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酒窝点点
雨后露月,屋内无灯。
楚瞬召从那场梦中醒来的时候,还是夜深人静之时,他浑身是汗,却发现自己的手中多了一卷卷轴。
他想也不想地像是触火般将卷轴丢在了地上,那场梦境对他而言的震撼实在是太过巨大了,简直就是将他的三观过去捏碎再重组一样。
他好像亲眼目睹一场战争,但有些内容实在是太过惊悚,乃至他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殿下……你做噩梦了吗?”
楚瞬召微微抬头,便看见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看着自己,他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才和她共赴巫山,苏长燕完壁之身被楚瞬召一通折腾之下早已浑身无力后,这才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现在两人醒转了过来,看着彼此的眼睛,苏长燕顿时有些害臊,忍不住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脸蛋。
楚瞬召轻轻一笑,将梦里的事情抛在脑后,弯下身子再次钻进了被子里,伸手轻轻搂着她的身子,在两人的童年岁月里也没做过什么过火的事情,也就是楚瞬召十三岁刚刚发育的时候,第一次对这个大丫鬟的身子感兴趣,在她帮自己穿衣绑带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往她胸口摸了一把,当时苏长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一直带着难以消散的绯红,那滋味让楚瞬召怀念很久,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手有余香。
她现在已经是他的了,也不做无谓挣扎,闭上眼睛慢慢等着楚瞬召的进而为之。
可等了好一会,楚瞬召也没做什么,她轻轻睁开眼睛,握着他的手腕刚想翻过身去,楚瞬召便往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比起先去充满柔情的长吻,这和小时候一样充满作弄意思的亲亲般,让她顿时如释重负,眯起好看的鹿眼声音带着些许挑逗道:“殿下是不是累了?”
“你真当本殿下是天下无敌的了?有句话叫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楚瞬召声音充满无奈,看着苏长燕的脸蛋又笑了起来,往她的脸颊两边各点了一下,“酒窝点点窝窝,点点酒窝,笑笑两个小酒窝!”
苏长燕听着这首两人小时候经常唱的童谣,今晚在楚瞬召的折腾下,酒窝不用点也要留到明天早上才消失了。
她声音都带着软糯糯的沙哑,这一夜过后可谓是旱逢甘露,两人之间情投意合之下便没了任何顾忌,这种充满新奇的感觉让她觉得脱胎换骨般,两颊的红晕一直无法消散,声音娇柔道:“殿下现在越来越坏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小时候的殿下,可爱又听话……”
楚瞬召抱紧她柔声道:“小时候的你也很可爱,我可是喜欢长大之后的长燕姐姐。”
对于怀里这位可人儿,楚瞬召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似乎她和石榴竹子一样名义上都是楚瞬召的通房丫鬟,但也没人告诉他自己应该怎样这样对她们,只是将她们当成自己的姐姐亲人来看待。
苏长燕和那两个欢脱丫头不一样,苏长燕的生活格外朴素简单,而且不怎么喜欢在楚瞬召面前化妆,一直都是素颜待人,可梳妆女红之类的技巧无比精通,饮食自然睡眠规律,就像一块被他捧在手心的璞丽白玉,安安静静等待被某个意中人揉捏把玩那一天。
她曾是西临古国的公主,在她之上有多少个皇后娘娘当她的奶奶曾祖母才有这一副倾国倾城的绝美身段,身上几乎挑不出瑕疵,仅仅只是眼神便能融化世界上大部分的男子。
可她只想楚瞬召躺在她的眼底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楚瞬召在一番调戏之下总算是及时收手,不过也是软绵绵地搂着她不想动弹了,两人尽情**后的身上的汗水将半张皇床都弄湿了,这张尊丽奢华的皇床之后之后得好好清洗一番才行。
“殿下去洗个澡吧,我已经帮你放好热水了。”
苏长燕披上浅衣将昏昏欲睡的楚瞬召拉了起来,半推半就下才将他哄进了浴房,那样子像极了嫁为人妇的小媳妇。
楚瞬召软绵绵地泡进了浴桶之中,热水让他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轻轻哼着一首跑调的西临小曲,半睡半醒地闭上了
眼睛。
当他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时,睁眼发现苏长燕挽起袖子替他擦拭肩膀,楚瞬召有些尴尬笑道:“姐姐,搓背就不用了。”
苏长燕没说话,反倒是一个劲地往他手臂擦去,眼睛也不敢往木桶里去看。
楚瞬召想起小时候她第一次帮自己搓澡的时候,小姑娘身上那股来源皇室的高贵自尊还未抹去,她当时那脸色可是不情不愿也不敢反抗,脸红得更刚摘下来的水蜜桃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地往手上滴,也不知道她是觉得屈辱还是害臊,弄得楚瞬召当时多不好意思。这样的场景不值得出现了多久,她渐渐地也习惯伺候楚瞬召了,很多很苦很累的活也慢慢习惯了,后来连老鼠蟑螂都不怕,偶尔有一只从外面跑进来垂鹰宛的老鼠将楚瞬召和石榴竹子她们吓个半死,楚瞬召当时多傻多胆小的一孩子,三人就挤在床上看着老鼠乱窜也不敢下床,她匆匆赶来当起扫帚对着老鼠用力一敲,随后将那血琳琳的一坨不可名状物扫了出去,那时可是楚瞬召心目中的大救星。
苏长燕虽说不害怕老鼠蟑螂牛鬼蛇神,但唯独害怕在打雷下雨的时候一个人在屋子里睡,听见雷声总忍不住想哭喊娘喊爹,楚瞬召知道她害怕打雷后,总会在下雨打雷跑去她的屋子里陪她聊天讲故事,然后就顺理成章赖在她这里睡了,楚瞬召当时也没什么坏心眼,两人只是单纯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楚瞬召希望她不要被雷声吓哭了,可他没有告诉苏长燕的是,其实他也怕打雷,只是在她面前装着胆子大。两人在厚厚的锦被下互相搂着对方说起悄悄话,感觉可暖心了。她第一次月经便是不小心弄在楚瞬召的身上,第二天睡衣上的血把他吓了个半死,楚瞬召以为她受伤要死了,哭哭啼啼地带着她去找太医,后来被宫里的人知道后笑得喘不过气来,羞得苏长燕一头半个月都不敢踏出垂鹰宛半步。
他慢慢长大后也知道男女有别也不再跑去她屋子里睡觉了,不知道那些自己没有陪伴她的夜晚,她听着雷声是否还会害怕流泪?
第一次和她躺在一起睡觉时候,楚瞬召八岁,她十一岁。
第三百九十六章 要幸福
楚瞬召看着苏长燕窈窕曼妙的身段,没有说出那句姐姐你在浴房穿那么多衣服不热吗?不如进来和我一起泡澡的心里话,而是一本正经问道:“姐姐,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这个词把苏长燕弄懵了,但她手上的动作还未停下,反倒愈发卖力地搓着:“我的梦想就是希望殿下可以平平安安的,以后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楚瞬召苦笑不得道:“喂喂喂,我说的是你的梦想啊,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让我猜一猜,在西临复国后将你们西临王朝恢复成千年之前的光荣,做一代女帝名垂青史,对不对?”
楚瞬召趴在浴桶边上看着苏长燕,苏长燕虽说是他的贴身丫鬟,但天资聪慧,看书写字过目不忘,楚瞬召小时候大声朗诵死磕一篇千字文,被一旁洗衣是苏长燕听了几遍后几乎可以一字不差得给背出来,当楚瞬召终于背会的时候,就算是让她倒着背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和当时不喜欢读书整天想着掏鸟窝的楚瞬召形成强烈的对比,事实上她对国政这块也特别敏锐,比起那个从小垂帘听政的楚熏也差不了多少。
“才不是呢,做西临女帝只是我身为苏氏皇族后代的责任,不能算是梦想哦。”
她嫣然笑道,站到楚瞬召身后替他擦去头发上的水珠子。
楚瞬召吃吃笑道:“告诉我好不好,我说不定可以帮你实现。”
她温柔笑着,“殿下真的要帮我实现吗?”
“不妨说说看。”
楚瞬召伸手挠她的纤细柳腰,苏长燕笑嚷着殿下再使坏就不告诉你了。
楚瞬召张牙舞爪说敢不告诉我一会家法伺候,两人在浴房里嬉笑打闹着,好像又回到了他们的童年时期。
最后苏长燕被他一把抱进浴桶里,卧在楚瞬召怀里温暖笑着,像个被他抓住的小雪兔般。
楚瞬召认真道:“我说正经的,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苏长燕红着脸犹豫了一下,凑到楚瞬召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楚瞬召听后慢慢不笑了,颇为苦恼地揉了揉她的脸蛋道:“你这个愿望我还真没办法帮你实现,我虽然是胤国世子,但很多事情现在还不是我说了算,刚才我就问你后不后悔,你说死也不后悔,现在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们之间可能一辈子都谈不了,你现在后悔了吗?”
她捧着楚瞬召的脸轻柔柔道:“我怎么会后悔呢?殿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殿下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殿下。”
“别说命不命的东西,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一直活到老死为止。”
楚瞬召愈发搂紧了她的身子,感觉她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一样。
他没由来想起那个在城墙上坠楼而死的澹台女帝,当时她不知道和父皇抱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之后就从城墙上跳下去,就这样死了。
父皇就像个傻子那样站在一边,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是他的话,宁可抱在她一起摔下去,也绝对不会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她很是感动地瞪大眼睛看着楚瞬召问道:“那殿下的梦想是什么?”
“小时候不是和你说过很多遍吗?要当最厉害的剑客。”
“现在呢?”
“现在啊……”
楚瞬召嘿嘿笑着,手很不老实地在她的腰肢以下游离着,她红着脸轻轻捏了楚瞬召的腰一下,娇柔道:“殿下”
“不怕告诉你,我已经找到大秦皇陵的线索了,我打算两天后去一趟大秦皇陵,里面有一个关于未来和过去的惊天秘密,这个就先不告诉你怕你的心脏吃不消。等之后我还打算去蜀越那边,据说胤国的军队已经开始汇向蜀越了,说不定能问父皇要个将军的职位当当,虽说铁修罗的初次登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庆安王朝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要去南陆那边看看,要是能找到合适的盟友便更好了。”
她面露忧色道:“殿下要去找大秦皇陵,要不要我派人陪殿下一块去?”
楚瞬召摇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去,你也不许告诉其他人我的去向,完事之后我就回来找你。”
苏长燕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过多追问下去,楚瞬召说没问题的事情就是没问题。
楚瞬召轻轻捏着她的柔软耳垂,说道:“更不许派人跟踪我,要是被我把他们揪了出来,回来后我把你小**打肿 ,信不信?”
她眉眼间风情柔美,只剩下从鼻子里传出的嗯嗯,楚瞬召气笑道:“别等之后了,一会就让你看看本殿下的剑术何等了得。”
“殿下,我求你个事好不好?”
她转过身来面对楚瞬召,伸手环过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喃喃。
楚瞬召见她如此娇媚,又是一阵心旷神怡,颤声道:“你说就是了,就算是让我去给你摘星星点烽火我也愿意。”
“点什么烽火?”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楚瞬召,用比刚才小得多的声音在楚瞬召耳边倾诉了那个愿望,楚瞬召听了之后又是一阵叹息,满脸怜惜地搂着她的身子柔声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真的没办法娶你做妻子,也
没办法让你回胤国做妃子,你知道在天下王朝里私生子的地位是最低等的,如果我们之间有了孩子的话,那他就是私生子,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如果让他在众人的腹诽下长大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她看着楚瞬召的眼睛,抿着红唇很自信镇静道:“谁敢腹诽朕的孩子,朕就会亲手把他们脑袋都摘了。”
她刻意强调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楚瞬召有些无奈道:“可是……我和你之前并未婚姻关系,要是我们之间有了偷偷有了孩子,你西临百姓会怎么想你,很多看不见的暗箭都会往你身上射去,我不可能总是有机会站出来保护你,你会受伤的。”
她还是固执地摇头道:“哥哥已经死了,苏氏皇族现在就剩下我一人,我西临以后总是要继承人的……我就是想要个孩子,这个小小的要求殿下都没办法满足我吗?”
楚瞬召有些头疼道:“这件事真的没法谈,别那么固执。”
她慢慢松开了环着楚瞬召的手臂,低下头睫毛轻轻颤动着,带着些许哭腔道:“殿下为什么要我回来西临……离开殿下的这些日子……我很寂寞,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好什么?”
她不像想让楚瞬召觉得她软弱,抱在膝盖坐在楚瞬召怀里轻轻哭着,样子很是可怜。
楚瞬召顿时心生愧疚,两人在浴桶中皆是无言,就这样静静拥抱着,直到热水慢慢凉了下去。
楚瞬召将她抱了出去,她在他怀里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好不容易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苏长燕回到床上软绵绵躺下,丢给楚瞬召一个玉背,就是不去看他的脸。
楚瞬召小心翼翼问道:“生气了?”
“活着好累啊……”
楚瞬召刚想说些什么,可她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轻声道:“现在北域这边的情况,殿下真的了解吗?樽国,金帐国虽说你们的盟友,但是能帮到你们的地方能有多少?还不如我西临一个剑库来的实在一点,别以为你们真正的敌人就是庆安王朝,随着你们胤国铁骑持续南下,将天下王朝这一汪死水搅了个遍,多少沉积在池下的千年王八很快都会浮上水面,这些势力数也数不清,是敌是友没人知道。即便胤国现在得到了蜀越通往南陆的天南道,但这条路是生路还是死路,谁也给不出答案。一旦你你们的骑兵踏入南陆的土地,到时候很多人都会出来。”
她带着一丝苍凉的语气道:“毕竟这个天下,想要战争的人,可不止你们胤国。”
楚瞬召在她身边侧着身子躺下叹气道:“想不到你虽身在西临,对胤国铁骑的动向十分了解。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些都是被我憋在心里一直都没有和父皇说的话。”
“殿下不是不知道,如果天下之战因为胤国真的爆发了,到时候有多少个国家如同我们西临这般国破家亡,到那个时候整个南陆的人都会挥师北上,很多很多的人都会死在那场战争中,而胤国将会成为众矢矢之,看着天下陷入全面战争之中,这就是殿下想要的未来吗?”
楚瞬召闻着她清幽的发香,苦笑道:“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天下的土地和粮食就那么多,不去征伐,就会被人征伐。”
苏长燕猛然转过身来,直直看着楚瞬召的眼睛道:“殿下以为打赢了燕莽皇帝和澹台凝华便有信心打赢庆安王朝了吗?这个天下想你楚瞬召死的人太多了,殿下已经变成了太多人的眼中钉,我不想殿下受伤,只想殿下平平安安的,这样的心情殿下可以理解吗?”
“如果我不拿起刀剑去打赢这些战争,而是做个庸碌无能的胤国皇子如你所说的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这样的楚瞬召你会喜欢吗?况且平安放在现在的乱世格局,本就是一个所有人都得抬起头去看的东西。”楚瞬召叹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世界本就是被黑白混淆的一个戏台,我们所有人都是身处其中的戏子。”
“身不由己,己又如何能由心?听殿下的话似乎也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苏长燕第一次用嘲讽的语气对楚瞬召说道:“战争都是你们这些男人引起的,我们女人都只是想着怎么去过活,殿下如今战功显赫风光无限,以后会不会像楚骁华一样继续去做那些祸害他国百姓的事情?”
楚瞬召皱了皱眉,没有说些什么。
“殿下觉得我说的不对?”
“对极了,姐姐这些话我都会记在心里。”
虽然苏长燕不曾在他面前表露出来对胤国铁骑的憎恨,但他是很理解苏长燕的心情,她现在可称得上一句万人之上,但身边能倾诉的人寥寥无几,如她所说般她的亲人全部都死了,唯一可以和她称得上亲情的人只剩下自己。
她将自己的身体给了自己,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当西临日后的继承者,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楚瞬召也没办法满足她。
楚瞬召忽然明白了她的辛酸和不容易,面前这个在记忆中经常半跪着替自己穿衣穿鞋的女子,才是他所认识那么多女子中最坚强的人。
比起苏长青她过得更累,苏长青心中再有大不平,也苦不过一个亲眼目睹国破家亡,自己母亲惨死之后,还要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孩子洗衣做饭的小丫头。
她天天帮自己收拾书桌,折叠被子,打扫院子,喂养锦鲤,洗衣做饭,半夜还要更夫一样起床
检查院子里的一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事的辛酸不易,反倒是回来西临当了这个女帝后,第一次和楚瞬召说活着好累。
可她只是个女人,楚瞬召没法给她寻常女子可以拥有的生活,即便她故作坚强,但楚瞬召十分理解她心中的幽怨。
楚瞬召问道:“姐姐,如果你们西临当初不去动用几十万民夫去铸剑,在兵马强盛的情况下,面对胤国铁骑的大举入侵,你觉得你们能不能打赢我们?”
她听楚瞬召忽然将西临和胤国那些旧账摆上来谈论,愈发没好气道:“假如父皇不去铸那么多的剑将西临的国库掏空的话,至少我们的军队还有一战之力,可以将我们的家园守住,很多人也就不会死了。”
楚瞬召微笑道:“可你知道西临为什么会输吗?说到底还是你们的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你们与胤国比邻但却和金帐国隔着一片大漠山区,金帐国的骑兵没法威胁到你们的国境,即便在刘康篡位之前的樽皇也是你们西临的友国,既不会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而我们胤国一直在和燕莽打仗,还得小心金帐国的士兵,可谓是腹背受敌,如果我们不去壮大自己的士兵,用铁铠武装他们去和燕莽人的火炮死战,我们胤国早就亡国了!”
“可看看你们西临,自从八十年前的南侵之战以来,西临便一直过着安稳日子,当年横行北域的西临大戟士从一支狼虎之师变成了酒囊饭袋,你们依靠着祖辈留下的基业营造出国泰民安的场景,这个开始稳如泰山的王朝实则八面漏水,一支没有经过严酷的战事的军队很快就会忘记如何战斗,即便你们不去铸剑,以你们当年所谓的最强状态去面对胤国铁骑的时候,照样会被我们的骑兵吓得丢兵卸甲。国家虽安,忘战必危,这个道理姐姐你懂吗?”
苏长燕喃喃道:“忘战必危……”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没有什么是比战争更能让士兵保持强盛的办法,自从父皇当了皇帝后,胤国铁骑连年出兵征伐,对胜利的渴求也自然成为了习惯。”
楚瞬召枕着她的玉臂吃吃笑道:“西临输就是输了,现在燕莽也输了,澹台凝华也输了,这已经变成了我们胤国征伐一个喜闻乐见的结局,我们打算让剩下的国家一直输下去,一直输一直输……”
她嘟囔道:“过这样的生活,殿下真的会开心吗?”
“比起我开不开心,我更希望你能开心点。”
在楚瞬召有意无意的抚摸之下,让她身子酥软如泥,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脸,撅着饱满的红唇儿,声若蚊鸣道:“我就是想要一个……”
楚瞬召霸道地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故作凶恶道:“这件事没得商量。”
她抽了抽精致的鼻子,好像又想哭了的样子。
楚瞬召最怕看见她这样了,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搂着她慢慢闭上眼睛。
“殿下和叶微微公主在一起会幸福吗?”
“这要以后才会知道。”
“在你的心底,她算是什么样的人。”
“我的结发之妻。”
“那我呢?”
“我所爱的人。”
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心想,曾经的她认为男女之间一定要互相爱慕才能陪伴对方一辈子,她就曾经感受过爱这种东西,在她还是西临公主的时候很多人给过她爱这种东西,她的父皇苏顺天即便在胤国铁骑兵临城下的时候,明知道今日过后要国破家亡,可还是将手搭在她和哥哥的肩膀上,这种紧紧握着权力的自信让她不再感到害怕,可以将面前的一切威胁到她安全的东西都彻底粉碎。国破家亡后,当她在来到胤国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唯一能让她从感受到爱和温暖的人除了哥哥之外,只剩下楚瞬召。
在她的心里面,比起那个时刻紧绷眼神看任何人都像敌人的亲生哥哥,她更愿意亲近楚瞬召,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即便哭得一塌糊涂,他也不会笑话自己,只会轻轻抱着她,口里说着安慰的话。
她轻轻抬手抚摸楚瞬召的脸蛋,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战争后,楚瞬召的心房是不是已经伤痕累累了?可他还是愿意在自己面前笑得那么开心,没有将那些战争的残酷带到她的面前。
“殿下要做的事情,我明白啦,我的殿下以后是要当英雄的人,无论遇见什么样的事情都好。”
苏长燕轻声说,“殿下都记住了,我们一定要幸福啊。”
“好。”
楚瞬召他的心里莫名地微微悸动,将她紧紧抱着不敢再动,感受着怀里那份暖香滑玉,嘴角噙着幸福微笑。
这一刻,他觉得什么君王的野心啊,天下的未来啊,比起怀里的美人,都显得太无足轻重了。
那样子小时候楚瞬召吃下她塞到自己口中的芝麻糖一样,笑得憨批憨批的,口里甜丝丝的。
苏长燕看着近在咫尺的爱恋,总是担心他会在自己一觉醒来后便消失不见,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眼泪何时流出,也不知道眼泪何时被楚瞬召擦去,只是想这样拥抱着,直到沧海桑田。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太后
大庆王朝位于天下的中心地带,而落阳城是大庆王朝的国都,无疑是整个南陆最为壮观繁华的一座城市。
城中的建筑群讲究“天人合一”的规划理念,用漫天星辰与都城规划相对应,以突出庆国皇帝无上的权力和至尊。
庆国皇帝居住的紫徽宫则是落阳城的中心,放眼看起宏伟壮丽,明朗开阔,像个身着锦衣的年轻贵妇般。
在重重深宫之中,当今庆国太后黄渔躺在锦椅上正闭着眼睛听旁边的宫女絮絮叨叨着什么。
太后年纪不过四十长相端庄,慈眉善目,或许这辈子深陷在权力的角斗中用去的心机实在是太多了,两鬓之间掺杂着些许银丝,即便如此太后身上还是生出一股压迫感,眼缝之间流淌着逼人银光。
她身后有两位女官伺候着,皆是朱唇柔美之人,小心翼翼地从檀桌上那堆奇瓜异果中拨开一个果子,切成小块喂给太后吃,其中一个侍女手里还捧着一壶花雕酒,太后吃水果就喜欢配半斤花雕。
在她之前的庆国皇后,也就是庆国长公主赵曦的母亲在赵曦六岁的时候便因病去世,先皇便将这位最宠爱的妃子黄渔晋为庆国的皇后,之后便生下了赵皇后和赵问天,黄渔偏爱小儿子赵问天胜过赵皇后,对长公主赵曦更是无感。
在先皇赵怀龙还统治庆安王朝的时候,她私下不知道弄死了多少个皇宫里私怀龙种的妃子,如此做法让先皇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后,更是破天荒的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黄渔对庆国后宫的掌握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几位顺理成章生下皇子的娘娘在她面前也是噤若寒蝉,对她的举动不敢流露出任何反对的情绪。
先皇赵怀龙生下的五个孩子里面,庆安龙仙赵曦为嫡长女,赵皇后为次女,嫡长子便是赵问天就是嫡长子,剩下的两位皇子赵铠,赵乾无缘皇子的位置,但在赵问天登上庆国王座后,便随之离开落阳各自封王。
四皇子赵铠被赵问天封项王,并且被授予苍龙将军一职替庆国镇守边疆。
五皇子赵乾出藩于庆国涿鹿州,封康王,不日将会和浙汉的某郡主成婚。
权力的分配妥当让赵问天没有了对身边兄弟的时刻提防,能安心的坐在龙椅上当他的大庆皇帝。
这位眼看四方耳听八方的庆国太后早已得知了妃子关上发生的事情,比起那位一惊一乍的庆皇赵问天,太后的反应显得淡定许多,天天在后宫里喝酒听曲逗鸟,日子也是无比惬意。
“赵曦啊,你来啦。”
太后未见其人便知何者,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那华贵少妇站在自己面前,便招呼她坐下,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有空来看哀家,先前陛下便跟哀家直夸你这个姐姐帮他处理了很多棘手的事情,让你去做陛下的左右手,哀家放心得很。“
今天庆安龙仙没有佩剑出行,而是穿着一袭宫装温柔笑道:“母后过奖了,替陛下分忧是我应该去做的,至于来看您也是尽一份孝道。
她如赵皇后般称呼面前的女人为母后,太后对着宫女们招了招手吩咐道:“你们都离开吧,让我和赵曦聊聊天。“
宫女屈膝行礼后便退了下去,皇家庭院里只剩下赵曦和太后两人。
太后说完便闭目养神,赵曦也不着急,耐心等着她说第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太后才问道:“先前听说龙无獒在妃子关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上,这伤到现在好了没?要不要哀家派人去给他看看。”
赵曦微礼貌笑道:“只是小伤而已,劳烦母后关心了,只不过这次龙骑兵的惨烈牺牲,给我们在诸国之间造成很不好的影响,甚至有不怀好意之人说胤国现在已经比庆国更强大了,真是无稽之谈。”
“可他们还是输了对不对?输给了胤国铁骑,是谁让你们如此莽撞地和胤国铁骑硬碰硬的,现在庆国的龙不多了,每一位龙骑兵都是千金不换的存在,就这样白白损失了几十个龙骑兵,要是让先皇知道的话“
她话还没说完,身边某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竟然捂着脸低声啜泣了起来,赵曦见状立马安慰妹妹道:“妹妹,这次的失败不是你的的错,使我们小看了这些胤国蛮子了,才给了他们得以胜利的机会。”
但赵皇后还是捂着嘴巴哭个不停,太后皱眉道:“皇后,你也该反省你的刚愎自用了,陛下刚刚登基没多久,位置还未坐稳,你便带着你弟弟的手谕去动用御龙者军团和胤国铁骑硬碰硬,这下子牙齿也被磕掉了吧,整天想一些没有的事情,哀家早就该把你嫁出去了……”
太后只有赵皇后一个亲生女儿,先前火烧宰相府的事情弄得赵皇后名声极差,那些王亲贵族们都不敢向太后这边提亲。
太后也不知道可以选谁来当自己的女婿,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五六年,直到赵皇后现在二十四五了还是孤身一人。
赵皇后凄凄切切道:“女儿知错了,女儿愿意为了那些死去的龙骑兵们日夜祈福,也愿意请陛下下旨,希望陛下不弃女流之身,让女儿带着龙骑兵出征征伐胤国蛮子!“
太后终于动怒了,忍不住指着她骂道:“放肆!哀家没有要陛下撤去你监国公主的职位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居然还想带着龙骑兵们去和胤国人复仇?那些铁蛮子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要是你死在他们的铁蹄下让母后白发人送黑头人,之后见到先皇后可怎么和他交代?”
“我们也什么都做得出来,唯独不能在诸侯面前失去我们的尊严。”
赵皇后眼角的泪珠不知
何时被抹去,金色瞳孔中流淌着刀剑般的光芒。
赵曦看着这对母女互相对峙的样子,就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太后被女儿的话气得不起,有宫女连忙上来抚平太后的后背。
太后看着这个满脸倔强的女儿,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道:“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有些事情怎么就那么倔,现在给你三百龙骑兵又如何?你真的有把握杀了那个叫楚……楚什么来着。”
赵曦开口提醒道:“楚瞬召。”
太后喘着气道:“对,就是那个叫楚瞬召的人将你姐夫打成重伤的,还把那些龙骑兵们全部杀了,你没有问过哀家便私自让陛下动用龙骑兵的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你现在再来哀家面前闹有什么用?“
“女儿没有闹,我们是龙!龙就是龙!我们不能打输了就退回去当缩头乌龟!”
“赵曦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和皇后说。”
太后声音充满威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赵曦脸上面无表情,背对着这对母女暂时离开了小院。
就在她刚刚踏出去那一刻,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太后的责骂如同暴雨般传入她的耳中,里面夹杂着许多不堪入耳的词语。
她没有转过身去看自己妹妹的丑态,将这一切暂时抛在身后。
“你疯了吗?哀家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替你弟弟办事的,不是替他行使权力的,他才是皇帝,你不是!”
太后指着捂着脸蛋披头散发的她尖声道:“你干嘛非得掺和胤国和蜀越的事情,陛下年纪轻轻还不懂事,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哄着他出兵蜀越,这下子你可把我们庆国皇室的脸都丢尽了,你不要脸去插手他们的事情,整个庆国还要脸!你知道那些诸侯们在背后们是怎么笑我们的吗?
此时这个慈祥的妇女仿佛变成了出口成脏的泼妇般,指着女儿破口大骂道:“你当初不想嫁人没问题,哀家依你的意思,你用龙焰烧了整个宰相府,你父皇想把你的龙给杀了,哀家也替你求情了!哪怕你在庆国闯出再大的祸哀家也替你去扛着,你是哀家唯一的女儿!你在整个南陆想做什么,哀家都不在乎!但请你不要再去惹胤国那些人了,西临!燕莽!蜀越!楚骁华像是疯了一样将这些国家全部打了下来,哀家不想庆国成为胤国铁骑下的另一个灭亡之国,在军队上的事情,你不能有任何发言权,也不要煽动你弟弟去做什么,懂了没有?“
赵皇后捂着红肿的左脸颊,声音颤抖道:”女儿……知道了“
太后见她终于肯服软了,便亲自将她搀扶起来,伸手揉着女儿的脸蛋淡然道:”陛下才刚刚当上皇帝,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帮他操心,但有些事情你是不该越过雷池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等哀家替你弟弟选好皇后之后,就该亲自为你挑一个驸马了,在宫里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好,别的事情不要插手那么多。
“是,母后。”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太后转头看着在门口站着的赵曦,语气显得温和许多道:“赵曦啊,你的孝心哀家心领了,现在龙无獒受了伤你就该多陪陪他,你们俩成亲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有个孩子呢?哀家可是希望能亲手抱一抱孙子,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哀家也乏了。”
赵曦苦笑着点了点头,眉头不知何时慢慢锁紧,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两人看着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走入寝宫中时,赵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长姐,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道:”放任不管有什么用,只怕不需要再过几年,胤国铁骑就要兵临城下了。“
赵曦叹了一声气说道:“我也实在没有想到现在胤国人居然变得如此厉害,龙无獒口中那屠杀巨龙的钢铁骑兵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若是让一个普通士兵穿上那些铠甲后都能和龙骑作战的话,那我们大庆朝的三千龙骑又有何作用呢?“
没等赵皇后说话她接着叹息道:“我大庆朝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解决胤国人的问题,眼下诸侯们各怀鬼胎,即便我们要和胤国人开战召集他们来勤王之时,还会有多少人相应我们的号召?“
”澹台凝华这个废物,本宫如此信任他,甚至最后出希望他将胤国铁骑挡在黎京城下,便是希望他能做蜀越的皇帝,为我们日后北伐提供准备和帮助。“
赵皇后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无比愤恨道:“胤国铁骑到了黎京城的时候也就一万多的兵力,澹台凝华的数量是他们的五倍之多,外加龙骑兵们的帮助,居然也被他们打赢了?!明明楚瞬召和澹台宁素可以在闽塞城的时候就杀了他们,还不是因为澹台凝华的自负愚蠢!他就是想亲眼看着他们两人在战场上惨败的样子,难道他不知道这两人身体里面都怀有君王之息?战场只会无限放大他们这种能力,让他们变得更强!”
赵曦有些沉默地看着寝宫的檐角,这才缓缓开口道:“你选择的盟友的眼光不怎么好,澹台凝华这个人虽有宏图大志,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难听一点也就是个篡位者,他凭什么打得赢身怀王息的楚瞬召和澹台宁素?”
“诸神让他们身怀王息是天命之举,任何违逆天命的人,最终都会死于天罚。“
“哼,天命?现在澹台宁素不也一样死了吗?可蜀越依旧坚持和胤国结盟,除了抱着胤国这根粗壮的大腿外,这也是公开向全天下表示,蜀越会支持胤国日后想要南下的举动,倘若胤国南下的话,必定会选择从蜀越经过天南道踏上南陆的土地
,依我看楚骁华想要的位置,便是全天下的皇帝。“
“天下的……皇帝?”
赵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愁苦道:”楚骁华现在依旧是名虚实存的北域之王了,敢问现在北域诸国有谁可以和楚骁华与之一战,唯一可以和胤国掰手腕的燕莽已经被拿下了,这次妃子关之战我们庆国的失败,或许让那些诸侯已经有了不臣之心。离庭虽说臣服我大庆,但和我们大庆关系一直处于冷战的状态,还要唐国也是一样,而南佛这个国家都是僧人连军队都没有,更别说远在南蛮之地的大越国,若是我们真的和胤国人开战的话,真正能支持我们的诸侯到底还有多少,对于这些诸侯而言,是不是看着我大庆若是真的被胤国人打败,落阳城被胤国人踏成废墟的时候,他们便可以顺理成章向胤国人臣服,从此摆脱我大庆对他们的控制,楚骁华以天下之君的名义回去北域,让他们留在各自的土地上当皇帝……何乐而不为呢?“
赵曦听着妹妹的话,仰头看天,任凭清风拂面。
赵皇后唏嘘感慨说道:“姐姐你在我和弟弟很小的时候,就孤身一人游历天下,我很佩服姐姐的勇气,江湖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和我们在皇宫里有什么不同,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龙虎山上有天师老神仙,人人皆可手握天雷看人间,唐国有个青莲剑宗,有那千金卖诗的剑圣李谕天,那些顶尖高手更是数不胜数,姐姐认识的人都应该比我要多吧,如果我当年也想姐姐这样孤身入江湖,会不会有机会闯出一个剑仙女侠的名号?应该也有机会让更多的庆国人认识我赵皇后,而不是提起我就想到我当年放火烧了宰相府的破事。“
赵曦微微笑道:”江湖和和这里比起来只是一个更大的皇宫,里面也有很多虚与委蛇物是人非的事情时常发生,寻常出身的人家,想要在江湖里闯出一个名声,就如同一个刚刚入宫的小太监混成位极人权的大宦官一样艰难,一点都不轻松自在。“
赵皇后双手握紧拳头,眼神迷离道:”可我没有看过这样的江湖,因为我只有皇宫里的一切,也就那么大,就在我眼底立着,就在我脚下踩着,我们的弟弟现在还太小了,我不怕他犯错,就怕他什么都不做天天和后宫那些狐媚子们混在一起,他身上带着父皇留下来的王息,整个庆国谁的命都没有他重要,我决不能看着他在有生之年里,被一群入侵者从王座上拉下去!我决不能容忍胤国铁骑踏入我大庆的土地,将我们祖辈无数人建立起来的心血付之一炬,如对待西临人那样对待我们,我决不能忍受这样的未来!我要我大庆王朝,永世鼎盛!”
胤国的铁骑,马踏北域诸国的同时,也踏平了许多王朝的命数。
赵曦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容貌看上去和以前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这两位大庆王朝最有权力的女子,便这样默默相对,至于现在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两人心里都没有底。
赵皇后自然想去做那件事情,要是当初在杀了楚瞬召和楚骁华的话,现在似乎很多困扰他们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难杀,毕竟北域不是南陆,在庆安王朝最为鼎盛的时候,即便赵氏皇族乘龙烧了某个诸侯国的皇宫,他们那边的人也是怒不敢言,没有人敢站出来公开反抗他们。
北域不一样,他们对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有太多的不了解,在八十年前的北伐之战他们和北域诸国打了个平手,谁也没占到好处,这次在妃子关的战争更是输给了胤国铁骑,他们已经在阴沟里翻了两次船了,再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出事的。
赵曦缓缓道:“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安稳的年可以度过,我感觉接下来可以看见的风景,都会沾着血了。”
“那这就得看是什么地方沾着血了,是我们南陆?还是他们北域?“
赵皇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太后的寝宫,再也没有回头看自己的姐姐一眼。
在赵皇后没有看见的地方,那位站在高处目送着自己女儿离开的太后抚了抚两鬓的银丝,听着着两位公主的“心里话”叹气道:”哀家真是不懂了,他们为什么要搞那么多的东西,好好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好吗“
伺候她的老嬷嬷笑道:”您可是最关心这些后辈的人,或许他们现在犯了一些错误,但也是他们关心大庆朝的表现,有时候做错事情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得多。“
太后语气缓和道:”问天那孩子虽说当上了大庆的皇帝,可和先皇比起来真一点都没有君王的样子,他太听他姐姐的话了,姐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模样,现在做了皇帝也是这某样怎么可以?他需要学会如何统治,学会分辨身边的朋友和敌人,某些敌人此刻正藏在他的身边,假装是他的臣子和朋友,他还浑然不知,眼睛都快被他姐姐给遮住了。“
老嬷嬷犹豫道:”陛下和公主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太后不妨先把公主给嫁出去,让他们两姐弟分开一段时间,或许对陛下日后的成长有帮助,如您所说般,陛下很多事情都是看着公主殿下去做的,公主不着急嫁人他也不着急娶亲……“
说到这里她便停住嘴了,有些话说一半就足够了,剩下的一半说出来可是会惹祸上身的。
太后看着这位多年来的心腹手足,轻轻点了点头,眼角边的鱼尾纹慢慢皱了起来,点头道:”这件事哀家会去想办法的,哀家就不信偌大的南陆就找不到一个配得上赵皇后的男人,既然赵皇后不喜欢嫁给那些皇亲贵族,那么哀家就给她选一个既不是皇亲贵族但又配得上她的男人。“
老嬷嬷满脸堆笑道:”太后英明。“
第三百九十八卷 落阳
在诸国钦天监的观星师眼中,天上星辰运行的轨迹便是诸国未来的去向。
在天下王朝将近三千年的存在之中,天盘九星分散在诸国王朝的领空之上,这些星辰构成了诸王的觉醒和死去,也象征了天下王朝的命运和未来。
据说每一位君王驾崩之时,天际之上都会划过一颗赤色的流星,泛着赤红可见的热烈光芒。
诸国观星师都希望通过这颗陨落的星辰去判断漫天星辰的分布走向,揣测未来天下将会出现何种变化。
可最近两年,他们观测到的赤色流星比起过去五十年加起来都要多,这都是拜胤国铁骑所赐,他们一度看见那颗代表战争的星辰在胤国的领空上若隐若现,星辰占北朝南,如那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般,最终会带着北域所有的星辰和南陆的相触对冲。
如今这颗星辰对着的位置,便是落阳城。
落阳城是南陆诸国的首都,位于天下中原以中,通南面北,落阳城的人口非常稠密,但是比起其他王朝的首都显得井然有序,即便这座城市在历史上曾经遭遇过几次几乎沦为废墟的战争。
万龙陨落之战的时候,龙玄策发动的内战几乎毁了这座城市,在整个内战期间,这座城里的超过五分之一的百姓都被龙焰杀死,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鲜血般的红色。
最后这场内战被赵瑶取得胜利之后,赵瑶便将落阳城里的龙全部迁移到一座名为龙渊的荒岛上,在那里建立了龙王九将的根基地,除了皇室成员外,在没有特殊情况下,不允许御龙者驾驭飞龙飞往落阳城的上空。
这座城市里有将近一百三十万的人口,分为内城和外城,有着完美的规划和完善的城市构造,地理环境优越且物产丰富,行商走卒,江湖武夫多如牛毛,在这里你可以找到整个天下王朝里的珍奇玩意。
既然身为大庆帝都,内城居住的人自然是王公贵族,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位蹲在路边晒太阳的秃头老者,在这座城里是否曾经入仕朝廷面君高谈,城里的百姓都带着一股生在落阳的傲气,城内城外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让这座王城成为庞大的消费之都。
城里的金吾卫便是落阳城主要军备力量,人数在八千人上下,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负责维护城市和周边巡逻。这座城市和大胤临安城的圆形比起来更接近方形,里面每蔓延数里都立着一堵堵高墙,里面星罗棋布着各自房屋住宅,还有两边立有树木的宽大街道,一整座城市东西长二十里,南北长二十五里。
曾经被赵氏皇族用来养龙的龙穴在落阳城的北部,如今已经沦为一片废墟,里面的小巷就像迷宫一般,里面充满了杀人犯和强奸者,从天空俯瞰振作城市如同凝视一颗捧在手心的精细瑰玉般精巧玲珑。
大庆落阳城和临安城比起来,临安城可是小气得不止一分半两,那些腿脚不够利索的人在这座城里走上一天也没有走到皇宫大门前,可大庆皇宫的面积已经占了落阳城的三分之一了。
今日这位秘密带着一位负笈男子和背剑少年的掌印太监孙可走得气喘吁吁的,但也不敢发任何牢骚,只是默默地带着两人在皇宫里继续走着,反倒是那位断了一个手掌的负笈男子看着皇宫里的华丽风光主动开口道:“这落阳城是我见过最大最宏伟的城市,感觉能将燕莽的安息城和蜀越的黎京城一起放在这里面一样!”
这番话让老太监微微点头,他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只是因为他们身上带着公主殿下的手谕这才让他出城迎接二位。
他自己在皇宫里虽然算不上位极人权,但也是个宦官中的重要人物,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在先皇身边伺候多次,在深冬之时先皇批阅奏折的时候,跪在地上亲自将皇帝的脚放入手心中替他暖和,也算是对赵氏皇族忠心耿耿。
现在接到赵皇后的手谕去接两位前往皇宫里,更是小心翼翼伺候着这两位让公主殿下如此上心的人,用那宦官特有的鸭嗓子回答他们道:”这是咱的荣幸,落阳可是咱庆国无数人堆积起来的心血,若是公主殿下此时知道您的心情,一定倍感欣慰。“
男人哈哈笑道:“谢大人的一路陪同,我定会在公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老宦官点头哈腰道:”多谢多谢,这边左走,很快就到皇宫了。“
三人稍微加快了步子,在老宦官看来,现在带着他们去往皇宫比什么都重要。
男人不再和老宦官寒暄,而是眯
眼看着这座无比陌生的城市,想起安息城陷入烈火的时候,不知道这座城烧起来的样子,是否会比安息城要美得多。
三人来到皇宫大门前拾阶而上,走过一扇又一扇的朱门,踩着脚下的洁白玉砖。
男人扭头看着那位沉默寡言的背剑少年,问道:“我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想念在你在西临时的家乡吗?“
“不想,因为那里已经是胤国的土地,不是我记忆中的西临了。”
“一路上我们吃了不少苦,后悔跟着老师吗。”
少年轻声说道:“当然不后悔,若不是老师的话我现在已经死了,就算是现在让我为老师去死也不在乎,我的命就握在老师手中。”
“老师和你讲了不少关于过去的事情,但有没有和你说过飞龙的由来?”
“说过,传说飞龙来自世界的极南之地,在那里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汪洋,没有任何船只可以抵达那片海洋,飞龙就是从那片海洋里飞腾而出,来到天下王朝的土地上。”
男人语气平静道:“是啊,在世界的极南之地的确有这样一片海洋,那片海洋无穷无尽,为什么人类的船只无法抵达那片海洋,是因为那片海洋是沸腾的,海水的颜色也是红色的,海面上永远都是雾气弥漫,至于海底里面则是火山林立,像是海底下的一片巨大火海般,当全部火山爆发的时候,整一片海洋都被赤红的火柱贯穿,连同星辰都会被火柱粉碎,高热掀起高达百丈的巨浪在海面上驰骋,继而被一道道的火柱所贯穿,形成一大片像是蘑菇般的云层。无数奇异的生物从那片海洋地下诞生,下一刻又死去,唯有巨龙可以忍受这样的高热,可随着海洋的温度越来越高,巨龙选择离开了这片海域往北方飞来,来到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现在他们绝大部分的后代都被赵氏皇族所驯服了,极少机会可以看到野生的飞龙了。
”老师我有个问题,我们无法抵达极南之地以南,因为那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火海,那么极北之地以北的地方有什么?“
与这位老师相处得太久,赫连元年得到过太多惊悚且无人知晓的知识,对于老师说的话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极北之地便是世界的尽头,和极南之地一样也是凡人难以抵达的地方,那里曾经是一片战场,现在被霜雪所覆盖,一切的过去都被埋葬和遗忘了。“
葛平说起这些东西的时候,语气悠长且带着某种冥冥的真意,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没有跟赫连元年解释为何那里是一片战场,有些事情赫连元年不问,他也不说,可赫连元年也不需要知道太多,他只需要听从这个男人的话便足够了。
只要他还活着,自己便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死去。
但这样活着让自己感到孤独,但又觉得生命是可贵的。
在老宦官的带领下,他们终于看见那个风姿绝美的女子站在大庆皇宫内殿前的台阶之上。
一袭红衣,绣有金龙。
在那位整个庆国最尊贵的女子面前,三人站在台阶下仰望她的风姿,不再向前一步。
老宦官对着赵皇后下跪行礼后,便默默转身离去。
但这一刻赵皇后一步也没有走下台阶,只是看着葛平。
准确的说是看着他背后的青竹箱子,里面装着一件具有毁天灭地威能的神兵,神兵上面残留的气息让她感到害怕。
葛平抬头和她对视,两人沉默许久,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微笑道:“你比我在梦里看见的样子还要漂亮,燕莽已经被毁灭了,而我已经将你要的东西带来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话吗。“
”请跟本宫来,葛平先生。“
赵皇后也不寒暄,转身离去,葛平和赫连元年拾阶而上,跟着赵皇后走到一处古雅美丽的圆台水阁,一眼望去四面皆水,只留下一处通往水阁的长长过道。
水阁四周都种满了娇嫩粉然的莲花,就坐落在湖的中间。
赵皇后撩动一块素白的帘幕让他们走了进去,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独处谈话的地方了。
葛平也不拘束就直接坐在了竹席上,赫连元年稍稍远离他们两人,就站在水阁的过道上举目远眺,看着某座宫殿上站着一排的白鸽默默出神。
皇后端正身子坐在他面前,身上自有一股来自皇族的威严。
在他们面前的竹桌上摆在一张锦缎绣成的地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图细致地囊括了整个天下王朝的国家,包括上面每一个州的军镇和大川山脉。
有一种天下王朝尽收眼底的感觉。
这张地图是赵皇后亲手绣出来的,从最南边的大越国一直绣到了最北的北蛮王朝,可她的志向岂止是绣一份地图那么简单?
现在这幅地图上代表西临,北蛮,燕莽,蜀越的地形被她用黑线绣出了边缘。
那些都是被胤国铁骑踏足过的土地,其面积比他们整个南陆都要大。
她不希望黑线触到庆国的边缘。
葛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幅地图,赵皇后微笑道:“葛平先生,明明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为何会有种相见如故人的感觉。”
葛平也微微一笑道:“或许因为我们就见过面,在彼此的梦中,只不过我还记得公主殿下,可公主殿下却把我忘了。”
“葛平先生在梦里见过我很多次?”
“我见到公主殿下骑着飞龙在胤国铁骑的上空降下龙焰,将他们的军队彻底毁灭,大庆王朝的疆土蔓延至天下的尽头,你们的统治是真真正正的千秋万代,如同城墙般牢固,现在看来公主殿下就是我梦境里的那个人,那是一条来自未来的启示。“
“葛平先生也是这样对燕莽的皇帝说的,说他们的统治会千秋万代,直到现在被胤国人将他们的旗帜全部丢到城墙下,换上了胤国的白底飞鹰旗?”
赵皇后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现在胤国已经占领了燕莽全境,蜀越已经变成了胤国的盟友,任凭他们的军队在蜀越的土地上驰骋,我们不熟悉蜀越的地形山脉,而他们可以在蜀越人的带领下通过天南道,轻而易举地来到南陆的土地,反之我们的军队只能乘船度过落日海峡方能抵达北域,战争的主导权已经落在了胤国人手中,现在他们已经威震整个天下王朝了,即便是龙骑军队对他们的威慑也变弱了,我们该如何打败这支军队呢?”
葛平神情平静地看着她道:“公主殿下认为葛平是信口雌黄的骗子?在欺骗了燕莽的君王目睹他们的毁灭之后,现在又将类似的话传达给公主殿下,便是希望公主殿下信任我?”
赵皇后轻轻笑了,魅惑众生相,说道:“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燕莽的覆灭是你我在“启示”中看见的东西,我也看见你手持东皇钟和胤国人战斗的时候,你我都看见了燕莽的毁灭……我之所以出兵援助澹台凝华,只是希望他可以将胤国的军队拦截在蜀越那边,不要让他们把战火带到庆国的土地上,可他却失败了,燕莽也一样,我不愿意找太多失败过的人来当自己的盟友,希望葛平先生不要因为本宫的话觉得难堪,也希望我们之间可以坦诚相对。既然我让葛平先生进来这里,也相信葛平先生带来了我要的力量。“
“看来公主殿下看见的“启示”和我的有些不一样,我看见自己将胤国铁骑覆灭之后,诸神的声音在我耳边出现,让我动用东皇钟的力量将燕莽安息城化为一片废墟,虽然最后的结果有些不尽人意,但安息城还是变成了废墟,只不过是胤国人赢下了这场战争。“
“启示的内容似乎真中带假,假中藏真,不知他们这样做的意图何在?”
葛平说道:“无论怎样也好,既然公主殿下可以看见那些来自未来的”启示“那么我们都是被诸神选中的人们,和公主殿下不同的是,我只是奉命行事的仆人,公主殿下才是手持诸神利剑的英雄,既然诸神选中了公主殿下,那么我也是公主殿下的仆人,任凭公主殿下驱使也在所不辞,所以我将东皇钟带给了公主殿下。“
他用仅有的那只手将书箱推到赵皇后面前,赵皇后没有急着打开书箱,而是掩嘴低笑道:”既然葛平先生可以胤国铁骑的攻势下活着将东皇钟带到我们面前,那么葛平先生的力量也和神没什么两样了,选择一个神做自己的盟友,总比选择一个瞎子君王和一个篡位者安稳得多。“
赵皇后伸出那白净修长的玉手,给葛平缓缓倒茶。
葛平一直看着她在笑,这幅笑意里面的内容无法猜测。
他喝下那口热茶后,轻声道:”关于南陆的情况我有些问题想问公主殿下。“
“知无不答。“
第三百九十九章 圣炎之君
“葛平先生不是从天南道那边过来庆国的?”
葛平挠了挠头道:“我和我的学生没有去蜀越,而是直接从乘船渡过日出之海,幸好我们乘坐的是一条小船而不是那些载满燕莽难民的大船,我亲眼看见你们的龙骑军队将那些难民的船只烧成灰烬,幸好我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过一劫。“
赵皇后缓缓道:”我们自然是不愿意那些亡国奴踏上大庆的土地,他们的生死与我们何干?”
葛平指出道:“西临曾经是北域第一大国,现在则变成了胤国的附属国,安息城自从燕莽建国一来,也从未被那个国家的军队入侵过,即便是八十年前的北伐之战,南陆的军队也是在燕莽止步的,可现在胤国铁骑将这些”从未“全部踩在了马蹄下,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现实,胤国现在很强,或许将你们两个国家单独拎出来打一场,他们会比你们更强!“
赵皇后的话骤然带着怒气道:”这样的猜测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胤国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对抗我们那么多个国家,如果我将整个南陆的兵力召集起来,将会组建出一支人数超过一百万的至强军队,胤国铁骑号称三十万,加上樽国和金帐国也超不过五十万,如何和我们的军队抗衡?我希望葛平先生为自己说的每个字负责,不要带着这种莫须有的猜测和本宫说话!“
葛平把玩着手里的精贵唐瓷茶杯,茶杯里面的温茶像是涡旋般转动了起来,就是没有滴出半滴茶水,
他说道:”您口中所谓超过一百万人的至强军队,现在有多少人你愿意听从你们的号召,我听说诸侯们都不喜欢现在这个新皇帝,在新皇帝尚未得到诸侯们的忠心爱戴前,强迫他们动用自己的军队去对抗胤国铁骑,你猜猜有多少人响应你们的号召?“
赵皇后的眼神慢慢森冷了下去,说道:“他们敢不听我们的?”
葛平也不说话,默默地将杯子里的茶喝完放在竹桌上。
赵皇后有些沉默地看着那空了的杯子,手捧茶壶轻轻为他倒入半杯茶,轻声说道:葛平先生说得对,随着我们飞龙数量的慢慢减少,对于诸侯们的控制早就不如千年之前般强盛有力了,对我们赵氏皇族的敬畏是一代不如一代,可我们焦虑也没什么用,眼看着龙骑兵的数量从五万变成一万,直到现在可以供我们使用的飞龙,也只剩下三千条了。龙种数量慢慢减少的危险我们和大臣间也早有议论,只不过现在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让飞龙繁殖更多的龙蛋,只是希望飞龙的数量不要再减少了……“
葛平说道:“曾经被你们握紧手中征伐诸国的利剑,现在居然被时间捶打成捆在你们脖子上的枷锁了?除去龙骑兵不谈,你们现在可以在陆地上跑的军队有多少?”
赵皇后无奈道: ”说来惭愧,现在落阳城里虽有三万甲士镇守王城,外加三千金龙袋高手,皇室御林军两万,其他藩地的军队加起来也就五万,而且这些军队里面大多都是一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参军只不过是为了稳固祖上留下来的基业罢了,这些世家勋爵里面若是没有人在军营或者朝廷里,每隔十年便会削一次爵,他们也是在混吃等死而已。大庆每年有不少银子去养这帮废物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拿这支滥竽充数的军队去和胤国铁骑对冲,一场冲锋就可以让他们全军覆没了。可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千年之久了,因为我们根本不需要陆地军队来威慑诸国,我们有龙!“
葛平轻声叹气道:”一味依靠巨龙的力量,你们大庆现在是画地为牢啊。“
这番话让赵皇后也没法反驳,接下来葛平的话更是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他说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于你们庆国也是一样,即便没有胤国铁骑,不出百年,这天下的龙种都会全部消亡,你们的统治是建立在龙的力量上,你们这个国家本身并没有力量,一旦龙种衰落,你们的统治也会随之崩塌,如那海边泥屋般不堪一击。“
“葛平先生能否告诉我,为何龙种的消亡会那么突然,好像没有任何征兆般就发生了。”
“敢问公主殿下,被牢笼圈住的饲养长大的狼种和荒野上的野狼,将他们放在一个圈子里面厮杀,谁会活下去?”
“先生的意思是?”
“龙这种生物本就该翱翔天际龙临天下,现在已经被你们圈养成笼子里的畜生了。根据典籍记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身长百丈穿云而过的巨龙,可现在你们这些飞龙连体型连超过二十丈的都很少了,在你们的多年来的饲养下,飞龙的体型慢慢缩小,便是为了适应你们骑兵的身形,现在对于天下某些剑术高手而言,屠龙简直就是举手投足般简单,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结果自然也是由你们来承担,等龙种完全消失之后,谁来保证你们的安全呢?“
赵皇后缓慢说道:“葛平先生可以告诉我这一切的答案吗?“
”诸神的“启示”只可观看却无法泄露,你我都无法揣测神的旨意,而且我们不是这片天下唯一感受到“启示”的人,有很多人也一样感受到了,和他们的立场却是和你我完全不同的,既然我们都在各自的梦境中看到彼此的存在,那必然给我们降下这份“启示”的神佛是同一个神,我遵从他给我的这份启示,找到了我的学生赫连元年,随后便差遣我将东皇钟带给公主殿下,将这份神之力的力量给公主殿下使用。”
“神之力?我自己就有力量,和我的弟弟继承我父皇的王息不同,我的王息是自己觉醒的!”
这一刻,赵皇后的眼瞳骤然变成赤金般的眼神,无与伦比的威压从她身上释放出来,像是要用她的力量去压倒面前的男人。
葛平神色平静地对上她的眼睛,赵皇宫眼神凌厉,像是一条随时会扑杀上去的母龙般,在葛平看不见的地方,龙鳞悄然长出。
但这份威压最终如同一颗投入汪洋的石子般,她在葛平的眼中感受到比王息更为强大的威严,玉背上满是冷汗,眼中那股光芒很快退去,就像是一抹被清水洗掉的墨色。
她喘息着低下了头,承认道:“这就是葛平先生从他们身上得到的东西吗?果真是令人敬畏的力量,但只是凭先生这份力量,凭什么为我们挡下胤国铁骑的铁蹄?”
“以我的力量的确是挡不住他们,但是你可以,敢问公主殿下,作为女流之辈的你,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推动下,为何要加入这场战争的游戏?”
葛平眼神平静,这个问题却如同直刺赵皇后心房的一根箭般。
赵皇后并未因为“女流之辈”这个词感到动怒,而是毫不犹豫说道:“我名为赵皇后,可却得到了一份历代君王身上才能拥有的力量,这便证明我也是被星辰选中的人间之王,我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其他人控制左右,我不甘心!我为什么一定要是赵皇后,我也可以是赵女帝!像是我的先祖赵瑶一样。”
“如何才能像君王一样不受人间之人的束缚?”
“权力,军队……这些东西我都需要。”
“可这些东西都不是绝对的力量,这些东西都会被更高一级的力量所摧毁。”
“什么才是最强的力量?”
“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将绝对的力量带给公主殿下!”
随着这句话慢悠悠地飘入赵皇后的耳中,那块藏在青竹书箱里的金属缓缓浮起,上面流动着古意森然的文字。
这就是神兵的本貌吗?
她不由得骇然地想起那一柄藏在大庆皇宫深处的神兵十方俱灭。
当初龙玄策便是手持这把神兵怒杀数百飞龙,带着他的叛军将整一座落阳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身上焕发出极为强烈的气机,披肩的长发顿时逆流而上,两颗眼睛显现出的光芒仿佛要将她吞噬一样,那是比灼日更为可怕的光。
他忽然伸手抓住自己的手臂,赵皇后顿时感觉像是被烧热的铁钳遏住手臂一样。
她从葛平的呼吸听见了雷鸣的声音,但又像是万鬼哭嚎般凄厉残忍,葛平的白衣和她的红衣在极强的气机中骤然升起。
整个水阁在湖中央摇晃不止,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葛平的形象在她眼中仿佛变成了鬼影般,对她张开了血盆大口,每一句话都带着滚滚风雷。
“这片天下就是诸神厮杀留下的战场,而你们却在战场上划地而分建起家园,诸神的力量残留在天地之间无处不在,你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他们的恩赐,你们所谓的证道成仙只是为了成为他们的仆人而接近他们,他们的手牵扯着天下命运的权柄,这是他们拥有的权力!”
葛平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袭来,可到最后赵皇后却发现他的声音居然是来自于自己的脑海,让她即便是捂着耳朵也无法逃避。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一切,不必惊慌不必惶恐,天下有人因为手握军队而无所畏惧,有人因为手持刀剑一往无前,可你都不需要这些东西,因为你的手里握着神赋予你的权柄,你权力将和他们比肩!“
话音刚落,整片湖的湖水因为这一股骤然释放的力量变成了水龙卷般,被无上的气机卷起升腾而上。
那些湖面种植的莲花群被这份力量连根拔起,无数锦鲤连同那些断枝被水龙卷裹上天空之中。
“草必枯干,花必凋残。”
一道忽如其来的巨雷化作晴空霹雳投向水阁,顷刻间分裂成数百道刺如合抱之木的闪电,将全部的水龙卷震碎。
顷刻间化作倾盆大雨般回到湖之中,更多的雨滴噼里啪啦搭在水阁的屋顶上。
赵皇后看着被闪电硬生生撕扯开来的屋顶,缓缓张开双臂,任由雨水冲洗她的身体。
“望汝尊容,如心上繁花。”
赵皇后看着那些撕裂湖面的闪电,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无助的小女孩般,在面对强大神威之前束手无策,可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大哭,因为这毫无帮助。
其中一道闪电击中了东皇钟,最后以一个看似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她袭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让她防不胜防。
她被那道闪电击中了身躯,力量和痛苦像是潮水涌进她的身体。
她感觉自己意识慢慢远离了自己,一种新的联系慢慢建立了起来。
“握神之刃,逆民皆杀,赐他们以不平的终结和公平的轮回!“
赵皇后开始尖叫了起来,血脉里的力量被点燃了,剧烈的狂风从她身上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闪电形成暴雨在她头顶落下,现在她的眼中只剩下那块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金属,东皇钟自燕莽安息城后,再度燃烧了起来!
“人间之神,圣炎之君,浩瀚浮炎,吞天噬地!”
“好极了,公主殿下,就是这样,用力抓住诸神赠给你的太阳,然后将整片天地……都点燃!”
那一刻她的魂灵仿佛脱离了身躯,被她抛在身后的往事如同群鸦般追上了她,其实对她而言……过去远比未来更难让她面对。
“好好想想你的过去,不要抵抗,让东皇钟看见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赵皇后心想。
她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雨水。
她跪在红檀宫的地板上,怀里抱着一具尸体,她好像……在哭。
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雨滴在屋顶上的声音。
不知何时,雨停了。
她看见那个后花园里,一个穿着宫裙的小女孩蹲在地上,伸出手将一直从鸟窝上掉下来的小鸟轻轻捧起。
她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孩子,小女孩长着一张粉雕玉砌的桃子脸,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色泽,像是一块绝世美玉般,浑身上下泛着柔美的光泽。
孩子的眼睛是碎金般的颜色,像她的父辈一样。
她的名字叫赵皇后,大庆王朝的公主殿下。
当她小心翼翼捧起小鸟,打算帮它包扎好伤口之后,重新放回树枝从中的鸟窝里,小女孩稚嫩柔美的小脸露出可爱的微笑。
一只脚忽然从她的手掌上出现,将她吓得大惊失色,那只受伤的小鸟重新掉在地上,鸟儿发出低低的悲啼。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鸟便已经被踩在某人的脚下,发出骨肉分离的恶心声音。
她捂着嘴巴看着地上那抹血色,看着弟弟得意洋洋对着她笑道:“姐姐,看我力气是不是很大,我一脚就把它给踩死了。”
小女孩愤怒地抬腿往弟弟膝盖踢去,一脚便将他踢到在地。
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盛怒中的姐姐,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赵问天你居然踩死了我的鸟!”
她恼怒地指着弟弟骂道,小男孩觉得委屈极了,在地上反复打滚,也不顾那件明黄衣裳沾满尘土,大哭道:“你居然为了一只死鸟打我!呜呜呜呜……母后说过不许你去养树上的鸟……我要告诉母后你打我……呜呜呜?”
“我养鸟关你什么事情,信不信我把你丢去喂龙!”
她有些怒气地朝自己的弟弟反复踢去,弟弟哭得更大声了,连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泪水在她柔美的凤眼中打着转,就是没有流下来。
“赵皇后!“
一道严厉的声音从她后背响起,她用力抹去泪水看着那个披霞带冠的贵妇快步走了过来,在她身后有一群宫女小跑着跟了上去,将哭闹不止的皇子给扶了起来,好声安慰着。
小女孩反倒时后退了一步,直直瞪着那华美贵妇,声音有些道:“弟弟踩死了我的鸟,我……我我……”
贵妇有些生气道:“我说过多次了,不许你去抓树上的鸟来玩!你是大庆的公主,身体里流淌着巨龙的血液,世界上没有一条龙会去逗鸟玩!这很愚蠢,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像个真正的公主!”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弟弟便委屈地哭了起来,“母后!姐姐说要把我丢去喂龙!”
“你又欺负你弟弟?”
“我没有欺负他,是他踩死了我的鸟!”
更多的泪水在她眼底打转,就是没有流下去,要是现在在母亲面前做出哭泣的表情,那自己就和弟弟一样可笑了。
“给你弟弟道歉!”
“决不!”
“你”皇后气极了,抬手往女儿脸上抽了一巴掌。
“啪!”
她没有躲开,而是昂起头和皇后的眼神对视,狭长的凤眼中流淌着赤金的光芒。
皇后在她的眼神下竟然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龙威!
“算了算了,一只死鸟而已……你也别哭了,姐姐跟你开玩笑呢。”
在女儿的注视下,皇后的态度软了下去,转头对赵问天低斥了一句。
小男孩立刻止住了哭声,有些委屈地躲到了皇后的身后,忽然对着姐姐做起了鬼脸。
“你的脸有些肿了,让母后带你去御医房看看。“
皇后对她的脸伸出了手,却被她狠狠地往自己的手拍了一巴掌!
这下子皇后彻底生气了,尖声严厉道:”赵皇后,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龙本来就是无法无天的,我是真龙之女!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全部烧死,全部烧死!”
她扯着嗓子对着皇后大声叫着,快步朝着御花园的大门跑去,将身后那些呼喊她名字的人们远远抛开。
小女孩径直朝着赵皇后的身边跑来,她下意识对她伸出了手,但她却像是云雾般穿过自己的身体。
她从来没有被太多人理解过,对吗?赵皇后心想。
更多的幻觉在她眼前出现,现在她站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宫殿里的每一根廊住都挂着巨龙的头骨。
身着皇袍的中年男人坐在高高的龙骨王座上,眼神阴沉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我不嫁!凭什么要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声嘶力竭地朝着男人大叫道。
男人有些愤怒地拍打王座上的扶手,指着她高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赵皇后已经十五岁了凭什么不嫁?你难不成想学你姐姐那样,好好的公主不做去和那些江湖汉子厮混,什么狗屁庆安龙仙,我们赵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我告诉你赵皇后,你的那份婚书我已经送去给唐国那边了,你就是嫁也要嫁不嫁也得嫁,有本事你就亲自拿着这份唐国送来的婚书亲自去退婚!“
庆皇从袖子里甩出一份贴着金箔的纸片,轻飘飘地落在赵皇后的眼前。
她此时极恨地看了这个从小到大最疼她的男人一眼,心中升起对他的莫大怨恨,抓起婚书往宫殿外跑去。
那些在她心中冒出的念头,她从来都不会让它们消失,而是用行动去完成。
“你果真是丢尽了我们赵家的脸,居然真的去和唐皇退婚了!现在诸侯们都在背后耻笑你这个公主知不知道?!”
庆皇愤怒地将拳头砸在那张昂贵的檀木长桌上将其粉碎,面前跪着的女子万分凄惨捂着脸蛋,看着盛怒中的庆皇,声音平静说道:“父皇说我有本事就去退婚,我去了,可为何现在父皇要责难我?”
“你的性格比你姐姐的还要倔,既然如此你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就给朕在这红檀宫里好好待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朕再来见你这个所谓的亲生女儿。”
庆皇充满愤怒地扬长而去,留下她一个在这偌大的宫殿里,静默无语。
第四百章 孤单一人的王者
“远清秋,远清秋,绫罗不解语,兰舟独坐,近初冬,近初冬,美玉不生香,锦书难修。”
“龟甲裂,蓍草散,天意归天,人事回尘,此世无计得平安,只愿与君顾相安。”
那一天,被困在红檀宫百般聊赖的她看着那个在假山边修建盆栽的少年,忍不住笑问道:“喂,你每天都念这些诗,不无聊吗?要不本宫乘龙带你去海边看看,多有趣?”
少年看着她涨红了脸,说不出半句话来。
或许是被软禁在红檀中的她太过寂寞孤独,于是便开始了这场身份悬殊的对话,甚至是爱恋。
她第一次乘龙带他去海边看潮平两岸阔的场景时,她从少年的眼中看见的,是一见钟情。
她骑着那条和她一起长大名为月舞的飞龙,和少年一起在这天地间乘龙飞驰。
她带他看遍了整个南陆的风景,也看到了许多自己不曾见过的风景,两人尽情欢笑,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在离庭,她带他看见了那些最为壮观的崇山峻岭。
在唐国上空,他们在那片云海上看见了最美的日出。
两人一直往南飞去,在南佛那座通天大佛下,她背着少年偷偷求了一个婚缘签,可她看了签文后便折断了这根签。
极南之海,龙出之渊。
最后他们去到大越国某座临海的沙滩上,看着夕阳西下的风光,时间仿佛那个瞬间停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落日在她眼底慢慢沉下,直到星辰出现。
然后,她说要去看一看京城。
“小卿……我听着你的心在跳呢,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她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清秀的侧脸,少年静了很久,才开口道:“我是喜欢公主殿下的……”
“不要叫我公主殿下……我有名字的……喊我皇后……“
”嗯……皇后……“
她的唇轻轻贴着她的脸,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他们之间仿佛在做某种神圣的仪式。
沙滩上两具**的身躯,加上那些破碎的呻吟,两个互相安慰的魂灵。
她第一次感受到爱这种东西,就像是小时候宫女将晒好的锦被给她铺好时,她闻着被子上那股暖洋洋的气息,一切都是天然且原始的,没有任何不好的东西掺杂在里面,带着最迷人的淳朴。
赵皇后看着沙滩上的两人,泪流满面,她记得这种味道,直到这种味道消失的时候,她是何等痛苦。
轰隆一声。
闪电划破长空,伴随而来的是倾盆暴雨,将整座红檀宫笼罩在雨幕之中。
她抱着他浑身鲜血的他,哭得撕心裂肺,绝美的脸上都是模糊的泪水,连同远方传来的龙吟,都在这片暴雨中响彻云霄。
“我错了……我不该爱上你的,你醒醒好不好。”
“你醒醒啊……我错了。”
“来人啊,谁都好啊,快点来救救他!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小卿!!!!”
她按着他那血流不止的胸膛,但鲜血仍旧是从她的掌缝里流出,在两人身下汇聚成一片猩红。
怀中那奄奄一息的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艰难地抬起满血的右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气若游丝念了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皇后……赵皇后,下辈子……我等你乘龙来找我……”
这是他的遗言,说完就死了。
在她不远处,身着龙袍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柄滴血的长剑,看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带着侍卫转身离去。
“可怜啊……”
她可怜吗?至少现在看起来很可怜。
当她**着身子站在熊熊烈火中,脚下踩着宰相府的废墟,目睹着那些化为焦尸的仆人,包括她那名义上的丈夫也被龙炎烧成灰烬时。
没有人觉得她可怜,只会感受到莫大的恐惧。
她那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凤眼,现在有火焰在升腾。
现在的她,浑身散发出一种极为可怕的气息,让那姗姗来迟的龙骑兵们连同身下的巨龙瑟瑟发抖,现在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和以前很不一样。
赵皇后身上散发出的这种气息他们只在庆皇身上感受过,像是君王在检阅他的臣民一样,令人生畏。
那一刻,觉醒的王息的赵皇后看着眼前这些龙骑兵,包括他们身下的飞龙,狭长的凤眼中,只剩下火焰。
龙骑兵们从空中徐徐落下,纷纷在赵皇后面前低头单膝跪地,以示臣服。
在场所有的龙骑兵中,与其说没有人敢直视公主**的身体,倒不如说她身上散发出的威严硬生生将他们的脖子压下。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唯有强大的力量,才能让自己爱的人不被其他人所伤害。
那么在她变得足够强之前,她绝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体内王息和龙息的交汇相融合,柔软的手掌长出了利爪,身躯渐渐被龙鳞所覆盖。
从现在开始。
她要变成庆国最
强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
她希望变成天下最强的人。
举目无敌!
”放下你的过去,放下你的愤怒“
葛平叩指轻笑道:“你该醒过来了。“
仿佛梦回前半生的赵皇后猛然行了过来,她跪在葛平面前,泪流满面。
她没有因为自己的失态扭过头去,而是任凭泪水流下,笑如夏花道:“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葛平点头将手伸出水阁外,赵皇后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顿时惊呆了。
一整座湖的水被蒸发掉了!
他们现在的水阁身处湖底,赵皇后抬头看去,湖边已经围拢着不少宫女侍卫。有人惊恐,有人紧张,有人喊自己公主殿下……
“这是你做的?!”
“不,是你做的。”
赵皇后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出现了一样可怕的东西,奇异的铭文在她的皮肤下若用若现,这是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力量,将过去的她彻底埋葬。
葛平伸出五指在赵皇后头上抚摸着,喃喃道:“这便是我赠给公主殿下的礼物,而这一切都是诸神的指引,这份力量源自他们,而现在他们已经将这份力量赐予给公主殿下!”
赵皇后呆呆地伸出手掌,炽热的光芒从掌心升起,远远看去好像手里捧着一颗太阳般。
葛平看着她手中的光焰赞叹道:“神兵的力量不会审判谁,它只是想知道你的内心,只有接纳它,它才能帮你实现你的目标。“
现在她体内出现了第三种气机力量,一种她过去不曾见过的伟大力量,强大且无上。
这份力量在迅速改变她体内的气机,让她一步跨过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越过的门槛,而现在这份力量属于她了。
赵皇后脸上并没有得到强大力量的惊喜,眼中尽是茫然:“为什么他们会选中你我,为什么……”
葛平脸色淡薄平静道:“这是神指引的一切,无论是恩赐还是毁灭,你我都没法选择。推倒心墙只是第一步,王者不能孤单一人,你需要可以帮助你的盟友……你需要我们。“
她手捧光焰,对着葛平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像是奴隶面对主人一样。
“愿先生为我大庆国师!”
葛平也跪在她面前,右手不停在她头上扫动着,不断感受她身体里的力量,用赵皇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着。
“现在连神也跪在我脚下了……远远不够……接下来,我还需要更多的神。”
……
……
妃子关之战龙骑军队的全军覆没给了整个庆国朝廷以极大的震动,最后只有大都统龙无獒活着回来,其余龙骑兵全部客死他乡,无一返还。
在所有人纷纷猜测那场战争中发生的事情时,龙无獒显得沉默许多,脸上仿佛覆盖着一层坚硬的冰霜般。
这位平生不曾尝过败绩的龙将统领回来后仿佛苍老了十岁般,或许已经不需要他说些什么,铁修罗的消息以燎原之势传播整个天下。
如今庆国朝廷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稳住庆安王朝现在的局面,将他们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如何对付将来与大胤王朝的战争之中。
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可龙王殿里还是灯火通明。
文成百官早已离开不知多久,只剩下这几位龙将半跪在庆皇面前,一直感受着他的愤怒或者牢骚。
庆皇赵问天将这场战争的主要责任归咎了龙无獒的身上。
“你这个大都统,做得也真是颜面扫地!让龙骑兵们全部死在蜀越,自己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连朕的表弟赵武也被你害死了!”
庆皇望着那身穿朝服的魁梧男子,脸色变得极为凝重,抬手重重拍在龙骨王座上,怒道:“大都统是我御龙者军团的骄傲们,怎么这一次居然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居然让一阵队龙骑兵客死蜀越妃子关,你让朕的脸面在大庆百姓面前往哪里搁?!”
龙无獒没有去看这位小舅子的怒容,低头黑着脸地解释道:“陛下,铁修罗的横空出世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您是没有见过那种可怕的武装士兵,他们简直像是神话中的夸父巨人般,只不过他们的身躯是由钢铁铸造而成的,穿着这样的铠甲里面的士兵根本不惧怕我们的龙焰,他们组成的横队冲锋轻而易举地将黎京城的城墙撞出一个个大窟窿来,将澹台凝华的士兵踩成肉泥,末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末将敢说天下王朝没有一支陆地军队可以挡住他们的进攻,绝对没有!”
“这简直就像是个天大的玩笑,你加上澹台凝华的兵力居然全军覆没了……”
庆皇脸色铁青道:“你们的兵力是他们的五倍之多,加上龙骑兵们,居然全部都被他们杀了,如此轻易就死了……就你一个活着回来了,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切死在那里!你的存活简直是胤国人对我大庆朝的羞辱。”
龙无獒平生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也只能带着脑袋怒不敢言,脸色依然是难看至极。
庆皇重重叹息后,恼怒道:“朕才不管蜀越那群人的死活,即便是死了五六十个龙骑兵也不值得朕如此大动肝火,死就死了,居然还打输了?!这一战大大挫伤了我们在那些诸侯面前的声望。我们就不该踏蜀越这趟浑水的!”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恕臣直言也不能全怪大都统一人,说到底我们还是对胤国人的动向不够了解,这次的战争我们虽然输了但没有损害到我大庆的根基所在,而且还将胤国人的底牌给引了出来,原来楚骁华早就有意布置空中军队,为的便是对付我们庆国龙骑兵,如今除了大都统外,我们都没有见过这种所谓的可以上天入地的铁骑军队,这次是对胤国人军备了解不全导致的失败,全让他们占了便宜。”
霸下将军站出来了出来替龙无獒说话,依旧是不敢去看庆皇的脸。
反倒是张首度老爷子年纪大了人容易犯困,赵问天也不好意思让他跪了,老爷子便随便找个地方坐着,打算一会等陛下训完他们之后,和陈军剑去城里的酒馆喝一壶。
张首度看着龙无獒倒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担任龙将多年以来,看事多过做事,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以他一如既往的料事如神,也猜到了这次大庆龙骑会踢到铁板,也算是给这些眼高手低的后辈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这次妃子关的失败对龙王九将而言是所以人都不曾想到的结果,在场的诸位龙将都显得沉默多思,对这种名为铁修罗的铠甲各怀心思。
庆皇看着这群在南陆乃至整个天下极富盛名的龙王九将,只觉得心里恶心,继续问龙无獒道:“朕问你,这种所谓会飞的钢铁骑兵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你为自己的失败所找的一个借口,铁修罗的事情是否可信?”
龙无獒沉声道:“千真万确,南陆这边或许只有末将见过这种传说中的骑兵,但据说北域那边已经开始有人模仿胤国人制造这种铠甲了,虽说和真正的铁修罗比起来不过是饰演君王的撇脚戏子,但这种铠甲是真真正正的存在!”
庆皇忍不住讥讽道:“你倒是给朕说一说这种将近一丈高的铠甲,是怎么将人给塞进去的?还能跑能飞能跳的。”
年纪最大的龙王九将陈君剑缓缓说道:“皇帝陛下有所不知,比寻常人身高还要高的铠甲天下王朝很多年前就出现过了,根据典籍记载,千年之前墨子匠子还遍布天下诸国的时候,唐国曾经出现过三丈高的机关人偶,还要不需人力驱使便能行走的黄木巨牛,这些都是属于墨家机关术的一部分。机关术最为精彩的部分不仅于此,他们还能制造过一种穿戴着士兵身上便能强化他们的奔跑,跳跃能力的机关黑甲,可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种机关黑甲现在早已消失,据说是因为有人穿着这种黑甲去试图去刺杀唐王,凭借这种可以强化体能的铠甲,那名普通刺客一路杀进了唐王的寝宫,最后被皇室侍卫连人带甲给拆了下来。被当年唐王查出这种铠甲是来自墨家后,下了死令举国歼杀墨家之人,墨家巨子便带着许多墨家弟子北上逃亡,导致现在南陆的墨子愈发稀少,大部分的人都在那场刺杀案中去了北域,或许这种横空出世的铁修罗,正是墨家之人的手笔。”
庆皇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愈发头疼恼怒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楚骁华怎么会和墨家的人扯上关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种该死的铠甲连龙焰都烧不融,实在匪夷所思。"
妃子关的事情让庆皇迷惘且愤怒,他很讨厌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一旦出现这样的感觉他就想杀人,可现在连杀人的对象都够不着,怎能不让他怒火攻心。
庆国龙骑横行天下那么多年,第一次出现一种可以克制龙骑兵的铠甲,让他顿感山雨欲来。
他心里慌乱无比,不断从王座上坐下又不断起来,但还是感觉束手无策。
“滚!全部给我滚蛋!你们都是一群废物,气死寡人了!”
赵问天用力从龙骨王座上掰下一块龙骨用力丢了出去,挥舞着手臂反复嚷嚷,诸位龙将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龙王九将现任龙将以新贵居多,除去张首度和陈军剑这两个老头,像是林白素,李魂月,黄军胜这三人为一个核心,三人都是前任大都统的弟子,本事可谓一脉相承。
三人之间的关系很是亲近,据说李魂月和黄军胜私底下有各自追求林白素的有趣场景,可这位冷傲龙将对他们两人不怎么感兴趣,反倒是对大都统龙无獒有仰慕之情。
九位龙将各自各回各家,今晚大家的心情都是十分沉重,谁也没心思去互相攀谈。
龙无獒在离开朝堂之后独行在皇宫里,其他龙将看着他那孤苦伶仃的背影,谁也没有敢上去叫住大都统,只是看着他离开。
自从龙无獒在妃子关之战输了以后,这位往日里无比高傲的龙将像是霜打的茄子般终日沉默,甚至亲自上门去和那些死在妃子关里的龙骑兵家属道歉,对于妃子关之战的细节除了铁修罗外没有给他们透露太多,他看起来输得很不服气的样子。
龙无獒走到一处亭子里静静坐着,拳头慢慢握紧了起来,口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个白衣女子悄悄出了进来,如同飘飘夜行的白衣菩萨般。
她腰配双剑,手腕上带着一圈红绳,
多年没有练剑只佩剑的她,手掌慢慢变得纤细雪嫩起来,女人没有坐下将一壶酒放在他左手边。
女人嘴上那抹猩红的胭脂何等惊心动魄,带着些许慵懒媚态靠在亭柱上,背对着龙无獒。
雍容华贵,妩媚妖冶这样的词语只能是贬低了白衣女子。
或许用惊为天人形容她比较恰当。
她现在是白衣飘然的大庆长公主。
也可以是持剑怒目的红衣战仙。
……江湖人称庆安龙仙。
第四百零一章 红衣与青衫
龙无獒并没有看这位名义上的妻子一眼,而是看着那瓶酒摇了摇头,
赵曦对龙无獒的不识抬举也不觉得生气,将那壶酒提起,仰头慢慢喝完,可谓尽显女子气概豪迈。
直到赵曦喝完最后一滴酒,这才开口慢悠悠道:“时代变了,大庆龙骑横行天下的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别那么死心眼认为龙骑兵就是战无不胜的,输了就是输了。”
“不过庆国被胤国铁骑闹了一闹,你们大家都觉得害怕了,依我看啊,这是件好事。陛下刚刚登基没多久,若是想希望想牢牢握着大庆江山的权柄,还是需要一些磨炼的,先皇给他留下的家底不薄,就看他有没有能力去一战定乾坤了。不过这次的敌人也是棘手,楚骁华的狼子野心可比我们想象得要大得多,吞下西临和燕莽还不够,还想着继续扩张领土,如何对付这样一个虎狼之人可给我弟弟出了个难题。如果只是楚骁华也就算了,看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是泛泛之辈,尤其是那个杀了燕莽皇后的楚瞬召,自古以来两国之战都是不杀皇室女眷的,这样没有底线的人,在加上楚骁华做幕后推手,也不知道之后会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
龙无獒轻轻叹息,其中的意味不知是愤恨还是悲哀。
赵曦闻着酒壶里的酒香不禁喃喃道:”赵皇后这次让我们出兵前往蜀越其实也没错,也算是将胤国铁骑的某些老底给翻了出来,可惜现在天下大势不在我大庆,别看楚骁华在位期间一直对外战争,这些战争对他们胤国而言真的算不上伤筋动骨,战争结束后得到的东西足以让他们吃得膘肥体壮了。现在随着燕莽的沦陷和蜀越的结盟,现在胤国已经和我大庆形成了南北对峙的状态,大庆三千龙骑已经是捞不到什么便宜了……龙无獒,别说三千龙骑了,就是再给三千你让你去啃下这块铁骨头,你有能力吞得下吗?
龙无獒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面对这位丈夫的沉默自责,赵曦忍不住微讽了起来道:“龙无獒,你不妨给我说说,当初在妃子关的时候,你是怎么输给楚瞬召的?”
“一剑红龙……”
赵曦一头雾水道:“什么一剑红龙?”
他缓缓站了起来,面对着自己的妻子拉开了衣襟,露出健壮黝黑的胸膛。
男人上面的伤痕才刚刚痊愈,一片斑驳地映入赵曦眼中。
他伸手指着上面的伤痕,直勾勾地看着赵曦道:“知道这上面的伤是怎么来的吗?这一切也得拜你所赐,楚瞬召对我用了你的一剑红龙,你敢相信我的话吗?”
赵曦愕然,微微皱眉道:“胡说八道,楚瞬召怎么可能会一剑红龙!?”
“你知道楚瞬召在用出这一剑前,对我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吗?”
"他说什么了?“
龙无獒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龙无獒,我有一剑师承西临剑神关长夜,唤作一剑红龙,这一剑,请你去死。”
赵曦顿时如遭雷劈,不可置信道:“怎么会……他怎么会和他……”
龙无獒冷哼了一声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那个女儿……你和关长夜生的那个孽种……就和这个大胤皇子混在一起,他们两人一同出现在闵塞城里,我看在你的份上没有杀她……可她最后居然来到妃子关上,带了一整盒剑想要杀我!”
赵曦这下彻底生气了,下意识握紧剑柄挑眉道:“若不是你身上带着伤,我现在就让你坠入河中!”
对于这涉及大庆皇室的丑闻许多人也是噤若寒蝉,对于自己的妻子赵曦在嫁给他之前,为一个男人生下孩子的事情,龙无獒一直耿耿于怀。
当年在落阳城下的时候,龙无獒便劝先皇斩草除根,但先皇看着那个女孩是自己外孙的份上,便饶了她和他父亲一命,将两人驱逐出大庆的土地。
现在那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女孩带着她父亲失魂落魄的女孩终于长大了,带着一整盒剑来杀他了!
他当初就该杀了那对父女。
直到这一刻,龙无獒沉积那么多年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了,带着愤怒狰狞的表情看着赵曦放声咆哮。
“赵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跟你做了那么多年夫妻,到底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
"整个庆国除了我之外,有谁可以配得上你?!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想着那个关长夜那个废物,还有你和他生下的那个杂种!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庆国去找他们,我龙无獒不拦你!“
这是龙无獒的愤怒产生了难以控制的气机浪潮,反复地从他体内涌现出来,像是一道道愤怒的具象化。
整个皇家凉亭都在颤抖,似乎随时都会在他的愤怒中坍塌一样。
赵曦面对他那近乎狂暴的愤怒却是犹如未闻,她的眼睛看着向西北的方向,目光有些怅然道:“龙无獒,西临剑神绝不是你口中的废物,你我的实力远远不如他,在他实力最为强盛的那个时候,足以将半座落阳城变成废墟。”
赵曦指出道:“当年他之所以输给你们几个,那是因为他带着我女儿来见我,既要和你们这九个龙将作战,又要顾及我女儿的安全,难免会有些放不开手脚……请你记住,你们的胜利并不光彩。”
“现在你口中的这个所谓的废物,他教出来的弟子毁灭了燕莽王朝,在妃子关之战的时候打赢了澹台凝华的军队,即便我们暗中派出龙骑前去增援,可你们还是输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的傲慢自大自然也传染了龙骑兵们,你要为他们的牺牲负大部分的责任。”
“你……不如他,方方面面。”
赵曦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阐述一个个事实,最后有些意兴阑珊地被转过身子,她打算离开了。
龙无獒的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嘴角掀起一丝轻蔑道:“好,既然你那么看重他和他的弟子,我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毁灭胤国的计划,我会想方设法地将大胤铁骑彻底除掉,亲自带着楚瞬召的人头去见皇帝陛下,让西临剑神和他的传说永远在天下消失!“
赵曦看了眼夜色,出神回忆道:“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和他之间的故事,便是为了安抚你那颗自大地近乎傲慢的心。当初你在落阳城外偷袭他的时候,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之后他带着我女儿离开庆国后,你们看着他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个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我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也没说些什么。我现在是后悔离开了他回来大庆,倘若不是父皇那封写着若是我不回来西临他就率兵攻入西临的手信,让我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离开他和我女儿的心,之后他们也不至于过得那么痛苦辛酸了。那个西临皇帝什么都好,就是近乎愚蠢的固执,难怪关长夜会和他情同手足,原来也是臭味相投。即便我当初没有离开留下西临,日后胤国铁骑攻入西临,关长夜多半也是不会离开西临的,到时候我只能带着我女儿离开西临,他碰上这样一个皇帝,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大都统龙无獒对这番话不免嗤笑道:“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样的男人也值得你去爱?如果换成是我是他的话,在胤国铁骑兵临城下的时候,早就带着你离开这个无药可救的国家了。“
这位曾经跻身入天下美人榜的大庆长公主微微一笑道:“看,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了,所以你永远都没法让我对你上心。有句话叫男人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句话骂得就是男人那些看似傻气的兄弟情义,可若是一个男人连最基本的兄弟情谊都不讲的话,又如何让我们这些女人对他动心?再说了,关长夜来大庆找我只是希望我能跟他回去西临,他没有抛弃他的兄弟和国家,之后发生的事情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到的。他是天下王朝这百年以来最强的剑客之一,庙堂和江湖他都见识过,也为此死战奋斗过,这样的人生何其波澜壮阔,可惜啊,被最后被那些无胆鼠辈坏了他的名声。“
她忽然转过身来,笑问道:”我女儿和我年轻的时候相比,是不是比我这个当娘的要漂亮得多?“
龙无獒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深处流露出一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直一顿道:“赵曦,我终有一天会让你忘了他,这个天下,只有我配得上你!”
他说完便果断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赵曦幽幽道:“我们这些女人啊,看着你们男人咬牙切齿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总觉得你们既可怜又可恨。”
赵曦一直目送着他离开时的背影,慢慢坐在凉亭里,眼神迷离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有些陈旧的紫檀木梳,梳理着自己那如瀑般的柔美青丝。
“你和她现在都在西临吗?“
“现在西临已经复国了,你那曾经动荡的心也该放下了吧,说不定真的有机会再次出世,再次让世人看见你西临剑神挥剑时的风姿。”
凉亭内,大庆长公主微微躺在凉亭的石凳上,枕着手臂,慢慢闭上眼睛。
她的手里抓住那把紫檀木梳,是当年他花一百两银子在胭脂铺给自己买下的,之后身无分文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跟着嚷着要自己养他。
当年那位心高气傲的红衣少女,在异国他乡,初次从那青衫少年郎接过这份礼物时,笑如夏花。
……
……
“他们真是气死朕了,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庆皇赵问天对着那两位贴身伺候他的太监抱怨着,太监满脸堆笑地替他捶打肩膀,至于龙骨王座下的两位娇柔少女则替他揉捏大腿。
这些少女都是宦官们替赵问天选的,比起那些看似知书达理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的后宫妃子,她们的玲珑手段更让这位年轻君王满意。
“陛下说的在理,只有替陛下做好事情的人,才是忠心的臣子!”
大太监卖力地捶打赵问天的肩膀,同时忧心忡忡道:“可现在胤国铁骑南下的趋势已经迫在眉睫,奴才一身忠心也想为陛下提剑赴死,但也是无能为力的事情啊。”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召集诸侯们前来落阳勤王,还是先观望一阵子看看这些铁蛮子到底想干什么?去他娘的龙雀吞龙,就凭这小子也想吞下我大庆的江山,就不怕撑死他吗?”
楚骁华真该死,就是他这样所谓有野心的君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将整个天下王朝弄得乌烟瘴气,让自己在龙骑兵惨败后频频失眠。
赵问天眼神阴冷地看着大殿外的夜色,怀里坐着的那个柔美少女的手臂被他掐出一片淤青,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叫出声来,唯恐这位盛怒
的君王将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大太监低声道:“大都统的惨败陛下不必烦恼,陛下还有诸位诸侯的支持,若是陛下有决心让他们剑指北方,哪怕再来三十万胤国铁骑也能轻松拿下他们。”
赵问天从那宦官的眼中看出了热烈的战意,不免托着腮帮冷笑道:“那么你是建议朕下令诸侯们前来勤王,在他们发起进攻之前,我们先发制人对吗?”
赵问天本不该将这种国家大事和一个宦官分享,只不过他需要其他人的一些想法,或许会对他现在的处境有帮助。
大太监顿了顿神,在赵问天耳边轻声道:“陛下现在需要集结诸侯们的力量对抗未来即将发生的战争,可现在诸侯们对这场危机各怀鬼胎和视之无物的人都有存在,而且对我大庆的忠心早已不如过去,他们手中握着的军队虽然会守住他们的国门,但不一定会守着陛下的王座,陛下需要借助这次胤国铁骑南下的良机,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这些铁蛮子南下的危险说成良机,你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赵问天一把推开怀里的少女,任凭她在龙骨王座的台阶上摔得头破血流,伸手抓住大宦官的喉咙,眼神锋利道:“要不要我把你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
剩下那些太监和宫女万分惊恐地跪在王座之下,但被他抓住喉咙的那个太监了解这个年轻人的脾气,偶尔的动怒只是像知道对方的意见是否忠心。
大太监对上赵问天的眼睛,满脸堆笑道:“既然我们直接要诸侯们带军勤王他们难免会推三推四,那我们不妨换一种说法,让他们来入都面君的机会,将六个国家的诸侯王们全部汇聚在落阳城,与他们共讨如何对付胤国铁骑的事情,和诸侯们一同前来的,势必还有一部分的军队们,我们热烈迎接这些诸侯们,让他们在落阳城感觉到家一般的温暖,如此一来进退的主导权便掌握在我大庆手中,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赵问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掌不知不觉慢慢松开了,大太监继续说道:”若必须想进一步,我们可以和他们直面胤国铁骑的危险,让他们看到眼下的危机,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感到恐惧而让军队前来落阳加入我们的战斗中,勤王的目的一样可以达成。“
“那退一步呢?”
“退一步的话,我们可以让他们作为人质留在庆国,挟诸侯以令诸国,如此一来诸侯被我们牢牢握在手中,他们会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交出手中的兵权,只要陛下夺得了他们手中的兵权,我们一样可以取得他们的军队,将诸侯们的军队……变成我大庆的军队!“
可谓伴君如伴虎,大太监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对赵问天听了之后的表现有十足的把握、
这段话在大殿里久久回荡着,赵问天果真没有动怒,托着腮帮有些若有所思的。
大宦官自然也是不说话了,麻利地跪在他左手边替他继续捶打肩膀。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将这样的话种入皇帝的心里,结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剩下一种。
他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可心里却无比欣喜,仔细一想着还真算得上一条妙计。
或许是他的祖先做过的事情太过了得,让他们这些后代在他们的荣耀下福泽千年之久。
庆国的百姓是天下王朝里生活得最幸福的人们,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每一年都会由诸侯们送往中原,粮食,锦缎,生铁,棉花,海盐,良木……一切的刚需品不需要他们动手去做,他们吟诗作对甘酒嗜音,每一天都活在快乐之中,因为他们有龙。
每一代的庆皇只需要坐在这张椅子上慢慢老去就行了,什么国家整改批阅奏折这样的麻烦事都会有人替他去做,因为他们有龙。
巨龙的寿命是很长的,现在庆国最老的那条龙已经有三百岁了,只要他们保证他们的龙千年不死,那么大庆的江山也会千年永存,他们的江山社稷就是被巨龙撑起来的。
现在赵问天如愿以偿坐在了庆国的王座上,现在的他是幸运的,因为他是大庆的君王被万民所供奉着。
但同时又是不幸的,自己还没坐在上面享几年福,便要胤国铁骑的南下危机,这场即将到来的危机弄得他焦头烂额的。
但宦官的话给他提供了一个场景,他想象着他居高临下坐在这张椅子上,看着那些诸侯们跪在他面前交出手中的兵权,他接过了他们手中的兵权,号令诸**队前来落阳,看着绵绵不绝如同大江洪流般的诸侯军队会来到落阳城下安营下寨,枪指北方,将胤国铁骑拒于落阳城外。
他就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厮杀,听着胤国铁骑哀嚎的声音。
等这场战争即将落幕之时,他将会踩着诸国将士累累的尸骨,亲手砍下楚骁华的脑袋,将他和他那些后代的脑袋都用枪尖立在自己面前,无数的士兵在自己身后他们山呼海叫自己的尊号……
他们将会称自己真正的英雄。
他想着想着,微笑慢慢爬上了自己的脸庞。
赵问天忍不住狰狞大笑,那张英俊的脸庞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交织着得意和疯狂。
帝王当如此啊。
第四百零二章 吞龙
宦官见庆皇大喜继续给他下猛药道:“等陛下打赢胤国铁骑之后,我们可以借着这股劲头,带着楚骁华的脑袋直接挥师北上,让陛下去做那天下的皇帝,岂不美哉?“
赵问天听了之后愈发舒坦,握紧拳头冷笑道:“楚骁华不知天高地厚想对付我大庆王朝,寡人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这片天下真正的主人。”
大宦官缓缓道:“现在楚骁华兵多将广实力强大,若是陛下想要战胜他的话,必须借助诸侯们的力量。况且他们如今拥有的东西,都是千年之前龙王赵公明施舍给他们的,作为子孙的您想要拿回来,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
“实在是太好了,寡人马上就写下手谕让他们来落阳面君!”
他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往龙骨王座的扶手上重重拍了几下,大声号令着打算让宦官们迅速拿来纸笔来。
可宦官们却无动于此,迅速整理了衣袍,缓缓地跪下了。
这番举动让他十分不解,直到他听见年轻轻轻的笑声从后面的金纱帘幕中传出。
赵皇后踏着莲步来到王座之下,拾阶而上,柔美迷人。
“姐姐偷偷听了那么久,不知道有什么想法可以和寡人分享的?”
赵问天看着她自信的眼神,感觉姐姐身上流露出的气息和以往有些不同了。
赵皇后看了一眼那些太监宫女们,赵问天用力挥了一下手臂道:“全部都给寡人滚出去,让寡人和公主好好说话。“
不到三息的时间,这个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姐弟,连大门都被宦官们关上了,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赵皇后倚靠在龙骨王座上,巧笑嫣然道:“陛下稍安勿躁,让六国诸侯们面君的事情可不能那么果断着急,这些诸侯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落阳了,而且诸侯之间连年征战,今天唐国和离庭打,后天离庭和浙汉打,有先皇龙威在前也没法管住这些诸侯们。陛下想借着诸侯们的兵力去和胤国铁骑决战,可谁敢说等这些诸侯踏入落阳的土地后,不会借着人多势众进而要挟陛下什么,到时候将我落阳城变成诸侯们的战场,谁可以负得起这个责任?“
“陛下将希望借着面君的名义,这些曾经刀戈相向的诸侯们拧成一股铁绳,或者夺取他们的军队和权力,或许放在一千年前还可以办到,但是现在的话“
赵问天皱眉道:"姐姐的意思是他们反而会对朕出手?“
赵皇后目光深邃道:“正是这个意思,他们之所以效忠陛下,只是畏惧我们手中的龙。只要我们手中有大量的龙骑兵威慑他们,那么他们就会听从陛下的话,可是如果我们失去了手中最强的王牌,那么他们就会抛弃我们,寻找新的领袖或者自立为王。”
他像小时候一样低下了头,显然希望赵皇后给他一个答案。
“那姐姐说该怎么办?“
“陛下,我刚才已经说了,他们是畏惧我们的龙骑才对我们俯首称臣的,甚至恨不得我们的龙全部死在胤国铁骑手中,现在我们的情况陛下也看见了,龙种数量愈发稀少,甚至在遥远的未来我们有可能失去我们的龙,我们一旦失去了这些龙,那么庆国就再也没有可以威慑他们的军队,这对我庆国的生存地位将会十分不利。“
赵皇后笑笑道:“陛下想要诸侯为我们出兵,那我们就需要给他们出兵的信心,而且诸侯手中的士兵也是对他们俯首帖耳,想要取得他们的军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他们对我们的不信任,一部分是源自妃子关之战的失败,而楚瞬召则是以妃子关之战的英雄的称号传遍整个天下,如果楚瞬召突然死了,你猜他们又会怎么想?“
赵问天大惊失色道:“姐姐……你的意思是要去……要去杀楚瞬召?
“这个少年的手仿佛被武神握着一样,从燕莽到蜀越,死在他剑下的敌人都可以堆成尸山了,就算我们召集诸侯对胤国发动战争,任由这个人继续活下去的话,或许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障碍之一。杀了楚瞬召的好处远比杀了楚骁华要划算的多,其一西临最后的皇子就是死在他的手中,其二燕莽的皇后也是被他杀了,一旦楚瞬召死在了我们的手中,我们便有机会将这些流亡之国的势力收到自己手中,而且诸侯们也会有极大的信心为我们出兵,要赢胤国铁骑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可杀楚骁华不是比杀楚瞬召更好吗?他是胤国的皇帝。”
“楚骁华手里握着铁修罗军队,而且身边高手众多,若是带着龙骑兵军队去闪袭临安城的话,说不定吃亏的还是我们,而且楚瞬召现在是胤国的世子,楚骁华即便真的死在龙骑兵的手下的话,他一样会做成胤国的皇帝,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可如果楚瞬召先死的话,他的死亡会乱了楚骁华的君心,将他接下来的指挥计划全部打乱,倘若他率兵攻打我大庆为儿子报仇,那么这场战争他就已经输了。因为到时候他面临的,将会是七个国家的军队!“
“只要我们对全天下声称杀死了楚瞬召,那么诸侯们的心情也必然是不一样的,而且这场战争我们需要一战定天下,将我大庆领土拓展至天下的北方,陛下想要做天下的皇帝,那么就决不能有任何犹豫和手软!”
“那么陛下,你想做天下的皇帝吗?”
赵问天呆呆地看着赵皇后,不知何时他站在了赵皇后面前,而赵皇后坐在了那张龙骨王座上。
高下立判,一目了然。
赵问天面露难色,摇头道:“天地偌大,我们该怎么去找楚瞬召?姐姐你也知道自从上次的失败后,寡人已经不敢随意动用龙骑军队了……”
赵皇后站起身来,在他面前单膝下跪道:“我自然有办法找到楚瞬召的下落,希望陛下不弃我女流身份,让我代陛下去做这件事情。“
赵问天骇然道:“姐姐千金之身无比尊贵,怎么可以不远千里去杀一个人?”
“不敢说天下无敌,若是杀楚瞬召的话绝无问题,别看姐姐柔柔弱弱的,匹夫之勇这种东西,我也不差的!”
赵皇后慢慢伸出了右手,一道锐利的金芒从她指尖闪烁而过。
在赵问天的震惊之中,她的手掌开始燃烧了起来,释放出极为耀眼的光和热,像是沸腾的铁水在她手中滴落般。
她轻描淡写地挥动手掌,下一刻她手中的光焰脱离而去,像是流星般落向大殿的地面。
光焰涟漪扩散开来,带着炽热如火般的力量。
地面的玉屑被激得四散开来,整个地面在这股力量下分崩离析。
就在赵皇后投出光焰的那个地方,可以看见耀眼的气机在边缘摩擦燃烧,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赵问天重新适应了面前的视野,赫然发现大殿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这一幕惊人视觉让他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姐姐……你什么时候……“
他退了几步瘫坐在王座上,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姐姐的想法,寡人懂了,既然姐姐有这样的决心,那些姐姐还需要什么东西,若是需要调兵的虎符的话……“
这一刻,赵皇后的双瞳灿烂如星辰,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着。
“我需要陛下你为我保守秘密,可以做到吗?”
庆皇他欣喜道:“没问题,幸好有你在寡人身边出谋划策,否则寡人得被这些事情烦死,还是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得比现在开心的多。”
赵皇后声音轻柔安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唯一做好的事情就是坐在这里,一切事情都交给我来办吧……放松一点。”
她扶着赵问天从王座上慢慢走下,忽然说道:“有个人我想让陛下认识,若是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他做我大庆的国师。”
“全听姐姐的安排。“
“弟弟真乖。”
在她目送赵问天回到寝宫后,眼中没有半点留恋。
赵皇后抬头望向西北方向,张开嘴巴反复缓缓虚咬着,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大胤龙雀对吗?可惜啊,现在的你可不是唯一身怀神兵的人,我不仅要你的命,还要连你体内的太阿剑也抢到手中……希望和我同样拥有神兵的你,实力不会太让我失望。”
赵皇后呢喃道:“既然你想龙雀吞龙,那么我就在你张大嘴巴之前……把你给吞下去!”
……
……
苏长燕觉得自己做了个很美很美的梦,在梦里她穿着大红嫁衣坐在轿子上,被人一路从西临抬回去胤国。
她梦见楚瞬召抱着自己走进走进垂鹰宛里,石榴和竹子还有许多自己不认识的女子都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自己。
两人在红帘下一番**,红烛轻颤千金洞房时。
到了这样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心安之地原来是在胤国,而非西临。
西临是个沉重的负担,那些最美好的梦,她都留在了胤国。
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听见喜鹊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这一刻仿佛连周边的空气都带着一点甜味,让她不由得张大鼻翼去感受这种温存过后的味道。
晨曦透着雕花大窗照到了床前,一大片的阳光洒在地上,将整个房间的色泽染得温暖盈和。
眼前视野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眼前的场景仿佛和梦里的大相径庭,除了没有那红烛喜床,面前那张笑意温柔的漂亮脸庞,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面前的少年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她连忙闭上眼睛装作睡觉。
楚瞬召却醒转过来睁眼伸了个懒腰,看着她那柔美睡姿忽然心生怜爱,轻轻将她搂在怀里细细温存了一番,在她耳边说着那些让她脸红心跳不止的甜言蜜语。
过了一阵子,楚瞬召不知道对她做了些什么,让她猛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声娇羞的惊呼,楚瞬召这才带着满手余香坏坏笑着。
“别以为我不知道姐姐你在装睡,这点小伎俩还想蒙你主子我。”
外面虽有晨曦照耀却带着一丝清晨的寒意,反倒是锦被里温暖得让人无法离开般。
楚瞬召看着那娇羞困涩的女子缩在自己怀里,忍不住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看着那柔滑饱满的脸蛋,不知怎么地想起她经常做给自己吃的葱花鸡蛋面。
“殿下别乱来……我好怕好怕的……”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说起来长燕姐姐身上的滋味还真不错……”
苏长燕有些羞赧捂着他的嘴巴,生怕这个口无遮拦的主子又说出什么让人羞涩的话来。
楚瞬召握着她的手腕贴紧自己的脸蛋,轻声道:“你开心吗?和我在一起?”
苏长燕看着他的眼睛,低低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我昨晚为何会那样做……殿下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好?“
楚瞬召搂着她柔滑的腰肢认真道:”你很好,我的长燕姐姐是个好女人……但你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有时也该为自己想想,哪怕为自己活一次也好。“
她又叹气道:“我不知道……我很想很想和殿下在一起,哪怕不要这个王位都好,坐在上面的感觉太可怕了,一开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裂开了,后来也慢慢习惯面对那些臣子,可半夜时常会头疼。”
楚瞬召轻声道:“是我骗你回来的,姐姐也怨就怨我吧……既然我来见你了,可就得好好补偿那些我不在你身边时的时光,姐姐昨晚开心吗?”
苏长燕红着脸道:“自然是开心的……我看见殿下笑了……便知道殿下心中开心,殿下开心,我自然也是开心的。”
楚瞬召将她紧紧搂着:“真想现在就把你抢回胤国去,让你一辈子当我的妃子。”
苏长燕心里感动,可这楚瞬召也只是玩笑话而言,她忽然问道:“殿下想什么时候去找大秦皇陵,我记得大红城里有个人是盗门出身的,名为恒温,擅长觅龙察砂堪舆地理之术,祖辈都是靠着盗墓为生的,曾在多年前进入了大汉祖皇的陵墓得到一件价值连城的金缕玉衣,殿下要不要他来帮你,我可以派人去将他找来。“
楚瞬召摆手道:“大秦皇陵终归是烫手山芋,我自己一人去就行了,不想被那些盗墓贼知道它的下落。”
苏长燕轻轻一笑不再坚持,这边是她的聪慧心巧了。
见她眼神幽幽,楚瞬赵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道:“别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等今晚我临阵磨枪一番,一定让你叫着求饶。”
“殿下欺负人。“
她嘴上是那么说,但却笑得无比开怀。
楚瞬召在她的伺候下穿衣起身,苏长燕赶着去上早朝,楚瞬召则独自一人坐在大殿的屋顶上发呆,看着那些身穿红衣的臣子慢慢走进大殿中,比起自己来之后这些臣子似乎少了不少人。
楚瞬召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先前很多大臣都被查出贪污**欺男霸女的事情后,都被苏长燕摘了脑袋,比起那些年轻的臣子,更是那些白发苍苍身份尊贵的老臣,让他们起那么早来上朝真是难为他们了。
少年躺在屋顶上,看着潮水般的晨曦在天际线出璀璨而出,那来自云海之上的绚烂场景让自己有些陶醉入迷了。
他感受着大红城里充沛自然的天地气息,如老僧入定般盘腿养气。
在这个期间,他听见大红城那座巨大晨钟反复响起的声音,巨大的钟声在自己耳边回荡不绝。
他愈发感觉自己额头的猩红印记里有一股气机悠转回荡,对于这份从三截尸身上得来的机缘,楚瞬召也不知道如何将其转化为自己需要的力量。
但此时目睹晨曦拂晓时,不知为何额头上的印记气机流转会变得如此迅速,尤其当他的眼睛遍布晨光之后,楚瞬召周身更是气机暴涨。
这道印记就像是贪婪地吸取晨光中的热量般,不受楚瞬召控制,在额头处慢慢旋转了起来。
凡人艰辛修长生,仙人一朝悟天灵。
额头骤放金光,如结金丹。
楚瞬召顿时欣喜无比,心想总算能将这这一缕藏在自己额头的仙人之气给炼入体内了。
楚瞬召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继续凝视着东边晨曦,自己已经可以将王息和剑息相互使用融会贯通了,若是能得一缕仙人机缘,说不定能成为日后救自己一命的护身符。
可直到金光慢慢退散下去,楚瞬召露出不解神色,轻轻抿着嘴唇喃喃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若想练就仙气原来根本不在于天时地利,甚至和自然气机数量无关,而在于心境。“
所谓证道成仙不过是以凡人之身破天地樊笼,对于心境而言,**何尝不是一个樊笼,如果能突破**对心境的限制,自然也能如仙人般以气证道而结金丹。
难怪那三截尸的身体自己怎么打也打不穿,原来对**的锤炼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这份力量被他修炼了那么多年,也就凝出这一星半点的仙气,想要结出所谓的金丹还远得很呢、
楚瞬召不免有些泄气,转过头只看见关长夜就也坐在一边,如邻家大叔般露出温暖笑容,看着自己额头的印记平静道:“你和三截尸一战后,用王息夺了他这些年来的修为,我这些天特地去翻了一下宋家的老窝,从宋庆林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修习归生天的人练到大成境界的话,体内都会出现一缕仙气,这股仙气若是将其完全炼成气机的话不仅能够洗髓伐骨,清通淤穴,甚至有机会重新塑造根基,对你以后的身体都会有极大的裨益,你小子这次来西临可吃了个大饱,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
楚瞬召笑道:“师傅你当时又是腰斩仙人又是剑劈天门,就算是让我再练个十年八年也没法子像您那么厉害,我借着身怀王息的机缘也算是走了一条捷径,可我不知道炼化了这一缕仙气会不会对我体内的王息有什么影响,不过既然得到了,多多少少肯定是有点好处,现在也不着急去炼化它,贪多嚼不烂啊。”
关长夜丝毫不惊讶,面无表情道:“你倒是想得开,有老夫当年那股子有水喝水有山过山的耐心,难怪女帝陛下那么喜欢你。我昨晚还寻思着找她说点事顺便一起吃个宵夜,可那寝宫大门可是关得死死的,老夫都不敢随便闯进去了,心想你们两个一番快活下来若是早上她再不现身,不如当一回好人给你们送早饭如何?”
楚瞬召这下可笑不出来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四百零三章 双剑流
楚瞬召笑得有些羞赧尴尬,两人间倒有晚辈和长辈相处时的味道。
关长夜现在虽说一袭青衫倒像个风流倜傥的中年大叔,从两人初次见面时断手断脚的悲惨伶仃样,到后来在千百飞剑斩杀剑蝗的气势如虹,愈发觉得他隐忍极深,尤其现在的样子更是和蔼可亲。
可西临剑神年轻的时候仗剑走天涯怎么也是个英俊非凡气质不群的青衫剑客?否则也不会把大庆的长公主庆安龙仙给拿下了,那可是大庆王朝的长公主啊,若是没有几手屠龙剑的话,就是水缸那么大的胆子也不敢骑在一头母龙身上啊。
不过那红衣青衫携手仗剑走江湖的画面,应该会让许多年轻人心生向往吧。
楚瞬赵觉得那才是江湖该有的画面,有剑有酒有美人,江湖有这些便足够了。
最后庆安龙仙因为家族的缘故离开了他,否则之后也不会有那场惊心动魄的落阳城下斩龙将的故事流传江湖中,也就是在那场战斗后,西临剑神的名声连同西临王朝的沦陷,慢慢消失在众人脑海里,实在是可惜。
楚瞬召小心翼翼问出那个问题:“师傅,若生死论战的话,你和庆安龙仙谁比较厉害。”
关长夜翻了个白眼道:“差不多,若是她一开始便用出全力的话,以我当年的实力说不定比不过她,她一开始却给我放了水。霸道之剑随着剑罡叠压的一路攀升而上,让我从一开始的不敌赵曦直到后面能和她平分秋色,都是靠着时间做推动力。赵氏皇族里的血脉之力很能吓唬门外汉,他们拥有一种名为“龙化”的能力,当年许多江湖剑客都见过赵曦红衣飘飘走江湖的画面,可没有多少人见过她遍体龙鳞,持剑怒目的样子。当时她简直就是一头暴虐的母龙!每一道剑气都带着龙息结结实实打在了我的身上,在此之前我没有一剑时可以碰到她的身子,若不是最后被我一剑将她胸膛上那颗骊珠斩碎,将她的“龙化”状态彻底打破,这才赢了赵曦一手。如果你们胤国日后真的想南下,必然会遇到赵氏皇族的人做你们对手,其中的厉害你自己去体会吧。“
楚瞬召揉了揉脸庞,笑嘻嘻道:“我和龙无獒打的时候也没觉得他有多厉害,还不是被我用一剑红龙打了过去,师傅你是没有看见他当时的样子,可狼狈了。”
关长夜满脸笑意道:“当年我杀了龙无獒的师傅龙归真,还有两个记不住名号的龙将,被龙无獒那王八蛋趁机偷袭才斩断了我的脚筋,若不是这样的话老子当年把他们全部宰了,一个不留!”
楚瞬召一脸震惊,八卦的心又出现了,恨不得将当年那场城下之战刨根问底地追问一遍。
关长夜感慨道:“以后能不能把这头中原巨龙从天下王朝的顶端拉下去,就看你们胤国了,说不定我还会出手帮你们几次,以西临剑神的名义。“
楚瞬召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但关长夜没有再多说下去,用力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笑了笑:“人间剑客三百万,能和我关长夜平分秋色的人,十指可数!若是你们胤国有机会打到落阳城下的时候,我关长夜或许也会来御剑来庆国,将过去那些恩怨情仇全部斩断,让天下永远记住关长夜这个人!”
“包括他的剑!”
在楚瞬召仰慕的目光中,关长夜迎接晨曦般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朗声大笑。
这道笑声异常明朗辽阔,少年看着他的侧脸,顿时有些痴了。
在汉子爽朗潇洒的笑声中,这袭青衫御剑飘入飞向城头,飘然轻吟,“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城墙之上,万剑耸立。
一袭青衫,千古风流。
……
……
接下来这几天的日子,大红城里的百姓都能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和一个青衫剑客在城墙上起舞练剑,剑气翻滚在城墙上留下极长的剑痕和沟裂。
楚瞬召这趟西临之旅,算是将整个西临王朝弄得是疾风骤雨。
他带来的那些士子们很快便入仕西临朝廷,在宋庆林这位“二皇帝”倒台之后,西临有将近两万人陆续逃回了胤国,随便又被边关军赶回西临去。
西临朝廷现在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许多年轻臣子陆续坐镇重要官职,后来得宜最多的还是那个敢于公开弹劾无数大臣的侍御史大人,现在是一飞冲天来到了国子监左祭酒的位置,
如今可谓是西临朝廷最为炙手可热的存在了,接下来肯定是要在朝廷上大刀阔斧去进行改革的,的日后说不定真的有机会做到首辅的位置。
楚瞬召没有再去插手西临朝廷的事情,只是看着关长夜那千百剑气中寻找可临摹贯通的剑招,与自己现在的剑式融会贯通,方能证道。
关长夜看着楚瞬召起舞飞剑的架势,偶尔会弹剑高歌,轻轻唱着一首跑了调子的远行歌。
楚瞬召听歌起剑,剑气升腾,现在的他已经颇有一代剑客的风范了。
直到关长夜说要传授自己他毕生以来最强的剑术,这才将楚瞬召惊讶得无比复加。
西临剑神抽出两柄重剑,一柄湮神,一柄鬼烈。
两剑重量超过四十斤,各有千秋。
鬼烈锋钝,劈杀犹如重锤落地。
湮神锋锐,削铁如泥可斩仙人。
苍青剑气过城墙,卷起无数尘埃,仿佛城墙上一切的空气光影都被两柄剑所吸引,一时间剑气磅礴。
关长夜一剑霸道碎石壁,鬼烈落在城墙上时地面裂开数百道惊人剑痕,整面城墙被关长夜的剑气弄得摇摇欲坠,除了赞叹一句霸道之外楚瞬召无话可说。
逼人的剑气扑到了楚瞬召脸上,让他一时间呆呆地看着汉子在城墙上一人双剑斩虚空,剑气渐欲迷人眼。
一左一右,双手持剑。
双手持剑之术,世人皆知关长夜是一剑湮神,一剑鬼烈纵横天下。
但在剑道界懂得并能使用双剑的剑客并不多,甚至流传下来的双剑剑法也十分稀少,让许多人对双手剑的意义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认为这种剑术根本不适合大多数人去练习。
然而就从客观而言,单手持剑斩击带来的力量绝对比双手持剑挥斩的分量要强,而且双剑作战极为很容易顾此失彼,一旦出现疏忽的话,就是致命的死亡了,于是双手剑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被当成了诡异邪剑,非剑术正途。
直到关长夜的横空出世将这种世人对双手剑的怀疑全部抹灭,这才开始慢慢有人接受这种剑道,但想要练好的话依旧是十分困难。
但此时异端剑术爆发出超越正道之剑的力量,谁强谁弱高下立判。
剑影乱人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关长夜用双剑制造出来的剑气风暴骤然消失,楚瞬召笑容灿烂刚想给师傅鼓掌,可关长夜冷不丁地从城墙上扫了两把剑丢过来。
楚瞬召下意识将龙雀剑收回剑鞘,接住这两把泛着青光的长剑。
“剑术发明出来的唯一意义,便是在双方的信念立场都无法达成一致的时候,用来说服对方的最后一种办法。”
“现在试着用着两把剑来说服老夫吧。”
楚瞬召握紧关长夜丢来的双剑,入手瞬间长剑在他手中鸣颤不止。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关长夜面前束手无策的小孩子,摆出幼狮搏击的姿态,率先对关夜发动的攻击!
关长夜轻轻嗤笑一声,说先让你小子见识一下双手剑术所能做到的程度。
但幼狮毕竟是幼狮,如何能和这位曾经处于剑道巅峰的王者相比,在威风凛凛的雄狮看来,任何扑杀都和玩笑无疑。
即便在如此巨大的实力差下,楚瞬召仍像是一团翻滚的白雪来到关长夜面前,一剑劈下!
关长夜双膝下压以老农抡大锄的架势,双手重剑复而旋转,最终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巨大剑圈,再也看不着手中双剑影子。
楚瞬召根本没打算收剑,任由关长夜转动剑圈,眼见那剑圈如同一尾围湖巨蟒般在他身边缭绕盘旋,身处剑圈之中的关长夜还提醒了一下楚瞬召他要出剑了。
楚瞬召根本就不打算收剑,用同样的力道姿势对关长夜斩出一剑复一剑,两剑不够就三剑,四五六剑……但楚瞬召每次落剑在关长夜剑罡上时,手中的两把剑便同强震一次,火星四溅!
楚瞬召继续劈杀新的火星又溅射出来了,最后火星浓密如铁树银花后,那早已在剑身上按耐不住的剑气顷刻间对着关长夜的面门直射而去!
他在蜀越远征的时候,曾经在一位老兵手中偷师学来这招刀滚雷,刀术被他当成剑术来使用,所谓的精髓也就是以同样的动作和角度连续挥斩,逼得对手和自己对招对气,看看谁的体内的气机枯竭时便是落败之人,而且出剑的频率越快气势越强威力越大。
对于楚瞬召这样身怀王息之人而言,连续出剑对他而言对身体并未压迫感,反而会让他产生一种酣畅淋漓的战意,直到逼得断对方的武器为止决不罢休。
楚瞬召当时还觉得着刀滚雷没啥剑术意味,就是一味蛮横追杀单调重复,但将这招带到战场上使用时,什么一剑红龙瞬击都不如这刀滚雷杀人酣畅痛快,倒也琢磨出些大道极简的意味。
无论是用刀用剑不就是为了杀人嘛,意味什么的不过是锦上添花,剑术形式还是得服从于功能的。
然而现在,楚瞬召已经出了将近五百剑了,城墙之上一时间剑光如白潮。
关长夜的剑罡却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楚瞬召每次持剑硬抗这道苍青剑气,不得不被关长夜剑势中蕴含的霸道逼后几十。
在尘土飞扬间,鞋底已经被磨平几乎都能感到地面的灼热,关长也更是欺身前杀得理不饶人,一剑又一剑地劈杀在楚瞬召面前。
汉子手中的剑气更为浓郁如龙出水,楚瞬召被他一路逼退,根本来不及转换气机。
一剑既出,驷马难追!
楚瞬召挨了他一剑,这下子被他逼到百步之外,狼狈至极。
关长夜眯着眼望着那单膝下跪的少年,笑问道:“有点意思,老夫还以为要从头到尾手把手教你双手剑,看来你自己也摸清楚一些双手剑的门路,是关雎教你的还是你怎么学来的?”
楚瞬召压下翻滚如潮的气机,顿时觉得肺腑难受,手中的两把剑更是被关长夜打出了崩口,艰难道:“从一个蜀越老兵身上偷师学来的,被我用瞬击偷袭杀死了他。”
关长夜更是哈哈一笑,手中剑罡再起剑势凶猛,这样的出剑根本无法避其锋芒。
楚瞬召只能抬起那两把由青变红的长剑,再度冲杀而去和关长夜硬碰硬,好在关长夜似乎故意放水,每次出剑力道并不凶狠,比起那震碎城墙的一剑更是如纸糊老虎,或许是想看看楚瞬召到底可以出多少剑,
楚瞬召眼神锐利,带着双手长剑在空中翻身旋转,打算用在在蒙羽传授给他的铁骑逆身杀来对抗关长夜这一剑,尽量用关长夜没有传授给自己的剑道来对付他。
不过关长夜西临剑术的名声岂是白来的,一道足以削平山林的剑气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扑杀而来。
楚瞬召像是那沧海露礁遇上惊天巨浪般,转瞬间,楚瞬召手中双剑脱手而出,整个人极为狼狈地倒飞出去,然后关长夜就来了,脸上还带着狗日的笑容直线一掠而来,双手剑气犹如通臂双蛇般在他的气机牵引下肆意驾驭。
这位老人当年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原来在他的剑气领域之内,世间万物皆可为剑,单手双手又如何?
关长夜在最后将重剑锋芒收起,像是拍打蒜瓣的厨师般将楚瞬召一剑拍了下去。
楚瞬召再度尝到了那种被攻城锤击中心脏的感觉,仿佛一瞬间魂灵都消散离开般。
少年重重落在地上,一时间尘土飞扬。
他张开手臂平躺在地,青衫老人的身形将晨光遮挡住了。
这下从头到脚都被汗水打湿了,气喘吁吁地看着关长夜。
西临剑神语气调笑道:“死了没?要不喊女帝陛下来看看你这狼狈样,连剑都飞出去了,还怎么保护你身后的女人啊。”
楚瞬召被关长夜这一激,顿时打肿脸充胖子嚷嚷道:“还死不了,再来。”
关长夜看出楚瞬召心中所想,一笑置之,提了提手中的剑,再度冲了过去上去。
“等一等……本殿下还没有准备好……啊啊啊啊!!!!”
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在城墙上响彻云霄,各色剑气却不曾停歇下来。
直到响午的时候,早上刚刚换了一身崭新衣衫的楚瞬召现在却衣衫破烂地跟着关长夜身后,屁都不敢放一个。
关长夜则则悠哉游哉负手行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楚瞬召看着离皇宫还有一段路要走,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苦笑问道:“师傅不是说传授我毕生最强的剑术吗?怎么都是我在挨打您在出剑,想跑都跑不了。”
关长夜扯了扯嘴角道:“老夫已经在教了,当初教你一剑红龙的时候你小子也是不知道,若是老夫的剑术那么容易就被你学会的话,满大街的人都被称为西临剑神了。”
楚瞬召嘀咕了几声,说道:“莫不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吧?”
关长夜站住了脚步,往他脑袋弹了一下,嘿嘿笑道:“无论你相信不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双剑流的问题不在使剑技巧数之多寡,而在于这些出剑是否合乎剑理,只要是有效而适切的剑法皆是合于剑理,而双剑流的技巧已经在这样解释下是存在的,即便你现在感受不出来也是没有违背剑理存在的,你这段日子得慢慢熬下去才能感受出来其中的意味。你小子别露出这样跟死了爹一样的表情,等你什么时候可以斩断老夫的剑罡,这西临剑神的名号老夫也就让给你了。”
楚瞬召慢慢回味,苦声道:“按照师傅的意思,那我还得被您挨打咯?”
关长夜诡秘一笑道:“别叽叽歪歪的,看见你露出那么多的破绽,没将你这个亡国仇人的孩子一剑杀了,忍得真他娘辛苦!”
楚瞬召后背一凉,立刻谄媚笑道:“打是亲骂是爱,能让西临剑神高抬贵手鞭挞我,三生三世都得不来的福气。”
关长夜神情古怪,没有再讽刺着长得人模狗样的胤国世子,哼着一首不知名的乡间小调,觉得自己还身处江湖之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楚瞬召早上被西临剑神欺负,晚上在被窝里欺负西临女帝,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有这样一个盛世美人陪在身边,楚瞬召夜夜**好不快活,反正白天就跟着关长夜练剑,晚上就在温柔乡里乐不思乡。
这段时间里,楚瞬召将那卷栎阳公主给他的地图琢磨透后,大致得出了大秦皇陵的位置所在,就起了动身离开的念头。
他现在带在大红城里也没什么事情做了,而且关长夜的剑招能学的也学了,剩下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剑意只能靠时间来消化了,师徒之情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他便选择在一个黎明前骑马悄然离开大红城,身后的温婉女子搂着他的腰,满脸不舍之情。
楚瞬召往她的精致鼻尖弹了一下,温柔道:“就送到这里吧,你自己回去小心点,别骑太快。”
苏长燕将脸轻轻贴在心上人的后背上,喃喃道:“再送多一会,我不想那么快和殿下分开。”
楚瞬召拗不过她,带着她又骑了五里地,她还是没有松手的念头。
楚瞬召无奈下马道:“好啦好啦,别送了,我去去就回,否则一早让人看见你这女帝消失在大红城里,弄得人心惶惶就不好了。”
苏长燕柔声道:“殿下不要这匹马吗?我自己走回去也可以。”
楚瞬召摇头道:“其实大秦皇陵离大红城并不是很远,我走路去就可以了,之后我就直接回去胤国了,你自己在西临保重好自己,有谁欺负你了一定要写信告诉我,本殿下御剑来帮你收拾他!”
苏长燕轻声哽咽道:“我很舍不得殿下的……殿下也要照顾好自己,无论今后如何西临胤国百姓如何,我只听殿下的话。”
楚瞬召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苏长燕则是带着哭腔搂着他的脖子,直接亲了上去,直到他帮自己擦干眼泪才肯松手。
“我走啦,早起早睡,多喝热水。”
最后,楚瞬召对着那锦衣玉袖的年轻女子挥了挥手,转身离去,慢慢消失在地平线上。
苏长燕一直骑在马背上看了很久,直到日出东升也没有离去,目光仿佛直到桑海沧田。
恰如那望夫石。
第四百零四章 晦树
一路南去,楚瞬召踩剑而立在黄沙之地上缓慢前行着,手中细细翻看着那副所谓的秦始皇陵的地图。
他才知道原来当年那场城下之战后,大秦公主背着大秦始皇的尸体一直往南行走,将他的尸体亲自葬在大秦皇陵中,亲手封死了任何可以通往这片地宫的通道,只留下一个入口供她离开这片地宫。
楚瞬召看着地图心想那可是大秦皇陵啊,传说这个陵墓的面积比当今天下最大的落阳城还要大上一倍,从他登基为帝那天便开始建造这个陵墓,大秦王朝无数的秘宝都藏在其中,而且当年西楚霸王固执地认为秦皇陵就在阿房宫下,在他杀了大秦始皇后无法找到陵墓的入口,于是便将阿房宫付之一炬,直到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只得到一片焦黑的废墟。
西临历代的君王似乎都没有寻找大秦皇墓的念头,或者说他们对这座在西临土地下的巨大陵墓怀有敬畏之心。
他们相信陵墓中的大秦亡魂会庇佑他们西临王朝的百姓,毕竟他们的国家就是建立在曾经大秦的国度之上,可如今还没有任何人真正进入过大秦皇陵中,一个都没有……
楚瞬召来到地图所指的这片土地上,这片被称为宝莲州的土地,却看见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他站在大秦公主所指示他来的这片地方,才知道所谓的大秦皇陵居然就在一片方圆不过五六里的小闹市中,可放眼看去却是一摊接一摊的小贩蹲在地上卖蔬菜瓜果,都是一些居住在附近的居民,甚至还有许多江湖人士在叫卖武林秘籍。
难怪那么多年都没有将皇陵找出来,试问哪家的盗墓贼会在闹市里刨坟墓啊?楚瞬召郁闷地想着。
楚瞬召看着那些叠成书山般的武林秘籍,书上的封面大多是和西临剑神的剑术有关,让他这位亲手被西临剑神调教过的徒弟看着封面上的名字是时,感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什么《西临剑神十大杀招》《三十天速练一剑红龙》要是那些没见过大场面的二流子剑客,准能被上面的招式唬得一愣一愣的。
楚瞬召也不去理会,买了两个当地特产的甜瓜便吃边走,心里不知道骂了那个剑灵多少次,哪有这样忽悠人的?
就在这时,有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忽然走了过来搂着楚瞬召的肩膀,将一卷泛黄的秘籍塞到他的书箱中。
楚瞬召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他的唾沫喷了一脸:“这位少侠看你模样英俊骨骼惊奇,要不要来一本西临剑神亲笔撰写的剑术秘籍,只要将这本秘籍背个滚瓜烂熟,我保证你的剑术起码有剑神大人那么厉害,看你我两人如此有缘,这本《六道神剑》便送给你了,这可是比真金白银还要真的剑谱,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只要再买一本《八荒剑诀》我就送多你一本《天龙剑谱》花八两银子的钱买三本秘籍,怎么样?是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来得就是那么直接!”
楚瞬召吐出一粒瓜子,看着大汉将三本剑谱塞到自己怀里,满脸堆笑地看着自己。
楚瞬召对这些所谓的剑谱也是觉得尽不可信,天下剑道驳杂繁多,大部分的下乘剑术只能苦练,有少部分的上乘剑术则需要意会。
西临剑神传授给自己的剑招大多只能意会,那他的话来说便是剑意通神方能剑道朝天,重在心境上的培练。
一份从剑道宗师手中的剑招被人编撰成的剑谱,上面的剑招那也是形似五分神似半分,可即便真的被你将剑招倒背如流般从头到尾耍一边,剑招的威力比起前者也是不堪入目。
所谓聚气养剑便是这个道理,观千剑悟剑招便是灵犀贯通间,剑招偶得成。
若要成为像西临剑神这样的宗师级剑客,根骨机缘心智勤勉缺一不可,至于这些写着西临剑神名号的剑谱,看着图个乐子也就算了。
一只手伸过来自己怀里将那三本剑谱全部夺了过去,当着自己的面丢在地上踩了两脚,在楚瞬召的目瞪口呆中,还不忘往上面吐一口黄痰。
斗笠汉子叉腰傲然道:“小公子千万别信这王八蛋,这家伙在这里不知坑蒙拐骗了多少过路剑客,这剑谱上写的的东西全部都是狗屁不通,老子连用来擦屁股都不愿意!”
那矮汉子指着那摊贩的鼻子张口骂道:“好你个陈三强敢抢老子的生意!老子带上婆娘今晚就去你家门口骂街去!”
那个体格远比他魁梧的汉子吐出一颗枣核,**着上身露出壮硕的肌肉,似笑非笑道:“带上你婆娘对吧?被到时候别被老子将你揍回去,将你家婆娘按在地上好好盘她一顿,看你上哪哭去?”
那矮汉子顿时吃瘪,弯腰将地上的剑谱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撇嘴转身离开。
大汉从头到脚打量了楚瞬召一遍,指着摊子前的剑谱笑道:“这些剑谱都是假的,不过上面写了不少有趣的荤段子和江湖故事,公子要是不嫌弃可以买两本看看打发时间,说不定也能学到一招半招的。”
楚瞬召蹲下掀开那件脏兮兮的棉布,翻看那些剑谱,笑着问道:“这些剑谱怎么买?”
汉子蹲在他面前实诚道:“哎,反正都是假的,公子看着给就是了。公子给多了,我心里头开心!给少了,也不怨公子什么,混口饭吃罢了。”
楚瞬召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笑道:“你要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话,别说怨我了,就是拿刀砍我也不觉得奇怪。”
汉子看着那串铜钱眼都直了,也不顾楚瞬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眼睛笑成月牙般。
汉子小心翼翼接过那串铜钱接过放入怀里,亲手选好几本干净的秘籍,毕恭毕敬递到楚瞬召面前。
楚瞬召一边看着剑谱一边在路上走着,心情顿时有些低落了,还以为一天之内就能去到大秦皇陵,将那个大秦公主带进去也好摆脱这个附身在太阿剑上的千年亡魂。
不料这片千年之前的盆地现在居然变成一个小镇,莫非秦皇陵就在自己脚下,可放眼看去都是车水马龙,自己总不能拿个铲子从这里一路挖到进去吧?
楚瞬召在那些摊位前慢慢走着,也没有遇到什么所谓的武林高手,反而不知不觉
走到一处酒肆前。
酒肆面前摆放了三四张桌子,上面都坐了不少客人,生意也算过得去,闻着空气中那股清爽的酒香肚子里的酒虫被酒香勾了上来。
他走了过去问老板酒水的价钱,酒肆老板熟络地给楚瞬召端了小半碗杏花酒喝,说是他们这里最有特色的酒了。
话虽那么说,但特色肯定是谈不上,这些一大坛一大坛堆在角落里的酒缸,怎么也谈不上特色两字吧?估计这些酒也是论斤去卖的。
楚瞬召也不去介意什么了,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说来半斤杏花酒就够了,用碗装着喝。
老板接过楚瞬召递来的铜钱,愈发殷勤道:“好咧,翠花!给这位公子满上一碗杏花酒!”
楚瞬召等了一小会,端着那碗黄酒在闹市里走着,感受着酒液在舌尖漫过的滋味,看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画面,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接近这个所谓的市井江湖。
饮酒过程中,楚瞬召见到许多宝莲州的百姓唱着和胤国笙歌截然不同的高声郎腔,他们捧着楚瞬召叫不出名字的乐器在路边吹奏着。
楚瞬召听着那高号得让人心肝颤动的歌声,里面有国仇家恨,有妻儿送行,有嫁人红歌,有老人哭儿,仿佛将西临这十年来受到的苦难都编入歌词中。
楚瞬召听着这远远上不得台面的扯嗓高腔,孤身一人仗剑端酒前行,如何不如何寂寥呢?
最后他听见了一阵哭声,楚瞬召看见那颗枝繁叶茂的槐树下的裹尸草席,有一年轻女子跪在草席旁低声哭泣。
这种卖身葬人的场面楚瞬召在临安城里也见过不少,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人命贱如草,岁岁有枯荣,没有太多人会选择去做这样一件善事,也不需要那年轻女子如何去哭诉凄苦身世,试问哪个在路边经过的人会吃饱了撑去做花钱葬死人这样的无聊事,倒不如花些银子去青楼里喝个花酒来得痛块。
不知是否槐树衬托得那身穿破鞋烂衣的姑娘有些柳条依依,一伙骑着高马也分不清是马贼还是悍匪的汉子在草席前指指点点的。
这五六个人皆穿红漆皮甲,皆是剃发秃顶结发成辫的大汉,为首那人身穿一件远比其他人昂贵得多的鱼鳞锻甲,聚在槐树下眼神带着许阴冷戾气说话,明显在算计盘衡着什么。
反正宝莲州这一带虽说靠近大红城,但要是真死了人也没谁管得着,眼看着少女还有几分姿色,倒不如将她抢回去玩几天,也省了一笔去青楼的银子了。
为首汉子在手下耳边说了些什么,便缓缓策马后退,手下从马囊里缓缓拿出一串链刀,用力甩了出去勾在草席包裹的尸体上,将那卖身葬夫的女子吓得大惊失色。
她趴在她父亲的尸体上大声哭泣,但更多的链刀甩了出去钉在尸体上,链刀锋利无比,用力一扯便将尸体分成两半,其中一人翻身下马将用力抓住那纤细女子的脖子,用力将她按倒在地,故意让她看着那草席露出的尸体容貌。
少女几乎当场晕厥过去,他们用那恶劣下流的手段逼得她尖叫不止。
直到她脸色发白抱着父亲的尸体蜷缩在地上,为首汉子终于翻身下马,慢慢蹲在她面前扯住她那漫头青丝,仔细打量她的脸蛋,露出满意的笑容。
有人蹲在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们回去,说她父亲已经被他们分尸了,随便抛尸野外也就算了。
她哭着说不走,为首汉子给了她一巴掌,问她走不走,她还是哭着说不走。然后他们就去踩那具尸体。
她哭得愈发撕心裂肺护着父亲的残尸,然后被恼羞成怒的悍匪们抬脚踢在她身。
一个年轻女子能经得住多少下踢打,许多人从槐树下冷漠地经过,围观的路人也是越来越多,也没谁敢站出来制止这些悍匪,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没鼓掌了。
比残暴更可怕的是那些假装看不见的人。
就在女子几近绝望的时候,温热的鲜血忽然溅了她一身,那踢打她的五个悍匪一瞬间死在了自己面前,脖子处有一道细细的伤痕,鲜血就是这样洒出来的。
汉子们直直倒在自己脚下,说死就死了。
那蹲在她身边的鱼鳞甲汉子躲过了一劫,看着自己的弟兄无缘无故死在自己面前,连出手的敌人都不知道是谁,死法何等诡谲,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犯嘀咕。
直到他看见那白衣握剑的年轻公子慢慢走来,身上的袍子像是无风自动般荡漾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面出来似的。
楚瞬召嘴里喃喃道:“每次出来都会遇上这些破事,是坏人太多了,还是好人太难做了?”
汉子看见那年轻公子手中的长剑上剑气缭绕,心知不妙,笑容牵强道:“少侠不要杀我,我可以给少侠很多银子,少侠想要什么我都给!”
他边说便摸向腰间的链刀,却惊奇地发现链刀不见。
这一刻,根本不需要楚瞬召出手,链刀从天而降刺穿了他的脑袋!
那被他羞辱后的年轻女子双目赤红,放声咆哮,狠狠将链刀插入他头顶上,那股子狠劲将楚瞬召也吓了一跳。
围观的人群四处逃走,刚才还人潮涌动的场面,瞬间跑得一干二净,众人恨不得再多出两条腿来。
楚瞬召半闭着眼睛看着她用力掰开他的脑壳,像是掰开椰子壳般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样的死法何其凄惨。
鲜血再度迎面来,直到那汉子重重倒地,她还不忘松开手中的链刀。
她浑身鲜血跪在地上,痴呆般看着眼前的一幕,对此有些无动于衷。
她善良,但不是懦弱之人。
她可以放下尊严卖身葬父,但决不能有人羞辱她父亲的尸体而不付出代价的。
这一刻,楚瞬召既不敢靠近又不敢远离,只是看着那劫后余生的少女哭着站起来,将她父亲的尸块慢慢拾起放在草席上。
楚瞬
召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看着她手臂处被踢得血肉模糊,仅仅看着就觉得有些疼。
楚瞬召听着她压抑着哭声跪在父亲尸体前,轻轻喊着“爹……爹……爹”一遍又一遍,生怕那死人听不见一样,她不知道喊了听不听得见,要是不喊的话肯定听不见的。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即便逃过了这些马贼的骚扰,之后更多的危险她又如何去面对呢?
楚瞬召从青竹书箱里拿出一瓶软膏,蹲在她面前拧开盖子轻轻倒在她血肉模糊的手臂上。
那一刻薄衣女子只觉得灼热入骨下意识叫出声来,但之后又感觉清凉入潮,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楚瞬召将这瓶苏长燕亲手给他装入书箱说不出名号的名贵膏药,轻轻放在女子身边轻声道:“这瓶膏药你早晚涂抹一遍,手臂上的伤口不出两天就会痊愈了,我走了,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
她微微抬起头,仍旧是低声说道:“公子可否帮我埋葬家父,小女下辈子都愿意跟在公子身边当丫鬟,公子不弃我便不离。”
楚瞬召摇了摇头,明显是不想带着她这样一个麻烦。
她有些心如死灰地看着楚瞬召,咬紧下唇看着他的眼睛,女子脸上虽说脏兮兮的,可那双眼睛真是清澈见底啊。
楚瞬召最怕就是这种干干净净的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就像可以将自己的心底看穿一样。
他早就知道何为情剑伤人,就怕到时候两人相处出感觉了,就是想丢她也丢不掉了。
他反手血振挥去剑上的血,收剑回鞘转身就走。
谁知道她忽然扑了过来搂着他的腿,撕心裂肺哭道:“我是不是废人累赘,我是西临盗字恒槐的女儿,我们家族都是靠着盗墓为生,父亲最擅长觅龙察砂,只要公子愿意帮我埋葬家父后,只要公子不嫌弃我,我可以带公子去找那传说中的大秦皇陵,之后便是给公子做牛做马也没有任何怨言,可否?“
“恒槐……你说你的父亲是恒槐?你还知道秦皇陵的下落?”
楚瞬召一听大秦皇陵立马来劲了,没想到这草席包着的烂尸便是那个苏长燕口中的盗墓之王恒温,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她眼见楚瞬召对皇陵有兴趣,想必也是冲着皇陵来的,眼中更是泛起一丝果敢,咬着嘴唇缓缓道:“倘若公子对秦皇陵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助公子去找到大秦皇陵,地宫里面的秘宝何其千万,能助公子成就大业,而我只需要一样东西,如何?”
楚瞬召打量着她反复啧啧,这下子真的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要是这女孩可以帮自己进入秦皇陵的话,也不算来此走一遭了。
薄衣女子见他那模棱两可的样子,伸手整理那一缕凌乱青丝,继续说道:“我和我父亲在这片地方兜兜转转快两年,便是希望可以找到那传说中的秦皇陵,父亲在经过多年的寻觅龙砂后,终于找到了秦皇陵的具体位置,去年我们险些就有机会踏入秦皇陵中,可惜时间刚好错过,便只能在此地停留再等一年,每年的五月初十到十三期间才有机会进入秦皇陵,错过的话,就只能等下一年了?小女愿带公子进入大秦皇陵,相信以公子的身手一定可以进入其中又不会陷入险境。”
楚瞬召疑惑道:“为何要等下一年?这里面有什么玄机所在吗?那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女子面对着他自嘲笑道:“西临盗家恒氏和张氏在盗墓界都是大名鼎鼎的盗墓世家,父亲穷其一生也想进入秦皇陵一探究竟,却被张家小人陷害夺去毕生撰写的盗籍,并将我父亲打成重伤,小女孤苦无依也不奢望如何去报仇,只要公子能和我一起打开大秦皇陵,那么我们恒家便在盗墓界独占一甲,这也是我父亲的遗言。”
楚瞬召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道:“错过就要等下一年啊,那我得赶快动手去找秦皇陵了,可不能让你们这些盗墓贼污了大秦皇陵这片千年古地,再见,后会有期。”
还没等楚瞬召抬脚离开,她像是收到了极大的侮辱般对着楚瞬赵拳打脚踢,哭扯着嗓子道:“你……我还以为你是好人,没想到你和张家那些混蛋一样!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楚瞬召看着她那搭在自己身上不痛不痒的拳势,轻轻一弹便将她击落再五步之外。
她捂着肿痛的额头顿时有些懵了,楚瞬召笑着说道:“我可以帮你埋了你父亲,然后你和我一起去找大秦皇陵,里面的东西我说不许碰的你一件都不许拿,懂了吗?”
她顿时眼神焕发光彩看看白衣少年,将那卷草席包裹着的尸体艰难搬到独轮车上,语气温顺道:“我懂了,接下来都听公子的话。”
楚瞬召出钱给她父亲买了最好的楠木棺材,然后用刀滚雷给她弄出一个大坑来,就当她父亲的墓坑了。
楚瞬召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她的父亲放入棺材中,艰难地将棺材抬进土坑里,期间询问了一些关于秦皇陵的事情。
她一边掏出小刀给父亲削制墓碑,一边回答楚瞬召的问题,没有丝毫作假。
楚瞬召看着那个慢慢隆起的小土包怔怔出神,面前插了一个简答粗糙的木制墓碑,上面有刻着“恒槐之墓”四个大字,听着她跪在地上碎碎念“菩萨保佑……”之类的话,他心想盗人坟墓必遭天谴,有哪个神佛会庇佑盗墓贼这样的人,但他还是没有跟她说这个。
她跪在泥地上,对着父亲的墓,重重磕了三个头。
“你叫什么名字?”
“恒柔。”
“嗯……比我的名字顺口多了。”
“那公子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你叫我楚公子就行了。”
她看着墓碑上父亲的名字,忽然说道:“楚公子,要是以后这里长出一颗槐树该多好啊?”
楚瞬召扯了扯嘴角道:“晦气。”
她孤零零地站在墓碑前,噙着泪水,笑问道:“晦气吗?”
无人应答。
第四百零五章 皇陵大门
夕阳西下,恒柔将她父亲埋葬之后,两人便进入一座边境小镇。
大秦公主给自己的地图上面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而大秦皇陵的具体地点现在只有依靠恒柔了,
楚瞬召和她刚刚走进驿站没多久,就天地变色雷鸣大作的,一场暴雨即将来袭,所幸现在来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还被那个长得肥头大耳的老板坐地起价,说他们这里只剩下一间房间要价三十两银子。
楚瞬召刚要给钱,便被恒柔死死拉着袖子和老板唇枪舌剑了起来。
女子杀价的本事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硬生生杀到了十五两银子,这才拉着楚瞬召的袖子往楼上走去,这小心眼的老板看着他们二人大声阴声怪气喊道晚上做运动时别那么大声,他们这里隔音不好吵着别的可人睡觉就就不好了,气得恒柔又想下去和他理论一番。
楚瞬召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将她推进了房间,打算商量好如何进入大秦皇陵的事情。
他从恒柔的背囊里找到不少有意思的玩意,什么牛角驴蹄子之类的玩意,很多都是楚瞬召叫不出名号的东西,还有一壶像是鲜血一样的液体装在琉璃容器里。
楚瞬召对那个叫土耗子的东西很感兴趣,拿出来在手里反复比划着,带着这个莫名其妙下辈子就要给自己卖命的女子,住在了这个房间这里。
恒柔身上穿着楚瞬召携带的换洗衣衫,期间她没由来哭了几次,楚瞬召也不去理会她,回到房间后帮她涂了一次药膏。
她清洗了一下被黄沙磨砺了一天的脸庞,露出一张略显秀气的瓜子脸,看着楚瞬召有些好奇的问道:“楚公子为何要去大秦皇陵?莫非也是想找传说中的不死药吗?”
楚瞬召将头发解开打算也清洗一番,没有回答她,只是用眼神告诉她不要再刨根问底了。
恒柔就像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又问道:“公子应该不是西临这边的人吧?莫非公子是从胤国来的?”
楚瞬召依旧装作没听见,端来一盆水和一块玉胰子,熟络地将玉胰子抹在头发上低着头洗了起来。
这下子恒柔看楚瞬召的眼神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感觉这个年轻公子浑身都被谜团缭绕一样,眼神渐渐深情了起来。
楚瞬召弄干头发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是胤国人,你是西临人,然后呢?你想杀我是不是,还是怎么的?”
她摇了摇头,认真回答道:“我不想去理会那些国仇家恨的东西,尤其是对我的恩人。父亲告诉过我干我们这一行的,一报还一报,恩将仇报的人日后会不得好死的,我不介意公子是胤国还是西临的人,公子对我有恩,那我就一定会报答公子的。”
楚瞬召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见过的女子也算不少,不过看你这种一定是那种受了委屈也不吭声的小女子吧?否则父亲被仇家害死了也不去做些什么,而且跪在树边卖身葬父,幸好遇到了我。”
她咬着嘴唇道:“我又能去做些什么呢?宝莲州这附近都没人管的,很多人只能靠拳头吃饭,可我和我的父亲连剑都拿不稳。”
楚瞬召似笑非笑,说了句无厘头的话:“你能活到现在,还好你是女子,也可惜你是只是女子。”
她感觉楚瞬召现在心情似乎不错,便继续和他攀谈了起来:“楚公子一定来自胤国的豪门贵族吧,或者是很厉害的剑客,说话的语气都和普通男人不一样,公子杀人的手段也是忽如其来,让人捉摸不透。”
楚瞬召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叫和普通男人不一样,你这辈子见过很多男人吗?”
她故作天真无邪,刻意吹捧道:“大多数都是过客罢了,像公子这样的人就是死也会记得的,不过公子还算不上男人,倒像个男孩呢。”
楚瞬召笑骂道:“我怎么又是个孩子了?和我上过床的女人比你年纪大的多得是,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好好休息吧,明早就带我去秦皇陵,若是错过了你说的那个时间点,我就唯你是问!”
她低头自言自语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入不得公子的眼,本来就长得一般般。”
楚瞬召问道:“你到是和我说说你和你父亲到底想从秦皇陵得到什么?在这片地方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
她如实回答道:“父亲希望找到传说中的不死药,我只是跟着父亲的脚步去走的,公子你相信不死药真的存在吗?”
楚瞬召看着她的秋水长眸,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轻描淡写哦了一声,楚瞬召看着她的行囊有些苦恼道:“这些东西……明天都要带上吗?”
她语气依旧平静道:“公子你会游泳吗?”
楚瞬召点头道:“肯定会啊,剑术我称不上高手,但游泳可是一流的。”
“公子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剑术高手。”
“尽会拍马屁,我会不会游泳和陵墓有何关系?”
她神秘一笑道:“明天公子就知道了,早点休息吧。 ”
说完她便
爬上床用被子裹着自己,楚瞬召也是被她弄得够呛,既然这些东西用不着的话,居然还让自己还帮她背了一路。
不过传说中的秦皇陵若是用普通的盗墓工具也能进去的话,那早就被各国盗墓贼将里面的东西偷得连渣都不剩了,事已至此还是好好休息吧。
“可是你睡了床,我睡哪里啊?”
这对看似一辈子都不会相遇的男女,却因为同一件事情被命运纠缠在一起。
……
……
第二天,恒柔带着楚瞬召一路往南行走,宝莲州昼夜温差极大,楚瞬召看着她点燃了一堆篝火,双手捧着一个甜瓜在篝火前吃了起来。
楚瞬召心想之后不知该如何安置这样一个女子,或许等自己离开秦皇陵之后,将她带到大红城里留着,送她一份荣华富贵也是不错的选择。
楚瞬召隐隐约约觉得她是不是对自己有点意思,但经过朱子微的事情后,他也明白了世间女子能不去祸害别不去祸害,否则会让自己内疚一辈子的。
她将遮挡风沙的头巾缓缓摘下,在篝火便伸出手来取暖,看着翻看剑谱的楚瞬召,轻声问道:“以公子的剑术为何要看这些满大街都是的无聊剑谱,上面写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公子也看得下去?”
楚瞬召往嘴边弄了点唾沫继续翻书,微笑道:“我发现里面的剑招不全是瞎编,有的编的还是头头是道的,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去练了几招,发现挺有意思的。”
她眼睛一亮道:“公子可以舞一次剑给我看吗?”
楚瞬召摆手道:“舞剑不会,杀人还行。”
她接了上去问道:“公子杀过很多人?”
楚瞬召认真道:“要是能以德服人的话,谁想去杀人呢?你说是不是?”
她愈发看不透这个岁数比她小上一点的少年,揉了揉脸蛋,似笑非笑道:“我要是有公子一半好看,以后就不愁嫁人了。”
楚瞬召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道:“这话一点都不好笑。”
她点头啃了那个甜瓜一口,憋住笑声道:“是不好笑。”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往她坐近了一点道:“我的意思是你长得很好看,不需要像谁一样好看,像你自己就行了。”
恒柔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气问道:“公子没骗我。”
楚瞬召放下剑谱,点了点头。
……
……
楚瞬召带着她御剑而行,身下陡峭的岩壁在女子眼中迅速远离,微冷的凤从发梢便吹过,清凉自在。
她第一次感受这种临空而行的感觉,顿时有些惊慌地抓住楚瞬召的袖子和腰带,看着眼前的景色忽高忽低,直到一片树林出现在两人视野之中。
“楚公子,皇陵的具体地点就在那里。”
楚瞬召眯着眼睛有条不紊地控制脚下飞剑下坠,顺手搂着了她的腰肢帮她稳定身形。
恒柔只听见一声闷响吓得她闭上了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两人已经踩在了地上。
地上的树叶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踩起来软软的,像是行走在一张棉被上一样。
两人朝着树林深处走去,从进入这片树林开始,楚瞬召就感到了一阵寒冷,而且树林上方的天空带着铁青色的色彩,林子间的空气呼吸起来倒是很舒畅。
他们自从进入这片林子后便一直沉默着,没有如先前般随意找话题聊了起来,而是沉默地走着,无声地踩着脚下的落叶,唯恐惊动了里面什么东西。
方才自己御剑飞行的时候,发现这片眼底下的树林并不是很大,但真正降临到其中的时候,才发现这片树林竟是如此幽长。
他带着恒柔在树林里一直走着,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让楚瞬召感到柳暗花明了。
两人走过这片树林,这座青绿小山的出现是如此突兀,仿佛就是一座盆地里与世隔绝的存在,面前这条清澈的大湖映着青翠的山峰。
这一切的出现都显得异常诡异,楚瞬召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是愈发显得好奇,没想到穿过一片白桦树林后,盆地里居然会有一座大山!
楚瞬召从走出来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机在四方蔓延着,和当时去西临剑库的感觉如出一辙。
黄沙之地现青山这样违和的现象,只能归咎为底下有片巨大的阵法来维系这样的场景,楚瞬召心感震惊的同时,也愈发觉得传说中的大秦皇陵或许就在这座山里面。
按照恒柔的说法,他们之所以可以现在可以见到这片青山,是因为守护秦皇陵的大阵在五月初十到十三期间,都会出现一个薄弱期,在这个期间普通人可以穿过这片树林见到这座青山,若是过了这个时间点的话,任你在这个地方怎么徘徊,都无法找到这里了。
她的父亲恒槐便是经过多年推测寻龙觅脉才找到这样一个入口,去年她和父亲
推测出陵墓入口的时间点后,却刚刚好错过了,只能等到了今年。
当父亲提出想和盗门张氏的人一起竟然大秦皇陵的时候,却被他们起了陷害之心,将她父亲打成重伤抢走了父亲手中的盗典,希望可以独吞这陵墓中的宝藏。
盗墓之王怎么会将那么重要的信息写在纸上,在临死前告诉了她进入皇陵的时间和地点,说她无论如何都得替自己去秦皇陵看一眼,哪怕是一眼都好,也算是了结了他的一个心愿了。
楚瞬召看似毫无目的的行走,其实他心里面一直有种感觉在指引他前进,那股千百年前无比强大的君王气息,如今还残存在这片人间中尚未消失,就像是风中残烛般指引他穿越这片树林,最终来到这这片湖泊前。
这片湖水并不是很大,被青山囊括在其中,湖面上透着几片乳白的薄雾,好像一片极薄的冰层在水面缓缓凝结般。
水波荡漾,湖岸潮湿,两人在湖边站久了会感觉有些寒冷,那股看似虚无缥缈的君王之气便潜藏着湖底之下。
他站在湖边看了很久很久,却发现湖底的清澈到了一定的距离后,便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鱼儿在湖下缓缓游动。
除此之外,他们两个便是这里的唯一活人了。
楚瞬召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清澈湖水下的透明小鱼,他甚至可以看见这种奇异鱼种的内脏。
眼前的一切都他有些猝不及防,将心境平复下来后问道:“我猜大秦皇陵就在这片湖底下,对吗?”
恒柔弯下身子,在湖边拾起一些细沙放入嘴里尝了尝,说道:“应该不会错的,”
恒柔自幼便和父亲前往西临大大小小的山脉去寻龙盗墓,这嘴尝龙沙可是基本功夫,王侯死后王气犹存,陵墓四周的泥土会凝成龙沙凝聚气运。
盗墓贼便是靠着嘴尝龙沙去寻觅王墓,父亲的本事她虽说未完全领会,但七八成的功夫是有的,从观龙脉到聚气探穴的本事她勉强可以做到,这和鳖夫在泥河里抓鳖的功夫一样,无非是熟能生巧的本事,现在自己口中尝到的龙沙品相可是一流,而且这片青山想必千百年来都是无人踏足,自然和她去过的那些王墓有些不同。
她看着面前这片小湖,有些不敢相信父亲穷其一生都想找到的大秦皇陵,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存在着,说道:“没想到我居然可以亲眼目睹大秦皇陵的存在。”
要是父亲还活着的话,可以站在现在自己站着的地方,说不定会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盗墓就是他一生的全部,若是可以亲手摸一摸这传说中的秦皇陵墓,即便是死也满足了。
可人生最难死无憾,就让自己替他去完成这个愿望吧。
她从背囊里掏出一颗拳头般大的珠子,珠子在她手中骤然放斑斓,将四周的黑暗照得极亮!
楚瞬召好奇地看着这颗瑰丽无比的宝珠,她解释道:“这是父亲从汉王墓里盗来的殉王珠,若不是遇见了公子,我可能就要将它典当掉去给我父亲买棺下葬。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下去了。”
她说完便将那颗价值连城的珠子丢入水中,他看着珠子笔直地落入湖底中,像是一颗小太阳般骤放光芒,将湖底下的一切照得清晰可见。
大秦始皇的葬身之地……就在他的眼下!
大秦皇陵的真实面目此时展露出来,何等惊世骇俗的画面,让人看上一眼便会后生难忘。
珠子的光芒照亮了湖底的一切,他看见湖底出现了一扇巨门,门上的雕刻的九条飞龙至今还栩栩如生。
青铜巨门在水底浸泡千年的皇陵大门,不见丝毫模糊的痕迹,连巨龙身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见。
楚瞬召透过那些殉王珠带来的耀眼光芒,依稀可以看出曾经铭刻在青铜龙壁表面的各种大秦金文,难怪千年以来大秦皇陵都无人可寻,当所有人都以为陵墓是藏在地面下的时候,有谁可以想到这片陵墓是在水底下的?
可湖底那扇雕刻巨龙的青铜门,像是在等待着某些人的自投罗网,让他心生惶恐。
楚瞬召看着眼前的一幕,站在湖边前有些沉默无语,他知道自己又到了面临选择的时候,虽然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希望不要让自己失望。
当他脱下袍子打算进入湖底一探究竟的丝毫,自己头顶上的云层骤然破开,剧烈的风声传入自己耳中。
他抬头望向天空的丝毫,不止何时带着铁青色的云层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幽冷的月光如轻纱般洒在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道衣袍振动翻滚之声。
楚瞬召看见那道红影之时,顿时如临大敌。
红衣女子悬浮而立宛若神佛,红袖翻动之间带着一抹赤金之色,衬得女子愈发美丽如仙女下凡。
下一刻,她朝着楚瞬召直奔而来,所到之处破空声连绵而起,在百丈湖面上掀起一阵滔天滚浪。
楚瞬召看着那袭红衣直奔而来,顿时目瞪口呆,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惹过这样的女人。
第四百零六章 龙鹰斗
恒柔惊恐地发现整片天空像是火红色的,红衣女人的流云像是翻腾烈火的岩浆般,炽热的火风是从他们的头顶铺天盖地吹来的,就像是一整排飞舞燃烧的巨龙般。
至于那个女人的眼中的赤金实在是太耀眼了,楚瞬召一时间没法看清楚她的脸庞,但随着女人缓缓抬起手臂,赤色的流云就像是铺满皱褶的海面般,随时都会掀起滔天火浪。
所谓神降人间开山断江的气势,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楚瞬召拉着恒柔的手二话不说扭头就跑,速度这位红衣女子相比起来还是太慢了些。
就他们刚想跑出树林那一刻,便看见那抹红影已经飘然而出,重重降临在楚瞬召面前,身边绽放出极强的气机潮动。
“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
红衣女子看着楚瞬召认真道:“可我认识你,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来这样的鬼地方让我好找,可最后还是被我找到你了。”
楚瞬召声音沙哑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无可奉告,现在你该去死了。”
她再也没有放声威胁,只是冷漠地抬起手臂,金色的光焰从她手中缓慢地升起,在她身后的形成一道强大的气机波动,像是有一个小太阳浮现在她身后一样,楚瞬召被那抹忽如其来的光芒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周身的气机波动一阵翻滚后,那道光焰瞬息从她手中脱离而出,猛然朝着楚瞬召的方向袭来!
楚瞬召拉着恒柔的手臂躲过了恰好躲开了那道光焰,只听见一声巨响之后,光焰落入河水之中让其剧烈滚动沸腾。
楚瞬召心有余悸地看着湖水泛着白沫冒泡的声音,整个湖面都被那道光焰蒸发了一层湖水,要是打在人身上的话,说不定连渣都不剩了。
这道光焰落入湖水中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继续燃烧煮沸湖水,将湖中的鱼儿烧成渣滓。
更多的光焰从女子手中脱落而出,形成像流星般的灵动线条,朝着楚瞬召和恒柔的方向直射而来。
楚瞬召感觉到那股可怕至极的气息,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熟悉,在这样危险的时候顾不得他去思考什么,抓住恒柔的后领口将用力将她丢去树林的深处,反手抽出腰间的龙雀剑打算和她作战。
就在他和那红衣女子之间,形成了一道光焰壁垒,这些光焰仿佛可以吸收天地气机般造成四周自然之息的剧烈紊乱,让四周的光线的暗淡了些许。
他反手挥出一道极长的剑气,面对着那随时可能吞噬他的无形光焰,他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识,而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冲了上去。
赵皇后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份兴奋的绯红,双手中的光焰愈发膨胀,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从她手中绽放而出。
她知道楚瞬召身上带着什么样的力量,在面对这样的对手,决不能让他有出手的机会,一招将其击杀便是最好的手段。
楚瞬召的剑气触碰光焰那一刻,顿时将光焰斩成无数细小的气机碎片,光焰内被压缩的气机骤然被剑气撕裂,使得这股力量再也无法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形态中,此时两人之间顿时多了无数道极细如柳絮般的光焰细流。
光焰细流在下一刻骤然炸开,里面被压缩的气机猛地朝着四周绽放开来。
湖边的陆地上顿时出现无数的焦黑小洞,连湖水也被这道骤然炸裂的力量所震动,丝毫随时会翻滚成潮一样。
果不其然湖水骤然跃起成潮水,在楚瞬召和红衣女子之间形成一道道水墙。
山谷间顿时水雾弥漫,无数的草鱼从天空掉了下来,形成一道奇异的景观。
赵皇后披肩黑发在雾气中然不飘,水汽衬托得她的面容愈发娇艳动人。
她悬浮在半空中,脸色带着淡淡的笑意,但在漫天水雾和气机洪流之间,她可以看见那道在雾气中移动的人形。
她再次挥动手臂,又是一道光焰从她手中飘出,如闪电般穿透了所有的雾气。
至于那个潜藏在雾气中的少年,似乎根本没有打算躲避这道光焰,而想着继续用这剑气去硬抗这道光焰。
如此自大的结果只剩下一个,这下子她终于看见那个从雾气中倒飞而出的人形。
他重重倒在地上,握剑的右手微微颤动,喉咙里含着一口鲜血,脸上带着些许迷惘和不甘。
那些灵动如鬼火般的光焰,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都在她的一手操控之中,她对气机控制的掌握必须十分熟悉,才能在同一时间操纵所有可以动用的光焰一同攻击自己,这需要何等精巧的控制能力?
他慢慢坐了起来,有些沉默地看着那个红衣女子,见她没有继续出手,抬头忽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好让我死个明明白白的。”
湖面还在剧烈荡漾着,她慢慢落地上不再摆出那副神降人间的姿态,看着坐在地上的楚瞬召微微嘲讽道:“你就是楚瞬召对吧?能从妃子关之战活下来的你的确有点意思,没想到我们的龙骑兵居然死在你一个半大孩子的手中,若是今天不杀你让你继续活下去,或许日后真的会威胁到我们大庆王朝的地位,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
楚瞬召没有在意她的
奚落,而是从对方的话里捕捉到了重点。
他握紧剑柄看着面前的女子问道:“你是庆国的人对吗,而且你的地位还不低,至少是赵氏皇族的成员,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王息的存在,你和我的都一样的。”
“不一样,今天过后你是死人,我是活人。”
她边说便举起了手掌,光焰再度从她手上凝聚了起来。
“在我死之前,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赵皇后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神明在看着弱小的人类一样。
她并不着急杀死对方,反而很有耐心看着对方将死前的可怜样子,说道:“知无不答。”
“龙无獒死了没有。”
“没死,但你要死了。”
“既然他当初没把我杀死,那么你也一样杀不死我。”
赵皇后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似的,呵呵笑出了声来,妩媚众生相。
“如果你在西临境内杀了我的话,就等于向我们胤国正式宣战,到时被我们胤国铁骑一路杀到你们老家的话,只怕你们赵家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她收起笑声,语气平静道:“我当然知道杀了你的后果会怎样,只不过有谁知道是我亲手杀了你,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女人?等杀了你之后我就会杀了她,让你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何?”
她说话的语气越是平淡,楚瞬召越能从她口中感受到那股彻寒的疯狂,甚至还带着无法言喻的变态味道。
她看着神情愈发凝重的楚瞬召,手中的光焰如同她的心情般愈发膨胀起来。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我虽身怀王息,但我一直很想试一试吸取别人王息那种感觉,幸好遇到了你。”
楚瞬召皱眉道:“你真的不怕一会死的是你不是我?”
她低声地笑了起来,笑容即妩媚又真诚道:“你打算怎么杀死我,就凭你一个人,我可不是龙无獒那种笨蛋,你和我一样同为王侯,死在我手中的话,也算对得住你的身份了。”
楚瞬召看着这疯女人的神情,实在没想到忽然间又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他沉默地看在躲在树林里的恒柔,恒柔也刚好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深深担忧。
少年慢慢站了起来,摆出进攻的架势,剑锋朝向赵皇后,如金刚怒目般咆哮着,
赵皇后再度发出嘲讽的笑声,声音何等彻寒道:“念在你皇族的身份,我本想留你一个全尸,现在看来变成灰烬才是你最好的下场!”
持续使用神兵的感觉对她而言并不好受,赵皇后额头已经布满细小的汗珠。
她毫不犹豫抽出佩剑“红眉”剑指楚瞬召,手中的长剑带着凄冷的弧线落杀而去。
这一刻,她体内的王息和龙息形成了一道荡漾的气机旋风,围绕着她曼妙的身姿转动了起来,紧接着她的皮肤下钻出细小的鳞片,像是一层繁密的波纹在她皮肤上出现般。
赵皇后眼睛骤放金光,带着磅礴的龙威如同如同离弦之箭般破空而出。
楚瞬召毫不犹豫地反手握剑斩出瞬击,两人化作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在半空中厮杀了起来,四周无不是剑与剑之间剧烈碰撞溅射出的紊乱气机。
楚瞬召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剑术在自己面前也不落下乘,金铁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赵皇后的剑术极为简单却大开大合般,但是对上自己却极为有效,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实力不弱于自己,甚至在自己之上。
赵皇后持续出剑,那柄血色的长剑在她身前剑影交叠,楚瞬召面前像是忽然展开了一把红色的折扇,握着这把折扇的手恰如花魁歌姬的手般修长素白。
楚瞬召毫无征兆地从折扇下面直掠而过,红眉带来的剑光在自己下巴处闪现,赵皇后手臂下压想要将楚瞬召一剑两断,楚瞬召抛出龙雀剑,硬生生地用手掌夹住了赵皇后的长剑。
龙雀剑恰好击中了赵皇后手掌露出那点剑柄,哐当一声火星四射,楚瞬召侧身避过那危险的长剑,握着了弹射回来的龙雀剑。
西临剑神的逆鳞反手斩!
赵皇后被楚瞬召摆了一道,在常人眨眼的时间里,两把武器不知道碰撞了多少次,剧烈的音爆声在刀光剑影中响彻湖面,两人在高速中身形交错,手中的武器更是变成了一团团虚幻的影子。
赵皇后虽然是皇族后代,但她从来没有千金子不坐垂堂的心态,否则也不会以身涉险来千里迢迢来杀他。
楚瞬召也是一样的人,从一开始就和她在拼命,否则也不会战胜那个叫龙无獒的男人。
“我名为赵皇后,是大庆王朝的公主,这次千里迢迢从庆国来北域杀你,也算是让你死得其所了!”
她咆哮着挥斩在自己的剑上,楚瞬召且战且退在湖面上两人继续厮杀了起来,两把长剑在互相交错碰撞中微微发红。
面前这个愤怒持剑的女子身上红裙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那起伏有致的诱人身躯,但这些美妙观感被她身上那些渗人的鳞片给全部打消了。
楚瞬召再也不会觉得
她的身躯有多么诱人,而是感觉他的对手简直就是头愤怒的母龙,凭借血脉里的力量将自己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可是身上带着血脉之力的家族,可不止她们赵氏皇族。
湖面上忽然响起一道凄厉愤怒的咆哮!
楚瞬召如同她一样咆哮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经如同暴起的狂蛇般,他以更加狂暴的力量回斩了过去,将赵皇后手中的剑重重地压了回去!
赵皇后震惊地看着楚瞬召,她知道他身怀王息,也知道他身上带着太阿剑,却不曾想到他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里同样带着狂暴的因子。
楚瞬召再度释放了那股血液里的力量,试图用这份力量去撼动面前这条母龙。
草原狂神,日出之血!
现在楚瞬召眼中仿佛结冰那样寒冷,愤怒的杀心已经蔓延至整个心房。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杀死面前的女子。
“原来我们也是一样的……”
赵皇后轻声道:“你可曾被血液里这股力量折磨过?”
楚瞬召用更加暴力的斩击去回答她,两人像是流星般在半空中剑斗了起来,赵皇宫的再度咆哮进攻,两人离湖面仅仅只有一丈的距离赵皇后打算继续动用东皇钟的力量时,楚瞬召忽然抓住她的袍子将她扯到湖底之下。
赵皇后被湖水呛了个措手不及,那抹刚刚从手中冒出的光焰竟然消失在湖水中。
楚瞬召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愤怒脸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憋了一口气抓住她的手腕往湖水的深处游去。
楚瞬召一气一剑斩开湖水想要带她去湖底深处淹死她,再度斩水奋力前进,像是要拼个鱼死网破般。
但赵皇后哪里是那么容易妥协认输的主,终于不打算再耗下去。
她一脚踢中楚瞬召的腹部,这下子可让他吃到了苦头,连忙松开手朝着湖底的大秦皇陵游去。
楚瞬召体内有日出之血和王息做支撑,在湖底下打架就跟玩一样轻松。
两人一气再一剑,剑气滚湖水,好在自己游泳的本事比赵皇后好得多,一时间她便是无法靠近自己了。
上岸也是死路一条,现在只有进入秦皇陵才能救自己一命了。
楚瞬召知道现在和她继续打下去的话,自己的胜算还真不大。
他如同游鱼般迅速游向湖底,赵皇后见状,眼神渐渐变作冰冷锋利。
想跑,你还能往哪里跑?!
“人间之神,圣炎之君,浩瀚浮炎,吞天噬地!”
无与伦比的力量再度从她体内爆出,她此时仿佛变成了一颗沉入湖底的太阳般,将东皇钟的力量尽数释放出来。
“这女人是个疯子!”
楚瞬召眉头紧锁,这个和龙无獒有着相同气息的女子,简直比龙无獒强上十倍不止。
她想把这片湖的湖水蒸干!
轰轰轰!
东皇钟的光潮在湖底迅速绽放开来,楚瞬召并未因为这股可怕的热力被她逼出水面,而是向死而战。
既然我已经来到秦皇陵的大门,你总不能看着我死在这里吧?
他将龙雀剑收回剑鞘中,将全身的气机调动了起来,气机在他体内大江入海般滚动了起来,随后他如僧人般双手合十。
就像是大国手面对错综复杂的棋面,落子收官前的最后一颗旗,方成胜局。
他双手合十以引体内气机,一股古老威严的气息从他身上出现,令人心生顶礼膜拜的感觉。
湖水沸腾了起来,水雾冲天而起,将整片山谷掩盖成雾林。
那股从楚瞬召身体里出现的古老气息,在水雾中骤然暴涨了起来,仿佛要把这片天掀开一般。
这片湖水进入随着冲天而起,如那出水蛟龙般蔚为壮观。
赵皇后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在湖水全部离开水面后,她终于看见那面惊世骇俗的巍巍巨门,上面雕刻的九龙在她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更让她在意的是,楚瞬召居然没有死在自己的进攻下,反倒是周身出现数道清晰可见的紫金皇气。
这股忽如其来的气息,根本就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一个人,那个藏在他身后的影子。
那道半透明的影子看不清模样,但身材像个少女一样窈窕纤细,身形却像个幽灵一样虚幻模糊。
少女抬起了手臂,将那片冲出湖面的湖水重新吸纳而来,千倾湖水顿时倾泻而下。
在楚瞬召和赵皇后的震惊中,她缓缓从口中吐出一颗骊珠,用力丢向那扇雕刻着九龙的巨门。
这颗珠子缓缓没入巨门某个地方,巨门哗啦一声忽然打开了。
巨门洞开!
楚瞬召和赵皇后被那重返湖底的湖水冲向那大秦皇陵,两人在温暖的湖水中翻滚激荡,直到大门被重新关上。
一切都安静了下去。
第四百零八章 过去的路
楚瞬召被那重返湖底的湖水冲了措手不及,视野中的一切仿佛都是天翻地覆般。
即便他现在平躺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还是一片模糊。
四周的水雾太过模糊浓郁,自己这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是死在了湖底下还是被湖水冲上岸边。
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四肢犹在。
手掌触摸的应该是坚硬的石板,那种坚硬厚实的感觉让他心生疑惑,甚至是惊喜。
雾开雾散总有时,随着眼前的水雾慢慢散去,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楚瞬召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现在处于的位置,好像是在大秦皇陵里面。
他转头看着身后那道巍雄巨门,不就是之前看到的九龙巨门的反面吗?
秦皇陵墓的大门像是一个巨大的弧形,仿佛进入这扇雄伟大门就能看见三千年前那恢弘巨大的宫殿。
传说中鼎盛一时的大秦王朝,最后如同彗星般坠向人间,只给后人留下无数近乎神话般的猜测。
不过现在他也来不及去探寻秦皇陵的奥秘了,他强忍着胸膛上的疼痛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斗状态,警觉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他知道那个女人还活着,并且随时可能会杀死自己,方才那道重返湖底的千倾湖水绝对没有杀死她,她一定还活着。
楚瞬召不知道这个强大且疯狂的女子,现在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还是在某个他看见不见的角落,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杀死他。
他像是警惕的野兽般持剑前行,可都没有发现那袭红衣的存在,心情微微放松了些许。
整个大秦陵墓里安静地只剩下他一人,但不止他一人在这里发出声音。
他能感到风吹过脸颊留下的触感,就像他和苏念妤那次不小心被河水冲入囚禁西临王的囚笼般,甚至可以听见流水叮铃的声音,时不时在四周响起。
他到现在还没适应过来这种奇怪的感觉,前一刻他还在湖底和那女子疯狂剑斗,后一刻便来到了陵墓中。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一概不知,心想自己既然来到了陵墓之中,接下来的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楚瞬召静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赵皇后的存在,心想要么她就是真的死了,要么就是被湖水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发现那颗被恒荣丢到湖底下的殉王珠此时也在陵墓里,在角落里散发出微微光芒。
他跑过去将珠子拿在手中灌入气机,珠子以肉眼可见的光芒迅速亮了起来,向着前方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光线,将四周的一切照耀得尤为亮眼。
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墓道让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小时候怕黑的习惯好像到现在还带着一点。
楚瞬召看着前路顿时有些迈不开步子,他曾经以为进入皇陵只能就能看见满地的金块珠宝,说不定还能体验一下在黄金里游泳的感觉,但现在却是满目皆黑,让他的心情顿时跌入低谷之中。
不过这里只是陵墓的大门,要通往内墓的路说不定还远着呢,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机关之类的杀人暗器,没有恒荣帮助自己就这样莽撞地闯进去的话,说不定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脑海中甚至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要是刚才那个想要杀自己的红衣女子还活着该多好,这样的话自己至少也有个伴陪着,或许还能哄骗她探探路什么的。
下一刻就感到天旋地转,后背挨了结结实实地一脚整个人飞撞在石壁上。
他眼冒金星刚想转头骂娘,谁知道那袭红衣便冲杀而来了,连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拳头如同雨点般打在他的身上。
楚瞬召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立马还她颜色奋力甩出一掌打在她脸上。
一声清脆地啪叽声!
除了自己的母亲外,何人敢将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
这下子挨了一巴掌的她更是彻底愤怒了,赤金双瞳散发出来的光芒愈发炽烈。
赵皇后想也不想地打了回去,手段毒辣地抬肘砸中楚瞬召的下巴。
一番交手下来,楚瞬召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心想真他娘的最毒妇人心。
最后她一鞭腿将楚瞬召踢了出去,如同红雀般弹跃而来,将他狠狠按倒在地。
“你到底将我带去了什么地方?!”
眼前红裙女子愤怒咆哮着,楚瞬召有些奄奄一息地抬起手臂,指向两人的后方。
赵皇后微微侧头,顿时脸色剧变。
两人刚才打斗之间不知道触摸了什么机关,整个地面变得摇摇晃晃的,面前的石壁居然合并而来!
要是继续留在这里的话,两人都会被石壁压死在其中。
且不知道这些天然形成的山壁为何会移动起来,不过楚瞬召心想既然是一座被修建了整整二十年的秦始皇陵,里面涉及的复杂艰深学问自然不是他们现在可以搞懂的。
赵皇后现在也顾不得杀死楚瞬召了,要是杀了他的话自己或许也得困死在这里。
赵皇后用力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卯足了劲往前方急速掠去。
赵皇
后脚下的鞋子不知被湖水冲去何处,现在她带着楚瞬召在陵墓中赤足奔跑了起来,红裙下的修长大腿带着笔直有力的劲势力向前冲去。
楚瞬召这才发现她脸色比起刚才异常苍白,尤其腰间还淌着鲜血,看来那重返湖底的河水也对她造成了些许伤害,不知道两人还能坚持多久。
她带着他在陵墓中奔跑许久,直到楚瞬召看着身后合实的山壁慢慢松了口气,这才避免了被山壁压死的危险。
赵皇后冷不丁地将他丢在地上,冷声道:“你到底将我带去了什么地方,我现在就杀了你信不信?”
楚瞬召现在也不在意她的威胁了,两人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就一起死,黄泉路上好作伴。
“你要是杀了我的话,你也得死在这里了。”
她挑眉道:“你在威胁我?”
楚瞬召缓缓说道:“我不想威胁谁,我只是想活下去。你们赵氏皇族都是那么无赖的吗?在蜀越的时候也是派遣龙骑兵来偷袭我们的军队,现在庆皇又派你来杀我,有本事大家带着兵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她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道:“就凭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楚瞬召居然在这种时候都笑得出来,说道:“我才不认识你这样的疯女人,不过我认识庆安龙仙赵曦,我姐姐小时候可喜欢她了。”
她冷哼了一声道:“赵曦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名为赵皇后是大庆朝的二公主,现在知道你为何要死了吧?现在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楚瞬召白眼道:“大庆王朝很厉害吗?要是本殿下在胤国皇宫的话,你以为你就有机会杀我吗?”
赵皇后讥笑道:“你在妃子关的时候也是用嘴皮子击败龙无獒的?”
“本殿下走了,不和你这疯婆娘废话了。”
楚瞬召艰难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向陵墓的深处走去,举步艰难。
被楚瞬召无视的赵皇后站在原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刚想追上去。
刚迈开步子却发现腰部伤口抽疼了起来,疼得她脸色苍白地蹲了下去。
她只是按照葛平给她的“启示”从庆国直掠北域打算借着东皇钟的力量暗杀楚瞬召,这样一来就能彻底拖缓胤国铁骑南下的时间,将楚骁华的布局全部打乱,为他们召集诸侯和军队准备充裕的时间。
楚瞬召体内有太阿剑,她体内有东皇钟,让她通过“共鸣”去追踪楚瞬召的下落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没想到一路追踪楚瞬召气息来到西临的她,居然会在这片盆地见到他!
她不知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大秦皇陵,但她却能感受到这片陵墓中蕴含着可怕的气机。
楚瞬召将她一人留在这里,让她有些孤独落寞,还有恐惧。
她忽然朝着楚瞬召离开的方向愤怒地大喊了一声,声音在陵墓间回复传播,却没有一人回应她的话,愈发显得她孤单寂寞。
赵皇后她忽然用力撕下红裙的一角,捂在腰部的伤口上,向着陵墓的深处走去。
楚瞬召尽量朝着那些有亮光的地方走去,一遍踩着脚下的青砖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环境,以免有暗器忽然出现。
陵墓内壁四面八方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楚瞬召认出那些都是大秦小篆,可上面写的具体内容他却无法解读,直到看见这些文字,这下才真正正确认这里就是大秦始皇的陵墓。
这片陵墓虽然是三千年前建造的,可通往内墓的过道却十分好走,脚下的青砖平整光滑,可见当年大秦工匠鬼斧神工的精湛技术。
父皇曾经和自己说过当年大秦铁骑纵横天下无敌手,胤国风鹰铁骑的初代铠甲便是从一种大秦挂甲中脱胎换代而来的,而且天下王朝许多武器也是从大秦王朝的遗留兵器中演变得来。
这个王朝有过举世瞩目的奇迹文化,却在秦皇死后随着崩塌消失,不禁令人扼腕惋惜。
楚瞬召摸着石壁慢慢前进,心想若是能在这个地方活着出去,或许能得到一些惊天秘密了。
楚瞬召走着走着发现周边的视野逐渐光亮了起来,举目望去这才发现头顶上镶嵌无数如璀璨发光的骊珠,如同一片星空悬挂在头顶上,倘若成群岂不是一片会流动的天上银河?
骊珠斗转星移之间楚瞬召不免内心震撼,这上面的珠子随便摘一颗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存在。
这骊珠位于巨龙喉咙深之处,乃是巨龙全身龙气汇聚所在之地。
骊珠在巨龙死后若不及时取出用特殊手法进行保存,很快便会消失在天地之间,如化清风。
这秦皇当年到底诛杀了多少条巨龙才得到这片宛如星象般的千百骊珠,他身怀如此强大的实力,看来那卷轴中记载他一人杀万骑的故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楚瞬召轻轻踮起脚尖伸出手指去触碰其中一颗骊珠,此时那颗骊珠之中蕴含的气机被楚瞬召一扫而空。
汹涌如潮般的气机缓解了楚瞬召方才和赵皇后打斗时消耗的气机,体内的伤势开始有所缓和了。
既然他没法将这一大片骊珠都搬空,那么用拔苗助长的方式快速吸取气机,以缓解现在的燃眉之急还是可做到的。
楚瞬召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气机,抬头便看到远处那扇宏伟巨大的石门。
不远处这扇石门比楚瞬召在外面看见的皇陵大门还要雄伟巨大,当年那些大秦工匠是如何在地下建造出这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陵墓,之后灌入湖水将整个陵墓淹没。
楚瞬召在苏长燕找给自己的卷轴中得知,当年秦皇发动数万民夫花费了将近二十年才建好这座陵墓,可是建造陵墓的工匠民夫却一个都没有回家。
至于那些为秦皇建造陵墓的工匠名夫包括士兵却全部都消失了,看来他便是在陵墓建造之后,直接在这里灌入千倾湖水,将那些人们全部淹死在这里。
除了大秦公主之外没有任何知道陵墓在什么地方,皇陵位置之隐秘和手段之狠厉,果真是千古一帝才能做出的事情啊。
他甚至可以想象陵墓后面的空间大得无法想象,高不知几尺深不知几许,面前这扇门巨大到甚至让自己生出顶礼膜拜的想法,像是只有神才有力量去开辟门后的世界。
楚瞬召和赵皇后对视一眼,随后迅速移开眼神,但心中依旧震撼。
楚瞬召拾阶而上的同时,发现这附近似乎发生过一场战斗。
他可清晰看见台阶上的剑痕,有的痕迹或许是斧头造成的,
千百年前便被人早就出来的东西,让他们这些后人面对时生出敬畏之心,甚至跪地沉默的想法。
赵皇后站在楚瞬召身边,过了很长时间才逐渐从震撼中醒过来,但心中的情绪却依然复杂。
她以东皇钟之力化作一道光虹从庆国直掠而来,便是想杀死楚瞬召同时得到他体内的王息。
可在他的一番死斗之下两人坠入湖中,她现在见到了比东皇钟之力更为特别的东西。
在这片传说中在湖底掩埋了数千年的陵墓中,她越是看着那扇雄伟的大门越是觉得内心震撼。
她甚至想到三千年前大秦王朝最为强盛的时候,天下君王都跪在秦王的玉阶下膜拜的画面,
如今只剩下这个所谓的陵墓,一切的丰功伟业都被时间抹去了,不由得心生唏嘘。
大庆王朝……大秦王朝。
他们之间只相差一个大胤王朝。
两人通往巨门的路还很长,不知不觉在沉默中暂时达成盟友关系,走了很久这才走到台阶的一半。
楚瞬召对赵皇后的忽如其来有太多的想法了,但面对这样一个女疯子还是沉默一点比较稳妥。
一句不合适的话和玩笑,她极有可能在这里对自己大开杀戒,到时候又碰到了什么机关就得死在这里了。
赵皇后的手掌上忽然出现了很明亮的光焰,这个举动可把他吓得不轻,但她现在现在似乎没有攻击自己的心思,而是让自己抬头看看。
楚瞬召顺着她手掌发出的光亮看去,发现台阶的两旁居然出现了一些很奇怪的壁画。
绘制这些壁画的线条笔直有力,每一根都如同手臂般粗大,古老苍凉。
楚瞬召甚至生出一种感觉,这上面的画不是用笔画出来的,而是用剑刻出来的!
这些壁画十分巨大,只是上面所描绘的画面,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其中一副壁画上,他可以看见许多面目不清的人站在一面巨大的城墙上。
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剑,在城墙之外长着一些高耸入云的巨树。
战火在城墙下燃烧着,那些人似乎在和某种敌人战斗。
第二幅画面,和上一副是接在一起的。
巨大的城墙被攻破后,有几个年轻的少女双手合十互相跪着。
在她们头顶上,某种长着翅膀但很像人的东西伸出手要去抓她们,她们双眼流出血痛苦地哭泣着。
更多类似的画面出现在后面,仿佛将人间一切苦难都描绘在上面。
有人握着剑在战斗,然后咆哮着死去。
有人手无寸铁在奔跑,然后痛苦地死去。
有人死去有人活着。
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中,每一幅画面里的人仿佛都在战斗。
撕裂的天空的大地,象征着诸神降临在人间的愤怒,而更多的愤怒在后面蔓延着。
这一切的画面仿佛走马观光般在楚瞬召眼前闪过,少年脸上的神情渐趋凝,眉头微蹙思量着其中蕴含的信息。
他隐约间好像猜到了什么,某些他过去曾经看过的东西,某些他在梦中看见的东西,此时都被这副巨画连接在一切了。
最后一副壁画展露出来的信息十分简单,壁画里的幸存的人们搀扶着彼此的身躯,对着天空高高举起手中的断剑,好像在宣告这场战争的胜利。
若是他们输了的话,是不是现在天下就没有人类的存在了?
他看着这幅最后的壁画,想起大秦公主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
战争…… 那场被所有人都遗忘的战争……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冷,隐约间猜到一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了。
二人两人最终走上石阶,合力推开石门。
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第四百零九章 两千年后的人间
楚瞬召早就猜到始皇陵里面巨大无比,但没想到像是有一个城市那么大!
他们两人推开那扇石门后,这个地宫四周石壁上的灯盏彼此亮起,整个地宫的面貌展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放眼看去都是用金子和陶瓷建造而成的楼阁大殿,在城市的外围有一圈水银河在缓缓流动着,金色和银色交织而成的光芒映入他们眼中,整个地宫美丽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那个男人生前拥有大秦王朝所有的光荣,死后也一样继续享有这份荣耀。
两人慢慢走入这座城市,地宫四周的墙壁上绘着雕花金龙,怒目张须栩栩如生。
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些高门朱楼和岿巍大门,玄青的屋脊和高大的阙楼,目光的尽头就是宏伟寂静的大殿。
千年之后,这座地宫真实地就像是随时会有人从道路的两边走出来一样,里面的一切都是仿造那座千年之前的皇城建造而成,带着巨大的庄严呈现在自己面前。
他站在这里仿佛可以看见当年那座被烈火吞没的城市,凄惨可怕的哭声穿越时空般传入他的耳中,带着难闻的烈火灼烧的味道。
正当楚瞬召打算继续走下去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的赵皇后却叫了一声,将他也吓了一跳。
赵皇后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这时他看见了巨门下堆积着无数具白骨,每一具白骨的手中都握着兵器,深黑色的眼窝像是深渊般吓人。
他们似乎不是千百年来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就在自己来这里之前,这个台阶上似乎经历过一场十分可怕的战斗,乃至门外便有许多的枯骨,地宫前的巨大石门上那些锋利剑痕,让他对当年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战斗大可一叶知秋。
楚瞬召看着那些骨头心中自有答案,沉默不语。
赵皇后先前还叫出声来,可看着这个岁数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此时的从容不迫,不由得心生羞怒,还有一些其他的感受出来。
楚瞬召有些无语地看着不辞千里来杀他的红衣女子,此时竟然忍不住地浑身发抖,怕死人就别来杀人啊,唉。
楚瞬召再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地面上那堆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不知道总共有多少具。
干透的血迹泼洒在青石地上形成红黑的斑点,这些尸体的死法极其可怕,几乎都是被人拦腰截断,或者失去了他们的头颅,身首异处地躺在地上。
楚瞬召早就猜到地宫里面会出现尸体这种东西,但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多。
他转声走了过去,抓住赵皇后的手臂刻意压低道:“不要乱叫,你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我现在告诉你这地方是大秦皇帝的陵墓,要是你想活着离开这里就听我的话。”
“你干什么?不许碰我,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赵皇后不甘心地挣脱了他的手臂,楚瞬召忽然捂着她的嘴巴说道:“安静点,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你……”
两人不说话的时候,赵皇后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将死者最后的呼吸一样。
然后她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她看见楚瞬召的眼神中居然出现了恐惧这种东西,这种恐惧随着脚步声的清晰被千百倍地放大。
她刚想说些什么,楚瞬召拉着她的手便跑了起来,就在她扭头的一瞬间,她看见了身后的一切,顿时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那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居然缓缓站了起来,瞳孔中升起幽蓝的火焰,迈着极慢的步子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死尸干瘦的手臂无法举起手中的锈刀,只能将武器拖在地上哐当哐当地前进着,姿势极为恐怖吓人。
赵皇后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些大越国那种名为尸僵的玩意,据说大越国那边的巫女可以将黄纸符咒贴在死者的脑门上,让他们的魂灵短暂地从阴间回来,让死去的尸体重新站起来,听她的号令去行事前进。
更多的死者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地围向他们,干瘪的眼眶里升起幽蓝的光芒,像是极北之地的坚冰般寒冷。
赵皇后忽然心生怒气,挣脱了楚瞬召的手,抽出佩剑“红眉”一剑一气斩开了身后尸僵们的身躯。
名剑红眉何等锋利,斩开尸僵们的身躯就像是切开肥肉的热刀般简单,但那些被她斩断身躯的尸僵并未就此死去,而是继续在地上匍匐前进。
赵皇后迟疑了一下,楚瞬召的手又抓了上来扯着她往大殿跑去。
两人一路奔跑之间,更多的尸僵从街道两侧出现,想要围堵他们。
赵皇后心想既然武器伤不了你们,那么火焰总可以了吧。
她催动体内东皇钟的力量点燃的另一只手掌,对着尸僵泼洒出一道极长的光焰,被光焰沾染到的尸僵像是感觉到疼痛般退了几步。
熊熊烈火顿时蔓延起来,把周围的尸僵都点燃了!
赵皇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楚瞬召却对她大声斥责道:“你疯了吗?在地宫里动用火焰,你知不知道里面的地宫里面的阴气”
话还没说完,地宫不知什么地方开始爆炸了起来,眼中只剩下巨大的火云。
楚瞬召看着地宫里面的建筑被炸成碎片,焰流涌动的场面何其震撼。
现在整个大秦皇陵像是摇摇欲坠般,两人被爆炸造成的冲击波直接带向大殿,狠狠撞在一扇铜门前。
赵皇后扭头看着那些在火焰中爬出的尸僵,急促问道:“怎么办,他们好像杀不完一样?”
楚瞬召看着面前的铜门,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开这扇门?”
赵皇后讥讽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来这传说中的秦皇陵?”
楚瞬召看着她理所当然道:“都怪你,我真是到了八辈子的霉才遇见你,唯一懂秦皇陵的人已经被你留在了岸边,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楚瞬召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道:“建议你还是不要这样做,要是我们两人死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千百年后会被人当成殉情的情侣。”
楚瞬召不再去看赵皇后的怒容,而是看着面前这扇铜门缓缓站起身来。
他看见那个大得惊人的锁孔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双手合十,口中传出的声音如铜钟大吕般洪亮。
在赵皇后的震惊视线中,他缓缓念出了那句惊为天人的铭言。
“人间之神,祖龙之君,穹隆至极,神煌而终。”
太阿剑再度燃烧了起来!
此时此刻,那柄燃烧的巨剑再度出现在他手中,像是一道刺穿云霄的火炬。
他想也不想地将巨剑插入锁孔中,源源不断的热力灌入铜门之中,铜门立即变得赤红灼人。
楚瞬召插入几寸用力一拧,铜门大开!
狂烈的风咆哮着席卷而来。
大殿之内,每隔十步便能看见一个手持兵戈的俑人,夹道而立,怒目而视。
在俑人与俑人之间,都摆放着一具由黄金铸就而成的棺材。
楚瞬召一眼望去,面前的画面是那么古朴庄严。
棺材里面埋葬的人,身份究竟是何其尊贵。
楚瞬召和赵皇后毫不犹豫走入大殿,铜门随着关上,将他们和大殿外的尸僵分隔开来,他们暂时安全了。
大殿之内有五条过道,通往龙椅的台阶有九级,象征那九五之尊的皇权。
台阶下,俑人手持长戈。
台阶上,有甲士拄剑下跪。
两人没有再也没有理会那些黄金棺材,他们这辈子见过的金子已经够多了。
两人的目光慢慢从黄金棺材上移到大殿尽头那张龙椅上,上面坐着一个身穿黑金凤袍的年轻女子,长发及腰。
自秦灭之后,天下再无君王登基之时,黑袍加身。
那女子的绝美容貌让赵皇后这等美人也觉得自惭形秽,但女子好像是睡着了,雪白的脖子上甚至可以看见极淡的青筋。
正当赵皇后猜测那女子的身份时,楚瞬召却再也迈不开步子了,直勾勾地看着龙椅上的女子,顿时如遭雷劈。
大秦!
栎阳!
就在这时,太阿剑上镶嵌的那颗骊珠顿时焕发流光溢彩,整把剑不受楚瞬召控制般脱手而出,直掠龙椅!
黑衣女子的手臂缓缓抬起,直到太阿剑被那黑金大袖伸出的柔软手臂紧紧握住,王座上的女子深吸一口气,双眼骤放金光。
女子将太阿剑反手插在自己身前,看着楚瞬召,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
“两千年后的人间,真好啊。”
……
……
龙虎山贵为大庆王朝各门派之首,天师府的地位比武当道宗的牛鼻子道士,天禅寺的和尚们要高上不少,可惜地处偏远,山下之地并不繁华,时常有祸乱会发生。
这座山上越是冷清,越显得这座神山高不可攀,没有多少凡人气。
不过能住在这座山上的的人,称得上凡人二字的,也是寥寥无几。
山上冷清对那位姓张的大天师而言,反而最为舒心自在。
池中莲花金光灿灿,云海远观如水雾滚滚。
这位名为张玄德的男人乃天师府三大天师之一,常年身穿黄紫道袍手持拂尘,区别于一般龙虎山道士喜欢用盘别发髻,常年长发披肩配上那古板无笑的面容,即便是山上香客都不敢轻易攀谈问签,反倒是喜欢那位相貌俊美三尺风流的龙虎山小师叔张怀柔。
张玄德但比起那位嫡系出身的小师叔,身上的本事更加惊为天人。年轻时曾和上代老天师坐地论道,曾骑乘云龙前往大庆皇宫,二十三岁那年手握天雷力战南陆影月教八百教徒,最后还杀死了一位大教宗,一战扬名南陆诸国。
这份天赋能力甚至比上一代那位证道成仙的老天师更是要高上不少,面对这些年诸国各派皆有横空出世之人情况下,他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动,大庆朝野上下无人不惧怕这位龙虎山大天师。
他一生没有婚娶,捡到女儿的时候,是在十五年前。
他还记得那个龙虎山上大雪纷飞的夜晚。
他那天心血来潮想要下山温一壶白酒喝,也就是那个夜晚,他遇见了那个被人围攻的黑衣男人。
男人手持三尺长剑,起手出剑,剑气冲天,立足之地剑痕纵横。
那一晚,漫天大雪被剑气震颤击散,男人抱着怀中婴儿不再隐含杀机,抬手杀人,剑峰开路。
他看着男人将无数身穿黑袍之人接连腰斩,咆哮屠戮之声响彻整条小路。
直到霜雪冻结,鲜血干涸,男人看着遍地的尸体仰头倒地,大笑而亡。
但还有不少敌人活着,有人见男人握剑倒地那一刻,便冲了上去打算抢走男人怀里的女婴。
一道天雷滚滚直下!
张玄德踩着遍地焦尸走向了死去的男人,看着他怀里被冻得满脸通红的女婴,静默无语。
他知道若是在这里继续留着,被人看见便会招来祸端,最后带着男人怀中的女孩和男人手中的剑,返回龙虎山上。
女婴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彰显她名字和来历的信物,反倒是那把被他带回来的剑上,剑柄处刻着“虚守”二字。
影月教教徒由高到低分为“天藏”、“虚守”、“空明”、“听启”四个阶级。
自己当年杀的那个大教宗便是“天藏”级别的人,这个席卷南陆诸国的教派曾被诸国发动大规模灭绝行动后,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依旧是以勃勃生机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龙虎山也好,武当山也好,他们毕生都是在和影月教的敌人作战。
他们的教徽是一条三个头的黑龙,砍了他们其中一个龙头,还会长出第二个来。
张玄德他不免猜测,这个死在山脚下的男人就是影月教的教徒,至于这个被他捡回来的女婴或许也和影月教有关系。
而那天晚上追杀男人的人,再也没有在龙虎山山脚出现过,连同那天晚上死去的尸体都消失了。
白茫茫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被他带回来的女婴一开始闹得很厉害,什么都不吃什么,任谁去抱她她都会哭,除了张玄德。
他想了想,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长生。
可他毕竟是个大老爷们身上没奶,便带着她下山去找那些家里刚刚生了孩子的妇女,为她讨一口奶喝,后来他因为这件事没少被师兄师弟笑话。
这个面对数百影月教教徒依旧无所畏惧的年轻男子,第一次因为一个孩子觉得生活如此焦头烂额。
他学着如何去为她换洗尿布,如何唱歌哄她睡觉,每天还得下山找妇人为她讨奶喝……
一个掌握强大力量之人去做这样的事情很傻,但他看见女婴熟睡后的可爱圆脸时,觉得这一切又是值得的。
最后,连老天师也却劝他将那个女婴送下山去,以他们的威望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找一个家并不难,向来不拘言笑的他第一次对所有人发了脾气。
那一天,所有人都可以看见数道深蓝色的天雷贯穿云层直劈龙虎山,仿佛要将这座山劈开一样。
年轻男人悬空而立宛如神仙,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后便是开天之雷,至今天师府上还有人记得他那天的金刚怒目。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提将女婴送走的事情,那个孩子每天喝着他用羊奶熬制的米粥,一天天地长大,性子极为听话,经常一个人坐在莲花池边,怔然地看着云海翻滚的画面,不哭不闹。
有一次,她抱着张玄德的拂尘和他一起坐在莲花池边,一边摇晃脚丫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咱山上有仙人吗?”
张玄德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宠溺道:“有啊,仙人经常都在偷偷看着你。”
“要是我向仙人许愿的话,有用吗?”
“为什么一定要向仙人许愿呢?你自己和自己许愿,然后去做成这个愿望不行吗?”
张玄德将她抱了起来,以额抵额,笑容温柔。
小长生的目光依旧澄澈,看着她的养父声音有些颤抖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我的亲生爹娘啊?山上的人都说你不是我的亲生爹爹,是有人将我送来龙虎山的,他们以后会回来接我的吗?”
莲花池上白雾缭绕,两人皆是无言。
之后她说了些什么东西,自己到现在都忘记了。
只是记得,她最后好像哭了。
她觉得龙虎山上不是她的家。
他何等感同身受,因为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的,他和她一样也是个孤儿。
当时被师傅领进门后的他心想,现在自己终于有了家人的话,以后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他们。
他动作轻柔地替抚起她的额发,替她擦去泪水,柔声安慰道:“他们不会来接你的,可心里不要埋怨他们,等你长大以后,我会带你去找他们的,好不好?”
小长生这才破涕为笑,轻声哽咽道:“那在我回去前,我就喊你一个人爹爹好不好?”
自从第一次被师傅牵进龙虎山后,张玄德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
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亲人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那个可爱乖巧的女婴现在也长成了身材窈窕的少女。
但张玄德还是和过去一样喜欢坐在天师府的莲花池边看着莲花发呆。
女儿现在没有小时候那么喜欢黏自己了,看着她和自己小师叔成天在龙虎山上出双入对的样子,倒有些女大不中留的感觉。
他一个坐在这里看莲花,心里可是寂寞得很啊,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男人叹息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突然之间,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脸色剧变,猛然抬头往北望去,右手轻握的拂尘猛地颤动。
他死死地盯着天下以北,脸色震惊地无以复加。
自从上次妃子关之后,这道大秦王气再度出现在这片天地之间,隐约有形成气运之柱的征兆。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脸色颓然道:“上次是一个人……这次是两个了……这大秦王朝果真是死而不僵。”
他看着莲花池里某一棵缓缓绽放的紫金莲花,这颗莲花比起其他的莲花小上许多,但是绽放出来的黄紫之气更为浓郁,大抵有并蒂而吞的趋势出现。
他轻声呢喃道:“我明白了……黑衣兴秦,祸胤乱世……不妙,真的不妙啊……”
张玄德缓缓站起身来,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子。
紫气北来。
第四百一十章 天师下山
龙虎山下,细雪城。
张怀柔没有学自己的师傅般穿着黄紫长袍手持拂尘,倒像个远游江湖的年轻剑客般青衫佩剑。
当下这位龙虎山小师叔一脸惆怅地看着面前的素裙少女,言语之中满是犹豫,“长生,别买那么多衣裳了,一会上山被师傅看见后,又得被他骂你花钱大手大脚的了。”
素裙少女龇牙道:“今天才花了三百两银子有什么问题?!你是不知道大庆朝廷给我们龙虎山每年送多少银子来啊?我给你买了一套衣裳,自己买了八件裙子,中午我们吃了一顿好的的,一会去胭脂铺看看有什么东西好玩的,反正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也花不了多少钱……”
张怀柔顿时无言以对。
张长生掰着手指,心里打着小算盘道:“小师叔,你说山下那些玉佩怎么那么贵?我们是不是被那黑心老板给骗了,算了,本仙子不和他计较。我打算偷偷塞一个到我爹的道袍里,给他一个惊喜!”
张怀柔替她拎着那些沉甸甸的衣裳,除了衣裳之外还有一些小女孩的发簪和首饰。
今天自己带她下山玩了一整天,看得出来她玩得很开心。
张长生一路上笑意莹然地挑选那些裙子和胭脂,脸上的酒窝从下了山后便一直存在着,看得张怀柔一阵怦然心动。
她雀跃地搂着张怀柔的肩膀,格外开心道:“小师叔!小师叔!我们晚上去什么地方吃顿好的?”
张怀柔回过神来,面对张长生柔软稚嫩的侧脸,女孩明媚的五官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如那盛放的蔷薇般让人格外怜爱,让他又有些看呆了。
张怀柔想起自己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银子,忍痛道:“吃吧吃吧,等吃过晚饭之后就得回去了,要是晚了回去的话被师傅知道可真的要生气的。”
她撅起嘴巴,顺带白眼,一副不为所动祸国殃民的样子,说道:“小师叔,你就那么怕我爹啊?”
废话!龙虎山上下谁不怕你爹,几年前自己和师傅去对付那些在辟州出现的影月教教徒时,自己可是亲眼见过师傅背挂雷河的模样,比起那天神下凡的架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轻声叹息道:“怕师傅才会对你好嘛,要是一会吃完饭后银子不够付了,我就亲自给店家洗碗行不?”
她还是搂着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咕哝道:“要洗我们一切洗,不如爹又说我欺负你这个小师叔了。”
少年点了点头,替她拿稳那些胭脂水粉和衣裳,心想真沉啊。
张长生一下跳到他面前,背着手,展露笑颜道:“小师叔对我最好了。”
张怀柔看着这个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没吃她这一套,心想今天陪她出来玩也玩得差不多了,钱囊里面的银子应该还可以带她吃一顿好的,接下来一个月说不定就得吃土了。
过了今天也不知道要下山替人做多少场法事才能赚回这些银子,他心如刀绞地想着,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张长生反倒是心情极好笑眯眯道:“有钱的感觉真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严肃叮咛道:“这些衣裳回去后先放在你的屋子里,我每天早上去找你换衣服穿,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这些衣裳是我的,记住了没?”
张怀柔憨憨笑道:“要是师傅问起来该怎么告诉他?”
她继续翻了个白眼道:“真是笨死了,就说你是给山下的小狐狸精买的,他就不好意思追问下去了。”
张怀柔点了点头,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街道上的人群汹涌起来。
张怀柔像是感觉到什么,拉着张长生的手退到后面去。
细雪城的街道上,人群都让出一条道路,给那位身穿黄紫道袍的中年男人弯腰点头。
“见过天师大人。”
“见过天师……”
“哇,我是第一次见龙虎山上的天师哎。”
天师下山,佩剑而行。
张长生看见那中年天师慢悠悠走了过来,心想这下子可麻烦了,但眼睛是笑成月牙般。
少女一路小跑过去搂着他的手臂,亲热地喊了他一声爹,张怀柔看见师傅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时,连怎么走路似乎都忘记,双腿在忍不住打颤。
天师大人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后,带着她慢悠悠走到张怀念面前,看着双手拎着一袋胭脂裙子,腋窝下还夹着两条崭新马裤的嫡传弟子时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张玄德转头看了看女儿那天真烂漫的笑容时,顿时明白了什么似的。张玄德抬手拍了拍弟子的肩膀,犹豫道:“师傅有些事情要出一趟远门,我不在龙虎山的时候,你要看好长生,别让她又闯什么祸了。”
张怀念用力点头道:“放心吧,师傅,一切有我。”
“爹爹要去什么地方,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张长生使劲地摇晃着他的手臂,天师大人扬起一丝罕见的微笑道:“长生乖啊,爹回来给你和师兄带礼物,这次要去的
地方很远,可能好几天都回不来。你一切都要听你师兄的话,别乱跑了。”
张怀念小心翼翼道:“师傅,出什么大事情了吗?要不要和师祖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和您一块去?”
张长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像是七师兄三师兄他们打起架来可厉害了,要不把他们喊上一块去?”
天师大人眯眼笑道:“不用了,爹只是去摧毁一样东西而已,要是不打架的话……最好不过了。”
张长生唉声叹气道:“唉,爹你快走吧,早去早回啊,我和小师叔在山上等你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养个女儿最好了,又暖胃又暖心。”
张玄德握着腰间的符剑,这把五年不曾出窍的符剑,里面的剑气早已满溢,出剑之时必见长虹。
他抬头眯眼望北,笑问道:“大秦又如何……本就是不合时宜的东西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活着,就让我张玄德一剑斩断你大秦王脉,也算是尽了大庆对龙虎山的情谊了。”
这个身穿黄紫道袍的中年男子身边有雷光缭绕,周身气机顿时暴涨,雷电齐鸣。
一时间天地变色,他整个人如同一道雷柱般拔地而起,最终化作一道雷虹破云而出,消失在云海之上。
城里百姓看着大天师离去时留下的破空轨迹,背后都被汗水浸透了,心想天师大人果真是真神仙。
九天之云滚滚直垂。
人间之人拔地而起。
张长生天上那道久久不散的电虹,隐约可以听见雷鸣之声,对着张怀念喃喃道:“小师叔,你以后会不会和爹爹一样厉害啊?”
少年久久不愿收回视线,一时间皆是无言。
“或许……可能……吧?”
……
……
地宫大殿内,楚瞬召看着那身穿黑金凤袍的年轻女子,自觉地心底发颤。
赵皇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轻轻撇了一眼赵皇后,轻启檀口道:“楚瞬召,你不该将她带来这里的,她身上和你一样带着神兵,而且正是那险些将你害死的东皇钟!”
楚瞬召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皇后问道:“东皇钟?!为何东皇种会在你身上?你和燕莽那边到底有什么关系?”
赵皇后愤怒地抬起手臂,光焰再度从她手中凝聚,咆哮道:“无可奉告!”
她的手掌还未落下,大秦公主轻挥手臂,一道无形的气机猛地砸向赵皇后。
这一下硬生生打断了她体内即将喷涌而出的力量,让她倒退几步口吐鲜血。
凤袍女子猛然翻转手掌,气机形成剑状彻底贯穿赵皇后的胸口,随后她用力挥舞了一下手臂,将赵皇后的身躯甩出大殿,坠入那条由水银组成的暗河。
杀人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楚瞬召看着这一幕,脸色瞬间变成惨白,听着赵皇后带着不甘的咆哮消失在汹涌澎湃的水银河中,方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这就死了?!
就在赵皇后坠入水银暗河中的后,大秦公主转头对楚瞬召眯眼笑笑:“好了,现在麻烦的人已经没有了,我可以慢慢跟你讲述那个故事了。”
楚瞬召目瞪口呆,那个在湖边险些将他杀死的赵皇后,就这样被她一招杀死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让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
楚瞬召脸色苍白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她身上释放出来的威严像是山一样压着自己。
她的身材和苏长燕相仿,黑金凤袍穿在她身上十分合身。
这件黑金皇袍是按照大秦服装的样式制成的,比起他们现在的大袖要宽上不少,皇袍身上绣着金色的凤凰,在赤色的浮云间升腾而起、
凤袍上的凤凰是那么地栩栩如生,像是随时会撕裂皇袍凤鸣冲天,比起楚瞬召那件胤皇御赐的纯白鹰袍相比不知道要精细多少。
少女体态修长纤细,黑金凤袍穿着她身上却没有任何违和感,身上带着一股古意的威严。
她背靠龙椅如那高高在上的大秦君王般,此时这双柔美的凤眼正在静静看着他,握着太阿剑慢慢从龙椅上走了下去。
楚瞬召抬起头与她对视,感觉她眼中的目光不属于像她这样的妙龄少女,而是属于百岁老人,苍凉且平静。
楚瞬召生怕自己的下场和赵皇后一样,便慢慢平稳住心神,看着大秦公主脸上浮现出那抹男女通吃的招牌笑容,让自己显得更加诚心诚意一点,轻声说道:“我该怎么称呼这位……姐姐?”
大秦公主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静默无语。
楚瞬召看着那位仿佛踏莲而来的年轻女子,这才看清楚她的容貌,即便亲眼见过天下美人的他还是忍不住低低赞叹一声。
女之身上那件尊贵至极的皇袍将她美好的曲线勾勒出来,若非皇袍下那高耸胸脯强烈的展现出她的女子的身份,就那张雄雌
难辨的绝美面孔来看,根本就不需要化妆便能搭台唱戏扮演俊俏小生。
那双凤目是自己看过最好看的眼睛,里面仿佛含藏着漫天星辰般,深邃且悠长。
她踩着遍地黄金名剑朝着自己走来,身后是那张古老的大秦龙椅,直到她站在离自己不足五步的地方才停住了脚步。
楚瞬召看着这样的让他措手不及的美丽,轻轻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她一样。
“姐姐……你喊我老奶奶都已经喊年轻了。”
大秦公主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楚瞬召,轻声喃呢道:我还以为你差点会错过进入陵墓的时间,一切都刚刚好,真是天不绝我大秦啊!”
“你在说什么?”
楚瞬召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突然她的胸口抖动了起来,吓了楚瞬召一跳以为是什么用来杀他的强大武功。
楚瞬召看见一条银蓝近白的小鱼从她的乳沟里钻了出来,在空中摇摆着尾巴如草鱼游湖般。
这条蓝白色的小鱼长得酷似锦鲤,但嘴巴极大,嘴边有两根长须,扑打着如蝴蝶翅膀般的鱼翅,围绕着大秦公主转动,像是小狗遇见主人般扬起脑袋摇晃着尾巴。
“这是……什么东西?”楚瞬召好奇道。
她脸色平静地解释道:“天下仅存的一条北冥之鲲,以龙为食,成年之时,可吞江河日月星。”
楚瞬召一脸不信道:“比我院子里养的鲤鱼还要小,你跟我说这玩意可以吞龙?”
这条冥鲲似乎可通人言般,嗖地飞向楚瞬召,长大嘴巴发出一声咆哮,听起来像是幼犬的低吠般。
楚瞬召看着它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这玩意也能吞龙?
大秦公主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你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它吞龙了。”
小冥鲲觉得楚瞬召根本不相信它的能耐一样,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方式张开嘴巴,一座高约一丈的青铜将军俑给吞了下去!
楚瞬召只听见一阵让他头皮发麻的金属碎裂声,那一具青铜人俑便消失在冥鲲的口中,只留下一地的青铜碎块,大部分的青铜都被它给吃下去了。
楚瞬召的神色顿时凝固在脸上,满目震惊地看着这条居然可以将一具将军像在瞬息间给吞下去银白小鱼。
楚瞬召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冷汗,看着小鱼对着自己张大嘴巴慢慢飘来,吓得他躲到了大秦公主的身后,声音颤抖道:“快让它走开!你这条鱼哪里找来的,居然有那么大的能耐。”
大秦公主笑笑,摊开手掌,冥鲲灵性地游到她的掌心之中。
她轻轻抚摸冥鲲的尾巴,柔声说道:“我曾经独身一人前往极北之地的冰原,在一头早已不知死去多少年的巨鲲腹部探知到它的存在,便将当时还是灵胎的它挖了出来,在我游历人间的时候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当成宠物般来养,就在当年我被人追杀到皇陵之前之前它为了救我被数百武道高手围攻至重伤,我便将它带回了陵墓,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它居然还活到现在。”
她将额头抵在冥鲲身上,轻声喃喃道:“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我都还活在人间,真好啊,扶苏。”
楚瞬召哭笑不道:“这条鱼还有名字?”
她眼神黯然道:“我本来有个哥哥名为扶苏,但在出生没多久就死了……后来才有了我这个大秦公主,于是我给它取名叫扶苏。 ”
嬴栎阳看着楚瞬召那一脸震惊跟没见过世面一样的表情,名为扶苏的冥鲲带着得意洋洋的目光看着他,在两人之间微微后仰来回游动,好似这片天地就是它所处的江河一样自在。
大秦公主忽然说道:“那颗东西还在你身上吗?”
小冥鲲上下摆动鱼尾,看着自己的主人,又看了看楚瞬召犹豫了一下。
大秦公主说道:“没关系的,他是我们这边的人。”
嬴栎阳说罢冥鲲这才缓缓张开嘴巴,口中焕发出一丝可以和日月争辉般的光芒,像是宝石之类的东西藏在它口中。
嬴栎阳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幸好放在你身上了,否则就要落到别人的手中了。”
她从冥鲲口中取出一颗闪闪发亮的珠子,张开嘴巴吞入自己口中,这才看着楚瞬召眯起眼睛说道:“这大秦陵墓里面有什么东西你想要的,尽管带走,算是我感谢你将我带回来这里。”
楚瞬召那原本悬着的心忽然放松下去,既然她都开口让自己拿东西,想必也不会伤害自己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就不客气了,大秦皇陵里的宝贝绝不止金子银子,作为胤国世子好不容易来一次秦皇陵,若是搬了一堆金子出去的话岂不是贻笑大方。
大秦皇陵何等机关精妙,楚瞬召在这片深不知几尺的地方丝毫感觉不到空气的稀薄,而且自己刚刚进来那接连合拢的石壁如今还能使用,不得不得说前人的本事的确是鬼斧神工。
大秦公主回到龙椅上闭目养神,楚瞬召也不去打扰她什么,就在大殿里面东摸西寻。
像个搬财小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