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十万剑
苏长燕轻轻嗯了一声,轻声笑道:“没关系,我登基那天他也没来,算是互不相欠吧。”
关长夜嗓音沙哑苦笑道:“您登基的时候他还在燕莽打仗,他就是想来也来不了。”
苏长燕愣愣地看着关长夜,不可置信道:“他……他去燕莽了?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关长夜哭笑不得道:“他何止去燕莽了,现在燕莽已经被胤国铁骑攻下了,据说柴氏皇族已经全部死了,而带兵攻入安息城的人,就是楚瞬召。”
她目瞪口呆,红袍包裹下的柔滑身段缓缓颤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事情是楚瞬召会去做的,她本以为自己离开他之后,他会在皇宫里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就像她陪伴他的时候那样,怎么会去燕莽打仗杀人,她不敢相信。
关长夜双拳紧握轻声道:“恕我多说一句,燕莽的皇后柴鹿牡便是死在他的手下,是我错了,不该教那小子剑术的,也不该让他逼着陛下回来这里的。”
苏幼奴摇了摇头,有些如释重负道:“真累啊……”
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说。
他杀了那个燕莽皇后,天下的人会怎么骂他?
但她不会骂他,她只是觉得天下男女,若是喜欢对方,无论他做过什么样的错事,她都会原谅他,即便全天下的人不理解他,可她也会相信他。
在梦里,有多少次她想脱下这件皇袍一走了之,想着她偷偷跑回去胤国后重逢的场景,醒来的时候却却发现自己不能走,也不敢走。
她觉得心很痛。
关长夜轻声叹息道:“这件事也怪不了那小子,让楚瞬召去燕莽打仗一定是那个胤皇的意思,人活一世各有天命,有些人可以一辈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很幸运,可很多人做不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能做别人要他做的事情,接受结国。燕莽皇后死在那小子的手中也好,总比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
说到这里他猛然刹住话头,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曾经的西临皇后便是被胤军**后无法忍受**自尽而死,他心有余悸看着这个年轻女子,女子哑然失笑抬手擦去汉子唇边的血迹,微微摇了摇头。
关长夜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剁下来,苏长燕哪怕没有生气,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年轻女子幽幽道:关叔叔,以后知道有什么关于他的事情,我希望你早点告诉我,若是他需要帮助的话,我们也可以能帮就帮,我不想让他一个人承受那么多东西,一个人承受的感觉很累,我是知道的。”
等她离开后,汉子看着那片湖水,很久都没有离开。
汉子忽然想起一句话,是某位读书人说的,什么什么江湖情人终成眷属,到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沉默良久,最终挤出这两个字。
“放屁!”
汉子猛然站起身,依旧面对小湖。
随着老人的起身,湖里一同升起的还有十万把货真价实的陨神钢剑,可谓浩荡之景!
假如当年胤军入城时他还在这里的话,这湖里藏着的十万把剑,就是用来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铁蛮子!
十万把剑,砍十万个脑袋,还不够?
皇宫上下满剑气!
……
……
临近长春郡白莲城,楚瞬召一行人下了马,找了家酒楼歇息。
这间挂着新幡的酒楼里人头攒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酒楼伙计招呼着这群贵客上二楼就坐,那些被带往西临朝廷为官的翰林院学士们看着这里生意火爆,抬头便望着二楼的的风景,二楼的食客们也伸长了脖子看这批白袍学士,其中还有五百精骑停马于酒楼门前,楚瞬召让伙计弄一下拿手的菜给他们吃,长途跋涉未免劳累。
这一路上他听着那些学士们高谈阔论,好不热闹,这些入仕西临的学士们大多数是寒门学子,城里那些权贵们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西临大红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为官,说不定一辈子都很难回胤国几次,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十分拼命争取这次的机会。
当年的西临大臣被胤国铁骑屠戮了不少,剩下的也大都自尽殉国,西临复国需要大量的读书种子和武将,先前已经从胤国朝廷调了一批过去,现在楚瞬召又带了一批过来,希望她见到后会十分高兴。
楚瞬召坐在窗边喝酒,轻轻柔柔的敲门声响起,年轻世子说了句进来,一个小丫头端着菜肴走进了房间,用纤细小腿蹭了一下房门将其关上。
她看着窗边的年轻公子怯生生放下菜肴,楚瞬召打量那个小巧玲珑肌肤白皙的女孩,女孩望着脚尖,耳根红透,楚瞬召顿时玩心大起,来到餐桌前坐下夹起一块鱼肉细嚼慢咽了起来,笑道:“吃饭了没?要不坐下来一起吃?”
女孩软软哦了一声,有些紧张坐在楚瞬召对面,楚瞬召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软膏,她低声谢谢,吃得细致缓慢。
她忽然好奇问道:“公子是何方人士,方才远远得见着你们的马队从城门那边走来,好大的排场呢。”
楚瞬召笑着道:“我们从胤国来,那些是前往西临朝廷为官的胤国学子,而我就是胤国的世子,真要去大红城见你们的女帝陛下。”
俏丽丫头呆呆地看着他,楚瞬召话里的信息量太多让她没反应过来,她连忙下咽下肉块柔声笑道:“公子尽管吩咐,今夜在这歇息一晚,公子要什么我们今晚给公子准备妥当。”
楚瞬召笑着点点头,伸手替她擦去唇边的葱花,眯眼打趣道:“像只小花猫一样。”
“公子今晚要暖床吗?不知公子今晚何时歇息?”
她说完这一句顺带着也脸红起来。楚瞬召愣了一下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声斥责道:“你跟每个来这里的男子都说这样的话吗?”
女孩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角,在这些酒楼里的女侍除了洗碗擦桌外还兼职替酒客暖床,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在冬寒时节便更是常见了,而且在酷暑之时,她们还得拿着扇子给酒客要扇一夜都不许打瞌睡,伺候客人熟稔得很,比起那些睡觉呼噜整天的汉子,这位年轻英俊的公子瞧着也顺眼,赖在这里陪他一晚上倒也不吃亏。
楚瞬召对她笑道:“不用给我暖被窝了,晚些再拿一壶酒上来。”
楚瞬召温柔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女孩轻轻点头,微微瞪大眼睛,有些失落不解,转身离开了房间。
楚瞬召看着她关上了门,脱下鞋子在床上盘腿而坐,闭目歇息,在浅浅的睡眠中,楚瞬召总是可以看见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母亲将日出之血传承给他的同时也将那些来自先祖的记忆给了他。
渐渐地,他觉得身上的被子消失了,自己好像躺在一个简陋的小帐篷里,帐篷外是翠绿葱葱的青草,一条小溪像是白雾般流动着。
他躺在这片天地间,感觉自己的互相随着某种神秘的节奏起伏不定,整个身体都是暖洋洋一片,像是在大冬天里搂着被子睡觉一样,一种极为美好的感觉,少年渐渐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从临安城跑来西临长春郡白莲城,中间隔了三个州,整整两千里的路程,幸好父皇佩给自己的马匹脚力不俗,日行虽无千里也有四百,若是自己快速疾驰说不定现在就到大红城了,可是还带带上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马车一个时辰只能走五十里,每两个多时辰他们就得歇息一会。
好在自己也不着急赶路,一路上停停歇歇,有好风景就下车游玩一通,或者和那些学子们侃侃而谈。
等他们进入西临概州后,楚瞬召与一座驿站兵卒道明身份,不一会便有千骑兵力飞奔而至,说是要亲自护送他们抵达大红城,为首的将军相貌雄刚,在确认确认楚瞬召和那些学子的身份后显得如释重负。
在胤国占据西临后三十万铁骑兵光是十五万便在西临各地驻扎,青鹰营可谓名动西临,轻甲重铠俱是仅次于风鹰铁骑军的装备。楚瞬召亲自发话,向那名将军要了一匹红龙马,这种暗青色的烈马双眼赤红,巨大的鼻孔一直喷着白气,身材比普通的战马大将近一半,骑着这马像是乘龙般爽快淋漓。
楚瞬召也是第一次见到号称胤国乘力第一的红龙马,很是好奇骑在马上,在众多白马士子中显得鹤立鸡群,少年悠游自得,如江湖剑客负剑而行,学院学子负书而行,年轻人及冠之后大多会出门历练一番。
楚瞬召当时夸赞这批甲士气盛如龙,衣甲鲜亮,比之风鹰铁骑雄威不减半分,让那些士兵打心眼高兴喜欢,言谈舒服便不由亲近了几分。
概州边境的马贼多如飞蝗,这里的兵荒马乱便是士子名流所谓的民不聊生,连铁骑兵也很难镇压这些马贼,这些马贼狡猾如蛇,射出的弓箭又远又准,他们采用游猎的进攻方式对军营发动袭击,他们的目标便是士兵身上的铠甲,他们总能找到士兵铠甲上的缝隙将羽箭送进去,待士兵还未倒地前甩出链钩勾中他们的脑袋,将他们一路拖回寨子去,将铠甲剥下来倒卖给樽国那边的铠甲商人。
比起雪莲城的安分守己,带着一群手无寸铁的士子来到这里,楚瞬召更是忧心忡忡,好在现在多了一群骑兵来庇护他们前往大红城,胤国铁骑是沙场上的魔鬼,但不擅长在山地作战,但若是遇上成群结队的马贼,谁强谁弱可就不好说了。
楚瞬召在一家相对简陋的客栈安置好那群士子后,便和那位将军说想一个人去附近逛逛,并且拒绝了将军给自己随行陪伴的士兵。
这一下午,楚瞬召顶着毒辣的太阳牵马慢行,边境风沙吹过倒也有些白马仗剑走边疆的意境,楚瞬召一路牵马行走,好不容易来到一处见得着炊烟的地方,少年举目望去,不远处便有一群逐湖而居的百姓人家。
他忽然见到一个坐湖吹箫的纤细身影,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个少女独奏竖吹,音调婉转凄凉,他从小就听姐姐吹箫弹曲,对音律也是通晓一二。
楚瞬召坐于马背聆听许久,不由得有些惆怅。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虽说不如那些贵室小姐般衣缕绮绣,但衣着朴素干净,少女侧脸素白如鹅蛋,可谓天生丽质。
少女面湖而奏,玉唇轻吹木笛,那曲中意境悲凉,面湖而奏,楚瞬召听着听着,忽然有些想念苏念妤那纤细如春葱的玉指,那指尖的滋味,想想真是回味无穷。
不知何时箫声渐停,不远处的少女被他看得满脸俏红,两根极为好看的
手指悄悄扭捏着衣角。
楚瞬召笑了笑,狐狸尾巴下意识又翘了起来,这沾花惹草的本事可是一脉相传的,但情字杀人,朱子微和澹台宁素便是最好的例子,楚瞬召也不打算和她发生点什么,翻身下马过去讨口水喝便算了。
那湖边少女见楚瞬召慢慢走来,忽然有些惊喜,下意识握紧木笛,低头默不作声,见他嘴角带笑看起来像是个好人,这才让她有些心安咬紧下唇,但仍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她和无数归来西临的流民一样她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当年西临被胤国铁骑灭国时,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被父母抱着混入难民潮离开这片世代不曾离开过的土地,他们这些西临流民在胤国的地位与猪狗无疑,男子血汗与女子美色便可按斤两来算,姿色平平者沦为奴隶,略有些许美色的女子都会被人买去当玩物,她的母亲便是这样被一位半百岁数当铺老板垂涎身段,亲自带奴仆上他们家门来抢人,母亲宁死不从挥刀自尽,方才让那些人悻悻离去。
前些年父亲病死前告诉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去西临的家看一眼,恰好苏长燕带着王朝玉玺归来西临,胤国这才让他们这些西临流民踏上返乡之途。
少女虽说贫苦无依,但有人怜惜她的苦命和孝心将她带回了西临,一如过去般她跟着西临流民踏上了返乡之途。
在归乡的路上,少女只带了一坛骨灰和一根木笛,从她踏入西临土地那一刻,少女坐在马车后一路吹箫,扬撒骨灰,箫声不绝。
不等楚瞬召开口讨水,女孩声如蚊鸣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人?”
楚瞬召直截了当告诉她:“我们是从胤国来的,都是要去西临朝廷做官的,姑娘这里就你一个人,父母亲人呢?”
她摇头道:“都死在胤国了,我现在跟叔叔婶婶一起住。”
楚瞬召和她一起坐在河边,接过她递来的半碗清水一饮而尽,也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少女红着脸既不敢坐太近也不敢离太远,。
楚瞬召闻着她身上特有的少女清香,少女有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这双眼睛倒不显得她有多么聪慧过人,只是透得心灵澄澈,如面前那片清澈湖水般,楚瞬召一时间想不到话头,少女也不说话低头抚摸那根深紫木笛,这根笛子是她母亲亲手帮她做的,虽说不是上品质地的珍惜木笛,但在少女心中也是千金不换的存在。
楚瞬召笑而不语捡起一片树叶,将叶子轻轻一折抿在唇边,吹起那首澹台宁静唱过的《春光谣》
少女瞪大眼睛看着这位公子以叶吹曲,曲调悠长迷人,空灵自在,少女不知不觉俏脸绯红,愈发娇艳动人。
楚瞬召漫不经心地吹着曲子,少女也不说话,只是瞪大那双好看的眸子,将木笛轻轻抵在唇边,跟着楚瞬召的调子吹了起来。
北域不比南陆,风俗极为开放,尤其在偏远之地女子丧父改嫁小叔子也是很常见的现象,更别说抢婚之类的野蛮习俗,野外苟合席天幕地更是见怪不怪了。在这片最早被冰雪覆盖的土地,生存永远是在伦理道德之上。
少女渐渐放开身心,她轻轻挨着楚瞬召的肩膀吹着笛子望向湖面怔怔出神。
要是哥哥坐在这里的话碰上这样一位给自己送水的清澈女子,早就忍不住出言调戏,趁着女子娇羞便半推半就行鱼水之欢,楚瞬召忽然放下叶子往她脸上弹了一下,转头坏坏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脸皮薄,那脸上传来的触感让她有些懵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楚瞬召也不为难她,躺在湖边的草地上看着雨朵飘飘,这般闲逸无忧的日子,好久没有享受过了。
夹紧双腿坐在楚瞬召身边的少女握着木笛低声道:“我叫赫连凉。”
楚瞬召亲声问道:“赫连……你和赫连家族是什么关系?”
她这番话让自己想起那个曾经称兄道弟的赫连元年,还有那个为救苏长青死在处刑场上的赫连清儿,自那以后,赫连元年便从临安城里消失了般,这对曾经名动皇城的戏子姐弟离开了他,这时常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愧疚。
她柔声道:“赫连家族是西临四大家族之一,除了本家的成员外,像我这种都是西临数万姓赫连的人之一,只是一个姓而已,和他们那些尊贵的上家谈不上什么关系。”
楚瞬召眯眼笑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两个故人,他们也是姓赫连的。”
“他们还活着吗?”
“都死了。”
“哦……”这句话让少女有一种惆怅的感觉,她下意识反问楚瞬召道:“那公子你也是西临人吗?跟我一样也是归乡的流民?”
楚瞬召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调侃道:“我不是西临人,我是胤国人,而且还是胤国的世子殿下,你信不信?”
她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公子又在开玩笑了,胤国的世子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楚瞬召忍俊不禁道:“你说不是就不是?那我不是很没面子,我不仅是胤国的世子,我还差点做了你们西临的亲王呢!
她撅起嘴唇一本正经反驳道:“公子真喜欢开玩笑,我们的皇帝陛下就是个女人。”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三截尸
一阵细碎脚步打破两人的争执,某个穿着翠绿绣花鞋的小丫头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笑眯眯看着赫连凉说了几句话,用得是概州这边的方言,楚瞬召就完全听不懂了。
小丫头指了指楚瞬召,又指了指赫连凉说了些什么,只看赫连凉的耳根子都红了,忍不住举起心爱木笛作势要打小丫头,还孩子还不依不饶扑在赫连凉的身上反复念叨,这下子赫连凉终于生气了,拧着那孩子的耳朵用木笛往她她屁股蛋用力抽几下,可谓霸气十足,看得楚瞬召都有些瞠目结舌,那丫头也不哭,只是一个劲地笑着傻乐着。
教训完小丫头的赫连凉问楚瞬召吃过午饭没有,无论胤国人也好西临人也好,远道而来都是客人,便要请楚瞬召去屋里坐一下。
楚瞬召心想走了那么久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也好,便跟着赫连凉走进那间看似简陋但是很干净的村子里,那始终被赫连凉牵着的孩子目不转睛盯着楚瞬召,只觉得这个大哥哥好看极了,比姐姐还有好看许多。
这湖边还有十来栋潦草茅屋,茅屋门前的竹竿上的衣裳随风而飘,竹娄里还有刚从湖里打上来的草鱼,这附近的居民都是靠湖而生了。
楚瞬召坐在这间茅屋里靠着墙壁歇息片刻,这屋里还睡着一个半百老人,赫连凉告诉自己便是这位老人将自己带回了西临概州,她们家以前的老房子当年都被胤国铁骑给烧了,一群无依无靠的流民只能在这片湖前重新建立起新的家园。
她又指了指身边的小丫头说她是老人从路边捡来的,老人担心自己有一天死了没人收尸,便将她当孙女来养。于是这三个非亲非故的人便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互相扶持而生。
老人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年轻公子也很感兴趣,两人便一句接一句地聊了起来,赫连凉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山楂茶,楚瞬召下意识瞥了她一眼,这个轻轻的眼神却让少女的脸红艳了起来,老人看在眼里却不说破,觉得要是有人能将她娶回家当媳妇就好了,这孩子也算是有个家了,不需要跟着自己在这湖边打鱼吃苦头。
四人席地而坐,吃着赫连凉最为拿手的烤鱼,楚瞬召一口咬下烤得焦香的鱼尾,赫连凉说不定还真是官家小姐出身的,都知道细嚼慢咽不露齿,那个穿绣花鞋的小丫头的吃相可就风卷残云了,看得楚瞬召有些瞠目结舌的。
老人却吃了几块便放下了筷子,眼神有些不自在,楚瞬召皱眉道:“老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老人对楚瞬召勉强摇了摇头,他转头看着赫连凉,少女也低下了头,反倒是那个小丫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嗓音凄凉道:马贼……那些马贼整天都来骚扰我们……把我们抓的鱼都抢走,上次还把爷爷推到湖里面……说这两天让我们给他们交银子……不如他们就烧了我们的房子,还要把姐姐带走。”
徐凤年皱眉问道:“这附近这么乱,那些官员就不知道管一管?”
老人语气苦涩道:“他们哪里会管我们这些小流民的死活,个个都是抱着银子过活的,死了人去报官也没人管。”
楚瞬召面无表情放下了筷子,老头泛起苦色轻声道:“我们西临虽然是复国了,但那些官员和马贼都是勾搭在一起的,个个都是狼狈为奸,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他们想把凉丫头带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这身老骨头也拼不过他们,这里的日子过得不安生,连胤国那些骑兵都不来看一下,公子是要去大红城吗?那最好就赶紧走了,一会黄昏日落时马贼来了就不好走了。”
楚瞬召依旧面无表情,但拳头慢慢握紧了。
老人壮起胆子说道:“这位公子,我希望你能把她们两个带去大红城,她们去了大红城或许日后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一辈子在这小湖边也只能被马贼欺负到死,只要你愿意带她们离开,老头不介意给公子磕几个头,就当谢过公子的大恩大德了。”
楚瞬召眯眼道:“去了大红城又如何?你让她们两个女孩怎么生存,还不一样让那边的人给欺负死,问题永远没办法解决的。”
赫连凉咬着嘴唇,眼神落寞。
四人沉默不语,楚瞬召望向窗外夕阳,只听天上传来一声清脆鹰鸣。
在楚瞬召看不到的地方小山坡上站着一位锦衣公子,公子身边有两名扈从,其中一位枯瘦老人生得一幅贼眉鼠眼对着那位锦衣公子阴声道:“少爷,这附近的一百户居民已经被我们的人杀光了,这个小村庄是最后一户了,他应该就在这里了。”
其中一位健硕如棕熊般的汉子提起沉重古朴的战刀冷笑道:“自从那小子进入西临后我们便跟了一路,现在好不容易落单了,岂能不杀?”
锦衣公子大笑了起来,那阴冷的目光不曾从小村庄上移去,寒声道:“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燕莽毁灭者有多厉害,把他抽皮剥尸晾在这里才有趣,让过路的人看看他的下场!”
枯瘦老者练练点头道:“据说楚瞬召还带了将近一百的胤国士子要去西临朝廷,不如把
他们全部杀了,那才叫痛快!”
听到楚瞬召这个名字,年轻人双目泛红,咬牙切齿道:“姓楚的人全部都该死!”
……
……
村子里人都狼狈地往南边的树林跑,赫连凉抱着妹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众人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最后赶来的那位中年汉子急匆匆道:“他娘的,我们这是得罪谁了?!今儿来的人不是那些马贼,而是是实打实的军队!还他妈穿着铠甲,借过借过!让老子喘口气!我跟你们说,老子最后跑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人往那支军队走去,手里握着一把剑,好像要和他们对抗一样,真是疯了!”
有人惊讶问道:“就他一人去了?”
汉子骂道:“那小子脑袋被牛尾巴甩过的!就他一个人去了!瞧着像个读书公子,拿着一把剑就去了,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我看那伙人八成就是来找这个小子算账的,一会得被人砍成肉块丢湖里喂鱼!”
赫连凉红着眼睛看着沉默不语的老人,只记得楚瞬召最后对她说道:“你带他们两个去后山避一避,这些人都是来找我的,不到黎明之前不要回来村子,切记切记!”
她要楚瞬召和她一起走,楚瞬召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带着那孩子离开,说自己是个很厉害的剑客对付他们没啥压力。
她抱着妹妹牵着老人的手走一步回头看一步,楚瞬召笑着摆了摆手让她快点离开,她这才牵着老人往后山跑去。
她凄声哽咽道:“公子……”
整个村子都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楚瞬召望着北边的山坡,心想这些人终于来了,只不过比起意料之中的阵仗,可是大了许多。
为首的锦衣公子高骑大马,在他身后有三千骑兵骤然停住,那个和楚瞬召年岁相仿的锦衣公子策马而立,透着火光凝视楚瞬召,他第一次看人被那么多骑兵围住的时候,还能那么安静,要是放在以前别说三千骑兵,就是五百也能把这里的人吓得屁滚尿流了。
楚瞬召没有看那些趾高气昂的骑兵,而是与那锦衣公子远远对视,锦衣公子没有待任何武器,神情冷漠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他的仇人一样。
这位号称三截尸的年轻人为了杀死楚瞬召不惜将这方圆五里的居民全部宰了,只为了不留下一个活口,在现在西临朝廷势力中,曾经的西临四大家族已经没落无名,反倒是西凉宋家一支独大。
西临朝廷中,他的父亲西临上柱国宋庆林的言语相当于女帝陛下的话语般,位极人权,功高震主,除了这三千人的军队外,他父亲还在西凉拥有三万多人的正统骑军,就现在西临的环境而言,若是在西临碰到宋氏家族的人,无论是谁也要自行低下一头。
他的哥哥宋长希便是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在父亲得知楚瞬召要来西临后特地和朝廷封锁了这个消息,他为了给长子报仇特地让小儿子宋镰在他抵达大红城将其杀死,决不能让他踏入大红城一步,这便有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围杀。
三千骑兵对一人,外加三位武道高手。
楚瞬召看着他们轻声道:“本世子从进入橘州便注意到你们这三个鬼鬼祟祟的东西,当时不想和你们开战是担心伤到那些手无寸铁的翰林院学士们,现在来到概州后好不容易找了一支军队保护好他们,这才偷偷摸摸跑了出来,便是想看看这西临境内是谁想杀我,你们放心,在这之后本世子会把你们背后的主谋揪出来,无论有多少人,本殿下都会让胤国铁骑将他们踩成血泥。”
那锦衣公子扬起脑袋高声咆哮,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在胸膛里的悲愤都喊出来般,“你真以为你是神仙吗?我们有三千人的骑兵,今夜过后变成血泥的人只会是你!我西临王朝曾经坐拥北域全盛之力,如今便是被你们这群铁蛮子所祸害成这样!而我哥哥便是被死在你们的马蹄下,今日过后我便要杀了你这个胤国世子为我哥哥报仇!”
楚瞬召轻描淡写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便是你们这些西临流民的骨气,你们今日能回来西临,全是楚骁华对你们的仁慈,这一年多过去,你们非但没有感激楚骁华,居然还想偷偷摸摸截杀本世子,看来你们是太久没做狗了,就忘狗是怎么做的了吗?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既然做了狗就别想着再做回人!”
众人哗然,有人高举武器叫嚣着要将楚瞬召砍成碎块丢去喂狗,三千骑兵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楚瞬召大卸八块。
楚瞬召依旧平静道:“从西临亡国那一日起,你们便成了胤国人的狗,但狗远比你们这些人忠诚得多,可你们的命却变得狗命还不值钱。我们给了你们一个复国的机会,便是希望你们可以重新拥有希望,既然你们不珍惜这份希望,那之后的绝望该有多么强烈,就像当年大红城被攻破的时候,本世子会让你们重新想起来的。”
三截尸扯着马缰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几
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他转头看着身边的枯瘦老人道:“要不你先去把他的嘴巴撕了,等他没那么多话的时候,本少爷再考虑是将他剥皮抽骨还是五马分尸?”
楚瞬召的眉头挑了一下,将手搭在腰间剑柄上,龙雀剑出鞘半分。
赤红剑气瞬间倾泻如洪,击中了坐在马背上的锦衣公子,将他从马背上狠狠击落,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擒贼先擒王,楚瞬召一剑便想要用剑气穿透他的身躯!她们还是小看了从燕莽蜀越归来的楚瞬召,尤其是那干瘦老人更没想到楚瞬召体内的气机居然如此浑厚绵长。
三截尸被他的剑气从马背上击落飞出五六丈远,重重倒在地上,楚瞬召没有继续使用剑气截断他的脑袋,因为他看见那坐在草地上的三截尸身上的锦衣被剑气撕裂,露出精壮结实的身材。
他看着楚瞬召咧嘴一笑,也不忙着起身,只见他周身气机环绕,楚瞬召的剑气打在他身上便如泥牛入海般转瞬即逝,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这位宋家二公子宋镰自幼练气不练剑,练气时需于日出时面向东方,吸入天地之中的自然之息,以引发体内的阳气,遍身气机如龙蛇游走,楚瞬召无法用剑气击破他的护体真罡并不冤枉,他所修习的归生天是一种不顺天理逆天而行的强大秘术,练到第大成甚至能接近飞升仙人的境界,身体自然返璞归真,普通的气机轰击非但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他能破坏一切由气机构成的进攻,无论是浩然真气还是自然之息,换而言之,即便对上儒家圣人也有一战之力,他最喜欢将战败者的尸体撕成三段,故人称三截尸。
三截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猛然欺身上前以手刃劈下,干瘦老人随之出击,楚瞬召往后撤了几步,眼见三截尸高举手刃当空劈下,楚瞬召反手握剑往后一划荡出一个剑弧,龙雀剑砍中了三截尸的手掌却没能将其斩断,反而发出金铁轰鸣的声音。他的身体强度真是堪称恐怖。
几乎在同一瞬间,楚瞬召后仰不倒,三截尸像是捕杀猎物的飞鹰般,手刃反复劈下,楚瞬召不得不用刀滚雷沉重旋绕,一番劈砍下来,刀滚雷也没能把他的手臂滚断。
楚瞬召后撤左手压地,慢慢身体恢复直立姿态,那实力高强的三截尸狰狞狂笑,眼中焕发出雪白如霜的光芒,楚瞬召在燕莽蜀越见多了五花杂门的招数,自然也有了登高望远的眼力和应对的手段。
当三截尸决心下一招截断楚瞬召身躯时,楚瞬召却将龙雀剑收回剑鞘中欺身而进,三截尸见他如此托大这下子连剑也不用了,更是兴致高昂直奔而上,五指成爪往楚瞬召的脸面抓去。
楚瞬召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直接拿脑袋往他的脸一撞,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但楚瞬召的手像是蟹钳般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让他无法撤离。
楚瞬召抬膝踢中他的腹部的瞬间松开右手,用手肘狠狠撞击他的后背,这一上一下通体打击,让三截尸感觉一阵气血翻滚,他用力膝击将三截尸整个人顶了起来,左腿高抬踹出,踢向腹部!
这一下让三截尸吃到自大的苦头了,腹部是他最为薄弱的部位之一,他整个人再次倒飞了出去,重重落地后依然滑行出老远。
楚瞬召的身形似乎比刚才魁梧了一些,那件白袍被他撑起的肌肉涨得死死的,双面赤红如火。
三截尸吐出一口血水,他实在没有想到楚瞬召居然会如此过人的体术,自己当下也是吃了大亏,白白被他用体术打得自己气血翻涌,期间楚瞬召这一次没有乘胜追击,像是在调整自己的呼吸般,周身焕发出像是日出东升般的光芒。
三截尸他抹去嘴角血水,缓缓起身道:“这是什么样的力量……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干瘦老人见多识广阴声冷笑道:“少爷有所不知,楚瞬召的母亲是那大名鼎鼎的楼欢公主,这是布尔赤金家族的日出之血啊,草原诸神赐给布尔赤金家族的火焰!这份力量让这些神血后裔,无所畏惧,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光辉四射!”
三截尸眼神玩味,对着楚瞬召嬉皮笑脸道:“让他们跟你好好玩玩,本少爷休息一下,一会再砍你的脑袋。”
楚瞬召面无表情,沉心静气,控制住体内那股奔腾如龙的热血。
三截尸号令高声号令那些骑兵,“也不知那小子是用剑厉害还是用拳厉害,你们上去陪他玩玩,谁将他的脑袋先扎下来带给本少爷,重重有赏!”
步骑从山坡上缓步前进,这三千名从西凉调来的狼虎之师,气势雄壮人马俱甲,只为杀他一人而来。
他们没有急于展开冲锋,展开半月形的包围圈,将楚瞬召的退路围得死死的,可谓虎视眈眈!
楚瞬召望向大红城所在的方向,左手轻轻按住剑柄。
他会在去见她之前,解决好这一切。
第三百八十二章 起舞杀千骑
老人无动于衷。
中年汉子欲言又止。
这个望向他们的年轻人是楚骁华的小儿子,大胤王朝的世子殿下,在西临的土地上截杀胤国世子造成的后果,或许会给西临造成比十年前更可怕的灾难。
楚瞬召扯了扯追加,他面对燕莽大军亦是如此,何况你这三千骑兵?!
按剑而立的楚瞬召默不作声,面对那支浩浩荡荡随时都会举矛前进的骑兵,龙雀剑出鞘半分,他轻轻屈指一弹剑身。
如同丧钟高鸣!
唯一敢放声高笑的三截尸嘲弄道:“一人曾当百万师是吧?你楚瞬召要是那么有本事面对三千骑兵,那你就杀吧!本少爷亲手替你收尸!”
为首缓缓举枪的身披金甲的魁梧骑兵,身上穿着的金甲胸前和后背处盘踞着五条红鱼,除了这两条,其他部位也有不同的红鱼缠绕,全身共计八十一条红鱼。
曾经这身铠甲是在西临最为鼎盛的时期, 西临邵武皇为了保护保护王室后裔所创建的精英卫队所穿戴的铠甲,这些皇室护卫队总共有三十名武士。
这些铠甲是宫廷铁匠花费三年的时间才锻造出来,甚至有秘术师在上面施加了了咒印,这些传奇般武士被百姓富于诗意的称为“红鱼铁卫。”
在后来发生了一场特殊的变数,曾经鼎盛一时的皇室护卫队被正式解散,但他们身上的铠甲却被流传了下去,大部分都被珍藏于皇室武库中。
这种铠甲可谓巧夺天工,工匠将一片片的钢片用细铁线连接在一块,曾经有好事者数过这些铁片,总共有四十八万片,全都被钻上了小圆孔以穿线用,而且铁片轻薄如羽,不同于普通士兵的盔甲遇到刺穿力强的兵器轻易就会被洞穿,这些铠甲上面的钢片数量繁多且排列紧密,寻常兵器根本没法洞穿。
整具铠甲看起来惟妙惟肖,如今随着士兵的冲锋,身上的钢片晃动有如龙鸣。
能继承这样铠甲的人绝非泛泛之辈,这位穿金甲的魁梧男子面对楚瞬召洒然大笑,看着那位白袍少年颇有慷慨赴死的意气,或许这便是皇室子弟的勇气,大概是心知必死依旧挺直身板。
他枪指这位年轻世子洒然笑道:“今日之战虽胜之不武,但是能和燕莽毁灭者交一次手,也不枉此生了。”
面对楚瞬召这样的人,在场的骑兵谁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男人拍了拍自己身上这件不知死后会交给谁的御制铠甲持戟前冲,朗声道:“全军迎敌!”
三千大戟整齐高举,曾经西临王朝最为鼎盛的时期,这样的高举的长戟有五十万根!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百多骑先后扑杀而来。
三截尸还在狂笑,只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楚瞬召脚下地面轰然炸开,恰如平地起惊雷,竟然带起风沙走石。
这些身先士卒的骑兵每一步都在草地上沉闷震动,在刚才与楚瞬召与三截尸的对决中,他们知道面对楚瞬召这种与自己实力悬殊的剑士,他们展现出来的破绽太多,大多数的人注定是没法活下去的。
一旦他们展开了这场围杀,也决不能让楚瞬召从他们的进攻下逃脱,除了冲锋外便没有多余的磅礴气势,意在以最快的速度杀死这个年轻世子。
没人敢轻看这个杀死燕莽皇后登顶安息城的年轻人,一旦遇上楚瞬召这等实力的人物,一招不慎足以致命。
为首的金甲骑兵咆哮冲锋,在他的预想之中,三千骑兵来回交错发起进攻,即便他们这两百骑兵没能杀死楚瞬召,最坏的打算也是擦身而过,下一瞬便有其他骑兵补位进攻。
如此来回拖延错身攻,总有一根长戟能扎进他的肉里,大家来回拖延,即便是他剑术再好也有力竭的时候,更何况还有三位武道高手站在附近,只要楚瞬召展现出一丝疲态,那便是他将死之时。
只可惜他们这些身先士卒的士兵没有想到,他们所谓以命换命的冲锋,在楚瞬召眼中不过是蝼蚁奋勇罢了。
那位身穿素白长衫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金甲骑兵马前,金甲骑兵立马反应过来,以为有机可乘的他骤然间提戟上挑,手中的长戟猛然气机暴涨,就要穿透楚瞬召的胸膛!
一道幽灵般的剑影与自己的长戟交错而过,长戟仿佛以卵击石般被斩断,金甲骑兵整个人像是被大床弩射出的巨箭击中般,半边身子被剑气拦腰斩断,当场死绝!
骑兵身下的马匹还在奔跑,但更多的尸体倒飞了出去,场面极度血腥残忍。
楚瞬召以无与伦比的暴力斩杀这些骑兵,在马背间如同鬼魅般穿梭滑行,身后炸出了一大片肆意飞溅的血花。
红鱼骑兵亲眼看着楚瞬召剑气所到之处,无不是一大片血肉模糊。这些士兵试问自己练武何时能与这种以一人之力抵挡千百兵马的本事。
像是大唐剑皇就有一人挡千军的本事,那个男人以一人之力斩杀了五千叛军,在大明宫外
堆积了足足三千具尸体,密密麻麻如蚁窝,男人从皇宫大门一路战到长安城门外。
一路上都是他留下的剑气长痕,痕迹一直连绵到城墙之上,可谓一战惊天!
现在仿佛历史重演般,这个岁数远比大唐剑皇要小得多的年轻人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楚瞬召身形如游鱼在这些骑兵里来回穿梭,剑气一涨再涨不曾呈现力竭之势。
楚瞬召每一次挥触剑气斩杀骑兵,胸膛里的杀意也随之水涨船高,剑气轨迹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长,剑气翻滚如蛟龙出海。
骑兵被剑气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斩断身躯,各种剑法在楚瞬召掌心中来回出现,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三位武道高手有些看呆了,眼见楚瞬召再次挥出剑气长虹,便是几十具尸体倒飞了出去,各种残肢断臂在草地上来回滚动,划出一条条猩红血迹。
剑下之人,说死便是死,何等触目惊心。
楚瞬召随手拾起一根铁枪向上一抛,在气机的牵引下,几十根铁枪随之升起。
他轻描淡写般随手一挥,在半空中颤巍巍的铁枪如春雨般重归大地。
落下的第一根铁枪先是穿透了其中一匹奔跑的战马,下一瞬战马带着马背上的骑兵翻滚落地,许多来不及避开的骑兵撞在上面也跟着翻滚落地。
他们一抬头便能看见铁枪如雨落,将他们的身躯接连穿透,前胸进后背出,口中反复吐出鲜血。
有一位倒霉骑兵的脑袋上落了两根铁矛,连脑袋都被扎烂了。
但骑兵的数量还是很多,楚瞬召挥斩出巨大的剑弧,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在楚瞬召那条剑弧的流转轨迹上不乏有人举戟突进,但只要被楚瞬召的剑弧的范围所波及,他们手中的长戟都得当场崩裂。
在场还有两千多名活着的骑兵在那轮剑圈外止住了脚步,一开始看似是他们包围住这个年轻世子,实际上是他们被这个年轻人给包围住。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一瞬间高下立判。
楚瞬召沿着那轮挥舞出来的剑圈抬手杀人, 三十数名措手不及的骑兵立即毙命。
在三位武道高手看来,楚瞬召的剑招简单肆意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招几式,但剑气绵长如江河好像感受不到他力竭的时候。
寻常武夫使用剑招都得小心翼翼,不倒生死关头决不将体内那点微薄如雾的气机倾斜出去。
武道宗师和儒道大家体内气机如汪洋大海般肆意绵长,至于那天上仙人就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非他体内有庞大的王息在支撑他如此败家地使用剑招,寻常剑士学他这样大开大合发起进攻,早就气竭人亡。
这一幕对三截尸而言是何等打击,西临亡国时他不过是十岁孩童,这十年来亡国的悲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本就是身世卓越加之天赋异禀,十年来的刻苦修炼让他变得强大且自负,但此时看着这位胤国世子抬剑杀人落剑杀人的反复动作,心中仍然有些压抑不住的悚然,甚至泛起一阵熊熊燃烧的妒意。
他被父亲这十年来高压训练造成他极端暴虐的性格,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般轻松的事情,否则也不会被父亲给以重任让他来截杀楚瞬召。
他曾经将一位和他一样前途无量的年轻高手硬生生撕成三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三根木棍插在江边便扬长而去,于是截尸的名号便这样传开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仇视一个人,那些被他仇视的人都被他硬生生用手掌撕裂了身躯,下场一个比一个惨,而且这个家伙的身世比自己还要好,岁数比自己更小。
他嫉妒他的强大,就像青楼里那些半老歌姬嫉妒年轻貌美的处女般,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活下去!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楚瞬召还在保持一开始的强烈攻势,继续挥动龙雀剑砍杀骑兵,剑气瞬间压迫在场所有骑兵。
他利用骑兵的尸体在草地上高速移动,在骑兵的高马铁蹄下,似乎一刻马蹄便能将楚瞬召踩成肉泥。
但当楚瞬召挥舞长剑与骑兵们擦身而过时,士兵们的胸膛炸出极为绚烂的血花,如山般倒塌在地。
直到这一刻,连三截尸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少年无愧燕莽毁灭者的称号,他是真真正正从战场上归来的人,只需要凭借素养本能来屠杀这支骑兵,不需要任何同伴。
现在已经有将近一千的骑兵倒在了他的脚下,更多的骑兵踏入战场围猎楚瞬召,但下场都是无一例外地被剑气斩断身躯,剩下的骑兵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楚瞬召舒舒服服地砍杀下去,必须给他造成致命创伤!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三截尸转身对着老人厉声道:“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杀了他,要么就是我们几个陪着那些倒霉的骑兵死在这里。”
干瘦老人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地拍了拍手掌,对着楚瞬召赞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啊,不愧是楚骁华的儿子,但他的剑术错综复杂,
其中有几招老夫好像从西临剑神的手中见过,想必这小子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等这三千人死绝了,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不知是那个士兵高喊“兄弟们不要再冲锋了,靠近他和找死没什么区别,投矛!用铁矛淹死这个王八蛋!”
于是士兵们纷纷将身后背着的长枪投射了出去,这些士兵们都是一等一的游猎好手,投矛功夫自然也是一流。
铁矛像是落雨般射向楚瞬召,楚瞬召挥动龙雀剑砍断那一根根沉重的铁矛,现在的他已经出现了长气不接下气的状态了。
他想冲出这个包围圈,但骑兵们的双手手持续不断投出长矛,现在的他被长矛打得步步后退身前身后插满了断矛,在他身后根本再也无路可退。
骑兵们身后都立着五根长矛,剩下还有七八千根长矛等着他砍断,这样下去只能是被长矛钉死。
楚瞬召跃起反复闪避,骑兵们投出的长矛扎入他身后的草地中,他快速闪避投矛,可士兵们几乎不留给他喘息的间隙。
其中一个眼尖的骑兵终于找到了楚瞬召挥剑后的后档,他毫不犹豫地投出手中的铁矛,在那瞬间楚瞬召根本无从防御和闪避,众人只见一根投矛笔直地射入了楚瞬召的腹部,仿佛射穿鸟翅的利箭。
楚瞬召重重倒在地上,所有人高高举起手中的铁矛高声欢呼。
三截尸终于松了口气,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这片血流成河的战场。
他知道楚瞬召还未死去,他要带着居高临下的目光踩碎他的胸膛,他要听见楚瞬召求饶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恐惧。
他忽然迈不动步子了,他看见楚瞬召缓缓拔出腹部的断矛站了起来,这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居然在微笑。
他的目光穿透了战场上的尸体,眼中仿佛下着冰冷的雨,在他脚下汇聚成血色的溪流,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楚瞬召用沾满鲜血的左手指向天空,示意三截尸往天上看一眼,三截尸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双脚像是被胶水黏住般迈不开步子。
“有些人总觉得你们这些流民如此卑微可怜,很多时候总会让他们忘记你们的愚蠢无法宽恕。”
楚瞬召捂着腹部伤口轻描淡写挥动手臂,数以千计的断矛从天空落下去,矛锋指着骑兵们的脑袋,宛如天神的手射出的羽箭般,让骑兵们无从躲避。
三截尸简直完全傻了,眼睁睁看着士兵们被落矛穿膛破肚,连同他们身下马匹也被钉死,楚瞬召仿佛借着天神的手在肆意屠杀,那些骑兵投射出去的部分长矛被楚瞬召斩断后,用气机牵引至半空中。
楚瞬召缓缓握紧拳头,骑兵们脚下那一片地带,竟赫然往下沉了五六尺。
楚瞬召动用体内的王息硬生生撕裂了地面,大地呈现地龙般的结构将骑兵全部埋入土中,这种力量改变了大地的形状,只属于仙人与君王,以霸道之力迫使世间万物服从自己。
这场由下而上的矛雨,便瞬杀了剩下的一千多骑兵,说死就死。
现在连同他们的尸体在一个瞬间被埋入大坑中,全部消失在地面上,只有几十只手臂从泥土中伸出,微微颤动。
楚瞬召没有去看坑里的骑兵,只是与三截尸遥遥对视,一脸平静,无比自信。
年轻世子忽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无比苍白连四肢都在颤抖。
他从未如此大范围地使用王息,感觉体内的经脉命门都像是被人用刀子撕扯过般,他的身体现在很是疲惫疼痛。
但他还是没有倒下,发箍不知何时滚落在草地中。
少年长发披肩,那双曾经蕴含着风暴的紫瞳愈发暗淡,狼狈至极。
三截尸拍了拍脖子,缓缓走向楚瞬召笑眯眯道:“你真是厉害啊,我是第一次见人使用王息,果然如书中所描述般拥有仙人般的伟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和我比肩的对手,这下子可以慢慢玩了。”
三截尸体冷冷地说:“但你这个所谓胤国世子就要死在我的手中了,你体内的王息也将属于我了,我将拥有称王的资格,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不,这里会是你的葬身之地。”
楚瞬召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只要你敢动手杀了我,你们西临会再次面临灭国之灾,这一次楚骁华不会留下任何的西临百姓,从婴儿到老人都会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是全部的人!你不了解楚骁华,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三截尸何等疯癫没有再也楚瞬召的威胁,慢慢微笑了起来:“那等我杀了你之后,可就得将楚骁华也杀了,等我得到你体内的力量后,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宋家崛起的步伐!”
楚瞬召轻轻丢出一个唉字。
在三截尸摆出进攻姿势的时候,楚瞬召将龙雀剑缓缓拾起放入剑鞘,这样的动作,充满了对他对三截尸的不屑一顾。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可斩阎王
三截尸和干瘦老者还有那位魁梧汉子呈现出三足鼎互相扶持的态势,三人摆出了进攻前的姿势,慢慢逼近这个负伤之人,不让他有大展身手的时机。
现在占尽天时地利优势的三截尸再次发动了进攻,双臂只见有白气缠绕。
三截尸的体术向来简洁朴实,拳势皆是直来直往,没有任何花哨技巧,战斗节奏鲜明只以杀人为目的,面对这个负伤的楚瞬召加上有两位实力和自己相当的武道高手作掩护,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起进攻。
可现在,他可以明显感受到楚瞬召的呼吸节奏开始紊乱,这三千骑兵的壮烈牺牲将他体内的气机耗去大半,即便他身怀王息又如何?一旦阴沟里翻船,也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面对自己一往无前的冲锋,楚瞬召始终剑锋垂地没有提剑的架势,这让自己更是兴奋要以手刃取他人头。
三截尸将浑厚气机叠压在自己五指上,才想着以穿心炸裂他体内的命门,却被楚瞬召猛然侧身提剑拍中他的腰部,让自己的手刃擦脸而过。
正当楚瞬召要举剑砍其头颅的时候,魁梧汉子欺身突击抽出重到和楚瞬召一阵刀剑纠缠,这才让三截尸回转气机。
三截尸心有余悸地看着魁梧大汉和楚瞬召近战互斩,大口喘气平稳了一下呼吸,高声笑道:“再来再来!”
和楚瞬召比拼刀剑的魁梧汉子名为慕容骆,曾经西临之战中怒杀数百胤国铁骑兵,靠的便是简简单单的浑厚刀术,是西临首屈一指的刀术高手。
他手中这把重刀是苏顺天登基后打开皇室武库犒劳那些追随自己的武将,而慕容骆便被御赐了这把象征皇室高手的名刀“震天”刀重五十八斤,寻常武夫单手难以握起,凭借这把重刀不知有多少剑客刀客被他拦腰战断,可谓势大力沉,刀罡如雷鸣。
楚瞬召与他贴身剑战也不敢随意格挡他的重刀,但慕容骆也是见到楚瞬召那滚涌如龙的磅礴剑气,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不敢掉以轻心,若是让对方一鼓作气用剑气卷烂自己的脑袋,那可闹笑话了。
正当他奋力用刀尖刺向楚瞬召的胸膛时,被楚瞬召以命搏命般用剑划向自己的喉咙,让他不得不放弃进攻和楚瞬召擦身而过。
汉子抹去汗水吐出一口浓重浊气,挥了挥重刀大声笑道一声:“本以为对付一个黄毛小子出动三千人的军队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现在我错了,你小子真的沙场万人敌的潜力,但你真的可以打败我三人联手进攻?”
汉子有些惊讶于少年的耐力,楚瞬召默不作声抹去嘴角血迹,三人果真是来了出让自己惊讶的猫抓耗子,可当初他被关长夜一天之内用几百道剑气穿身练体的经历,岂能白白挨打?
楚瞬召不敢说自己可以将他们三个全部都宰了,武道高手和那些骑兵根本就不是同一水平线的人,一招不慎自己也是死字下场。
就在他们来找自己麻烦之前,他已经用信鹰给边关守军传信了,只要再坚持三炷香的时间,浩浩荡荡的青鹰营铁骑便会将奔袭而来,将这三个所谓的武道高手踩成肉泥。
这样一来,楚瞬召现在便意在拖延,慕容骆再次发动了进攻,脚下泥土翻滚四溅,奔袭如雷,生死都在一线间。
楚瞬召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东西,关长夜告诉自己真正的剑术高手绝不是那些喜欢在比剑前后唠唠叨叨说废话的人,处于劣势的时候说一大通狗屁不通的废话,最后还不是让人给摘去了脑袋。
沉默是剑客的基本素养,当你挥舞长剑斩杀对手的时候,全世界都会为你的剑说话。
所谓的剑气如虹不过是剑客蓄养剑意的结果,剑意盛时剑气长,也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御剑过江斩蛟龙,敢叫天仙落人间。
楚瞬召没有避开直上迎敌,剑意一涨再涨,这反倒迎合了慕容骆的心意,这十年来已经没有如何酣畅杀人的他,终于遇到敢和自己叫板的人,以刀会剑何其精彩。
自己这样基本抵达武学瓶顶的高手,便是需要这种惊采绝艳的后辈和自己一较高下,或许还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灵犀心境。
尤其当他在见到楚瞬召以极长剑气杀人时可以这般雄伟大观后,不禁赞叹王息不愧是王息,这体内气机都比他们这些苦练多年的武夫不知多出多少,或许等自己杀了他夺取他体内那份力量后,实力会暴涨一个层次,想着这份意外惊喜会落在自己身上时,重刀之上刀罡一阵翻滚如雷鸣阵阵。
楚瞬召手中的龙雀剑忽然骤放光芒,剑气翻滚宛如海上升明月,平静提醒道:“现在该你死了。”
年轻世子剑气升扶摇,拔地而起。悍然出击,让这一份本就臻于圆满的剑气愈发强烈,一气呵成用出刀滚雷反复横劈在慕容骆的重刀上,但剑气瞬间被慕容骆的刀罡冲散,比起底蕴这种东西楚瞬召还是差得远。
少年没有多余震惊,继续蓄起剑气翻滚进攻,但慕容骆的刀罡防守滴水不漏,剑气根本无法冲破他的护体真罡。
慕容骆皱了皱眉头,右臂青筋暴起,汉子用力抡砍向楚瞬召的胸口,被少年横剑给格挡住了。
楚瞬召吃了一击重刀,身体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落地之后滚了几个圈刚才翻身站
稳。
楚瞬召吐出一口血气,眼中比起刚才多了几分凝重。
慕容骆只觉得愈发有趣,这个小子居然可以挡下自己的全力一击。
汉子提刀缓缓走向楚瞬召,重刀上的浑厚刀罡渐渐收敛了下去,“我承认你小子很厉害,比当年的我们不知道强出了多少倍,若是再给你个三五十年的时间去成长,或许会成为问鼎天下的高手,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好苗子,实在舍不得杀了……”
汉子一边说话一边再度一刀劈出,手臂抡出的幅度愈发饱满浑厚,带着滚滚风雷般的声势砍向楚瞬召。
楚瞬召吸纳吐气,体内气机再度流转,一跃而起,手中的龙雀剑带着翩然的弧线,迎向这一刀。
刀剑在半空中劈出一个倾斜的十字!
这一刻丝丝缕缕的气机从刀剑相接处溅射而出,但汉子的刀罡胜一筹,楚瞬召一气呵成连杀三千骑兵本就是达到极限,加上腹部的伤口还在往外淌血。
此时的他已经称不上无懈可击,剑气被刀罡压过一头,汉子狂暴得势不饶人狂暴挥舞重刀,刀剑在手,一时间漫天剑光刀影,让人眼花缭乱。
汉子用力劈打在楚瞬召的剑身上,巨大的反震让楚瞬召挨了个猝不及防,如风筝般从看半空中坠落。
当楚瞬召重重落地时,已然是披头散发,汉子抖去重刀上的几滴血液,狰狞狂笑。
汉子大步走向楚瞬召,高举重刀狞笑怒吼。
楚瞬召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鞭腿扫向汉子的脑袋,慕容骆抬臂格挡,却被那股力道打得浑身一震。
楚瞬召忽然松开龙雀剑身形后仰如满弓绷弦,继续一记鞭腿扫出,汉子干脆气沉丹田双脚下坠扎根,用刀身去格挡这一下鞭腿。
楚瞬召却故意让这一鞭腿落空从而和汉子擦身而过,捡起龙雀剑,便滚落到后边的草丛中。
汉子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只看自己的腹部鲜血淋漓,这下子才感觉到疼痛,要是才切深一点的话,只怕连肠子都得滑出来。
慕容骆彻底大怒举刀。全身骨骼吱吱作响,楚瞬召反手握紧剑调息运转体内剑气,赤红剑气一下又一下从他剑身上挥斩而出。
慕容骆也不躲避那些骇人的剑气,剑气在自己身上划出血槽。
汉子双眼血红大步朝着楚瞬召走来,身上散发出越来越强的杀气,被狠狠算计了的慕容骆咬牙切齿道:“少爷,这个人交给我来杀,老子要将他拦腰砍断,亲自收他的尸!”
三截尸负手而立讥笑道:“记得留他一命,他体内的王息是我的,若是被你夺去了别怪本少爷亲手杀了你抢过来。”
怒极的慕容骆没有回三截尸的话,只是面孔狰狞高举重刀。
这一刻,楚瞬召再次感受到了燕莽之战时的死战局面。
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凭身体里那股气机奔流到海再复返,所谓生死一线有大悟,如果说这片战场已经变成了是宰杀牲畜的屠宰场,那么这里站在的人便是森罗阎王。
楚瞬召面对三截尸,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妨告诉你们,我的师傅便是你们西临的剑神关长夜,楚骁华你们不怕,西临剑神总该怕了吧?”
三截尸嬉笑道:“西临剑神又如何,这位剑神曾经还是我爹的手下败将,比起我爹的归生天可是差得远了,只要我爹愿意,随时可入仙人境!”
楚瞬召轻描淡写道:“仙人是吧?我还没杀过仙人,等我杀了你之后,自然会去找你爹算账,我想看看这仙人的血是什么颜色的?”
男人咆哮了起来,这一声咆哮说明他已经拼尽全力,这是楚瞬召最好的进攻机会!
楚瞬召猛地踏地,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影,面对这样的生死之局,楚瞬召必须将自己化身为阎王!
关长夜曾告诉自己剑术对决中的最后一剑,必须将全身的杀气凝聚在剑锋,在这样的时刻杀气比剑气更为重要,所谓的杀人一剑便是要一剑定生死。
楚瞬召已经做好了硬抗他一刀的准备,面对力气比自己更大的慕容骆他无法控制这一剑的结果,要么自己切开他的身躯,要么被他砍成肉泥,可生死之剑便是这这样,即便是面前是炼狱也要毫不犹豫踏进去。
两人已经进入了无可后退的绝地,要么此时化身成为阎王,要么死去堕落成鬼魂!
龙雀剑终于咆哮了起来。
“我有一剑!”
阳间入阴间,不过一瞬间。
天地寂静,血水缓流。
只见天地只见炸出一片盛大血花,三截尸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重刀上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缝,然后缓缓裂开,变成碎片从汉子手中粉碎。
楚瞬召睁开眼睛。龙雀剑将那柄尝过千人血的重刀一剑斩断,整把剑没入慕容骆的身体里。
慕容貉缓缓低头,一脸不可置信,楚瞬召忽然踏前一步挥剑斩下他的脑袋
在这片修罗战场中,楚瞬召挥舞龙雀剑将他的身躯斩断,一剑复一剑,直到面前再也没有慕容骆这个人,只剩下一堆让人作呕的血肉。
楚瞬召站直身子后,伸手将被鲜血浸透长发抚到脑后,不紧不慢将慕容骆的脑袋扎在剑锋上高高举起!
“可斩阎王!”
……
……
暮春三月, 草长莹飞,春雨,杂树生花。
对于苏长燕这样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穿一件血红皇袍整天坐在王座上实在没什么意思。
据说她父皇刚刚登基为帝的时候,励精图治,每日批阅奏折文字均达两千字,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待在御书房里,在西临各地增添驿站和往边疆设军镇守,将文臣武官制度继续完善,这样一来便不需要皇帝本人耗费巨大精力去事必躬亲,并且设立了告密制度,西临境内不论是农夫樵人皆得召见,对告密满意者加官褒奖,无事实根据者不加追究,如此一来西临百官便不敢随意贪污**。
别的不说,当时的西临在他兢兢业业之下,虽说称不上举世强盛,但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如果他没有去建立西临剑库的话,这幅景象是否也依然存在。
她放下手中的朱笔慵懒地趴在案桌上,皇袍下露出白皙修长的大腿,玉足在案桌下一晃一摆的。
窗外的雨还在一直下着,她心想这样的午后要是能抱着被子睡上一觉该有多好,小池塘附近蛙声一片,听着倒也不觉得喧嚣。
只是这几声蛙鸣让她有些昏昏欲睡的,门口有两位年轻宫女当值,若是随意离开的话,指不定会让那些臣子们腹诽她惫懒,让她更是一步离不得御书房。
这样想着,她心里有点委屈和不服气,抬头看了眼窗外,那些正在透红抽枝的桃花在春雨中摇摆晃荡。
她忽然想起那片楚瞬召送给她的小竹林,竹子翠绿欲滴不需要经常打理也能长得很好。
以前在垂鹰宛的时候,她偶尔会坐在竹林那个她和楚瞬召亲手做的小秋千上,随时捡起一片从竹子上摘下来的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曲。
少女一曲终止,时常眼圈微红。
以前,她想家了。
现在,她想他了。
此时,有人御剑而行进来御书房,青衫广袖,手里拎着一小袋新采的“春牙”。
苏长燕揉了揉眼睛,御剑而来的男人落地弯腰,笑容温柔道:“臣参见陛下,昨日臣托人送了新采“春牙”入宫,以前先皇在御书房批奏的时候,一天可是可以喝上三大壶的!”
苏长燕双眼一亮,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偷懒的理由,以惊人的速度站了起来,在关长夜面前丝毫没有君王威严般接过那袋“春牙”
“关叔叔等等啊,我给你泡茶喝。”
关长夜哭笑不得看着这个闺女为自己忙上忙下煮水泡茶,身上虽然穿着那件和先皇如出一辙的西临皇袍,但骨子里似乎还是那个垂鹰宛里的丫鬟。
没过多久,老剑神接过那杯全西临最珍贵,由女帝陛下亲手给他泡的茶,也不着急喝下,慢慢闻着茶香,闭目养神。
苏长燕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容,双手托腮看着老人,关长夜一边喝茶一边说道:“有些话臣还是要和陛下明说的,现在新晋的兵部尚书彭极象是西临旧臣彭广临的儿子,若十年前没有那场战场的话,他多半会按部就班入翰林院读书,之后考个进士和他老子一样入仕为文官,以往能在兵部尚书这个职位长呆的人,无一不是武力超群者,但现在却让他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公子来做,恐怕不能服众,声望远远比不上那个“伪剑仙”陈三元,现在西临需要能保护陛下的人来担任朝廷重职。”
苏长燕轻轻嗯了一声,眼神坚毅道:“可我想给他一个机会,现在的西临不仅仅需要武道强者,还需要新鲜血液,我在归国之前,胤皇陛下特地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当年西临亡国之后有不少的国家栋梁都逃向胤国过着穷困潦倒隐姓埋名日子,他将这些人找出来后没有揭穿他们的身份或者对他们怎样怎样,而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和哥哥回去大红城的时候,他们包括他们的后代能派上用场,将西临的玉玺换给我们,希望将西临镇国之气的一部分迁移到胤国之上,让我们两个国家互相扶持成长,他说要是当年父皇继续铸剑的话,即便他们胤国不对西临发动战争,这个国家也会慢慢衰落下去,关叔叔,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关长夜思索片刻,轻声道:“楚骁华的话只能信一半,即便你父皇不去铸剑,面对这样一个日益强大的国家,胤国早晚也会对西临发动战争将其吞并,西临剑库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借口罢了,可楚骁华说得对,你父皇要是继续练剑的话,整个西临迟早都会衰败下去。”
关长夜似乎很高兴看见苏长燕的主见,由衷笑道:“至于兵部尚书的事情臣就不多言了,臣相信陛下的安排。”
苏长燕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铸炼那么多的剑,大家都放下刀剑,好好活着不好吗?”
第三百八十四章 喜欢的遗言
关长夜思量片刻道:“陛下是女子,或许不了解男人的野心到底可以有多大,窃珠者贼窃国者侯,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至于像楚骁华这种手握三十万铁骑兵的男人,注定是要征伐人间的,君王的**可以很大很大,大到超乎凡人的想象,所谓登高望远,便是如此。”
苏长燕轻声问道:“那是不是女子就做不好皇帝?”
关长夜斩钉截铁道:“您一定可以做好的,不要让被你父皇和楚骁华左右你的思想,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苏长燕下意识点了点头,将脸压在手臂上自言自语,含糊不清。
关长夜笑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离去不再打搅她休息。
当关长夜走出御书房大门时,有一人匆忙踉跄跑进来,手中高高举起一封谍报,不小心撞在了关长夜身上,关长夜没有丝毫恼羞,而是轻声责怪道:“陛下在休息,什么事情那么着急?”
那人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见面前站着的人是关长夜,连忙说道:“剑神大人……不好了……宋庆林……胤国世子……概州……”
见他说话断断续续地,关长夜直接夺过他手中的谍报,一眼扫去,顿时眉头紧锁。
那人跪在关长夜面前战战兢兢地,直到关长夜终于开口道:“胤国世子来西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陛下,我以护国公的名义传令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让他们去严查和宋庆林有关联的朝廷官员,将他们的小动作给我揪出来,之后全部上报给陛下!一刻也容不得迟缓!”
“是是是!”
关长夜虽有护国公的身份,但往日不问政事甚至连上朝都不来几次,想起见苏长燕虽时可以御剑而来,出入皇宫没有任何限制,但如今的情况不允许他再袖手旁观。
男人猛然抽出身后一把重剑向上一抛,鬼烈横剑悬停,他一跃而起御剑直冲云霄。
以凡人之姿凌驾于云海之上,魁巍之景。
天上天下,剑气人间。
男人抬头望去,只见雨云被剑神剑气重重破开,一道道阳光破云而降,可谓壮观。
此时,整个大红城里的百姓目瞪口呆看着御剑而去的关长夜,仿佛即便是天仙下凡,也要败于他手中。
人间剑神!
……
……
楚瞬召如那黄泉炼狱走出来的阎王般,硬生生将一位魁梧汉子砍成肉泥。
两人目睹惨绝人寰的景象时都呆住了,直到年轻世子将那颗脑袋抛过去给他们,轻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三截尸看着脑袋,双眸通红,牙齿咬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五指成钩,仰头咆哮:“今天要是不杀了你,老子就不姓宋!”
楚瞬召咧嘴笑道:“反正过一会你也要死了,下辈子投胎可不一定姓宋。”
干瘦老人见状迅速在三截尸耳边低语道:“少爷,这楚瞬召实在是太难缠对付,要不我们……”
谁知那三截尸忽然将老人一掌拍在地上,在老人的惨叫声中低头咬住老人的脖子边,如同汲水将老人的血液气机全部吸入自己身体里。
楚瞬召脸色平静地看着老人在他的撕咬下慢慢变成一具干尸,三截尸修炼的归生天除了让**强度远超常人外,还可以将血肉炼化成气机。
他若是在战斗时收到重创还能通过运转气机修补血肉,与仙人之力无比相似,当这份力量修炼到巅峰境界便能羽化飞仙过天门,与那道门宗师骑鹤飞升无异。
三截尸丢去干瘦老人的的尸体,抬头望天,鲜血沿着他唇边缓缓流下,金色的脉络从他脖子处慢慢爬向脸庞。
三截尸一脸得到强大力量般的满足陶醉,整个人大放光明,双瞳熠熠生辉。
这一幕让楚瞬召想起那个死在他手下的燕莽皇后,皇室被他杀死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
楚瞬召想一步步后退到安全的距离,可他被三截尸身上的杀气压迫得动弹不断,连自己体内的王息都被他的气机所压制,这便是仙人之力,当诸神的力量降临人间之时,连君王也不得不瑟瑟发抖。
三截尸的头发变得素白如雪,像是乱世妖魔般浑身颤动,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他皮肤也变得透明苍白。
楚瞬召甚至可以看见他皮肤下的骨骼,包括那些血液流动的轨迹,这是他不曾见识过的力量。
三截尸此时变得那么苍白瘦弱,眼见他面如金纸,口中流出乳白唾液仰天狂笑,将干瘦老人体内的气机全部吸完助涨功力的三截尸咆哮道:“我要将你身体里的血液吸光!将你剥皮抽骨曝晒成干!我要掠夺你的一切!你的一切!”
楚瞬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提了提手中的龙雀剑,三截尸见他没有见到预料中的绝望恐惧,顿时恼羞成怒,直冲而去一拳砸在了楚瞬召胸膛上。
这一结实拳头让他吃到了苦头,如风筝断线向后飞去,一人在空中打转了几圈。
在那一个瞬间,楚瞬召反手握剑瞬击,他毫不犹豫用出了最快的剑势,面对这样一个疯子自己没有战胜他的把握,只能拼尽全力拖延时间。
电光火石间的极速让双方的出手都不遗余力,面对楚瞬召爆发时的极速斩击他双指一拧,用手指夹住了龙雀剑,一拳打在楚瞬召胸膛上。
年轻世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继续向前狂奔,反复挥剑,剑气始终萦绕四周。
待到两人相距不足一丈的时候,三截尸骤然发力,伸拳一砸地面,顿时飞沙走石挡下楚瞬召的剑气,但少年眨眼便至,以刀滚雷为架势正面迎敌,但剑势都
被三截尸以蛮力卸去,最后一下被三截尸踢中了胸膛重重落地,身下出现了一个坑洼,体内气机如大江东流般消逝而去。
身体悬空的三截尸哈哈大笑,似乎并不着急杀他,继续阴沉笑道:“不愧是关长夜的徒弟,能坚持到现在倒有些意思,可惜你体内的气机已经消耗到极限了,你小子还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好让我开开眼界。”
楚瞬召身上的白袍经过一番厮杀,已经是沾满鲜血破损不堪,他仍旧是安静从地上坐起来,他想要呼唤太阿剑的帮助,可自从妃子关之战后,他感受不到太阿剑在他体内的存在,这把狂龙般的剑像是沉睡了一样。
三截尸死死盯住这个面目可憎的胤国世子,嗓音生硬道:“这就是你的全部了,你现在感觉到痛苦吗?!这样的痛苦都是源自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这样的痛苦,我曾感受过千百遍!”
楚瞬召握紧剑柄,笑着摇摇头。
三截尸眼神冰冷道:“就是因为你们们胤国人的所作所为,让我们西临人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男子为奴女子为娼,你知道他们这十年来是怎么生活的吗?!你可知道我们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你们这些楚氏皇族的人!日日夜夜恨不得将你们抽皮剥筋生吞入腹!才能泄我们的心头之恨!”
他继续怒容诘问道:“你们不仅将大红城付之一炬,你们的士兵还奸污了我们的皇后,将她给活生生逼死,如此滔天大辱,你让我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我要杀了你!将你活生生吞噬了!从头到脚咬成碎片!将你大卸八块!”
断断续续的疯言疯语间,三截尸身边无不是风沙翻涌。
楚瞬召默不作声,他看着三截尸身上的气机破体而出,沿着手臂缠绕,血雾弥漫,最终变成细线般在空中游曳不止。
他反复凝聚体内气机,没有着急给楚瞬召致命一击,原本飘忽不定的气机汇聚在一起逐渐壮大。
当这份气机变成五六根如壮汉手臂般从三截尸背后摊开时,三截尸朝着夜空发出一声怒吼,咆哮中带着无穷无尽的耻辱。
楚瞬召闭目深深吸气,气沉丹田,吐出一口浊气血气,如龙吸水将最后那点气机攀升而上。
剑气升扶摇。
“楚骁华!!!!!”
楚瞬召再次挥出一道饱满剑圈,气机撞气机,少年反复挥剑在草地中倒着滑行,三截尸背后的血红六臂反复捶打楚瞬召的剑气壁垒,两股气机反复摩擦冲杀。
三截尸的攻击毫无顾忌势大力沉,像是攻城锤般敲打在自己身上,楚瞬召那点微薄气机根本不敌他这爆发之力。
他没有给楚瞬召任何回转气机的计划,拳脚相交打得他口吐鲜血,整个战场被他们两人的气机撕裂得沟壑纵横。
此时的三截尸如同从深渊逃出的妖魔般,双目骤放金光,依然走火入魔,对着楚瞬召嘶吼道:“在大红城内,死在你们胤国铁骑的马蹄下的人数不胜数,只要是活着的女人和手握武器的男人,都会被你的骑兵杀死掠夺,我和父亲拼死逃出来,可我的母亲却死在那座城里,我便是借着这股愤怒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才几岁,凭什么比我强!?”
真是屈辱的过去啊……三截尸此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烧起来了,大红城本是他的故乡,可故乡带给他的记忆只有耻辱。
他总是很抗拒去回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十年前楚骁华带着胤国铁骑攻入了大红城,从那一日起,西临王朝全境沦陷,整个西临被胤军占领。
他看着那些妖魔般的骑兵在街道上驰骋砍杀,撤退的伤兵被路过的骑兵一枪杀死,胤国骑兵将那些在街上逃亡的女人随手一抓,像是牛羊般被拎走。
半座城市陷入烈火之中……如今他还记得那冲天而起的黑烟,像是诸神惩罚凡人投下的战矛。
战败的下场就是死亡,战败便等于屈辱,楚骁华从进入大红城起便向西临百姓阐述了这个事实。
三截尸从不反驳事实,也不逃避痛苦,每次被父亲折磨得死去活来时,总会想起那些死在街道上的士兵,骑兵们用铁蹄践踏他们的尸体,之后蛮横地带走他们的女儿和妻子,反复折磨这些只会默默承受的女人。
在一次次的险境之中,被父亲一次次暴力锤炼他的体魄,才练就了如今的实力。
所谓的归生天能短暂让凡人迈过“那一步”,现在他的实力远在楚瞬召之上,仙人之怒摧城灭国,敢叫那诸王臣服!
神拳!
三截尸强行以损耗先天气运为代价,打出了一套让楚瞬召猝不及防的拳法,将那剑气壁垒接连轰碎,右手往后弯曲做出微妙的摆动,拳头上出现彗星划过夜空般的光芒,只听见一阵剧烈风声,整个手臂如同星辰陨落般重重砸向楚瞬召的胸膛,这足以撼动山脉的拳头如期而至!
楚瞬召仿佛听见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龙雀剑脱手而出,强大的拳劲灌入他的体内,身体里所有的气机都被他打得七零八散。
拳劲通透以后,楚瞬召重重倒在地上,想要挣扎着坐起身,竟是再也站不起来,口中吐出漆黑的鲜血,连抬起手去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他身下出现一个半人高的窟窿,四周尘土飞扬。
三截尸的拳头上还在滴血,他狂笑着舔舐楚瞬召的王血,笑得是那么酣畅淋漓,仿佛俯仰天地,多年的耻辱在如今被洗清,他将楚骁华的儿子踩在了脚下!
楚瞬召此时视线模糊,脑海走马观花般。
他想起了自己站在演兵台前高举长剑的时候,想起澹台宁静跪在女帝的尸体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想起那个红衣女子和自己缠绵亲吻的时候,想起燕莽皇后从高台上跳下去的时候,太多的人太多的时候,记忆在他脑海中一
闪而逝。
他见过太多的人和事情,可记忆到了最后,却只剩下那块绑在头发上的玉佩,那是小时候每天醒来都会看见的东西,称得上青梅竹马的女子喊自己起床的声音,无论去蜀越也好,去燕莽也好,自己总是会想起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他用力踩在楚瞬召脑袋上,仿佛要将他的脑袋踩入泥土中,随后他抬起脚一下又一下踩在他身上,鲜血一丝丝地溅到他脚上,三截尸口中反复咆哮。
“踩死你!踩死你!就像你们踩我们一样!”
“废物废物!你和关长夜一样都是废物,什么狗屁西临剑神,西临亡国时连人影都找不到!废物教出来的徒弟也是废物!”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将你大卸八块!杀了你!”
他不后悔走这一趟,可后悔死之前没能见她一眼,自己知道她喜欢自己。
他们互相陪伴了那么多年,怎么能不喜欢对方?
在猩红的视野中,他看见了一块菱角分明的石头。
他忽然抓住三截尸的脚踝猛地一拉,三截尸忽然失去平衡仰面倒地。
楚瞬召抓起石头扑了上去,狠狠砸在他的眼窝上!
三截尸的身体强度几乎比肩仙人,可眼睛却和凡人一样脆弱,这一下直接砸碎了他的右眼,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啊啊啊啊啊!我瞎了!我瞎了!”
他一脚踢在楚瞬召身上,将他踢出去很远,反复抓挠自己的脸庞,弄得满脸血痕。
楚瞬召仰面倒下,抹去脸上血污大笑着喊道:“幼奴姐姐,我喜欢你!”
这就是他的遗言。
就在这时, 周围的一切好似一瞬静止,连同两人搏斗扬起的尘土也停在空中。
无比恐怖的气机自天而来,如逆水行舟,天地间骤然起风波。
一袭青衫脚踏虚空,双剑脱手而出,将那欲捕杀而来的三截尸钉死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现在才说喜欢,会不会太迟了些。”
一道记忆中特有的沙哑嗓音从头顶传来,楚瞬召慢慢瞪大眼睛。
关长夜撇了一眼躺地不起的楚瞬召,笑意浓郁道:“还算没有埋没我这个师傅的名声,以一人之力战三千骑兵,同时面对三位武道高手还能杀了两个人,你小子的剑术现在不错,有点我年轻时的意思,想必会让女帝陛下大吃一惊。”
三截尸忍痛拔出那两把穿透他大腿的长剑,流出惊慌神色,愤怒咆哮道:“关长夜,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青衫剑客神态自若脚尖落地,对着三截尸轻轻一挥袖。
三截尸顿时感觉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一样,顿时口吐鲜血,体内气机气海紊乱至极。
关长夜轻声道:“本来是不知道的,怪只怪你有人故意将你们的行踪泄露给本剑神,这才知道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带兵截杀胤国世子,那人让我将你的脑袋带回去让女帝陛下和你父亲瞧瞧。”
“你敢杀我?!”
“杀你就杀你,何须讲道理。”
六道剑气分别钉在他的四肢上,脊背,后颈处,让他体内的气机无从蔓延伸展。
三截尸苦不堪言结果头顶传传来一句话:“刚才你好像在骂关某是废物对吗?”
汉子背后剑气冲天,何等巨大威严,让三截尸丝毫不敢动弹,生怕一身武功被他一剑废了。
三截尸勉强挤出笑容道:“剑神大人,是我父亲指使我来杀他的,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就当我说的话是个屁吧?”
关长夜皱了皱眉,在楚瞬召的震惊中,抬手一剑砍下了他的脑袋,这一剑在三截尸身下斩出一道极深的沟壑。
忽然间,那具无头尸体剧烈颤动了起来,一道白芒从颈脖处冲天而起!
关长夜眼中眼中寒光大盛:“好一个归生天,这魂魄居然不曾身死而散?”
楚瞬召看着更是惊讶,这三截尸竟然能让元神出窍,虚空中一道充满愤恨的声音传来,“关长夜,你杀不了我,你们都一样,只要我元神未散,终有一日能炼出肉身找你们两个报仇!”
说完如一道惊虹掠去,但关长向前踏出一步,依旧不急不缓低声笑道:“想跑?你跑得了吗?给我回来!”
关长夜并拢双指作剑一斩而下,剑气镇压,天地之间,云海破碎。
那道元神长虹仿佛狠狠撞在一道无形的壁垒上,这一刻他惊恐地发现天上天下都是关长夜组成的剑气,他被这道剑气壁垒牢牢困死了!?
关长夜转头看着楚瞬召笑道:“小子,那元神里面有一缕难以察觉的仙人之气,本剑神已剑气满胸臆对这一缕仙气无福消受,不知道你的王息能不能炼化这道魂魄?!”
“我可以试一试!”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眼睛化作深黑,右掌出现一个旋涡般的深渊,对着那缕元神猛然一吸。
这一下竟是将那元神硬生生拽回了回来,三截尸彻底气炸了,很快意识慢慢消散,现在的他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失去了,彻彻底底地魂灵湮灭。
“楚瞬召!!!!”
最后只剩下那疯狂的咆哮声,也消散在虚空之中。
元神恰如紫气东来,缥缈仙气萦绕楚瞬召全身。
少年额头出现一道猩红印记。
如开天眼。
第三百八十五章 权倾朝堂
关长夜看了眼盘膝而坐的楚瞬召,好奇问道:“你小子怎么突然来西临了?居然还不和她说一声,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吗?若是老夫晚来一步的话,对她而言就只剩下惊吓了。”
楚瞬召摇头微笑道:“这次除了来见她之外,还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次来西临除了想见见苏长燕外,便是想找到那传说中的大秦皇陵,根据太阿剑里某个魂灵的指引,这大秦皇陵便在西临境内某个地方,要是自己能找到的话或许能找到得到许许多多的答案,甚至关于苏顺天铸剑的真正原因。
关长夜白眼道:“你小子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燕莽和蜀越那边的事情还不够你折腾吗?你小子一头热血死战三千骑兵,要是换成老夫来的话再来五千骑兵也得人马俱死,不过将老夫和你放在同一个年龄段的时候,未必能比你现在厉害。看来战场对你剑术的成长还是有很大帮助的,不过你们这些君王之间的全面战争,谁踩进去都会弄得浑身鲜血,如今燕莽已经被你们胤国攻下了,下场或许和我们西临当年一样惨,或许更惨。听说你在蜀越的时候遇上了龙王九将,怎么样?打赢了没有?”
脸色苍白的楚瞬召身上的伤势可谓由内而外蔓延,面对关长夜一连珠般的问题,他知得苦笑道:“要是输了的话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若是师傅您在场的话,或许蒲牢就得死了。”
一听自己的得意门生打赢了龙将蒲牢,关长夜忍不住放声大笑,惬意躺在了楚瞬召身边直截了当道:“当年便是这王八蛋偷袭老子害老子做了十多年的瘸子,这下可是一报还一报了,你小子能在蒲牢的进攻下活下来,吃了不少苦头吧?”
楚瞬召摇头道:“师傅您是没有见到当时的场面,那些飞龙在我们头顶肆意吞吐龙炎,将一排排的铁骑兵烧成灰烬,要是普通人看见的话,早就给吓死了。”
“关雎呢?她没跟你来西临”
提到关雎,楚瞬召一脸掩盖不住的黯然神伤,“在妃子关之战胜利后,她便告诉我要去南陆那边看看,她说想看看这个她父亲曾经走过的江湖,打算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找她母亲,所以我没能留住她跟我一起回来胤国……对不起。”
关长夜长呼一口气平静道:“走就走吧,女大不中留,果然性子随她娘,她随身怀王血,但身在江湖也必将战此江湖,看来她和你并不合适,希望她能找点见到赵曦……唉。”
楚瞬召温言笑道:“等西临的事情解决后,我会亲自去一趟庆国,若是可以再次见到她的话,一定将她带回来和师傅您相遇,或许能把那位传说中的大庆长公主也带回来,你们一家人可就真真真真地团圆了。”
关长夜点头笑道:“你小子这份好意老夫心领了,至于赵曦”
关长夜话还没说完,一阵浩荡的马蹄声奔袭而来,为首武将可谓是带着哭腔踉跄赶马。
这支骑兵少说也有五千人,算得上是一支小型军队,浩浩荡荡压境而来。
为首将领在距离楚瞬召还有关长夜不足五步的距离,为猛然从马背上扑下来,一脸眼泪鼻涕道:“世子殿下!末将该死啊!万一世子殿下在西临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和皇帝陛下交代了?这些该死的西临叛徒,末将恨不得现在率领全部弟兄从概州一路杀到大红城去,就是拼死也要吊死将那些伤害殿下的王八蛋啊!”
“请世子殿下恕罪!”
五千骑兵看着浑身是血的楚瞬召,和他所造成的这片修罗战场,顿时翻身下马长跪不起,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关长夜撇了撇嘴,这下子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真真正正的阿谀谄媚。
楚瞬召轻声道:“虽然来得有些迟了,但辛苦你们了。”
恨不得将脸庞埋入土中的概州将军周牧摇头道:“要是世子殿下出了什么事情,末将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赎罪。”
那些离楚瞬召距离稍近的跪地骑兵们都微微抬头打量这位世子殿下,或许此生只有这一时刻,他们能如此靠近胤国未来的皇帝陛下。
比起那位恶名远扬的大皇子殿下,这位从小到大也不曾传出什么惊艳消息,但这两年陆续有如雷贯耳的消息传入他们耳中,让整个胤国都被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皇子惊吓得不行,光是和苏长青决战于西临剑库,最后将其从云端斩落,这般这样接近神话的事情,谁能相信是一个孩子做到的?
他后来去了燕莽更是将燕莽水师打得一败涂地,焚船千百,让他们一步入不得靖南城,这才是胤国铁骑的作风!
只要是我们攻下的土地,就绝对没有还回去的可能。
至于那场名动天下的妃子关之战,楚三皇子面对惊山之阵的反复碾压,加上御龙者军团的可怕进攻,更是一步不退,至于那句要让龙将蒲牢赴死的话,更是让城里那些小小少年学足了架势。
因为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将庆安王朝当成胤国铁骑下一个征伐对象。
这对父子,说不定真的能来个逐鹿天下。
西临剑神将三截尸的脑袋拎在手中,和楚瞬召同乘一车,说是要和他一起回去大红城。
楚瞬召闭目凝神,关长夜盘剑而坐,有些感触。
这一路上,关长夜跟他说了不少关于苏长燕的事情,这位年轻女子对做女帝实在是不热衷。
她刚开始对上朝一事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常坐在湖边看鱼一看就是一天,有时晚上像是丢了魂一样拿
着灯笼在皇宫四处走动,据她的贴身侍女告诉自己她半夜探房的时候,女帝陛下连说着的梦话都是殿下殿下殿下的……
关长夜知道她体内有楚瞬召给她的王息,主动要求教她使用气机,但她对练气一事实在是无趣。
自己苦口婆心劝了一天,才答应学如何以气御剑,但她有些怕兵器,即便能用王息让长剑悬浮起来,也只是离地几尺。
那飞剑取人头的本事,怕是要学很久了……楚瞬召听着听着絮絮叨叨,眼圈慢慢也红了。
看来大家这一年都过得很辛苦,他叹了口气,默默呼吸吐纳。
每当这个时候,额头出现一道猩红印记,若隐若现。
一剑破甲斩飞龙。
剑气如虹斩名将。
这等一日千里,连关长夜都震惊惊艳。
年轻世子一路西行,当这支队伍终于可以看见西临大红城城墙的时候,大红城的城墙一点一点映入众人的眼帘,队伍前的年轻皇子终于停马不前。
年轻世子翻身下马后,望着那刀剑耸立的城墙,心生敬畏。
他从胤国去往燕莽,再从燕莽去往蜀越,现在来到西临。
他去过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
一些人死了,一些人还活着。
当年那个在垂鹰宛叫楚瞬召的小男孩,慢慢长大了。
他爱过一些人,也恨过一些人,有些人走了,留都留不住。
就像他在蜀越的山林间,握着那个白发女人的手,说要带她女儿一起回家,可女人最后却死在家中。
又好像那个爱他爱得疯狂的红衣女子,浑身是血躺在雪地里,他抚摸着女人的脸,说不出半个字来。
楚瞬召张开五指,阳光透着指缝射入他眼中。
幼奴姐姐,我来找你了,不管你喜不喜欢,可我楚瞬召很喜欢,这一次,我会亲口告诉你的。
西临红祥元年,四月,胤国世子入大红城。
……
……
今天的西临朝会尤为人头涌动,来了许多的新鲜面孔,现在的西临朝廷特别缺少文臣武将,卖官送官现象尤为严重。
其间不断有世家弟子涌入其中,家中长辈不惜一掷千金为家中儿女某得官职,甚至出现了朝廷中上至爷爷下至子孙的现象都开始出现。
苏长燕身穿皇袍高坐王椅,西临镇国玉玺就放在她左手边的扶手上。
女子摆出万人之上的姿态,等到所有人跨入大殿,他们才发现本该最后入殿的女帝陛下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身上的释放出的威严让他们心生敬畏。
即便是那些距离王座不足二十步的西临重臣,仍旧是下意识低头,不敢直视那位年轻女子。
这位倾国倾城容貌酷似先皇后的女帝陛下,让这些参加朝会的文武百官们都尤为赏心悦目,加上女帝陛下脾气温良从不呵斥臣子。
虽然除了那关长夜外,这位高坐王椅身穿皇袍的女子没有和某位西临臣子交心而谈,平日也是深居简出,不曾传出过她和某位西临俊彦结伴而行,连贴身宫女也只有两位,私生活可谓朴素无聊。
先前在朝廷上还闹过一桩笑话,随着西临复国,许多在十年前逃离大红城的西临臣子纷纷回来大红城。
当他们在那场声势最为浩大的登基大典上,某个经历过胤军围城战的西临老臣,见到那一袭血红皇袍的苏长燕拾级而上的姿态后,大梦初醒般以为是先皇后死而复生,猛然跪地高喊“西临中书令李光栏,参见皇后娘娘!”这声高叫,弄得许多不知情况的年轻臣子也跟着喊起来了,那本该高喊参见女帝陛下的的些许声音,完全被淹没在参见皇后娘娘的巨大声响之中,吓得苏长燕险些从高台上摔下去。
即便到现在许多西临老臣的眼中,皇位上坐着的年轻女子更像先皇后陈屏屏,而不是西临先皇苏顺天,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绝美女子高坐王位,怎不能让他们浮想联翩。
北方有佳人,倾国倾人城。
可今天这位倾城的女帝陛下就坐在上面,比起往日的赏心悦目,这一刻女帝身上释放出的气息极为沉重,显得她高高在上,像是个颇有城府积威深重的君王般。
清风吹着大殿两侧的珠帘格发出单调的啪啪声,西临重臣们排列两侧按膝跪坐。
西临臣子们的朝服也是随着官品凸显深浅,从皇帝的血红皇袍,到一品大臣的绯红朝服,由此排列下去最后到从九品的粉红,臣子们以金绣镶玉的高冠。
这位女帝陛下直接开门见山道:“今天把你们全部人喊过来,是想一次性解决一些事情,之后或许会惩罚一些人,或许也会死一些人,等一会你们听朕说话就行了,今天不用吵什么了。”
听闻女帝这般严肃语气,有人开始低头吞口水,不敢去看那女子的脸庞。
而那位左司郎中黄元平身前的兵部侍郎,听闻女帝的话后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在颤抖。
不仅仅是他,此时许多老老实实跪坐在锦席上的臣子都因为女帝这番话而战战兢兢,纷纷猜测女帝话中那些要惩罚的人是谁?要杀的人又是谁?
这位西临历史上第一位女君王
俯瞰那帮文武百官,满朝红衣公卿低头垂袖,此时再也没有一个人敢随意看那女子的脸庞,此时那年轻女子的视线中仿佛含着刀子。
这样的目光大概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她轻轻咳了一声。
一道洪亮有力的声音忽然在大殿里响起:“臣有本奏,请陛下听臣上奏!”
苏长燕道:“请侍御史大人来到玉阶下上奏。”
众人看着那位年轻的侍御史大人不紧不慢来到玉阶下,心想这下子可糟了。
女帝陛下让这位往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侍御史站出来,众人看着他手中捧着的宽大纸张,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名字。
这一次,怕是又有什么人要倒霉了。
那年轻人捧起纸张抬头挺胸道:“臣弹劾振威校尉在皇城里开设赌场,私放高贷,强抢民女!”
很多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脸色开始难看了起来,但这只是刚刚开始。
侍御史继续朗声道:“臣弹劾陵台令陈安开设妓馆,贩卖人口,与朝奉郎互相勾当,杀人放火!”
朝中群臣一阵骚动,但侍御史的声音更加洪亮有力,吐字清晰!
“臣弹劾节度掌书记以权谋私,杀人放火……”
“臣弹劾宁安候……”
“臣弹劾舞阳候……”
这位侍御史自从站到女帝陛下面前,一气呵成从振威校尉吏部尚书的脑袋上,声音洪亮有力,条理分明,一条条罪状从他口中摆到女帝陛下面前。
整个朝廷上有将六分之一官员收到他的弹劾,这些官员愣愣地看着那个年轻人的后背,年轻的的身影是那么地高大,背是挺得那么直。
年轻人面朝君王,背对朝廷,无所畏惧,无罪不说。
这侍御史大人一口气弹劾了几十个人,而且每一条罪状都是可以锒铛入狱的大罪,其中还有几条罪状是要砍头诛家的,现在被他全部摆到女帝陛下面前一条条展示出来,今天的集会注定是无法善终了。
朝堂之上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这位侍御史大人以一人之力展开了对大红城诸多权贵官员的弹劾。
这些被弹劾的人这些在西临复国后入仕为官,非但没有一点官员的姿态,目无王法,杀人放火,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而且在他们犯下这些错误后,并非没有百姓上诉伸冤,刑部对这些人的包庇,让许多本该传到女帝陛下手中的折子,到了尚书省后便消失不见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女帝陛下现在批阅的奏折是有人想让她看到的才让她看,那些不愿让她看到的折子,全部都石沉大海了。
但年轻侍御史大人最后的那句话不亚于耳边惊雷,将这一切的缘由全部解释明了。
年轻人一锤定音道:“臣最后弹劾镇国大将军兼上柱国宋庆林,私藏军备,私建军队,目无君王,当诛九族!”
他说完这一切后,转身背对他的君王,面对朝廷上诸多脸色苍白的官员。
年轻人的目光穿透了他们大多数的人,直直地看着那位位极人权的上柱国大人朗声道:“我孙衡的父母亲人都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我尚未成家无妻无子,若今日女帝陛下不处死你这个叛贼,我孙衡便坐在家中等你这条老狗来杀我!”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让这位权倾朝野的老将军脸色发青,青筋暴起,猛然站起身来指着他咆哮道:“黄毛小儿信口雌黄空说无凭!老子一会当叫你血溅朝堂,不死不休!”
宋庆林,家中三代为官。爷爷宋康可曾经是担任西临帝师,父亲宋冻平是西临老剑圣关平的得意门生,而到了宋庆林这一代,依旧没有让父辈的勇气没落,这个曾带领西临八千大枪士与胤国铁骑厮杀对垒,所埋下的拦马陷阱几乎让叶藏的骑兵军队全军覆没,但在胤国铁骑高歌猛进的攻势下没有多大作用,被随后赶来的风鹰铁骑军全部歼杀。
宋庆林当时身受十箭仍不倒下,想着死战到底,最后被胤皇楚骁华给俘虏,胤皇爱才饶了他一命,并且安排医师为他疗伤,后入胤国朝廷做了个四品将军,直到十年后拖家带口回来西临。
现在在西临朝廷里,十年前与胤国一战能活下来的武官本就高人一等,宋庆林有这如此显赫的家世和悲壮的战史,面君不跪在众人看来也是无比正常的事情。
直到侍御史孙衡将“最后”二字说出了后,朝廷上的高官重臣这才松了口气,但得知上柱国私建军队一事还是满脸惊讶和和恐惧,苏长燕将目光落在了上柱国大人的身上,脸上看不出喜怒,轻声道:“可有此事?”
魁梧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躬身对着她柔声道:“陛下,臣有些话必须要和陛下说清楚……”
那个高坐在王座上的绝美女子依旧面无表情。
老人不得不承认,这位容貌酷似先皇后的女子让他心生愧疚,尤其在西临皇后被胤军强暴一事传出去后,整个西临的流民都被全天下的人耻笑,老人望着这女子的眼神除了敬畏外,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说大声点,朕给你的俸禄没让你吃饱饭吗?!”
女帝骤然将声音提高了几个档次,将身下一众官员吓得惨无人色。
直到这一天,他们终于回想起被权力支配的恐惧。
第三百八十六章 谁都奴隶都不做
朝堂之上,噤若寒蝉。
老人微微加重语气道:“陛下,恕老臣直言,我们西临说是复国,但西临境内的胤国驻守军队却有十八万,如今大势已不在我西临,若不想十年前的灭国惨案再度发生,我们必须建立一支和胤国铁骑旗鼓相当的军队……”
她微微眯眼与老人对视,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将军在她的目光下竟然有心虚。
老人咬紧牙关,忽然扑通一声重重跪在玉阶下,声音痛苦道:“老臣这也是无奈之举,楚骁华在西临安置的军队比在胤国还要多,可陛下却不主张建立更多西临的军队,那西临复国的意义何在?既然陛下不愿意做这件事情,那么我宋庆林愿意为了我西临江山去做这个你们众人眼中的逆贼!”
“有多少人?”
“什么?”
她再次强调道:“朕问你这支军队现在有多少人?”
“三万五千人,其中大部分的人都在西临剑州。”
“为了养活这支军队,你挪用了国库了多少银子?”
老人眼神一惊,心想挪用银子这等诡秘隐事都被她知道了,这下子可糟了。
苏长燕的目光愈发寒冷,仿佛一把悬挂在他头顶上的利剑般,随时可能掉下来
“一百四十五万两白银,外加一万一千石粮食……”
老人说完后脸色有些发白,强自镇定道:“陛下不必动怒,这些只是很小的代价而已……老臣为了建立这支军队,将所以家底都投了进去,国库里被老臣挪用的银子也花在了军备上,没有一文一毫用在自己家族身上,请陛下明鉴。”
女子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你用自己的钱建立这支军队,之后发现不够还偷偷用朕的国库里的银子,是不是还想朕在群臣面前夸你忠心?我西临朝廷怎么净养了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倒不如朕现在从这上面走下来,让你来坐这张椅子,如何?”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众多臣子也跟着上柱国跪了下去,却难以平静心中的慌乱。
宋庆林依旧长跪不起沉声道:“臣不敢!但陛下,你以为现在的西临还是过去的西临吗?现在你可以坐在西临的王位上是楚骁华的施舍,即便他现在让你做这个西临女帝,那么十年之后呢?百年之后呢?被施舍的东西随时都会收回去,一个没有自己军队的国家和亡国有什么区别?”
她不去看这个让她恶心的老人,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难以察觉的悲怆,“我西临本就是亡了国,现在的一切就是楚骁华施舍给我们的,但那又如何?朕只是希望看见西临百姓有家可归,再也不需要雨中流浪便可,军队不军队又如何,大家各活各的你们开心就就好,但你们的所作所为伤害到许多的西临百姓,别以为你们做过的事情朕不知道,别以为朕是个女子好欺负,你们就可以背朕去做什么……”
老人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抬头直视她道:“那么老臣敢问陛下一句,西临是姓苏,还是姓楚?”
听到这句话后她突然皱紧眉头,脸色变得苍白,咬紧嘴唇。
朝上一片哗然,老人深吸一口气道:“这对你而言不重要对吧,西临姓楚还是姓苏都不重要,陛下是不是觉得只要那个胤国世子还活着,西临就万事大吉了?”
“宋庆林你够了!在你面前的人是女帝陛下,你怎么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参知政事卢深溪指着他大声呵斥着,被他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双拳紧握满脸痛苦。
老人没有理会同僚的指责,自顾自道:“燕莽的全境沦陷只能说明那个年轻人是真的有本事,可陛下不要忘了一件事!先皇苏顺天便是死在楚骁华的铁蹄下,连我们的皇太子苏长青也跟着死在这小子的剑下,你的两位亲人都是被他们害死的,斗胆一问,陛下到底还有什么理由去信任那些姓楚的混蛋?”
苏长燕在王座上以手撑颌,欲言又止之间,却已经是满腔怒火。
群臣面面相觑,中书令曹宴终于看不下去了,快步来到玉阶前猛地下跪道:“陛下,大将军绝没有造反的意思,大将军对西临朝廷的忠心天地可鉴,请陛下不要迁怒那些宋家军的士兵……也不要责难大将军……”
这应该是她登基以来第一次发火,西临女帝苏长燕毫不犹豫打断了老人的话,“责难?要是朕真的想责难你们,你们真的以为你们现在还活着?要知道,你们现在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朕对你们的仁慈!”
“请陛下息怒!”
整个西临朝廷上的权贵高估一跪再跪,她再度提高了嗓音,整个朝廷都回荡着她的愤怒之音。
“你宋庆林活了大半辈子还是个蠢货!但朕告诉你宋庆林,你挪用的国库银子私自建立的军队非但对国家没有一点帮助,反而让我西临蒙受巨大的损失,你要知道我们西临今年的税赋不过一百万两黄金,你一个人就拿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连粮食都是胤国那边送过来的,你用百姓的银子和胤国送来的粮食私建军队,还想着用来对付胤国铁骑?你知道你这样做若是让楚骁华知道了,我西临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吗?”
众人将双掌手心贴在冰凉的玉砖上,只是听着她慢慢从玉阶上走下,眼含泪水,言语中充满深深悲苦。
“楚骁这个人是看不得有一丝威胁的苗头出现,当年父皇建立西临剑库便是如此,朕不希望在看着胤国铁骑兵临城下的一幕,也不希望那三万多人被楚骁华杀死……”
众人跪地不起,无言以对,只听见女帝冰冷如霜的话从他们头顶飘过。
“大将军兼上柱国宋庆林赐死,满门抄斩,焚骨扬灰,不可葬我西临土地!”
众人愕然,只听宋庆林冷笑一声,在年轻女帝身后慢慢站了起来:“陛下不能处死老臣,老臣手中有西临安德皇帝,您爷爷给宋家的免死金牌,在这个地方许诺宋家世代和西临共存亡,倘若陛下要杀我宋家子孙,和屠戮
亲族有何异?”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多年过去仍旧是璀璨闪亮的免死金牌,大义凛然道:“就凭这块免死金牌,我宋家便可在西临的土地上万世不死,胤国铁骑入城没有能灭我宋家,反倒让这位苏氏皇族的子孙灭我宋家,天道何在?!”
苏长燕仍旧是没有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你现在和朕谈天道?你私自挪用国库的银子时怎么不想想天道,想想我西临百姓饿肚子的时候,想想他们无家可归的时候,安德皇帝给你宋家免死金牌的时候朕还没出生,但朕知道免死金牌不免叛国之罪,凡是叛国之人一律处死!满门抄斩!”
话音刚落,宋庆林手中的免死金牌缓缓开裂,像是爆竹般从他手中炸开,碎金四射。
苏长燕的皇袍无风自动,赤红气机从她周身升腾而起,眼中流淌着愤怒的熔岩。
宋庆林错愕片刻后竟是哈哈大笑,居然指着苏长燕无耻大笑道:“可笑至极,这就是我们西临现在的皇帝,不仅没有勇气建立军队,而且连先皇赐予的免死金牌也视若无物,朕真是有幸遇上这样的女君王!”
女君王这三个字被被他咬牙切齿般强调,他用大得惊人的嗓门朗声道:“我西临千年古国如今沦为胤国的附属品,这样的皇帝,不做她的臣子也罢!”
“倘若今日陛下要处死老臣,那三万宋家军势必造反,到时候西临必将面临血流成河的命运,那么这一切,难道就是陛下想看到的吗?”
宋庆林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现在有几万宋家军撑腰,又是西临王朝的豪阀世族,倘若这位年轻女子真要满门抄斩,这大大小小牵连的对象可就多了,且不说挪用国库银子的事情,就单凭苏长燕没有建立军队一事便已经让许多西临百姓不满,而这位名动西临的老将军敢在朝廷上怒斥君王的不作为,此番壮举若是传了出去,或许就耐人寻味了。
宋家是西临王朝的国之栋梁,倘若现在因为这样的事情便卸磨杀驴,恐怕会让诸多百姓不满。
苏长燕咬紧下唇无动于衷,她是最不希望看见战争流血的,可为何大家都按着自己的想法乱来?
中书令看着这位年轻女皇帝,眼神充满痛惜和祈求,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请陛下三思啊……三思啊……”
苏长燕目光有些恍惚看着朝堂外,她好像看见一道魁梧的身影站在外面,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想和他说对不起,自己做不好这个皇帝。
那人也笑了,似乎在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我做得更好,你不用愧疚。
苏长燕终于抬头道:“将军是觉得我这个皇帝做得不好,想要自己去做吗?”
宋庆林面对着他的君王用阴冷的语气回答道:“你连军队都不敢建立,又怎么做皇帝?只不过是当胤国人的奴隶罢了!”
“陛下!陛下!够了,宋庆林你闭嘴这本来还有回转的余地!你!你……”
中书令终于看不下去了,用干瘦的布满老人斑的手掌反复拍地,忽然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苏长燕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只要朕一天坐在那张椅子上,我们西临的百姓谁的奴隶都不做!”
满朝文武,听到那句话后,一个个心思复杂。
一阵轰然声从大殿外传来,众人循声抬头望去,顿时如临大敌。
苏长燕猛然转身,忽然红了眼睛,咬紧下唇渗出血丝。
满目飞剑,遮天蔽日。
一袭青衫踩剑而悬,潇洒飘入朝堂,这位名动皇城的西临剑神御剑而行,背后千百飞剑悬停于此,一人便是一万军。
在二十年前,他也是这样御剑跃上落阳城城头。
宋庆林更是瞪大眼睛,几乎惊掉了下巴。
如此震惊并非哪位御剑三千的西临剑神,而是那一位站在朝廷大门前的白衣少年。
少年身穿乳白鹰袍,在满目皆红的西临朝廷里,极为显眼。
他将左手搭在楚骁华给他的龙雀剑上,剑不出鞘,大步踏入西临朝廷中。
他曾经去过燕莽和蜀越,现在来了西临。
鹰袍少年面对整个西临群臣,一人一剑。
随着他慢慢走入,红衣群臣慢慢侧身回避,这一幕恰似千军万马避白袍,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去见那位女子。
楚瞬召在距离苏长燕不足十步的距离,抽出长剑单膝下跪,伫剑而立朗声道:“大胤世子楚瞬召观礼大红城,参见女帝陛下!”
现在整座大殿变得安静无比。
因为他来了。
苏长燕眼神复杂看着那位日思夜想的小主子,她恨不得现在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跟他哭诉自己这一年来的不易和辛酸。
可她却后退了一步,将双手置于腹部,点头回礼道:“见过世子殿下,世子能来我西临观礼,乃是我朝幸事。”
楚瞬召没有去看苏长燕,而是将目光放在宋庆林的身上,坦然道:“是的,看到我活着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很失望?接下来我还有更失望的事情要告诉你。”
楚瞬召从白羽鹰袍下拿出三个人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在宋庆林脚下,目光怜悯道:“他们三个想要杀我,现在被我杀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看见这一幕的宋庆林简直是心肝剧碎,他私自动用了三千骑兵去截杀胤国世子为长子报仇的事情,这里头的阴谋诡计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这小子居然在三千骑兵的围杀下活了下去?!
三千人加上自己的两个心腹高手都杀不死他,连自己最后一个儿子的命都搭上了!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怪物?!
楚瞬召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低估了我的实力
,其实是你派来的人太过低能了。”
西临上柱国的儿子被楚瞬召杀了,脑袋被带到朝廷这里来。
这幅让骇人的画面让所以人都惊呆了,苏长燕更是面无血色,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楚瞬召会做出的事情。
“刚才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听你们的女帝陛下说了很多话,她说只要她在位一天,西临百姓谁的奴隶都不做,这句话说得很好。可以!你们西临的百姓可以不做奴隶,但没人告诉你们可以做叛徒!”
楚瞬召看着殿里诸位大臣,轻声说道:“你们的权力之争和勾心斗角只会让现在的局面更加复杂,既然局面已经变得复杂起来,那么我们不妨通过减少一些人,让局面变得简单起来”
“啊啊啊啊啊!”
宋庆林的哭声打断了楚瞬召的话,他捧起小儿子的脑袋跪在朝廷上嚎啕大哭。
在嫡长子死后,他将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小儿子的身上,为了让他顺利修炼归生天不惜花费千金找来各种上好人体鼎炉养他体内气机,有了各种鼎炉助他炼化成体内气机,所以三截尸在武道上的修炼可谓是一日千里,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这个小儿子是他宋家是否能在西临朝廷继续占有一席之地的重要人物,如今小儿子的脑袋被楚瞬召带到自己面前,怎不能让他心痛不已。
这白发人送黑头人的一幕让在场所有大臣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唯恐那楚瞬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西临决不能再亡胤国人之手,西临儿郎再也不能死在胤国铁蹄之下。
楚瞬召背对着苏长燕,慢慢朝着这些大臣走去,笑眯眯道:“看见没有,这就是刺杀本世子的下场,你们这里面还有谁想杀我的,大可现在站出来,我们堂堂正正比一场,最好全部都站出来,本世子一起杀了!”
楚瞬召缓步向外走去。所到之处没有人敢靠近他,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极寒的微笑,剑鞘拖动朝廷地面的声音,是那么让人惊恐不安。
这些往日里一手遮天的臣子都没有挪步,已经被楚瞬召吓得面无人色,楚瞬召似乎现在没有暴起杀人的念头,只是温纯笑道:“我这次来西临只是想来见见你们的女帝陛下,并非要和在座的谁过不去,等我离开之后,你们这些文武大臣可以继续在西临指点江山,我楚瞬召管不了你们,可今日我既然站在这里了,那么你们其中某些人,可就得遭罪了。”
楚瞬召原本收回剑鞘的龙雀剑缓缓出鞘半分,露出一抹刺眼至极的剑光。
楚瞬召继续说道:“你们这些臣子食君之禄就该解君之忧,君王养你们是用来处理国事解决问题的,不是给自己增加问题的!说白了你们就是君王养的一群狗,做狗就该有做狗的觉悟,该用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得有用,没用的时候自然也可以去死了!你们这些人没几个能尽到自己的职责,反倒张大嘴巴对着你们的君主狂吠,真是荒唐!”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苏长燕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尚书令何时见过如此狂妄的后辈,简直和楚骁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我西临朝廷怎么会出现你这样的人,真是气煞我也!”
楚瞬召面无表情平静道:“大人觉得我做的事情很过分?这是我第一次来西临,但我只是来保护你们的女帝不受乱臣所伤,而楚骁华第一次来西临的时候,做过的事情,想必在座的诸位都记忆犹新吧。”
提到楚骁华这个名字,像是一道巨大的阴影投射在所有大臣身上,让他们动弹不得。
老祭酒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喘息道:“你……你……你敢!”
楚瞬召喝道:“不敢?我不敢?我怎么不敢?”
“够了。”
苏长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要为难李大人,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楚瞬召愈发尖刻道:“反正他都半身入土之人了,不妨把另一半也放进去,要不我帮您一把?”
朝廷一片哗然。
官员们愈发群情激愤,有官员拎着袍子小跑着过来,将两眼一翻即将昏迷过去的老祭酒扶了回去,对着楚瞬召连声痛骂。
骂声像是潮水般扑面而来,年轻世子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本世子是在为难你们吗?被人为难的感觉很难受?可你们为难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也很难受,你们一个个都在欺负她,要是你们敢用这样的态度去和楚骁华说话,早就人头落地了!”
“如果你们有用的话,她就不必吃那么多的苦,你们都在欺负她,有谁站过出来保护她?”
中书省尚书令白易忍不住站出来咆哮道:“放肆!什么叫我们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君王,这里是西临朝廷,容不得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只是世子不是皇帝,凭什么插手我们西临的事情?!”
楚瞬召像是看白痴那样看了他一眼,咧嘴冷笑道:“凭什么?就凭我你们刚才欺负的女人曾经是我的丫鬟,就凭我的拳头比你们在座所有人都大!免死金牌对吧?我告诉你们,西临女帝解决不了的事情胤国世子来解决,西临女帝不敢杀的人由我胤国世子来杀!”
“一句话,西临女帝解决得了的事情我来解决,解决不了的事情我更要解决!”
楚瞬召轻轻拔出龙雀剑,脚下玉砖瞬间撕裂五六丈。
那些臣子们被这股剑气弄得狼狈倒地,艰难从地面上爬起,满目惊恐地看着那个少年。
楚瞬召反手收剑回鞘,沿着那条被撕裂开来的御道缓缓前行。
他每靠近一个臣子,都把他们吓得嘴唇发青,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胤国!”
他不轻不重抛下这样一句话,却在众人心中掀起滔天浪潮。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第三百八十七章 剑神与伪神
“我说得对不对?”
楚瞬召低头看着那脸色苍白的年轻臣子。
翰林院大学士息杰宁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是是是,世子殿下就该解决那些乱臣贼子,杀得好!”
楚瞬召一眼扫过去,每个人都点头称赞“杀得好杀得好,就该杀他们。”
“世子殿下神威无双,能来我西临乃是国家一大幸事。”
“那是自然!”
楚瞬召忽然大笑了起来,用力拍着户部侍郎的肩膀,可对他而言每一下都沉重如山,男人只得陪着干笑。
笑着笑着整个西临朝廷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大家都其显得乐融融的,刚才的凝重气氛全然消失了。
果然如那个老首辅王若闲所说般,这座城里人人都是戏子。
关长夜轻轻哼了一声懒得揭穿这小子的老底,楚瞬召转头凝视着苏长燕,声音轻柔道:“先前你登基的时候我没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这不过来跟你好好道歉,要是你还不解气,让你打我一顿出气好不好?”
苏长燕没有靠近他,只是眨了眨眼睛,用没有任何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个词。
“……三皇子殿下。”
不知为何,这位万人之上女子依旧把这位赢得许多尊重并且被胤皇册封为胤国世子的少年,继续称作三皇子殿下。
或许她先是三皇子的丫鬟,接下来才是当今西临的女帝。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忽然踩到血红皇袍,整个人往后倒去,楚瞬召几步踏前来到她的身后伸出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忍俊不禁道:“你躲什么?”
两人四目以对,楚瞬召嘴角含笑,几缕长发垂到她的脸上,弄得她鼻子痒痒的,可她没有移开视线。
真好看啊。
楚瞬召凝视着她低声道:“那宋庆林派来三千骑兵想来杀我,还好师傅来得及时,否则我们就得下辈子见面。”
苏长燕睫毛颤动,对他灿烂一笑,梨涡浮现。
楚瞬召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动人面孔,忽然有些痴了。
“狗男女!”
一声不合时宜的咆哮在大殿彻底响起,双目血红披头散发的宋庆林指着苏长燕厉声道:“你这种人也配当我们西临的皇帝,滚回去做胤国人的婊子,西临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言语过后,宋庆林体内爆发出极强的气机,猛然欺身前进,地面剧烈震动,两手握拳,就要将砸向苏长燕的胸膛。
老人忽然生出一股暴怒之气,宁可身死也要杀了这个愚蠢的女君王。
两道气势汹汹如蛟龙的气机缠绕在手臂上,璀璨流光反复炸裂。
何等可怕磅礴的罡风,老人双臂所到之处,御砖悉数寸寸碎裂,连御道都给撕裂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整个大殿如如遭地震。
楚瞬召猛然睁大眼睛将苏长燕抱在怀里,顺便将龙雀剑也抽了出来。
剑尖之上气机萦绕,一剑红龙咆哮而出,直扑宋庆林!
这位曾经的镇国大将军曾和位于西临武道十甲之人,直接蛮横撞开了楚瞬召那道剑气。
下一瞬老人的拳风便至,楚瞬召横剑格挡,但老人的双拳像是两条出水蛟龙般强行撞碎了楚瞬召的护体剑气,少年抱着女帝毫无挣扎地倒在玉阶之下。
楚瞬召身下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苏长燕被他死死抱在怀里,他的左臂被那道拳罡打成骨折,泛起一片可怖的乌青。
苏长燕睁开眼睛,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让她无从思考。
楚瞬召面如金纸,口吐鲜血,体内的气机紊乱不定,如奄奄一息般。
她眼眸渐渐赤红,五指成爪在玉阶上划出极深爪痕,如那入魔之人。
当得知哥哥死讯的时候,也不曾如此。
“放肆!”
西临剑神关长夜压身前进,在楚瞬召和苏长燕面前划了一个巨大的剑圈,剑气旋转涟漪阵阵,最终形成像是一道宽厚湖面般剑气壁垒,将随后而来的宋庆林一剑挡下后,宋庆林径直倒飞向大殿之外。
殿外的老人落地之后,死死盯着这个曾在西临独占鳌头的中年汉子,咬牙切齿道:“宋镰已经被这小子杀死了,我宋家从今天开始便断子绝孙了,现在的老夫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今日便要杀了这小子为我儿子偿命,关长夜……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你比拼,今日便要将你西临剑神的名号彻底摘下!看看谁才是西临第一人!”
御林铁卫们迅速来到王座之下,将楚瞬召和苏长燕团团包围着,纷纷抽出长剑指向那气机冲天的宋庆林。
关长夜厉声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带着胤国世子和女帝陛下离开这里!快!”
宋庆林右脚踏出,重重一踩。
大红城的上空,一道落雷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破云而下将整个大殿的屋顶撕开。
关长夜眼神一凛,观雷抛剑,那道天雷在他的霸道剑气之下轰然炸碎!
四处飘散的汹涌雷电将整个大殿轰得满目疮痍,瞬间撕开一道道沟壑。
某些倒霉的臣子被残雷穿身而过,刹那间变成一道缥缈飞灰。
随着宋庆林一步步踩下,天雷持续轰炸而下有若龙哮,那三千长剑组成一道巨大穹顶,
将天雷全部挡住。
如此通天本领让大红城上方的气运顿时百丈而下,殊不知宋庆林的归生天是以凡人之躯入仙人之境为终点。
下一刻,关长夜手持湮神鬼裂猛斩而下,咆哮道:“你也配当和我争夺西临第一的名号?”
宋庆林伸出两指夹住关长夜的重剑,双眼猛然间骤放金光,气势暴涨,一时间气机纵横皇宫。
关长夜咆哮道:“剑归!”
三千长剑浩浩荡荡飞向关长夜,宋庆林不动声色说了句“无用之举。”
关长夜一开口,便是无数柄飞剑应声而来。
西临剑神,腰斩仙人。
这就是曾经天下第一剑关长夜的自负,那所向披靡几乎无敌的剑意,让多少英雄豪杰发自内心感慨,生而为人便当如此活着。
这时,飞剑像是撞到一面看不见的城墙上,接连都砰然折断,在二人的头顶如暴雨齐下。
这一幕让那些御林铁卫面面相觑,关长夜闪过一道肃杀的光芒,如同一只准备扑击的猛虎,刹那间将那纵横八荒的剑气反复劈砍在宋庆林的身上。
两人在这一时刻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剑气和拳风划破空气的时候带起尖锐的啸声,像是远古诸神从天而降临,唯有死亡才能终结这场战斗!
楚瞬召躺在苏长燕怀里气若游丝看着这一幕,也算是大开眼界,这关长夜体内的霸道剑气何等汪洋四溢,先前在莲花广场那次看着关长夜将无上剑宗那些人砍得支离破碎,这才相信剑神的传说是真的。
他自己也做过在战场上用飞剑取人头颅的事情,但此时那一拨遮天蔽日的飞剑在两人头顶粉碎炸裂。
这如天女散花般飞溅四射的场面,让他不由得血脉贲张,浑身颤抖喃喃道:“天啊,这就是西临剑神的真正实力吗?”
苏长燕沉默不语,春潮湖里藏着的那些剑全都被关长夜牵引至此,像关长夜这种境界的人已然接近人间半神,如那宋庆林般随随便便也能引来粗如圆木的天雷,传说那儒教圣人以浩然之气接引天地引发异象,佛教菩萨也可坐地成佛金刚怒目,制造无上金身口吐天地,道教真人更是腾云驾雾,坐云观人间,现在对战的两人离这境界也差不多了。
楚瞬召轻轻抓着她的手腕,苏长燕低头抱着这个为她挡下那致命一击的少年,死死咬着嘴唇。
年轻世子伸手擦去了她唇边的血迹道:“我不管,你要是死了的话他们也别想活了,你也是的,被人欺负了也不写封信和你主子说一声,搞得我以为你在西临这边过得很开心把我给忘了,原来大家都过得很累啊,你这丫鬟真不让你家主子省心。”
她泪眼婆娑,楚瞬召竭力抬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她的猛然睁大眼睛,强行止住了泪水。
她喃喃道:“殿下是在开玩笑吗?”
“我可是认真的,这句话很久之前就想告诉你了……很久……”
那一年,他拿起一串糖葫芦抬头问她好不好吃,她轻轻咬了一口,便泪流满面。
那孩子替她擦去泪水柔声安慰道:“幼奴姐姐,别害怕,这宫里面谁敢欺负你,我就亲自去打他们,楚瞬召说到做到,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别害怕,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别害怕……”
这一刻,她慢慢跪在他面前低声抽泣,像是变成当年那个背井离乡的女孩一样。
楚瞬召想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可这下子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得温柔安慰她。
“别哭……别哭,我们这辈子都是一家人。”
……
……
自从大红城被胤国铁骑攻陷后,这座城市的上空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精彩的战斗。
对于地面上的百姓而言,两道身影如同流星般在云间穿梭而过,像是两条在云间穿过的狂龙般,无数人不约而同抬头,看着这场最强之战。
无数把剑从皇宫里直冲云霄,剑指云端,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对于关长夜和宋庆林而言,双方的每一次撞击都是一次气机爆破。
这场战斗若是发生在大红城里,恐怕这座城市里将近三分之一的百姓都会被他们身体里那恐怖至极的气机所杀死。
剑气和拳罡在反复撕扯着云层,每一次碰撞都会出现一阵璀璨耀眼的气机光芒,待到光芒尚未消失前,两人再度碰撞在一起,引发更加耀眼的光芒,云层中像是出现了数百个小太阳般。
西临剑神和伪仙人之间的决斗,双方都是拼尽全力,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好几次宋庆林抓着关长夜的脖子擦地而过,整条官道给撕扯出一道道可怕的沟壑,更别说道路两边的百姓被气机撞得人仰马翻。
那些距离关长夜和宋庆林太近的人被那股气机炸得粉身碎骨,两人随即重返天空,在他们进攻的地方,璀璨气机横扫而过,留下一道道华美决然的气机长虹。
他们反复碰撞在一起,从皇宫一路战到城门外,城里那些武道高手们根本不敢加入到这个战场中。
他们都能感觉到关长夜和宋庆林体内那横扫八荒的气机,只能如同百姓般抬头观战,看着那白云在他们的撞击下接连破碎。
双方交错而过的瞬间,留下一串串炸雷般的响声,仿佛有狂风暴雪在横扫这座城市。
这场雷声雨声一样大的决战,可谓是打得天翻地
覆,气机冲天翻山倒海般,看得那些人个个都瞠目结舌。
这简直就是神明之间的决斗,西林剑神关长夜一袭青衫,手握双剑怒斩上柱国宋庆林,汹涌剑气蜂拥激射。
宋庆林的归生天早已修炼至大成境界,距离那成仙不过一步之遥,霸道剑气和半仙之气交锋之间汹涌澎湃。
关长夜一气一剑挥斩出一道三十丈之长的无双剑气,仿佛要将整个大红城一分为二。
关长夜在挥斩出气之后缓缓闭上眼睛,就在这时,身后悬停的五千多把长剑腾空而立,整齐有序泾渭分明,落在关长夜身后,以一千剑为一方阵,如那千军万马跟随御驾亲征的君王般。
“剑心长升,无惧绝地,滚滚长剑,浩荡之极!”
关长夜深吸一口气,这位青衫老人的身躯,骤放冲天剑气。
曾经天下第一剑的西临剑神关长夜,将全身剑气释放而出,身后的每一把剑都被这浪潮般的剑气所浸透,三尺青峰瞬转深紫,如剑通灵,颤巍不止。
中年汉子低声喃喃:“赵曦,当年我在落阳城上没有用出这一剑,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五千长剑成剑阵时,可谓遮天蔽日,璀璨剑光远胜灼日。
天悬剑阵,一剑开天。
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随之朗声道:“我关长夜以此剑阵送你这叛国者入黄泉,这下子够隆重吧?”
大红城里的武道高手看得是一阵心神恍惚,这才是他们想要抵达的境界。
以人之力,比肩诸神。
关长夜这一剑阵,让宋庆林的眼神愈发阴冷,他抖了抖手腕,脱去那件破碎不堪的西临朝服,露出古铜色的健壮身躯。
老人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坚如磐石,眉头出现一道深紫印记,海潮般的力量在他体内涨动,一呼一吸之间仿佛在强迫这片天地也跟着自己呼吸般。
在这份仙人力量的控制下,他甚至可以引发火山喷发般的壮举,让熔岩将这座城市吞没,或者凝聚千万朵雷云毁灭那些忤逆他的人。
年少时的他便是这样位于陆地观沧海,每逢白浪滔天拍岸时,他都会用气机卷动潮水,引发龙吸水般的天地异象,可谓声势浩荡。
即便在十年前的自己也是凭借一人之力怒杀几千骑兵,直到体内气机枯竭方才被人俘虏,在胤国无薪尝胆这十年间,除了严厉教导宋镰修炼归生天外,他自己也不曾停止过在仙道之路上的脚步,这可怕的实力一直被他隐藏着,直到现在仍是不落西山。
现在的他甚至可以看见西临气运的涌动,此时一团浓烈磅礴的气运洪流在大红城上空涌动着,直接改变了周边的天气状况,他能凭借意识来改变这周边的环境,这便是天上仙人的力量。
可现在的他神情平静,看着那剑气流转如汪洋肆意般的惊天剑阵,如论体内气机,自己比关长夜可要出类拔萃得多,但论单兵战力关长夜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曾经他以为关长夜死在南陆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如他年轻时和先皇饮酒作笑生于江湖死于江湖,可他居然带着苏长燕回来了,而且是以巅峰战力的状态归来西临。
公认百年以来天下第一剑神,由关长夜亲自扛鼎无人敢言不对,很难看到新木秀于天下的情况再次出现了。
但早已面无血色的他却眼睁睁看着剑阵轰然成型,这片剑阵称得上一句流华绚烂。
为了杀死自己,这关长夜不惜将这些年来积郁于身的剑气全部释放而出,如此托大制造剑阵,分明是要送自己到黄泉一程。
黄泉?
自己可是要过天门化为神的人!怎能甘心做那黄泉炼狱鬼?!
既然关长夜想要以惊天剑阵送自己入黄泉,那么自己便不送他一招的理由了。
**上身的魁梧老人收回视线,轻轻呼出一口气,身边形成一圈圈气机涟漪。
刹那之间,千里云海在同一时刻朝着宋庆林的身边围聚而来,犹如蛟龙吸水。
每个人只要抬头便能看见那云端上的两个黑点,那看看似无边无际的气机涟漪激荡四散。
一个全新的气机领域被释放了出来,偶尔有飞鹰不经意飞入两人的领域中,立即被领域中的气机撕得粉身碎骨。
宋庆林那张充满皱纹的老脸顿时如湖面般平坦了下去,身上的皮肤也渐渐变得光泽透亮,浮现一层层细微起伏,他的瞳孔慢慢亮了起来,金色的脉络渐渐爬向他的脸庞。
关长夜见此讥笑道:“生而为人,死而为鬼,至于那飞升入天门的算是什么东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不过是一些贪生怕死的鼠辈才会做出的事情!所以即便老夫可以凭借剑气撕裂神焰也决不入天门半步!”
现在宋庆林本就高大魁梧的身材,此时骤放金光,变成整整一丈之高。
宋庆林他口吐神音缓缓道:“无知的凡人!小贼窃珠,诸侯窃国,仙人窃天!若你不登上凡人的巅峰怎么会知道力量的美妙?这片天下本就是诸神留给凡人的战场,若不杀戮众生将这片战场染红?”
关长夜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身后的剑阵随之而去,几乎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天雷暴震。
“我是人间的剑神,而你只是云端之下的伪神!像你这样的半吊子,怎么敢与我论高低!”
一道剑气横跨天际,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对撞而去!
天穹震动!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剑仙人
天穹再度震动!
接下来便是更为可怕的碰撞,每个在地上仰望云端的人都能看见那几道从荡漾而开的浩荡气机,那宋庆林本就高大魁梧的身材,此时骤放金光,变成整整一尺八丈之高。
关长夜身体前倾,双手持剑,长掠而去。
剑阵中的每一把剑也咆哮着,跟随他冲向宋庆林,不死不休!
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搏杀,关长夜的斩击每一下都是致命的,云间只能看着两道如闪电般的影子在突进厮杀。
两人交错之间跌跌撞撞往后退去,宋庆林大口吸入那所剩无几的天地元气,让自己身上的伤口愈合。
关长夜在他身上留下数百道大大小小的剑伤,看上去十分骇人,而关长夜的腹部有一处血迹,其余的地方依然完好,但那一下几乎让他体内的剑气紊乱溃散。
数千把长剑碎裂成密密麻麻的金属碎片,从云端缓缓落下。
在双方无数次碰撞中,宋庆林凭借归生天不断治愈伤口,而关长夜的剑阵也被他损毁大半了,宋庆林远远打量着这个曾让他觉得畏惧且不可一世的西临剑神。
对于他们这些境界的高手而言,体表的创口随时可以用气机来愈合,但想要治愈内伤变没有那么简单了,现在看起来关长夜挨了那一拳所受到的伤害远比宋庆林也重。
宋庆林的魁梧身躯上缠绕着数十条如蛟龙般的气机,疯狂朝着关长夜的方向撞去。
这一道道气机每一次撞裂厮杀,都能毁去数百把深紫长剑,这些被关长夜剑气浸透的长剑在宋庆林的攻势下毁去极快,碎剑如雨落人间。
如此进攻过后,始终处于被动状态的关长夜突然嘶吼一声,以剑气滚天穹的姿态将剩余的长剑齐射过去。
此时被惊天剑气击中的宋庆林倒滑出去二十余丈,对方咆哮着砸碎那些长剑,天空之中顿时金光四散流溢,被剑气穿身而过的宋庆林气喘吁吁地看着关长夜的动静。
除了手里的两把剑外,他现在算得上是孤军奋战了。
关长夜没有继续追杀,只是嘲讽道:“你的儿子被我徒弟杀了,很快就会轮到你这个叛国贼了,我曾经是那么敬仰你,可你最终还是让我们所有人失望了。”
宋庆林愤怒固执道:“你以为现在西临的局面可以维持多久?你们为之努力的一切不过是为胤国做嫁衣罢了?等我杀你你之后,把胤国世子和苏长燕那个婊子也杀了,老子自己去当这个皇帝!”
“你以为你今天可以活下去吗?”
关长夜提起那柄鬼烈,上面沾染着让人触目惊心的粉色血液。
宋庆林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全身的经脉都透显出浓郁至极的金红色,双目骤放光芒,沉声道:“我保证你会死在你愚蠢下的。”
关长夜的扶摇直上,哈哈大笑:“不死不休便是,战个痛快!”
“我保证你会后悔的,因为你接下来的对手不止我一人,你会死在诸神的怒火之下。”
宋庆林阴晴不定望着九天之上。
“天门俱开,以镇八荒!”
当宋庆林说出这八个字后,九天之上金线大开!
云端之上,神国之门,光线夺目,如日出东升般。
一位位仙人被那磅礴浑厚的气机所吸引,联泱飘出天门之外,打算来一次渔翁得利。
关长夜面无表情看着这些历代登门仙之人,嘴角拉出锋利的线条,双手持剑,望向云端林立的天上仙人。
他上一次杀仙人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很多年前了,还是和赵曦一起杀的。
真是怀念啊。
汉子肆无忌惮放声大笑,剑气满天穹。
千百仗剑仙人直掠而出天门外,直冲关长夜,关长夜提了提手中的剑,一剑便斩!
在西临剑神一剑之下,许多仙人纷纷从云端坠落,化作无数气运飘落人间,继而被西临的镇国之气卷入其中。
神国之门又如何?
老子剑碎天门!
更多的仙人从天门之中冲出,西临剑神仗剑咆哮,一剑斩仙,一剑碎门。!
随着一阵莫名的晃动,天门之上出现道道裂痕,百尺之高的裂缝从天门上出现,金色的碎石夹杂着神焰从云端滑落,咆哮着落向人间,瞬间被关长夜的剑气所粉碎。
百尺剑气碎天门。
此人来自人间。
关长夜一气一剑腰斩仙人,轰隆隆的剑鸣声在云端之上连绵不绝,宋庆林咆哮道:“关长夜,你该死!”
数百道光芒在云端之上显现片刻,然后一闪而逝。
诸位仙人噤若寒蝉。
楚瞬召在苏长燕的搀扶下,捂着胸膛慢慢走出大殿,望着天空,眼睛一刻都没有移开过。
何谓剑神。
这便是了。
……
……
一个时辰过去后,一袭青衫带着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重返人间,背负双剑,千古风流。
一道天门无一例外被他的剑气所卷烂,连同那些被宋庆林请出天门的仗剑仙人,全部都被他斩碎神格,变成如孤魂野鬼的伪仙人,如流星般雨落人间。
这些伪仙人已经被西临剑神斩断了仙缘,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趁着元神尚未散去,找一处好人家投胎再生为人,要么就是等体内的气机被人间吸取殆尽,慢慢变成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存在,无人可知其去向。
这下子追悔莫及也来不及了。
楚瞬召抿着嘴唇,夕阳的余晖被剑神的身形给遮住了。
人间剑神何须入天门?
这便是组成人间史诗的一缕传奇。
无英雄美人,枉来
此人间。无刀剑美酒,何谈此江湖。
楚瞬召喃喃道:“以一人之力斩杀诸神,那么霸气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本殿下?果然我们小时候的梦想是对的,做剑客就是比做皇帝要牛掰得多!对吧,幼奴姐姐。”
年轻女子重重点了点头,目光望着这座夕阳下的城市……
这时候的大红城,好似一座黄金之城。
……
……
今日朝会,宋庆林在大红城上空被关长夜斩杀,整个西临都是为之震动,朝廷各方势力瞠目结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实力如此可怕乃至位极人权的宋庆林,居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那些在朝廷上依附宋庆林的草莽龙蛇,失去主心骨的他们,恨不得现在带着全家老幼逃出大红城,反倒是中书令以人在朝廷身不由己的理由,恳求女帝必须不要斩草除根,给他们这些西临臣子一个机会,
女帝陛下眼都不眨一下,将侍御史记录在名下的人全部赐死杀鸡儆猴,足以看见她在君王操守这一点上确实有独到的能耐。
关长夜直接带着宋庆林的脑袋去往橘州,当着所有宋庆林嫡系的面将脑袋高高举起,有人震惊,有人呆滞,还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叫嚣着要给宋庆林报仇。
最后被西临剑神杀了个人仰马翻,那些犹豫观望的骑兵们都被吓破了胆,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跪地不起。
这一战中,关长夜展现出来的实力,让所以人为之震惊,乃至恐惧。
衰老的狮子还是狮子,绝不是软弱的绵羊可以相提并论。
这位重新出世的西临剑神,如今依旧是剑术通神,不可小觑。
消息很快传到了胤国朝廷,让人震惊让人沉思。
直到这一刻,胤国官员们甚至胤皇这才明白,那个曾经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西临王朝,慢慢有了撑起王朝的脊梁。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经历了今日一事后,那些打算趁着西临根基尚未牢固打算浑水摸鱼的权臣,在胤国世子的一番威慑下,也不得不收敛了马蹄,不敢惹火上身。
从今天开始,所以人都知道,苏长燕敢在西临剑神不在的情况下,敢直接拿宋庆林这块硬骨头开刀,而不是专门挑那些虾兵蟹将软柿子来捏。
恐怕日后这位西临女帝的威严,将会变得前所未有地庞大。
任何敢于在朝廷上挑衅她的人,下场都会和宋庆林如出一辙。
在女帝雷厉风行的清肃行动中,将整个西临朝廷的臣子重新清扫了一遍,罪大恶极之人被满门抄斩,锒铛入狱之人比比皆是。
对于女帝的做法,西临百姓们纷纷叫好,整个大红城的氛围似乎在慢慢变好。
那些权臣们看见百姓都恨不得低着脑袋从他们身边经过,生怕他们一个不高兴将自己告到女帝那里,变成苏长燕的重点关注目标。
老中书令慢孤身一人到凤极宫前,看着那扇宫门慢慢洞开,低低叹了口气。
老人有些吃力地走了上去,依稀可以看见有一个人在等他。
这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让他惶恐,那年轻女子就这样面对着他,身穿皇袍双手负背,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看着他。
中书令凝视了她好一会,布满皱纹的脸部愈发苦涩艰难,慢慢跪了下去道:“西临中书令陈边疆,叩见女帝陛下。”
她低头看着老人身上的朝服,冷笑着缓缓说道:“你还记得要给朕下跪,说明眼里还有我这个女帝,好!很好!你很好……”
老人没有丝毫恼羞成怒,只是言语艰难道:“陛下,宋庆林如此叛逆西临朝廷,违背陛下的意愿私自建立军队,对于这件事情,老臣难推责任,请陛下……”
女帝没有看这个曾经让她由衷敬佩的老臣,只是嗤笑道:“现在知道让朕恕罪了?怕死了?也对,人活着谁不怕死,即便是那些动不动就和君王死谏然后青史留名的臣子,他们难道不怕死吗?还有那些为自己挖好坟墓不惧豪门权臣的清官们?他们也不怕死吗?最近被朕丢入牢狱的臣子何止上百,他们个个都在朕的面前喊冤,有的索性慷慨赴死,然后在牢狱的墙上去写绝命书,上面写的话都是在讽刺朕,也算是可歌可泣了,你呢?要是朕今晚就要赐死你,有什么话想说的,现在说吧,再难听朕也不怪你。朕洗耳恭听!”
老人缓缓抬起头,泪流满面颤声道:“宋庆林不是叛徒,他们只不过是恨铁不成钢,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们绝不是想跟陛下为敌!如今太多的人希望能看见西临崛起的一天,希望每个西临百姓都能活得有尊严,这样的心情……”
苏长燕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尊严?!刺杀胤国世子就有尊严了吗?作乱朝纲就有尊严了吗?你们总是那么登高望远,自以为站在最高的地方,做着最了不起的事情,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听见你们的话,可你们是不是忘了低头看看那些被你们踩在脚下苦苦挣扎的百姓?!”
老人嘴唇瓮动,欲言又止,苏长燕提高嗓音道:“宋家那些人都是愚不可及的蠢货,但朕告诉你就算没有胤国世子和关长夜,朕也有胆量杀了宋庆林和那些想着要造反的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凤极宫颤动不止,甚至中书令跪倒的地方出现轻微的凹陷。
身下玉砖狠狠裂开,老人感觉像是有一座山压在他身上般,让他动弹不得。
但老人没有计较这个年轻女子的愤怒举动,别说什么君臣之情,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哪怕她让自己血溅三尺死无葬身之地,对自己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他已经老了,而且老得快死了,再也没有时间看到西临崛起那天,但他希望面前这个女子可以看到。
女帝深吸一口气,脸色铁青道:“你真的以为朕是个女子什么都不懂,真的以为你们可以将朝廷的一切牢牢握在你们手中,那么你们也太自以为是了,就允许你们聪明一世,看不得别人聪明一时?”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掩嘴咳嗽。
对于老人的辛劳,她一样看在眼里。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轻声道:“陈大人,朕知道你是个好官,可有些事情您不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很多人都死了,这些死你们的错,也是朕的错……但请你们放心,朕既然回来西临了,以后便是和先皇一样死在西临皇宫里……”
老人跪在她面前,顿时无言以对,之后的喃喃低语,他根本听不清楚,又或许她什么都没有说。
“念在你最后双眼雪亮以证公道,亲手为你的儿子们端上断头饭……朕不杀你,你走吧,将朕跟你说的话告诉那些活着的人们。”
她慢慢转身离去, 老人艰难起身,看着她的背影,轻轻说道:“陛下,其实没谁会怨你的……”
她的身形停滞了片刻,转过身来,有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个词语。
对不起。
老人笑着只是缓缓摇头,一切已无言,此时无言胜有声。
被拒之门外的老人没有让侍从搀扶自己回去,独自一人走在那条地上雕刻着红鱼彩凤的皇道上,不紧不慢,缓缓前行。看着路边落叶簌簌然吹到他脚边。
他慢慢拾起了叶子,眉头紧锁,似乎想起了三个儿子死前的话语,如同长针般深深刺入自己的心中。
老人站在皇道上,慢慢握着那片叶子,大悲无言。
人间最无奈莫过于想言之时无倾听者,无言之时有求听之者。
他抬头看着这座曾经陷入烈火中的西临皇宫,神色晦暗的老人心中百感交集。
曾经的西临王朝,那是北域的明珠。
西临亡国之日,如明珠坠地破碎时。
当年那场亡国之战,何等惨烈且荡气回肠,书中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那场战役。
这位曾在而立之年便稳坐朝廷的老人,亲眼目睹这个国家从鼎盛到毁灭,这一切的变化都让他措手不及。
可现在西临复国了,就像一株枯死的柳树慢慢回春般,枝条上开始出现了点点绿芒,老人自嘲一笑,一言不发离开了皇宫。
他忽然想起父亲念过的一句边塞诗,“飞符插羽募精强,连营列阵扫边疆。”似乎这就是自己名字的由来,在自己入仕为官的那天晚上,曾经为西临镇守边疆的老父亲一边喝酒一边告诉自己,若是日后仕途不顺,自己大可投笔从戎去边疆保家卫国,去看看那大漠黄沙天地相接的风景,男人当为家国守边疆。
可当时自己对这番话不屑一顾,也不喜欢边疆这个名字,因为总觉得在朝廷上大声喊出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大气,经常被同僚笑话名字土气。
现在若是让他年轻时再选一次,或许他真的会选择脱下朝服穿军服,和无数的西临英烈奋勇死战,生前同喝一杯酒,死后同葬一墓穴。
老人慢慢闭上眼睛,两鬓之间的霜白似乎更深了,眼角带着微微湿意。
他慢慢高举双手,佝偻的身躯挺拔了起来,好像要成为王朝的脊梁,替那个女子扛住肩膀上的负担。
了却君王王朝事,我为家国死家国。
几年后,这个名叫陈边疆的老人在这座城里,无声无息闭上眼睛,落叶归根。
……
……
“那老家伙,一掌居然让我睡了快五天,要是来多几掌的话,我说不定这辈子就得歇眼了。”
楚瞬召泡在浴桶中,一脸感叹地抚摸自己胸口上的伤疤,自从那天关长夜斩杀宋庆林后,他便慢慢昏了过去,在床上睡了几天,这才醒转过来。
关长夜没好气道:“算你小子命大,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敢那天跑出来装蒜,如果不是你体内的血脉异乎常人,体质比起常人要好得多,恐怕你现在不是睡几天,而是一睡不醒了。”
楚瞬召尴尬笑笑,现在他的体内如同一座炼铁炉般,各种气机在身体里交错横横行鼎沸异常。
体内气机与添炭加火的熔化的铁水不同,他将体内那些汹涌沸腾的气机缓缓炼化沉淀下去,自身的王息和强行夺取三截尸的那一缕仙气形同兵戈相向般,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闹得天翻地覆。
在他陷入昏迷醒来后,关长夜告诉他是苏长燕每天晚上都用王息将那些汹涌异常的气引到她身体里,替楚瞬召分担不少压力,这才让他挺了过来。
毕竟之前宋庆林暴怒的一击,要是他不帮苏长燕挡住那可怕的一击,恐怕之后的后果,是西临百姓所无法承担的,到时候吃亏的人还是他们胤国。
楚瞬召是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明知道自己会受伤还是义无反顾地替她挡住。
无论作为胤国的世子也好,作为苏长燕曾经的主子也好,他都会挺身而出。
楚瞬召慢慢从浴桶中抬起手臂,看着那惬意喝茶的关长夜小心翼翼问道:“师傅,你真的杀了那些天上仙人吗?”
关长夜撇了撇嘴,直截了当道:“杀了便是杀了,宋庆林强开天门召唤仙人打算猎取老夫体内的气机,算是将十分气力都用在老夫身上了,你是没有见过仙人仗剑出天门的场面,回想起来还是挺震撼的,不过他们也就是排场大而已,有的仙人甚至连老夫一剑都撑不住便陨落人间的,真是奇了怪了,虽说仙人也有实力高低之分,但也不至于连老夫一剑都挡不住吧?这样的仙人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居然弱到这样的地步?”
听着关长夜沙哑的声音,楚瞬召反倒有些茫然,老人的话超出了他的一切认知让他不由得内心震撼,西临剑神见到他这样的眼神,没好气道:“以你小子现在的实力也能杀几个仙人,别露出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不过以后这种托大的事情以后还是少点做,你对于气机的使用技巧还是太弱,即便你有这个本事,但不足以让你施展那些近乎神术的本领,稍有不慎迎来天怒缠身,这才叫得不偿失,而且王息对你们身体的损害也是极大的,历史上鲜有能活过六十岁的君王,相信这方面你是懂得比老夫多的。”
楚瞬召感觉到关长夜对自己的关心,点头笑道:“放心吧师傅,我会长命百岁的,说不定还会生一大群孩子让您教他们剑术,到时候您可别嫌麻烦。”
第三百八十九章 拥剑面江湖
青衫老人对他这般拍马屁显然无动于衷,看着他的猩红眉心啧啧道:“你这趟来西临也算是踩了狗屎运,将那宋镰这十多年来修习的那缕仙人之气尽纳囊中,如此一来你也多了一份登堂入室的本事,或许有朝一日也能证道成仙入天门,果真是应了那句富贵险中求啊。这俩父子都都是一个德行,老夫杀了宋庆林后那老不死后,念他曾经为西临做过的贡献,也没想着要纳他的元神,以为他会选择入人间重新投胎做人,谁知道他想着趁天门大开暗渡天门,却被神焰烧了元神湮灭,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瞬召笑着揉了揉猩红眉心,体内默默运转气机。
额头有一道金色气机升腾了起来,若是仔细看去,那一抹如同火焰般的气机中,似乎还能看见血色斑点在闪动。
关长夜眯眼随意道:“仙人之气……虽然很稀少,或许在关键的似乎会出现逆天改命的作用,你也算一个脚趾头踏入仙道的门槛了。”
楚瞬召听了之后摇头道:“我不会放弃我的王道,仙人之力的确很厉害,但这股力量并不是来源于我的内心,而且也不扎实,要是过多索取的话会导致体内气机紊乱,鱼和熊掌不得兼得,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汉子点了点头,难得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修习之道何止千万,在见多了强大力量后,如何能保持自己的本心这才是最重要。
楚瞬召这种态度让自己十分满意,对于那些陌生且强大的力量,一旦沉迷于其中走火入魔,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随时都会崩溃。
关长夜语重心长道:“修炼一事终究是大道朝天,等你越来越接近巅峰之时,体内的气机必然汹涌如江河滚滚,举手投足便能迎来天雷坠地,这些太过霸道的力量也太容易失控,在修炼一事上你必须有自己的道,知道什么叫有所谓而不为,光是埋头猛冲容易误入歧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老夫总不能如那些道教真人般一个劲往你体内打传真气,这样的做法对你只是拔苗助长并无裨益。我当时在临安城的时候将毕生剑法都演练了一次给你看,你当时只学会那一剑红龙,其他的剑招你若是铭记于心,虽然现在用不出来,但有朝一日一样可以融会贯通,御剑杀人万军从中取敌人首级,何其简单,于天门外杀仙人又有何难,可天地之大在仙人之上的东西何其之多,这些东西都不是老夫可以一剑摆平的,可到了老夫这样的境界,对人生和剑道的态度也是一样,都没有任何遗憾了,等你到老夫这般岁数时,回想起一生之战亦能细细品味。”
西临剑神忽然推开窗户,望着远方楼阁灯火点点,放声大笑道:“我关长夜这辈子,何其波澜壮阔!”
楚瞬召一时间百感交集,无言以对。
他亲眼见过关长夜以剑气画剑阵连杀数百剑蝗的场面,现在又看见关长夜于天门之外杀仙人的那惊天地泣鬼神一战,整个天下王朝可以和关长夜相提并论的剑术高手,到底还有多少?是否还能屈指可数?还是他就是剑道王者?
眼前这位经历过刀光剑雨的中年汉子,身上的猛烈剑气浑然天成。
楚瞬召看着老人站在窗前的背影,一时间有些痴了,像是要将那道身影刻入自己脑海之中。
关长夜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楚瞬召说道:“既然你醒了,倒是可以去看看女帝陛下,自从来了西临后,她对你那副情种根深的样子,真是看腻老夫了,也不知你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也就长了一副好皮囊。”
楚瞬召尴尬一笑,只听浴房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苏长燕就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两人,先是愣了愣,那对明亮的眸子中顿时有惊喜涌现出来。
“三皇子……不,世子殿下,你终于没事了!?”
楚瞬召顿时有些发懵了,眼前的少女脸上带着动人的微笑,但灯火之下身段婀娜窈窕动人。
苏长燕记忆中的柔美面孔,看起来比起过去更美丽了。
楚瞬召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欢喜激动,若不是光着身子躺在木桶中,他早就忍不住过去和她抱在一起了。
苏长燕也是同样的心情,可当她发现楚瞬召还光着身子泡澡的时候,顿时有些欲言又止,不敢随意走进来。
这里是西临皇宫不是垂鹰宛,而自己的身份是西临女帝不再是他楚瞬召的丫鬟,反倒是关长夜很知趣地离开了,顺便还把门给他们关上。
楚瞬召见她眼圈里有泪水在打转,却是没有流下来,楚瞬召不知道她在自己昏睡的这些日子里经历了什么,受到了多大的打击,那些无人可倾诉的悲伤。
苏长青的死对她而言的打击是多么大,或许已经让这个纤细瘦弱的女孩已经不堪重负,如今自己的到来还给她增减了不少麻烦,这让他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过不去。
两人将近一年多没有见面了,楚瞬召觉得她变得有些陌生,一时间竟不敢喊她的名字。
两人内心复杂无比,彼此沉默了好一会,楚瞬召终于开口了,尽量用一些柔和的语气看着她道:“我没想到这趟西临之途,会给你添那么多麻烦,对不起……”
苏长燕摇了摇头,看着楚瞬召的脸轻声道:“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的……殿下不用如此拘束,把这里当成家就行了。”
楚瞬召无奈一笑,面前的女子可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像是亲生姐姐般亲密的人,可他们现在看彼此的目光,却是那么陌生。
苏长燕慢慢走到他面前,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有很多故事想告诉你,很多很多故事……有些故事可有意思了,别人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他。”
苏长燕以为他在安慰自己便笑了笑,将身上那件荣贵至极的皇袍脱下放在一旁。
皇袍下的她穿着一件朴素干练的青衣,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腰身,楚瞬召看着一滴汗水滴入她那柔腴的领口里,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她取了些胰子粉站在楚瞬召身后,柔声道:“我给殿下洗洗头,殿下这趟来西临一定累坏了,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
楚瞬召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将楚瞬召的头发慢慢解开,浸了些热水,放在掌心里轻柔地揉捏着,
楚瞬召看着她的面孔,感受着女孩手上带来的温暖,忽然鼻子一酸,像个孩子般哭泣了起来。
苏长燕替他抹去泪水,他们都知道彼此这一年来的艰难,此时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安慰对方。
少年哭声渐起,听着楚瞬召的哭声,她忽然有些心酸,不知道他在自己离开后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自己面前哭得那么肆无忌惮。
今天她的晚膳,一张桌子三个人,吃起饭来总算是有些一家三口的味道了。
“小雎没跟你来真是太可惜了,否则关叔叔一定很开心的。”
她往关长夜的杯里倒了一线醇酒,酒香扑鼻顿时勾起楚瞬召的馋虫,看着琳琅满目的饭菜难免不知如何下手,苏长燕会意地往他的夹了一块软脂伸到楚瞬召碗里,看着他吃下才心满意足地笑笑。
关长夜轻轻哼了一声,楚瞬召连忙举起酒杯道:“师傅我自罚三杯,下次见到关雎一定将她带回来西临,今晚我们师徒喝个够,就算是补了当初那杯拜师酒了。”
“那闺女心里没我只有她娘,这女儿还没嫁出去怎么就成了泼出去的水……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关长夜叹了口气,瞪了楚瞬召一眼,苏长燕倒是没怎么动筷子,分别往他们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
苏长燕看着两鬓苍白的关长夜,难免有些伤感。
关长夜一笑置之,示意她不要担心。
三人同桌吃饭,楚瞬召不断喝酒不断吃菜,关长夜给这两位后辈唠叨了一些过去走江湖的事情。
楚瞬召听得两眼放光,苏长燕没怎么说话,就是听着他们两人说话。
这一顿饭更多时候是关长夜在吹嘘自己仗剑行江湖的事情,将和南陆那边的剑派宗门,奇闻异事,猎奇风俗都在饭桌上说了出来,说自己有幸在离庭某个村落见到村民们古老的祭祀,他们将公牛激怒后引进峡谷里,让年轻人们手持战斧去猎杀狂奔中的公牛,天神才会使村庄平安,保佑粮食丰收。在认识庆安龙仙之后,还有幸和她一起去浙汉参加了一场让他无法忘记的鬼节,据说在这一天当地的年轻男女都会出门赶集找对象,如果在街上见到了合适的女子,甚至可以牵着她的手和她走进山坡上的松树林子里,而且还可以摸一摸女子的**过手瘾,也只有那一天被摸了的女子是不会生气。当时他很是激动对赵曦说这里的男女真是不知廉耻,破口大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结果他自己没忍住想溜出去看看,心想摸一摸又不会少一块肉,刚刚和一个看上眼的丰腴姑娘走进松林里的时候,结果庆安龙仙就提着剑来了,那下场可是极惨了,之后他鼻青脸肿好一段时间了。
楚瞬召听着关长夜的故事,笑得满脸通红,苏长燕的脸也红了,没怎么笑多半是羞红的。
关长夜还说曾经在庆国见过山一样巨大的飞龙骸骨,粗略算一算生前至少有一百多尺长,这个楚瞬召不是很相信,因为他自己在妃子关遇见的飞龙也就是二三十丈长,但也足够骇人可怕。
关长叶几乎去便了天下王朝所有的国家,他曾和庆安龙仙在唐国的时候,看了一曲叫《兰陵》的舞蹈,据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原形是唐国某个郡王,舞蹈中带着面具的兰陵王因为容貌出奇的俊美,难以在沙场震慑他的敌人,便命人打造了一副面目狰狞的面具,每逢出战他都戴上这个面具震慑敌人,刀剑挥舞之间,这场舞蹈美丽极了。
两人一直往南边走,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曾经在一个寺庙里避雨时遇见一对孤苦伶仃的乞丐兄妹,那小妹妹见到赵曦腰间的剑时,以为阎王爷派人来杀他们,抱着那哑巴哥哥大哭着要杀就杀我好了,不要伤害我哥哥,而哑巴哥哥抱着妹妹啊啊啊地喊着,连腿都吓软了。
关长夜和他解释自己和赵曦并不是坏人,他们都是行侠仗义的剑客,这才让兄妹俩安心下来,赵曦见两个孩子处境悲凉,便将自己钱囊里的银子一股脑都给了他们,小丫头胆子小不敢要那么银子,只要了几个足够买包子的铜板,跪在地上谢了他们好久好久,关长夜看着这对兄妹,兴起问他们以后有了钱想做什么?小丫头说想吃上热腾腾的汤面,那个哑巴哥哥指着关长夜的两把剑,啊啊啊地喊着。
他会意地将剑递来过去,小哑巴的眼神升起像是太阳般的光芒,双手颤抖地接过自己的剑。
他没能将剑举起只能抱在怀里,虽然不能说话,但他的眼睛在告诉自己,他以后想当和自己一样的剑客。
小孩子的认知往往都是很简单的,伸手抓住一只蝉就以为抓住了整个夏天,吻过女孩的脸蛋就以为拥有了她的一生。
那是不是,他接过自己手中递来的剑……就以为拥抱了整个江湖。
关长夜说道这里,一直眉
飞色舞的汉子,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奇异的弧度,说道:“那小哑巴当时想摸一摸我的两把剑,我倒是大大方方地将剑递给他了,他虽然没能把剑举起来,但是他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好像抱着那两把剑,我就把梦想这种东西给了他一样,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妹妹有没有吃上热腾腾的面?哥哥有没有当成大剑客?”
关长夜又喝下一杯酒,眼中慢慢升起雾气般的色彩,满嘴酒气道:“江湖真的是个很好的东西,和庙堂里的权谋斗争明升暗贬不同,你在江湖里出了多少份力,江湖就会给你多少东西,一点也不亏待你。皇宫之人看似让人羡慕,个个都是笼中雀罢了,江湖虽说身不由己,但比起庙堂多了一份心安理得的自在,一份触手可及的自由。”
汉子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还会不会记得有这一袭红衣和青衫,记得这两位曾经和他们一起遮风避雨的剑客。生命总是爱和每个人开玩笑,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你转个弯,让你成为让自己陌生的人。”
关长夜说到这里,用力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说道:“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在不经意见改变你这个人,你在燕莽和蜀越的事情师傅都知道,战争中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眼中所见之人,便是转瞬即逝之人,你活着回来了,而且还来见她,你没有变,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这才是当初那个为我女儿仗义出手的大胤三皇子,在师傅眼中你一直都是有出息的,甚至比你那个皇帝老子还有出息,用南陆大越国那边的方言来讲就是,泥最犀利!”
关长夜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楚瞬召看着这个满脸酒红的汉子,怔怔出神。
这就是那个他心心念想的江湖,和那座凉的皇宫不一样,到处都是充满了烟火气。
权力不权力在江湖里算个卵蛋嘛?手中捧着那半碗酒才是大道理,爱恨情仇都融化在这碗酒里面,让人长饮不思家,一笑忘恩仇。
饭桌三人皆是无言。
关长夜拎着半壶酒打了个饱嗝去长烟阁看风景,苏长燕让楚瞬召再吃一点东西,今晚都顾着听关叔叔吹牛喝酒,饭也不吃两口,很快半夜就会肚子饿的。
楚瞬召在她温柔如长姐般的伺候下,将饭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她这才心满意足地让笑了笑,顺便抬手弹起楚瞬召嘴巴的饭粒。
楚瞬召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坏坏一笑,趁她不注意往她嘴上亲了一口,这才大笑着逃了出去,留在呆若木鸡的她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时候都不知道亲了多少遍了,现在居然害羞了,看来还是亲得少了。
楚瞬召在趴在长烟阁的栏杆上,眺望着灯火点点的大红城,美不胜收。
关长夜问道:“你这趟来西临除了想见她外,若是不着急离开的话,我会将剩下的剑术都传授给你,至于你带来的那些人我们会安排好他们的职位,让他们各司其职,这你不用担心什么,既然都喊师傅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有事没事就跟师傅到城头那里练剑,再磨砺一番你的剑术,让你下次有机会见到龙王九将的时候,一个人将他们全部宰了,记得说你是我关长夜的徒弟!”
楚瞬召欲言又止,关长夜掏了掏耳朵道:“想问什么就问吧,你小子老矫情了。”
“传说中的大秦皇陵,是不是就在附近?”
关长夜愣了一下道:“秦皇陵,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你问这干嘛?”
“路上听人提过这一茬,秦皇陵真的存在?”
“都快三千年前的事情了,大秦皇陵应该在宝莲州那边,距离大红城不远,而且有人曾经见过宝莲州的天上出现了一座山峦的倒影,还看见了一片湖泊,有人说皇陵就在湖泊里面,可这片湖泊一直没人找到,而且秦皇陵只是个传说,在西临历史上也没有任何记载,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楚瞬召沉默不语,觉得眉心有点发疼,不知道是不是今晚酒喝得有点多了。
“多点陪陪她,她一直都很想你,若是想喝酒的话,去西南正大门上的城墙找我就是了,早点休息”关长夜飘然而去,留下他在长烟阁上久久发呆。
直到他躺在那张舒服的鹅毛床上,才想起关长夜那句早点休息。
苏长燕将神色疲惫的楚瞬召搀扶到床上,可能在她的感觉里楚瞬召还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小皇子,看着他慢慢睡下,搞得楚瞬召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不想听故事?”
楚瞬召搂着她的手臂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苏长燕红着脸坐在床边,听着他慢慢讲述那些惊心动魄的战争,那些见过的人做过的事。
最后,楚瞬召靠着她的肩膀,便这样慢慢睡了过去,神情安稳,像个靠在母亲怀里沉睡的孩子般。
苏长燕慢慢抚摸他那近在咫尺的安宁脸庞,轻声道:“殿下能来见我很高兴,哪怕只有一天都好,我不贪心,至少今晚殿下你是我的……”
“我想殿下你给我一个故事……”
她轻轻吻了他的额头一下,不知是否听见了她的话,睡梦中的楚瞬召说了这样一句话。
“见到你就不累了,这样的人生……比什么都好……”
……
……
第三百九十章 一个人的想念
在经历了好几场战斗后,终于见到日思夜想之人。
楚瞬召在她的抚慰下这一觉睡得极为安慰,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似乎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他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颊,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苏长燕估计去上早朝了,现在的她可不再是自己的丫鬟,总不能像过去一样一天都可以黏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
他看着落地铜镜中的自己,额头上的猩红眉心慢慢退了下去,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楚瞬召伸了个懒腰,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也难得开朗了起来。
他摇晃了一下床边的银铃,有姗姗来迟的宫女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楚瞬召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膛上布满几道斑驳森森的伤口,有新伤也有旧伤,但在日出之血的作用下伤势痊愈的速度可谓惊人。
那个身段苗条纤细的宫女身上带着西临女子特有的秀气润丽,北域的女孩身材普遍高挑美丽,否则也不会有那句北方有佳人,倾国倾人城。
如胤国和金帐国那边的女孩更是善于骑射,只不过金帐国常年劳作抓拔马草,大漠黄沙吹拂之下,大多过了三十之后便面容泛黄双手粗糙,比起胤国的女人自然差了一大截。
至于西临女子和北域诸国大部分女孩不一样,带着南陆女子的水润娟丽,和北域女子的纤长妩媚,在西临亡国前每次天下美人榜刷新的时候,至少都会有两个西临女子入选其中。
当年西临亡国后,青楼里有出现来自西临的官妓,那行情可得紧俏起来。
那个宫女看了一眼楚瞬召的上半身,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放下银盘迅速低头,生怕逾了规矩。
人在皇宫身不由己,皇宫的条条框框规矩森严,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至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天西临朝会的风波后,皇宫里的宫女侍卫更是不敢有丝毫马虎逾越,尤其面前的人是胤国世子。
据说就是他带领军队攻破了燕莽的国门,来西临的路上还将上柱国的儿子宋镰给杀了,亲手将他的脑袋带到朝廷上给女帝看啊。
她用那细若蚊鸣的声音说道:“陛下……要我来伺候殿下更衣。”
楚瞬召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丫鬟伺候穿衣五谷不分的皇家公子,但他还是笑了笑,在宫女的伺候下简单洗漱了一番。
她轻柔地将衣服给自己穿上,宫女红着脸给他穿好内服,只是当她的指尖触摸到楚瞬召胸前后背的伤口时,难免有些颤抖,只是觉得触目惊心。
楚瞬召在她的帮忙下穿好这一身崭新青衫,觉得铜镜前的自己颇有西临剑神的风采,笑道:“宫女姐姐,你们西临皇宫可大了,一会带我去找你们的女帝陛下,我有话要对她说。”
宫女羞涩地点点头,不敢再看他那比起寻常西临男子要修长得多的身体。
现在的皇城里逐渐安静了下去,那些活下来的官员们看着往日那些和自己喝酒同乐的同僚们因为一个个罪名被拉去砍头,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怎样做了。
在宋庆林死后,往日跟着他兴风作浪的官员们被苏长燕拿下了一大批,都被关在了大牢里面,等着砍头或者慢慢关到老死。
整个六部官员被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清洗了一遍,现在整个西临朝廷居然空出了两百多个位置!
看来自己带来的那些人远不足填补这些位置,没想到自己这一趟来西临,居然会牵扯出那么多的西临朝廷里的大老虎小苍蝇。
楚瞬召想了想,现在应当是局势大定的时候,自己身份敏感还是尽量不要插手西临朝廷这些事情比较好,
楚瞬召在宫女的带领下,行过一个个的宫门,最终来到了御书房,看见了那勤勉的年轻女帝正在批阅奏折。
楚瞬召微微一愣,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久好久,看着苏长燕脸上的表情,莫名有些心塞。
他想到了那个被他留在蜀越的澹台宁静,她是否过着和苏长燕一样的生活?自己将她留在了蜀越,留在了她母亲的身边,她真的会开心吗?
楚瞬召笑眯眯地走了进去,苏长燕抬头看着那张俊逸的脸蛋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很高兴地放下朱笔道:“殿下你醒了?!”
楚瞬召笑着说道:“这次来西临来得太急,忘记给你带礼物了,别生我气啊。”
“殿下能来看我就很高兴了。”
她站起身来亲手给楚瞬召去泡茶,楚瞬召看着她那忙碌的背影,下意识想起了他们在垂鹰宛时的日子。
他坐在那张曾经西临王用过的长桌前,接过她递来的香茗忽然说道:“垂鹰宛里的竹子,我刚回家的时候去看了一下,石榴和竹子那两个丫鬟不怎么会打理,叶子都发黄了,要是枯了的话多可惜。”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在你以前住的那个屋子门口贴了两张春联,顺便还让竹子她们帮你打扫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都落满灰尘了,可脏了。”
“姐姐还跟我说要是有机会的话,她也想来西临这里看一看,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以前她对你不好,你可千万别怪她小气。”
楚瞬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直自顾自自言自语,苏长燕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升起像是雾气般的色泽。
“我知道你做这个西临女帝很累,我也能理解你肩膀上的责任,因为我的到来你们西临死了不少人,但不要觉得那些人都是因为你苏长燕而死的,西临若是想真正地强大起来,需要各种新鲜血液,旧西临遗老们很多在那场战争中死去,有些就算没死,也因为年老体弱的缘故留在胤国无法返回西临,现在西临朝廷里面很多人都不可信,这才会出现各种跳梁小丑,你要时时刻刻保持戒备,决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苏长燕看着那个絮絮叨叨的年轻世子,慢慢站起身来和他走出了御书房,一个青衫大袖,一个玉带皇袍,两人如神仙眷侣般十分登对。
两人在宫门外一路行走,楚瞬召忽然搂着她的腰肢,带着她一跃而起跳上了那雄伟宫殿屋顶。
苏长燕搂着他的手臂,两人在那屋檐翘角的地方慢慢坐下,或许偌大的皇宫只有这里才能让他们感到自在了。
楚瞬召知道苏长燕为自己牺牲了很多东西,许久未见心中不免感动。
他忽然搂着苏长燕的腰肢,柔声道:“以后我就不喊你幼奴姐姐了,喊长燕姐姐反倒有些拗口,不如喊你姐姐好不好?”
苏长燕轻轻嗯了一声低下了头,脸庞有些发烫。
她将身体靠在楚瞬召身上,轻声叹息道:“我回来西临多久,就得知你去了燕莽和蜀越,让我日夜忧心又帮不了你,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你让我在西临活着有什么意思?”
“姐姐那么关心我,真的让我好感动啊。”
楚瞬召轻轻抚摸她那柔软的脸蛋,叹息道:“即便你做了西临的女帝,可这辈子都是我楚瞬召的丫鬟,谁要是敢伤害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杀过去。”
苏长燕展颜一笑道:“我哪敢跟你诉苦,依殿下现在那么无法无天的性子,到时候将我西临朝廷给拆了怎么办?”
楚瞬召抱着她那丰腴柔软的娇躯,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这次来西临不光是见你,还要去一个地方,不过这几天先陪陪你,你说好不好?”
苏长燕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殿下想去哪里?要不要我陪殿下去?”
楚瞬召弹了弹她那精致鼻尖道:“至于那个地方先不管了,现在陪姐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如今贵为西临女帝的她,也是一个未嫁的女子,西临皇宫上下对她敬畏有加,没有哪个男子敢在她面前不敬,但婚嫁一事始终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
虽然苏长燕何等倾国倾城,但现在却是二十岁的年纪,放在平民百姓的家中,可就是老姑娘了,这些念头也确实让她压抑无比。
小时候楚瞬召偶尔的一个玩笑都会让她心跳不已,现在被他抱进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那股记忆中的甜蜜忽然涌上心头。
自己多少次梦寐以求可以和楚瞬召在一起,可出于身份的原因,她一直都不敢跟楚瞬召表露心意,现在楚瞬召如此大胆的举动,反倒让她内心有些小激动。
楚瞬召看着她那对秋水长眸,轻声叹息道:“姐姐也该休息一下了,你我都为家国祖辈付出大多了,要是姐姐真的很累的话,我可以”
苏长燕打断了他的话,幽幽道:“殿下别多想了,既然我回来了,我自然会像先帝般死在这个城市里。虽然我很想见见石榴竹子她们,但这里的事情始终需要我处理,否则会被人诟病的。不过殿下说得对,这些天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的确是让我有些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楚瞬召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嘴唇难免有些瓮动。
他很想告诉她关于西临王的事情,想亲口告诉她你的父亲当年并没有死在大红城里,而是和你一起去了临安城,一直陪伴着你和苏长青,只是你们无法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现在她才二十出头,而且并无伴侣子嗣,这对她而言为实有些残酷,可一个国家终究是需要继承人。
若是父皇不那么早帮自己和樽国那边定下婚约,他或许就有勇气和面前这个女子成婚,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胤国和西临的关系就不会弄得那么僵了。
楚瞬召有些奇怪问道:“你为何会知道我在蜀越和燕莽的事情,谁告诉你的?”
苏长燕听了之后,脸颊一红低声道:“苏念妤和我一直有信件来往……一开始是我托人带信给她让她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她自然是同意的。”
楚瞬召心里咯噔了一声,犹豫道:“你和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苏长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可是知道很多关于殿下的事情,可我有件事想问问殿下,殿下一定要和我说实话,好不好?”
楚瞬召连忙答应道:“行行行,无论你问我什么都可以,我从来不会骗你的,你是知道的。”
她脸红了红,声若蚊鸣道:“你和苏念妤她……是不是睡觉了?”
楚瞬召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有些语无伦次道:“……睡觉……睡什么……啊?”
看着他那仓皇神情,苏长燕伸出手捏着楚瞬召的脸蛋,似笑非笑
道:“别骗我了,她都跟我说了,而且你不止和她一个有关系,对吧?”
楚瞬召心中不免气苦,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正准备解释些什么,又听着苏长燕问道:“那个花幽月将军对吗……你很喜欢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
楚瞬召心里一愣,心想怎么连花幽月的事情也被她知道了,但他不想在她面前颠倒黑白,或许自己并没有花幽越喜欢自己那么喜欢她,他只是看她太寂寞了才会去偶尔陪伴她,两人就那么糊里糊涂的在一起了。
他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花将军在燕莽的时候救过我很多次,若不是她在我身边的话,恐怕我早就死在了战场上,喜不喜欢她……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太孤单了……于是……就……”
苏长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也知道那位女将军在胤国名声极差,可是以她在军事上的能力,我就想问殿下一句,能不能让她来西临朝廷?”
楚瞬召又愣了,让花幽月来西临朝廷为官你就不怕她把你生气的时候把你西临朝廷给拆了?
她身体里可是有凤凰琴的力量,当年西临神南城之所以那么快被攻破,她才是那个最大的功臣,可惜杀了太多的胤国士兵被千夫所指。
苏长燕又叹息道:“如殿下所说般,朕为了整顿西临朝廷的风气,将许多该杀不该杀的人全部都杀了,西临朝廷现在正缺人手帮忙,我是女子君王,自然也不介意有女子将军在我西临朝廷,若是她肯来的话,我定亲自迎接,殿下好歹和她亲密过,也不为人家的将来想一想,就这样随便将她丢在临安城里?”
楚瞬召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什么性格你是知道的,我可不愿意自己身边的女孩受到太多束缚,不管别人家是什么样的,反正我们楚家从来没有把女子藏在家里的习惯。”
苏长燕脸上的笑意慢慢退了下去:“殿下打算不管她们吗?准备始乱终弃了?”
楚瞬召心想既然她都问到这样的事情了,那明显是对自己和花幽月的关系有所怀疑。
不知是那个混蛋将自己和花幽月的事情传了出去,现在整个临安城都知道自己和她有一腿。
自己的姑姑楚麝知道后居然跑去和她吵了一架,说她花幽月不知廉耻老牛吃嫩草勾引她侄子,若是不是自己知道来得及时,说不定两个女人都得打起来了。
但既然苏长燕已经问到了,楚瞬召也不好瞒下去了。
他轻声叹息道:“是啊……我说过了,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怎么样也好……我都不会放弃她,只是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
苏长燕唇边泛起一抹动人浅笑,点头道:“殿下还是顾及情分的……很好,殿下很好……”
说完她就忽然冷哼了一声,将头撇过去不再说话,像个吃醋的小女孩般。
楚瞬召就算在她面前脸皮如何厚,但这时候脸上还是有些发烫。
方才温馨的感觉此时凉下来,楚瞬召就像是做了亏心事般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两人之前的气氛有些尴尬了。
两人也不说话,楚瞬召倒是有些放松地打量着她的身子,身穿皇袍腰缠玉带的她从背后望去,君王的威严终究是被少女的娇媚所盖过,纤细的腰肢轮廓幽美,那浑圆饱满的**被玉带绷紧,显得美好诱惑。
自己从小在皇宫里长大,众多女官丫鬟各有千秋,能在临安城皇宫里行走的女子皆是容貌才学一等皆上的年轻女子,即便是自己那两个笨笨的丫鬟。竹子除了精通诗词和箫笛之乐,还是是皇宫里出了名的大国手,胤皇来垂鹰宛看自己的时候,几次兴起要和竹子手谈几局,一番厮杀下来皆是五胜五败,自己愣是看不得他们是如何比试的。至于石榴也是才绝厨艺,每年皇宫新年宴席上的硬菜都是这有这位丫鬟参与制作,更别说那些手腕通天的女官们了,随便一位走到街上都能引得年轻男子止步回望。可苏长燕是身份最特殊的一位,性子温婉内慧外秀,宫里面没有谁不打心眼喜欢,小时候父皇开玩笑问自己以后要不要娶她做王妃,自己想也不想一个劲地点头,楚瞬召从小就和她特别亲近,两人之间是无话不谈,连楚熏也比不上她那么关心自己。
楚瞬召厚着脸皮凑过去,轻声道:“你生气了?”
她默不作声,甚至有点想哭。
楚瞬召苦笑道:“我不想对不起她,自然也不想对不起你们……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她的声音比起之前大了些许,或许这就是她生气的表现,嘟囔道:“殿下可是世子,身份尊贵,以后做了皇帝自然也能后宫成群,喜欢多一个两个女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楚瞬召也是尴尬,从西临到胤国那么远的距离,自己那点破事也能让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苏长燕偶尔冷在脸上,但是暖在心里,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旦伤心那可是会留下疤痕的。
对于这些事情她都敢直截了当地去问自己,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了。
“那你呢?你打算一直都是一个人过?”
既然她把话挑清楚了,楚瞬召也不妨直接问她这个藏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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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两个人的画面
苏长燕看着他微微皱眉,似乎不想楚瞬召和她提这个问题。
楚瞬召接着说道:“我始终是要和人成婚的,我知道你现在的心很难受,可我很明白你现在的感受……”
苏长燕忽然问道:“那殿下又说喜欢我?”
楚瞬召点了点头:“我是喜欢你……就像喜欢她们那样喜欢你。”
苏长燕问道:“那殿下能不能娶我呢?”
这对楚瞬召而言的确是个问题,他想了想回答道:“不能,但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苏长燕的俏脸带着恼色,问道:“那殿下是否能看着我嫁给别人?”
楚瞬召毫不犹豫道:“我会很不开心的。”
但在他说出这句话后,苏长燕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些尴尬地垂下了头。
他们两人都已经长大了,自己不再是那个缠着她要她做点心给自己吃的小孩子,她也不再是那个每天晚上都可以哄自己睡觉给他摇扇子的小丫鬟。
成长这对他们而言是个不可逆的过程,正因为如此他们必须面对一些成长之后的事情,无论那些事情他们是否愿意接受。
自己总是要和樽国公主成婚的,她也是要嫁给别人的。
可他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然后送上祝福吗?
楚瞬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手足无措和茫然,还有些明白。
他终于明白为何她愿意回来西临,也明白澹台宁静为何愿意留在蜀越。
他明白这些曾经喜欢过他的女孩的感受。
楚瞬召低头无可奈何说道:“我不想欺骗你,但我真的不想你嫁给其他人,但你非得嫁人的话……我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能拿着剑和你的丈夫单挑……这样太傻了。”
苏长燕摇头一笑,眼中却没有半分幽怨冷清,她知道薄情寡义的事情楚瞬召是万万做不出来。
她靠着他的肩膀,像猫咪般悄悄说道:“将心比心而已,殿下的难处我懂的,我是殿下的丫鬟,本该什么事都听殿下的。”
楚瞬召望着远处天边的云海,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什么似的
他捏了捏苏长燕的脸蛋问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过要是有一天做了御剑穿云的大剑客,肯定会带你去天上走一遭,看看天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苏长燕懵懂地看着他,见他抽出长剑顿时反应过来,一脸娇羞道:“殿下,就现在?”
“就现在。”
年轻世子忽然将她横抱起来,不顾她的幽怨眼神,一脚踩在悬空漂浮的龙雀剑上。
楚瞬召带着她拔地而起,如同蛟龙升天般,西临皇宫里人民看着他们的女帝陛下和胤国世子踩在同一把剑上,不由得目眩神摇。
下一刻,一抹璀璨剑光从皇宫之上直奔天际,剑气滚滚。
楚瞬召此时御剑起飞,如登天门,剑气在他脚下翻滚如龙。
直到西临皇宫变成拇指盖般的大小,这才不知道离地多少丈。
少年御剑行云海,身形扶摇出云端。
少女慢慢睁开眼睛,眼中有震惊疑惑,有惶恐不安。
当她看着少年的侧脸时,忽然什么都不怕了,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放声大笑。
此生从未如此自由舒心过。
脚踩云霄,手触朝阳。
西临天空,九天之下。
这一刻,楚瞬召全身都沐浴在盛日阳光之中,恍若神人游天门。
而大红城城墙上的西临剑神,看着那一抹璀璨至极的剑光,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这才是天下剑客的真正风流,无英雄美人,无刀剑醇酒,何谈人间走一遭!?”
九天之上的楚瞬召,看着这片一眼收不到底的壮丽云海,放声大笑。
“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坐云端观人间!”
……
……
意气风发过后,楚瞬召带着她一路扶摇直升,借着剑气攀升直上至云海之上。
两位年轻男女看着云潮翻滚起落,此时堪称人生最逍遥的一刻。
年轻世子深吸一口气,继续御剑起飞朝天穹激射而去,仿佛要冲出人间直达天门,直到两人衣袖开始结霜,这才罢休。
人间之上云霄滚滚,两人牵着彼此的手看着云潮滔滔。
一望无垠,天上人间。
两人看着云海之上的唯美风景,这一幕让苏长燕如痴如醉,,两人若是可以留在这云上当一对神仙眷侣盖多好。
他在云霄之上教她忽然使用气机悬空而立,告诉她九天之上有天门仙人。
他看着她在云间踏步而行,修长腰肢愈发显得动人。
两人竟然在云间玩起了小时候跳格子的游戏,每次楚瞬召在完成左慈老师交代的作业后,都会拉着三个丫鬟在垂鹰宛的院子里,用炭笔在地上画出几根黑线,就这样跳了起来,四人玩得不亦乐乎的。
楚瞬召拉着她的双手,示意她从对面跳过来。
她一下扑进了楚瞬召的怀里,心里顿时如小鹿乱撞般扑通扑通的跳着,她鼓
起勇气抬起头,看着那温暖笑容的少年,说道:“殿下……”
楚瞬召将额头抵在她额头间问道:“姐姐你说什么?”
她忽然什么都不怕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殿下,我喜欢你!”
楚瞬召笑容灿烂道:“殿下是谁啊?”
她此时再无半点拘谨,而是用尽全力大声喊道:“楚瞬召,我喜欢你。”
她仿佛用尽了心底所有的勇气,将最想说的话说给他听。
若是此时她没法和他在一起,至少也得把心里面的话告诉他,下辈子投胎投个漂亮点的女子,早点来找到他。
可现在她不愿意这样了。
但她也只能说这样一句话,许多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都被她埋在了心里。
殿下,我很想你,你在胤国过得好吗?
殿下,我听说你去燕莽出征了,一定要小心自己的安全,如果可以的话,也不要伤害那边的女人和孩子。
殿下,我登基的时候你没来,我心里面其实有点生气的,后来想通了,希望殿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一切都好。
殿下,我在西临这边很好,有关叔叔陪着我,他也很想关雎,经常说起她的时候会偷偷抹眼泪。
殿下,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可我一直不敢和你说,我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胆小鬼。
殿下,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夕阳西下时,两人御剑围绕着大红城转了一圈,然后她说想去看看她哥哥。
在一处雪白如霜的芦苇荡中,他第一次见到了苏长青的墓碑。
这块墓没有皇室子弟的气派高大,只是写了墓主的生辰和名字,与其说是为了祭奠,倒不如说是为了遗忘。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墓前给苏长青磕了三个头,也算是告诉他我现在来西临看你了,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气。
两人在墓碑前呆了好一会,这才带着依依不舍的她重返皇宫,不料已经是夕阳西下。
看着她亲手端上那些热腾腾的饭菜,楚瞬召有些微微失神。
苏长燕托着腮帮柔声道:“殿下,我照着你的口味给你做了几道菜,殿下快吃吧。”
楚瞬召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软脂,轻笑道:“你都是做了女帝的人,就不会偷个懒让丫鬟去做?”
她笑着说道:“我就是殿下的丫鬟啊,而且怕殿下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只好亲手做给殿下吃,我好久没给殿下做饭了,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女为悦己者容,亦为悦己者厨。
第三百九十二章 在笑
苏长燕难得放松下来,托着腮帮看着楚瞬召。
楚瞬召下筷飞快,一桌子饭菜很快被他横扫完了。
他看着面前眼神炙热的苏长燕,眼珠子转了一下,问道:“姐姐,据说大红城这边在三千多年前曾经是大秦始皇的都城,可你你知道大秦皇陵在哪里吗?”
苏长燕眨了眨眼睛问道:“秦始皇陵?殿下怎么会突然对这地方感兴趣。”
楚瞬召没有告诉她是太阿剑里的剑灵告诉他要去那个地方,支支吾吾道:“姐姐别那么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
苏长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喃喃道:“殿下到时提醒了我一件事,胤皇陛下告诉过我殿下的命星是墨星,看尽一切历史只有一位君王有过墨星的星相,那便是大秦始皇,我在和大秦始皇之间有什么联系?”
楚瞬召干笑道:“我总不能是他的曾曾曾孙子吧,秦始皇姓嬴,我姓楚,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啊。”
苏长燕点头一笑道:“既然殿下问到了,我记得藏书阁似乎是有关于大秦皇陵的记载,不知道有没有被当年的胤国铁骑们损坏,我这就给殿下找去。”
楚瞬召看着她站起来后,背对自己那窈窕纤细的背影,心神不由得一阵荡漾。
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将将那卷落满尘螨黄木卷轴带到自己面前。
楚瞬召这才小心翼翼翻开这卷比他爷爷的爷爷还要老的历史文献,上面除了记载了大秦皇陵的线索,还将这位君王的生平成名事迹也记载了下来。
不知是哪位西临史官记载的文献,落笔之时果真是入木三分,即便百年之后字迹仍旧是清晰可见。虽说是百年之前的文献记载,但仅仅是阅读的过程,里面仍旧有许多地方让人拍案叫绝,而且文献里面记载的内容,和楚瞬召从小得知的大秦始皇,似乎有点不同。
苏长燕忽然说道:“不如我给殿下洗洗脚吧,殿下这些天也累了。”
还没等楚瞬召推辞拒绝,这位西临最尊贵的女子便让下人端来了一盆温水,将楚瞬召的鞋子袜子直接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脚浸泡在热水中,轻轻地揉着。
楚瞬召感受着脚上传来的丝丝暖意,再没有说些什么,慢慢地将卷轴翻看了下去。
三千年前的西临便是烽火七国的赵国所属,大秦始皇便是出生在旧西临境内,在他出生的时候,秦赵两国便发生了一场动荡天下的长平之战,死人的血将整条河给染红,到处都是哭儿卖女的父母,他的童年便是在如此乱世动荡的时局下度过,从小孤独的他默默发誓要改变这片可怕的乱世,一颗属于君王的心在他胸膛里慢慢成长着,直到他变成威震天下的始皇帝。
在他成人礼仪式度过后,他开始亲理朝政,亲手除掉那些和他母亲通奸的奸夫们,重用那些跟随在他旗下的将军文臣,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他便将秦国的黑旗从极北的冰原之地,一路插到南蛮之地,在他身后都是被鲜血染红的各国旗帜,踩着诸战国诸王的尸骨坐在大秦的王座上,所谓君临天下。
传说他十九岁在征伐楚国时,偶然遇见一位名为“阿房”的医女,这位医术高超的女子当时在为受伤的大秦骑兵治疗伤口,不知为何从小到大不曾对任何女子流露感情的大秦始皇,唯独对她一见钟情,便将她带到自己身边让她随着大秦铁骑离开了楚国,这位医女天生丽质而又温柔善良,不知不觉给了这位孤独的少年君王极大的慰藉。
两人成为了彼此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看着他指挥大秦铁骑攻下一个又一个的国家,慢慢成为了他的贤内助,两
人变成了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在他一统天下那一年,她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始皇大喜,一出生便给女儿封了公主的头衔,亲自取名为“栎阳”
大秦始皇在公主降生之后,大秦仍未从征伐天下的战争中缓和过来,为了休养生息,秦皇便放弃了征伐草原冰原的想法,慢慢做起了有利天下苍生的事情,在朝廷上亲自管理国家大事,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将那些战败君王封为旗下诸侯,让他们保留自己国家的自治权力,只需每年向大秦纳贡以示忠诚,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募天下精壮以通运河,天下荣耀尽归大秦始皇,皇室始尊,此乃天下大治。
可他一生中最大的厄运此时来了,那位一生救人无数的大秦皇后,却因为绝症病死在凤床上,始皇悲痛欲绝。
天下户户皆披缟素为皇后送行,大秦始皇发誓此生绝不立后,并且动用民夫百万建立了那座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阿房宫,只是纪念心爱一生的皇后。
在皇后去世后后,栎阳公主便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这位大秦公主虽然生得艳如桃花,却冷若冰霜,从皇后死后开始便没有笑过,不善与人言谈,这位马踏天下的大秦始皇为了博女儿一笑可谓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宁可跪下给女儿当马骑也不在乎。
可栎阳公主始终不会笑,像是皇后在离开人间的时候将她的笑容也带走了一样。
在她十五岁那年的诞辰日,不知哪一位臣子出了个馊主意,让大秦始皇在公主诞辰日前,点燃满城狼烟要诸侯们前往皇城给公主祝贺,说不定公主看见诸侯们来给她过诞辰日,她就笑了。
大秦始皇虽号称天下君王,但是却始终没办法彻底征服北外的草原和冰原,同时担心草原蛮子壮大反攻大秦王朝,便在皇城到到边镇要塞沿途都遍设烽火台,一直将烽火台修到天下的南边,总共有一千零八百座烽火台。
一旦他点燃了皇城上的烽火台,其他烽火台也会相继点火,直到天下诸侯都举兵来到皇城底下勤王救驾。
就在公主诞辰日前一个月,大秦始皇便亲手点燃了满城烽火,一时间狼烟四起,天下诸侯一见警报,以为草原蛮子要打过来了,便带着数万人马急速赶来勤王,谁知长途跋涉来到皇城下,却发现整个皇城歌舞升平,一点都看不见要打仗的影子。
坐在高台上的栎阳公主见千万兵马聚在皇城下像呆鹅般站着,便觉得十分有趣可笑,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众诸侯听着公主的笑声像个傻子般坐在马上披甲持刀。
就在这时大秦始皇便和诸侯们说辛苦你们来这里,草原蛮子没有来这里,今晚是公主诞辰日,诸位大人便留在这里陪公主唱歌跳舞吧。
诸侯们当场就觉得被玩弄了,大部分人愤愤不平带着兵马扬长而去,只有少部分地留在皇城像个傻瓜一样陪皇帝公主喝酒。
对于那些离去的诸侯们,大秦始皇也不在乎,见公主笑了便喜极而泣,狠狠地赏了那个出谋划策的臣子,殊不知便是大秦亡国的开始……
大秦始皇当时还不知道,人间之人大部分的问题,本质上都是尊严的问题。
当他将诸侯的尊严弃之不顾时,不知道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些愤而离开的诸侯们,会再一次聚集在皇城之下,剑指皇城。
其中有一个诸侯的名字,叫项羽。
自从那次烽火戏诸侯后,项羽返回楚国都城后便领导戍卒兵变,声势浩大,各地诸侯纷纷响应,项羽揭竿而起自立为“西楚霸王”起兵反秦,后遇到和他有同样想法的魏地诸侯刘邦,两人编成军队以对抗大秦铁
骑,先后击败名将蒙恬和陈广,一路高歌猛进北上攻秦。
最后一场巨鹿之战中,项刘联军以三十万雄军大破大秦五十铁骑,大秦主力被歼灭殆尽,看着这段大秦王朝的辉煌和衰落,让楚瞬召唏嘘不已。
因为接连战败导致病重的大秦始皇,亲眼看见楚刘联军兵临城下,在城外等待他的是项羽和麾下整整十万骑兵,而城里可以作战的士兵不足两万,在这个时候,大秦始皇做了一个真正君王才会做出的选择。
大秦皇帝写下罪已诏后,提剑出城,一人面对数万骑!
从卷轴中的内容,楚瞬召了解到那场城下之战的一个大概内容,原来自己体内的那把太阿剑就是大秦始皇横扫六国的佩剑。
这位天下最强君王终知今日便是大秦亡国日,用自己体内的王息点燃了大秦镇国之气,冒着天雷缠身的危险强行窃取天地气运,将整个王息领域拓展至整个战场外,最终展现出惊世骇俗的恐怖实力。
他果真是做到一人可挡百万师的壮举,楚瞬召甚至可以想象出当年在皇城之下的大秦始皇一人一剑抵挡那密密麻麻的铁骑冲锋的画面,何等可怕荒凉血腥的一幕!
铁骑冲锋接连不止,即便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大秦始皇手持太阿剑径直杀入万军从中,杀尽项羽刘邦旗下所有武将高手和八千骑兵,果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可歌可泣的最终之战!
在大秦始皇身后留下的尸首和被他砍断的刀剑堆积如山,只有武道高手敢和他近身而战,交手瞬间也被他反手杀了。
项刘联军旗下的士兵仿佛看着神明在挥舞燃烧的利剑屠杀众生般,即便是经历过妃子关之战的楚瞬召也无法想象那暴戾而残忍的场景。
现在这一幕仿佛在自己面前浮现般,人类历史上真的有过这样的一个男人,站在一座座尸体组成的高山上,高举利剑俯瞰着数量于他千百倍的敌人,咆哮冲锋,一往无前。
在被杀死之前,这个仿佛入魔般的君王,身后钉满密密麻麻的箭羽,抬起沾满血肉的重剑,一往无前横杀而去,虽万人吾往矣。
最终被西楚霸王从万军从中一枪穿身而过,将他的心脏彻底粉碎,这才将他彻底杀死。
楚瞬召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浑身动弹不得如坠冰窟般,他看见了一段不曾被写在诸国史书上的文字,看着那个男人在万军中挥剑咆哮,重重倒下,死去……
那个疯子般君王除了咆哮之外没有说任何的话,唯独在临死前,扭头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阿房宫,说了两个字。
栎!
走!
当项羽感受道大秦王朝气运消失的那一刻,便亲手带着大秦始皇的尸体走进了咸阳城,城内万民届是跪拜不敢抬头,所到之处噤若寒蝉。
城里的秦军在片刻的犹豫之后,纷纷跪下表示了对新君王的效忠。
三年后的现在,当项羽亲手烧掉那座高耸入云仿佛直达天庭的阿房宫时,便会想起三年前他带着三万人马长途跋涉来到皇城勤王的那个晚上,像个傻瓜一样。
当时他看着这灯火煌煌歌舞升平的城市,城里每一个人都带着富足美好的神情走在街道上,城墙上的青砖光滑细腻,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和身后的诸侯们,是否会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会有数不胜数的头颅被悬挂在咸阳城大门上,嘴角被针线缝开,露出像是大笑的表情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
三年前,他们在笑。
三年后,他们仍在笑。
第三百九十三章 嬴栎阳
就在阿房宫被项羽点燃,化作火炬熊熊燃烧的那个晚上,项羽搜遍整座咸阳城也找不到栎阳公主的存在,而大秦始皇的尸体也在那个晚上莫名消失了。
有人说栎阳公主当时在城墙上看着自己的父皇死战而死后,从城墙上一跃而起,摔成了难以分辨的肉泥。
等到阿房宫被烧成灰烬后,又有人说就在阿房宫燃烧时,他在城墙上看见城外密密麻麻的尸堆中,有个白衣缟素的少女背着一个死人和一把剑,朝着南边的方向缓缓走去,最后在地平线上渐渐消失了。
大秦皇陵,占北朝南。
楚瞬召看着这个故事反复惊叹,最终靠在檀木宽椅上,自言自语道:“我早该猜到的,太阿剑,阿房宫……可太阿剑里的寄存的魂灵到底是谁?长得挺漂亮的,就是冷冰冰没见她笑过。让本殿下来西临找大秦皇陵又不告诉我大秦皇陵在哪里?总不能让我掘地三尺去找吧?想想也不太现实。说起来,我感觉我和大秦始皇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什么联系?”
他无奈叹气道:“大秦皇陵只是个传说,苏氏皇族占据西临千年都没能找到大秦皇陵,传说里面汇聚了整个半个天下的黄金宝物,还有无数的神兵利器,若是真的被你找到大秦皇陵的话,整个天下的君王都会眼红我们胤国的,说不定南陆那边的人还会派军队攻打过来抢,这个陵墓和西临剑库一样,始终是个烫手山芋。”
楚瞬召才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伸了个懒腰道:“困了,明天再说吧,早点睡觉。”
不知何时,苏长燕已经帮自己洗好脚擦干净,脚下的银盘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楚瞬召一抬头便看见她托着腮帮坐在那张梨木圆桌前犯困,看着她那轻轻摇晃的脑袋,偏偏就是倒不下去,让他忍不住想笑
以前两人在垂鹰宛的时候,她是要看见自己爬进被窝里才肯回屋子睡觉,自己不安心入睡她总放心不下。
楚瞬召将卷轴轻轻卷起来放好,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将她轻轻抱起,放到那张奢华极致的皇床上。
今天带她出去玩得太累了,没想到一下去睡了过去。
楚瞬召也不想叫醒她,但她还是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迷糊道:“殿下你看完了,殿下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面再睡觉?”
楚瞬召抬手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青丝,笑骂道:“今天都玩疯了,都睡过去还想着起来做面给我吃,睡吧睡吧,我也回去睡觉了,太晚让人撞见的话可就不好了。”
她忽然抓住楚瞬召的手臂,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道:“殿下再陪陪我好不好,我很久没有和殿下坐着说话了,小时候殿下都是喜欢让我陪着说话,等被窝暖了以后我才回去的。”
楚瞬召认真说道:“可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我是胤国世子,你是西临女帝,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殿下说喜欢我的话……是算数吗?”
楚瞬召挠了一下头,低声道:“当然算数,我对你撒过谎吗?我的意思是……你……那个……你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知道你做女帝要忙的事情有很多,要是像过去那样陪着我,连睡觉前都要看看我睡着了没才肯去睡,还要照顾他,给也洗衣服做饭洗袜子什么的……很累吧。”
她轻声道:“以前只需要伺候殿下你一个人,其实很轻松的,现在我却看看许多人的脸色去做事情,比以前累多了。”
楚瞬召有些愧疚地将右手搭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道:“是我错了,我当初不该将你赶回来西临的,对不起。”
苏长燕摇了摇头,楚瞬召将猛然握紧拳头,“本来父皇再过几年就打算让他回来西临继承这一切,你说他为什么要那么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她听着楚瞬召话里的愤怒,反倒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我不怪他……真的,殿下。”
“你本来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你不欠西临和胤国任何人的东西,你谁都不欠……实在必要为照顾我牺牲那么多东西。”
楚瞬召动作轻柔蹲了下去抱着她的腿,苏长燕却弯下腰,那精致柔美的鹿眸对上楚瞬召的紫瞳,轻轻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身上那股悠长的芬芳在青丝间散放开来,弄得楚瞬召鼻子痒痒的。
她搂着楚瞬召的脑袋,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是不欠你们什么东西……可我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啊,可我也是女子啊,我不像石榴和竹子,她们敢大大方方地和殿下说喜欢殿下,我胆子小,觉得有些话说出口了就不灵了,即便我不说出来,可殿下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也应该知道我们的想法吧。凭什么我和她们都是女子,她们可以和殿下一起搂搂抱抱,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殿下?”
楚瞬召有些欲言又止,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渗出的泪水大颗大颗得滴在他脸上,连同那些开心,遗憾,伤感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展现在他眼中。
少女摇头道:“就因为我很少和殿下说些什么心里话,所以我想的东西比她们都多,对殿下我有太多的想法了,可喜欢一个人,总得让他明白吧,其实远远地看着殿下和她们在一起玩时忘了和我说话,有时我会很伤心的,可喜欢
一个人,连他做些什么都觉得不开心,这还算是喜欢吗?”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现在我最大的一个愿望,便是希望全天下的男子只有殿下会喜欢我,然后就希望全天下的女子都知道殿下喜欢我,也只有这样,我才敢大声说喜欢殿下时,殿下才会当真,才会真正喜欢我,因为我就是为了殿下而生的,只要我能待在殿下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一次被她如此深情倾诉,楚瞬召甚至有些心慌,声音嘶哑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殿下是个好人啊,我这辈子见过那么多的人,除了哥哥之外,只有殿下在我最无力弱小的时候,发自内心对我好的。”
她抚摸楚瞬召额前细碎的长发,第一次将心底那些不敢对他说的话,全部倾诉了出来。
楚瞬召看着面前的少女,想起那些两人在垂鹰宛时的日子,这一年多的时间没见,楚瞬召带着军队南征北战,在临行之前他还担心她不肯见自己一面,现在看来那些忧虑都是多余的,这位垂鹰宛的大丫鬟还是那么贴心温暖。
“我已经过二十了,殿下再不要我的话,我很快就老了,到时候殿下还会喜欢我吗?”
她松开手慢慢站了起来背对着他,话语间带着点点委屈和幽怨。
她慢慢解开胸前的扣子,让那袭皇袍褪尽缓缓落地时,楚瞬召望着那泛起嫣红的玉脖时,才知道她的娇柔,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的。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点在那玉背上,苏长燕身体轻颤不止,口中细微**。
楚瞬召站起身来抱着她的腰肢,喃喃道:“当真不后悔?”
“死也不后悔。”
窗外,清明过后,竟又慢慢下起了小雨,如润如酥滋润万物。
雨落人间浪漫时,月露芙蓉夜生辉。
……
……
这一刻,楚瞬召双手环至她的身前握着她温暖的手臂,看着脸色潮红如粉桃的可人儿赖在他身上无法动弹时,心中没由来生出一丝懊悔,听着她那平缓柔和的呼吸时,下意识里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管他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解决吧,楚瞬召也不想打扰她的美梦,闻着她那柔和迷人的发香,便想起那些两人幼时的过往,觉得整个人现在非常轻松,慢慢地睡了过去。
一梦只知渡春秋,醒转方觉一甲子。
楚瞬召梦见自己在街道上行走,在一座不知名的城市里,四处都笼罩着绵密的雾。
他头顶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他看着飞鸟们扶摇而起飞向不知名的远方,就像一群无根的浮萍般。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乳白色的雾气沿着自己膝盖游动,像是在云层行走般。
他去过不少的城市,但却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面前这座笼罩在雾气中的城市对他而言十分陌生,不是临安城,也不是丹阳城,更不是黎京城,但他似乎觉得自己来过这里,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现在。
他像是听见什么了般抬头望去,前方隐约出现了巨大的火光,楚瞬召还能听见歌声,如同远方吹来的风。
楚瞬召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好不容易走出这片浓雾时,想停下喘口气。
他看见一群身穿黑衣的僧侣从他面前经过,楚瞬召喊了一声,“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们停下脚步,看了楚瞬召一眼,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从黑麻兜帽下传出,“快去吧,门已经被打开了,他们就要来了。”
楚瞬召目送着他们消失在雾气中,就在这时,街上的雾气开始慢慢消失,他终于看见了这座古城的全貌。
巨大的白月仿佛笼罩了半座城市,与地平线拼成了一个完美的半圆。
楚瞬召看见一座雄伟宫殿上,有个少女端坐在楼阁上垂钓,那根极长的鱼竿仿佛横跨整个月亮。
楚瞬召看着着颇为怪异的一幕,运转气机扶摇直上,一跃而起来到少女身边。
“你在钓什么啊?”
楚瞬召这才发现宫殿后有一个幽蓝的大湖,少女穿着单薄的白裙,衣裙色泽宛如缟素,额头上还绑着一根白带,唯有那头漆黑如夜的青丝垂落至腰间,身上仿佛只剩下黑白这两种颜色。
楚瞬召不是也第一次见她了,面前的女子或许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孩,或许比下辈子见过的女孩加起来都要漂亮,那双风眉中泛着神秘尊贵的气息,可谓魅惑众生相啊。
“我按照告诉我的话来西临了,只是想见我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楚瞬召在她身边缓缓坐下,闭目不语的少女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近乎纯白的眼睛,带着曼妙清丽的目光。
“你终于来了,这半年来辛苦了。”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酒壶递给楚瞬召,楚瞬召也不客气拧开泥盖喝起来,顿时感觉有一股暖流涌入肚子里。
酒液带着梨子般的清香,喝着有点烧喉但并不**,在这样的月色下喝着一壶美酒,倒是挺有情调的,楚瞬召心想。
少女说道:“咸阳魂,没喝过吧,喝了这种酒在可以在冬天里跳入冰河中游泳也不觉得寒冷。”
楚瞬召承认她这番话,酒液下肚后的确感觉像是喝进去一团火一样。
楚瞬召依稀记得她的容貌,但是和上次看来似乎有些变化,尤其她身上那股让他捉摸不明的气机,像是无底洞般深不见底,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楚瞬召下意识心生畏惧,平生如此忌惮一个女子。
但他还是露出好朋友般的微笑,满脸轻松愉悦打量着她,看着那一头长长的青丝如瀑布般垂落而下,及腰之余居然触到玉足上,那小巧精致的双足像是可爱的玩具般,让他有些看呆了。
她像是感觉到楚瞬召的目光般,将脚尖收回到白裙下,声音冷冷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没想到你那么久才来西临,可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找到大秦皇陵?当得一个蠢字。”
楚瞬召忍不住反驳道:“我要是找到了现在就不和你废话了,早就去把秦始皇家的坟被刨了,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宝贝,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她紧握鱼竿,轻轻撇头。
楚瞬召顺着她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一样。
他赫然看见两个焦黑的大字,穿越千年般映入他的眼中。
阿房!
“这……这里是……”
“对,这里就是阿房宫,我父皇耗费了五年的时间动用民夫百万,才建起这座比城墙还要高的巨大宫殿,便是为了纪念我死去的母后。可那群披甲的叛徒诸侯们居然将这座天下文明史上的奇迹给烧了,一想到我当时的弱小和无能,让现在的我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两段!”
楚瞬召的声音近乎恐惧道:“你父皇……你母后?你究竟是谁?”
她毫不掩饰眼中的妩媚,轻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你不是刚刚才看完那个故事吗?”
“ 栎阳……公主?”
楚瞬召简直不敢相信,惊骇得不能言语般。
她轻声笑道:“嬴栎阳,我是始皇帝的亲生女儿,你叫我栎阳就行了。”
楚瞬召见她脸上浮现出回忆的深情,便知道她在回忆过去那些事情,便忍住了提问的**,慢慢喝起那壶“咸阳魂”
“自从我母后死后,父皇便对长生的事情有了兴趣,开始让召集天下术士给他炼制长生不死药,最后成功练出了两颗,可他却没有吞服下去,即便到了最后的最后。”
楚瞬召瞬间呆滞了,举起酒壶的双手悬停在半空中,再也无法落下。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女子的话,他惊骇道:“不死药……你的意思是不死药的故事是真的!”
楚瞬召一激动,那壶子酒从他手中脱落,坠落在深不见底的湖水里,但他也不觉得可惜,很是激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不死药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长生对人间之人而言,不是赐福,而是诅咒。”
她望着那幽蓝的湖底,让自己的思绪慢慢飘远。
“我在城墙上目睹父皇死在万军丛中的时候,赵高那阉人叛徒打算将我献给项羽,同时还想在我口中得到不死药的下落,我便提剑从他们的包围中一路杀了出来,他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据说也是被项羽杀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我现在记得不太清楚了……
楚瞬召没有说话,但她可以从她平静的叙述中,感觉到当年那些过去的悔恨。
若不是那场所谓的烽火戏诸侯,说不定大秦王朝现在还存在,真真正正的千秋万代,一时间楚瞬召的心变得有些五味杂陈的。
“在楚军入城的那个夜晚,城外遍地尸体,如同身处黄泉炼狱之中,你没法想象那样的场面,项羽用几千匹骑兵对我父皇轮流冲锋,最后在他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偷袭了他才将他杀死。可我父皇即便死,也死得堂堂正正,像个真正的君王般!我不愿意他的尸体被那些叛徒们亵渎,随后孤零零地被抛尸在外,最后我带着太阿剑背着我父皇的尸体一路走到大秦皇陵,他就算是死,他也应该躺在大秦皇陵里,躺在我母后的身边!”
楚瞬召看着少女眼中流淌着刀剑般的光芒,这样的愤怒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她慢慢说起过去那些事情,说大秦皇陵里本是她父皇死后的陵墓,但这个恢弘壮丽的陵墓建好之后,皇后便去世了,于是他没有半分犹豫便将皇后葬在了这样本该属于他的陵墓中,还为她建造了阿房宫,可最后却被项羽一把火给烧了。
“生亦为人王,死亦作鬼雄,说的便是我父皇这样的人。他生前是大秦王朝的天下君王,死后我也要看着他坐拥万民之上!”
这句话带着十二分的重量落在楚瞬召心中,他无法想象一个女儿在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被万军围攻杀死后,该是多么地惊骇和愤怒!
第三百九十四章 北冥有鱼,以龙为食
她与大秦王朝同龄,却亲眼看着大秦王朝轰然坍塌,被历史的车轮碾碎却无能为力。
过去这一切的一切,现在都成为过眼云烟。
他看着少女那美得不似凡人的容貌,此时脸上是愤怒让她多带了点血色,看起来更有活人气了。
大秦始皇有真的有统御天下的能力,必定能在有生之年建立一个繁荣昌盛的人类王朝,却因为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将大秦王朝的未来给葬送了。
楚瞬召可以想象栎阳公主在秦始皇死后,该是以多么愧疚的心情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没有军队和臣民去夺回这属于她父皇的一切,而是眼睁睁看着项羽坐在她父亲的王座上,甚至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直徘徊在这个世界上,像是孤魂野鬼般。
两人之间此时存在着可怕的沉默,更多是楚瞬召的惊骇造成的。
过了许久,他才打破了沉默问道:“你将你父皇葬在大秦皇陵之后呢?”
她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便缓缓说道:“我就吃了其中一颗不死药,得到了你无法想象的力量。”
说完这句话后,楚瞬召这才微微闭上的嘴巴,又开始张大了,她看着楚瞬召的眼睛认真道:“吃了不死药之后,我拥有了一具能够不惧任何污秽气息入侵的身体,乃至生老病死对我而言已经不足为惧,我甚至可以肆意吸取天地气息,引发一些只有天上仙人才能做成的事情,但我没有借着这股力量去和项羽以死相拼为我父皇报仇,对千军万马而言,仙人之力还是不足以对抗他们,你看我父皇的下场便知道了,于是我选择将我原本的容貌改变了,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楚瞬召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忽然露出了一丝奇怪的微笑,像是个在深山老林里修炼千年的小狐狸精般,魅惑众生相,轻声道:“世人现在知道栎阳公主的人不多,但有一个女子,你们一定到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
楚瞬召有些头皮发麻问道:“你当初改变相貌后,变成了谁?”
她字正腔圆道:“虞姬。”
楚瞬召顿时如遭雷劈,微微闭上的嘴巴再度张大了。
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他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人便是一手将两个王朝彻底颠覆了。
楚瞬很早看着她细眉微蹙继续回忆起过去那些事情,不知不觉被她的脸庞所吸引了,像她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需要梳妆打扮,仅仅只是神情微变,便足以让天下男子为之痴狂。
她继续说起过去的那些故事道:“我以为他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好色之徒,便想着用美色去诱惑他,将这个看似被他握在手中的大楚王朝拖入战火之中,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亲手杀死他。”
楚瞬召问道:“西楚霸王被刘邦夺走权力的事情,便是你的手笔?”
“我的确是埋了一些暗棋,但还不至于将大秦王朝的权力给另一个叛徒,在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中,我才发现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我,或者是是虞姬,我开始欲拒还迎,将那些让他迷上我的手段全部都用了,直到他再也离不开我,甚至打算让我去做大楚皇后。”
说到这里,她脸上流露出一丝
失落,“我差点就赢了,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输了,就在我们大婚的那个晚上,我问他愿不愿意为我点燃一次烽火,就像大秦始皇为他女儿所点燃那样,我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狠狠惩罚我,这样当我下手杀他的时候内疚感就不会那么强烈了,可谁知他却毫不犹豫地拿着火炬点燃了满城狼烟,说要让全天下的诸侯知道他要娶我当他的皇后,就在那个瞬间,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像他没法离开我一样,我也离不开他了。”
“我不是什么怪物,我当年也是个女人,一个初次尝到爱情滋味的女人。”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流光异彩,在楚瞬召看来她甚至比那亲手被他杀死的燕莽皇后还要美。
“我慢慢放下了仇恨,他也很爱我,我一起在皇宫里过着快活的日子,我便想着等他死后,不如我也陪他一起去算了,长生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
“可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和刘邦的战争中最后输给了刘邦,带着他的军队从乌江一路败退,便在西境建立了大楚王朝,但在你们的历史记载中虞姬“死在”在了那场战争中,西楚霸王在失去美人和江山后,在西境郁郁而终。最后我们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在他死后,我也变成了孤魂野鬼,一直活了很多年……”
“这就是我的前半生,我令两个爱我的男人都失望了,因为我活的这样更好。”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折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她的声音空灵悠长,带着某种穿越时空的悲怆,让楚瞬召鼻头有些发酸。
这样的结果,有何意义呢?
但或许这样就够了。
她孤身一人在人间徘徊这么漫长的岁月,看尽了多少生死轮回,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一直活下去,直到现在和楚瞬召相遇呢?
她看着楚瞬召发呆的脸,极美的唇角勾起一抹真心的笑容,柔声道:“我以各种身份行走在人间历史的夹缝中,每过十年我便换一个身份到另一个地方继续生存,我遇过很多事情,也见过很多人,而你是个好人,楚瞬召,你以后会救活很多很多的人。”
楚瞬召看着她的凤眼,忽然灵光一闪道:“你不是说不死药有两颗吗?你吃了一颗,还有一颗呢?”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楚瞬召,唇角有着一抹讥诮的笑容道:“你想吃?可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跟我去换的,我就怕你换不起。”
楚瞬召尴尬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也没再提不死药的事情,两人并肩而坐,她撇头看着这座空荡荡的的城市,轻声道:“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楚瞬召感慨道:“那你既然能长生不死,怎么会变成太阿剑的剑灵?或者说你的元神怎么会缠绕在剑身上?你和西临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
她轻轻晃动鱼竿,柔声道:“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等你去了大秦皇陵之后再告诉你。”
她腾出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一卷地图道:“这就是去往大秦皇陵的地图,等你睡醒之后,自然会看见的。”
楚瞬召接过那份带着少女体温的地图,将其缓缓展
开一扫而开。
整一片地图像是用鲜血画出来般,地图中间有一大团异常鲜明的血红,写着现在早已不流行的大秦金文。
她转头笑问道:“你为我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不累?”
楚瞬召笑眯眯指出道:“不单单是为你而走的。”
她哑然失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便很快释然。
年轻男女之间互相喜欢,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大的事情了。
楚瞬召认真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努力做到的。”
大秦公主点头道:“那我先行谢过,之后我给你的东西,会超乎你的想象。”
“而你之后要去做的事情,一样会超乎全天下人的想象。”
楚瞬召一头雾水,望着那一杆极长的鱼钩忽然问道:“你在钓什么的东西,怎么钓那么久都不上钩?”
“上钩了?”
她立刻甩杆而起,“哗”的一声水响,楚瞬召没有看见鱼钩上的鱼儿,因为他连鱼钩都没看见。
在楚瞬召的震惊中,整座湖水都被她钓了起来!
不,她钓起来的不是湖水,而是湖水中下的庞然大物。
少女站起身来高高甩动鱼钩,他在那片巨大的白月中,看见那条庞然大物在月色中咆哮扭动的身躯,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北冥有鱼,以龙为食。
他只在神话书上见到过这种生物,没想到那极长的鱼线居然掉起了一条巨鲲!
传说中的生活在极北幽冥的大海的巨鱼,居然被她轻而易举地钓了起来。
这一刻楚瞬召仿佛看见了上古神明般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敬畏,这是比飞龙更加伟大的生物,即便隔着那么远也清楚地看到它礁石般粗糙的皮肤。
那被大秦公主钓起来的湖水重新倾斜而下,最终化为一片铺天盖地的大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一样。
楚瞬召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巨大身影,发现那条巨鱼并没有随着湖水的落下而回到湖中,而是扑动着巨大的银蓝巨翅,朝着那轮白月飞去,一去不回。
渐渐地,楚瞬召从巨鲲那低沉的时断时续的吼叫声中听出了某种声音,甚至带着一点节奏。
“你的眼必见王的荣美,必见辽阔之地。”
少女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楚瞬召顿时有些费解,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
他看着湖底渐渐升起的通天的铜柱,上面钉着一个巨大的尸骸,尸骸在晃动不止,有白色的身影用尖锐的利爪撕开从里面挣扎而出。
它们像群鸦般飞向楚瞬召,他看着那些白色妖魔围在自己的面前,他看不清那些妖魔的脸,却读懂了他们眼底的狂热。
“你的敌人在等着你。”
“不!!!”
他看着它们扑杀上来,将自己和少女撕成碎片!
楚瞬召嘶吼着坠向深渊,随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