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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爱你三千遍     天启王座txt下载     天启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英雄与王

    她轻轻抱住小丫头叹了一口气,她也学着楚熏的样子叹了口气。

    楚熏抚摸着她发鬓,她没有学着宫里的女仕般将头发梳成宫鬓样,只是简单的扎了个羊角辫,淡粉色质地的锦裙垂着膝盖,她不喜欢穿那些薄薄的丝履,一双过膝的牛皮小靴子可以让她在宫里撒欢般地跑,那些拎着裙子的丫鬟自然追不上她的步伐。

    “熏熏姐姐你不开心吗?”

    小丫头歪着脑袋睁大眼睛看着她说。

    “是啊,小召哥哥出远门了,很久都没回来。”

    她将下巴抵在小丫头脑袋上,轻轻地抽着鼻子,她并没有楚熏如此多的伤春悲秋般的情绪,学着她皱了皱眉头道:“出远门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长大之后也会出远门,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大海啊,天涯那么远,比我爹去得还远!我还要去找我爹呢!”

    这话出口楚熏连忙捂着她的嘴巴道:“渊儿,不许说什么找你爹之类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许我去找我爹!”

    她睁大了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楚熏顿时如遭雷击,咬着嘴唇说不出半句话来,她不知如何向她解释死亡这一个概念。

    西临一战中,胤国将士死伤不过五万,其中便包括李国师的独子李长渊,这位生性憨厚且善良的年轻武臣陪伴了他们童年无数的岁月。

    李长渊他武力滔天,精通军中各式武器的使用,楚鹰仰的一手好戟便是出自他手所调教,长公主和他本是青梅竹马,他们兄妹平日里喊他李大哥,一旦长公主在场称呼便改成了姑父,弄得长公主桃腮泛红,不由得落荒而逃,李长渊则靠着墙边看着他们哈哈大笑。

    但西临一战李长渊死在了敌军的落石中,尸骨在乱石堆中难以拾回,唯独巨剑啸杀被父皇带回临安,亲手交还给李国师。

    长公主看着那把沾满鲜血的巨剑时,险些昏厥过去,没多久她便生下了这小丫头,名念渊。

    在李国师再三恳求之下,长公主答应了在女儿两岁的时候送换给李家抚养,母女二人虽身处临安,但除了平日的节日庆典之外,很少能与彼此相见。

    “渊儿,你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如果要去找他的话就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到时候可能走不回临安了,你不想见到熏熏姐姐还有小召哥哥了吗?”

    她轻声问道。

    “你们个个都那么说,说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是不是不要渊儿了?”

    楚熏连忙说道:“怎么会?他很爱渊儿的……或许去了月亮上变成了仙人,就像我母后一样,在月亮上他们可以看见我们做的一切,所以渊儿要乖啊,不然爹爹看了要生气的。”

    “渊儿很乖的。”

    她靠着她肩膀上轻声啜泣道,楚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说:“想不想娘,我现在带你去找姑姑,她看见你来一定很开心。”

    “我不想见到她。”

    她将脸埋在她脖子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楚熏叹了口气,抱着她坐到了火盆边,火光照得她们二人的脸温润喜人。

    她从大袖中露出了纤纤细细的指尖轻轻抚着女孩的头发,忽然她感觉她们二人便如同集市上手工编织的纸人娃娃般,一大一小的两个纸人靠着一起,火光倒映在她们清丽的瞳孔中,像是纸人的鱼鳞眼瞳。

    小渊儿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道:“小召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下次我来皇宫的时候带我去冬境湖里喂锦鲤,熏熏姐姐你陪我去好不好。”

    虽然这孩子喊楚瞬召和楚熏叫哥哥姐姐,但她是长公主的女儿,但按照血脉辈分应该喊表哥表姐,或许这样喊显得亲近一些。

    小孩子从来没有那么多心机,除了吃饭和睡觉唯一吸引她们的便是玩耍了,楚熏摇头笑道:“今天姐姐很累了吧,不如改天,让公公们搭戏台给你唱戏听?”

    小渊儿不乐意翘起嘴:“姐姐是不是嫌我烦?”

    她连忙道:“姐姐最喜欢你和小召哥哥了,最讨厌楚鹰仰那个笨蛋了。”

    她抱着小女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出现一丝兴奋。

    一阵脚步声从石桥那边由远及近地传来,披着黑羽披风的男人由一群丫鬟领着来到石桥尽头的这处建筑,男人在一处石桌前止住了脚步,由丫鬟们进去传话通报,她们轻轻扣门道:“禀公主殿下,蔷薇司总长陈豹恩大人求见!”

    楚熏

    整理了一下思绪,牵着小丫头的手推开了白扇门道:“给这丫头准备房间膳食,让她今晚在皇宫里住一宿,明日再回国师府,顺便去告诉李国师一声,他会答应的。”

    “熏熏姐姐你忙吧,我和宫女姐姐走啦,之后再来找你!”

    她看着石桌旁的黑羽男人,很懂事地松开了楚熏的手,楚熏弯腰抱着她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真乖!”

    随后渊儿跟着丫鬟们离开了,她抬头挺胸地走着石桥上,那些丫鬟跟着她身后唯唯诺诺,生怕这小主子像以前那样一不留神便跑了,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母鸡跟着雏儿般有趣。

    楚熏也不拘束,走到石桌旁看着黑羽男人冷冷道:“我让你查的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查出了吗?”

    陈豹恩瞥了她一眼,从怀里递了一封文件给她。

    在这件事情上他几乎没有花什么功夫,因为公主殿下让他去追查的那个女人居然和三皇子殿下之前要求他去查的那个人是同一人,于是他在之前三皇子殿下的文件的基础上,再加上这几日整理得来的新线索重新写了一份文件,但楚熏看也不看就扔进池子里。

    信封里的纸洋洋洒洒地落在水面上,如同落叶般没有惊起一丝涟漪便落入池子中:“我不想看这些没有意义的记录,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她是谁?”

    陈豹恩看着这个自己少年时期日夜守卫的女孩,脸色不变地说道:“她的过去很复杂,而且琴姬只是她其中一个身份,她曾经当过渔姑,街上卖花的,但这都是为了掩盖她的真实身份,而且我们发现她和许多刺客组织有信件上的来往,她极度危险暴力,我们怀疑城里有数十件刺杀案都是她下手的,能够如此有组织地去进行暗杀,她背后一定有个庞大的刺客组织操纵这一切,假如三皇子殿下是与她一同失踪的,可能现在已经身处危机之中。”

    “我要那个女人死!”

    楚熏毫不掩盖自己的情绪,寒声道。

    “我们已经派人封锁了情暖楼,而且任何和她有关的线索都在盘查中,我们陆陆续续地从城里的妓馆搜出了一些匕首细剑之类的东西,质地精良且坚韧,还有几名嫌疑对象正在调查中,”

    “不用调查了,凡是与这次案件沾上嫌疑二字的人,一律处死!”

    她脸上淡淡一笑,清丽的面容顿时被阴森所替代,这份子铁腕如今连胤皇身上也很难看见了。

    “我们怀疑三皇子殿下已经被带出临安城外,目前正在快马加鞭地与每个属地的关口通报,一切身份不明的人将会接受盘查,而且悬赏令已经贴出去了。”

    她的语气缓慢且清晰:“无论是谁,只要将我弟弟活着带回来,除了黄金万两外,再给他一座封地与宅邸,三千人口与牛羊……我要这天下的人都去找!”

    ……

    ……

    “这就是你要造那么多剑的理由?”

    楚瞬召幽幽地看着这个匪夷所思的男人。

    “这只是其中一个,那段失落的历史如今已经无法证实,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必定会来此人间,照现在这样诸国混战,今天我夺了你的城,明日我推了你的国,战火如同野火般无法扑灭,不需要他们的到来我们便会被自己害死!而这个世界的神佛,他们大部分必然在云端之上袖手旁观,绝对不会冒着沦为伪神的危险帮助我们,而我们能做的不是祈祷烧香而是铸剑!我们身体里面有不输于神佛的力量,我们同样可以拯救自己!”

    “你真的疯了……”

    楚瞬召摇了摇头,看着愈发激动的西临王低低地叹了一声,头顶的钟乳石下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联合北方诸国,让整个北方团结起来对抗他们,因为当他们来此人间之时,战火将会从北部燃起,从极北之地的北荒一直烧到天下最南边的大越国,天启的降临将会越来越频繁,我相信从我听见这个故事的那一刻起,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知道了这个故事,甚至已经开始行动了,而他们是敌是友尚未明确。”

    “我希望你能将这个故事铭记在心中,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相信我,但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最艰难的决定需要最强大的意志,可我已经活不到世人理解我的那一日,假如你能继承我的意志,在那场战争中胜利的话,这片残缺但属于我们后代子孙的天下,将是我苏顺天最好的墓碑。”

    楚瞬召默默地看着他,这是他这半生听过最血腥,最残酷的故事,人类最黑暗的瞬间,最光辉的时刻,被历史的岁月尘埃所掩盖,接着神明之口传入西临王的耳中。

    他不知道那位神佛大人为何要将这段丢失的历史告诉西临王,但他述说这个故事的时候热泪盈眶,声音里似乎有另一个灵魂,仿佛真的是有神佛寄托在他身上,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内心。

    “孩子,你喜欢当英雄吗?”

    他忽然问道。

    “喜欢,但我姐姐说英雄是一种很幼稚的说法。”

    “呵呵,这个天下诸王林立,称上英雄的寥寥无几,但英雄的前提是你得有战神般的实力,与一颗君王的心。”

    “君王的心?”

    西临王眼神湿润道:“是的,只要你接受我的条件,继承我的意志走下去的话,我会给予你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礼物。”

    “礼物?”

    “是的,将你的剑捡起来,然后插进我的心脏之中!”

    他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如同在万人之上发布命令般。

    “不!”

    楚瞬召后退了几步,但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止了他,赤橙色的光芒再次涌现,西临王眼中金光大盛,光芒渐渐变成实体般的烟雾缠着了楚瞬召的手臂,迫使他捡起地上的剑,楚瞬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奋力想挣脱光芒的缠绕,但西临王全身鼓起来铁青色的脉络,像头愤怒的野兽般怒吼着。

    楚瞬召奋力地挣扎着,橙光化作的烟雾缓缓地牵引着他的步伐,龙雀剑剑锋直指西临王的心脏。

    “来啊,杀死我,夺取我体内的王息!”

    剑锋缓缓逼近他的心脏,楚瞬召拼命地摇着头,他不懂他为何一定要自己杀死他,不是说好了听他讲完故事后带自己和苏念妤离开吗?他渐渐感觉到了肢体撕裂般的窒息,眼前除了灼人的橙光外,还有西临王那张狂笑不止的脸。

    “你不是想做英雄吗?英雄必须能最坚强的意志去做最艰难的决定,现在便是你做决定的时候了!”

    他的脸忽然扭曲了起来,眼眸中的金光渐渐变得如同鬼火般荡漾,剑锋渐渐没入他的胸膛。

    他的身体因为愉悦而颤抖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恐惧,但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的,上天派来了这个干净纯粹的孩子来继承他的意志,他对于这人世间便以心满意足了。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座露天温泉中,那年他们西临国国泰民安,人间温暖。

    当年他只是是西临国的太子,年轻气盛,最喜欢在西临国的丛林里寻找那些无人知晓的地方冒险,直到他看见那座冒着缕缕蒸汽的温泉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的美如同仙降人间般,如同一抹白雪堆成的人儿坐在池边,他生怕那些滚烫的泉水将她的美蒸发般,许久,少女转过头去,脸上的红晕将他的心连同这池子水一同融化了。

    “寻燕……你一定在天上做仙子吧……我真的很想再见到你,可像我这样的魔鬼……连步入炼狱的资格都没有吧。”

    他喃喃道。

    龙雀剑在他胸膛上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划至腰间,强烈的刺痛将他的思绪从那座浴池里来回人间,他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身躯,以及面前惊慌失措的男孩,眼里的怒气几乎可以将他吞噬掉!

    “你是傻子吗?那可是王息啊!世人都想得到的力量,这世间不会有那个王那么愚蠢站在你面前让你把剑插入他的心脏中,只有我!只有我啊!你这个傻子!”

    他朝着楚瞬召大吼大叫道,楚瞬召为了阻止剑的推进,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右手手腕崴弯,强烈的疼痛使他现在无比虚弱,看着大吼大叫的西临王无法反驳半句。

    “你这个孩子怎么那么倔!”

    他的声音渐渐沙哑下来,看着铁链上涌动的电光再次吞噬了自己,楚瞬召握着受伤的右手无力地蹲在地上,看着雷霆中咆哮的男人无言地流泪。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杀了他,他不想这样的,他只想回到家里抱着父皇和姐姐大喊自己错了,不该随便跑出来的,让他们担心了那么久,他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战争啊,责任啊那些都离他很远很远,他需要将姐姐布置的功课背好就行了……

    但他还是想做英雄,很想很想做……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清亮的泪水从紫眸中流出,他听见一个声音从心底传来,于是他抬头挺胸,将那个想法告诉了西临王。

    “英雄……不会随便杀死任何一个迷茫的罪人。”

第四十七章 王息

    “朕错了,你继承不了这股力量的,你不仅愚蠢还很懦弱……”

    西临王重重地叹了口气,楚瞬召嘴唇动了几下,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西临王双眸茫然地看着头顶的黑暗,泪水冲淡了脸颊上的焦黑,他此时看起来像是集市演义上的小丑角般可笑。

    “你过来……”

    “嗯?”

    “过来!”

    他恶狠狠地叫着,楚瞬召放下手中的剑走到西临王面前,低下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那样,西临王再次露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这种目光他在楚熏身上见过很多次了,但不知为何这次他觉得格外沉重,目光像是千斤铁压在他胸膛上那样沉重。

    “将朕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动作快点!”

    楚瞬召颤巍巍地解开了他脖子上的玉坠,玉石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好像一块金子般。

    “带着这块玉石离开吧,去江越找关长夜,咳咳咳……他会告诉你怎么做的,在你离开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朕,包括你的父皇……这件事情还未结束,西临的剑终有一日会重现人间,但朕需要一个真正能握剑的人掌握西临剑库的力量,将剑指向我们真正的敌人,而不是人类自己!”

    楚瞬召疑惑道:“江越……关长夜?你被关在这里那么久了,怎么知道你口中那个人就在江越呢?”

    “那个家伙曾经告诉过朕假如他能隐世而活的话,一定会找一片种满桂树

    的院子,再养一头青牛,糊糊涂涂地将下半生过了……因为他与他妻子初次相遇便是在一片桂院之中,他和朕一样都是痴心人啊……试问这天下之桂林,何处能胜江越半分?”

    西临王痴痴地看着头顶的黑暗,眼神迷离道。

    如今的他不知这天下秋叶起,秋叶落,一年又一年的牡丹花开,白菊花落,唯独记得故人说过的愿望,也算长情之人了。

    “假如你们胤国入朕西临之际关长夜坐阵红鱼城头,剑神气运冲天际,千万长剑悬云边,敢问你们胤国铁骑军,谁敢踏入西临国土半步!”

    他的声音低沉无比,即便他被重重锁链所缠绕,他依旧是西临之帝,君王之心任然在他胸膛跳动,让人敬畏。

    “我明白了,我会试着去找的。”

    楚瞬召重重地点了点头,西临王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欣慰的微笑与无奈混杂在一起,可谓百感交集。

    他牵动着铁链,用目光暗示楚瞬召道:“看到你右手边的那块岩壁了吗?当年楚骁华便是从这里面出去的,不用怀疑,那就是一处洞穴,只是楚骁华走之前用一块石头封闭了通道,你可以很轻易的将那颗石头拨出来,你的剑刚好够长。”

    楚瞬召眯着眼睛凝视着那块岩壁,拾起龙雀剑不断在上面敲打着,块块青苔从从头顶脱落,剑锋刚刚好卡住了一处裂缝。

    楚瞬召微微借力将那颗大石头撬了出来,险些砸到他脑袋上,黑黝黝的洞穴如同深渊般,

    一股股凉风从其中吹入,混杂着雨水的味道!

    “顺着这处洞穴你或许可以走出去,像你这样的孩子不该死在这里,你的家人还在等你,虽说你父皇是个混蛋,但也是一位丢失孩子的父亲……我希望你离开之后,见到长燕长青他们两兄妹能给一个拥抱他们,告诉他们他们的父皇依旧爱着他们,一直牵挂着他们……不需要跟他们解释什么,做便是了。”西临王低声说道。

    “人间之事不如意十之**,但尽量不要做到让自己后悔,朕只希望在将死之际,见到妻子面容的那一刻不至于太过悔恨罢了,你替朕做这件事情,可否?”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会去做的。”

    楚瞬召点了点头,将昏睡中的苏念妤抬到了洞穴之中,背对着西临王爬入入洞穴之中道:“王息到底是什么东西来的?”

    “你是楚骁华的孩子,说不定日后也会有,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说来讽刺,你刚才拒绝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份礼物,或许终有一日当那份力量从你心脏蔓延而出,当权谋与征伐的想法充斥你的脑海时,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他的声音如同一阵远方吹来的风,楚瞬召沉默着,将那颗不大不小的石头重新封至门边,将他与西临王完全间隔开来。

    黑暗再次包裹了他,他将龙雀剑缠在腰间,背起了苏念妤,朝着黑暗的尽头走去。

    ……

    ……

第四十八章 轮火

    “等等我啊,你走那么快干嘛?”

    郭倚靠一颗树旁,大口喘着气,眼前那个被大雨淋湿,长发飘飘的中年男人缓缓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袍子上的展翅白鹰被雨水淋湿,随着他的动作显得栩栩如生,似乎随时会展翅冲入这雷雨中般。

    “咔嚓!”

    蓝白色的落雷落在不远处的山头上,将胤皇半张脸照得无比惨白,一颗粗壮的榕树燃烧着分开两半,火势冲天,连大雨也无法扑灭,郭站直了身躯,看着漫步在燃烧落叶中的男人,你很久没有那么狼狈过了,楚骁华,他心想。

    “你确定朕的孩子就在此处?”那个孤独且霸道的身影转过身来,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郭指了指前方的山头道:“不会错的,他就在这地底下,或许还活着,或许……”

    “他一定还活着!”

    胤皇皇袍一振,狂风席卷着落叶扑灭了燃烧的火堆,郭略略地低下了头,整个人趴着泥地上,将手掌探入土壤中,胤皇走到他身后冷漠地问道:“他在哪里?”

    “就在这泥地下,你说的对,他还活着……而且在移动!”郭将手掌从泥土中扯出,术士之息可以与自然万物沟通,借此为媒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胤皇沉吟了一下,高高举着手腕,五指张开,王息之力从体内蔓延而出,雷电夹杂着狂风至于他掌心之内,巨大的涡旋气运缓缓成型,打入郭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你干什么?”

    “朕要将这地表掀开!”

    他狠狠地将手掌打入泥土之中,暴烈的旋风夹杂着雷鸣席卷了这片土地,郭整个人被气运掀飞,成排树木被拦腰截断,甚至连空气也掺杂着震动,树木被风息震裂,化作片片木屑在风雨中飘散。

    胤皇一而再地释放力量,泥土震裂的声音震耳欲聋,这座山林仿佛要在他愤怒中坍塌,郭悬空而立,看着扑面而来的泥土和烟尘随即被雨水冲散,他猛然冲到胤皇身边拉了他的手喊道:“你神经病啊!停下!停下!”

    胤皇微微抬起头,那一瞥让郭感觉似乎有一头怪物在凝视自己般,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你为何要阻止朕!”他们二人至身于一个深坑之中,四目相对。

    “楚骁华你个神经病,你这样可能会害死他的!你刚才没有听我说话吗?他在移动!移动,这说明着下面可能有一条暗道,而且他在试图走上地面,你这样不顾一切的轰击地面可能会造成落石坍塌,将你的孩子活活埋死的!”

    他抹了一把光头上的水渍,朝着这疯子怒道。

    “朕当然知道这下面有一条暗道。”

    他垂下了鲜血淋漓的手掌,嘴角露出一抹惨烈的笑,当年便是他轻手将西临王囚禁于这地下,出来那些被他埋葬的石匠,自己是这世界上唯一知道西临王还活着的人。

    郭掐住他肩膀带他离开了深坑之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之前的不快全然吐出道:“不是我冒犯你,如今已经来到这地,我可以根据他的气息来追查他的去向,现在他仍然在很深很深的地底下,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在此,我们动作必须快,你看这雷雨越下越大,如果发生了山洪之类的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朕依你的。”

    胤皇平复了心神,抹去了脸上的污泥淡然道,郭伸出手掌在四周感知着,前方的视野渐渐变得灰白,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他们身上,郭眼中冒着淡淡金光,长眼望去四方皆林,发黑发黄的枫叶仍在飘荡着。

    胤皇忽听一阵狂风呼啸从他们二人身后袭来,男人转头望去,一只额头发黑,目色荧绿的老虎趴着他们不远处怒目相对,虎牙间流淌着透明的水。

    “这林子里还有老虎?”

    郭愣愣地看着那只畜生撅起后臀,虎尾似铁鞭般摆动,慢慢地靠近他们二人,一山不容二虎,想必这老虎是这林子里的王,方才胤皇那强烈的震动所吸引,它眼中绿光大盛,随时准备扑倒二人报餐一顿。

    胤皇冷漠地看着那只步步逼近的猛虎,老虎一纵身便来到的胤皇面前,张大了嘴巴似乎要将他整个脑袋吞入口中。

    落鹰手鹰钩!

    胤皇的食指和中指弯曲并拢,再让无名指和中指间的间距分开,无名指和小指弯曲并拢,形成鹰爪状狠狠地掐住了猛虎的头皮将其摁倒在地,林子里震声大作,老虎兽性大发虎爪不断挥舞着,口鼻里涌出了腥浓的虎血。

    “朕现在没空陪你玩……”

    他也不知老虎听不听得懂似的,低声道,说完他捏碎了老虎的头骨,粉色的脑浆直冲天际,老虎挣扎了几下,虎尾一软,便不动了,他扭头看见脸色苍白的郭冷笑道:“怎么?现在连一只老虎也能吓到你了?”

    “酒喝多了自然有点慌神。”

    他扶着树根站直了身子,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远方的草坡上一片棕黄色,荧绿的眼眸正在一同闪烁。

    豹子?

    怎么刚死了一头老虎便来了一群豹子,远处的豹

    子齐齐围坐在山头上,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看着老虎尸体旁的二人。

    胤皇猛然转过身来看着那些畜生,手掌里发出阵阵爆响。

    豹的适应性很强,它可生存于多种多样的环境,包括森林、灌丛、山地丘陵,但豹子较多见与草原之上,眼前这些如同群狼般围住他们的便是林豹。

    他们和狼有相差无几的习性,会和自己的同类一同捕猎,而且豹有它自己一定的活动领域,领域的大小因各地环境的不同而不同。

    与普通的豹子相比。林豹的后肢更为强壮,四肢矫健,动作灵活,跳跃力很强,更善于攀缘林木之间,而且一旦有一只林豹发现猎物,便会在原地留下一泡腥臊的尿,其他林豹问道味道之后便会迅速赶来,比狼更聪明。

    现在空气中那股腥臊味愈发浓重,胤皇和郭交换了一下眼神,说不出什么话来,眼见赶来的豹子数量愈发增多,已经有超过两百头林豹围住了他们二人。

    看样子是这种老虎的死将豹子们引来的,而且林豹不比老虎,胤皇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单杀之,几百头林豹来于此处,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可没那么简单。

    郭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眼神凝重道:“陛下,不如我们先避一下,这些豹子的数量太多了,凭借我们二人之力很难……”

    “不避!要走你走,我不会怪你的,我的孩子还在这里,在找到他之前我绝不离开!”

    “你这个倔牛!”

    郭话是那么说,但也摆出了战斗的姿态,他狠狠地咬穿了自己的大拇指,腥浓的血滴在草地上,他对着空气挥动着手指,那些血珠子渐渐漂浮在空气之中,居然变成了文字状!

    “郭,你还记得在金帐国黄沙原的那次战役吗?我们三千人急行军被金帐国八千荒蛮武士团团围住……”胤皇脸色不变,王息之力缓缓凝聚在他掌心,手指上冒出了红色的烟雾,落在那些豹子眼中如同鲜血般诱人。

    它们开始慢慢靠近胤皇郭二人,暴雨模糊了它们的视线,唯一不会改变的是它们对血肉的渴望。

    百头林豹助跑一段,后脚跟一蹬,拼劲全力张大了充满獠牙的巨嘴,如同道道矫健的棕黄闪电!

    “离宫字!轮火!”

    “鹰卷风!”

    二人同时释放体内之息,神与王之力在这片小小的密林中得到解放,赤色的风暴冲破雷雨云,像是神佛从云端投下烧红的剑!

第四十九章 桃花江畔

    楚瞬召背着苏念妤在洞**缓缓走着,他精疲力尽,力气似乎快用完了,看着肩膀上熟睡的女人咬了咬牙,继续朝着洞穴前进着,他脑子一片混乱,西临王的话如同诅咒般刻着了他的心中。

    “我和你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如今那段丢失的历史渐渐会浮出水面,你们的统治建立在背叛和谎言之上,一个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天下能支撑多久?朕为这天下准备的剑仍然不够,但这件事情不是朕一个人在做,南方……孩子,你一定要去南方,那里的土地下同样埋藏着无数的神兵利器,那是我们的先辈在那场战争中留下的遗物,至今还能使用!”

    “我去了又如何?如果照你的说法武器都埋藏在土地下,庆安王朝,唐国,离庭和后楚……我连进入他们疆域的机会都没有,何谈将那些剑挖掘出来?”

    他自嘲道:“咳咳咳……朕铸造的那些剑能为你们征服南方,原本朕想亲自做这件事的……但楚骁华……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你父皇占了西临也没有用,他也不知道剑藏在哪里?”

    “我父皇,并不想要那些剑,他只是想拯救你们西临的百姓,仅此而已。”

    “朕不和你争论这些,谁能拯救谁?谁又能被谁拯救?总之你一定要去找关长夜,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一定要将朕的玉佩收好……那可是开启剑库的……钥匙啊!”

    什么西临剑库,那些事情跟我无关,饥饿与寒冷渐渐侵入他的身体,眼前一片模糊,就在这是,苏念妤刚好醒来过来,舒展着柔软的腰肢伸了个懒腰,眼中倦色一片道:“小召……我们到家了吗?”

    “妤姐!”

    他看着女人大喜道,自己总算可以歇一会了,但她只是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一片黑暗,又继续睡了过去。

    楚瞬召急了,用肩膀不断顶着女人的脸:“妤姐!醒醒啊!我们还在洞**,还没离开呢!”

    “吵死了,让我再睡一会!”

    她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将脸埋在他背后,像个爱睡懒觉的家伙那样紧紧贴着,那张诱人的红唇一张一合的呼气吐气。

    “你!”楚瞬召一气直接将她扔在地上,她惊呼了一声磕在了石地上,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楚瞬召责骂道:“你神经病啊!那样这样直接将女人扔到地上的,会碎的好不好!我的**好痛。”

    她骂人的样子不显得凶恶,倒显得妩媚,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一只手不断捂着腰部要叫喊着。

    “我背了你很久很久了,现在该你自己走了吧?”

    他冷冷地看着这个作怪的女人,苏念妤捂着腰站了起来,目光疑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里是哪里?刚才那个被锁链捆着的人呢?”

    “死了……”

    楚瞬召淡淡地说,或许对这个世间而言,西临王的死才是最好的现实吧,

    “哦,刚才的雷真的好可怕,小召你没事吧?”

    她也不追问,脸色担忧的看着他。

    “我没事,顺着这里走下去应该就能出去了。”带着满腹的疑问与不安,楚瞬召对上苏念妤的眼睛问道:“你还能走吗?不能的话我会继续背你。”

    这些日子下来,她原本圆润的脸蛋微微陷了下去,她轻轻地咬着红唇,一笑置之。

    楚瞬召点了点头,拉住她的手继续朝着前方的道路走着。

    随着他们的深入前进,道路愈发崎岖难行,西临王的牢笼周围都是由石块砌成,他并不熟悉监狱牢笼之一类的学问,只是觉得西临王那么强大的人居然用铁链便能束缚住。

    而且他居然在这处洞穴不吃不喝地活了八年之久,搞不懂为何西临王要他杀了自己,只是想解脱吗?但他口中一直强调的王息是什么东西来的?

    回想起那些橘黄色的诡异气息,让他心头一寒。就是是西临王说的那样他是被父皇囚禁在这里的,而且已经整整八年没有见到过活人了。

    在西临国沦陷之后,不乏各种探险者希望进入西临国遗址去挖掘那批武器出来,父皇索性在西临国处建立了兵器生产作坊

    与弓弩院,分南、北两作坊,南作坊主要负责铠甲、刀、枪等兵器以及箭囊和甲袋等装备。

    北作坊主要负责戎具、旗帜、油衣、甲漆之类的东西,父皇甚至安排了军队在西临国演武训练,凡是身份不明进入西临旧址之人,一旦发现,当场绞杀!

    整整一千多万把剑啊!

    被西临王这只老狐狸藏了整整八年,探险者们能活下去的都是无功而返,要么就死在了绞架上,即便他们真的来到剑库大门前也没用,因为他们没有钥匙进入其中,今日若不是楚瞬召落入水中被水流冲到岩穴处,见到还活着的西临王。

    他伸手摸了摸那块红鱼玉佩,换作是别的人在洞**见到如此诈尸的话,恐怕早就一剑刺死西临王了,未必有楚瞬召的勇气听他讲述那段过去的历史。

    但他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那些发生在大秦始皇之前的历史,英雄与王拔剑而起对抗异族之军。

    敢问之后的一切历史,会不会再次出现如此绚烂的战争,那个神火遍地的铁血时代,传奇英雄的崛起与陨落,他们的名字来不及刻在墓碑上,便被历史的车轮碾成灰烬……

    苏念妤略略看着楚瞬召的脸,在她昏迷期间这个男孩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她伸出手来搭在他肩膀上,靠着他的脸蛋说:“不如休息一下吧,你背着我走了那么久应该很累了。”

    “不……我们就要走到尽头了,终于可以出去了。”

    他一咬牙抓住苏念妤的手朝着道路的尽头走去,苏念妤试图挣扎他的手腕,但男孩紧紧地握住,生怕有一丝松懈,他感觉到了风雨的气息从道路尽头传来,他心头一喜,连续走了十几步才抵达那个开阔地点。

    自由的喜悦如同一支猛药扎在他心头,他猛然磕在了一块石壁上,满眼金星地摔倒在了地上。

    “小召……小召!”

    苏念妤不得不扶起了他,楚瞬召感觉脑袋昏黑,无论是睁眼亦是闭眼依旧是一片黑暗,视野过来好一会才清晰了过来,眼前的石壁上涌入的道道光源,打在了他的脸上,如同启示般。

    “怎么会有一块石头在这里?”楚瞬召愕然,走到尽头才发现出口处被封了一块潮湿凸起的黑石,如同嘲讽他的努力般死死陷在那里,愤怒的火焰从他胸膛燃起,他握紧手中的剑朝着石头猛然砍去。

    陨神钢铸就而成剑削铁如泥,但剑身上带来反震也是巨大的,加上他的右手还带着伤,黑石上火花闪过,片片碎石如暴雨般洒在地上,龙雀剑脱手斜斜地陷在了石头里。

    “再来!我就不信出不去!”

    他咬紧牙关伸手试图拔出龙雀剑,但它仍旧死死地卡在石头上,任凭你如何用力,它便是纹丝不动!

    怎么会怎样?这里怎么会有一块石头封着?他生平从未与父皇红脸过,但如果胤皇此时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对着他破口大骂,才不管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类的道理。

    “小召,够了……你休息一下吧。”

    苏念妤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说道。

    楚瞬召停止了动作,右手上淤青一片,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任凭龙雀剑插在石缝中。

    满脸倦意地坐在地上看着头顶的黑暗叹了口气,苏念妤微笑着坐着他身边,将手指轻轻搁在了他的脑袋上。

    她轻轻为他**穴位,纤指周游处,道道清凉的气息涌入他的脑海中,楚瞬召觉得身体一阵放松,长期饥饿与疲倦的身体得到了丝丝解放,她的气息如同温水般弥漫在自己鼻底下,闻着闻着很容易就这样睡过去。

    但此时他还不能睡,哪怕是挖他也要将石头挖开,他不能死在这里,他的家人还等着他回去,还有苏念妤,他答应过要带她离开的……答应过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到!

    他强行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苏念妤一愣,赶紧将他的身子扳了下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听话……”

    “你干嘛?”

    楚瞬召疑惑地看著她,她笑而不语地将他的脑袋搁在了大腿上,丝质云袍柔软舒适,他侧着脑

    袋可以感觉到她腰肢的柔软。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带着怜爱的表情,楚瞬召微微一滞,笑容里带着很多疲倦:“对不起……就差一点了。”

    “没关系。”

    她望向那块黝黑的巨石,语气丝毫不在乎,风雨从缝外打进来落在她发梢边,滴滴水珠俏皮地挂着,苏念妤身上传来了淡淡清香,他的思绪似乎回到了那日在情暖楼里,整个人觉得无比放松,整个身子顿时软了下去。

    “苏念妤……等我们离开之后,你有没有想换一份工作?”

    “换工作?”

    她眨着眼睛看着他,光线打在楚瞬召的侧脸上留下道道光斑,紫眸如同宝石般华丽。

    “嗯,我可以安排你当皇宫的乐府中当乐师,或者去御医院去修习,选择权在你手中,总之不要再拿剑去杀人了,可以吗?”

    他挠了挠头发笑道。

    “小召……你有没有很爱一个人,很爱很爱他,甚至没日没夜地都在想念他,无论那个人让你去做什么,让你吃再多的苦你都是乐意的。”

    那个红衣黑边的男人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曾经贪婪地占据着她的心,却不肯在那上面留下一丝涟漪。

    楚瞬召侧躺在她的怀里,想了很久很久,可浮现在脑海中的身影始终却是那么几个。

    “有啊,我很喜欢我的父皇姑姑姐姐大哥,虽然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没日没夜的想,但还是很喜欢,为他们吃再多的苦我的乐意。”

    苏念妤愣了一下,差点将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哈……小召你真是太可爱了,我的意思是爱,是爱!你分得清喜欢和爱的区别吗?”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她讪讪地笑了。

    “区别可大了,要是这世界上的问题都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就好了,不过你现在还小,还不懂……”

    “我不小了。”他强调道。

    “哪里大了,掏出来给我看看?”

    “……”

    她眼帘低垂,摇了摇头道:“你还不懂……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会懂的。你听过那个春江潮头的故事吗?男人住在春江头,女人住在春江尾,虽然同饮一江河水却不能相见,那妙龄女子日日思念对方,甚至希望这春江水枯竭干涸,就可以消去离别忧愁。但同时心中又忐忑不安,怕对方不如自己这般思念,其实思念没有谁比谁多,相爱也没有必要去衡量谁比谁更爱,既然爱对方,那么一心一意去爱就好……即便对方忘记自己的好也好,伤害了自己也好,这都无所谓,不后悔便好了。”

    楚瞬召看着她的眼睛,那刹那间忽然觉得她有点像西临王,他也是那么和自己说的,不后悔便好了,这都是什么事情啊,刚才故事里面那个女人也是缺心眼,既然喜欢那个男人为何要要苦苦等待,马上启程去找他便好了,你盼着江水枯竭有什么用,思念这种情绪便像是钉子般狠狠扎进心里般,即便你用力将它拔出了,痕迹还是会在的。

    “人间故事纵使千亿万,最能深令人识者惟情。”

    她幽幽地说。

    “妤姐你才比我大五六岁,说话却像老婆子一样。”他摸了摸她的那头柔软青丝,头发如同黑水般从指间倾泻而下,苏念妤不乐意了,捏了他的耳垂一下恶狠狠地说:“你的意思就是我很老咯?”

    “你比我大。”

    “对,但也比你这个小糊涂蛋聪明,不如你怎么会三番两次栽在我手里?”

    他眯眼笑道:“我愿称那为狡猾。”

    “我一直很喜欢一个男人,我想自己只有在这世间活着一日,便会为他继续工作下去,我真的很爱他,不分昼夜地爱,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他在我即将离开人世间的时候给了我温暖,食物,药品……一切一能让我活下去的东西,我当时就想啊,无论他以后让**什么,当娼妓也会,杀人放火也好,我都会去做的……之后我做了一切他要求我做的事情,可他……不爱我啊。”

    她抚摸着楚瞬召的脸,眼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第五十章 瞬击

    “三皇子殿下,琴姬是我,刺客也是我。和我这样的女人谈将来有什么用?可不就换个皮囊继续生存吗?从一个小笼子再钻入一个大笼子中,有何意义?”

    她叹了口气,勉强一笑。

    “不许你那么说,也不许这样想。”

    他坐直了身子,将她轻轻地抱住,他第一次感觉这个女人是如此脆弱,仿佛一碰就碎,苏念妤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抬起了脸庞与他的目光对上。

    岩石外雷雨交加,冰冷的雨水倾盆而下,苏念妤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回到了离北的冬天。

    窗外鹅毛大雪萧萧而下,她守着一个小小的暖炉子看着庭院里的雪越来越厚,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窗外接着了一片雪花,世界安静地仿佛只剩下她一人的呼吸,以及母亲在梳理自己头发的声音,沙沙沙。

    她用脸颊贴近楚瞬召的心口,听着那颗心脏急咚咚跳动了几下的声音。

    她露出一抹难言的笑,泪水从眼角滑落流打湿了楚瞬召的衣襟,一双温暖的手捧着她的脸颊,他们四目相对,男孩露出了略显傻气的笑。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谈吧,我说过要带你出去的,现在是我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你想干什么?”

    她从男孩的话了听出了巨大的决心。

    “妤姐,你你身上还有银针吗?”

    她茫然道:“有,你想干什么?用针把石头扎碎吗?”

    “扎针是没错,但是扎的不是石头,而是我!”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意,语气坚硬道。

    苏念妤猛然站了起来,愕然道:“扎你?为什么?”

    “你听我说,你之前不是用针帮我治疗癫狂症吗?假如你真的可以用银针将其压制,想必释放出来也不是一件难事吧,反其道之而已,妤姐别害怕,我说过要带你出去的。”

    他将石头上的龙雀剑拔下,抹去了上面的泥块与水。

    “你疯了吗?这很可能会害死你的!你先天血气过盛,先前我在你体内的血脉注入清凉之息将降这股子病气克制住,如果现在用银针挑开之前封住的穴位,很可能血脉反冲,将你的血管震裂,届时你将会成为废人的!”

    她几乎脱口而出。

    “妤姐,你听我说,我当然知道将血脉挑开的危险,但这也是我们唯一的办法,我只需要一瞬间就好了,我有四成的把握将这块石头劈开,龙雀剑由陨神钢铸就而成,切开石头足够锋利,现在缺的是力道而已,在癫狂症的状态下,我的力量可不是现在能比的,我只要一瞬间就够了,之后妤姐你再用银针将我的穴位封好……这是我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了。”

    他握着了那双柔软的小手,感觉它在自己掌心里微微颤抖着。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她像个急坏的小孩子般叫喊着,楚瞬召笑了笑,再次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道:“别害怕……我不会死的,我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我偷偷告诉你吧,我有一个很伟大的使命要去完成,在此之前我绝不

    会死去!最艰难的决定需要最坚强的意志,。妤姐,你能相信我吗?”他从未看见过苏念妤有如此多的情绪激发,悲伤,不安,迷茫同一时间表现在了她的身上。

    良久,苏念妤渐渐冷静下来,眼角还挂着滴滴泪珠:“好,我帮你,要是你死在着洞穴|里的话,我也不会离开的,我不想带着那么大的愧疚活在这世界上。”

    “你这话让我压力很大啊。”

    “别贫嘴,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她紧紧抓住楚瞬召的衣襟道。

    “我已经很疲倦了,假如妤姐你再不作决定的话,把握便会越来越小。”

    楚瞬召开始褪去衣裳,露出少年白净的后背。

    “我明白了。”

    她镇定心神,深深地吸了口气,从腰间取出银针夹在指缝中,楚瞬召跪坐在她面前,等待着力量的降临,他的心脏如同擂鼓般疯狂跳动,最艰难的决定需要最坚强的意志,他决定用自己的力量,推开生的大门!

    “我会在一瞬间将你被封存的穴位打开,可能会很疼很疼,你要忍住!”

    “嗯!”他咬紧牙关道。

    八根银针缓缓推入他的后背,其中一根粗大地如同发簪般,之前被封存中的穴位在那一瞬间被全部释放,苏念妤缓缓控制银针的推进,她感觉自己在做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一直感觉楚瞬召身体里有很可怕的东西,先前为他治疗所用的银针一无例外的发黑生锈,如今将那八个穴位全部打开,释放出来的……到底会是什么?

    黑暗渐渐侵袭了他的意识,无数可怕的影像从眼中闪过,浑身浴火的烈马被挥刀巨斧的男人一斧子拦腰切断,同他一样年轻的浴血男孩高举着手里的斧子站在祭坛上,赤色的火光照在他身上如同烈日,身下是无数膜拜顶礼的人们。

    无尽的黑暗如同狂龙般穿梭,幻觉似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般,每次呼吸都渴望着血肉的味道,最后他听见了一声啼叫,看着那张丑丑的大圆脸皱着额头一直在哭,孩子在女人怀中扭动个不停。

    “宝贝……不哭不哭。”

    那个模糊的影子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两下,他似乎认识这个女人,但他努力地回想却一无所获。

    他很努力地想起看清楚影子的脸,但影子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哽咽,素白无尘的手缓缓垂下,无数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男人的哀嚎与孩子们的哭喊混杂在一起,像是把把利剑插入他脑海中。

    那一刹那,天魔乱舞。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紫眸如同倒入了岩浆般赤红无比,楚瞬召猛地转身掐住了苏念妤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按到在地。

    苏念妤口中发出沙哑的哽咽,他感觉力量从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里面涌出,每一滴流出的汗水仿佛都能点燃木柴,他喘着大气,看着女人天鹅般柔软的脖子时,那些隐隐跳动的血管反复刺|激着他,他想要血,很多很多的血,想要感受那种鲜血扑面而来的感觉。

    苏念妤眼神依旧坚定,她不相信楚瞬召会伤害她,他说过会带着自己离开的,男孩猛然握着了插在泥土中的龙雀剑,强忍住那种对

    血肉的渴望站了起来,血液如同激流般从心脏里喷涌而出,他看着那块天门般耸立在他面前的巨石,将手中的剑高高举了起来。

    凄冷的剑光打在了苏念妤苍白的脸上,她震惊的看着那个凶兽附体般的男孩,反手握刀,将长剑置于腰间,那一夜的感觉又回来了。

    当时他便是用这一招将自己从桥上击落,如同黑暗中的毒蛇猛然对你发动袭击,当你意识过来地那一刻,毒液已经注入了你的体内。

    楚瞬召感觉血液带着极为可怕的力量在他体内流窜,身上每一块鼓起的肌肉都带着淋漓之极的杀机。

    他的咆哮在洞穴|里炸开,像是百兽齐吼,像是草原上的荒蛮武士在进攻前的怒吼般。

    他一步踏前,三尺长的剑锋对着石头划出了无与伦比的弧度!

    天穹上的弯月之影降临在他手中,剑气包裹着剑身对着巨石尽数涌出,澎湃如潮。

    瞬击的精髓在于将体内之息压制在手臂上,将全身里力量通过掌心释放而出,无论对方是穿着铠甲,亦是用剑格挡,那一刻的力量都会将其尽数摧毁,也被称为斩铁剑!

    这种招数一般多用于一对一对决中,用一次挥斩的机会将对方击败,假如剑锋没能切中对方,体内之息尽数涌散之后,对剑客无疑是巨大的危险。也只有李长渊这样的万里挑一的剑术天才才敢在战场上用瞬击,金戈铁马咆哮冲锋,不及他转身一剑破万军!

    他从李长渊手中学会了这必死的一剑,他的身形不如李长渊般潇洒淋漓,但此刻的力量绝对不输于他的一剑,幽紫的鬼火在他眼中跳动,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着身躯,对着黑石全力一击!

    假如那天楚瞬召所发动的瞬击像蛇的撕咬般般,那现在他便如同狂龙扑击般,将眼前一切全部粉碎!

    光潮如同烈火般扑入了洞穴,苏念妤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斩击,纯粹的暴力将黑石全部掀开,破碎的石片似剑雨般在洞穴|里弹跳着,擦拭了她娇嫩的肌肤。

    她没有扭头去回避,想要将那一招狠狠地铭刻在记忆中,与那种纯粹无比的剑招相比,苏念妤的剑术可谓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一切伪装都在那招剑术之后剥离殆尽,只剩下灵魂在世间飘荡。

    楚瞬召沐浴着自由的暴雨,他松开手中的剑仰望着天空,雷电落入他眼中的速度是那么缓慢,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开阔的天地下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波澜壮阔的斩击落在他人眼中是多么美丽,在他挥出那一剑的瞬间,世界如同从黑夜落入白昼,那种握着力量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不仅可以斩黑石,更能切天地!

    他舒展着手臂大笑不止,山林在风雨中摇摇欲摧,飞溅的秋叶轻盈如蝴蝶般上下起舞,力量从身体里褪去的那一刻,视野也在渐渐消散,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少年身上那股清水般的幽香让他感觉舒适无比,当他抬头看去的那一瞬间,在漆黑如夜的长发下,一对紫瞳在注视着他。

    “娘……我很想你啊。”他轻声道。

    ……

    ……

第五十一章 浮云之志

    “该死的畜生!”

    胤皇将手掌缓缓从豹尸里取出,周围都是堆积成小山状的豹尸,郭抹了抹脸上的血,目光落在的胤皇的腰间:“陛下,你受伤了。”

    胤皇低头一看,方才与豹群恶战之时,有只畜生突然从身后袭击了他,趁着他释放王息的那一瞬间扑了上去,等到他感觉到那股危险的气息时,林豹的爪子已经掀开皇袍,翻飞的血肉混杂着暴雨落在地上。

    他反手一握,将豹子的连着脖子头扭了下来,颗豹头带着猩红的弧线落在草丛中。

    剩下的豹子不但没有退去,反而被那股浓烈的血味所**,纷纷扑向胤皇,郭挥手一击,炽烈的光焰封住了豹群的袭击。

    豹子们在那面火墙前止住了脚步,它们睁着血绿的眼珠子,看着火墙之后的二人,匕首般的尖牙在草地上不断摩擦着,如胶似漆的口水沾满草絮。

    “震宫字雷门!”

    苍蓝色的电光混杂着草絮朝着群豹袭去,在暴雨中现成墙面般的结构,林豹们接触雷电的那一瞬间,皮毛悚然立起,连哀嚎也来不及发出便被震晕在地,焦香的肉味散发在空气中。

    郭用雷门压倒了一片豹子,猛然推到了树边,在豹子们森森目光的逼迫下,丝丝鲜血从口中溢出。

    在短短的一瞬间,林豹们便将胤皇和郭分开了,它们步步逼近,越过同伴的尸体在空中跳了起来,其中一头豹子扑在胤皇的后背又抓又咬,胤皇狠狠地掐住了豹子的头骨,头盖骨瞬间爆开,那一发力使胤皇视野一黑,眩晕地退倒在草地上。

    给朕一把剑,给朕一把剑……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像烈火般灼烧,他并不擅长赤手空拳地搏斗,假如手中有一把长剑的话,他定能一剑平群豹,怎么会搞得现在如此狼狈。

    雷雨之下,郭擅长的奇门火术无法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眼下他又受了伤,他疯狂地驱动体内之息,却发现自己无法镇定心神,气息如同潮汐般紊乱,根本无法顺畅地释放出来。

    “震宫字雷弓遁月!”

    郭将身体里足足六两的血液蒸发为气运冲天而去,雷云中涌现了七八道手臂般粗的电痕直逼而下,群豹们在雷柱之下仓皇逃窜,被雷电触及的那一瞬间,前臂便会炸成碎片。

    巨大的冲击力迅速清除了了残余的林豹,郭手中划出一道淡蓝色的文字指向那些四处逃离的豹子,电痕随着他所指的方向准确无误地落在它们身上。

    神雷落下,万籁俱寂!

    林间无处不是烧焦的豹尸和树木,郭后退了半步,腥浓的鲜血从口鼻中涌出。

    每一次使用这些力量对他而言都是一种伤害,世界上没有白白的午餐,当他们逆天而行之时,神佛便算好了他们死去的日子。

    胤皇默默地看着那个为他出生入死的男人,目光无比虚弱,他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他的孩子还在等他,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陛下!”

    郭在不远处大喊了一声,一头如同小马般大的豹子从后边的树丛中窜出,他猛然转身,豹子的爪子狠狠地按到在他胸前,它瞎掉的一只眼里面似乎还蠕动着蛆虫。

    另一只眼如同鬼火般直视着他,他伸手卡住了豹子的脖子,看着那些匕首般锋利的牙慢慢靠近他的脸,血色的深渊在他眼中洞开!

    “难不成就那么死了吗?”

    他并不觉得恐惧,而是困惑。他握紧的拳头发出阵阵爆响,狂风在他拳头上凝集着。

    朕怎么会死在你这样的畜生口下,朕……朕可是……楚骁华啊!

    下一瞬他听见了空气被层层刺裂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向右偏了一下脑袋,耳边传来了泥土被刺穿的声音,豹子头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胸前。

    冷冽的剑光倒映在他眼中,他双手颤抖地去抚摸那把刺穿豹子头颅的长剑,长剑在风雨中不停颤动着,剑身上的龙雀二字让他欣喜若狂。

    他隔着豹子的背部看见了不远处的女人,她双脚**,满身泥泞,用力过猛的手臂仍然停滞在空气中。

    楚骁华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唯独注意到了她背后背着的男孩,那张婉丽如女孩般的脸贴紧紧在她后背上,眼帘紧闭,温润且透明。

    ……

    ……

    “余先生,朕的孩子怎么样了?”

    胤皇推开房门,浓郁的药香飘飘渺渺地落入鼻中,看着锦被中尚在昏睡之中的男孩,胤皇心里一阵纠疼,太医见此人到访,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道:“陛下,您的身上不比三皇子殿下轻,怎能轻易下床前来探查,万一伤口又裂开,您可让老臣如何是好。”

    一旁的苏幼奴也跟着跪倒在地,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汤,看起来很是疲倦。

    “朕说过余先生面君免跪,还有幼奴你也是,都起来吧。”

    面前这位老太医可是从楚骁华的爷爷那一辈开始专门为帝王、宫廷妃嫔服务的,算得上是四朝臣子,宫里皇子公主什么小到伤寒腹疼,大到临产都是这位老太医一手操劳的,而且楚骁华从小对他熬制的汤药有很大的阴影,那冒着药渣子的黑水被宫女姐姐咕噜咕噜地灌着自己喝下去,能让他反着白眼呕上大半天,但白骥过隙,现在轮到自己的孩子需要他医治,假如能让小召立马醒过来的话,哪怕现在让他喝上一大壶汤药他都在所不辞。

    苏幼奴用白绢擦了擦楚瞬召鼻尖上的汗,退到一旁的屏风去,留给胤皇与太医一点私人空间。

    “陛下,三皇子殿下没什么事了,只是……”

    老太医欲言又止道。

    “只是什么?”

    楚骁华一惊,急忙握着太医的手。

    这些医师都有一个毛病,和他们对话能让你急上半天,他既不会告诉你能不能治好,之后模棱两可地给出一个很模糊的猜测,让你慢慢猜。

    老太医的眉毛一抖一抖,似乎在思考,又像是不确定。

    “陛下,其实现在三皇子殿下的身体与以往大不相同,老臣不知三皇子殿下在外头经历了什么,总之先前困扰他的癫狂症,以及血气过盛的病似乎消失了。”

    “消失了?你是说他的病好了?”

    胤皇惊喜不已。

    “陛下,您看。”

    他掀开了那张锦被,他轻轻地戳在了楚瞬召的肩部,蜡黄的指尖与少年温润如玉的肌肤形成一种很强烈的对比,像是生与死般明显。

    “三皇子殿下的肩井穴与巨门穴先天封闭,血气汇聚于无法上输至脑门,只能通过肩中愈和大淤,对于身体而言自然是一种负担,但陛下您看,此时他的肩井穴与巨门穴通过针灸的手段被疏通了,血气沿着巨门穴涌上天柱与凤池,原本这种极为霸道的开穴之**使血管崩裂,七窍流血而亡,但三皇子殿下似乎克制住了血气四溢的危险,可谓神勇。”

    胤皇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道:“针灸吗?”

    “三皇子殿下的癫狂症主要还是因为血气过盛引起,血气郁结无法顺畅而出自然会导致狂暴等症状,老臣知道这这孩子的娘是金帐国人,他们那边的体质和我们胤人不太一样,原本三皇子殿下生来应该体质强壮,但先天血气相冲导致了他体格较为瘦弱,此次归来身体的恶疾不但没有恶化,还被压制了下去,不得不说是奇迹啊。”

    “这就好,他没事就好……”

    胤皇坐到了楚瞬召床边,看着他眉毛动了动,嘴里似乎在念叨什么。

    这时老太医已经收拾好药囊,走到门前弯腰道:“陛下,老臣还有事情要处理,三皇子殿下有什么事情可以来通知老臣,老臣先行告退了。”

    胤皇背对着他点了点头,自己也站起了身来准备离开,他看了看屏风里的女孩低笑道:“幼奴,照顾好他,不要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到他,尤其是楚熏。”

    女孩点了点头。

    ……

    ……

    清晨落叶,时节渐渐转入了深秋之中,院子里的小厮正在将一堆落叶扫到角落里,泛青的瓦片上晨露点点,街上陆陆续续地出现了赶集的行人,叫卖声,孩子的哭闹声,包子缕缕的香气飘入鼻中。

    她抱着琵琶依靠着窗边,晨光将她的半边脸颊衬得华美无比。

    这楼里的姑娘都在酣睡之中,唯独她喜欢早起,她的小厮陆隐更是猫在被子里迟迟不肯起来,你若是去喊她还会死死地扯着被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你。

    她素手轻挥,缕缕琴声飘落在白鹤大街上,像是仙人撒下的雨露般,让那些路人的脚步都放慢了些许,几个年轻小伙拉着包袱从楼下经过,看着阁楼上宛如仙女般的她,脸色微红,心神一乱,整个人便撞在了对面的馄饨铺上,对面的老板娘挥舞着勺子叫骂个不停。

    她噗嗤一声笑了,琴声也愈发轻快明朗,她迎着晨风眺望着远方的大胤皇宫,婉转纤细的歌声从她口中传出。

    希望顺着风流皇宫之中的年轻皇子也能听见自己的琴声,轻风将她一头青丝如同轻旗吹了起来,她笑容明媚,眼神婉转。

    她并不懂什么唱什么名歌丽曲,这只是一首简单的童谣,带着她的温情飘散在空气中。

    “小槐树,结樱桃 杨柳树上结辣椒。”

    “吹着鼓,打着号。”

    抬着大车拉着轿。

    “蚊子踢死驴,蚂蚁踩塌桥。”

    “木头沉了底,石头水上漂……”

    唱来唱去也是那样几句话,她在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没由来的回忆,之前经历过的那些痛苦悲伤,回忆起来居然有一种淡淡感慨,她并不奢望老天爷对她有多好,生存本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她偶尔很怀念,那个曾经穿着破旧皮袄的小丫头抱着几个肉包在临安城的街道上撒开腿地跑,身后跟着的都是一群饥肠辘辘的小乞丐,她将那几个包子一口咬住,迅速爬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外墙,翻到他们院子里的树上,对着墙外的乞丐们做着鬼脸,但还没等她品尝那几个包子时,便被恶奴用棍子从树上打下来,拎着衣服丢到了门外。

    身后隐约传来一声叹息,和童谣一起飘散在空气中。

    苏念妤止住了歌声,扭头望向了身后的男人,他的嘴角含着一缕浅浅的笑,身上依旧是那件漆黑红边的袍子,脚下换了一双新买的便鞋,身后还背着一个行囊,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般。

    “我从来没有听见过你唱歌。”

    他握着手中的瓷杯,眼中有些许憔悴。

    “我很久很久之前唱过,当时你说最好的刺客便是不会说话的刺客,看来这些年我做的很糟糕。”

    她歪着脑袋,任凭清风将她缕缕青丝垂至额前。

    男人思索了片刻,浅笑道:“你这些年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是吗?”她慢慢垂下眼帘,轻抚琴弦,男人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问道:“阿妤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我……我想离开血玫,我年纪也大了,速度与

    敏捷也比不上那些小丫头了,而且这些年剑术也没有什么提高,或许是到头了……我想……我不要你的钱了,我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在临安城度过一生,哪怕没有人记得我也好……我不想再杀人了。”

    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着,男人抵在唇边的酒久久没有下口。

    话一说出口的那一刻她便后悔了,眼前这个男人随便抬手便能致她于死地,而且他可不像楚瞬召那样温情暖暖,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一次一次地放过她,他的路都是伴随血与火踏出来的。

    “是因为那个男孩吗?”

    她不语。

    他笑了,苏念妤从未在他脸上看过如此多的笑容,但她永远不确定男人的笑容背后是否藏在刀子,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男人用她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跟他走吧,你那么喜欢他,想必他一定对你很好,不像我除了索取与丢弃之外什么都不懂……你应该是自由的,是我将你拉进这个笼子了。”

    “这个世界哪里不是笼子呢?”

    她幽幽地说。

    “即便身处笼子之中,也要学会挣脱牢笼啊,人类一挣,神明即笑,人不能者,神明无笑者皆失。”

    她笑容醉人道:“你现在说话怎么那么酸,我还是喜欢你那股子阴冷的劲,像是吃了一大碗冰糕般畅快。”

    他将杯里里的残酒一饮而尽道:“我这几天都来找过你,可你不在……我打算过来跟你道个别,你是最后一个了。”

    “道别?你要走了吗?那她们怎么办?”

    “我将自己大部分的积蓄给了她们,让她们都回家了,虽说像是将棋子利用完就丢弃,但是对她们而言至少是安全的,她们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一定能找到肯接纳她们的人家。”

    男人淡淡地说着。

    男人放下杯子走到窗前,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道:“我走了以后,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杀你,也不会有人找你去杀人。除了我还有你那些姐妹之外,没人知道你做过什么事情,而且今年我在城外买了一栋房子,房子不大,池子有鱼,有个小院子里面种了两颗桑树,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院子里面很舒服的,冬天的时候能晒到太阳,不会轻易受寒,你的肺不好,你住在那里的话……应该会很幸福吧。”

    “为什么对我那么慷慨……你本可以把这些给其他人的。”

    她哽咽道。

    “因为你很……特别啊。”男人挠了挠头,似乎想不出其他的字眼了,他慢慢伸手抵起苏念妤的下巴,赞叹道:“我从未想到自己在临安城街头捡回来的黑炭丫头,长大之后居然会那么漂亮!我这辈子沉迷于神佛道法与杀戮,从未感受过这绝世之美。”

    “后悔了吗?”

    她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人而无悔者,来世再相逢吧。”

    他叹了口气,在桌子上放下了一串钥匙。

    “你刚才说你要走,你要去哪里?”

    她用手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我得到了一条启示,至于是什么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天下王朝十五国,很快便会分崩瓦解。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看穿星空,与神佛对话通悟,相比之下他们那些乱斗战争权力征伐像是孩子找不到糖果般可笑。”

    他摇了摇头,慢慢推开了房门。

    “假如我十年之后还活着的话,我的名字,必定会被这天下传颂,甚至直上云端!”他说出着话的时候,眼眸精亮,宛如少年出征之志般。

    当他试图走向阁楼之时,苏念妤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葛平!”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全名,男人止住了脚步“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想喊喊你的名字,我担心日后再也见不到你……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男人轻轻握着红木栏杆,看着楼下的女孩端着铜盆洗脸梳妆的样子,朗声道!

    “我欲挥手平浮云,身怀苍茫之志。”

    “我欲抽剑屠蛟龙,心怀壮士之勇。”

    “我曾惘问千古大秦始皇帝,长生何需吞水银。”

    “我曾有感西楚霸王项公爷,盖世何需扛燮鼎。”

    有人年少千金醉酒饮美人,不及我辈而立落子观天下”

    “有仙驾鹤寻云吐白玉,不及我辈独身瘦马闯南疆。”

    “吾将远眺铁骑碎甲争天下,渺渺如似蚁斗也”

    “吾将醉问神佛何以造天下,浮云不见仙人来。”

    “人生苦短,少为语虚无夜之,星烁直皆在,唯吾乃见之。”

    “吾乃凡人……”

    女孩们被这明朗高远的诗歌吸引了,咬着指甲般那位与寻常公子哥不太一样的男人,心想不知是从那位女子的闺房中走出,***好之后竟然高歌纵诗,心想这人脸皮是不是太厚了一些。

    但他的眼中深如静水,她们看不懂那样的眼神,只觉得很特别很特别。

    她的唇边带着一缕轻轻的笑,她拨弄着琵琶上的细弦,轻拢慢捻之间,窗边的水仙花开了,浓郁的香气洋洋洒洒地飘入窗外。

    她看着街上那件黑袍男子慢慢攀上一匹瘦马,落叶飒飒地落在他肩上,瘦马驮着他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

第五十二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楚瞬召眯着眼睛看着屋顶,垂鹰菀里面没有点灯,这两日他醒了睡,睡了醒,脑袋昏昏糊糊的,每次醒了的时候都是午夜。

    他索性闭上眼睛继续睡过去,不料再次醒来又是午夜,让他很是郁闷。

    他的右手手腕上缠着厚重的绸布,只好的用另一只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屋子里面孤零零地只剩下他一人。

    桌上还有两碗凉掉的汤药,想必是有人在他昏睡的时候灌他喝的,难怪自己醒来口里一阵苦涩,他现在想喝粥,热腾腾的肉粥,哪怕没有粥能喝一碗热水都可以。

    他披上袍子走到外头,看着黑漆漆的大堂,只有几颗夜明珠散发出鬼火般的光泽,半夜一看很是吓人。

    他弯下身子不断探索着,打开了案桌上的食盒,发现里面的糕点果子什么都没有,他心头一气,一定是石榴那个丫头吃光的,也不懂得给你主子留点!

    肚子似乎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他眯眼一瞧,垂鹰菀的灶房里面似乎闪动着火光,说不定里面有她们吃剩下的饭菜,他一喜,急急忙忙地走到了庭院里,差点被石子绊倒脚落入池子中……

    竹林深处,那个睡眠极浅的女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从睡梦中醒来。

    她点亮油灯,翻身下床,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轻衣出来了,提着灯笼走出了竹林,夜风习习,她下意识地搂紧了肩膀,颇为诱人的腰肢在冷风中颤抖着。

    巡夜的工作一般的由宫里的更夫去做,但苏幼奴仍不放心,每日她都会提着小灯笼去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探查,感觉没什么毛病了才会**入睡。

    这几日楚瞬召不在垂鹰菀,她日思夜想,食不安宁,这巡夜的工作自然也没兴趣去做了,陈旧的木门在夜风中发出吱吱的声音,她忽然看见了灶房里面有个人影在窜动,心头一震,将灯笼从灯杆上取下,留下长长的灯杆在手里握着,如同剑士的剑般。

    她轻轻地走到灶房门前,推开了木门,发现那人拿着两个她们今日早上吃剩下来的餐点果子啃个不停,她心里一酸,他到底是有多饿才会吃丫鬟吃剩的东西?那人猛咬了几口之后,似乎被咽着了,拿起了水瓢在缸里装了一瓢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随即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三皇子殿下?”

    她轻唤了一声,目光有些呆滞。

    男孩猛然转过身来看着她,随即露出了尴尬的笑:“幼奴姐,你那么穿那么少就走出来……要着凉的。”

    苏念妤愣了一两秒,她低头一看,黑发凌乱地披散在**的肩上,那件淡青色的亵衣半边微微滑落。露出少女姣好的肌肤,她惊呼了一声,遮着肩膀后退几步,猛然将门带上!

    ……

    ……

    天空翻着懒懒的鱼肚白,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垂鹰宛里微风缕缕,楚瞬召趴在院子里的石

    桌上微微歇息,几尾锦鲤在水里吐着泡泡。

    楚瞬召将一颗石头丢入水中,锦鲤以为是有人过来喂食,争相跃出水面,摇摆着红白相间的身体,荡开一圈圈碧绿的涟漪,洒落出点点波光,随后“扑通”几声落入水中。

    脚步声在自己身后轻轻出现,少年看着少女端着膳食从门外走进来,慢慢扬起一个笑脸,看着少女在石桌前放下那个精致的梨红木食盒,从里面拿出用玉碟盛放着的点心柔声道:“奴婢特地去御膳房给您拿来的,趁热快吃吧,奴婢喂你。”

    楚瞬召讪讪一笑:“还喂什么,你真的把我当成小孩了吗?”

    “在奴婢心中,殿下永远都长不大呢。”

    苏幼奴捧着那素白无纹的碗,轻轻吹着里面的汤羹,这些皇宫里的器皿华贵奢侈,金杯灿灿生辉,玉碗素光熠熠,这些来自西临皇室的玉碗尽显华贵,在胤国如此质地细致无瑕的玉器并不多见。

    皇帝为了养活胤国铁骑这支狼虎之师,胤国在军备的投入是天下王朝难以匹敌的,国库中大量的财力也都分配到军队中,而且胤皇也不喜欢臣子行奢侈放荡之事,胤国本土出产的玉器较少,宫里很多摆放的玉瓶都是从西临那边抢来的,还真是买不如偷,偷不如抢。

    苏幼奴将汤勺送到楚瞬召唇边,眨着那双迷人的鹿眸,楚瞬召张大嘴巴吞了下去,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快楚瞬召将这些食物吃得一点都不剩,她一边收拾一边笑着说道:“殿下大病初愈,吃多点才好呢,要是殿下觉得这里无聊,奴仆一会陪您到外面走走,皇帝陛下吩咐过不能让您出宫,否则会责罚我们的。”

    “什么大病初愈,我不就出去玩了几天吗?”

    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满腹委屈道。

    “您不在这几天,宫里的人找您快找疯了,临安城几乎被寻了个遍,若不是皇帝陛下将您带来回来,恐怕都要将胤国翻过来找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

    楚瞬召瞄了苏幼奴一眼,将记忆中的西临王与苏念妤反复对比,还真是神似七分,形似六分,都说男孩随娘,女儿随爹,看来洞底下那个是西临王没有错了。

    假如那西临国不曾覆灭,眼前这位妙龄女子可就是堂堂的西临国公主,比那些千金小姐不知尊贵了多少,可现在在他身边不也是丫鬟的命,想想真是讽刺。

    他不知为何父皇要将西临王囚禁于地底下,还向世人撒了个弥天大谎,但不管他的动机是好是坏,他都不会对他产生一丝怀疑的,毕竟可是他轻手将自己带回来的。

    不过苏念妤呢?在那一剑之后自己就眼前一黑昏倒在地,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榻上,希望她能平安回到情暖楼吧。

    他忽然放下勺子,直直地看着苏幼奴,她被他那炙热的视线注视着,心头一怔,他做了个惊人的举动,将苏幼奴

    慢慢搂进怀里,她并没有挣扎,而是低下了头,随即猛然抬起,目光痴痴地看着他:“殿下……”

    或许是胤皇看着自己的长子终日与女孩厮混,沉迷于美色之中,担心小儿子会步他的后尘,胤皇只安排了三位丫鬟来伺候楚瞬召。

    楚瞬召的三位贴身丫鬟中,苏幼奴是最懂他的一位,楚瞬召那对漂亮眼眸对上她温柔似水的目光时,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西临国的女子但凡十六岁便要嫁人,想她将近十九仍未出嫁的实在少见,尤其在皇宫之中,虽说她是亡国公主,但看凡她曾是公主的份上,每个人都会对她彬彬有礼,加上苏幼奴美丽动人,明眸皓齿更是讨人喜欢了。

    不过在皇子身边伺候的丫鬟们,多多少少在背后都会冒出一些闲话,她的母亲西临皇后生前可谓是倾国倾城,曰祸水也,虽然她少了一份雍容雅步般的气质,但骨子里的那股子国色天姿与惊世绝艳是无法被抹去的,要是放在其他人的身边,早就吃得一干二净了。

    但唯独楚瞬召没有,苏幼奴知道他有一点晚熟,或许是未到动情时吧。

    每次看着他和那两个丫鬟在院子里逗鸟观月时,她只会坐在不远处,宁静婉约地咬线纫针,等着风来的那一刻才会微微抬起头,听着那年轻皇子的笑声,笑不言语。

    但现在这样忽然被他抱着也是第一次,那么突然,她的身子顿时瘫软如泥,目光也炽热了几分,她轻轻贴在他心口上,柔声道:“殿下……我十九岁了。”

    十九岁,我知道啊,上次还送了你一个玉镯子,楚瞬召疑惑地看着她。

    苏幼奴脸色通红,像发烧了一样,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轻柔道:“幼奴姐,你的父皇一直爱着你,他很牵挂你和卫胤哥哥。”

    他与西临王达成了交易,并承诺不会将他的身份泄露给任何人知道,包括苏幼奴,假如他能亲口告诉她她的父皇仍旧活在世间,她该有多开心啊。

    这话落在苏幼奴的耳中便有点迷糊了,楚瞬召松开了手挠着头发说:“麻烦你将这话也转告给卫胤哥哥,两个大男人抱着一起说,怪不好意思的。”

    苏幼奴被这句话弄急了,轻咬红唇,一语不发,她不喜欢别人去讨论她的父皇,即便是楚瞬召也好,他忽然抱着自己说什么自己的父皇很爱她,让她听着很是刺耳,她别过头,不理会他独自伤心了起来。

    一个没头脑,一个不开心,这对主仆啊……

    “想什么呢?”楚瞬召好奇地睁着眼睛,很快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暖炉里的炭块爆起丝丝火星,苏幼奴将他嘴角的饭粒取下,亲昵地如同姐姐般,楚瞬召笑吟吟地看着她:“幼奴姐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忧郁啊?”

    “因为我的亲人都不在了,我父皇和母后都死了,除了哥哥。”

    她的鼻头没由来地一酸。

第五十三章 关长夜

    “我的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可我还有父皇姑姑姐姐哥哥,还有你。”

    他淡淡地笑了,苏幼奴鼓起勇气去看他的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总是在不经意一句话能让你感动,他会记得你很久之前说过的愿望,然后不经意间给你一个惊喜,作为主子而言或许有些荒唐糊涂,但着实让人感到很温暖啊。

    “我从来不知道有一个娘是什么样的感觉,至少你还拥有过。”

    他摸着苏幼奴微微发凉的手,她巧笑倩兮,抚慰道:“你也很忧郁啊,可你还有那么多的亲人在你身边,每个人都关心你,不像我没娘疼没爹爱的,你应该开心点的。”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不小心将汤药撒了之后,容公公打你的那次吗?”

    楚瞬召忽然问他。

    苏幼奴点了点头,那年冬天,他和大哥在皇宫里找了一处地打雪仗,楚熏经过时看着雪地里撒欢般玩耍的二人,也想加入他们的队伍,但碍于自己作为淑女并不好意思开口加入,就一直站在听风亭里看着他们二人嬉闹。

    顽劣如楚鹰仰看出了妹妹的心思,怂恿楚瞬召将雪球塞到她的后领口里,当他傻乐傻乐地来到姐姐面前时,将雪球扔到她后领口处撒腿就跑,气得楚熏追了他跑了半座皇宫,什么公主的身份早就抛在了身后。

    当时楚瞬召撞到栏杆时一脚踩了个空,整个人滚到了尚未封冻完好的东镜湖里……被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抖得跟冻鱼一样。

    后来他连续发了两天烧,每天汤药伺候,苏幼奴因为过道滑雪不小心将给自己的药打翻了,被容公公骂了个半死。

    老太监让她褪去外衣站在雪地里挨鞭子,当时躺在床上脑袋发昏的楚瞬召听见了她的哭喊声,伴随这鞭子一起一落的啪嗒声,气得他拿起案桌上的烛台,直接扔到了容公公的脑袋上,差点没将人砸死。

    “那些事情我都记得,殿下你也是,不该随便为了一个奴婢打人。”

    她的眼中雾蒙蒙的,像是下过春雨的竹林般迷人。

    楚瞬召很认真地说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也是公主,亡国的公主也是公主,折翅的雄鹰也是雄鹰,不是地上的走鸡可以比的,我这个比喻是不是有点奇怪,不过你懂就好啦。父皇当时将你领到我面前时我才刚刚八岁,当时我也小,分不清什么奴婢公主的区别,我就想啊多好看的一个小姐姐啊,要是她做了我的丫鬟,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苏幼奴羞红着笑而不语,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之后转身离开。

    楚瞬召是知人情冷暖的,他不是不懂苏幼奴对他的感情,某些苏幼奴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感情被他一眼看出,他不说破,你不主动,大家都觉得挺好的,就像一个游戏一样。

    但生活不是游戏,看着苏幼奴对自己偶尔眼波乱颤的样子,他或多或少也有点苦恼,所以他总是强调他对她只是弟弟对姐姐那样的

    感情。

    你虽说曾经是公主,但也被冠以罪人的身份在宫里心中,就是苏卫胤那样,永远都不可能让他离开临安城,一旦他试图逃离,一旦被胤**队捕回,便会被扔进黑牢里永久不见天日……如同他的父皇般。

    楚瞬召平静地问道:“我听说你们西临国仍有不少流民在试图灭大胤,复西临,假如那一天真的到来,你是会选择离开,还是留下。”

    苏幼奴转过身来,眼眸坚定道:“我这辈子都是你的奴婢,没有什么离不离开的说法,奴婢不该有二心。”

    “难怪你老是那么忧郁,得怪我!我这主子总是哪壶不提提哪壶的。”

    他狠狠的揉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她拿了一件鹅绒底衫过来,楚瞬召站了起来,看着少女踮起脚尖帮他穿好,他们鼻息相闻,楚瞬召轻轻嗅了两口,露出温柔笑容。

    苏幼奴熟练地帮他塞好衣领里的绒毛,她走到自己身后帮他披上那件巧夺天工紫金三爪鹰袍,苏幼奴围着他转了两圈,轻笑道:“殿下你知道吗?太监公公们都说你也那先皇年轻时有七八分相像,不过殿下眼中多了些许阴柔。”

    “我父皇说我长得像我娘。

    ”他对着铜镜伸了伸懒腰,除了手上缠着的纱布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息,更是俊逸出尘。

    “陪我到皇宫里走吧,天都快亮了。”

    他随她一同走出垂鹰菀,一个银带鹰袍似帝王,一个锦衣粉裙似仙女,楚瞬召将双手放在脑门后跨步走着,对那巧笑嫣嫣的丫鬟突然问道:“幼奴姐,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殿下说吧。”

    “你了解关长夜这个人吗?”

    苏幼奴顿了顿神,双手置腹乖巧地跟在楚瞬召身后,慢悠悠地说道:“认识,他曾经是我西临国皇室八千剑侍之首,曾经的天下第一剑,一柄湮神,一柄鬼烈方可战神佛,曾经在二十年前与庆安龙仙大战与落阳城上,据说那场决斗甚至惊动了云上仙人,有仙拨云观剑斗。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他的确在那场战斗中赢了庆安龙仙,被世人封为西临剑神,左手斩仙,右手屠龙!我在很小的时候他还抱过我,我喊他关叔叔,他和父皇似乎是很好的朋友,他们经常一起同台喝酒,在春秋落花时,父皇奏琴他舞剑,那可谓是人间绝景,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这人那么厉害?”

    楚瞬召惊讶道,他虽然不了解关长夜这个人,但庆安龙仙赵曦的名字可是天下皆知,作为庆国的长公主殿下,她本来可以尊享一世荣华富贵,做那一人之下的存在,却偏偏不喜珠宝爱长剑,无师自通地习得了御龙之剑。

    一袭红衣入天下,誓言要登上那天下剑榜的第一名,才出天下不过三年,便已经打遍南陆无敌手了,要知道她当时年纪不过待年,当时楚熏说起她的故事时可以说是眼眸发亮,可惜她自幼体虚,不适合学剑。

    “嗯,之后关叔叔便得到了庆安龙仙的青睐,他们二人曾经在西临生活过一段时间,庆安龙仙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之不知为何便离开了,之后关叔叔总是坐城墙上望着南方,很是寂寞。”

    “这两人不简单呐。”楚瞬召赞叹道。

    “关叔叔厉害的地方还有很多,父皇刚刚继承王位掌管西临的时候,有一个混世魔王出没在皇都里,甚至建立了一个类似帮会的存在,每日三更之时必然出没在皇城里杀人,一时间人心惶惶,他扬言要推翻父皇的政权,父皇得到消息之后,出动了一千人马去抓拿这个魔王,但全部都被杀死在了街头上,第二日民众惊恐地发现自家的门前都吊着一具西临士兵的尸体,这件事情渐渐闹大,民众纷纷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官府请了好多名修道院的术士来为那些死去的士兵引魂悼唁,但几个夜晚过去,连那些术士都死在了街上,术士不比一般人,他们手中都有神佛之术法,那个魔王连术士都能杀死,可见实力之强悍!”

    “最后关叔叔亲自对阵那位魔王,他一人两剑于三更之时出没在街头上,魔王的手下有将近千人,而且人人都是剑术高手,后来才知道那些人当中不止会用剑的,短刀长弩无不精通,还有会用毒的,魔王安排了一众手下在街头巷尾处,打算伏击关叔叔,与关叔叔的剑术而言他们很难与之匹敌,但箭弩可就不一样了,出箭迅如闪电,伺机刺杀十分合适,父皇不放心他一人前去,打算让他带上两千人马,可关叔叔却说,我一人敌即足矣,很是骄傲的一个人呐!”

    她回忆过去的事情轻笑着。

    他摇了摇头道:“何止骄傲,一个人打一千多号高手,而且还放弃了两千人马的增援,可以称得上狂妄了吧。”

    “可他的确有狂妄的资本,第二日清晨,魔头的头颅被悬挂着皇宫门前,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魔头手下的尸体,而关叔叔一人坐与城头之上,衣裳不沾一滴红血,一柄湮神,一柄鬼烈插在城墙上,望南,醉而不倒。”

    凭借苏幼奴对他的描述,他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一人战千人,这是何等可歌可泣的纵横之战。

    许多年前,他拿着两把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皇城下,只为与那混世魔王一战,真好啊,这才是男人的战斗,可惜没有人能亲眼目睹剑气冲天的一刻,看见过他出剑的人都死了他的剑下,世人只能通过各种片言碎语来还原那个夜晚。

    他微微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人何等剑术通神,挥舞着双剑将面前的敌人一个个砍到,鲜血如同盛放的蔷薇般涌向天空,但没有一片花瓣能落在他身上,那么强大且寂寞,他高速有效地砍到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不存在一丝怜悯。

    等到战斗结束后,男人坐在城头上立剑饮酒,金色的晨光投在他身上,护城河下波光粼粼,好像在等什么人回来……

    会不会有他也有这样的一个夜晚,为了某种信念之类的东西,与全世界对抗,哪管他千人乃至万人,只要自己长剑在手,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五十四章 两个姐姐

    “这要是在战场上出现他这号人物,怕是我胤国名将也奈他无法吧,但我很好奇他为何离开你们西临。”

    她眼神黯然道:“不知道,在我们西临尚在之前,他与父皇吵了一架之后便离开了……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楚瞬召眼珠子一转笑道:“你的意思是假如他当时在西临国的话,说不定那场战争输的便是我胤国了。”

    苏幼奴一惊,连忙推到一旁弯腰低头道:“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这样说的。”

    楚瞬召不禁扶额,对她而言苏幼奴并不是那些可以随意遣散的丫鬟奴仆,在他心里早就将她当成姐姐那样的人,石榴竹子知道他的好脾气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逾越,向他撒娇耍小脾气之类的。

    但苏幼奴向来恪守本分,不曾有过任何越界的行为,小时候楚瞬召每次向她撒娇讨喜时,她都会轻轻摸着他的脑袋,让他安安静静的,她不会拒绝你的一切动作,但也不会跟你一起玩闹。

    “过来吧,我开个玩笑而已。”

    他拉住了丫鬟的手,上面都是细细的冷汗,楚瞬召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你和楚熏一样也是我姐姐,是我的亲姐姐,不是什么奴婢,你就是我姐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下次不要再奴婢奴婢地叫了,我听着心疼。”

    “奴……我知道了。”

    她挨着他的肩膀,眉眼里难得风情无限,他们二人继续向前走着,身边这座铜凤宛在他爷爷的爷爷那辈就已经有了,以庆安王朝的升龙台为蓝本营建,花了大概八年的时间建成。

    它像是一座长方形城池挨着慈宁殿,地理位置分明无比,南北长将近两里,东西宽有一里半,这座风景极佳的铜凤宛每至春分气节总会百花盛发,周围居住的都是一些朝廷女官,茶余饭后总能看见她们在此散步谈心。

    脚底下地面由各镇殿外主要是白玉片铺路,皇宫中宫殿中也有用石板的,慈宁宫地面上用的是官窑烧制的一种特殊砖,因为工艺繁琐,造价高昂,铺上这样的一块砖便需要花费一根小金条,造价其高昂造就了何其绚烂奢华的场景。

    从空中俯视这座皇宫便如同艺术品般精致绚丽,几位俏丽的宫女经过他们二人身边纷纷行礼,楚瞬召一笑置之。

    楚瞬召边走边想,也不知如何去找那关长夜。

    即便他真的是在江越也好,江越地广人多他过的应该是属于隐居之类的日子,想要找他无疑是海底捞针,那西临王什么线索都不给自己,唯独让自己拿了一块破玉佩……玉佩……玉佩!他猛然止住了脚步,苏幼奴磕在他的肩膀上,揉了揉精致的鼻子,柔声道:“殿下,怎么了?”

    他转过身来死死地看苏幼奴:“幼奴姐,我先前那件衣服呢?你洗了么?里面有一个用棉布抱着的……石头,你知道在哪吗?”

    他将西临王给他的玉佩用绸带反复包了几

    层,担心被人认出这样一块稀奇玩意。

    苏幼奴想了想道:“棉布抱着的石头……好像是有那么一个玩意,我担心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便没拆开看,放在了桌子上……好像……好像被二公主拿走了。”

    他顿时如遭雷劈般呆滞着,冷汗不断从额头上涌出,这下子可糟了!

    ……

    ……

    公主府邸现在十分安静,庭院里透着白雾,四周显得十分幽冷。

    楚瞬召连忙跑入庭院里,没想到碰到了楚熏的贴身侍女花蕾,她放下扫帚上前半蹲作礼道:“奴婢问三皇子殿下金安,没想到殿下那么来找公主殿下。”

    “姐姐呢?”

    楚瞬召左右顾盼道两人穿过重重纱幔,楚瞬召依旧走在过道上,一路跟着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明丽的眼眸醒目得很,她低声说道:“三皇子殿下,公主殿下还没睡醒呢,现在跑进去找她只怕会生气,等一会再让奴婢去通报一声。”

    楚瞬召挑了挑眉毛,这里住的是他亲姐姐,通报未免显得有些见外了,他挥手斥退了那名小宫女,大步踏进了公主府中。

    窗边白色的纱幔在随风飘动,楚熏的房中紫香檀炉渗出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楚熏每次阅读经书时间过久总会头疼不已,龙涎香能缓解她的头痛症。

    他慢慢踏入楚熏的闺房中,与一般的小女生不同,一眼下去满墙都是书,两座一人高的梨花木质书柜仿佛一面墙般靠着楚熏的矮榻,他慢慢坐在床边,看着那眉眼如画的女子枕着手臂发出微微鼾声。

    楚熏安静时候的样子真的很美,那神态像极了仕女画中的走出的人物般,她骨子里没有那些公主的娇弱嫩贵,反倒充满了一股子强硬,可能整个天下都难以找出像她这样的明艳动人但又独立强干的女子。

    晨光在她脸上投射出一阵华丽的透明,仿佛一瞬间之间所有颜色都淡化在那抹嫩白之中。

    他起身走到那面书墙面前抽下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翻看一看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注脚,对于佛经这种晦涩难懂的书籍,远不如历史英雄故事有趣,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是如何有兴趣看下去的,不经意瞥到了《公羊传》与《谷梁传》二书,想当初自己看这两本书看到几乎昏睡,楚熏逼着自己愣是将其读完,可见她用心良苦了。

    “小召……是你吗?”

    他转过身去,看见楚熏此时躺在床上,满头青丝散乱地披在肩上,明媚的眼珠子不断转动着,似乎在确认来者的身份,她将锦被拉至胸前,肩上的肌肤白得晃眼。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双颊面露潮红,若是这番景象让胤国公子们瞧见,那可真是死也值了。

    “姐……我”他将书籍塞入书柜中,朝着楚熏走去,她顿时羞了,拿起绣花枕头扔向他的脸,像是逼急的母豹般。

    “小混蛋……我……我还光着身子啊!”

    门外偷听的丫鬟一阵低笑,听着里面鸡飞狗跳,砸书声和茶杯破碎声一并传出……

    ……

    ……

    楚熏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在弟弟面前,这位公主只是穿着桃色的六边襦裙和纯白的宽袖上衣,没有化妆和佩戴首饰,整个人看起来更是高挑白净了,没有那副若是那副凶凶的表情的话就更漂亮了。

    楚瞬召跪坐在她面前,捂着红肿的脸,此时楚熏已经穿好衣服,仪态端庄地坐在他面前,侍女将温热的桂花茶缓缓地倒入杯子中,楚瞬召刚想拿起杯子,楚熏一阵低喝道:“小混蛋,我让你喝了吗?”

    楚瞬召他悻悻地缩回了手,默不作声,可楚熏还是生气,但看见弟弟手上的伤时,语气分明软下去几分了:“小召,你的身体还好吧。”

    当初楚瞬召被胤皇和郭带回宫里时,身上的伤口大一个小一个,吓到姗姗来迟的楚熏眼泪吧啦吧啦地往下掉,弟弟右手肿得像馒头一样大,胤皇看着陷入昏迷的儿子,冷冷地对那些御医们说:“要是他醒来之后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全部给我拖出去斩了,”全然不顾自己腰间的伤口上鲜血四溢,当时苏念妤也在,紧紧握着弟弟的手默默流泪,随后被送回情暖楼之中。

    伤筋动骨一百天,原本放在常人身上要一头半月的伤,此时弟弟看起来并不想在鬼门关游荡一圈回来的人似的,居然还有气力躲开她的扔过去的书,。

    楚熏脸色古怪,但想着弟弟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她今日不想与他怄气,拉着弟弟的手慢慢温存着:“说话啊,你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担心你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错了姐。”

    本想调笑两句,但弟弟一句我错了便将她所有的内心防线击溃,她顿时一脸泫然欲泣的凄凉,她慢慢靠近弟弟的肩膀,吐气如兰道:“下次再也不许乱跑了,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

    他头疼道:“姐……那个玉佩在你那吗?”

    楚熏的脸顿时拉下来:“什么玉佩?”

    “就是你在我桌子上拿的,用白纱布包着的,像个小糕饼那么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这可是西临王给他的东西,说是什么剑库的钥匙,万一丢了可麻烦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别过头去,楚瞬召近距离地看着那张在外人看来凶悍无比但此时也在耍小女孩性子的脸。

    “幼奴姐都告诉我了,你再这样的话我就走了。”他起身欲走,却被楚熏狠狠拉住差点摔倒在地。

    “不就一块破石头吗!你那么早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你这没良心的小混蛋……是不是我没有拿你玉佩的话,你都不愿意过来瞧我一眼,你和你大哥一样都是混蛋!”

第五十五章 有的爱

    楚熏神情凄凄惨惨,一行清泪从眼眸中流下,掩嘴低哭了起来。

    楚瞬召抿着嘴唇一语不发,无论她怎么哭怎么闹,楚瞬召依旧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宝石般的眼眸中好像藏着另一个世界般。

    她最后也安静了下来,抹了抹眼泪,叹了口气。

    要是以往她这般闹腾的话,他早就上前抱着她低声安慰了吧,这次他回来之后似乎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他们二人静静相对,看着弟弟那严肃的表情,不知为何她有种伤心的感觉。

    她从案桌下摸出了一个小锦囊,在桌子上缓缓推给了她,楚瞬召透着细缝眯眼一瞧,红鱼玉佩正完好无缺地放在里面,发出幽幽红光。

    他将玉佩收到怀里,站起身来,弯腰行了礼,准备离开公主府,当他走到梨木大门的时候,楚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她给你的吗?”

    楚瞬召的身形僵硬了一下,大风吹来,落花纷纷飒飒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许久许久,他终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任凭身后眼神灼灼。

    待他离去之后,楚熏将杯子里的桂花茶一饮而尽,唇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道:“弟弟啊,任你在钟情那位女子她仍旧是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而且她做过的事情神佛难容,即便你是讨厌姐姐了也好,我也不会再让她继续祸害你了……我要将她从你的心底彻底拔除!”

    ……

    ……

    “阿妤啊,妈妈有件事情想和你说。”**满脸堆笑地坐在苏念妤身边,握着她微凉的手,苏念妤揉了揉疲惫的眉角,轻笑道:“妈妈,这些年都是你在照顾我,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前些日子你不在的时候,官府带来好多人来查楼,可将我们吓坏了,他们说你是什么刺客杀人犯,还抓住了好几个人去审查。”**拍了拍丰满的胸口,低声叹道。

    “对不起妈妈,让你们担心了。”

    **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我就说嘛,我们阿妤人长得又漂亮,心肠又好,怎么会是杀人犯呢?”

    她默不作声。

    “对了阿妤,你这次和楚三皇子消失了那么多天,上哪快活去了。”她的一句调笑让苏念妤的脸红了半边,**看出了她的羞涩轻笑道:“害羞什么啊,妈妈告诉你啊,我早看出来楚三皇子对你有意思了,便寻思着等你回来之后和你谈谈,将你送到宫里去,怎么样。”

    对于苏念妤与楚瞬召的故事早已传遍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了,那些青楼里的姐姐妹妹们眼里嫉妒得就要冒出火来,咬着手绢愣是想不通为何皇子偏偏看上了她。

    她长得也不算国色天姿,那双狭长的眼眸让她看起来过于尖刻,喜欢的男人会为这双眼睛而无法自拔,讨厌的话会低低骂两句狐媚子,对于那些有钱的老男人而言,那双过于聪明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老老实实留在自己身边的样子,指不定那一天带着自己财产和小白脸跑了都不一定。

    “妈妈你说什么呢。”

    苏念妤在外人面前是何等秀色可餐,貌美如花,但在妈妈面前却像是个温顺无比的小猫,下意识低着脑袋往她身上倚靠,**笑骂道:“平日见你将那些男人耍的团团转,今儿谈你的人生大事怎么羞得跟个黄花闺女似的。”

    苏念妤低着脑袋,很久很久都不作答。

    她回想那个夜色下的白衣少年,很多次,很多次她都可以下手杀死他,但每当看见他的脸时,手中的剑都会忍不住脱落,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杀死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总是在注视着她,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直到在那块漆黑的巨石前,男孩捧着她的脸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带她出去的,那张孩子气的脸让她无比心安,直到他切碎巨石躺在地上的时候她再次感觉到了心痛的滋味,她当时哭得撕心裂肺,男孩沾满雨水的脸抖了一下,雨水落在她的大袖上宛如泪水。

    他紧紧抓住她的袖子,靠着她身上安心地昏睡了过去,他在昏死之前说了什么?

    “妤姐……我……说过会带你出去的……别害怕……我们自由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秋日的阳光稀稀散散地打在她们二人身上,**叹了口气:“妈妈很久以前也碰着过一个男人……”

    苏念妤顿时来精神了,她在情暖楼那么多年,从未听过妈妈说自己以前的故事,只是隐隐约约听着以前那些姐姐们说过妈妈有个一个男人,是那种真心相爱的,和那种一夜之后两情相忘的没法比。

    **柔声道:“你知道我曾经也爱过一个男人吗?他当时只是个小军官,也就是十六七岁那样吧,当时龟公喊我去伺候他,特意给多了十几两银子给我,我担心他是那些面露凶光,满脸横肉的男人,也只有这种情况才会给我们加钱的。后来我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却发现他虽身着军装,但面容干净,长得跟那些公子哥一模一样,他看见我的时候也害羞,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他的那些同伴哄哄闹闹地将他推到我面前……”

    当时的**琴技可是临安一绝,再加上自身纤细漂亮,沉默寡言,若不是银子出够了的份上,说什么她也不想去接待客人的,她轻轻拉着小军官的手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后来她才知道这毛头小子的害羞是装出来的,关了门之后对她格外热烈,但也特别温柔。

    之后的一段日子小军官总是去找她,渐渐地她也敞开了心扉,将自己以前那些悲伤的事情,父亲抛弃了自己和母亲找了别的女人,母亲为了自己的嫁妆将她卖到**里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默不作声,抱着她**的身子为她落泪。

    “后来我就真的爱上他了,他既不凶狠也不冷漠,但直到他说要和我私奔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我当时立马推开了他,他可是要上战场建功立业的人,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光明的前程呢。我担心他沉浸在我给他的快乐之中,于是接连好几天我都没有见他,他总是来找我,在我房门外哭着求着希望我能见他一面。”

    **的眼眸有些空虚地看着她。

    “后来呢?”

    “后来他的家人找了上门来,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他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军官,他是胤国的贵族世家,祖上曾经与楚氏皇族有血缘关系,父亲乃是朝廷太尉张正舒,为人强硬刻板,在得知自己的孩子与青楼女子厮混之后,他选择将气出在我身上,他让官府的人将我带到衙门,要当着那孩子的面杖打我五十棍,还要在我脸上刺字发配军营当军妓……”她的声音渐渐哽咽。

    那个男孩不忍她受到如此待遇,当着衙门众多人的面,跪倒在他父亲前求他父亲饶她一命,自己立愿配入军营,三年征战铁旅不回临安,之后张正舒大人答应了,带着他离开了衙门,剩下后背血肉模糊一片的她在青石板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轻轻抱住苏念妤低哭着,她当时应该和那个男孩走的,不然他也不会死在战场上了,可她当时心高气傲,终日血色罗裙翻酒污,而且那个小军官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托付一生的样子。

    后来她离开了之前的花楼,在白鹤大街开了情暖楼,她招了许多像她一样被家人抛弃的女孩当琴姬,亲自训练她们,但也心疼她们的遭遇,若是有那个客人看中了里面的女孩,她会对那个客人的人品好好审视一番,若女孩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她便会劝那位客人将女孩赎下。

    她枕着妈妈的肩膀,想了很久很久,窗台水仙花正是盛放,曼妙的香气在房间里四溢着,她很喜欢这种蒜头里面开出的小白花,几株水仙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就像是她们者楼里的女孩一样,那股子香味如此干净曼妙,浓郁的背后是淡淡的苦涩。

    她慢慢回想着妈妈的故事,心里像是被一把薄刀割开一个很小很小的口子,鲜血慢慢从里面滴出,并不致命,但听着鲜血滴落在自己胸膛里的回声,那么寂寥,让人忍不住想落泪。

    原来一个人只能爱一个人啊,故事里面的那个小军官在战场死去的那一刻是否会想起妈妈,想起她的手指拂过自己脸颊的触感,想起她的情言蜜语,来世凭触感寻人。

    “阿妤你比妈妈好命很多,能被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喜欢上,假如你能幸福的话妈妈也会很开心的。”

    但苏念妤的心思极乱,她不知道楚瞬召是不是喜欢她,她不知道楚瞬召该不该喜欢她。

    她那颗柔软的心脏跳动地极快,看着那株盛放的水仙无言地笑了……那个死小孩,说什么他会保护她之类的话,最后还是自己将他带回临安的。

    进宫吗?

    他也这样告诉过自己,若是自己和他能活着出去的话,他会为她赎身,在皇宫里面安排一份差事给她,她吃惊之余,心里莫名地感动……将一位琴姬带入宫里,虽说这样可能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他居然会给自己选择的余地,果然这个孩子让人感觉很温暖啊。

    当一个孩子不再为自己而活的时候,而考虑别人的人生时,他就已经长大了。

    “嗯,妈妈,给我几天时间好好想想吧。”

    她抬起了头,巧笑嫣然,风情万种。

第五十六章 天下王朝

    楚瞬召跪在锦垫上磕了个头,胤皇坐在矮榻上,看着儿子受伤的右手关切道:“回来就好……你的手还疼不疼……要不要父皇再叫御医给你看看。”

    “谢谢父皇,儿子身体一切都好。”

    他站了起来,微笑着,胤皇看着儿子的脸,不知从哪里开始谈起,这一别一回竟觉得对方有些生疏了,他放在矮桌上的手动了动,楚瞬召会意地走到他身边,仍旧低头。

    一国之君,事务繁多,此处亲自出宫去寻找三皇子殿下,可见楚瞬召在他内心地位之重。

    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到太安山下,甚至不带一兵一卒,在百官看来是极不明智的,而且还遭遇了林豹袭击,所幸大神官在其身边保护他的安危,奇门之术所向披靡,皇帝陛下只是受了点轻伤,加上体内有王息存在,伤势不过两天便痊愈了。

    “你一直不肯跟父皇说你这几天去了哪里,但太医告诉朕你体内的癫狂症几近痊愈,是那姑娘的功劳吗?”

    胤皇的脸渐趋柔和,若不是那女子的一剑,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一缕游魂了。

    楚瞬召点了点头,但依旧沉默着。

    “她该赏!父皇允许你将她带入宫中,朕想好好感谢她。”

    胤皇沉默了少许片刻之后说。

    “谢父皇。”

    他轻轻跪了下去,给他磕了两个响头,胤皇宽慰一笑,背着双手站了起来,看着那副巨大的天下疆图。

    当今天下可分为十二国,十二个王朝,其中北方疆域辽阔,坐属五国,胤国,樽国,金帐国,西临,燕,如今西临被胤国覆灭,只剩四国,西部坐落小国众多,尤以蜀越与后楚为强。

    而中原及南陆坐落七国,庆国,唐国,南佛,浙汉,离庭,东隋以及大越,胤皇看着那副地图,目光微微有些空虚。

    胤国可谓是北域一大强国,在西临国纳入胤国之后,州县更是不计其数,原本那大秦始皇将天下分为三十六郡,在其死后天下分崩瓦解,分为十五国,天下诸王林立,在此之后从未有人能如同大秦始皇般一统天下,天下之气运掌握在诸王手中。

    儒教道法奇门神术与各种机括技术的爆炸性发展导致了各国实力的强弱之差,若在千年之前,

    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往往是军队与谋略。但现在时局已经大不同以往,天下强者的涌现打破了这一定则,人与人的实力差被彻底颠覆,甚至出现了能一人战千骑的人间怪物。

    但胤皇显然不肯只当一位昏庸之主,他的剑术造诣甚至胜过他的贴身剑侍,假如不当皇帝而是披甲上阵当名将,定能威名天下。他将目光落在了西临国的旧址上,幽幽地说:“小召,你知道父皇为何要向西临国发动战争吗?”

    “儿子不知,父皇的决定都是正确的,思考您的行为不是我应该做的。”

    伴君如伴虎,即便眼前的男人是他最爱的父皇,他也不敢随意暴露心中想法,也只有楚熏敢在胤皇面前撒娇追骂。

    胤皇静了好一会才说道:“西临国的君王做出了危害国民的行为,不惜掏空国库来召集天下铸剑师来为其铸剑,若有不服从者则派遣杀手前去暗杀,其中不乏我胤国百姓,他的军队还袭击了我们胤国边境的兵器库,将里面的士兵全部杀死,抢走我们的武器回炉重锻,父皇是胤国的皇帝,当我们的国土安全受到威胁我们,讨伐这样疯狂的君主是朕必须做的。”

    “父皇说的这些,儿子都懂。”

    “真的懂吗?”

    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幼奴姐姐对儿子很好,还有卫胤哥哥也是,父辈的疯狂不该由子孙来承担责任,同样帝王的疯狂也不该祸及百姓,父皇做的很好,我希望日后能成为想父皇这样的人。”

    “你在那个地方见到他了吧……”

    胤皇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

    楚瞬召愣了一下,看着胤皇的背影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已经无法隐瞒下去,西临王可是他亲手“杀死”的,之后他还开辟了那个深渊般的地牢,就为了囚禁他。

    “那你为何不告诉父皇呢,你为何要为他隐瞒呢?”

    胤皇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楚瞬召答应过西临王不将他的秘密暴露于世,即便是自己的父皇,男人之间许下的诺言就像铁锤下的钉子,牢不可破。

    虽然胤皇已经点破了他的秘密,但却没有半点怒容貌,眼角处带着深深的无奈:“你居然相信他的话……你是我的

    儿子,我用生命救回来的孩子……但你居然相信你父皇敌人的话!”

    偌大的殿堂里面只有他们二人,极为可怕的沉默在他们二人之间蔓延开来,直到胤皇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沉默。

    “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都忘了吧,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呢……对于发生的一切,父皇不怪你,父皇只希望你可以为父皇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他的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看着自己的儿子。

    “父皇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石匠们呢?”

    他的声音不大,回荡在大大的空堂里,仿佛天问。

    “你继续说下去。”

    “西临王将那些为他铸剑的人全部杀死,而您同样也将那些为您修建牢笼的人全部杀死,他们都是些很好的人,同样也有家人孩子,他们的父母都在等待着他们归家,您为了一己私利将他们与西临王陪葬于一起,这真的正确吗?而现在那些为胤国服务的大臣们,您会不会有一天也因为同样的理由将他们杀死,那您和西临王有有何区别?”

    他冷笑道:“我比他有力量,这就是最本质的区别……你现在还不懂,你是我的孩子,终有一日或许会坐上胤国的皇位,你不能因为几个石匠的性命坏了胤国的大事,仁君不诛他国之君主,这点最基本的底线朕还是有的,但朕也不能让他继续出现在世界上,疯狂如同野火般,烧着了自己仍会点燃他人。”

    “你是这个世界上知道他仍旧活着的第二人,我不希望有再多的人接触这个秘密了,忘记他说的话,就当你从来没有见过他,……退下吧,父皇有些累了。”

    胤皇的嘴角拉出了坚硬的线条,男人倚靠在矮榻上,望着殿外的鹰雕白柱。

    “这几天就不要老跑出去了,你这些日子惹得祸比你以前加起来都多,在宫里好生待着吧。”

    楚瞬召弯腰行礼,转身离去,那瘦削的背影透出了丝丝感伤,胤皇偏过头去,继续看着那副天下疆图,楚瞬召推开了那扇宫门,在外头等候多时的太监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的奏折堆若小山,后头跟着的小太监们手里捧着铜盆和毛巾,胤皇每次批阅奏折之前都会净手洗脸。

    躲藏在房梁上的苏卫胤,看着离去的楚三皇子,抱着长刀默不作声。

第五十七章 落凤

    苏念妤泡在浴池里,只在水面露出半张脸,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花瓣在水面上缓缓飘动。

    她的心情无比顺畅,如一尾锦鲤在木桶里缓缓游动,诱人的曲线在水光下若隐若现,小隐子端来了一盆热水,铜盆里面泡着一块嫩白的玉皂角。

    一般人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洗澡,也就只有像苏念妤这样的女人恨不得每时每刻泡着水池里,皮肤自然光滑白嫩。

    “妤姐我帮你洗头吧。”

    她从水中捧起苏念妤一头青丝,擦上玉皂角轻轻揉捏着。苏念妤发出一阵慵懒的舒声,望着小丫鬟的脸说:“想不想离开情暖楼,跟着妤姐去外面吃好喝好的。”

    “妤姐去哪我去哪。”

    小丫头嬉笑道。

    苏念妤刚想伸手去摸小丫头滑如凝脂般的肌肤,被她一下子躲开了,两人顿时嬉闹了起来,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整个浴室里充满了少女的气息。

    她们二人的脸也淡淡红了,许久,陆隐用一把檀木黑梳帮苏念妤梳理长发,梳子和黑发交汇于一体,几乎看不出二者的界限,她忽然靠近苏念妤的耳朵低语着:“妤姐……你喜不喜欢楚三皇子。”

    自从妈妈要将苏念妤送到宫里面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女人们看她的目光三分羡慕,七分嫉妒,为了这次进宫妈妈可是花了很大的价钱疏通宫里的太监们,她偏爱苏念妤是人众皆知的事情,居然连楚三皇子也对这狐媚子有意。

    以苏念妤的手段与聪慧,说不定日后可以在宫里做个女官什么的,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隐连着好些天经过那些女人身边的时候都傲气地抬着头,假如苏念妤要进宫的话,必然也会将陆隐带上的。

    “你猜?”

    她的声音从水面下传出,带着几个泡泡浮上水面。

    小丫头气哼哼地说道:“猜不着,妤姐你的心思比海还深,不过楚三皇子可真的是喜欢你啊,你看他三番两次地来找你,而且还从安定君手下救了你,哼!之前都没有看出他原来是个那么坏的人。”

    她捏了捏小丫头的耳垂道:“你怎么知道他特别喜欢我?那小子对谁都那么温柔。”她捏了捏小丫头的耳垂道。

    小隐子不说话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答案,只好作罢,苏念妤在木桶里站了起来,水雾蒸腾,妖娆曼妙的身段在水雾里若隐若现。

    她细细为她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儿,拿了一件白色鹅羽纹的桃色长袍披在她身上,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轻抿红唇,眼里魅波百生,她拿起眉笔,开始为自己画眉。

    许久,她放下眉笔,整了整妆容,将细炭笔放入妆匣之中,换上一副微笑的面具,带着小隐子离开了浴房。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演出,情暖楼里座无虚席,城里的公子哥们几乎都来预定了座位,想要观赏这位绝代美人的最后一演,苏念妤抱着琵琶跪着在草席上,素手调音。

    随着

    葛平的离去,很多事情如同潮水般将其带着,手里沾满的鲜血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了,情暖楼看起来还是情暖楼,可是跟她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已经很不一样了。

    她没由来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跪坐在这里表演时,台下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在喝酒,身后似乎传来了那些姐姐们的讥笑,可是唯独有一个男人,一直在角落里注视着她,满脸胡渣,看她的目光既不猥琐也没有充满**,而是带着一点淡淡的空虚。

    一场表演下来,她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最后的收音之前她居然拨错了弦,琵琶发出一阵高得让人发抖的声音,将那些半睡半醒的酒客们都吓醒了,他们扫视着她尚未发育完好的身段,摇了摇头离开了。

    她抱着琵琶在台上啜泣着,直到那个男人走到台前,将一枚银子塞入她的手心里并说:“你弹的琴很好听,辛苦你了。”

    当她擦干净眼泪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了,只有那股淡淡的花雕酒味和手心里的一块碎银提醒她刚才发生的并不是梦境。

    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还是会记得他,这就是所谓能记住一辈子的事情吧,是他坚定里自己走下去的内心,可这条路在今天就要结束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抚琴弦,今夜她要弹奏的曲子是《仗剑红尘》这首琵琶曲乐曲沉雄悲壮,又凄楚宛转,她琴手操曲的同时高声吟诵,前曲是赞美之歌,后曲则是惋惜之乐,被琵琶榜点评为绝代!

    琴声骤然响起,脉脉之间,风华绝美,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台下的人们仿佛听见了仙女吟唱般,整座青楼里回荡着轰鸣声!

    明月悬,城头立,高处不胜寒。

    晨阳起,酒未温,江湖来煮酒。

    风云起,群雄醒,拔剑三千为天涯。

    金凤台前金凤游,佳人卸妆望城头。

    战动荡,狼锋起,烽火诸侯又何妨。

    纵使寂寞仅一人征程,心系美人君莫笑。

    愿余生仗剑天涯处无痕,游走于此红尘染半身。

    那城内美人是何人,仗剑天涯又为谁?

    曲终。

    台下掌声雷动,今夜整条白鹤大街的人都能听见着绝代之曲,在寒风肆肆的秋夜里,女人的歌声让每个人思绪感怀,在街上的商户楼上,人们纷纷推开了窗。

    她看着台下的人们,思绪有些感伤,很多种情绪涌上心头,在这一曲之后,她算是彻彻底底地净身出户了。

    什么琴姬啊,刺客啊这些记忆都被时间的河流冲走,很快宫里面会出现一位新的女官大人,善奏乐,懂医术,这些年她存了不少钱,她打算在自己离开之后留给这楼里的姐妹们,也算是感谢她们这些年来的照顾了。

    有个在角落里一直喝酒的男人缓缓举起了手臂道:“我出一千两,想加一首曲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众人震惊,一千

    两银子听一首曲子,富疯了吧。

    连苏念妤也吃惊不已,但那男人依旧在饮酒,右手轻弹腰边的刀鞘,长刀安安静静地卧在里面,如同沉睡的野兽般。

    “不知大人想听哪首曲子?”

    她眉毛一挑,被那男人的目光一刺,手上颤音不断,男人思索了片刻,那幽黑的眸子让她感到不安。

    “《落凤》如何?”

    这是一首很长的曲子,若她一人弹奏的话难免弹至深夜,那些客人们也纷纷叫好。

    她扭头看着男人的脸,那对剑锋般的眉毛让她心头一跳,她感觉那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有着一张清秀却坚硬的面孔,嘴角弧度明确有力,绝对不是那些终日靡靡作乐的世家公子该有的面相,青衫下的肌肉明显,右手指边布满刀茧,此人一定是用刀的好手。

    罢了,就弹《落凤》吧,但男人的目光始终让她感觉不安,她顿时心跳加速,裘衣被汗水微微打湿

    等过了今日之后,她便可以去到皇宫之中,若那年轻皇子见到她的那一刻该有多么惊喜,她很想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看着他涨红的脸总能让她捧腹大笑,想着想着嘴角勾起了一丝微妙的弧度。

    所以这首曲子必须完美,她的心里不再慌乱,低眉信手续续弹,琴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出来。

    男人喝下了最后一杯酒,对着门外推着花车经过的麻脸姑娘点了点头。

    “行动,从现在开始!”

    苏念妤站立奏琴,这首《落凤》是白蛰琴宫里流传出来的,传说有凤栖城头,其姿华丽让世人驻足观望,久不能转睛,有一莽夫不识凤凰之美,张弓射箭将其击落,凤凰死后,有一琴师悲痛不已,便写下这首《落凤》之后,摔琴绝弦,终生不操,故乃落凤绝琴之曲。

    花枝招展的女人从里屋出来为客人们侍酒,她们长发披肩,露出胸前那抹滑若凝脂的拨壳椰子肉,薄薄的纱裙下隐约可以看见修长的双腿,她们挑逗着客人,坐在他们怀里调笑着,将酒一杯一杯地送入他们口中。

    很快,没人理会苏念妤的琴声,抱着怀中的女孩醉眼迷离,苏念妤并不觉得难堪,风月之地琴声本是辅佐,真正吸引客人的还是女孩柔软的身段,但她对那几名女子纷纷好奇了起来,她似乎从未在这里见过她们,那祸水般的面孔虽说绝美,但瞧着陌生。

    客人们纷纷醉倒在桌子上,按以往而言,他们本不应该如此快醉,只是几杯温酒下肚便呈现玉山将颓之势了,刚才一直在喝酒的男人此时正在注视着她,手指轻轻弹着刀鞘,她愈发感到不安,眼见醉倒的客人越来越多,可是这屋子里的女人却愈发陌生,她们不是情暖楼里的女子,那小隐子她们去哪里了?

    琴声断断续续的,她渐渐脸色苍白,很快楼里静得只有琴声,男人手里转着酒杯,里面没有一滴酒,脸上的神色让人揣摩不定。

    嘣"的一声断裂,琴弦断了。

第五十八章 猎杀

    苏念妤将琵琶投向男人,金刀瞬间出鞘带着猛烈之气切开了琵琶,弦断如暴雨,她前脚一跳,整个人朝着男人的方向冲了出去,支支银针出现在指缝之间。

    原来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金盆洗手一类的事情,这屋子里还站着的人,都是来杀她的!

    铿锵一声,离男人心脏还差半分的银针根根断裂,她双眼恍惚,那几位美人格剑将她的银针斩断,男人立着金刀,脸上似乎覆盖着一层霜。

    外头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那几位刀侍架刀闯入,却被那几位女子将手中的剑随手一抛,割开了他们的喉咙,他们捂着了鲜血直直涌的喉咙,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她猛然转身,云袍大袖打翻了灯盏中的油芯,火焰将桌上的残酒都点燃了,大火跳起似野兽般。

    “飞蛾扑火吗?可谓你已经落入我们的网中了。”

    男人冷冷一笑。

    她此时站立在腾腾烈火之中,她忽然听见了来自背后的尖啸,那是利箭穿透空气的风声。

    她整个人猛然跃起,抓住了桌上的一瓶花雕往地上狠狠一砸,火墙滕然立起,将她与男人一伙分隔开来。

    现在她在火焰里低声喘息,云袍大袖被火燎着了,燃烧的白袍点燃了周围的木桌,点燃了脚下的席子,点燃了帷幔和竹帘,火势已经不可阻挡。

    女子们抹去了自己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张绝美但却冷漠的面容。

    苏念妤的目光忽然变了,她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白狐般,等待着猎鹰的扑击,陈豹恩缓步走向女人道:“我们并不想伤害你,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便是。”

    她后退了一步,发现手臂处传来一阵刺痛,极细极细的银线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苏念妤曾经见过这种武器,这种像是蛛网般的武器会将人切割成碎片,她看着肩膀上的伤痕不敢乱动,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陷阱,这种刀网的布置极其复杂,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将刀网安装好,看来那些女人并不是泛泛之辈。

    “这楼里的人都去哪了?”

    她隔着大火问道。

    “呵呵?我们用一点小手段,让她们睡着了。”女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看来这次为了逮捕她他们连弓弩手都出动了。

    “你们是官府的人?”

    “也可以那么说,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得很,该断手断手,该断脚断脚,不要一而再地挑战胤国的律法。”

    “律法?你们的律法就是个笑话!”

    苏念妤忽然弯腰,从腰间拔出几根银针射向陈豹恩,他手中金刀嗡鸣一阵,银针纷纷射向一旁的木柱子上,苏念妤的脸色变了,这人体内居然有息?

    “不要耍什么小手段,你今天走不出这里的,没人能逃过这把金刀的追捕。”陈豹恩的脸部线条渐渐变得坚硬。

    在大火之中他和女人面对面相望,屋檐上的女刺客已经架好了弓弩,随时可以将弓弩里的箭射进她的心脏之中,下一秒她便会变成一具冰冷的躯体躺在大火中,一切风华绝代将会被大火吞噬殆尽。

    “逮捕我吧,你赢了。”她幽幽地说。

    陈豹恩怒喝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行侠仗义吗?你为之服务的组织肮脏无比,你们暗杀朝廷命官,一次又一次挑战国家的权威,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活到今日的,愚蠢的女人,离北一事不是胤国的责任,哪怕你杀光所有人你的亲人也没法复活,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她大吼道,指甲狠狠地陷入掌心之中,鲜血淋漓。

    “愚蠢!你只是被利用了,就像个傀儡一样被人利用,用完便像垃圾般丢弃,你不该靠近楚三皇子的,你一次次利用他的善良来掩盖自己的错误,如今会走到这一步都是你作茧自缚。”

    他的语气愈发沉重。

    “我没有利用他。”她美丽的眼睛渐渐模糊了起来,心里好似刀绞般疼痛,她捂着自己的嘴唇任凭大火烧着她的衣服也丝毫没有反应。

    “你没有利用他?你想想看为何我们会知道你的存在与所作所为,我们顺着张家惨案的线索找到抓住了你的马脚,其实楚三皇子也发现了,可他还是护着你,甚至不愿意我去插手这件事情,因为他想说服你,想劝你回头,但你一次一次让他失望……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皇室成员的安全,我们必须将你带走。”

    “我会跟你们走的。”

    她茫然地伸出了手,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被抓住的那个瞬间,在以往的想象中,她都是拼尽全力与敌人抵抗,虽死犹荣,但没想到真正来临的那一刻自己的情绪会如此冷静,好像她只是去后花园散步般。

    陈豹恩他之所以点《落凤》让苏念妤去弹奏,半分作弄,半分暗喻,只可惜当她发现一切不对时,网已经撒在她脑袋上了。

    陈豹恩示意一名属下将她的手扣上,就在她掏出手铐的那个瞬间,里屋里冲出了一个人,她扭头看去,长发飞扬。

    小隐子以极其笨拙的姿势握着一根烧火棍朝着陈豹恩的方向冲来,她从未想到那个打雷下雨都会害怕地往自己怀里躲的孩子,此时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勇气

    “你们这些坏人,放开妤姐!”

    她哭喊着,任凭烈火将烧着她的青裙,此时的她如同扑火的蝴蝶般。

    “跑啊,你斗不过她们的!”

    她大喊道,但头顶上传来阵阵箭鸣,第一箭直接穿透了她的右腿,她失力般向前跌去,第二箭射中了她的肺部,鲜血如同泼墨般从后背喷涌而出,第三箭穿透了她的手臂。

    她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把,落在了那片刀网之中,整个人被分成碎块状,连哀嚎都来不及喊出!

    “啊啊啊!”

    那根黝黑的烧火棍落在她脚边,眼前的世界仿佛被分成黑白与红,红的是小隐子的鲜血,对比显得格外分明,她跪着在地上捧起那抹鲜血,看着血液如同花瓣般从指间滑落,从来没有这样她的内心中充满了内疚与憎恨。

    她恨自己为何没有在琵琶里面藏一把剑,她会将房梁上的女人全部杀死,不……全部人都该死!都该死!

    “她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人吧,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带走!”

    陈豹恩瞥了一眼那堆碎肉,一个小雏妓而已,不值得他伤神,苏念妤跪坐在地上,泪水混杂着血液从她眼角滑落,看起来就像是女鬼般凄厉,陈豹恩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当他的手掌触及苏念妤肩膀的那一刻,她忽然捏住了他的手腕。

    “你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陈豹恩被这女人的目光吓到了,只觉得那眼神悲凉却又凄惨,绝望且冷酷,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的手居然被她狠狠捏住无法挣脱,此时她的手如同钳子般狠狠掐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她慢慢站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可怕的咒怨,她那张绝美的脸慢慢靠近陈豹恩,在火光中如同女鬼般可怕,嘴角的鲜血滴到了他的衣襟上,菀若落梅。

    楚瞬召说的对,复仇的火……此时她的的火焰已经冲出胸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烧成灰烬!

    无须陈豹恩出声,一女子从屋顶上翻身下来,一掌劈在了苏念妤的脖子上,敲晕了!

    陈豹恩硬着脸庞,殊不知背后已经一片冷汗,看着身下那蜷缩在地上的美丽女子。

    手中金刀一挥,情暖楼里的火势瞬间被狂风控制住,满堂只剩下烧焦的木屑位混杂着鲜血,客人们趴着桌子上鼾声如雷,似乎没有察觉自己身处何处。

    “可惜了这首《落凤》我本以为可以好好听完的。”

    他抽出一张银票扔在桌上,用小刀扎好,带着手下扬长离去。

第五十九章 渊儿

    黄昏将至,楚瞬召放下手中的狼毫,看着案桌边放着的龙雀剑,心里微微一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自己这两天都没有出宫门,从某种意义上他被软禁了,父皇说的对,他这几天闹出的事情比以前加起来都多,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垂鹰菀读书写字吧。

    他轻轻在纸上写下苏念妤这个名字,西临王曾经告诉过他苏念妤喜欢他,他想要是苏念妤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话,他一定会鼓起勇气去问她,而不是每次见她都畏头畏尾的。

    以前每次替自己治疗完之后,苏念妤都会赖在这里好一会,对他说自己可想去一次金帐国,想去看看海洋般的金菊盛放在草原上的景象,她的的手指轻柔地拂过他的头发,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抗拒这份触摸,就好像自己是她养的猫一样。

    她是个刺客又何妨,他不在乎她以前做过的事情,那些杀过的人,做过的坏事他可以选择性遗忘。

    他想着想着,好像她此时就坐在自己身后把玩着他的头发,他微微抬头便可以看见那张华美的侧脸,软软的耳垂在发边不时出现,他此时很想伸手轻轻摸她的脸在她耳边说话,等过些日子后,他便将她接来宫里,这样他一辈子都可以听着她的琴声与她说悄悄话了。

    如此想着想着,笔尖上的墨水落在纸张上,晕染出一个个小黑点,屋子里安静得让人发慌,后窗嘎吱一声被推开,楚瞬召不动声色地摸向桌上的龙雀剑,黑暗突然降临他的视野,眼帘前被一对柔软的触感抓捏着:“猜猜我是谁?”

    “好像是一只落入鹰巢的小兔子!”

    他一把抓住女孩的腰肢将她拎到自己面前,小丫头呼的一声拍在他脑袋上:“放我下来,反了你!”

    楚瞬召将脑袋抵在她额前嬉笑道:“你是谁家的小丫头居然敢跑来这里?信不信我一口吃了你。”

    “哼,你若不快点放我下来,我便让我哥哥收拾你。”

    “哦,你哥哥是谁那么厉害,敢问过我龙雀剑法战天下,我如此身手了得,再说了,你家哥哥肯定没有我这般文武双全!”

    “呸,坏人你岂懂我哥哥之厉害,若是让他瞧见你这般欺负我,一剑斩了你,剩下的便拿去喂狗!”

    “小丫头,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卖到樽国去,那里没有糕点果子吃,到处都是吃人的大狼,专门就吃你这种不懂事的小丫头,还有山贼流氓满山窜,将你拐回去每天帮他

    们擦刀做饭洗袜子,怕不怕!”

    从她会说话开始,每次见到楚瞬召都会叽叽喳喳地将一大堆东西。

    她从小他相当亲昵,来皇宫里面基本都是直奔垂鹰菀,从未想过去看望自己的母亲,被宫女抱走的时候还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楚瞬召习惯了之后也由着她闹了起来,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那温婉动人的姑姑居然会生下她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

    小丫头缩在他怀里,撅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轻轻弹着她的猩红眉心,他本想吓吓这个女孩,可偏偏每次这样她都会赖在自己这里不走,渊儿看着他的眼睛,两只手呼的一声拍在他脸上:“小召哥哥你之前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几次都没找着。”

    这小丫头见谁都是一份娇滴滴的样子,唯独在楚瞬召面前野的不行,坐着他大腿上像骑马般闹腾着,楚瞬召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下巴枕在她脑袋上,看着那夕阳微微发呆。

    渊儿见他不说话,觉得他心中有些心事,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案桌上的字念了起来:“苏……念……妤?小召哥哥,苏念妤是谁来的呀?”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回她:“渊儿……你觉得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吗?”

    她老气横秋地摆摆手道:“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

    “那你给我讲讲呗。”他并不指望这个小丫头能给他什么答案,只是逗她玩玩而已,但她反而严肃了起来,认真地说:“我喜欢的人有很多,爷爷奶奶,皇帝舅舅,熏熏姐姐,小仰哥哥,小召哥哥,这些都是我喜欢的。”楚瞬召意识到她并没有将母亲纳入喜欢的人之中,嘴角动了动,并没有说什么。

    “人的心是很小很小的,哪能喜欢那么多人呢?”他摇了摇头

    “这就是喜欢和爱的区别了,当你看到一个人,突然觉得很心动很心动,那么你一定是喜欢上对方了,在你更了解那个人之后后,喜欢便会变成爱,喜欢是刹那的感觉,但爱不一样,爱一个人,是不管过了多久,不管他有多少缺点,你的内心依旧对他心心念念,想要和他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喜欢可以喜欢很多人,但爱只能爱那么一两个?”他有些懂她话里的意思了。

    “嗯!我小的时候……”

    “你现在就很小。”

    “别打岔,我小时候跟爷爷说要是我长大了,能不能嫁给

    小召哥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粉嫩的小脸渐渐通红,楚瞬召笑得很开心道:“你怎么会想着要嫁给我?”

    “都说了那是小时候!小时候,我告诉爷爷我想和小召哥哥天天一起玩,可是爷爷说小召哥哥以后会娶别的女孩,小召哥哥说不定会离开临安城去往别处做藩王……所以我就想嫁给小召哥哥,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她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现在也可以天天一起玩啊。”他笑道。

    “小召哥哥你有没有过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啊?”

    “有啊,可是我不确定她喜不喜欢我,我最近总是梦见她,觉得她的声音在我周围……很想很想见到她。”他轻声道。

    “我要告诉熏熏姐姐,小召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她吃吃笑道。

    “想不想听故事。”他摸着渊儿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蛋,小丫头使劲地点了点头:“想想想,我要听庆安王朝的故事。”她忽然从身后拿出一本插画抄本,搁在楚瞬召面前,封面上都是她用笔涂涂抹抹的字迹,依稀可以看见《龙王大夫:赵氏皇族至王之道,兼论龙之论》的标题。

    “庆安王朝啊……”

    楚瞬召接过那本插画抄本,他翻开一看,这些插画抄本他的房间床下一大堆,一开始他学历史的时候便是看这些插画抄本。

    天下王朝十五国几乎都看过了,上面原本严肃端庄的人物被她涂抹成了市井演义上的小丑角般,字迹几乎看不太清,幸好他对庆安王朝的历史有相对深刻的了解,不需要插画抄本他也能娓娓道来,他翻开插画本指着上面的一个黑脸胖子问渊儿:“这人是谁?”

    “大龙主赵天成!”

    她嘟着嘴说。

    楚瞬召心想要是赵天成还活着的话,一定会被你的画气死的,要是摆到他的坟前,说不定棺材盖都得掀起来了。

    “这个人呢?”

    “光武公赵凯!”

    “这个人呢?”

    他指着一个红衣女子,可惜她脸上缺了一块纸片,但那袭红衣让她看上去鲜艳动人。

    “庆安龙仙!”

    她拍着手高兴地叫了起来,似乎这天下每一个女孩都以庆安龙仙为偶像,连楚熏也不例外。

第六十章 庆安王朝

    “我讲庆安王朝崛起的历史给你听吧。”他将绘本合了起来放到一旁,摸了摸她的脑袋。

    “庆安朝的历史扑朔迷离,最让世人敢兴趣的便是他们所豢养的生物龙,据说他们的先祖是别名董父的人,擅养龙。据古书记载当时的皇帝命董父豢养红龙,而董父亦甚好龙,且善饲之服事帝王,他们当初并不知道龙的威力,只是将它们当初一种食物,天下最鲜美的肉便是龙肉,其次河豚,但这两种生物体内都含有大量剧毒,在食用其肉之前得用神工般的手法去除毒素,但龙与河豚不同,它最原始的潜力是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但当时的人们并不知道它的天赋,直到出现了一个人。”

    “赵公明!”女孩拍着手掌叫出声来。

    “对,赵公明!从南陆到北域,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赵公明的尊名,他从董父手中习得了豢养龙的手法,但他与董父的目的不同,他看出了那些时而漂浮,时而腾云的生物的潜力,通过深入研究这种生物,开创了一门名为御龙的学说,这最终成为庆安王朝的根基。他亲自将龙训练为一种战争机器,试图让人通过乘坐这种生物达到御龙的目的,只是这龙生性凶恶,谁也不敢坐在它的颈脖上,但赵公明做到了,当他被胯下的飞龙送至天穹之时,用一个拇指盖便遮住了皇帝的皇宫,这是董父怎么也无法想到的……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只是豢龙人赵公明,而是天下唯一可以控制龙的人。”

    但这些都只是传说,没人知道赵公明是如何办到的,但他的确驯服了这种凶险的生物,他甚至可以飞过大海,跨越云层,他首次将人类战争从地面演变成海陆空三位作战。

    像他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建立一个王朝的,很快当时的皇帝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他担心这些生物一旦被赵公明所驾驭,会危害他的皇权,于是便派人暗杀赵公明,但是当皇宫侍卫闯入他的房间是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赵公明的卧室里几乎都是龙的肢体和内脏,他浸泡在在一大盆龙血之中,面带微笑地看着闯进来的众人们,众人发现他的手臂上布满龙的鳞片,他们惊恐地将手中的弓箭射向赵公明,可赵公明轻轻呼出一口气便将弓箭吹飞……

    最后,浑身浴血的赵公明来到王座之前用手掌穿透了那位皇帝的胸口,夺取了他体内的王息,变成了真正万人之上的存在,而且他发现自己体内还有第二种息,龙血给与了他无与伦比的伟力龙息。

    龙血的

    毒性不亚于鹤顶红,但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抹去了龙血里的毒素,只留下能让他强大的纯净之血浸泡全身,后来的历史中不断有人仿效赵公明的方法,试图在龙血中获得力量,但不是被发狂的龙活活吞食,便是被血液毒死。

    他夺取了皇帝的权力,奸污了他的姐妹和女儿们,生下无数和他一样带有龙息的后裔,他将那个国家之前的历史付之一炬,至今人们已经遗忘的那个国家的名字,赵公明创立了一个新的国家庆国,寓意着自己的胜利。

    他故意避过了这些血腥的历史继续说着:“仅仅依靠御龙之术是无法统治一个国家的,直到一个名叫白荷的女人出现了,她原本是皇帝后宫里面的一位冷妃,但她知道皇帝很多很多的秘密,帮助了赵公明镇压了不满的大臣们,赵公明也信任她,将御龙之术教给她,白荷帮赵公明训练了一支足以横扫南域的军队御龙者军团,她发明的一种叫龙鞍的东西,然后在众多的的龙中挑选较为温顺的龙,过于残暴的则被杀死……”

    “那些龙好可怜。”渊儿托着腮帮低声说。

    最终他向南陆最强的三个国家发起了战书,上面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不降则亡,诸王们在收到这份战书时,离庭王讥笑着送给其中一名太监拿去当草纸用,浙汉王则将战书投进火中,开始召集藩王与军队,而唐王看着那四个字沉默良久……

    最终在唐王的建议下,唐国与离庭以及浙汉三国联军,试图将这个新立之国吞并毁灭,让这个篡夺者知道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奇珍异兽,而是军队!

    联军拥有将近十万人,而庆国只有不足五万人,其中大部分还是市井糙汉,从未受过军队正式训练……

    当他们三国的将士们在讨论如何瓜分庆国的女人和银子时,御龙者军团以及在云层上做好准备,两军与焚河关相遇,三国联军对着庆国的军队讥笑不已,他们的铁刺长矛可以轻易粉碎他们的铠甲,至于什么御龙者军队,那只是吓小孩子的鬼话罢了。

    但他们低估了御龙者军队的实力,他们乘龙之云端来,足足有三千人,龙生来便会运用自然之息,整个焚河关顿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他们胯下的战马惊慌失措,弓箭无法射上云端。

    明明此时正是上午,天空却如同黑夜,他们看不见庆**队的走向,唯一映入眼帘的是那惊悚的蓝色闪电撕裂黑云,密密麻麻的箭雨一波又一波地袭击了他们,而赵公明并没有御龙,而是坐在远处的山顶上看着三国

    联军被黑云笼罩着,自己的军队则寸步不离地射出弓箭。

    仅仅是改变了自然环境便足以击败他们,根本不需要御龙者军队发动突袭。

    在龙骑军团的第一次进攻后,十万联军已经不足三万,离庭王被战马踩踏成肉泥,剩下的二王被随后-进攻的庆**队所活抓,联军溃败,赵公明赢得了胜利。

    “他们二人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便打败了南方众国,或者说剩下的四国在目睹了三国联军的惨状之后,随着赵公明势力的壮大纷纷投降了。赵公明差点就一统南域了,但白荷劝阻他将南方七国列为庆国的附属国,由他们本国君王代理庆国统治,这样既得人心又得天下。于是赵公明便让他们从玉玺上切下一块玉石,诸王们怒不敢言,迫于庆国的强大他们只好照做,南佛王除了从玉玺上切下一块玉石外,还送了一颗在大尊佛寺里供奉多年的星月菩提给他。后来赵公明用那七块玉石制造成一条项链亲自戴在了白荷脖子上,并希望她作为自己的皇后。”楚瞬召娓娓道来。

    “之后呢,白荷有答应赵公明吗?”

    “后来白荷离开了赵公明归隐庆国山林,原因不详,大概是厌倦了战争吧。”他幽幽地说。

    小丫头默然。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渊儿忽然躲在楚瞬召背后:“小召哥哥,她们要来抓我了,你记得说我不在这里啊。”

    脚步声到门口便止住了,他可以隔着门缝清晰地看见庭院里两个人影在晃动,那是石榴和竹子,她们在干嘛?

    “你听说了吗?那个总是来找主子的女人被官府抓走了,据说是因为暗杀朝廷大臣的罪名。”

    “好可怕的女人……说不定这次主子失踪就是和她有关。”

    “我早就看那女人不顺眼了,区区一名琴姬将垂鹰菀当成了自己的家那样随出随进,还真以为自己是贵人了。”

    “暗杀朝廷大臣啊,那可是死罪啊。”

    “可不是吗?也是我们公主殿下英明,早看出了这个女人对主子不轨……我告诉你啊,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主……”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庭院里的二人都被吓了一跳,紫幽色的眼眸如同深渊般绽放开来,隔着好几米她们都能听见他拳头里的爆响声。

    “她在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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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王朝,烽火不断,伶仃百姓,雨中飘荡。有个高冷老爹是皇帝,放荡老哥爱喝酒,那暴躁公主是我姐。
山上有个大神官,自称那陆地老神仙。青楼还有那云袍小娘子,善奏琵琶会吹箫,一眨眼间成刺客。
天下王朝十五国,我以龙雀战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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