朵朵盛放的蔷薇。

    ……

    ……

第七十章 狼王的故事

    天启十八年间,位于胤国的都城临安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血斗事件,当第二天宗阳宫附近的民众从打开自家的门时,才发现街道上如同被铁骑踏过般,地上一片大片惨烈的血迹,有人甚至在街道的角落里发现了不少破碎的尸块,断臂斜斜的挂着屋檐上,颇为惊悚。

    人们惊恐万分地跑去衙门报官,但官府只派了三个仵作去将那些破碎的尸块收集回来,并没有对这起案件进行任何彻查,也没有向民众公布任何细节。

    但有目击者称,那天晚上他们看见了白甲的骑兵在街道上挥舞着赤色的长剑,剑光过后,遍地残尸。

    与此同时,在北蛮战场上征伐长达两年的风鹰铁骑终于返回临安城,显赫的战功让临安城里的人高兴了好一阵,皇帝陛下亲自赏赐那些得胜归来的士兵们,锦衣薄纱的侍女们用手托着名贵的绸缎和宝具一样放在士兵面前,这些昂贵无比,甚至有些来自国库的宝物让周围的大臣们无比眼红,皇帝陛下脸色不变,轻轻一挥手道:“这是都是你们应得的!”

    “谢陛下!天佑大胤!鹰旗不倒!”

    他们纷纷单膝跪地,高呼着。

    在庆功宴上,士兵们左手捧着皇帝赏赐的东西,右手和大腿上坐满了小孩,兴致勃勃地跟他们讲起了北蛮的战事回顾,最后的一场战争发生在北封城下。

    北封城当时已经气数已尽,城里的贵族开始带着自己的妻儿逃亡,有的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金帐国大军,抱着怀里的美娇娘在城头上及时行乐,等着他们军队进城将自己杀死。

    逃?他们能逃到哪里去,难不成走进北荒之地吗?那里可都是永夜和冰雪,连太阳的光辉都无法触及到那里的土地!

    北蛮大君主在得知世子的死讯之后,轻手给了自己两个女儿一人一杯毒奶酒,之后带着最后的六千人军队与金帐国大军决战于北封城下。

    当时风鹰铁骑根本没有出动,就在远处的山坡上目睹这场倾世之战,蒙羽这两年里学会了一种叫绰尔琴的乐器,这种乐器声音圆润,低回宛转,音量较柔弱。

    传说有一金帐国牧人怀念死去的白马,取其腿骨为柱,头骨为筒,尾毛为弓弦制成二弦琴,并按白马的模样雕刻了一个马头安装在琴柄的顶部。

    绰尔琴的琴声沉浑悲婉,在山巅上俯瞰整个战场,那冲出北封城的士兵们犹如一片锡箔般,用一个拇指盖便能遮住他们,即便如次他们仍旧与金帐国三万大军持续了整整一天的血战,而蒙羽的琴声亦飘荡在战场上空直至黄昏,最后北蛮大君主身中数箭,被金帐国名将郭尔苏斩下了他的头颅,将其高高举起,彻底宣告了这场战争的结束。

    北蛮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但如今这座冰封之国在战火下渐渐蒸发成血雾,随着北蛮大君主的死去,这头鲜血淋漓的巨兽终于躺下了……

    就在北蛮皇族气运被斩断的那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位于北封城外的龙蒙山涌出了滔天的火焰,顷刻间天地变色,灼热的岩浆遮天蔽日,四处飞溅,浓浓的黑烟,夹杂着滚烫的石灰,铺天盖地降落到北封城上空。

    方圆百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恶心的硫磺味,城里的贵族奴隶要么被落石砸死,要被被毒烟熏死,郭尔苏让剩余的士兵迅速撤退至一百里外的血鸾河浅滩上,看着这代表北蛮皇权的城市被神之怒火吞没。

    直到三天之后,冰雨从浓雾中暴降,北封城城墙顷刻间化作碎石,岩浆冷却后留下的一条一条像河流样的长长焦土地带。

    金帐国萨满说这座城已经被神佛诅咒了,他们在城下设下祭坛,将那些被俘虏的北蛮美奴绑在铜柱上,点燃熊熊火焰,高举着石斧,听着女奴们的哀嚎,祈祷北域诸神平息怒火。

    孩子们被这场战争的残酷吓到不断往士兵怀里躲去,将士们相视一笑,拿起杯子的美酒一饮而尽,

    忽然间觉得这酒似乎不如战场上的奶酒好喝。

    遗憾的是他们的统领蒙羽将军当天因为腹泻无法参加庆功宴,用蒙羽的话来讲便是吃惯了两年的风沙裹白囊和烤羊,忽然来了两顿珍馐美馔,肚子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

    人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很快便忘记了那天清晨发生的惊悚惨案,金帐国这场战争的胜利,除了有风鹰铁骑的帮助,和二十年前楚骁华被俘有很大关联。

    他在金帐国期间,将胤国各种铁铠治炼技术传授给了金帐国的人们,如今他们的装备明显优于北蛮军队,加上人数优势,这场持续百年的战斗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王者万岁。

    ……

    ……

    樽国,洛京城。

    夜深人静之时,气喘吁吁的秃顶男人翻身下床,顺带将锦被盖在床上的豆蔻少女身上,男人的头早已光秃,脸色苍白虚弱,胸前布满棕色的老人斑,少女娇嫩的肌肤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他将干枯瘦弱的手拍在少女的臀部上,那女孩娇喊一声:“陛下,还行吗?”

    “你比上一个好那么一点……”

    他冷笑道,上一个女孩因为侍寝的时候不小心抓伤了他的后背,被他拖着头发送到狼圈里面喂了狼,座狼们扑上来一顿猛咬,之后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这是他的国土,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反对,那些曾经胆敢反对他的的人,几乎都被他拿去喂狼了。

    他在女人的伺候下穿好了内服,最后换上那件灰白的皇袍,皇袍上面绣着九头奔狼张着血盆大口。

    即便如此,换上了皇袍的刘康仍然像一个油腻的流氓痞子,缩在那团厚重的雪狼皮下,衬得他眼眸深黑。

    樽国的历史比胤国更长,地理上傍着胤国与燕的交界处,因产酒而闻名于天下诸国。

    冬天是樽国最舒服的时候,洛京城里的人们看着屋外飒飒的小雪,温着一杯“白金液”,将一切温情伴随着酒液送入喉中,街头乐师们操着洞箫,箫声幽幽,不绝如缕。

    但这只是三十年前的樽国,现在的洛京城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变成了娼妓和流氓的聚集地,街头上随处可见的狼兵牵着一人高的座狼,瞧见谁家的女儿漂亮便将狼拴在门口,招呼着弟兄们直接闯进去,任你去报官喊冤也没用,因为洛京城的衙门和妓院并没用太多区别。

    而且这个城市拥有全天下最大的妓馆仙奴居,里面的女人都是前朝的贵族妇女和妃子娘娘,论质量不是那些街头娼妓可以比得上的,而且这座妓院不是普通的妓馆,而是有樽皇手札的国营妓院,里面的一切利润皆用来给樽**队充当军费,而且妓院一开始建成之后,樽皇刘康声称只需要十两银子便能任意摆布里面的女人,小到宫女大到前朝皇后。

    刘康是个篡位者,他的父亲为上代樽皇掌管兽舍,圈养狼犬,他是个软弱且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一心希望刘康能出人头地,可刘康当时可谓是洛璃城里的一害,强抢妇女,放火烧屋因此他父亲从没少为他赔银子,之后花了大价钱将他送入军营之中,希望他能当上一个小小的校尉。

    校尉算是樽国朝廷里位置最低的一个职位,比他爹好不了多少,上面的试白户副千户等人随随便一句话压死他,他在那群狐朋狗友中也算是老大,可偏偏到了军营后变成了万人压的存在,他不甘心!

    他娘在生他的时候便死了,小时候街头小巷的人总说他是扫把星,而他只能牵着他爹养的狗去咬那些说他坏话的人,他从小与那些狼狗很亲昵,据说他不曾学会讲话便学会狗叫。

    父亲除了养狼之外,就是喝酒,喝完酒就跑到兽舍里发酒疯,那些狼狗对着他狂吠,他也吠回那些狗,后来他喝醉酒后跑到了

    街上,当时正是宵禁,被路过的士兵当成疯子用长矛刺穿了身体,第二天刘康找到他爹的时候,连脑袋都被路过的野狗啃烂了……

    如今他依旧记得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后来他将那张脸复制在了他的敌人脸上,那个经常让他在风雪天里站岗的长官脸上,最后出现在了樽皇的脸上。

    不久他辞去了校尉的职位,开始了向金帐国贩卖麻布生丝的生意,希望能做的小生意挣钱,日后可以在洛京娶妻生子,但是他的商队经常在路上遇到马贼,经常被抢得血本无归,有一次马贼在抢完他的货物后,直接给了刘康后背一刀,让他奄奄一息躺在雪地里濒临死亡的他还好遇见了一户牧民,那户好心的牧民将他带回了帐篷里好生救养,这才活了过来。

    醒来的刘康走出帐篷外,一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山脉,他听见后背传来了一声低吠,他扭头望去,发现那并不是狗,而是狼。

    那匹狼浑身灰白,后背还有点点棕斑,更让他惊骇的是那匹狼的体型居然像马一样大,上面还有特制的鞍绳。

    当时那户牧民告诉他他们管这种巨狼叫座狼,座狼是生活在金帐国南部的一种生物,与极北之地的冰原狼不同,他们的体型比冰原狼大上不少,但动作不如冰原狼迅捷,不过性情温顺,被牧民驯服后可以当做坐骑来使用,或者用来看守羊群也可以。

    当时在牧民的鼓励下刘康轻轻抚摸那片座狼,狼毛温顺如丝绸,座狼低头捉弄般咬着他的手,眼眸低垂,看起来很温顺的样子。

    当时刘康用一百两银子买下了那匹座狼,一是报答牧民,二是希望下次来金帐国的时候也将这匹巨狼带上,兴许可以吓到路上的马贼。

    他当时牵着这匹座狼进入洛京城,街上的人们吓得纷纷推到两旁,之后他将狼关在兽舍里……两个月后,狗舍里的母狗生下了几胎犬崽,他将那些犬崽好生养着,待到他们成年之后每次去金帐国便带着这些狼犬,以免在此受到抢劫。

    果然在这之后,他的商队从未收到马贼的袭击,那些混血种在三里之外便能闻到马贼的气味,每次都能在马贼进攻前袭击他们的马,将他们全部咬死。

    后来刘康的生意越做越大,犬舍也越建越大,里面养着的都是一人高的巨狼,这种混血的狼外观明显更像土狼,肩高可达五尺,身长可以达到八尺长,小眼睛长在头的两侧,耳朵则长在头骨后面。

    刘康发现这样身形能给他们最大的感受范围的,同时也能保护自身的脆弱部位,刘康发现这有助于它们能抓住猎物的长颈,在撕咬的时候既灵活又能发挥力量,而且它们前腿的肌肉是隆起的,这可以让它的奔跑的更加迅猛,全力扑击下甚至可以撕裂奔马……他开始训练那些座狼后裔,试图挑起它们原本凶悍血腥的一面,他用带倒刺的锁链拴着它们的脖子,在它们停止前进的时候用鞭子抽打它们,训练它们闻到血味所诱发的狂性,渐渐的,那些原本温顺的巨狼变成了疯狂的野兽,但看见刘康手里的鞭子时会下意识的害怕,收起利爪。

    刘康建立了一支武装部队,名为狼兵。

    抛出高额的佣金吸引樽国能人异士参加他的军队,后来甚至向樽皇申请了编制,这支军队帮樽国边疆多次击退来自北蛮的进攻,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刘康深得当时樽皇信任,还娶了当时的刺史千金洛水儿做夫人。

    狼兵编制人数愈发增大,甚至有超过樽国正式军队的人数,为了更进一步取得取得樽皇的信任,他奉献了很多东西给他,但樽皇总是疑神疑鬼地看着他,这种充满怀疑的眼神让他不由得害怕,他喝着白金液,看着天上的明月缓缓思索着。

    过去杯子里这酒得用他三个月的俸禄才能买上一壶,现在他可以随意肉林酒池,腰缠万贯,这时候妻子过来换了一杯温酒给他,他低眼看着妻子窈窕的身段,一个可怕的计划如同阴影在心中成形。

第七十一章 刘康

    他得知当朝太子最喜年轻妇人,将美貌如花的妻子献给了太子,当时洛水儿泫然欲泣地求着他不要抛弃自己,他强忍着对妻子的愧疚,对她说为了自己的仕途平安,只需要她去陪太子一晚即可。

    他要洛水儿换上最好的一件长裙,裙秀上绣满朵朵白菊,发鬓上穿插着用珊瑚金制成的簪子,最后他交给妻子一个瓶橘黄色的精油,告诉她等太子见到她之后,打开这瓶精油抹在自己和太子身上。

    他看着丫鬟们领着妻子走进了太子的寝宫里,转身去到樽皇的住宫里,跪倒在地大声喊冤,樽皇接见了他询问何事,他控诉太子勾引他的妻子,他亲眼看见洛水儿走进了太子的寝宫里,这下子自己没脸出现在洛京城里了,哭着要去寻死。

    樽皇深知太子根性,信誓旦旦的向刘康保证一定会为其伸冤,之后他带着侍从前去太子的寝宫里抓奸,等到樽皇来到太子寝宫后,推开大门看见了床榻上厮混的二人,怒上心头便要责杖太子,正当他举起手中长鞭时,远处却传来了一声狼嚎。

    樽皇回头看去,数十匹白狼呼啸着扑进了太子的寝宫,盈盈如绿的狼眸折射出对血肉的渴望,太却子惊恐着躲到父皇身后,却被白狼咬着后腿拖到门外,还有洛水儿也是,四五匹白狼扑倒她的身上,啃食着每一片娇嫩的肌肤,新鲜的血肉让它们兴奋起来了,樽皇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被群狼瓜分肢体,悲怒之下王息全开,与群狼大战了起来。

    但狼嚎从寝宫里响起的时候,刘康已经带着他的亲信走进了皇宫里,狼骑兵与樽皇近卫兵在皇宫里发生了血战,之后一头又一条的巨狼闯进了寝宫里,像是猛兽般兴奋不已。

    原来刘康递给洛水儿的不是什么精油,而是从母狼腺体里提取出来的腺液,对于雄狼而言,这种东西如同**般猛烈。巨狼们被樽皇的攻击所激怒,纷纷将矛头对上了樽皇,那天晚上樽皇杀了将近三百头巨狼,身受重伤,倒地不起。

    就在这时,刘康拿着一把长剑孤身走进了寝宫里,看着勉强这遍地的狼尸还有奄奄一息的樽皇让他心花怒放,他一剑刺入了樽皇的心脏里,那张残破不已的脸让他想起了父亲的脸,他俯下身子在樽皇耳边说道:“樽皇死,狼王立!”

    一股飓风般的力量冲出了樽皇的身体,沿着他的经脉钻入他体内,他如同脱胎换骨般重获新生,王息从自己身体每一个毛孔里涌出,他一掌击碎了樽皇的脑袋,站在血泊之中狂笑不已。

    他轻轻踮起脚尖,如同故事里的神佛般悬空而立,凭借着一把长剑将皇宫里面三千士兵全部杀死,待到樽国将军们和王公国戚得知消息赶来皇宫后,发现浑身浴血的刘康坐在樽皇的王位上,身下百官驯服。

    他狂笑道:“敢问着天下诸王,有谁能胜孤半筹?”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同炸雷般从他口中吐出,众人便跪倒在地,七窍流血。

    刘康最后变成了樽皇,从一个小小的驯兽官的儿子,变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人性中最黑暗的瞬间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樽国百姓一觉醒来之后,殊不知这国家已经换天!

    那一夜被樽国史官称为“狼王之起”刘康凭借这几百条白狼便夺取了樽国的皇权,这不逊于赵公明的伟迹让他名动天下,他自封自己为狼王刘康,是与龙王赵公明一样的伟大人物,他穿着喜欢穿着灰质长袍,在袍子上绣满狼头,人们面前称呼他一句大狼王,背后偷偷叫他老狗或者篡位者。

    之后他将上代樽皇的妃子娘娘全部赶了出去当娼妓,他在位三十年总共生了五十个孩子,皇子四十七个,公主三个,皇后换了三位,妃子成群,放眼天下诸国,从未有皇帝像他这样能自己生出一支军队般,当他上朝的时候,朝廷一眼望去三分之一的臣子都是他的种。

    如今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对生孩子这份工作依旧热衷,寝宫里设有暖阁,蒸腾热气涌进房间里每一块砖瓦之中,地下火道与皇宫温泉相连,火坑和寝宫内的火到连通,由专门负责司炉

    的太监点燃火炭。然后就会产生热流,烘热寒冷的砖墙,寝宫内的气温也会随之升高。

    他拨动铁棍了炭盆里燃烧的炭块,其实室内温度宜人不需要烧炭,而他只是喜欢看着炭盆里面的炉火而已,这盆小小的炭火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兽舍里的那盆炭炉。

    他坐在临窗的靠褥上,看着窗外的雪景,床上那豆蔻少女扭动着腰肢趴着他胸口上,芊芊细指划过他的下喉,但刘康现在明显对她没什么兴趣了,看着雪景呆呆地出神。

    “陛下有什么烦心事吗?”她睁大着眼睛,如鹿般的眼眸转溜个不停。

    “如今这北蛮国已经覆灭,你说什么时候轮到我樽国呢?”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落在少女耳中如若炸雷,她迅速跪倒在地,不断磕头:“陛下息怒……奴婢该死不该问这些东西。”

    “皇帝宝座轮流做,我刘康可以除掉姬正当上樽国的皇帝,将姬氏皇族全部消灭,终有一天也会轮到我刘氏皇族被人斩草除根,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眼睛一瞪,将少女吓得不轻。

    刘康在众人看来性格古怪,喜怒无常,可本质上也只是个商人,权力对于商人而言只不过是获取利益的另一个捷径,刘康在任期间,废除了很多姬正遏制商人的律法,减免了各地的赋税,兴修道路,强化贸易。

    他在战争中属于投机者这类人,在位期间他不曾主动挑起过一场战争,但他投资战争!

    他早早便看出了楚骁华的潜力,在其根基未牢之际与其定下盟约,在西临国一战中为其输送军备与兵力,樽国计划以经济援助的方式帮助楚骁华夺得打下西临,条件是要胤国降低樽国的出口胤国的酒品关税,其实楚骁华当时疑心过重,刘康对西临的剑并不在意,他本性重财轻义,为了上位不惜一切代价,更别说是区区的军队了。

    这些政绩为他赢得了声望和支持,但没有人们的爱戴,因为刘康太过强硬,人们私底下说他是一个披着商人外表的狂徒,他的理性要用在合适的地方,将疯狂的矛头对向他的敌人。

    “直至今日,狼王还认为自己是个篡位之人吗?”

    灰衫男人站在暖阁的一角,少女半掩着粉胸地奔向了后门,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是不允许有第三者插足的。

    他忽然问道“谢左,你觉得直至今日,孤这狼王之旗能一直流传下去吗?”

    “那大秦始皇德高三皇,功过五帝,同样希望自己的皇位可以千世万世的传下去,他为此筑长城,以震天下龙脉,为此可之后呢?楚人一炬,尽是灰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同样也没有不败的王朝,所以臣觉得不能。”

    “你这样拉孤的面子,就不怕孤现在就杀了你吗?”

    “不怕,毕竟陛下现在还需要我。”他坐在一张椅凳上,看着那蜷缩在雪狼皮中的老人,自己永远不知道他的心到底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

    “北封城沦陷,北蛮亡了……原本北蛮皇室的气运应该还能坚持二十年的,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快向金帐国挑起战事的话,自从楚骁华游历了一次金帐国后,金帐国的军备实力大大提升,到现在那边的愚人还将他当成神明来崇拜,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

    “楚骁华和狼王是同一类人,都是可以为了权力而不惜代价,只不过他杀了自己的哥哥,狼王杀了自己的主子罢了。”

    “这一点……孤不如楚骁华。”他自嘲道。

    “我听说狼王想让太子殿下和胤国公主联婚,可是楚骁华一直没有回复您。”

    刘康强调道:“他是拒绝了我们……他还在为离北的事情和孤闹别扭,像个孩子一样。”刘

    谢左不语,笑着将一封从胤国寄过来的信件交给了他,上面有胤皇的印鉴,而且是楚骁华亲自书写的,他瞥

    了他一眼,揭开上面的印章,缓缓地念了起来。

    “呈樽国之皇,久不见,请恕我不答汝夫婚姻者也,女怒火爆,性恶,则不宜为君之妃,但此事耳,夫大丈夫,吾更有要事要谈。

    今北蛮已被灭,北方局明,不过今冬荒至,兵依旧不绝今最要之事乃止我之兵,北方诸族本是一家兄弟,何许相残。

    朕欲于新年后,可要尊皇座下一次临安,其时金帐国大君亦当来,朕有甚事要与尔然二人者,愿勿拒朕之意,慎勿失约……”

    樽皇缓缓念着上面的句子,他虽说上商人但勤奋好学,他从信件里可以读出楚骁华有意和自己和谈,这不免是一件好事。

    谢左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内容,这封文书是胤国公使一个时辰前送来,当他拿着这封信来到樽皇的寝宫时,门外的公公告诉他陛下正在里面办正事,他即可意会,便在门外等了好长的时间,当时他就已经猜测在这封信上的内容,看来上次陛下主动像胤国联姻还是有意义的。

    “愿我两国前恶能不,他日如兄弟和睦,大胤代楚骁华轻手书……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恭贺陛下。”

    “楚骁华还有两个孩子,而且都尚未婚娶,狼王不妨再坚持一下?”

    “谢左,你的脑子被狼啃了吧,孤还未糊涂到那种地步,阿和竹绢早就嫁了出去,而且她们嫁的还是同一个人,你是想孤送一个男孩过去吗?”他摇了摇头。

    “陛下,您好像忘了一个人。”

    “你是说……微微?她甚至都不跟孤姓,你觉得楚骁华会要她吗?”

    “狼王,这笔买卖有利可图!”谢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哦?”刘康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他本来就是商人,一听见和利益有关的事情便会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

    “虽然她没有冠您的尊名,但她依旧是您的血脉,身上流着高贵的狼王之血,而且胤国方面的优势我便不用再说了,我们可以借助她来修复和胤国之间破损的关系,像是一件礼物般,在这种情况下楚骁华不会拒绝我们,而且臣知道狼王也不喜欢这个女儿,不妨将她送到胤国去,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当年和胤国结为盟友之时,可下了狼王不少苦功,假如陛下不再修复和胤国破碎的盟约关系,不出三年,我们的胤国必有一战,狼王可以信心战胜胤国?”

    “我为何要战胜他,我是他的投资者,居高临下的本该是孤……这件事情就照你说的那样去办吧,也不知人家的儿子看不看得上我这女儿。”

    樽皇点了点头:“我们既然和胤国定下了盟约,在宗亲关系上就必须贯彻到底,上次见楚骁华的两个儿子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也该长大了吧,最大的那个似乎觉醒了王息,还在云剑河之战杀掉了燕猛将叶霸,你说孤为何就没有他那样英勇的子嗣呢?”

    “狼王是盖世英雄,不必去思考子孙的懦弱,我们当下必须在这二人之间做出抉择,楚鹰仰虽是长子,但缺乏政治头脑,整体实力不够,楚瞬召身怀金帐国皇室的血统。如今楚骁华还未立太子,我们不妨下注在他身上,万一他成了胤国未来的皇帝,这对我们樽国的好处也是极大的,而且金帐国必定会拥立在楚瞬召的脚下,就算他没做成皇帝,我们也不亏,政治联姻对盟约的作用依旧有效。”

    “按你说的去办吧,先发一封国书给楚骁华,若他应允,三王会议的时候朕将微微带上便是了。”

    他的神色带着一丝疲倦。

    “陛下不和微微说一声吗?”

    “明日再说吧,孤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有些乏了,你下去吧。”

    樽皇说完之后,静得像块石头一样,杯子里的白金液荡漾着天上明月。

第七十二章 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他漫步在周身的黑暗中,脚下的铁靴发出阵阵响声,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唯有他在默默移动。

    尽头的亮光处,站着一个女人,她浑身黑衣,兜帽和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但亮光在她的眼中流转,瞳孔宛如宝石般彻紫。

    “你是谁?他又是谁?”

    他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他这时才发出自己身穿重铠,腰佩铁剑,女人看着面前的石棺,里面躺着一个人,被厚重的灰布遮盖住面容。

    “你忘了我吗?”

    她揭下漆黑的兜帽,露出一张楚瞬召全然不知的清丽面容,她鼻梁似乎比胤国的女子挺立不少,额头又大又亮,黑发顺着她的耳际蜷了起来,如同朵朵乌云般。

    他分辨不出她的年纪,二十岁?三十岁?反正是个女人这点到没有错。

    “我不认识你。”

    他坦然告诉她,女人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女人眼底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哀伤,然后将兜帽重新戴好,盯着石棺里的人。

    “你的眼睛……是紫色的。”

    “在我们那里,家人的眼睛都是紫色的。”

    她伤感地笑了。

    “你到底是谁?”

    他害怕她的答案,身上的铠甲发出金属摩擦的颤声。

    “那你又是谁呢?”

    她歪着脑袋,那狡黠的目光和苏念妤无比相似。

    “我……我是楚瞬召。”

    “瞬召吗?真是个好名字啊……楚骁华给你取的?”

    她轻轻抚摸他的脸庞,楚瞬召后退了一步:“我……我杀了很多人,为了一个女孩。”

    “楚骁华杀过的人比你更多,同样也是为了一个女孩,不必在意自己做过的事情,神佛也在无时无刻地杀人,他们一定很喜欢那种感觉,而我们不也是照着他们的样子造出来的吗?拯救人的生命和终结人的生命,一样让人心情愉悦。”

    楚瞬召被她这一套邪门理学震惊了,他想了很久很久,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她。

    “你和楚骁华一样都是傻瓜,但他从来都是尽心尽责地完成托付,看来这些年他将你照顾得很好,你的兄弟姐妹也是。”

    “是啊……”

    她幽幽道。“我曾经有一个儿子,很多年前我离开了他。”

    楚瞬召一直看着石棺里的躯体轻声道:“我曾经有一个母亲,很多年前她也离开了我。”

    “我们总是不断的失去什么,又不断地得到什么,无论你是否接受。”

    “我得到了什么?”

    “宿命!”

    “宿命?”

    “王的宿命,英雄的宿命……在天下神话中,最早的文明起源于北域,神佛同样也是来源于北域,虽然虽说那漫天神佛是永生的,但并非全知全能,他们身上的人性远远超于我们,每个国家一开始都有自己的保护神,虽然他们的名字早就被世人遗忘了,在金帐国以北的死盐荒滩上,数以万计的石柱上记载着这份历史,在经过一场特殊的变故之后,神佛渐渐离开了人世间,但他们留下了自己的代言人……或者说是他们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王与神佛有着密切的联系?”

    “是的,至于原因我自己都没弄清楚。”

    “楚骁华的宿命是从兄长的手里夺回胤国,他希望保护自己国家的人民,他希望他们能远离战争.让自己每个人民握紧武器的君王是可耻的,让自己每个人民经历战火侵犯的君王可悲的,唯有能保护自己的人民,让他们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君王才是伟大的。每个君王的宿命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无论他们愿意也好,厌恶也好,终究会走向那个终点。”

    “不过,这样的宿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出这句话。

    “那我的宿命是什么?”

    “你的宿命是将战火点燃!”

    “什么?”

    他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的心脏顿时被股股热流穿透,渐渐趋于寒冷,似乎连血管也被冻结般。

    “因为你的命星是墨星啊,就如同那千年之前的大秦始皇般,你虽然没有他的童年那般凄惨,但你们都无可避免地

    走向同一个结局,无论你是否愿意。”

    她轻轻抚摸他的脸,女人的手掌冰冷无比,但楚瞬召并不抗拒她的触摸。

    他沉默了,眼帘低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若你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去腾格尔草原看看,那里是你的故土,是你母亲第一次遇见你父亲的地方,你身体里有一半的血是来自金帐国的。”

    “我会的……”

    女人宽慰一笑,背对着他转身离开,他轻声呼唤她,但女人充耳不闻,黑袍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女人渐渐消失黑暗中,他忽然想喊别离开我,可当那个字出现在自己嘴边的时候,像是一抹寒气消散在空气里。

    他看着石棺里的身躯,一阵轻微的风吹来,灰色的纱布落在地上,露出那人的身体,他以黄金为裹尸布,手中紧紧握着镀金的长剑,那人面容熟悉,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茫然地微笑,剑身上面刻着两个字龙雀。

    他在黑暗中颤抖着醒来,摔落在地上,锦绣大条被里一片寒冷,他像见鬼般将被子扔到角落里,他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上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一脚踢开被子,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他的声音将隔壁竹林里的苏幼奴惊醒了,那大丫鬟披着雪狐披肩,点着油灯推开了大门,发现了躲在角落里颤抖不停的主子,那双紫瞳在黑暗中像是鬼火般闪烁着。

    “殿下……”她拿着油灯,呆滞在门边。

    当苏幼奴回过神时,那鬼火般的眼神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惊慌地后退了一步,两人翻滚着落到毯子上,那件狐皮披肩落在地上,她娇嫩的肩膀上泛起点点粉红。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主子的目光,厚重的喘息打在她胸前,皇室贵族里的规矩条框无比严格,若有逾越吃亏的总是下人。

    暖暖的水打在她肩膀上,那鬼火般的目光渐渐退去,她睁开了眼睛,两人沉默相对,他眯着眼睛,似乎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顿时有些惊恐地退开了,后背猛然撞到了床边,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苏幼奴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走到楚瞬召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殿下?”

    “她在哪里?”

    他冷不丁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苏幼奴不解地看着他,他咬紧牙关,披上那件厚实的外袍,就要朝门外走去,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苏幼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叹息。

    她幽幽地说道:“苏小姐她住在在落水院里,之前她探望过殿下几次,可你都没有醒过来。”

    落水院?父皇真的饶了她一命,他在门边抖得像飒飒秋叶般,忽然间他瘫软在地,那种经历了大难不死的感觉从他眼睛里涌现,那么幸运。

    苏幼奴呆呆地看着他,慢慢走到他身边,将他的脑袋抱着怀里,用下巴抵着他的发际,手掌轻轻抚摸他颤动不停的后背,她感觉主子忽然变成了小孩般,像小时候再垂鹰菀里跑着跑着跌到脑袋了,趴着地上哭个不停。自己拎着裙子走到他面前,从兜里摸出一块饴糖来塞入他的口中,他一边咀嚼着糖块一边哭,自己亲着他的额头叫他不要哭,现在他长大了,自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随便亲他,但总是在她最能在他受伤的时候出来安慰他。

    可他并没有哭,自己的兜里也没有饴糖。

    “废物……”

    苏幼奴愣了一下,看着他咬牙切齿从自己的怀里站了起来,那宽厚的后背让她觉得自己才是孩子般。

    她站了起来将脸蛋贴在他后背上,双手环抱着他,她感觉男孩的心都是冷的,唯独皮肤上那一丝丝温热钻入他皮肤下,才能让她感觉安心。

    “楚瞬召……你真的是个废物啊。”

    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愤恨。

    苏幼奴不说话,扶着他的肩膀带他坐回床边,她看着他**的上身,虽说腰间的伤口已经结痂,但仍然可以看出受伤时的触目惊心。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日温润如玉的主子,竟然会在深夜里骑着马去劫犯人,而且将整个家族的人都惊动了,皇帝陛下亲自将他送了回来,整个人像是被鲜血泡过般。

    她忽然发现主子肩膀上的伤口又开裂了,拿起床榻便的玉瓶到了些许药粉涂在他身上,心想这殿下何来的伤痕累累,那些伤他的人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而她永远不知道的是,那些将刀挥向三皇子殿下的人,如同他一开始说过般,全部都死在了那个夜晚里。

    而且三

    皇子在逃亡的过程中,还将恶霸谢宝闲给除掉了,胤皇看在苏卫胤的面子上,并没有去追究那些西临人的罪责,只是草草地将他们埋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般。

    “殿下是做噩梦了吗?怎么会吓成这样?”苏幼奴问。

    楚瞬召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梦见自己死了……”

    苏幼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看着男孩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梦见了一个女人站在一具棺材前,她跟我说了很多话,等她走了以后我才看见棺材里面的人……是我自己。”

    “殿下……别害怕,只是梦而已。”她为他敷上药膏后,坐在他身边,药膏的吸收需要一段时间,整个房间里都洋溢着淡淡的药香味。

    “殿下……这些天,瘦了不少。”她盯着他的脸庞说。

    “幼奴姐……你有没有经常会梦见自己的母亲。”楚瞬召忽然问道。

    “以前刚来临安城的时候经常有,后来渐渐就忘了。”苏幼奴没有说的是,自从自己来了临安城以后,自己的生命似乎便属于眼前这个小男孩,少吃了一口饭,打了个喷嚏在她看了都是天大的事情。

    要是楚瞬召若是生病了,宫里的人第一个责罚的便是自己,不过他这个主子也是护短,每次自己被公公们责罚的时候,他总会将自己亲自领回去,并恶狠狠道:“你们要是以后再敢欺负她,我便让我父皇将你们的脑袋都砍了,若是他不答应我便亲自动手!”

    生气的小楚瞬召看起来并不讨厌,微胖的小脸鼓得圆圆的,总得来说她也是幸运的,碰上这样一个善良温柔懂人情冷暖的主子,这在皇室子弟中的性格委实罕见,让她很是暖心欢喜。

    但她那些藏得极好的心思被哥哥一眼看穿了……你和他是不可能的。

    真的不可能吗?

    她歪着脑袋心想着。

    他轻声道:“我经常会梦见她,可是每一次的脸都不一样。”

    楚氏皇族在诞辰日的前一天都会让画师来画画像,在宗庙堂里挂着着自己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现在的画像,每一次自己将画像挂起来的时候,父皇总会笑吟吟地指着头几幅说,这是你几岁几岁的样子,你的眼睛和你娘的一样,又紫又圆……

    可最让楚瞬召感觉遗憾的是,自己的父皇居然没有让画师为母亲画一幅画像。

    委实不能怪胤皇,楼欢公主是个坐不住的女人,让她在椅子上坐一个半时辰一动不动简直像拿了她的命般痛苦,她在怀他的时候便经常策马在临安城的街道上疾驰,皇宫侍卫们一边追一边喊娘娘快回宫去吧,您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是一尸两命的事情,到时候我们都得掉脑袋啊!

    楼欢公主笑笑策马挥鞭之间便将他们甩开,在日落之前牵着马儿回到皇宫里,被当时的临安女子看做女侠般的人物。

    他站了起来,将将油灯举起了走到窗户边,一抹雪花从窗缝里飘入,碰到他鼻尖上凉飕飕的。

    少年打开窗户,可以看见垂鹰菀的院子已经铺上了一层洁白的地毯,雪花飘飘啊飘,带着他的思绪落入池子里。

    临安城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有点早,镇北关那里的雪想必已经可以覆盖脚踝了。

    大雪自北方横扫而下,很快覆盖胤国全境,胤国的百姓已经开始储备粮食,新年,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苏幼奴走到他身边轻轻关上窗户:“殿下,窗边冷,不如回床上躺着吧。”

    “我想看一看雪,好些天没有放松过。”

    他侧靠在窗边,看着绵密的小雪将院子里的假山变成雪山,苏念妤拿来一件宽大的雪狐裘皮衣盖在他肩膀上。

    他们兄妹三人中,哥哥的雪球做的最好最大,楚鹰仰总是喜欢将雪球放在楚熏的后领口里,他慢慢回忆着那些欢乐的时光,在漫长的沉默中,他将苏幼奴拉倒自己身边,轻轻地拥着她,苏幼奴愣了一下,缩在他的怀里陪他一起看窗外的雪。

    “西临的雪应该下得很大了吧……”

    她轻轻地说。

    “你想西临的家吗?”

    “不想。”

    她忽然抽了抽鼻子,雪花落在她娇白胜雪的肌肤上,楚瞬召轻轻弹走她鼻尖上的雪。

    他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那里没有殿下啊。”

第七十三章 征途

    “蒙将军,陛下和诸位皇子大臣已经等了您很久了。”

    门外的太监扯着鸭嗓子尖尖地说,蒙羽撇了一眼踏进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面的那浓郁的暖香顿时让他很不适应。

    这两年时常蔓延在他鼻尖下的不是血腥味便是大风刮过草原的风息,打完仗的这些日子让他突然闲了下来,时常看着屋檐上细细的冰棱发呆,一看就是一天。

    踏进大殿的一瞬间,蒙羽愣了一下,发现里面坐着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大臣们华服长袍,高冠熏香,可自己身上的铁铠显得很突兀,他这时才想起今早宫里的侍女特地拿着朝服来到自己房中,自己却忘记脱下铠甲穿上朝服了。

    长公主最先反应过来,拎着裙子走到蒙羽身边低声道:“蒙将军,您的位置在那里。”

    “见过长公主殿下!”他弯腰行礼郎声道,把那股子铁血意气将长公主和殿里的大臣吓一跳,大太监张天逆冷冷地哼一声,很不情愿地将位置挪了挪,看着那具铁铠哐当一声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恨不得捏住鼻子离开金銮殿。

    唐王爷轻轻咳了一声,斜斜地看着蒙羽,帝师左慈目光迷离,长长的眉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老了。这张长长的桌子上,权力位置十分讲究,皇帝陛下坐在尽头,唐王爷和长公主坐在他的两侧,接着便是轮到内阁首辅徐毅,四大名将的位置空了三个,后面的椅子被各部的官员们坐满了。

    “陛下,蒙羽来晚了,请陛下恕罪!”

    他忽然又站了起来,铠甲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首辅大人看着这蛮夫一惊一乍的样子,心里很是不痛快,皇帝陛下摆了摆手道:“蒙将军是我大胤的军神,能等待将军到来是朕的福气,我们今日便是讨论这次的北蛮战争后续该怎么处置,以及战利品的瓜分,金帐国大君主贵由木加尔打算将北蛮的光辉大草原以南的土地献给我们,外加每年十万头的羊群,三万头耗牛的供养在光辉大草原上,诸位怎么看?”

    周围响起一阵赞叹的声音,蒙羽脸色不变,似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胤皇打了个响指,小宦官们扛着一副巨大的地图走了出来,胤皇用一整块乌木雕刻描绘着详尽的天下地图,地图桌长约五十尺,最宽处约为长度的一半,最窄处不到四尺,在地图形状雕刻完之后吩咐画师上色,山脉描以棕灰,河流描以淡蓝,用红线分出天下各国的国界线,在每个国家的都城上立着一尊代表他们王权的雕像,如同胤国的鹰头,樽国的苍狼头,庆国的龙头,天下十五国,尽收眼底之下。

    小宦官将那块木雕地图放在长桌上,胤皇接过他们递来的鞭子,指着上面的疆域:“这里是北域的地图,从原本的北方六国现在已经变成了北方五国,我特地将西临的红鱼木雕换掉,可以说是最新版的天下版图,现在北蛮已灭,我们北方只剩下四国了,大胤,燕,樽国,金帐国,可北蛮的面积几乎是我们四国面积总和的一半,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该如何处置那些北蛮流民?”

    “这不该是金帐国该考虑的事情吗?”

    胤皇说道:“我们和金帐国还有樽国形成了三国联盟,金帐国的事情便是我们的事,前两日樽皇发来了一封国书,大意是指这次的北蛮战争不需要考虑他的意见,可金帐国大君主,我的岳父,他希望我们胤国能给出详细的建议。”

    唐王爷冷笑道:“刘康他一直在观望着,这次的北蛮战争他也没有出兵,也算有自知之明。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他的军队。”

    兵部尚书咬牙切齿道:“我们当初就不该和他结盟,他这些年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云剑河一战他居然隔岸观望,看着我们的军队和燕大军打得死去活来的,唯独西临一战才出了两三万的兵马,之后那老混蛋居然将离北屠城了!”

    “可我们已经踏出了这一步,眼下北方四国只剩下燕不是我们的盟友,而且有消息称燕王打算将他们的公主嫁给庆国的皇太子赵问天,以寻求庆国的庇护。”

    胤皇他将鞭子轻轻点在庆国的国境内,眉毛紧锁。

    “联姻?可他们之前不是在打仗吗?”

    胤皇斩钉截铁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胤国和燕是历代死敌,眼下是不可能与燕结盟的,而且我们的粮食根本养不活那么多的人,如果我们想要

    更近一步的话,必须在他们与庆国结盟前,拿下燕!”

    “皇兄你是想打下南方吗?”

    长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知道你们忌惮庆国的强大,我们一个国家不足以抵抗他们,可两个呢,三个呢?若我们可以拿下燕的话,庆国便被腹背受击,我们的骑兵可以顺着燕的山脉打到他们的皇城下,而刘康一定不会放过那么大块的肥肉,届时他的狼兵一定会全军出动,加上金帐国的力量,我们三国足以摧毁庆安王朝的统治。”

    “他们有龙啊,你打算怎么对抗那些龙?”

    徐毅直直的看着胤皇,声音里充满怀疑。

    “你们知道我这些年为何要收揽各国的术士吗?”

    他放下鞭子,淡淡地笑了。

    帝师左慈说道:“术士固然强大,可是他们的力量也龙如出一辙,都是可以控制自然之息,在专注度上,很明显那些畜生更胜一筹。”

    “诸位大臣,朕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们这个计划的详细细节,但朕向你们保证,当我们的军队抵达城下之际,庆国将会面临万龙陨落的局面。”

    他放下鞭子,眼睛里面好似充满火焰,像是即将出征的年轻人般,渴求证明自己。

    “好吧,就当你可以解决那些龙,那么后楚呢?蜀越呢?当我们与燕对阵时,你觉得他们不会来捅我们一刀,而且后楚是燕的盟国,他们是不会坐视不管的。陛下您的计划固然卓越,但无疑漏洞太多,恕老臣无法赞同。”左慈说完,台下的大臣们也跟着附议,胤皇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但眼前这位老人是三朝帝师,自己的父皇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帝师虽然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也算是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他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反驳他。

    “蒙将军,关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他看向那个铁铠男人,也不知道为何要一天到晚穿着一件五十多斤的重铠,走路不累吗?

    他沉声道:“陛下,末将不懂权谋,只懂兵法,如左太傅所言,陛下的言语漏洞百出,眼下我们必须先处理好北蛮的事情,至于那燕之国,若是陛下执意要末将出兵,末将必定在所不辞。”

    “好……”

    胤皇微微有些心宽。

    “南方六国名义上保留他们的自治权,但实际上是庆国的诸侯国,你觉得一打起仗来,庆国不会召集他们的军队吗?离庭的士兵兵堪称天下最坚强的陆战步兵,红虎重步兵是千古战争史上的一个传奇,离庭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他们拥有顽强的意志和严格的纪律性,在整个天下历史中,离庭重步兵出色的攻击能力所向披靡,假如将我们的军队与离庭的军队放在战场上,若他们能从第一次冲锋中活下半数,最终打赢的一定是他们。”徐毅冷冷地看着胤皇。

    “徐大人您应该没有见过风鹰铁骑的全力冲锋吧,根本不可能存在半数这种情况,一场冲锋过后,唯有累累白骨。”

    蒙羽撇了一眼徐毅,不屑的说道。

    “那东隋的玄甲麒麟阵呢?你冲得开吗?那些士兵不不配剑刃,只拿一人高的宽面铜盾上战场,而且他们每一面盾牌都可以完美地连成一体,在战场上就像一座巨大的堡垒般,不动如山,以守难攻,你见过吗?”

    “这只不过是盾与剑之间的博弈而已,我们骑兵的箭射得又长又远,弓箭手在冲锋抵达前便能瓦解他们的防御,长箭可以顺着他们的盾缝射入,将他们所谓的麒麟阵射成破碎不堪的乌龟壳。”

    “可笑!他们两盾相连根本不可能留下缝隙,一座千人所形成的麒麟阵,只留下一处盾面宽的缺口用于供士兵呼吸,我们的骑兵遇上这种堡垒般的阵法,只会被对方逼退。”

    徐毅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即便你冲散了他们的兵力,可那样一来铁骑冲锋的距离便会缩短,威力也大大的减弱,如果飞龙降临在战场上呢?你打算怎么办,临阵不过三发,到时候弓箭手就变成了步兵,你打算让他们将剑射上天空吗?”

    “徐大人您上过战场吗?蒙羽不喜欢和只会纸上谈兵的人谈阵法。”

    蒙羽不耐烦他侧了侧身子,似乎想终结这场议论。

    “你算什么东西?一辈子只会挥刀舞剑的蛮夫!”

    徐毅也愤怒了。

    “刚才陛下说了,那些龙他有办法解决,而且我们还有上万的奇门术士不曾投入战场,我相信陛下的决定!”

    他低喝了一声,将徐毅的气焰压了下去。

    胤皇看着争执不断的二人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鞭子,语气柔和道:“诸位大臣的爱国之心朕看在眼里,这件事情还需要继续……”

    帝师左慈说道:“陛下,依老臣之言,我们现在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北蛮的身上,北蛮皇室虽说被覆灭,但还有将近一百万北蛮流民不曾得到安置,现在冬荒将至,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的。”帝师左慈说。

    唐王也不屑道:“那些蛮子关我们什么事,金帐国的人会处理好的。”

    长公主说道:“他们所谓的处理,极有可能会将他们赶到更北的地方,那里没有粮食,只有漫天遍地的冰雪,一百万的生命便会死于严寒,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北域的人,我们不该袖手旁观。”

    “所以我们才要打下南方,南方那里是粮仓啊,遍地都是粮食,家家户户都能闻到酒香,在最富饶的唐国,金块珠砾随处可见,唐人亦不甚惜,他们一年上供给庆国的粮米足以养活我们胤国大半的人口,仅仅只是上供!”

    胤皇忽然激动了起来看着他们。

    “可这南方哪有那么容易拿下,我翻看了这些年的战史,几乎都是我们西北一带在打仗,北部以北也在打仗,我们的战马比他们的好,盔甲刀剑也不输过他们,可我们总是将刀剑对准自己人,若是一开始组成军队攻向南方,说不定早就打下来了。”

    胤皇语锋一转道:“你们以为庆国便没有野心吗?六十年前的北伐之战,我们北域死整整两百万人才挡住了七国联军的进攻,那时候朕还未出生,连朕的父皇也只是襁褓中的婴儿,可左太傅您当时在的,您是知道他们当时的攻势有多恐怖。”

    帝师微微垂下了脑袋,当年他只是翰林学院里的学童,终日朗朗书声伴随其身,希望考取功名为祖添光。

    就在他九岁那年,庆国皇帝赵碎剑振奋军心,指挥南方七国联军北伐而上,带着整整一百八十万人的军队直上北方,希望能吞并北域,龙临天下。

    他凭借着七国不同的军事战力分配战略,西临,胤国,樽国,燕不得暂时结盟,但七国联军依旧将北方士兵杀得人仰马翻,大大小小的战役加起来超过四十八场。

    御龙者军队全军出击,控制着整片战场的自然之息,将北方无数名将埋葬在泥土之下,西临王,胤皇,樽皇,燕王四位帝王于安息城的上空大战御龙者军团。

    最后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看尽一切历史也是前所未有地宏大。

    四王战龙王,十万飞剑升云空,数百条飞龙坠落在安息城外的浅滩上,滚烫的龙血将流入白月河里,龙的尸体叠加起来如同城墙般。

    最后西临王踏着无数飞剑来到赵碎心面前,将剑狠狠插入他的咽喉中,连同他的龙一起在天穹上坠。

    随着赵碎剑的死去,七国联军群龙无首,很快退回南方。

    无数的尸体堆积在北方战场上,人们甚至没有棺材来安置多余的尸体,那年左慈的师兄们也带着祖传的宝剑去了北伐之战,可都无一返还。

    长公主忧郁道:“皇兄,我们又要打仗了吗?”

    胤皇低低地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们可能会不赞同,可朕要告诉你们的是,朕决定和樽皇和金帐国大君烛进行三王会谈,不过内容与朕和你们现在说的差不了多少,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朕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们,之后你们会赞同朕的意见的。”

    “我们……一定要打通南方。”

    他很肯定地说。

    众人不说话了,胤皇看起来是铁了心要打南方了,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些眼前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蒙羽和楚麝留下。”

    臣子们退了出去,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陆续离开了议事殿,小宦官们关上了大门,偌大的殿堂里面只剩下他们三人。

第七十四章 你当然要嫁

    蒙羽和楚麝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胤皇在打什么注意,他挠了挠头发,不知从哪里开始讲起:“蒙将军,叶藏,白云他们几个还在金帐国对吧。”

    蒙羽神色不变道:“是的,他们要处理不少战利品的清算,还有人数的损失,他们会安排士兵打扫战场,将牺牲士兵登名造册,处理好尸体的仪容,装进棺木,最后一起掩埋。这次冬荒将至,怕是他们的尸体无法运回胤国安葬了,只能埋在金帐国的土地下,之后末将还得向牺牲的将士家庭进行慰问,各种后续事情还需要跟进。”

    胤皇叹了口气道:“埋在金帐国也好……毕竟是北方啊。”

    “这次的战争金帐国死了不少人,大君主瀚达尔苏的三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很多人连死了都没有名字留下,能回去的便回去了,回不去的十有**都死了,金帐国也好,胤国也有,陛下您要记得他们的牺牲。”

    胤皇点了点头:“朕记下了。”

    “陛下愈发明理了,末将很是感激。”

    “对了,你这次回来朕赏你黄金五万两,丝绸三千匹,两千人口,宅邸三座,靠着皇宫边上,你可喜欢?”

    “谢陛下的赏赐,可末将愿意将这些财物赏赐给风鹰铁骑的将士们,末将孤家寡人,不需要什么宅邸和金子绸缎,披甲至死足以。”

    “行吧,你可以自行处理这些财物,我大胤鹰骑扫北域,靠的就是将军这样的强大忠诚的将士,这些财物你可以给他们,但朕还有一样东西给你。”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什么东西?”

    “也不能算是东西……”他瞄了瞄楚麝,微微拉近了与蒙羽之间的距离:“你觉得我妹妹……如何?”

    这话一出长公主整个脸都红了,像是挨了巴掌似的,她嗔怒道:“皇兄……你,你什么意思?”

    “我打算将你嫁给蒙将军,你觉得怎么样?”

    “我已经有孩子了!”她忽然激动了起来,蒙羽依旧脸色不变,看着桌上的地图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你还那么年轻,美貌不变,总不能下辈子独守空闺吧,陈广坤不止一次向我提出要娶你的要求,你叫朕怎么敢答应那只肥猪,蒙将军年轻力壮,英武神勇,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胤皇故意板着脸说。

    “我……”她看了蒙羽一眼,咬紧嘴唇道:“总之我不嫁!我就是不嫁!我有孩子了……你之后要我怎么面对她?”

    “她是李家的孩子,而且那孩子跟你一点也不亲,放心吧,她不会胡思乱想的。”他强调道。

    “要是母后大人还活着,让她知道你这样欺负我……”她的眼睛渐渐红了,胤皇脑袋嗡的一声,感觉头都大了。

    他对这个妹妹最大的愧疚无疑是来自于胤国的风仪太后。

    在他弑兄登上王位的第二天,消息传到太后耳中的那一刻,太后立刻昏倒在房里不省人事,当时楚麝年纪不过豆蔻,头一日看着自己的哥哥杀死另一个哥哥,第二天便看着自己的母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再痛苦不过了。后来太后醒来后,死活不肯见楚骁华,除了一个跟了她四十年的老婆子外,谁也不见,他每日在太后的宫前跪坐着,希望母亲可以原谅他。

    在太后醒来的五天后,她让老婆子将楚麝领了进去,当时楚骁华也在,看着泫然欲泣的妹妹走进了母亲的宫中,之后里面发生了什么,楚骁华一概不知。在黄昏落日之时,太后宫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哭声,之后老婆子领着楚麝走到自己面前,她手里还拿着一根白幡……

    后来楚骁华总是觉得亏欠了妹妹很多东西,直到适婚年龄也不曾逼着她去嫁人,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也好,直到她遇见了李长渊。

    “麝,听话,这些天皇兄想明白了很多东西,有些事情是不能再拖的,朕就你一个妹妹,朕三个孩子只会给朕添乱,万一有一天朕不在了……”他

    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你越说越离谱了!”

    “你是朕的妹妹,我希望有别人可以照顾你,你不能一直这样一个人过,你这些年帮了朕很多,是时候该休息了。”

    “你怎么不娶别的女人当皇后?”她将双手撑在桌子上,直直地看着兄长。

    胤皇愣了一下,恼怒道:“你是朕的妹妹,你该听我的话!”

    “我不嫁,我不嫁,我就是不嫁!”

    她这副样子忽然让楚骁华想起了小时候的长公主,也是这般耍赖顽劣的性子,只是在母亲似乎死后她便收敛性子,开始沉迷阅览古籍经文,试图用文字将兄长和母亲死去的阴影从脑海里驱散。

    “你当然要嫁!”

    他的目光渐渐锋利了起来,似乎要将妹妹钉在椅子上似的,楚麝愣了一下,尽管她仍在高声抗议着,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拎起裙子退了出去,怒气显而易见,当她走到大门边上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用一种无比冰冷的眼神看着胤皇:“皇兄……你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我终于知道那三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了,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

    大门重重地关上了,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胤皇连面面相觑的对象都找不到,因为蒙羽还在看着那副地图。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候后,蒙羽他缓缓抬起头来,指着地图北蛮那一块区域说道:“今早接到了来自金帐国的飞鸽,叶藏他告诉我这几日北蛮草原上的草场都稀疏得很,北封城外的好草全部都发黑腐烂,如今大冬将至,那些腐烂的青草没了草根,可能会出现大面积的荒漠,连同那些牛羊都得饿死。”

    胤皇低低地叹了口气:“蒙将军,你看我妹妹这件事情……”

    “陛下,臣不是在和您开玩笑,我们虽然打赢了这场战争,如今我们面对的是几十万个张大嘴巴的北蛮流民,金帐国也死了很多人,目前他们没有能力处理好那么多的流民,北荒以北皆是死地,他们没有退路就会烧杀掠夺,到时候北方还会继续打仗。”蒙羽一把按在胤皇的肩膀上,直直地看着他。

    胤皇被这个忽然执拗起来的蛮夫惊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息下来:“其实北蛮和金帐国的战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几年他们爆发的冲突战役更是惊人,北蛮虽说荒蛮,但他们那里曾经处处都可以看见千百成群肥壮的牛羊马群。朕还记得曾经在金帐国的时候,跟着马队奔驰在腾格尔草原边上,那里好象每一根草尖都冒着绿光,凤息从牧群中传来铃铃铃的声音,北蛮牧女们坠满裙角的银饰在风中相互击响,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后来末将才知道,在这场战争前北封城里已经饿死了很多人,贵族们吃烤羊和羊奶,躲在温暖的帐篷里面不愿意出帐看一眼,他们的牧民们只得将草根嚼碎混着馍吞下去,可他们吃光了草马吃什么?成群成群的马被饿死,后来他们将自己的马都吃了,要知道北蛮和金帐国不一样,马在他们心中是圣神般的存在,祖祖辈辈都是不吃马肉的……北蛮大君主也是迫不得已才打这场战争的,可他们的将士连饭都吃不饱,传说中力断山河的北蛮武士如今变成了一群瘦骨嶙峋的老汉,可他们还得拿起武器去和我们厮杀。”

    蒙羽沉声道:“人的尊严是从肚皮开始的,可北蛮的人们连尊严都丢了,我们的胜利不值得铭记,这场战争……我们赢得一点都不光彩。”

    “朕知道了,可战争便是这样,没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朕才要联合各国拿下南方,北蛮的覆灭其实是一个启示,若我们再不快点行动的话,一代之后,两代乃至三代,胤国就会不复存在。”

    “末将愿意为陛下的野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跪倒在胤皇脚下,抱拳喝道。”

    “将军起来吧,有将军这样的爱将朕舒心得很。”

    他背着

    手走到了大殿门边,推开了那扇雕龙刻凤的朱漆大门,蒙羽跟着了胤皇身后,胤皇忽然将手搭在他肩头上:“先不说那些国仇家恨的东西,我妹妹这件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末将一生征战沙场,不曾有过儿女情长的想法。”

    蒙羽脸色不变,这股子态度倒是让胤皇吃了一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将军是看不上我妹妹的容姿,亦是觉得自己的出身军营的身份配不是她,还是嫌弃楚麝不是黄花闺女,你到临安城里瞧瞧,谁家的女儿及我妹妹风姿一半?”

    “末将不敢嫌弃,只不过强扭的瓜不甜。”

    “你这句话若是让陈广坤听见了,说不定得气死他了。”

    “陈广坤是谁?”

    “算了,你不认识也好……”

    台阶上雪花层层,互相搭着肩膀的君臣二人就像是一对兄弟般,登台而下,台下铁骑环绕,万民臣服。

    ……

    ……

    女人跪坐在竹榻上,看向雪花飒飒地落到池子中,琴声如流水般荡漾在空气中,鹰鸣自她头顶尖锐地响了起来,猎鹰骤然从空中折返下降,落在她肩膀上。

    女人抱着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在弹着,比她之前用的那把音质好上不少,这把五弦琵琶的图案精美绚丽,正面镶嵌着精致的镶玉,中下部则用白贝壳嵌出了一幅画。

    画中一位女子吹着笛子,手里抱着五弦琵琶在弹奏,琵琶的背面漆着黑漆透光,上嵌螺钿玳瑁夜光贝壳,贝壳上还雕刻着精巧的刻纹。

    女人轻抚琴弦,琴声远去自有冷冽之气,给这落冰之院增添些许灵气,色如白玉的手指之间琴声脉脉。

    旁边的细竹盘子上,一瓶温酒,两个瓷杯,一碟花生。

    在临安流血夜过后,苏念妤在落水院里安顿了下来,胤皇给她送去了最上等的家具摆放在屋内,每日都是苏念妤从未见过的精美膳食,期间大皇子也来过一次,得知她在这落水院里无聊落寞,便送来一具上好的琵琶供她弹奏,惹得这院子里同住的丫鬟女官一阵不快,至于那夜为她拼死拼活的那人迟迟未来,倒是像把她忘了似的。

    院子里雪松上落雪湿哒哒地挂着枝头上,弹奏良久,她放下琵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逗着肩膀上的鹰儿。

    猎鹰轻轻叼着她的指头,缩着脖子看起来倒像猫儿一样。

    “还是你好,每天都会飞来看我,也不像某人,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带我离开,可现在我不也一样是在临安城,你说他是不是说话不算数。”她捏起一粒花生米,猎鹰如电般迅速出击,她摸了摸猎鹰柔顺的白羽,柔声道:“其中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还活着,即便一开始心里疼得像是流血一样,可习惯了就渐渐不疼了,明知道留在他身边不好,可偏偏不想逃逃不掉,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呸呸!还是不要这样说,不然让他知道了又不开心了,你知道吗?他曾经问过我这样的一个问题,说路上有一个的小孩孤零零地站在左边,一群小孩站在右边玩闹,一匹高大的黑马冲向那群小孩,如果这是你手中有一根鞭子可以使黑马转离它原本的方向,你会怎么办?他当时拿着笔墨和我比划了半天,就差画出来了,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到答案出来,还骂想这个问题的人是傻瓜,你说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答案呢?”她轻轻贴在猎鹰的翅膀上,眼神迷离。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其实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该怎么选了,只是他不愿意将那个该死的答案说出来罢了,这个世界是那么地残酷,你说怎么会出现像他这样的人呢。”

    “想将那匹马拉停的人才是傻瓜吧,可他偏偏就是这样的傻瓜,傻得让人心疼。”

    她咧嘴一笑,站起身来抱着琵琶走进了屋内。

    猎鹰展翅飞,留下片片鹰羽。

第七十五章 王息

    “小召子,你身体怎么样了?”

    光头男人半蹲在楚瞬召身边,不断地打量着他的周身,不时还伸出手来戳他两下,弄得楚瞬召怪不好意思的。

    “谢大神官关心,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楚瞬召退回一步,恭敬地答道。

    “你的身体目前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目光去分析,每个身怀王息的人都是这人世间的……怪物啊。”

    “王息到底是什么东西来的?”

    “来来来,吃杏仁,我们坐着谈。”

    郭从兜里捏出来一把杏仁放在他手中,楚瞬召忽然想起小时候父皇抱着自己上太安山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大神官的时候,大神官也是从兜里拿出一堆杏仁哄他。

    “我听说你为了一个女人在城里大开杀戒,真的吗?”

    这话一出口楚瞬召立刻脸红了,小小的酒窝浮在脸上,郭哈哈大笑道:“害什么羞,楚骁华他当年做过的蠢事比你夸张多了,小时候有一次他喝完酒后跟我打赌,说等一会路边经过的那个小娘,他上去揽着她的腰身和她搭话,那女子岂止不会打他,而且会因为他的举动日日念想,茶饭不思,谁输了谁光着膀子在城里跑一圈。”

    “那之后呢?”

    楚瞬召显然被他父皇以前的趣事吸引,眼睛眨巴个不停。

    “之后也是邪乎了,那女孩还真的没有打他,而且桃腮泛红,面若蔷薇,不得不说你们楚家男人在纠缠女人这块是有点功夫。你父皇那手紧紧黏在人家腰肢上,还回过头向我炫耀,我当时想死定了,这下子什么面子都没有了。可万万没想到啊,楚骁华抱着那姑娘的时候被他爹经过看到了,那男人气得可是手握柴刀,大开杀戒般追了楚骁华半个临安啊。”

    郭眼泪都笑出来了,楚瞬召也跟着傻乐。

    “你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从奇门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征兆,与你星相上的那颗命星有关?”郭思考了片刻,点点头说。

    “我的命星?”楚瞬召疑惑道。

    “墨星便是你的命星,相传那颗星星属于一位无比黑暗的神佛,墨星与其说是一颗星辰,倒不如说是一个漩涡,将一切的一切吸入其中,湮灭粉碎,乃至光明。”郭曾经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研究这些星相的属性,以及神佛存在的意义和方式,这些知识太过诡异禁闭,他一般是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

    “我是个不祥的人吗?”

    他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别害怕,命星呈现的是你所拥有的王息本源,是你体内力量的来源,就像你大哥的武曲星相般,高高悬挂的武曲星赋予他在战场上如同武神般的伟力,只不过你这颗命星太过稀罕,上一个拥有的人应该是大秦始皇。”

    他审视着面前的少年,怎么也想不到墨星会降临在他身上。

    “那王息又是什么东西来的?为何父皇从来没有跟我讲过这些东西,还有大哥也是,他明明早就觉醒了王息,为什么不告诉我?”

    “傻小子,你以为王息这种东西是大

    白菜可以满街叫卖吗?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叫做息的东西,先秦时期的人们喊着东西叫,是我们人体掌控身体各部分完美融合所产生的一种气机,这种东西根据每个人的心理状态划分开来,像是大神官我体内有术士之息,可适用于形态变化和控制自然,亦可无中生有。”郭伸出手来,一簇黝黑的土壤从他掌心成形,在楚瞬召惊讶的目光下,一朵小花从土壤中开了出来,向阳而生。

    “大神官你以前怎么没有给我表演过,原来您是个那么厉害的人。”

    “这不是怕吓坏你吗?”他哈哈笑道,手掌轻轻一握,一撮冰末从拳心中散落而下,可谓神奇。

    “只有你体内的王息可以御统万物,凝息成形,亦可以有中生无,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常人无法习得,伴随着父辈的血脉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而且这种特殊的息不需要通过训练得以增强,因为它本是息中之王,从降临的那一刻便凌驾于众息之上,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控制这世间万物,在每种息面前,王息具有压制性的攻击,随心所欲,乃是人间之王。”郭一边说一边带着某种羡慕的目光看着楚瞬召。

    “那么说我现在比大神官你还厉害!”

    郭笑道:“想得美!王息虽说具有碾压性,可想运用起来可没有那么简单,上次你和大皇子对决的时候,大皇子很轻易地便将王息汇聚于戟尖之上,若是不蒙将军刚好赶到,你早已命悬一线了,其实你已经感受到了吧,王息涌出体内的感觉,可你偏偏无法将它们按照自己的意志塑造出想要的东西,其实王息已经接受了你的索取,可偏偏因为你的心境不平导致无处使用,王息也很郁闷吧。”

    “大神官我有个问题问你。”

    他点头道:“问呗,你这次上来不就是问问题的么?这山路不好走吧。”

    “假如我日后学会操作王息之后,我想将它上升至一个能级,我……该怎么做?”

    郭微微一惊,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这个问题涉及到了关于史学之间那些最黑暗,最血腥的部分,不是一般人能提出的问题,那些一开始试图揭开这个秘密的人,都死在了诸王的火刑架上。

    “有,王息虽说不能习得,但却可以夺取,通过弑杀帝王的方式,可以使一个凡人瞬间变成万人之上的存在,最近一次有人通过弑王的方式夺取王息的事件发生在三十年前,我想你一定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谁?”

    “狼王刘康!”

    楚瞬召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他目色阴沉,手指间杏仁粒缓缓捏碎。

    “狼王刘康原本只是一名普通商人,靠着卖麻布发家,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样的一个人到最后居然可以将樽国几百年来的皇权拿到手中,他设计杀死了当时樽国的皇帝,而且是亲手杀死!这样的人,可称得上枭雄。”

    “他将自己原本的妻子卖给了当朝太子,凭他这样的德行,有什么资格做樽国的王?”

    “小召子,判断王的标准不能用普通人的眼光来衡量,我只是一名术士,不想懂也看不懂你们这些帝王之家的思维方式,你们想要肉林酒池,你

    们想要战火滔天,你们想要天下一统,那都是你们的想法,而我想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和平,男人有家可归,女人有衣可缝,孩子有饭可吃,老人可以安然百岁,这便是我郭的道理。”

    他很严肃很严肃地对楚瞬召说。

    “总之这些不是你目前该了解的东西,先熟练的运作好你体内王息再说吧。王息这种神赐之物,熟练运用之后,御敌自保足以。”

    “谨记大神官的教诲!”

    “大神官爹娘很早就死了,之后家里穷得只剩下四面墙,我的姑姑当时带着我一个孩子过不下去了,想将我送到皇宫当太监,可我当时听说要将那玩意割掉,怕疼死活不去,差点没熬过那个冬天,后来被我师父路过家门的时候见到了我,说我有慧根,可以去学奇门法术,之后便可以像神仙一样腾云架雾,好不痛快。姑姑听说了我他要将我收作徒弟的时候,将我师父赶出了好远好远,我哭着求她让我去给别人做徒弟,她也哭着求我不要去,她说做术士强行习得神佛之法,窥天之术是要折寿的,最多活不过五十岁。”

    楚瞬召安静地听着,大神官的眼睛有点湿润了,酒一杯接一杯的。

    “后来我生气了,背着她偷偷收拾好东西连夜离开了家,最后跟着我师父来到临安城修道院,再后来遇见了你爹,跟着他上了战场才熬出了头,大神官听人说过,这人啊!一生有七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当时想这不扯淡吗?哪里来的七次机会,就拿我来说事吧,当初爹娘死了算一次,离家出走当术士算一次,之后遇见你爹算一次,跟着他上战场算一次,之后他做了皇帝我做了神官也算一次,撑死就五次,哪里来的七次?现在这会我比我活得比我爹娘死的时候还要大了。”他忽然低笑了一声,带着某种狡猾的目光。

    老人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有时想我爹娘死得早,或许把福分都托给我了,我才能活那么久。”

    “大神官不想回家看看吗?都过去了那么久了?”他将一颗杏仁扔到口里。

    “不回不回了,说不定我姑姑早嫁人了,当年我走的时候才七岁,现在已经变成了油腻老男人了,我姑姑说不定变成了瞎眼老太婆了,回去谁认得谁?”他摆了摆手,似乎想终止这个无聊的话题了。

    “哦……”楚瞬召低低地应了一声。

    “小召子,你是个很好的人啊,比大神官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郭搭在他肩膀上,背有些佝偻了,楚瞬召笑呵呵道:“大神官您这辈子还不算完,说不定日后还有两次改变人生的机会呢?”

    “我都做了大神官了你还想我怎么改变,再改就要做你们胤国的皇帝了,楚骁华老是跟我抱怨这皇帝难做,要我说他活该!”这大不道的话落在楚瞬召耳中不免有趣,他本身便没什么架子,这也是那些下人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爹!吃饭了。”吴桐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大神官低低地应了一声:“留下吃个饭吧,你吴桐妹妹做饭可好吃了,之后大神官送你下去,嗖的一声就到地了。”

    “好啊。”他答道,郭欢喜地扯着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紫衣少女看着肩并肩走进来的二人,唇边缕缕含笑。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996/ 第一时间欣赏天启王座最新章节! 作者:爱你三千遍所写的《天启王座》为转载作品,天启王座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启王座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启王座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启王座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启王座介绍:
天下王朝,烽火不断,伶仃百姓,雨中飘荡。有个高冷老爹是皇帝,放荡老哥爱喝酒,那暴躁公主是我姐。
山上有个大神官,自称那陆地老神仙。青楼还有那云袍小娘子,善奏琵琶会吹箫,一眨眼间成刺客。
天下王朝十五国,我以龙雀战诸国!
天启王座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王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王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