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星辰碎
这一幕让战场上的秘术师们都惊了,徐俊坚更是怒吼道:“澹台宁素,你居然该窃取蜀越镇国气运,不怕天雷缠身,灾及人间吗?”
一国王朝,男女老幼体内气机皆有镇国之气交汇在一起,只有皇族成员才能与镇国之气相互感应,互为利用。
楚氏皇族那一家子都身怀胤国镇国之气,而被胤国灭掉的西临,只要那两个皇子公主还活着,西临的镇国之气还会存在,只不过被楚骁华汇入胤国江山社稷之中。
楚瞬召有,澹台宁静也有,甚至关雎这个庆安龙仙的女儿,身上也有一丝半缕的庆国龙气。
他们都是可以动用镇国之气的人,但之后的代价可能大到他们无法想象。
而楚瞬召面前的女人,此时做的事情和苏长青曾经做过的一摸一样,苏长青强行动用西临那所剩无几的镇国之气,无疑是竭泽而渔的做法,让无数西临百姓接连暴毙。
可蜀越并未亡国,自身所持的镇国之气自然是西临无法比持的,
以蟒杀蟒!
七头血蟒朝着那白蟒齐齐咆哮嘶吼,但白蟒根本没有理会它的咆哮,而是疯狂撞在那七头血蟒的身上。
七头血蟒低头撕咬白蟒的身躯,两蟒气机迅速交汇融贯,澹台宁素从白蟒身上起跳出刺,每一下都能斩断一个血蟒头颅,那由星辰之力组成的血蟒开始崩裂,星光汇聚复而消散。
血蟒头颅轰然断裂,坠落在地,压死了好几位秘术师。
几位元老面面相觑一脸震惊和茫然。
此时在城头上,某个少年学着蜀越女帝那般双手合十,他们看不见少年的脸庞。
但数十股浓郁黑息围绕着少年肆意游曳,继而冲天而起。
凭借蜀越女帝一人之力,何等何能撼动这条七头血蟒。
要知道,这个战场上有王息的人,可不止女帝一人。
楚瞬召拼命催动体内的王息,将其汇入蜀越女帝座下的白蟒身中,方才那些被血蟒撕扯而出的伤迅速愈合,澹台宁素一人冲杀,发誓要将这条七头血蟒斩杀在自己座下。
诸王的力量一样是来自于星辰,星相永远是庇佑天下之至强者。
轰隆一声。
白电穿天而过,重重砸向蜀越女帝。
她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引来了天劫。
但蜀越女帝刺客直奔那滚滚天雷,一戟挥出,仿佛要截断天雷。
这一下直接将天雷撕碎。
这让城头上的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滚滚天雷啊,女帝陛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斩碎了?
他们知道女帝陛下为了他们的性命,正在向那些该死的血蟒帮秘术师们冲锋,他们被女帝的血涌所振奋到,纷纷挥动手中的铁枪,不停叫喊着,为女帝呐喊助威。
“王者万岁!”
“女帝陛下万岁!!!!”
这一下让那几位元老心里咯噔了一声,那可是天劫啊,你澹台宁素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实力,连天劫也伤不了你。
直到这一刻,他们终于感觉到那种被女帝支配的统治,这位他们熟识多年的女帝陛下,总是心平气和地对臣子讲道理,也不愿用强权和武力来惩罚臣子的过程。
她愿意和臣子们讲道理,并非她只会讲道理,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可现在她不想讲了。
连斩三根血蟒头颅的蜀越女帝,以枪出如龙自姿态,控制白蟒张开血盘大口,试图将血蟒吞入腹中。
而血蟒的七寸之上,钉着女帝的或天戟,血蟒仍旧在垂死挣扎,身下的长尾反复拍打白蟒的身躯。
澹台宁素握紧长戟,此时白蟒狠狠咬着血蟒身躯,女帝用力横拉长戟。
两条巨蟒从天际坠落,其中还有一个女人。
双蟒相互撕咬缠斗。
四周是数不尽的白电紫雷。
仿佛天翻地覆。
两蟒重重坠在地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七头血蟒被白蟒压成星星点点的光斑,消逝而去。
而白蟒奄奄一息,女帝跪在白蟒头上,白衣变血衣。
她有些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颤巍巍地趴在白蟒头上,哭声渐起。
“愣着干什么啊,快点给我上去杀了她,决不能让她踏入黎京城半步!”徐俊坚气
急败坏地丢下咒杖,指着澹台宁素破口大骂道。
此时此刻,女帝身边那些雪白气机终于消散而去,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具凡夫俗子的**罢了,没有那神佛畏之的王息之力。
紧接着那一幕,更是激荡人心,无数黑袍秘术师,从战场的左右两侧对那血衣女子发动攻击,手中的光焰亮得如同灼日般。
何等光线夺目,简直如同日出东方。
下一瞬他们全部倒飞出去,十二道天雷齐齐落下,炸向蜀越女帝身边!
烟尘渐起,白蟒消失。
当所有人以为女帝死在那天雷之下时,却发现有一人站在女帝面前。
战场中央。
有那冲入天雷之中的年轻皇子,悍然用他手中的剑,挡下了那滚滚天雷!
女帝红着眼睛,愣愣看着那为她挡下致命天雷的少年。
她没有想到楚瞬召会为她挡下这天雷。
雪白如霜般的发丝,掩盖住她脸上所有的惊讶,其中还有对楚瞬召实力的震惊。
巨大的叹息声从天际之上传来,这叹息声仿佛来自苍天,好似这十二道落雷没有杀死蜀越女帝,苍天有些疲惫地选择了放弃。
楚瞬召顿时瘫在白蟒头顶上,漫天飞灰,落在他身上,此时此刻的他更是显得狼狈。
楚瞬召大口喘气回转气机,但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撕扯内脏,他丢下手中那如同从熔炉里拿出的龙雀剑,脸上的神情好似死而复生般。
“这一下,好像由内到外被烤了一遍般,疼死我了。”
楚瞬召躺在女帝怀里嚷嚷道,女帝很是心疼地看了这孩子一眼,想起刚才就是他为自己挡下那可怕天雷,对他的愧疚更添上几分。
若是自己害死了楚骁华的孩子,她这辈子也就没脸见他了。
此时疼痛不堪的楚瞬召反倒是一脸无所谓,微笑沙哑道:“宁姨,他们来了……快跑。”
先前那些被她攻势震开的黑袍秘术师风,此时朝着白蟒的方向冲杀而来,澹台宁素用尽气机凝聚出来的白蟒终于耗尽最后一丝神识,化作点点光斑消散而去,女帝低头喃喃道:“谢谢了……”
蟒不语,死。
那名为金春善的阁老站在马车边,看着远方那幕画面微微蹙眉,要知道他们汇聚星辰之力创造出来的七头血蟒,居然被澹台宁素的通天白蟒所厮杀,而澹台宁素窃取镇国之气的行为也深深震撼到他们。
如今澹台宁素还能动用如此多的镇国气运,是否说明蜀越的江山社稷还没有放弃这个女人,甚至还视这个女帝为真正的蜀越女帝?
血蟒虽死,可自己还没有出手。
他对那还在震惊中的大阁老高叫道:“老徐,借你咒杖一用!”
话音刚落,那被徐俊坚牢牢握在手中的咒杖直掠而出,最终落在了自己手中。
咒杖上焕发着点点星光,他牢牢握紧咒杖,让尖锐的指甲刺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染满咒杖,一道极为深沉却带着暴烈的燃烧气息,迅速向着咒杖四周散播开来。
曾经他们奉皇室的命令剿灭后楚沙漠上的骑贼,当时自己就用这柄咒杖上的力量招来了星辰之火,将骑贼们化作草原上的一具具枯骨。
咒杖上鲜血很烫,似乎随时要燃烧起来。
就在那一刻,咒杖上跃出极亮的光芒。
天谴的余烬。
此时此刻,云端之上的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了起来,千百星火,如雨落人间。
楚瞬召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星火,不知为何,他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杀意,他望着那举起咒杖的老人。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老人手中挥舞的咒杖,他并不知道老人的真实身份,也对他们的身份不敢兴趣,但他只是从直觉上觉得,方才的七头血蟒就是这几个老人制造出来的。
他们必须死,他心中只剩下这个想法。
这一日,所有战场上的秘术师看着了毕生难忘的一幕,在这之前,他们都是蜀越最为骄傲的秘术师,在此之后,他们终于感到了自己在终极力量前的渺小,如同井中愚蛙。
楚瞬召拔剑而起,随之朗声道:“大胤三皇子楚瞬召,借满城之枪,粉碎诸天星辰!”
这一句伴随浑厚王息激荡而出,顿时响彻整座城池。
与此同时,城中的铁枪同时冲天而起,齐齐空
悬于天幕之上。
这番雄奇瑰丽的异象引起了那几位元老的注意,他们不知道这位突然为澹台宁素挡下天雷的少年,如今出口成谶,引来城中无数铁枪,齐射天幕。
这就是王息的实力吗,简直让这些身怀王血的人无视人间各种法则!
金春善的目光落在楚瞬召脸上,与少年对视,老人脑海之中,顿时生出惊涛骇浪。
何等可怕的王威,简直就像和巨龙对视般。
自己从小修炼星辰之术,实力之强大,本就是世所罕见,如今更是浸淫秘术六十余载,本该对任何人的眼睛根本没有任何畏惧,即便是君王。
但少年那深黑近渊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连光射进去,也会被他的眼睛湮灭吞噬般。
但他是蜀越血蟒帮的四大元老之一,这个国家最为强盛的秘术师,无论是胤国那些术士,还是武当山和龙虎山那些道士们,亦是那些佛宗强者,自己也有击溃对方的力量。
老人根本不相信,一个来自胤国的年轻皇子,能在正面战场上击败自己。
老人毫不犹豫调动那漫天星火,这本该燃烧丹阳城的星火,此时齐齐朝着楚瞬召和蜀越女帝的方向轰去。
楚瞬召踏前一步,温言笑语道:“以人之力,动神之术,你也配?”
少年继而狰狞道:“让你继续装神仙!老子一会让能你跪着死!绝不让你站着活!”
起!
数千长枪如同那回升的雨水般,自地向天,爆射而去!
每一根长枪上都带着浑厚无比的王息,与每一团撞地而来的星火剧烈碰撞在一起,引发出让天地为之震撼的异象。
东城门下所有的秘术师连同城墙上的人都忍不住满脸痛苦捂着耳朵,甚至许多人被那股云端之上传来的剧烈气机震得七窍流血。
天幕变。
星辰碎!
两道极为磅礴的浑厚气机炸裂后留下的余音在天空中久久回荡。
那数千团,原本可以点燃一座丹阳城的星火,此时全部消失在天际之中。,
金春善狠狠吐出一口鲜血,倒退五步,倒在侍卫的怀里。
楚瞬召亦是闷哼一声,从天上重重落下,七窍流血,眼眸赤红,被蜀越女帝接在怀里。
老人抬头,看着那年轻皇子,眼中流露出惊骇的神情。
这人世间,既然能有人以一己之力挡下天谴的余烬!
甚至能反伤自己的精神体魄!
让自己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楚瞬召朗声大笑,对着那些畏惧不敢上去的秘术师们竖起了中指。
四根黑幡齐齐折断,血蟒旗落在尘土之中。
众人们面面相视,眼中顿时惧色,只有怒意。
这楚三皇子还有闲情雅致轻声喃喃道:“蜀越的旗帜飘洛在尘埃中,我用剑锋将其挑起!”
楚瞬召以一己之力挡下天谴的余烬,受了挺重的伤,但楚瞬召体内的日出之血在治愈他的伤势,并且在他那诡异神秘的墨星王息帮助下,让对面血蟒帮大元老也受到极大伤害。
楚瞬召让那虚弱的感觉远离自己的身体,让那沉重的身躯重新变得轻盈,少年拾起那把透红的龙雀剑,对着老人所在的方向,助跑起跳,用力挥出。
龙雀剑上灌注了楚瞬召的王息,带着一条漆黑的虹带迎风射去,势不可挡,就要十里之外取那大元老的头颅!
关长夜何等剑术通天,他教自己的剑术自然也就不凡,先前除了训练自己的体魄外,他教导自己剑招的方式乃是观千招而认剑的上乘剑道,在他和自己相伴那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他将自己一生所习得的剑招全部在自己面前演练了一遍,而自己当时勉强能学会的只有一剑红龙。
这些日子的战争中,原本自己以为早已忘记的剑招却在战斗之中屡屡呈现,仿佛老人将剑招的走势烙在自己脑海之中,只有战斗方能将其唤醒。
有剑一来!
车厢边的流云枪兵怒吼一声,持枪冲向那条极长的虹带。
剑锋对枪锋!
龙雀剑毫无悬念地穿透了流云枪兵的胸膛,带着温热滚烫的鲜血,接连穿透三位顶尖枪兵的身体,最后轻轻落在了其中一位阁老的胸口上。
老人惊骇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剑柄,向后倒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 围局
“杀!”
“踏平这些该死的秘术师!”
蹄声如雷,风鹰铁骑气势如虹!
蒙羽在城墙手有条不絮地指挥着铁骑冲锋,将其分成两道铁流去横扫这些秘术师们,然而女帝部下的士兵们去救回楚瞬召和蜀越女帝。
铁骑们毫不犹豫将手中的枪捅入敌人的胸膛中,他们将战场上大部分的秘术师推至两翼,唯独空出一条宽长的过道,让枪兵们去救回战场上的女帝和楚瞬召,为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头顶上是纷飞不断的诡异秘术,但他们还是毫不畏惧,因为他们的女帝和盟军的皇子还在那里。
他们是女帝的属下,而楚瞬召是为女帝挡下天雷的人,他们怎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围杀而死?
那孩子杀了一位大元老,这让血蟒帮众人无比惊恐。
与此同时,东城门大开,那些重新披甲上阵的胤国铁骑们冲杀而去,此时显得战场上的局面有些混乱。
楚瞬召失去了手中的剑,只能依靠女帝为他挡下攻势,两人陷入了流云枪兵的围杀之中两人只听得一声极低沉的厉喝声。
楚瞬召一把推开女帝,一拳打在那试图偷袭的秘术师脸上,连人眼珠子都打飞了出去。
女帝踉跄了一下,被前仆后继冲上来的流云枪兵挡住了去路。
她的武器是长戟,但练习的却是蜀越最强的霸道枪术,师承枪皇元袖,以元袖在蜀越枪林的地位,如同关长夜在西临的地位般。
澹台宁素虽然是女帝,但她在当蜀越女帝之前,也是蜀越的公主,当时枪皇元袖正在皇宫里担任十万枪兵的教头,澹台宁素自幼见过很多次元袖的练枪之术,近水楼台的她自然也得到了元袖的亲传枪术,在当时的蜀越皇宫后花园里,总能看着一个小女孩穿着一袭白衣,无论寒暑风雷,在院子里练习元袖教给她的枪术,男人在一旁反复指点,看着这蜀越最尊贵的女孩练得满手老茧。
后来被蜀皇知道自己和枪皇练枪一事后,往日里只溺爱从不责罚,甚至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的父皇,竟黑着脸教训了自己一顿,说自己弄什么不好偏偏跑去练枪,一点都没有蜀越公主的风度,还说蜀越十几万枪兵日后都会保护自己,何需去练什么枪,还不如去绣几幅好看的蜀绣给自己瞧瞧。
要是让父皇知道他曾经说过那十几万会保护自己的蜀越枪兵,此时此刻却想杀死自己,不知该是什么神情呢?
或天戟在她手中挥出一道明丽的长虹,她身怀王息身体里的气机远比常人充沛,对付这几个流云枪兵,在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
她迅速抓起楚瞬召的后领口,助跑起跳,带着受伤的少年突破枪兵的围攻,或天戟的戟锋就像是毒蛇的利牙,一旦被戟锋刺中胸膛的枪兵们都会被远远震伤,或者穿体而死。
对上王息全开的蜀越女帝,这些枪兵们没有任何胜算,或许只有那几位大元老能与之抗衡。
但女帝对面前的情况并不满意,她望着马车之下站在的大元老们,柔美的柳眉微微蹙紧。
楚瞬召已经杀了一个大元老了,如果自己将剩下的三个元老都杀死的话,或许就能逼退这些不死不休的秘术师们。
这场内战将蜀越所有隐藏实力都逼出来了,那些见不得光的鼠辈们,何德何能杀死自己?
女帝一戟划飞那些妄想靠近她的流云枪兵们,继而朝着马车的方向冲杀而去。
徐俊坚看着蜀越女向自己走来,他手腕一抖,从金春善手上召来“天谴的余烬”剩下的两位大元老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慌的神情,反倒露出一抹意味难寻的笑容。
徐俊坚高高举起天谴的余烬,三位血蟒帮元老容颜顿时变得幽暗一片。
三人的瞳孔愈发明亮,仿佛有人将铁水倒入他们眼中般。
他们三人望着走向自己的女帝,但此时,她的脚步却变得异常沉重,身体也觉得虚弱起来,仿佛有千斤陨铁压在自己身上般。
三人共同念着古老的秘咒,星辰的力量降临在他们身上,随着他们念得越来越快,天地之间发出仿佛古钟轰鸣般的巨响,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出现在战场之上。
铁骑们疯狂突袭血蟒蟒秘术师们,可秘术师们却用手上的风雷光焰不许铁骑们靠近那几位元老,他们念着古老的秘咒,等待这个无比伟大的时刻。
作为一名秘术师,他们穷尽一生都想要追求至高神术,而徐俊坚是他们之中的最强秘术师,就像西临剑神出剑那一霎的瞬间,无数的人都想仰望剑神那一刻的身姿。
楚瞬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此时天地之间的气机被某种东西镇压了般,他望着一个透明的,像是领域一样的东西扩张出来,像是流水一样遍布整个战场。
而冲杀而出的风鹰铁骑们感觉到了四周的变化,身下的马匹速度开始减慢,可这支骑兵的冲锋却无法停止,因为他们身后还跟着同伴,他们只能拼死冲向战场中央。
就在这时,有一位骑兵忽然浑身痉挛落马滚地,可马背上用于固定骑兵的铁链子还绑着他的铠甲,就这样失去御主的马匹拖着骑兵发狂地冲锋,骑兵在铠甲里嘶吼不止,铠甲的边缘流出鲜红的血。
楚瞬召震惊了,更多的骑兵开始翻身落马,他们朝着自己而来的方向纷纷落马,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们身上般。
流云枪兵随后而至,用他们手中的枪刺入一位又一位骑兵的咽喉,而骑兵们连提起手中的枪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心甘情愿接受流云枪兵的屠杀。
当楚瞬召以为是他们用秘术扰乱了骑兵的神志时,他发现自己脚下的厚实的黄土地开始开裂,继而化作泥泞,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改变泥土的结构,或许说是有一种力量在撕裂土地,如煌煌天威镇压。
当这份力量加在自己身上时,年轻皇子终于明白了那些骑兵并非被扰乱了心智,而是被那数千万的星辰之力镇压躯体,他们的身体瞬间沉重了几十倍,别说抬起铁枪了上阵杀敌,就是撤出战场也不可能了。
秘术.星辰的咆哮,属于那类已然超越常人理解之内的力量,如借着神手中的重锤镇压众生!
自己身怀王息,方能在领域之中站稳身子,可领域之中的血蟒帮秘术师却来去自如,不受任何影响,足以看出徐俊坚对星辰之力的掌握如越神境。
当这个领域扩张到极致时,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除非得到自己的允许,否则没有人可以在这领域之中站稳,他们必须承受那诸天星辰的镇压之力,当这份力量降临在敌人身上时,他们体内的血液会迅速汇聚在下身,神志会陷入迷乱,甚至昏迷,随着这份星辰之力的不断镇压,这份力量足以毁灭任何人间强者,将他们的身躯碾成血泥,这种极为霸道的力量并非某位秘术师的独创,而是来自一位君王那极为霸道的征服之力,那名早已消失在人间的君王曾经用体内的王息镇压众生,将不服从者碾成骨渣。
现在这位君王魂归云天,徐俊坚却将这份征服之力完美地复刻出来,镇压在场所有的大胤铁骑!
但铁骑们只能不断冲锋,承受着那股惊为天人的星辰之力,成功救下楚三皇子和蜀越女帝,但他们心中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痴心妄想罢了。
眼见此时血蟒帮的围攻就要成功时,甚至可能失去楚三皇子和蜀越女帝时,在场没有一个骑兵不心急如焚,战争右侧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一少年拾起地上的断枪,悍然决绝地冲向徐俊坚所在的方位,而在他身后,数十名秘术师捂着流血不止的胸膛,接连倒地。
他们的背后,是一个个碗口般大的血洞。
徐俊坚望着陷入镇压之中的蜀越女帝,微微一笑,示意身后的两位元老继续吟唱,他们今日便要替澹台凝华除掉蜀越女帝,在此之后,血蟒帮将会成为蜀越唯一的国教势力,而自己的权力将仅次于蜀越皇帝。
身后的两位秘术师加快了吟唱的速度,他们五指之间跃起点点星火,星火的流动变得越来越迅速,手指的颜色也变得更加苍白了。
一袭白影直冲而来,细看之下,有一少年手持长枪奔杀而来。
楚瞬召竭力冲向徐俊坚,露出郑重其事的罕见神色,一手握拳,一手握枪,身后有长虹。
此时距离徐俊坚百步之外的楚瞬召,硬生生要冲破星辰的咆哮,杀到自己的身边。
可笑,老人扯了扯嘴角,将咒杖指向少年所在的方向。
星辰镇压!
此时楚瞬召承受着比骑兵更强的星辰威压,年轻皇子当场被冲击得双脚落地,身体后仰,险些跌倒。
原本平静如流水的星辰之力,出现了一丝转折。
点点星光在年轻皇子头顶疯狂轰击,仿佛要将对方的骨骼压碎般。
楚瞬召被势不可挡的星辰之力撞入地面,双脚膝盖已经深陷黄土之中,他伫紧长枪,放声咆哮。
少年体内的王息被硬生生逼了出来,黑丝缠绕全身,形成一道看似坚固的壁垒。
但楚瞬召体内依旧轰鸣不止,双腿在颤抖之中站直,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竭力前行,但每迈动一脚,脚跟仿佛和地面黏在一起。
楚瞬召咬牙低吼,身上竟然冒出了一丝红火,火焰熊熊燃烧,似要将楚瞬召全身都燃烧成灰烬一样。
他将枪锋指向枪锋,用身体推进枪锋的前进。
一步。
两步。
三步。
绝不退步!
此时少年承受着比一般士兵更强的重压,如果说那重压对风鹰铁骑而言是流水拂面,而现在无疑是将楚瞬召丢入水中置他死地般。
他用手中铁枪一层层刺穿那看似不可阻挡的领域,在他杀死老人之前,绝不退后一步!
这才是以人道入王道并且吸收了柴龙貌王息后楚瞬召的真正实力。
如此可怕的实力,足以秒杀当今绝大部分的人间强者。
楚瞬召手腕一抖,长枪爆射而出,徐俊坚睁大眼睛望着那直逼而来的铁枪,下意识躲闪而开。
死!
长枪直直贯穿了自己身后的同伴,那与自己一同施咒的元老之一!
老人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枪杆,吐出一口红血,死不瞑目。
星辰的咆哮骤然崩溃,自己和另一位还活着的元老吐出一口灼血,满目惊恐,当自己想要举起手中的咒杖,寻找那杀死同伴的楚瞬召时,却发现道白影冲杀而来,如闪电般杀入秘术师阵中。
在他头顶上,星辰之力再次凝聚,秘术师们发动了最后的进攻,他们挥舞手中的咒杖,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对他进行打击。
楚瞬召闭上了眼睛,雪地上的断枪颤巍巍浮了起来,枪头浮现出繁密的花纹。
此时无法想象的场景出现了,那年轻皇子在雪地中站起来,对着虚空挥掌,数以千计的断枪同时射了出去,朝着秘术师们倾泻而去,断枪密集得让他们无法躲避。
秘术师们接连被断枪洞穿身躯,他们翻滚着落在地上,鬼哭狼嚎向身边的人求助,但楚瞬召只是冷漠地前进着,眼中再也没有任何感觉,既没有屠戮带来的快感,也没有失去爱人的愤怒。
眼中只剩下一个深渊,这群桀骜不驯的秘术师们被楚瞬召的力量疯狂压制着,他们代表这个国家无上的神术,仗着一点奇技淫巧便敢对官员大呼小叫,即便杀了人被关进牢笼里也会有人保他们出去,因为他们是血蟒帮,他们掌握着普通人一辈子都的不到的力量,他们就敢用这份力量碾压众生。
可今日他们被更高一级的力量碾压着,楚瞬召用绝对的暴力屠杀他们,没有给他们认输乃至求饶的机会,断枪冷漠地从头顶落下,他们被钉死在雪地里,可楚瞬召不曾放下他的手。
蜀越女帝在士兵的掩护下目睹了这一幕,她被楚瞬召身上的力量惊呆了,即便是她也不能一次性用王息控制如此多的死物,那个撒枪成雨的少年已经超越了人这一定义了,介于王和神之间的存在,他手中仿佛握着点燃天下的剑,每一剑都能横扫众生。
很难想到有什么词语来能形容那惨烈的一幕,即便是血流成河。
那人手持双剑在空中斩风而落,瞬间斩落数名秘术师,没人可以看清那人的动作,而沉重的东城门大开,更多的铁骑兵冲入战场,屠杀自己的手下。
徐俊坚脑袋嗡地一声,此时战况被楚瞬召那一枪瞬间扭转,只见那快得看不见动作的白影身后忽然冒出十二柄飞剑,飞剑齐齐射向自己还有同伴。
千步之外,飞剑齐射,竟然没有一人可以阻拦那个剑客,此时秘术师的短板被揭到极致,遇上这些剑势极猛,速度极快的江湖剑客,秘术师的咒印还未画出,手已经被剑客剁掉了!
笃的一声闷响,数十个流云枪兵冲杀而至,齐齐阻拦那忽如其来的飞剑。
他们手中的长枪被利剑崩裂,胸膛被尾随而至的剑势贯穿,徐俊坚听着血肉撕裂的声音,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他心想若不是带来这些精锐枪兵,只怕这些飞剑会将自己扎成刺猬。
骑兵们漫过满是尸体的战场,此时战火仍在燃烧,枪刺穿的幸存者发出哀鸣,这一切的声音汇成了一首首悲歌。
或许自己应该带着剩下的人撤退,回去黎京城将这一切汇报给皇帝陛下,告诉他他们要来!
手中的咒杖烫得如同从铁水中捞出来般,如今这柄咒杖上的力量被发挥到了极致,咒杖发出濒临崩溃的声音。
他听见来自不远处的低笑,老人猛然回头望去,惊恐顿时爬满他整张面孔。
那本该在星辰之力下死去的少年带着一路的鲜血,从金春善的胸膛里,拔出刚才抛出去那柄剑。
少年提起手中的剑,身上沾满鲜血,穿过累累尸骨向自己走来,带着君王般的眼神。
年轻皇子助跑起跳,如同狂龙般跃起,手中的龙雀剑带着优美的弧线和无与伦比的暴力,切向自己的头颅!
借着助跑带来的力量。少年身体破空,激起呼啸的风声。
徐俊坚脸色无比苍白,可身边却没有可以为自己挡下这一剑的人。
龙雀将至!
当蜀越女帝和其他士兵带着武器冲杀而至时,看着那鬼神般的身影挥舞利剑,斩下了血蟒帮帮主金春善的头颅,震惊的表情还停滞在老人脸上。
少年接着剑势砍下了最后一位元老的头颅,那人根本来不及施什么法咒,身上的一堆护命法宝都来不及使用,便死在楚瞬召的剑下。
剑上的血流了一雪地。
年轻皇子放下了手中的剑,与蜀越女帝默默相对,眼神中一片空白,楚瞬召知道自己该带着她离开,可脚下却一步也迈不开了,他的视线慢慢模糊了下去,随时都会昏睡过去般。
“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
卒遇回风起,吹我入云间。”
他脑子不知为何出现了这首诗,他觉得所有人就像那蒲公英般,由东至西飞过了多少曲路,从南向北越过了多少荒田,一阵狂风袭来将他们带入云端中,他们以为来到了天上人间,谁知下一瞬又堕入无尽的深渊。
这场战争没人知道自己可以活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就会死。
他望着这片燃烧的战场,觉得整个世界在他的目光下变成灰烬。
就在这时,一根羽箭洞穿了女帝的肩膀,从他身边射过,他呆呆地看着女帝捂着肩膀倒在地上。
“不!”
楚瞬召对她伸出了手,更多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女帝身边的士兵举起盾牌,抵御那波可怕的箭雨。
“楚瞬召!”有人大喊他的名字,他回头四顾,看着朱子微翩然落地,抓住他的手大声道:“快走!不要管她了,这是一个圈套,他们是来杀她的!不要管她了!再不走连你都要死了!”
楚瞬召打量这个来救她的女人,朱子微浑身落雪,精致的红袍裙摆沾满泥泞,漂亮的黑白发乱糟糟的,可谓是狼狈至极,但她还是来救他,大概是不想他死在这里。
他看了朱子微很久,挣脱了她的手腕,猛然后退了一步,苦涩笑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朱子微肩膀一震,停下了脚步,距离他们不远处,箭雨还在持续落下。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狠狠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声音显得有些含混不清道:“澹台宁静的病情是不是和你有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朱子微平静道:“楚瞬召,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我回去再和你慢慢解释,解释到你满意为止。澹台宁素命数已尽,我们来这里就当给她践行了。”说罢她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我不希望你去黎京城,那座城市就是个妖魔,将那些我爱的人都活活吞噬掉了……我父亲怎么想我,血蟒帮那些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楚瞬召神情愈发寡淡,朱子微慢慢靠近了他低声说道:“澹台宁素死了,这场战争也就结束了,蜀越终究是一片不祥之地,我在这片土地上感觉不到温暖,直到遇见了你……”
楚瞬召缓缓举起了龙雀剑咆哮道:“让开,我不杀你,但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你说你说过会带我走的……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了你我连死都不怕,我为你去死又如何?”
朱子微抬起头来,眼中的悲伤像是封冻的冰河般,最终还是裂开了。
“你一直在骗我,我不喜欢人骗我……你一直,一直!”任谁都能听出楚瞬召话中的咬牙切齿。
朱子微的头仰了起来,她不喜欢在男人面前做出任何类似流泪的动作,那会显得她软弱。
楚瞬召看着她的脸蛋,他从未如此认真去看朱子微的脸,她没有如往常般上淡妆,于是眼角便没了那点诱人的嫣红,眼瞳黑白分明,挺立的鼻梁和尖削的下巴让她看起来过于聪明,眼睛里永远都是带着一丝锐利,但不说话的时候总显得她有些悲伤,眼中似乎下着一场冬雨,楚瞬召从未觉得一个女人素颜时会那么美,即便是苏念妤。
他喜欢她在床榻上的讨巧献媚,这让他感受到战争带来的快感,就像君王般俯瞰整个天下,坐拥最美的女人,但那双抚过自己脸庞的手,是不是曾经刺入其他男人的胸膛,冷静地将他们的心脏捏碎。
这就是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吗?
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不惜牺牲别人的幸福,但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去承认。
此时他心里极乱,他想起朱子微说过的那句话:“我想找一个人度过一生,和他生一个孩子,当一个母亲,不想再过这样刀头舔血的日子了。”
他还记得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真诚明亮,带着对未来的希望。
这时他听见了冰冷的笑声,像是阎王在黑暗中笑。
楚瞬召猛然转身,在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肌肉瞬间暴起,全然不顾重复使用王息带来的压力,漆黑的息流在他体表流动,龙雀剑升起璀璨的光芒,颤鸣不止!
朱子微在那一瞬间扑了过去,将楚瞬召死死抱在怀里!
第三百五十二章 红衣
气机翻滚咆哮如龙,他从朱子微的肩膀上望去,有一红衣女子悬空而立,红袖下垂若鸟翼,她身体里钻出的红丝高速旋转起来,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喷射了出去!
红丝形成箭雨般的攻割裂而来,每一根红丝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抱在一起的两人死死压在地上,仿佛连同身形都被吞没般。
这种来自血蟒帮的秘术毫无疑问是战场上的杀人狠招,朱子微为了修习这种秘术反复用鲜血养育红丝,使得红丝入骨,连同筋脉都被置换成这种坚韧如铁般的红丝。
这种红丝能直接穿透各种气机形成的屏障,无论是多么强悍的**,只要被这种红丝破皮入体,甚至可以由内到外吸食他们的鲜血和破坏他们的骨骼!
在红丝带来的剧烈血雨中,朱子微的脸苍白地近乎透明,脖子喷出一道道明亮的血花!
楚瞬召想将朱子微压在身下,但朱子微的四肢像是被钉住般,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那些暴雨般的红丝齐齐落在朱子微的后背上,血珠子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脸上,冷得像冰一样!
朱子微艰难道:“楚瞬召,我没有背叛你,我背叛了她。”
红丝暴雨终于停止落下,楚瞬召没有受什么伤,红丝都被朱子微用身体挡下了,她的骨骼也是由这些红丝构成的,血液里更是流淌着成千上万根红丝,以至于可以用身体挡下这足以击碎钢铁的红丝。
楚瞬召不知道朱子微为自己挡了多少根红丝,甚至不敢去看她的后背,这一过程中她甚至没有尖叫,难道她不疼的吗?
朱袍女子用力挥袖,像是抹去一道污垢般将朱子微甩向远处。
朱子微重重地倒在在雪地上,喷出的鲜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楚瞬召慢慢站起身来,望着不远处女子身下的血斑慢慢地扩大,这一切让他感觉入坠深渊。
雪花落在她的发梢上,将她的半边黑发染得雪白。
你说过会保护她的,但现在她就要死了……为了保护你而死。
楚瞬召张大嘴巴,发出前所未有的,无比绝望的咆哮。
这个曾经强大勇敢,亲手带领骑兵攻下安息城,将匕首刺入燕莽皇后心脏的年轻皇子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像是个失去玩偶的孩子般。
可朱子微不是他的玩偶,玩偶不会死,可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那说死就死的命。
他踉跄着扑倒朱子微身前的雪地里,朱子微的眼睛慢慢睁开,气若游丝地说道:“楚瞬召……我一直想去看看临安城是什么样子……我真希望……你……我。”
“我会带你去胤国,我会让你站在临安城城墙上,你不会死的。”楚瞬召抚摸她的头发:“你不会死的,你说过想做一个母亲,我带你回去临安城……我会……不要……不要死。”
对此,她只是微笑了一下,轻声道:“我想回去那个院子里,在那个房间里……你……我。”
“我们回那房间去,”他说道,“我不会让你死,朱子微,不会让你死……”
朱子微幽幽道:“忘了我吧,我配不上你……”
楚瞬召紧紧抱着她,听着她的心脏慢慢停止跳动,雪花落在她的瞳孔里面很久都没有融化。
楚瞬召在雪地里抱着她的尸体,感觉全世界都在离他远去,他第一次觉得,冬天原来是那么冷的。
有的人的命……真的是太卑微了,想要过得比所有人都幸福……那么你就要付出他们不曾付出过的代价……可最后连命都赌上也不够。
楚瞬召一手抱着朱子微的尸体,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放声咆哮。
朱袍女子看着那支浩浩荡荡奔袭而来的骑兵,不免心神黯然,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她不曾想到朱子微会替他挡下这足矣让他毙命的红丝,她算准了偷袭的时机,却没算准朱子微的心。
这个被朱子微叫做姐姐的女人选择了放弃,对着楚瞬召轻声道:“等你攻破黎京城的时候,我会给你杀我的机会。”
楚瞬召握紧剑柄,双目赤红看着她。
他等不了那么久!
他现在就要杀了她!
可朱袍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转瞬即逝。
他想要追上去,可袖子却被那女子死死拽住,她用尽了所以的力气,只想让他不要为了自己而冒险, 死也不愿松手!
这份爱……简直卑微到尘埃中。
许久,楚瞬召握着她的手替她合上了眼睛,紧紧抱着她,任凭身前身后箭雨横飞,血肉齐飞杀声遍天,这一切都和他没了关系。
他寸步不移。
少年忽然哭了。
……
……
“很快就可以可以回家了。”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这蜀越宁成二十年的十二月里,澹台宁素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来到闵塞城,身后的军队仿佛融在了那缥茫的雪景中。
在丹阳城百姓的建议下,女帝搬空了这座城市超过五分之四的粮草,只留下小部分给丹阳城百姓过冬,那些在这场上死去的战马们,被士兵切成肉块,洒上盐巴。
胤国铁骑甲天下的根基除了铠甲还有他们的马,胤皇在战场上严禁士兵们食用马肉,即便是死去的马。
可是现在他们不在胤国,下这道命令的人是大胤三皇子,他命令士兵们将马肉吊在车厢后,作为行军补给的粮食,没用了多
少时间他们便撤离了丹阳城,在此之前他们处决了近千名血蟒帮秘术师,这对蜀越而言是不小的损失,但女帝坚持这样做。
因为澹台宁静病情所耽误行军的他们终于踏入进攻黎京城的步伐,女帝在离开黎京城的时候,这个国家还是一片安宁祥和,让后楚人无比忌惮,可是现在这个国家在内战之中濒临死去,就像一条失血过多的巨蟒,而且被人钉住了七寸。
这趟归城之途显得有些压抑,车厢中的女帝和楚瞬召比起之前显得沉默许多。
楚瞬召将朱子微埋在了丹阳城外的一处小山坡上,朱子微最后留给楚瞬召的,只有那件轻飘飘的红衣。
少年在坟墓前跪了很久,将整张脸埋进了雪地里,连女帝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
他们每个人都犯了错,又纠正了一些事情,到了最后,也不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了。
车厢里唯一回荡的声音便是澹台宁静发出的咳嗽声,朱子微的身死让她身上的咒蛊自动化解,但为此她还是病了好一段日子,但这里已经没有太多草药可以缓解她的病情。
楚瞬召也多次向她体内灌输王息以减轻她的痛苦,但随着他使用王息地次数越多,作用也愈发微弱,那张饱满的桃子脸缓缓陷了下去,脸色苍白地如同官道上的雪。
楚瞬召微微握紧她的手,试图给她传递一些温暖,但她虚弱得连给自己一个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反倒是女帝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她刻意不去看自己的女儿,低头看着地图和军队,握紧纸张的手时不时握紧,女人指节很是苍白,她此时的心情比这军中任何人都压抑。
“等我们到了闽塞城,你和我女儿留在那里。”
女帝有些疲惫地放下军报,对着角落里的关雎说,白衣女子深深看了女帝一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此时一直不说话的澹台宁静终于开口:“咳咳咳……我要跟您回去黎京城……我不要留在闽南城……咳咳咳。”
“宁静乖,接下来的战争可怕且残酷,你的病情加上你的身份,母皇不敢把你带着身边……等我们到了闽塞城你就和子微姐姐留在那里,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会派人把你接去黎京城。”
“我要和您一起去,我是蜀越的公主……我是母皇的女儿,我要保护您……咳咳咳。”
楚瞬召扶着她的肩膀,替小女孩抚平后背,女帝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现在是我在保护你,等你长大了再保护我。”
小公主眼泪含满泪水,咬紧下唇默不作声,女帝耐心和她解释道:“你在丹阳城的时候也看到了,澹台凝华费劲心机想得到你,而我们现在还在打仗,如果母后遇到什么不测的话,你就是蜀越的继承人……别担心,你的背后有整个胤国支持你,你不会孤单的,但你要学会坚强。”
关雎看着这对母女默不作声,当女帝伸出手来想拥抱女儿的时候。
澹台宁静用力拍了她的手一下,低咳了一声,推开车帘从马上上一跃而起:“我不要你管!”
好在马车行驶的速度不算快,楚瞬召身形一掠离开了车厢,在她即将摔在地上的时候把她抱住。
女孩抬起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楚瞬召没好气道:“这下子我也不帮你了,乖乖听你母亲的话留在闽塞城,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会去接你回黎京城的。”
澹台宁静赌气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楚瞬召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丫头眼眶湿润,心也有些软了下去,这个本该懵懂相安当公主的女孩,哪里懂那么多国仇家恨的东西,何曾自己和她也是一样的,总是希望别人在乎自己,把自己的看法当一回事。
女帝无非想将她留在相对安全的闽塞城,她虽说是蜀越的公主,事实上一旦落在澹台凝华的手中,这份淡薄的君臣情,能抵得过多少场利益的交换?
楚瞬召也不去刺她,而是轻声说道:“我们打算把你留在闽塞城,让关雎照顾你,回头再带你回黎京城,先前因为你的病以及耽误了不少行程,你要体谅你的母皇。”
将澹台宁静留在闽塞城当然不少万全之举,可她现在身上带着病明显不适合跟他们一路往返黎京城,女帝不可能带着一个生了病的女儿亡命死战,如果她落在了敌军的手里,最终被当成人质般威胁女帝,她还能有多少决心去做选择?
楚瞬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并非什么轻描淡写的事情,在无数刀枪弓弩威胁之下,她又能安全多久?
澹台宁静赌气般扭过头去:“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跟你们回去黎京城。”
楚瞬召弹了她的额头一笑道:“你说不去就不去,那我们不是很没面子?”
小女孩也不去揉那通红的额头,执拗地看着楚瞬召,楚瞬召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脸颊道:“或许有一天你会理解你母皇的做法,但你现在要知道什么是轻重,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一听到他说不喜欢自己的澹台宁静下意识挥了一下粉拳,往楚瞬召胸膛打了两下,可见他一瞪眼,就不敢打了。
她有些不争气地哭出声来,将脸埋在楚瞬召怀里哽咽着,楚瞬召有些手忙脚乱把她抱上马车。
怀里传来她那充满悲伤的含糊嗓音,“母皇觉得我是个累赘,小召哥哥也那么认为吗?”
楚瞬召自嘲一笑,怕她动气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小丫头见他不回答,在他怀里又气又哭,楚瞬召站在马车前等了好一会,车帘后的女人在听着女儿的哭声,静默无言。
但女孩还是没完没了地哭着,仿佛将这一路上的悲伤都哭出来般,楚瞬召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声道:“我
以前也很喜欢哭,可是现在不喜欢了,因为我每次哭的时候,都会有人因为我受伤,你希望你母皇因为你受伤吗?”
澹台宁静咬着楚瞬召的肩膀,抽抽搭搭道:“我不要母皇受伤……我想回家。”
楚瞬召摇了摇头道:“受不受伤还是小事,能不能回家才是重要的。”
澹台宁素终于不哭了,轻声道:“母皇以前跟我说过,逃兵是要被砍头的,我不想当逃兵。”
楚瞬召沉默了一下,捏了捏她的耳垂:“说什么蠢话,好多人都死了,本来他们是可以逃走的。”
回到车厢的澹台宁静终于不哭了,只是抓紧楚瞬召的袖子,生怕他们说把自己丢下就丢下。
他们经过了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蛇芯山附近的闽阳城地带,此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雪,凛冬将至的话不是随便说说了,山下的树已经秃干了,孤零零的挂着几根冰凌。
此时离闽塞城还有些许距离,军队已经很饥饿且疲惫了,他们带来的粮草还剩下一些,希望可以在闽塞城补给一番。趁着士兵在城外驻扎的时候,女帝部下有个将士提出想去东边的村庄走一走,说是想回家看一看,此时几位士兵表示强烈的反对,认为现在应该留着女帝身边,澹台凝华的士兵无处不在,如那血蟒帮般神出鬼没,一旦被发现了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那士兵还是坚持想去家里看看,最终女帝同意了他的请求,但只给了他一匹马。
郭长风叹息道:“他真是傻子,这时候回家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或许只会让自己徒增痛苦罢了。”
女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说:“他害怕自己死在这场战争中,想回家见自己的父母最后一面,这没什么错,很多士兵其实都没那么坚强,不想自己死了都没人惦记。”
家仿佛就在眼前。
士兵行走在荒芜遍地雪的乡野间,家好像还是那个家,只是在去年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大家都会收集在外腊好的肉干拎回家中,妇女们坐在院子前捶打盘里的辣椒面,辣椒溅起落在地上,落在雪白的土地上。
比起去年的时候,今年的家显得太过安静了,树干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些黑色的痕迹,像是血凝固后的颜色,看着被霜雪覆盖的地面,不知有多少血被掩盖住。
士兵走了很远,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轻轻一推,门应声倒地,溅起了细密的雪尘,士兵的眼神有些复杂,最终抬腿走进了院子里。
士兵将手上的枪放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死一般的安静,只有院子里几片残叶随风晃动。
士兵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一步步走向屋子,每走一步,身子慢慢低了下去。
双膝跪地。
泪流满面。
村庄外的女帝忽然听到一阵凄凉的哭声,楚瞬召顿时明白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待到士兵从村庄里走出时,除去刚才带进去的铁枪,左手还握着一个拨浪鼓。
一阵寒风吹过,拨浪鼓咚咚咚响起来起来,像是招魂的丧钟般。
“爹一定为为你们报仇的……再给爹一点时间……你和你娘在下面好好呆着……爹很快就会去找你们。”
士兵与楚瞬召擦肩而过,喃喃自语,笑容有些悲凉。
澹台凝华的军队虽然没有驻扎在闽塞城附近,但手下士兵在附近村庄造成的可怕破坏,此时一一出现在楚瞬召他们面前。
楚瞬召这支充满疲惫的军队,沿途见到的无不是被烧毁的村庄,处处都是废墟和燃烧的火堆,空中传来人肉的焦香,这几乎激起了士兵们的战意,恨不得现在将枪捅入澹台凝华的喉咙中,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比起士兵们的复仇,更让楚瞬召感到疑惑的还是这些焦黑的断墙,墙壁不像是被人撒上石烛后在点燃造成的火痕,反倒像是什么东西将火喷洒在高墙上,否则没理由火能烧到距离地面几丈高的石墙上。
楚瞬召望着四周里燃烧的街道,心里空荡荡的,仿佛缺了点什么。
对了,她已经不在了。
好在幸运的是,他们沿路而上不曾遇到澹台凝华的主力军队,与此同时,女帝与闽塞城城主李敖心重新取得联系,闽塞城打算放弃澹台凝华的血蟒旗,重新竖起澹台女帝的白蟒旗,并且让女帝带着士兵们入城,并且准备了粮草补给给军队们,同时请女帝和公主殿下,还有胤国的三皇子入城。
经过女帝和澹台宁静好一番谈心,这位公主终于肯答应留在闽塞城中,此时大部队继续朝着闽塞城的方向出发,由她们先行进入闽塞城。
此时的闽塞城,肩负着女帝夺回王位的重要责任,街道上的百姓有些混乱,对着那竖着白蟒旗的车厢纷纷跪倒在地面露悲痛,哭声渐起。
楚瞬召没有在车厢里坐着,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提着剑鞘,在他身后坐着的绑着高马尾的少女,腰间的双剑拍马腹。
楚瞬召忽然听见道路的两侧传来数声怒喝。
“滚出闽塞城!”
“澹台宁素你这个婊子滚回胤国去,蜀越不是你的国家!”
年轻皇子对着杀声传来的尽头抽出了龙雀剑,此时一名身后立着血蟒旗的枪兵带着身后几百名骑兵,不知从何处冲杀而来,脚下的马蹄踩踏着无辜的人民,枪尖上沾满同胞的鲜血。
澹台宁素将手放在女儿滚烫的额头上,没有下车阻挡,也没有号令士兵。
女人神情平静,仿佛窗外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
……
第三百五十三章 龙来了
澹台凝华动私自动用血蟒帮的消息,如同野火般烧遍整黎京城,让城中百姓无比震撼,更让百姓震惊地便是澹台宁素依旧在血蟒帮的进攻下活了下去,并且带着最后的军队朝着黎京城进发,这座城市虽说可能陷入战争之中。
但澹台凝华的魄力更加强盛,他以一己之力压制了朝廷哗变的大臣们,当然也让他们流了一些血,且不在这之后他们是否心存怨恨。
他现在发出数道军令,命令天仙城的士兵们迅速勤王来黎京城,并且在丹阳城百里之外的防线里的士兵撤回黎京城,试图将兵力都汇聚在这座城里
澹台凝华仿佛胜券在握般,似乎不在乎守护这些重要的防线是否会失守,只是想澹台宁素快点来黎京城般。
在朝会上,诸位大臣都表示了激烈的反对,在他们看来,撤去这些防线的士兵,只会让胤国骑兵长驱而入直达黎京城,到时候兵临城下之际,黎京城怎么办?
但澹台凝华只用三句话便压住了诸位大臣。
“澹台宁素绝对会死在黎京城下。”
“胤国人的脑袋都会被插在铁枪上,最终立在城墙上!”
“朕不希望你们的脑袋先被插在城墙上!”
澹台凝华的可怕仿佛在登基以来便全部展现出来般,他用绝对强权的手段镇压那些反抗自己的臣子,因为他知道只有像楚骁华那般铁腕才能战胜这支不败骑兵。
他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血蟒帮那些人,这次他便是接着胤国人的铁蹄除掉这支难缠的帮会。他知道胤国铁骑有多么可怕,血蟒帮亦是如此,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最终得利的还是自己。
而他和赵皇后也很清楚胤国骑兵就是一头猛兽,现在这头猛兽满是血痕且无比疲惫,如果他们不趁现在解决这支骑兵,那么日后他们必将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毁灭力。
要想杀死一头怪物,必须得借助另一只怪物的力量。
借着庆国飞龙的力量来征伐这支骑兵,换成谁在这种可怕的龙威之下,都会感觉到深深的恐惧,胤国人的铁拳没法砸在飞龙的脑袋上,只能在龙焰中张开五指呼救。
只要有赵皇后在,那么自己就还没有输,自己这些年掌握朝廷锤炼出来的强大气魄,让自己没有生出任何放弃的念头。
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除了等待外还能干些什么?
澹台凝华站在后花园的假山前,望着天上的月亮沉默不语,负在身后的右手缓缓握紧,刺破了掌心,流出鲜血。
在胤国铁骑的可怕实力下,此时他根本没有兴趣去理会澹台宁素带来的那些残兵,他明白这支有自己亲自派出去的军队如今亦是变得伤痕累累,除了对自己的计划有些影响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哪怕朝廷上那些人骂自己昏君也好,他依旧会坚持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支军队。
可惜现在没有多少人可以理解自己的想法,男人同时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支钢铁军队不同于后楚那群废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深知自己的权术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甚至连葛平的神力也没能解决这支军队。
哈哈哈……最后还是你赌赢了,他感到一丝疲惫从自己脑海中缓缓升起,难不成这就是自己篡位的报应?
他今夜离开了皇宫,乘着座下的轻辇在夜色中悄无声色般前进,最终停在了一座安静的院子里,他走下轻辇,示意那些太监不要走进来。
这座院子曾是他和母亲居住的地方,他每次心神烦躁的时候,总会一个人来这里,让那些烦躁带来的愤怒,最终化为自己的力量。
此时这个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人,男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讽的神情。
他没由来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自己虽然姓澹台,但至少澹台凝华分家的成员,甚至连今日皇宫面君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回想起来,只记得院子里那慢慢的竹绿还有母亲杯中的茶香。
黎京城是一座多雨的城市,在自己童年的记忆中,母亲抱着自己坐在院子里,浓重的阴霾中时不时有几滴雨落在自己脑袋上,母亲口中唱着那首“天黑黑,要下雨,竹绿绿,有笋生”的童歌。
自己小时候是个过分安静的孩子,被人欺负了也一声不吭,但母亲总是说凝华是个聪明的孩子,长大了后会有大出息,自己当时也是那么坚信着,长大以后会有大出息。
母亲后来生了一场病,医师说那是一种绝症,名字连自家也忘了,他还记得自己那天跪在母亲
床前,握着母亲冰冷的手指,一如既往地安静,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下。
父亲只来看了母亲一眼便冷漠地走了,那个夜晚只剩下自己和母亲,窗外的竹叶随风晃动,母亲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喃喃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自己还是听懂了母亲的诉求,最终答应了母亲的话,女人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手掌缓缓从自己指尖落下,直到自己的手彻底冰冷。
之后父亲娶了另一个女人回来,那个女人很漂亮,在家人面前也很温和,从父亲到自己的亲戚大家都劝自己喊那个女人叫娘。
可他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货色,他亲眼见过那个女人和家仆在柴房里私通苟合的场景,哪怕那个女人对自己真的很不错,但他从来没有喊过。
后来他在院子里抓到一条银环蛇,他宰杀了那条银环蛇,取出蛇胆中的毒液滴入女人经常喝水的杯子里。
当女人接过奴仆递来的温茶时,喝下第一口便口吐白沫,死在了家族大堂里面,望着女人在地上倒地抽搐的样子,他必须承认,这种感觉无比愉悦。
他亲手将毒液滴入女人杯子,这几十年来,毒液也滴入了他的心里,而且从来没有好过。
他静静走出院子,望着身后极黑的大堂,不知是否看到曾经那个到底抽搐的女人,女人的脸似乎变成了澹台宁素,他握紧双拳,身体开始颤抖。
这就是愤怒带给他的感觉。
从他离开家族后,这种感觉总是会支配着自己,甚至让他无法安静下去,即便是在睡梦中。
而梦中唯一可以让自己感到安慰的便是那首童歌,只有在母亲怀里听她唱歌的时候,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才是干净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简单的,他是那么地弱小且温暖。
这似乎是一种叫爱的东西,可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唯一给他的那个人已经黄土吃掉了。
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
澹台凝华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焕出的光芒宛如毒蛇的利齿。
哪怕澹台宁素回到黎京城里,也不可能踏进皇宫里了。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自己皱了皱眉,还没有说些什么,只见数名官员在侍从的带领下同一时间涌了进来,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异常凝重,哪怕他们得知胤国铁骑入蜀越疆土时也不曾有过如此神情。
澹台凝华神色平静,愤怒如风般消散而去,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位亲自带着诸多官员闯入这院子的大臣,举起一封信声音颤抖道:“刚才南边传来消息,说是看见有龙飞进我们领土之中,而且还不止一条!”
……
……
楚瞬召抹掉了龙雀剑上的血,朝着那架华贵极致的马车走去,他不知道这些士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他知道现在蜀越面临着什么局面,而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尽快带着军队攻入黎京城,把澹台凝华那条毒蛇揪出来。
只要抓住澹台凝华他们这场内战就算结束了,至少自己可以保证风鹰铁骑不会在他手中团灭,他一脚踢翻了马车,有人屁颠屁颠从马车里钻出来,满目惊恐地看着楚瞬召,肥腻的白脸上散发让人厌恶的香水味。
这位是当朝大太监陈振翰,担任蜀越礼乐监大宦官,礼乐监一般由太监掌管,在蜀越朝廷并未太大权力,可现在这位太监居然带着澹台凝华的士兵来截拦澹台宁素,到底是在皇宫摸爬打滚多年的大太监,他望着那柄滴血的长剑,费劲地站起来起来,对着女帝所在的车厢,傲然说道:“皇帝陛下有旨,请您让手下的军队放下兵器,停下这场无意义的战场,若你执意让胤国铁骑入黎京城,你就是蜀越的千古罪人!”
楚瞬召将剑搁在那太监的脖子上,任凭剑上的血滴入太监的领口中,吓得对方脸色发白。
女帝平静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朕就是蜀越的女帝,你口中的皇帝陛下到底是何人?让他亲自来见朕。”
大太监神色僵硬,声音愈发强硬了起来,坚持说道:“澹台宁素你已经背叛了蜀越,澹台凝华才是我们的皇帝,让这只胤国蛮子军队放下武器,否则我们”
“否则什么?”
楚瞬召手腕一紧,剑锋没入那太监颈脖半分,只需他轻轻一用力,这颗令人生厌的脑袋就会落在地上了。
“朕懂了,我本以为他敢和我面对面,没想到澹台凝华宁可派出一位无用的太监,
可还是不肯来见我。”
澹台宁素自嘲一笑。
太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像是救命符般高高举起,对着四周百姓高喊道:“看见没有,这上面是皇帝陛下的手谕,现在澹台宁素就是逆贼,上面写着她如何杀死自己的丈夫,背叛蜀越的全过程,证据确凿!”
楚瞬召收回了龙雀剑,像是看白痴般看着他,顺手把纸夺了过来,看了两眼,嘟囔了一声这上面的字真丑,随即揉成一团,丢在大太监的脚下。
女帝没有离开车厢,但是知道这外面发生的事情时脸色一惊,又为楚瞬召的挺身而出感到安慰。
大太监也是第一次见如此狂妄的胤国人,上一个在蜀越如此狂妄的胤国人应该是楚骁华,太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楚瞬召对澹台宁素怒喝道:“这就是你带来的人,我蜀越泱泱大国怎么能容得下如此无礼的胤国人,你这是要气煞蜀越列祖列宗!”
楚瞬召摆了摆手,语气平静道:“我只不过撕了一张小纸条而已,现在黎京城里那位都敢坐在王座上耀武扬威了,怎么没见你们的列祖列宗下凡指着他的鼻子骂?”
大太监捂着胸口故作艰难喘息道:“澹台宁素,你如此行事,对得起先皇对你的的期许吗?”
女帝反喝道:“先皇?那先皇后呢?澹台凝华将我母后砍头的时候,你们这些自诩忠诚的臣子去哪里了?有多少人敢站出来救先皇后的命?”
“澹台宁素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婊”
楚瞬召皱了皱眉毛,抽出长剑砍下了大太监的手臂,反手血振,对澹台宁素说道:“这个废物和他带来的人浪费了我们不少时间,先把小公主送入城里安置好,再去解决澹台凝华。”
女帝沉默片刻后说道:“好,依你的。”
大太监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又疼又怒到了极点,悲痛喝道:“你到底是谁?我可是皇帝陛下御下的使者,你居然敢砍我手臂娘咧,疼死我了!”
楚瞬召面无表情对着风鹰铁骑们挥了挥手,蒙羽指着那不知好歹的太监说道:“冲过去,让他看看他口中的胤国蛮子,到底有多野蛮!”
三百重骑在官道上策马冲锋,百姓们会意地躲在了街道两侧,整条街只剩下楚瞬召和那名太监,那些钢铁潮水在楚瞬召面前自动分散,并未触及他身,那太监只闻蹄声阵阵,片刻功夫马蹄便落在了自己头上。
一阵咆哮喧嚣过去后,方才那位太监和他带来的士兵们已经化作官道上一滩滩的肉泥,可谓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楚瞬召脸色冷漠看着回返的骑兵们,做出结论道:“有些道理是写在书上,有些道理是刻在马蹄下!这就是我们胤国人的道理,犯我尊严者,虽远必诛,虽强必杀!”
闽塞城城主带着一众士兵从道路的尽头出现,骑兵们充满警惕地举起手中的长矛,但城主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在那满是血肉的街道上,对着女帝的车乘反复磕头,直到额头沾满鲜血。
城主的声音极为痛苦,身后的士兵也跟着下跪,男人微微颤抖道:“女帝陛下……容臣再喊您一声女帝陛下,臣这辈子忠于蜀越不曾做出背叛国家的事情,可现臣却看着自己的国家陷入战火之中,臣心中极为愧疚,如此危局之中,臣希望您和澹台凝华议和,蜀越真的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死的都是自己人,这场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女帝陛下,请您三思啊!”
女帝望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朕只是回来拿回属于朕的东西,这场战争唯一的意义便是澹台皇族的尊严,内战的代价自然也是由我们来承担,头可断血可流,唯有我们的尊严不能丢,如果连皇室的尊严都被丢在尘埃中,蜀越这个国家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男人愣住了,鲜血沿着他脸上的皱纹缓缓流下。
“我不会以女帝的身份要求你为我出兵,我会把公主留在这里,由我一人去承担内战带来的代价,如此一来,大人不会再担心什么吧。”
男人很是震惊,如今澹台凝华明显要和这女人鱼死网破,整个国家的顶尖兵力此时都汇聚在黎京城中,即便她带着士兵回去又如何,也是死路一条。
楚瞬召望着女帝轻声道:“我们会陪着你一起去,你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
此时,一片巨大阴影从他脸上划过。
少年下意识抬头去看,瞳孔立刻缩成针尖般细小!
……
……
第三百五十四章 龙焚城(求订阅)
四周的吵闹声消失了,云上带来的剧烈风声让每个人的眼睛都望向天空.
一股暖风划过楚瞬召的脸颊,他听着云层被搅动的声音,随着还有风雷撕扯的滚动声.
城主只是朝天上看了一眼,跪着地上的双膝一软,继而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一颗巨大的漆黑龙首,从云中缓缓探出在所有人面前,巨龙身上的一切细节都能被地上的人们看清楚,这绝非是什么幻觉,这个史前生物以至凶戾可怕古奥威严的外表,暴露在众人眼中!
这条巨龙和楚瞬召在云剑河中见过的江蛟不一样,龙的鳞片是黑色的玉片般,龙角和眼睛却是血红色的,龙身将近二十余尺,喉咙发出的声音好似霹雳般,这头巨兽呈现出的形状难以言喻,果真如神话般有着难以形容的美。
巨龙在云中翻转的身影令人敬畏,全身上下的龙鳞在依次张开合拢,发出刀剑碰撞般的声音,龙头两鬓的刚毛像是箭雨般摩擦耸立,巨龙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俯瞰在场的所有人,张开嘴巴咆哮了起来。
随着这头巨龙的出现,天空之中骤然大放光芒,此时夜空中仿佛出现无数个小太阳般,带来的炽热如同天门外的神焰般,龙身上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光与热,洒向这片人间。
某位骑兵的马对着龙低哼了一身,随后巨龙口中吐出的火焰吞没了那匹马,黑火带着红炎喷射而出!
众人尖叫了起来,那些被龙焰波及的人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巨龙尾巴猛地甩向地面,“不!”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喊出这个词,巨龙将那些尖叫的人们用尾巴拍死,粘稠的血肉粘在龙尾上,甚是惨烈。
巨龙的头颅向前转动,眼中却是血月般的赤红,巨龙带着来自远古的冷漠审视座下的人类,身上释放的龙威让他们根本迈不开步子,唯有匍匐下跪。
各国的故事里都有关于巨龙的记载,而在南陆大部分的国家的人们也见过巨龙的存在,而见龙不死之人实在是屈指可数,可西境的人们谁都没见过龙这种生物,如今这来自神话中的生物降临在蜀越的土地上。
比起恐惧,有些人痴痴地看着云端上的飞龙,仿佛傻了一般。
但有些东西是不能直视的,尤其是龙的眼睛!
巨龙身上释放的龙威愈发激烈,那些直视巨龙的人眼窝迅速深陷了下去,两道黑烟从眼中升起,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带着安逸的笑容死去。
“杀了他!”蜀越女帝对士兵们大喊着:“杀了这只野兽!”
郭长风紧拉着她不放。“千万小心,女帝陛下!”
“让开!”
女帝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当她奔向车厢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慢了,自己的女儿还在车厢里,持矛的士兵开始奔跑,他们拿着长矛向龙扑过来,其他人一拥而上试图杀了这条龙,地上的尸体还在燃烧着,伤口喷涌出鲜红的血。
其他持矛者靠近时,巨龙再次吐出了火焰,两个人被吞没在黑色的烈焰之中,巨龙的尾巴侧身横扫,把企图在它身后攀爬的枪兵持劈成了两半。另一个攻击者试图刺伤龙的眼睛,直到龙咬住了他用下巴撕开了他的肚子,龙背上的骑兵用斧钺砍下了他的脑袋。
众人在尖叫,诅咒,嚎叫,女帝奔向车厢,但她能听到有人在她背后大呼,可她却无及他顾,“宁静!”“宁静!”她嘶声尖叫着。
巨龙转身扫开那些围住他的枪兵们,巨龙猛然降临在车厢所在的位置上,用龙爪牢牢抓住车厢,利齿间木屑下落,烟雾在它的牙齿上缭绕,齿间的血滴在地上的时候同样在冒烟。
龙尾再次扫动了起来,卷起了呛人的沙风暴,女帝在沙尘云里跌跌撞撞,咳嗽着,巨龙厉声咆哮着。
巨龙的声音在胸膛里回荡着,从腹部泛起可怕的赤红,“宁姨!”楚瞬召冲上去扑倒了她,炽热的龙焰从二人头上掠过,当巨龙的嘴张开,她可以看到它黑色的牙缝之间充满破碎的骨骼和烧焦的肉渣,巨龙的眼睛像熔化的金属,牙齿像是耸立的长剑般。
他们两人曾经联手杀死过一条江蛟,可是旅途的遥远使他们疲惫不堪,女帝的或天戟在车厢之中,她的女儿也是一样,如此一来她根本没法将目标专注在巨龙身上。
它的呼吸炽热得足以烫出水泡,楚瞬召和澹台宁素能感觉到热浪的洗礼,黑马嘶吼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人一样,龙焰也的确点燃了人,随即那条龙落在燃烧的尸体面前,将利爪沉入冒烟的**开始进食。
“天啊!”
澹台宁素**道,随即身边有士兵在大声干呕,人们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抓住身边的亲人开始逃离这片街道,互相推挤着逃跑,更多的人仍呆立着,感觉自己身处噩梦之中。
但有一个少年是清醒,他曾经杀过一条蛟龙。
楚瞬召飞奔上去,手里拿着龙雀剑,嘶哑地呼喊无人能懂的语言,瞳孔因为这些语言而变得愈发漆黑。
少年猛冲而前,踏步挥斩,
巨龙在他面前抬起头颅,滚烫的血从它的齿间滴下。
记忆中的屠龙之剑在此刻呈现,完美的剑弧朝着巨龙脑袋劈去,试图连同那龙头上的男人一同杀死!
“御龙之剑吗?好像是……又不像是。”
云上有人说着这样一句话,把手中的龙头斧钺抛向楚瞬召。
龙雀剑砍中男人手中的斧钺,两件兵器上携带的气机将楚瞬召反崩回去,楚瞬召顿时眼冒金星。
男人一把抓住楚瞬召的脖子,用膝盖狠狠撞在他额头上,让他昏迷了过去,随手丢在了地上。
更多的龙从云端上出现,怒目张须看着地上的人们,龙头上的骑兵们用铁索绑住自己的腰带,从龙头上一跃而起落在那华贵车厢边,每个人身穿铠甲,手握长剑。
此时胤国的军队终于冲入街道,但在巨龙面前他们只是待宰的铁罐子,所有人在那庞然大物面前都止住了马蹄,寸步不敢前进。
龙无獒从龙背上走下,抬起脚踩在楚瞬召的身上,冷冷地看着那支骑兵军队,领头的蒙羽沉默地看着那个男人,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他身后伏着一条巨龙,那是令人间所恐惧的力量。
“这就是胤国的骑兵吗?你敢带着军队来这里,的确是有过人的勇气。”
龙无獒望着那支军队赞许着,蒙羽死死握着枪杆,看着龙无獒脚下的楚瞬召,双目血红,连同身后的骑兵亦是如此,他们的皇子别人踩在了脚下,任那个国家的人民都无法接受。
“你们看见我的军队,你们也看见我的龙,你杀不了我。”
龙无獒挥了挥手,一脚将楚瞬召踢到了蒙羽身边,被他稳稳当当地接着。
云层破空,一袭白衣御剑从云端缓缓落在蒙羽什么,红着眼睛看着那龙背旁的男人:“是你……蒲牢!是你!”
关雎咆哮着挥出长剑,如一尾白燕般冲向龙背旁的男人,这是无可想象的勇气。
但这个男人非但没有死在关雎的剑下,反而还用那柄沉重的斧钺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把关雎击得步步后退,关雎哭喊着突斩,如同多年前在落阳城下般,可是都没有伤到男人半分。
那些她引以为傲的剑招此时全然遗忘,内心渐渐被怒火所吞噬,她想杀死面前的男人,为她父亲出一口恶气。
“我记得你……你是她女儿,可你比你母亲和父亲相比还差得远了。”
蒲牢龙无獒一边大笑一边喘息,龙无獒最终找到一个关键的突破点,将斧钺狠狠打在关雎后背上,少女狠狠吐出一口鲜血,继而倒在龙无獒脚下,眼神空洞无比。
澹台宁素感觉后背有烈火在灼烧般,我得到女儿的身边,这是她心中唯一的想法,身边有士兵将手中的枪**巨龙的尾部,但龙尾一扫给了他狠狠一击,立即粉身碎骨。
这些巨龙的进攻毫不留情,御龙者军队的士兵们挥剑砍到自己的士兵,几乎招招致命。
天空中的巨龙用口中的火焰点燃了这座城市,淡金色的龙焰中穿插着血红和橙黄色,污浊的空气激增一层炎热的灰烬,巨龙身边还有紫电缠绕,时而狂风大作,这些畜生对于地水风火这里自然之息的运用可谓出神入化,既能吞吐龙焰,亦能动用天雷摧城!
郭长风抓住澹台宁素的肩膀,龙焰带来的狂风让那杆从不离身的铁枪此时脱手而出,触及地面弹起,继而被龙焰化作铁水。
“女帝陛下……我们得避一避,这些龙太狂暴了,我们挡不住它们的……”
“我女儿还在哪里!”
澹台宁素的声音几近哭嚎,巨龙被女帝身上的王息所吸引,纷纷将目光落在女帝身上,闪亮的黑色牙齿后面燃烧着苍白的火,大部分巨龙的眼睛是熔金的湖泊,黑烟从它们的鼻孔里冒出,空气中弥漫着烟雾和硫磺的恶臭,令人窒息。
“撤退,撤出这座城市!”
有人在火光中大喊,有人伸手试图抓住她的手腕,但她反手锤在那人的脸上,当场砸晕对方,郭长风抓住她的肩膀试图带她撤离火场,但全副武装的龙骑士兵冲了过来,他们手里均握着一柄重剑。
“我要我女儿!”
澹台宁素哭喊着,但金铁交击掩盖了她的请求,她眼睁睁看着士兵被龙骑士兵们开膛破肚。
“不,”女帝尖叫道,“不,别,别,”但是太晚了,那些带着红龙面具的士兵们接连将手中的剑捅入士兵的腹部,让他们开膛破肚。
更有甚者舍弃的笨重的长剑,直接运用体内气机卷起天上纷飞的龙焰,粗如合抱之木的龙焰带着轻微的爆裂声重重砸在地上,四周的砖瓦开始被热熔流动,燃烧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宛如地狱。
更多的龙从天上落下,最终选择落在那辆车厢前,此时她根本看不见女儿的身影,希望如风中残烛,顿时湮灭无踪。
而龙无獒最终站在巨龙头颅之上,面带贪婪地
审视这场屠杀。
女帝拾起了一杆通红的铁枪,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下唇带着鲜血的味道,她要杀了那个男人,她告诉自己,她是蜀越的皇帝,没人能在她的领土上伤害自己的女儿,她要杀了那个男人,至少这点自己可以做得到。
直到她看见有人将澹台宁静从车厢里拽出,将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公主扛在肩膀上打算带她离开,女帝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晚了……一切都晚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低声喃喃道,
她尖叫着“求求您,”她喊,“她是我女儿,我唯一的女儿,我们蜀越唯一的公主,不要让他们带走我女儿,我发誓我会离开蜀越,把我女儿还给我,我发誓我们会遗忘你父亲……遗忘澹台凝华做的事。我向漫天诸神发誓,我们……我们绝不会复仇……”
龙无獒饶有兴趣打量那个双膝跪地,双目血红的白发女人,这就是传说中万人之上的蜀越女帝,此时就像是街头随处可见的泼妇般。
“你是把自己当成了傻瓜,还是把我们都当成了傻瓜?尊贵的女帝陛下?”
她不在乎对方的嘲讽,也不在乎自己之后的下场,无论他们要杀她也好侮辱她也好,这都已经没有关系,反正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乡,可现在她好想楚骁华在自己身边,更想自己的女儿回到自己身边。
“我以蜀越女帝的名声,澹台皇族的荣耀,我愿意用我的命来交换我孩子的命,我知道你是澹台凝华派来抓我的,来吧,带我去见他……”
“派来?我可不听澹台凝华的命令。”
龙无獒皱了皱眉,将澹台宁静扛在肩膀上对着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把这座城市烧得一干二净,之后我们就算完事了。”
一名身后绘着血蟒的黑甲武士快步来到蜀越女帝身边:“我代表皇帝陛下,向您表示亲切的问候!”
说罢男人将匕首捅进蜀越女帝的腹部,用力拧了两下,鲜血顺着指尖落下,就在他打算捅进女帝心脏时,被身后的蒙羽一枪刺穿心脏,救下了蜀越女帝。
女帝口中尽是鲜血,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她倒在蒙羽怀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龙无獒带走,白的泪水和红的鲜血在混在自己脸上。
女帝举起双掌,看着血液流下指头,她看着渐渐陷入烈火之中的闽塞城,她笑了,她尖叫,最终陷入了昏迷之中……
……
……
龙无獒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带着手中的士兵御龙爬升到他们无法目及的高空中,那陷入火焰之中的城市,只需要轻轻抬手就可以遮住了。
身边某位龙骑兵望着那座燃烧的城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驾驭座下巨龙打算返回城市。
“赵武,你打算干嘛?”
龙无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用手中那柄斧钺指着少年的后背,少年顿时感觉浑身鲜血一冷,他是龙无獒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也是他最信任的部下,若是他无视了龙无獒对自己的指挥,那么龙无獒一定会自己从云上坠落,连同座下的巨龙一起。
少年缓缓吐出一下浊气,对着龙无獒说道:“大人,我们不该把楚瞬召留在那座城里,而且我刚才也看见了那个女孩……她长得很像龙仙大人,我猜她就是那个……”
龙无獒冷冷地笑了,“我记得那个女孩,好像叫关雎对吗?她是西临剑神和赵曦生下的孩子,很多年被关长夜那个废物带来落阳城见赵曦,之后断去一臂一腿驱逐出城,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但她怎么会和胤国人混在一起?真是让人费解,不过无所谓了,李诡,你怎么看?”
“她的确是龙仙大人的女儿,但她现在还不足以对我们造成威胁,据我所知关长夜还没有死去,如果被他知道了是我们害死他女儿的话,说不定会受到来自他最可怕最惨烈的报复,若是龙仙大人知道的话,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我们此行只是为了带走蜀越的公主,就当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就是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而且这个孩子身上也带着赵氏皇族的血,我们应该照顾一下皇室的后代。”
龙无獒咧嘴一笑,笑容极为阴冷道:“是啊,那女孩身上带着赵氏皇族的血统,她是我妻子的女儿,却不是我的女儿……我曾经砍断了她父亲的腿,她终有一天会向我发起复仇的,而我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男人笑着笑着脸上变了,如同巨龙咆哮般连同脸上的青筋一同跳动:“我现在不屑于杀她!终有一天我会连她父亲一起杀了!当着赵曦的面都杀了!我才是唯一配得上她的男人!”
所有人都静默无言,连同他们坐下的飞龙在男人的咆哮声中畏惧着,待到龙无獒的怒意平息下去后,赵武才开口说道:“或许我们该把她带回庆国去,皇帝陛下他”
龙无獒重重叹了口气:“她长得像她母亲不假,但你没看到那女孩的眼睛,简直和当年的西临剑神一样!即便继承了尊贵的龙神之血又如何,她永远不可能为我们效力的,只能是我们的敌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长夜
(一万字大章,谨慎阅读)
凛冬已至,寒风自北域袭来西境,雪花稀稀疏疏落在蜀越的的土地上。
蜀越和胤国厚重的鹅毛大雪每年不同,蜀越一旦下了雪,无论初雪亦是入春,这片喜暖土地注定要在苦寒中渡过整个冬天。
好在竹子四季常青,有时候下的大的,竹子上就会有厚厚积雪,雪多了的时候还会把竹子压歪,从远处看去,入眼白茫茫一片,竹子的勃勃生机都藏在大雪之下。
澹台宁素伸出五指接住蝴蝶般的雪花,想来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冬天的竹林,小时候当寒风在蜀越的土地上呼啸时,自己总喜欢和宫女渐渐到黎京城的竹林里寻觅乐趣,握住冬竹使劲一摇,“哗啦”一声,雪花簌簌如天女散花般飘落 落在自己脖子里,感觉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都过去了……
白蟒旗在自己的头上呼啸大作,楚瞬召深深看了自己一眼,轻声道:“宁姨,其实您不必来的。”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女人脸上的疲惫无法用笑容来掩盖:“没事……我是第一定要来的。”
距离黎京城不足三十里外的妃子关上,马蹄渐起,女帝远远看见那些黑幡渐渐从地平线上出来,为首的人并未穿着那件蜀越极致尊贵的皇袍,而是素白无垢的长衫。
蜀越皇帝澹台凝华,蜀越女帝澹台宁素。
这支人数不足三十的队伍在距离楚瞬召二十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澹台凝华坐在马上,此时他连那日御龙焚城的龙无獒都没有带上,只是带了一些亲信。
澹台凝华摘下御寒的手套丢在地上,斜眼瞥了一下那传说中的大胤三皇子,眼神果真是和楚骁华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双可恶的眼睛变成了紫色。
他忽然对着楚瞬召堆笑尊敬道:“这位一定就是大胤三皇子楚瞬召,谢谢您将澹台宁素完好无损带给我们,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结束这场无聊的战争了。”
说罢他撇头望着澹台宁素,声音明显比刚才大了些,“澹台宁素,我给你两个选择,现在跟我回去黎京城里,当着百官的面对我下跪,并且交出你的军队,宣称朕澹台凝华才是是蜀越的皇帝,最后承认你犯下的罪行,如此一来朕可以饶你不死。否则你可以带着胤国人的军队进攻黎京城,朕保证你只会死在城下!这辈子也别想见你母亲的坟一眼!”
“选择?你是要我跪在澹台皇族的王座前,像个奴隶一样吗?”她轻声问道。
澹台凝华声音低沉道:“你选择去做胤国人的奴隶,那就别做蜀越的皇帝,你选的!这是你选的路,可惜这是一条必死的路!”
说罢他接过属下递来的一件沾着血污的珍珠白长裙丢在澹台宁素面前,女帝眼神空虚地看着那件长裙,险些双眼翻白从马上跌落:“我女儿她……”
他高声道:“那孩子说到底还是我看着长大的,而且她是我们蜀越的公主,可惜遇上了一个愚蠢的母亲,照我说的去做,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没有多少军队,也没有多少人手,甚至连黎京城都失去了,何必让这些可怜的士兵白白送死,投降,向我下跪!”
没等澹台宁素开口,男人继续狰狞笑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做,忘了告诉你们,黎京城里还有四万大军在等你们,而且加上庆国的御龙者军团,别以为只有你会去找盟友,朕一样也有盟友,胤国铁骑不是很厉害吗?让他们去和庆国的龙骑打一趟,这一次朕要彻底团灭你们胤国铁骑!你了解我的,我从不宽恕我的敌人,也不放过任何一个俘虏,做事情干净利落!”
澹台凝华的狠厉给自己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她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道:“只要我给你下跪,你就可以放过我女儿?”
男人的声音缓和了些许:“朕绝不食言,你是知道的。”
“好,我现在给你跪!”
楚瞬召有些愕然地看着蜀越女帝,女帝在他心中的高大形象仿佛轰然倒塌般,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神色肃穆的男人,恨不得现在拔剑杀了他。
父皇从小教育自己男人膝下有黄金,但跪天跪地跪父母是理所当然的,除此之外,决不能向任何人下跪,如果有人敢用剑与权力逼迫你下跪,那么你就回以复仇的怒火,直至将对方烧成灰烬为之止,胤国的男人谁都奴隶都不做。
楚瞬召不知道女帝是否知道这句话,但男人膝下有黄金,女人膝下有什么?
下跪对于女人而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楚瞬召不知道的是,面前这个看似万人之上的蜀越女帝就跪过无数次,她那年跪在妃子关外求着楚骁华留在蜀越陪着她,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离开了她,他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无法怪他。
她曾经给自己丈夫下跪过,希望那个男人可以将精力放在她们母女身上,可他冷漠还离开皇宫,一夜未归。
自己的女儿也曾经跪过,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她跪在大佛面前跪了一天一夜,说不定以后还得在自己坟前给自己磕头。
她的膝下别说黄金了,连尊严也没有,只剩下空虚和惘然。
“下马,现在下跪,我可以很残忍,也可以很仁慈。”
澹台凝华摆了摆手,身后的士兵忍不住啧啧作笑,楚瞬召神情复杂看着蜀越女帝,心中涌现出一丝愧疚。
女帝缓缓翻身下马,在楚瞬召的预料之外整理了一下裙子,楚瞬召顿时无言,除了咬紧牙关外什么都做不了。
“扑通”一声!
她当着所有士兵的面跪在澹台凝华的面前,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愤怒。
澹台凝华似乎很满意她的举动,身后有个士兵不安分地叫嚣道:“跪都跪了,再给我们磕几个头吧,否则不够诚意啊,女帝陛下!”
澹台宁素脸色惨白眼神漠然听从了那人的话,顺从地给他们磕头,就在她的额头即将触及地面时,楚瞬召猛然翻身下马,用力揪住了澹台宁素的后领口不让她磕头,抬头对着澹台凝华咆哮道:“澹台凝华我日你祖宗十八代,跪你妈跪!”
这一句话以雄浑气机激荡出口,可谓如雷贯耳!
澹台凝华的笑容渐渐收敛而去,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羞辱自己的母亲,这件话如同钻入他心中的细小毒蛇般,让他的脸色逐渐狰狞了起来。
楚瞬召将澹台宁素扶了起来,眼神狠厉如狮子般宣誓道:“我知道你想终结这场战争,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和我部下的士兵都不用死,只要我们其中一个死去就行了。”
澹台凝华不解地看着他,楚瞬召继续说道:“让我们用传统的方式来解决这场战争,我代表胤国的所有的士兵向你发起挑战,你我二人进行生死决斗,你死,还是我活,让神佛来决定这一切!”
士兵们将目光转移在澹台凝华身上,男人低笑了一声,脸色平静道:“不愧是大胤的三皇子殿下,朕听过不少关于你的故事,那些从你手下惨败的士兵将你形容成有史以来最强的剑士,你今年才多少岁?十六还是十七?还只是个孩子。”
楚瞬召冷冷提醒道:“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挥出的剑和成年人一样致命,或许更加致命。”
澹台凝华说道:“或许你有那么厉害,或许没有,但这并不重要。朕或许没办法一对一杀死你,但朕手下有几万人的军队,朕的军队可以打败你!你还有多少可以作战的士兵,一万?两万?我的人数是你的一半之多,而且我们还有庆国的龙来帮助我们击溃你们!楚瞬召,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物,在这之后,连同你们胤国都会陷入战火之中,不死不绝!”
楚瞬召低低笑了,随即重重吐出一口口水在雪地里。
“以少敌多才是我们胤国铁骑的本事,你可以尽管针对我和她,要是我楚瞬召身死蜀越尸骨无存,我保证楚骁华的怒火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说不定还会将黎京城付之一炬,信否?”
澹台凝华眯起眼睛,大笑道:“那朕就在黎京城等着你们,到时候被被我们一路杀回临安城,连燕的安息城都被我们吃掉了。”
楚瞬召用极为冷酷凝绝的语气回答道:“我就知道胤国和燕那一战是你在暗中挑拨,不过没关系,是我们的东西永远都是我们的,谁要是敢伸手去碰,我们就将那双手狠狠剁掉,顺便将手的主人也杀掉。”
“这脾气简直和当年的楚骁华一模一样,难怪你会如此信任他。”
澹台凝华轻瞥了澹台宁素一眼,转身径直离去平淡道:“这孩子已经替你做出了决定,要怪就怪他吧,睡个好觉,明天准备受死吧。”
澹台凝华的队伍先行掉头远去,最终消失在远方纷飞不绝的风雪之下。
女人双膝跪地,双手捧面,泪流满面。
许久之后,澹台宁素揉了揉脸颊,强颜欢笑道:“宁姨下跪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一只丧家犬啊?”
楚瞬召没有作声。伸出手轻轻放在女人肩膀上,语气坚定。
“宁姨不哭,宁姨扛不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楚瞬召一定做得到,哪怕做不到,也得扛!”
……
……
亡国子民不计数,谁人不是丧家犬。
这位曾经在蜀越朝廷接受百臣跪拜,所到之处百姓接连伏地
的女人,最终还是给澹台凝华下跪了,这让这屋子里的士兵很难去接受。
女人抱着那件有些旧了的狐裘,缩在宽椅上低头喃喃道:“父皇,母后,女儿给你们丢脸了……”
澹台宁素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地看着议事桌那边的人,楚瞬召在和将士们吵得不可开交,原本已经熟悉的少年现在却再次模糊了起来,楚瞬召不能忍受自己对澹台凝华那一跪,目睹这一幕对他而言比砍他一刀还难受。
楚瞬召从小就知道大汉名将韩信那下跪之耻,即便下跪的人最后变成了枭雄,但下跪的时候必然是如蚁附骨般难受。可自己不是韩信,下跪对她而言真的不难受,难受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开自己,如果下跪可以将他们换回来的话,你让她从这里一路跪回黎京城她也在所不惜。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软弱了?她心想,是肩膀上要扛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了吗?以至于要跪着去走才能轻松些许。
“他们有龙!他们有该死的龙,我们攻不进这座城的,只能等皇帝陛下的援军到来。”
有人向楚瞬召抱怨道,年轻皇子气急败坏一拳砸在桌子上咆哮道:“我们没时间了,澹台凝华的军队明日就会对我们发动进攻,你看见闽塞城的下场吗?澹台凝华活多一个时辰,对我们而言都是危险的。”
郭长风叹了口气道:“他的确会对我们发动进攻,固守自封不是澹台凝华的性格,而且他这一路不设防军让我们的军队长驱而入,便是为了将我们拖到如今这样的局面,寒风自北而来冰封千里,可黎京城里有巨龙驻守着,外加四万守城士兵,我们进退两难了。”
有人指出道:“那些被我们击溃的郡守们都在观望着,他们惧怕我们,同时也在观察澹台凝华,一旦他们看见澹台凝华的弱点便不会惧怕于他,恐惧是澹台凝华常用于威慑士兵的办法。”
“这足以看出这些士兵并不信任他,他们并不想为澹台凝华打仗,一旦澹台凝华倒下,这场战争的局势便会被瞬间逆转。”
蒙羽坦然道:“老实说我并不担心澹台凝华那四万多的兵力,任何陆战兵力对视我们的铁骑军都会溃不成军,我担心的是那些会飞的龙,三皇子殿下你也看见那些龙的威力吧?一口龙焰就可以将我们的骑军队列完全击溃,就像往雪地里撒尿般。”
楚瞬召握拳按在唇边继续说道:“我要对澹台凝华进行一场围杀,直到将他的脑袋切下来为止,在这之前我的剑不会停止挥动,我需要你们的配合。”
蒙羽愣了愣:“围杀?”
楚瞬召抬头望了这些将士们一眼,目光是那么平静如水,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花幽月将军曾经告诉过我一种名为攻箭的战法,蒙羽将军应该知道,这种战法是花明阁将军发明的,而且只成功了一次,就在金帐国之战的时候。”
楚瞬召直视蒙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蒙羽虽然从未亲眼目睹这场战役,提起过去那场战争,蒙羽仍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当年花明阁将军与胤皇并肩作战时,金帐国蛮子的战马可比他们的快多了,利用战马带来的高机动性用游骑战法对他们进行反复进攻。
当时金帐国士兵们在战场的两翼挖战壕将铁骑的进攻逼成直线状,没法从两翼进行包抄进攻,但花明阁将军的选择是带领全队精锐一路突击,将计就计沿着直线朝着天女河突进,最后金帐国人担心失去天女河这一重要据点,被花明阁将军一路破防成功抵达天女河,并且由郭用神术击杀金帐国大将呼鲁都汗,最后整支大军军心溃散,卸甲北逃。
蒙羽沉默了好一会道:“我明白三皇子殿下的意思了,攻箭战法依靠的是强大的速度和力量,直接一路冲锋丝毫不退,直到达成斩杀敌军将领的目的为止,可是妃子关不是金帐国大草原,没有那么长的距离为骑兵的冲锋蓄势,而且战马从未见过飞龙,一旦那些畜生降临战场,那么我们的队伍就全部乱了,何谈冲锋?”
楚瞬召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地图说道:“我那条晚上数过了,他们动用了十三条飞龙来焚烧闽塞城,骑兵的马儿根本迈不动脚步,既然如此就用布蒙住它们的眼睛和耳朵,让它们看不见飞龙也听不见龙吼,只是听从士兵的马鞭号令,一路朝着黎京城的方向冲去。”
“将战马变成瞎子可是骑战中的大忌。”
“我们就是要向死而生!用他们从未想过的战法来围杀澹台凝华,花将军告诉我在战场上打仗决不能害怕,人一怕一惊,阎王爷就拿着刀上门了。澹台凝华用恐惧作为武器,那么我们就将恐惧抛弃掉!”
“那之后呢?由谁去杀澹台凝华?”
“我!用我亲自去杀!那个该死的杂种必须死在我手下,这没得谈!”
楚瞬召五指张开按在黎京城上,眼神坚定道。
蒙羽忽然发现楚瞬召现在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以往的温文儒雅似乎完全消失了,在真正的战场面前,你的礼貌在敌人看来只不过是懦夫软弱,出口成脏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
战争将一些人的棱角磨得愈发圆滑几近消失,却将一些人心中的剑磨得愈发锋利,很明显楚瞬召就是属于后者。
蒙羽还是做出了一个将军和前辈应有的回答道:“这太危险了!”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必须放手一搏,你们以箭头阵出战,蒙将军你带着六千风鹰铁骑为右锋,柳河将军你带着四千骑兵为左风,至于郭长风将军便带着你们的枪兵掩护我,留下四千士兵作为后援,为我们提供掩护和驰援。”
“如果他们用龙对我们发动进攻怎么办?这根看似无坚不摧的箭在龙焰下能坚持多久,大人你是在用士兵的生命开玩笑。”
楚瞬召猛然扭头望着他,宛如睁眼猛虎般让他不寒而栗。
“你是在质疑本殿下吗?我在和你开玩笑?现在我给你一匹马一把剑,你给我去黎京城杀了澹台凝华再将澹台宁静给我带回来,从今以后我楚瞬召为你鞍前马后天天喊你大爷,你做不做得到?做不做得到?”
那将士唯唯诺诺地退了一步,不再有任何反驳,楚瞬召没好气道:“他们或许会用龙对我们发动进攻,但我们的速度可以比他们更快,龙并非无所不能不可能一瞬间吃掉我们的骑兵,刚才蒙将军也说了妃子关离黎京城的距离不足四十里,一旦他们动用巨龙对我们发动进攻,那么我们侧翼两军就分散而走,吸引龙焰的方向,我们的速度足够避开龙焰的进攻,可以吸引巨龙的进攻,这很危险,需要他们做出很大的牺牲。”
蒙羽慢慢握紧拳头道:“这样的话,风鹰铁骑很可能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殿下你要知道,在此之前,风鹰铁骑军一直是我们胤国最强骑兵,现在打没的话,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变成现在的规模。”
“如果我们现在缩在这里等待父皇那支现在还未曾见到影子的军队,很可能明天龙焰就降临在我们的脑袋上,团灭是必然的,如果我们出战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殿下继续说吧。”
“郭将军您手下那一万多的枪兵将会和澹台凝华的士兵正面决战,这会占用他们多数的士兵,如此一来阵型就碎裂了,但我会藏在其中继续冲锋,我会放手一搏不考虑任何的防守,如此一来澹台凝华便会乘胜追击,因为我知道澹台凝华也在等着我,但他想带着士兵来杀我的时候,攻箭的作用就完全发挥出来了,将他们拖入混战之中。我的剑足够快,身体里也有你们无法想象的力量,我不怕那些会飞的龙,我也杀过一条蛟龙,让那些士兵护送我至不足澹台凝华百步之外的地方,在那样的距离,我有信心一剑击杀他,我也只需要一剑!”
“你不怕死,只是太自负了,比皇帝陛下还自负。你真的认为澹台凝华会和你面对面决斗吗?”蒙羽轻声道。
楚瞬召承认道:“我不知道,但我想激怒他,就像他激怒我一样。”
他们身后响起了一个孤零零的掌声,那是澹台宁素在鼓掌,所有人转头望向这个疲惫且哀伤的女人。
楚瞬召咽了口口水,顿时感觉如鲠在喉:“宁姨……”
“你们都听见他的战法了,既然战法已经拟定出来,那就去休息吧,再这样争论下去也没有任何结果。蒙将军,郭将军,去休息吧,明天期待你们的表现。”澹台宁素说。
众人沉默了片刻,纷纷离开议事厅这里,蒙羽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道:“我们大概什么时候集合?”
“我会亲自擂鼓集合士兵,将那些剩余的粮食都分给士兵们,让他们好好吃上一顿。”
所有人都离开了,屋里只剩下楚瞬召和澹台宁素,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宽椅上凝视着地上的火盆,那暗淡的紫瞳映照着升腾的火焰,王一样的威压从他身上升起,此时澹台宁素甚至感觉坐在面前的人是楚骁华,让她心生敬畏。
澹台宁素站了起来,给楚瞬召倒了杯温茶道:“瞬召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尽力了……我真的很累,很想回家。”
楚瞬召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泪水忽然从眼中涌出滴在茶汤里:“我从未试过去拟定这样危险的战法,我要用这两万多人的命去杀一个人,我的老师告诉过我纸上谈兵终觉浅,无论多精湛完美的战法,于是瞬息万变的战场总会出现破绽,可我不能出现破绽,一旦出现破绽,那些跟着我的士兵都会死去,我一个都
救不了……”
“他们都会死去的,无论你的战法是否成功,你根本不了解澹台凝华那个人,他不是柴龙貌那个瞎子皇帝,你在试图打败一个不了解的敌人,我和他一起生活过,他为我工作,但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伤害人,他从不允许手下出现俘虏,战败的士兵都会被他处决掉,无论你的出身有多高贵!”
澹台宁素将手放在他肩膀上轻声说,楚瞬召咬紧下唇说道:“我还能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澹台宁素尖锐指出道:“你以为他会掉入你的圈套中吗?不,他才是设圈套那个,他这一生都在做这样的事情,要是你父皇坐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会”
楚瞬召立刻打断了她的话神色不悦道:“是啊,我不是我父皇,他才是让您觉得放心的人,我在你们眼泪始终是个孩子,我不怕那些龙,我也不怕你们蜀越的枪兵,我连澹台凝华都不怕,我在天门外杀过苏长青……我……”
“你根本不了解他,即便是我。”
澹台宁素轻声说道,转头望向远方天幕下的黎京城,时不时还能看见云层中翻滚的黑影,像是神明降临在蜀越的土地上。
“那好,你告诉我这场战争该怎么打?父皇的援军迟迟未到,我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救回澹台宁静。”
女人微微一笑,笑容很是凄清道:“我们救不回她,她已经死了……我女儿已经死了,从你今天拒绝他的建议时起,我女儿就已经死了。”
楚瞬召睁大眼睛:“怎么会?”
“只要我女儿活着一天,他的统治永远会受到质疑,要是他赢了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女儿活下去的……绝对不会。”
楚瞬召听后神情有些落寞,片刻后,坚毅的神情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我会救回她的,我向你保证。”
“你救不回她的,因为你这次的对手是澹台凝华,千年以来黎京城从未被任何人攻进过,而且我们现在的时机完全不对,澹台凝华动用了所有可以用的底牌来打这场战争,我们的兵力不够,远远不够救回我女儿。”
“我知道你的意思,在你看来那些龙出现了后,我们就没有任何胜机。”
楚瞬召想起了闽塞城里那些悲惨的画面,如今这座城市已经安静无声,死者默言,他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我从未想到回走到如今这一步,从我将匕首插进燕皇后的心脏时,很多事情就已经变了,有些变化一直在我的内心里悄然发生,甚至连我自已没有查觉到。”
澹台宁素看着他说道:“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明摆着发生的事情吗?我很早就告诉过你要你等待你父皇的援军。”
“父皇的援军什么时候会来?”
澹台宁素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我希望你不要死在这里,不要被澹台凝华杀死,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很愤怒,可我们的兵力远不足以打败他,这是一场必死之战。”
楚瞬召低头咆哮道:“我当然知道兵力不够,可兵力再悬殊的战争也有人胜利过,为何我们不放手一搏?”
澹台宁素掩面哭泣道:“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的东西,我不想她死在澹台凝华的手中,如果这场战争失败了,我是不会活着回去黎京城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楚瞬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会保护你和你女儿的,我楚瞬召对天发誓。”
澹台宁素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边流泪一边离开了营帐,楚瞬召急忙追了出去,却发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
“没有人可以保护我,没有人……”
这件话轻飘飘落入楚瞬召耳中,带着令人心哀的悲伤。
少年站在帐帘下呆立着,此时正下着细雪,他伸出手来接着飘零的雪花,抬头看着这片飘雪的天空,果真是白茫茫一片天地,哪怕是死都可以死得一干二净。
他不想死。
那就只能让敌人去死。
……
……
“龙将大人在这里看了很久,到底在看什么?”
澹台凝华望着那龙背上的男人,巨龙在他身下安静如家养的猫儿般,全然没有那日龙啸千里的凶猛,龙无獒低声回答道:“我听闻胤国铁骑甲天下,但我从未见过他们打仗,你觉得他们的胜机有多大?”
“他们也从未见过龙骑兵们打仗,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驯服飞龙,我相信在龙将大人的帮助下,我们可以战胜这些来自北域的蛮子,在这之后,蜀越将会作为庆国的仆从,与庆皇陛下共同讨论征伐北域的大计。”
“皇帝陛下刚刚登基不久,尚未有征伐北域的念头,等用到你们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们的,明日之后,这个国家就是您的了,对此您有什么感想吗?”
“是我的又如何呢?”
澹台凝华反问道,龙无獒撇头望着他,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所在,澹台凝华解释道:“我曾经辅佐蜀越女帝将近二十年,却从未想到有针锋相对的一天,这就是乱世的时局,让人身在其中不得已。但这个女人到底还是太软弱了,没法带领蜀越走向一个强大的时代,改朝换代也是迟早的事情,即便篡夺王位是大不逆的事情,我也决心走到尽头,蜀越决不能落在胤国人的手中,”
“我不会死在这里,可我也不能改变,这是我选择的人生。”
龙无獒放下手中的武器说道:“你们蜀越人说话总是那么有意思,你觉得胤国人明天会出战吗?还是会连夜撤退?”
澹台凝华眺望妃子关外那片营地,摇了摇头道:“楚骁华的儿子绝对没有那么软弱,他拒绝了我的好意,执意要带着军队进攻黎京城,他们没有足够的粮食支持他们进行撤退,必然是选择进攻,这是他们唯一的路,也是必死的路。”
“或许我们可以连夜驾驭飞龙闪袭他们的营地,只要陛下愿意,这场战争今夜就可以结束了。”
澹台凝华起身,伸手指向远方那片营地高声道:“不,我要让楚瞬召和澹台宁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在光天化日之下彻底摧毁他们的军队,将胤国铁骑的尊严碾碎在尘埃之中,彻底毁灭!”
龙无獒望着面前的男人,顿时感觉男人身上升腾起巨大的威严,纯白的气机围绕在男人周身边,他的尊严和带来的恐惧覆盖整座城市。
龙无獒带着一丝讥讽问道:“如果没有我们的龙,陛下是否会像现在这般如此有信心?”
“盟友与盟友之间就是相互利用的,楚骁华和澹台宁素结盟并非怀念旧情,而是他们需要一条通往南陆的道路。如果我们不能将胤国人的进攻阻拦在蜀越这里,反倒被澹台宁素和楚骁华打赢了我们,在这之后,南陆将直接面对大胤铁骑,金帐国的蛮荒武士,樽国的狼兵战骑,这会是一场席卷天下的屠杀战争!”
龙无獒冷笑了一声,在他的眼中,胤国铁骑崛起似乎来得无缘无故,但他们掌握着人间最强大的生物之一,铁骑再强大又如何,对上了他们的龙骑,那些北域蛮子就死得理所当然,死得天经地义,他们才是拥有绝对力量的人,绝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个威胁到他们地位存在的国家。
这位曾经率领一千龙骑镇压离庭,眼都不眨焚兵三万的大庆龙将,亲手废去西临剑神一腿,最终和庆安龙仙成婚的男人,在这之后他为了这个看似强大实则内忧外患的庆安王朝兢兢业业,甚至连爱好都只剩下喝酒和收藏名帖奇卉。
当今世上,能让理解他的人真的不多了,南陆对他而言终究是一块无聊的地方,此时作为御龙者军队的大都统,反倒在黎京城的城头上,纹丝不动看着那支号称甲天下的胤国骑兵。
他拍了拍座下的龙头,巨龙睁眼温顺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龙无獒难得笑眯眯道:“过真是好大一颗龙头,希望明天不要让别人砍去。”
巨龙重新闭眼休息,宽大的龙鼻随着呼吸飘出丝丝缕缕的白气,龙无獒将斧头放在巨龙的头上,沉声道:“大胤龙雀是吧?既然你一心和我们死磕到底,那么我们就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龙威!”
“除了这十几条龙外,我们还为你们带来了援军,现在刚刚来到。”
龙无獒挥手指向头顶,澹台凝华慢慢抬头,一座座黑棺从天上落下,云层中可以看见巨龙翻滚的身影,这些棺材是它们刚刚从庆国运送而来的,里面有和巨龙同源的力量,棺材坠地时内发出巨大的抨击声,龙吼般的怪叫回荡在城头上之中。
更多的黑棺从云上落下,铁棺开始依次破碎,铁板坠落至地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妖魔挣脱铁链般令人愉悦,最终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具具苍白的人体,他们的体表呈现青铜般的光泽,眼中却是岩浆般的炽热之光,他们排成队列站在龙无獒的面前,如同待命的士兵般。
澹台凝华睁大了眼睛,这些人有龙一样的脸部结构,但惨白的骨刺从他们的下巴和额头伸出,看起来狰狞无比,铁青色的鳞片伴随着他们的呼吸一张一合,简直就是人和龙揉捏出来的怪物。
澹台凝华沉默了一会,露出极冷的笑意:“有意思,这些是什么东西来的?”
“我不知道……但明天就知道了,我们的敌人也会知道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妃子关之战(一)
风从北面狂野地吹到自己脸上,身边的鹰旗在狂风的利齿下反复摇摆,卷起荒原上的气流,使楚瞬召身后的披风紧紧贴在后背上。
天空如同岩石般灰蒙,甚至连太阳也藏在乌云之后,在荒原的另一端,澹台凝华的军队疾驰而来,形成整齐有序的大方阵,方阵像覆着一幅幅华美至极的血红锦缎。
在这些方阵的前列,从弱冠到半百的朝廷文官全部被澹台凝华斩首,脑袋插在大木杆上。
一头叠一头,如同一根根血红的糖葫芦,让人悚然不忍直视,但却滑稽凄凉。
澹台凝华觉得这些文官文不能解内忧武不能御外敌,甚是废物,于是全部下令诛杀
最后将他们的脑袋送到战场上让澹台宁素好好瞧瞧,这就是她和胤国人结盟造成的后果,他是当之无愧的恐惧之王。
楚瞬召用带着铁丝网手套的手抓住马缰,把缰绳抓得紧紧的,他望着那些燃烧的糖葫芦,死亡就像个无底的深渊般。
今日过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这里,但他想证明什么是正道,向蜀越人民证明澹台凝华才是真正的逆贼,而非澹台宁素。
此时他握剑的右手反复开合,他希望在寒风中可以保持手指的灵活,他要一剑击杀澹台凝华,他绝不留情。
呼吸带来的白雾顺着面具甲缝缓缓溢出,顷刻之间,眼缝外的世界一片模糊。
这一刻仿佛时间倒流,佛回到了临安城的皇宫,他穿着锦衣玉袍,而非现在的白甲披风。
他手中拿着木剑,对手不是澹台凝华,而是自己的哥哥。
从他会走路开始,两兄弟经常拿着木剑在皇宫里比划着,他们绕着那些红檀廊柱兜兜转转,笑闹叫嚷,因为没有人看见,即便被对方手中的剑打疼了,也不会哭泣。
因为在他们想象中,他们不是孩子,而是英雄,英雄是不会哭泣的。
哥哥永远都让着自己,自己手中的木剑砍中他的次数远比他砍自己的次数要多,直到有一次哥哥的木剑砍中了自己的脸颊,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伤疤,后来那一个月,姐姐都没有和哥哥说过一句话,还把他们两人的木剑偷偷折断了。
也就是那次,自己第一次尝到了口中鲜血的味道。
如今这种味道慢慢出现在自己口腔中,他想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会打赢这场战争!
他不害怕那些会飞的龙,也不害怕澹台凝华的军队……他要向那个哀伤的母亲证明,自己可以救回她的女儿!
此时此刻,一支声势浩大的骑兵军队从自己后方,妃子关南边平原地带缓缓前进。
楚瞬召可以清晰感觉到身后的震荡,那一幕,万马奔腾,踏碎山河!
这支经历了靖南城之战,安息城之战,外加蜀越二十余场战役的胤国最强骑兵原本有三万人,现在只剩下了一万一千八百五十二人。
但军队气势依旧凶猛,如同一线江潮般,朝着楚瞬召身边迅猛推进。
风鹰铁骑统一黑甲,是胤国诸多骑兵营中最容易被认出的一支骑兵,每十人队列必举纯白鹰旗,白旗在风中随意舒展,如流云胜雪,随风飘摇!
铁骑突出刀枪鸣,这支仿佛来自北域的骑兵军队恰似黑云浩荡卷人间!
蒙羽策马来到楚瞬召身边,男人身披铁甲,气势凛然,这位风鹰铁骑大都统面无表情道:“三皇子殿下,恕我们让殿下久等了。”
楚瞬召微微转头:“就那么多人?”
“就那么多人。”
楚瞬召沉声道:“够了。”
年轻皇子语气中不曾带有疑惑和卑怯,这就是皇室成员的风骨,以少敌多,依旧临阵不惧。
蒙羽沉默了片刻,缓声道:“三皇子殿下放心,蒙羽向漫天诸神发誓,风鹰铁骑的铁翼会保护殿下,死战到最后一刻。”
楚瞬召眺望远方的军队,轻声道:“死战……是死还是战?”
蒙羽没有回答楚瞬召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道:“殿下这一路一直很不开心,末将都看在眼里,所以末将也很不开心,只要末将今日把他们全部杀光,殿下就会开心了,对吗?”
楚瞬召握紧马缰,默不作声,面甲下的脸色晦暗。
蒙羽枪指澹台凝华大军,猛然低喝道:“我蒙羽征战一生未尝有过败绩,北蛮一战以三千铁骑破北蛮大军一万两千,昨日如此,今日皆然!”
楚瞬召看着面前的男人,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经骑在他脖子上,手里举起他递给自己的配剑,黑甲男人骑在纯白战马上,何等意气风发。
直到今天,他还是“骑”在男人的脖子上俯瞰整片战场,这让他感到安心,胸膛里渐渐被一种叫勇敢的东西填满。
勇敢不愧是神明赋予人类最有意义的东西,附之于人性之上足以超越神性。
另外一样有意义的东西便是**,是人们对于物欲权欲虚弱的占据。
自古以来,万世苍生都被困在**的牢笼中苦苦挣扎,无论儒道圣人的浩然正气平天下也好,道教真人的返璞归真也好,佛宗僧人除欲戒嗔也好,终究在这个牢笼之中一步也踏不出去,开宗立教千百年来,都被这个问题苦苦缠身孜孜不倦试图证道破解,但最终亦是无果。
生者向死而生,死者弃生赴死。没有谁是必须活着,也没有谁是一定要死。
那些活着的人,都是踏在死者的肩膀上抬头前进,心如磐石,无往而生。
楚瞬召对蒙羽说了一句很奇怪
的话,“这场战争无论是什么结果,我楚瞬召都欠你们太多了。”
比起楚瞬召的早到,澹台凝华这才姗姗来迟,这位自封蜀越皇帝的男人此时没有乘坐辇车,而是穿着一身银亮铠甲,策马在大军中阵,此时日出东升,澹台凝华身后那杆长达两丈的旗帜在风中飘扬,旗帜上星星点点的金箔在晨曦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在他身后的骑兵连绵而去,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
按照蜀越的规矩,皇帝御驾亲征应该乘坐十二马拉动的黄金巨辇,可澹台凝华不想那么做,他要亲自用枪刺穿楚瞬召的身体,将他的脑袋切下来送回胤国去给楚骁华看看,就像他把澹台宁素母亲的脑袋送去给她看一样。
他实在没有想到如今他会动用这支大军,蜀越真正的万人之上,而不是澹台宁素身边那个总是对她鞠躬尽瘁的谋士,而云层传来的龙吟,更是体现出赵皇后对他的信任。
虽说龙无獒的冷傲让自己觉得有些碍眼,但终究无关紧要,眼下自己借助他给自己带来的兵力,步步为营,一口口将这支硬得掉牙的铁骑军吃掉。
他不担心楚骁华的复仇,他背后的靠山就是庆安王朝,楚骁华的盟友有什么?一些骑马和骑狼的蛮子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胤国铁骑的远征将会截止在黎京城门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皇子,还有他身后的那些铁骑军们,即将会成为自己士兵枪下的亡魂。
澹台凝华望着支浩荡如日出的黑甲骑兵,一想到号称甲天下的胤国骑兵尽数死在自己手下,平生第一次如此猖狂,乃至恨不得放声咆哮!
澹台凝华提起那杆杀死过无数次后楚将士的猩红长枪,长枪上镶嵌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石,继而便鲜血染红,他手提长枪举目眺望,却难以压制心中的信奉。
那张常年冷漠的脸庞渐渐被狰狞激荡撕碎,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长枪捅入楚瞬召的身体里,但面对那位如此耀阳高升的大胤三皇子,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忌惮,
此时这位年轻皇子穿着一身醒目白甲,身姿卓然,大抵就是诗人所说那种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玉树临风了。
澹台凝华眯着眼睛心情有些复杂,他和当年骁华一样,那种年少御万军的当之无愧,傲视人间敢战天仙的傲慢,只有出生于帝王之家终日接受皇室气运洗礼的人才能沉淀出这样的光芒。
自己虽说冠以澹台二字姓氏,但若非他屠杀了那几个蜀越王朝的老祖宗,他此生注定于王息二字无缘,蜀越的镇国之气根本不会分一杯一勺给他这外家之人,这就是他的命啊!
一想到这里,澹台凝华情不自禁地狰狞了起来,五指牢牢握紧枪杆,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嫉妒楚骁华情绪是如此强烈,这个男人带给蜀越的祸害如同广袤平原上投放的火焰,风吹草动后便是燎天大火般的光景!
战火一望无垠,烧在战场上,烧在人的眼睛里,烧在人的心里,最终将一个又一个王朝烧成灰烬!
自己身后是蜀越铁甲森森的流云枪兵,比起那尽数死在丹阳城下的丹阳骑兵,这支被蜀越历代皇室成为“云神之矛”的御林枪兵地位超然,里面全部都是蜀越百里挑一的精锐枪兵。
这支蜀越最强枪兵里面大多数人都是澹台凝华一手调拨出来的,所有澹台凝华篡位登基为王后依旧在内乱的风暴中屹立不倒,究其根本就是他掌握了这支蜀越最有话语权也是最强大的兵力,军部中半数人心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这支军队最大的功劳在于蜀越处于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帮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男人成功坐上了蜀越的王座,其中也有血蟒帮的功劳,可是现在血蟒帮被胤国骑兵重创近死,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也没有气力和他们分享胜利的果实了。
澹台凝华远远地看着楚瞬召,这位站在军阵边缘的胤国年轻皇子仿佛无动于衷般,缓缓掀起脸上的面甲,没有说些激昂感慨的话,也没有一鼓作气带兵冲过来,他们只是隔着不到三里地的距离,只要他愿意,现在就可以命令龙无獒将他们烧成灰烬。
赵皇后给他下了个死命令,无论这场战争的结局与否,楚瞬召都不能继续活下去,这样的人已经威胁到庆安王朝千年来的统治,决不能让他活着。
澹台凝华没有继续策马向前,而是看着士兵们各种部署在安排好的位置上,澹台凝华也是第一次看这样的军阵,眼看着胤国骑兵将战线拉长至两侧后缓缓收拢。
陆战枪兵们所站的每一个方位仿佛饱含深意,男人瞪大了眼睛回忆起各种兵典出现过的战法,但脑子任是一片空白,这样的战法令他费解乃至无从下手。
现在不懂也无妨,总之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只能是自己,他用枪锋指着自己的脖子,对楚瞬召笑大声问道:“楚瞬召,我这颗大好脑袋,你摘不摘得下来?”
楚瞬召没有理会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要和这个疯子进行任何对话,待自己的剑砍下他的脑袋时,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不服气?龙无獒,该让你的人登场了!”澹台凝华抬头高声道。
响彻云霄的龙吟从天上传来,蒙羽握紧枪杆看着身后成形的箭头阵:“殿下,我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蒙将军,你看!”
楚瞬召脸色发白地指着前方,蒙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忽然感觉自己的咽喉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般,随着一声咆哮,巨大的黑影从天上落下,重重地降临在澹台凝华的军阵前,这条巨大的畜生便是那晚焚烧闽塞城的罪魁祸首之一,如同它的名字蚩尤一般。
龙角和利爪则如亮铜,粗大的龙须无风自动,而在它的背上骑着的是龙无獒,御龙者军队的
大都统,身上的龙鳞铠甲熠熠生辉,以将军般的姿态站了起来,左手提着令人悚然的战钺。
巨龙昂首挺胸在地上行走着,每一步都是那么沉稳有力,两颊后的鬓毛像是羽箭般锐利,更多和它一样魁梧的龙从天上落下,整整五十条巨龙整齐有序地站着澹台凝华的军阵前。
巨龙对着楚瞬召的军队齐射咆哮,楚瞬召和那些骑兵们都愣住了,龙吼像是海潮般铺天盖地袭来,随时都会将他们吞没般。
其中有一位龙骑兵取出极长的铁杆,在龙背上站了起来,用力地插在身下的雪地,卷在铁杆上的旗帜随风展开,如升天的凤凰般。
楚瞬召望着那面大得惊人的黄金龙旗,感觉自己的心脏急促跳动。
蒙羽脸色苍白道:“三皇子殿下,我们不能打了,你看见那些龙了,要是我们现在冲过去的话,龙焰会把我们全部杀死的!”
楚瞬召强压心中的恐惧,固执道:“不能撤,我看见澹台宁静了。”
蒙羽愣了愣,随即他也看见了那个蜀越小公主了,那孩子在龙无獒身边瑟瑟发抖,身前是恐怖如雷的巨龙,身后是潮水般逼近的枪兵大军。
她的脸色并不好,脸色泛起病态的青色,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天晚上穿的,澹台凝华这个畜生根本没有把她当成公主来看待,而是奴隶。
澹台宁静也看见楚瞬召了,她站在龙背上一边流泪一边沉默,身后站着魁梧如岩般的男人。
她无力从龙背上逃跑,捂着自己的耳朵不去听那可怕的龙吼,她手脚冰凉脸色发青,仿佛连心脏的跳动对她都是一种负担。
她是个特别胆小的女孩,个子也是长得矮矮小小的,那自己那身体高挑倾国倾城的母亲相比只能算得上是可爱,到现在听见打雷只能害怕地抱紧玩偶,在幽暗深邃的皇宫里,她总觉得能听见的声音,像是毒蛇吐芯般。
直到遇见楚瞬召和他身边那些女孩后,她才慢慢变得勇敢起来,她跟着关雎和叶微微一起御剑飞行穿云海,从百尺之高的瀑布一跃而起,仿佛只有这些时候,她才能勇敢一些,勇敢得不像过去的自己。
她真的很喜欢楚瞬召,喜欢楚瞬召对她的礼貌温柔,喜欢他的幽默天然,就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般。
她最喜欢楚瞬召的还是他身上那种温暖,这种自己从未在父亲身上感受过的陪伴感,和楚瞬召在一起的时候,她完全不怕那些可怕的士兵,还有关雎也是,他们都会保护自己,用他们手中的剑将那些伤害自己和母亲的人砍倒。
皇宫里面总是冷的,除了那几抹翠绿的竹色外,仿佛一切都是带着灰色,可楚瞬召就像是驱散灰色的灼日般,身上焕发着万丈光芒。
现在她的太阳来了,身后带着一支军队,可自己却希望他不要来,带着他们彼此的回忆回去胤国,离开蜀越这片是非之地。
澹台凝华注意到她看楚瞬召的目光,示意龙无獒抓住澹台宁静的后领口将她轻轻放在雪地上,澹台凝华阴冷一笑,翻身下马将手搭在澹台宁静的肩膀上,弯腰低语,如同以往他见到自己那般恭顺。
“公主殿下,你看见那人了吗?他带着军队来救你了,你希望他活着吗?”
见她还是不说话,澹台凝华加重了些许语气道:“公主殿下,看来女帝陛下今天是来不了了,反倒是楚瞬召来接你,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你希望和他重逢吗?”
她颤巍巍地抬起了头,暗淡的瞳孔泛起一丝亮光,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么好,你现在走过去,这样你就可以和他重逢了。”
澹台凝华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盖过那高亢的龙吼,径直传入楚瞬召耳中。
楚瞬召几乎要将一口白牙咬碎般,这个该死的混蛋!他居然把澹台宁素带到战场上来!自己要宰了他,自己要将他抽骨剥皮挂在城墙上!
随即他听见澹台凝华的笑声,“那么走吧,小公主,走吧,要是你走得快的话还能和他团聚,要是他死了的话,你们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伴,这可是天大的便宜买卖!”
她僵硬地朝着楚瞬召的方向迈出一步,随即她听见箭啸的声音,一支羽箭在她身前晃动,吓得她魂飞魄散。
“小公主,你走得太慢了,聪明点,再走快一点,这样你就可以和他团聚了,别害怕,你的臣民都在后面看着你。”
澹台凝华说罢他从箭囊里取出第二根箭,对着澹台宁静的后背,她像一只被猎人瞄准的兔子般狂奔了起来。
“小女儿走啊大胆向前走啊,往前走啊,莫回头!”
澹台凝华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
澹台宁静不顾一切泪流满面地奔向楚瞬召,但她根本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能听见后面的箭啸不断传来。
“殿下!你不能乱了阵脚啊,殿下!”
蒙羽的手被楚瞬召猛然甩开,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皇子提枪策马冲锋,那个眼神就像是被触犯了领地的狮子般。
“小女儿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
“石桥那头有公子哇公子哇,通天的路有九十九啊。”
“小女儿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欧,莫回头。”
“红袖楼上撒那红绣球,公子与你喝一壶啊。”
“一路喝到黄泉头啊!”
澹台凝华肆意高唱,反复搭弓射箭,逼得那白衣少女跑向楚瞬召。
在澹台宁静,而楚瞬召也向他们的军阵策马狂奔,孤立无援。
第三百五十七章 妃子关之战(二)
“澹台凝华我*你祖宗十八代!”
楚瞬召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澹台宁静决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是死了澹台凝华就赢了,无论这是不是澹台凝华为自己设下的圈套,他都得不惜代价去力挽狂澜!
他疯狂地用剑鞘抽打黑马,笔直地冲向不远处的那个小白点。
澹台凝华可谓是箭啸不绝,射箭的速度极快如同动用连射弩般,可没有一根箭射中澹台宁静,眼看着楚瞬召迅速靠近澹台宁静,一丝胜利者般的神情从脸上浮现。
楚瞬召咬紧牙关踢开马镫,松开马缰,在马背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幽冷的紫瞳继而化作深黑,那是连光都会在眼眸中湮灭的极黑!
“勇敢点!”
楚瞬召伸出手对澹台宁素大喊:“我会带你回去见你母亲的!”
澹台宁静眼中的泪水顿时散开,她终于看见那个来救她的人,无数的箭雨从他身后掠过,却没有一根箭可以伤害到他。
他如同天命之子般骑着黑马来拯救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的步伐,他身后升起的太阳让他看起来恍若神人,足以将自己从任何绝境中救出!
澹台宁静对着他伸出了手,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怕了,即便是地狱。
王息全开让他体内的血液奔腾流传如大江奔流,箭雨在他眼中的速度变慢了,每一根箭落地的声音对他而言都是格外清晰,无数的声音如狂蜂般汇聚在自己耳中,穿白裙的公主对自己伸出手,那素白的手掌像是玉兰果般柔软。
他距离澹台宁静只有十步的距离,只要再给他三次呼吸的时间,他就可以握着女孩的手,用力将她带到黑马上。
在千百汇聚在他脑海中的声音里,他听见了低低的笑声,像是妖魔在深渊发出的嘲笑。
一根黑羽长箭脱弦而出,在诸多飞箭之中,这根箭如同阎王爷脱手甩出的夺命符。
楚瞬召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拼命地对澹台宁静伸出手,黑箭狠狠射中了澹台宁静的肩膀,少女重重倒在雪地里,如那被坠地的白鸟,肩膀上涌出鲜红的血色。
那根羽箭没有停止前进的攻势,而是扎入了楚瞬召身下的黑马,黑马哀鸣翻滚。
楚瞬召重重落在雪地上,滚烫的马血溅在雪地上,楚瞬召趴在极冷的雪地里,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对着雪地里的女孩伸出了手,眼中的极黑渐渐褪去。
澹台凝华满意地丢下手中的长弓,看了龙无獒一眼,男人举起手中的战钺,在海潮般的龙吼中缓缓下令道:“龙焰!”
数十头巨龙齐齐张开嘴巴,每张嘴里仿佛含着一颗太阳,楚瞬召趴着雪地里,身上被黑马压着让他无法动弹。
少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一切的感觉都离他远去,他感觉冷极了。
就在他的正前方,数十轮太阳冉冉升起,仿佛这片天地间的汹涌气机都汇聚在巨龙口中般,这就是澹台凝华为楚瞬召设下的死无葬身之局,他知道楚瞬召会去救澹台宁静,用这个无用的公主换大胤三皇子一命,这一命将会直接击溃胤国铁骑的战心,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买卖吗?
澹台凝华肆意狂笑,这一刻他小人的嘴脸终于被兴奋所撕破,看着楚瞬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只能拖动着身体在雪地里前进,无法逃脱,如同中箭的猎物般。
龙焰脱口而出,热风滚滚如潮扑向楚瞬召和澹台宁静!
蒙羽将头盔往雪地上重重一摔,红着眼睛仰天咆哮,发誓要亲手将澹台凝华杀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这是可以连黄金都融化的热力,待到龙焰消退之后,深坑中连焦骨都不会剩下,楚三皇子的远征也算是走到头了,与此同时还有他们的命。
“我说过了,这是一场无趣的战争。”
龙无獒的额发被热风反复吹起,龙焰带来的热光在他铠甲上炸出片片光斑,他心想这下应该可以回去和赵皇后还有赵曦交代了吧.
赵皇后要自己把楚瞬召的脑袋带回去给他看,可现在自己只能去坑里捡几根焦骨了,或许连焦骨都没有。
十二头巨龙同时喷出的龙焰,别说是人了,哪怕是一条河的水都能蒸发掉了。
此时龙焰的喷射终于消止,浓重的硝烟略微散去,胤国骑兵们仿佛丧失斗志般愣愣地看着黑烟腾起的地方。
此时澹台凝华前方有三多百轻骑兵出列,绕过那些可怕的巨龙抵达火坑边缘,此时整片雪地都在燃烧,白雾和黑烟在空气中弥漫着,黑烟翻滚如云,擎天烈焰燃烧不止。
“把他们的骨头给朕捡回来,朕要打包送去给楚骁华看看。”
澹台凝华一脸掩不住的笑意。
有人策马来到火坑边,往里面一看,看见了那
个难以置信的真相,他想尖叫,但连尖叫的力气的失去了,连同呼吸一同停滞!
不止哪一个人,连同那三百多人都看见了那可怕的真相,杀了他,趁现在!要杀了他!马上杀了他,这是那三百多人心中唯一的想法!
但他们的脚步仿佛被铁链锁住般,连一步都迈不开了。
在火坑中央,白甲的少年抱着年轻女孩,四围火焰飞腾,他们在一片灰烬中看见了他们,在他们身边是焦黑的骨头和发光的余烬。
少女浑身覆盖烟灰,洁白衣裙半数成灰,露出素白的大腿……可她安然无恙。
少年的面前插着一柄沉重的巨剑,剑身上泛着苍红的血色,如同巨龙身上剥下来的鳞片般,红光在剑身上流过宛如鲜血!
他没有去看那柄剑,而是紧紧抱住少女,生怕她受到一丝伤害般,
这样的场面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连同澹台凝华的笑容也停滞在脸上,龙无獒沉默地看着年轻皇子面前的血色重剑,剑身上释放出来的神威竟然将巨龙的威严强压了下去,让他也不敢迈出一步,哪怕一步!
危险至极,这样的人何等危险至极,他必须死!
这样的念头蔓延在所有人心里,但没有敢踏入深坑中,这就是大胤三皇子的王威所在,他从大胤临安城出发远征至蜀越妃子关,中间有一个被他毁灭的王朝。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澹台宁静,女孩睁着透亮的眼睛,她肩膀上的伤口还渗着血,但她却感觉无比安全。
她吐出肺里灼热的空气:“小召哥哥……我很好……谢谢你来救我……我想母皇了,……你可以带我去见她吗?”
“我现在带你你去见她,我带你去见她!”
楚瞬召紧紧抱住她,生怕她忽然在自己面前消失般。
他对这个女孩的感觉仅仅局限于哥哥对妹妹般的关爱,他曾经向女帝许诺过会好好照顾澹台宁静,但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有朝一日他会返回那个名为胤国的国家,而她则会留在蜀越继续做公主,两人就是彼此之间的过客,日后或许会成为关系坚固的盟友。
可对澹台宁静而言,楚瞬召就是她憧憬的全部,她因为父辈之间的关系才和他相遇在一起,两人凑在一起的谈话既轻松又梦幻,就像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这个世界不允许他们继续当孩子了,继续幼稚下去的结果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像他们这样的人,要想活得幸福就得付出比常人更大的代价……乃至生命。
那么多年过去后,楚瞬召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他感受过男女之间的爱恋,也体会过生离死别的悲痛,他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如同握紧手中的龙雀剑……可他唯一无法改变的是人们的心。
这个世界的就是那么残酷,千百个男人目睹一个女孩被箭雨所驱逐,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去救她,除了自己……可他一个人善良又有何用,这个该死的世界总是那么残酷,让他无法反抗,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
既然没法毁掉这个残酷的世界,那么就把那些残酷的人全部杀死,如果最后残酷的人只剩下自己,那么就把自己也杀了!
为首的骑兵咬紧牙关,举起铁枪咆哮道:“杀了他们!”
“闭嘴!你以为你可以杀我吗?”
在火光之中,楚瞬召缓缓抱起公主,那双紫瞳眼中反复流淌着火焰,那样的眼神前所未有,如今的他胸膛燃烧着熊熊烈火。
“小召哥哥……”
澹台宁静拉了拉他的手。
“小召哥哥之前跟你讲过很多故事,那些故事里面很多东西就连哥哥都不懂,或许要很多年之后才能懂,哥哥希望你记住那些故事,终有一天我们是要分开的,而我唯一可以留给你的,就只有那些故事了。”他抹去女孩脸上的污灰:“为了我,勇敢点好吗?”
“我怕疼,但不怕死。”
女孩那坚毅起来的眼神让他心头一跳,他点了点头,抱紧了澹台宁静,顺带把那柄插在雪地里的剑也拔出了。
太阿剑,可斩天神,可毁天门!
火坑边缘有人扬手大吼:“杀了他们两个,杀了他们!”
“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不信命的。”
楚瞬召凝视面前的剑,缓缓念出了上面的铭语。
“人间之神,祖龙之君,穹窿至极,神煌无终!”
这把剑开始燃烧了起来,那么地耀眼,一股千百年前消失在天地间的君王气息重新从这个少年身上爆发出来,这股气息将骑兵们全部逼退,楚瞬召将少女背在身后:“我……大胤三皇子楚瞬召今日远征至蜀越黎京城前,我或许没法活着将我的士兵带回去,但
我手中,还有这把剑!”
楚瞬召抱着女孩,没由来地笑容灿烂:“澹台凝华你这个伪君子,给本殿下睁大眼睛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之君!”
话音刚落,楚瞬召将太阿剑重重插入雪地中,如拄剑而立。
辉煌金身扶摇直上,身高百丈,为君临天下之势。
这尊高达百丈的金光大身面容模糊不清,但身上释放出来的威严令人心生敬畏,面对这尊如同神佛般的存在,澹台凝华又惊又恐:“这……这到底是什么来的?”
君王之怒,伏尸百万作尸山,流血千里成江河。
澹台凝怒极反笑道:“大胆胤国蛮子,你可是想平分我蜀越半座江山?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澹台凝华怒气不止,气机荡漾冲天而起,身边狂风暴雪骤然升起,飘荡不止。
男人双手合十,双目化作雪白,一条长达百丈的漆黑血蟒骤然现身,这条比澹台宁素那日召出来的雪白巨蟒更为巨大,之间这条似有形又似无形的庞然大物冲天而起,将整个军阵笼罩住了。
黑蟒对那尊金光大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气势无比骇人!
君王一怒又如何?
天地之间云层翻滚成一线,楚瞬召在火坑之中畅快大笑,笑声传遍整个战场。
“大胤风起!”
“铁骑死战!准备冲锋,冲过去!撞死他们!”
蒙羽举矛怒吼,身后骑兵接连对那尊金光大身直冲而去,因为在那里有他们的皇子在。
澹台凝华勃然大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居然敢如此放肆。
天地之间如同绽放光芒,楚瞬召缓缓闭上眼睛,抓紧少女的肩膀。
面对那尊从深坑中骤然出现的百丈金身,龙骑们满目惊恐,恨不得撤出这片战场,龙无獒更是吃惊,“这是……这是神兵的力量?他居然有神兵!”
面无表情的楚瞬召举起手臂,手掌成刃,与此同时,那尊百丈金身也跟着抬手。
“待朕重归天下之日,方圆千里之内,无论万物,杀而焚之,化作焦土,万年寸草不生。”
楚瞬召面无表情念出这句话,踏出一步,用力挥掌!
那一刻,澹台凝华那四万人步阵,浑身悚然地抬头瞥了一眼,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一把长达百丈的金光一线径直落下,齐齐劈向黎京城外的大军。
苍天在上!
妃子关有惊天黑蟒现世,澹台凝华持枪站在巨蟒头顶,枪指金光大身。
辉煌金身眼中仿佛没有澹台凝华,跟着楚瞬召的动作凝出一把长达百丈的金光巨剑,巨剑直接粉碎了澹台凝华的通天黑蟒,天地一线般压向雪地,将整片妃子关一分为二!
……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中原之中的龙虎山上。
有一中年道人抚须西望,腰间古剑此时竟声颤如龙吼,性子沉稳的道人这才目瞪口呆。
眼见腰间古剑缓缓出鞘,继而悬停在空中,剑锋朝地,瞬间消失不见,直坠龙虎山莲花池。
象征天下王朝十五国的气运金莲,其中一朵紫金九瓣莲刹那间骤放金光,缓缓升起,古剑最终悬停在紫金莲花之上。
道人负手而立,望向西边的方向轻声道:“无论你是谁,让这份大秦王朝气运重归人间,如此逆天而行,就不怕天劫降国?”
身边有一少女道士笑嘻嘻道:“要是老爹你在那边,他们哪里敢瞎来?”
中年道人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苦笑道:“别总拍老爹的马屁,这次胤国铁骑灭燕一国而西进蜀越,将天下王朝这一汪死水般格局搅得天翻地覆,现在连赵家王朝也加入了这场战争中,只怕这乱世的火会越烧越旺,我们龙虎山很难再独善其身了。”
少女气哼哼道:“他们敢来龙虎山造反?就不怕被我们一个五雷盖大顶灭了他们全家,杀得他们鸡飞狗跳的。”
中年道士皱了皱眉道:“女孩子说话干净点,什么鸡飞狗跳的?天下自南北西境划分以来,北域的战火一直就没停止过,如今南域看似天下安平,唐国离庭那几个诸侯国忍赵家那些龙子龙孙不知多久了,造反的心早就有了,只是没有那个实力罢了,这些天下诸王个个都是恶向胆边生,历史上那么多血淋淋的教训,真是枉费读那么多年的儒子书了。”
少女点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中年道士低头看向那莲花池上悬浮的古剑,说出一句让女儿晦涩难懂的箴语。
“乱世分崩,龙雀吞龙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 妃子关之战(三)
“冲上去,保护三皇子殿下!”
蒙羽疯狂驱动身下的黑马,胸膛里的血液被楚瞬召那一剑完全点燃了,虽然不知道楚瞬召是如何做到的,但那看似开天辟地的一剑真的劈开了天地,重重砸在了澹台凝华的军阵之中,一剑硬生生分割了整片战场。
将近三千人死在那一剑下,数十条飞龙接连起飞,对那尊金光大身咆哮不止。
楚瞬召反手斩下敌人的手背,对着充满血气的天空大口呼吸,身后背着轻柔如雪般的少女,他起跳挥斩,将那些试图包围他的枪兵一剑斩杀!
他要带澹台宁静到战场的后方,方才的无上金身一剑粉碎澹台凝华的通天巨蟒后便消失殆尽,而澹台凝华便消失在战场之中,让自己无迹可寻。
但他还没有死,待自己将澹台宁静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他会亲手拿着剑砍下他的脑袋!
“小召哥哥我怕……”
“别怕!闭上眼睛,不要睁眼!”
楚瞬召将太阿剑狠狠刺入敌人的身体里,瞬间涌出的鲜血溅了他半边身子,让少年看起来宛若炼狱修罗般可怖。
他背着女孩一路冲杀而去,整个战场化作乱战的泥潭,他时不时得避开头顶掠来的明亮龙焰。
狂暴的龙吟无处不在,而在道路的尽头,点点金光般的火焰徒然升起,那是他们的眼睛,他们身上的黑袍被烈焰所点燃。
黑影们冲了上来,将楚瞬召和澹台宁静团团围住,楚瞬召可以清楚看见兜帽下的露出利齿,这些似人类鬼的东西眼中透着对血肉的渴望。
楚瞬召一手背紧少女,将全身的王息注入到太阿剑之中,太阿剑发出高亢的咆哮。
无论这些是什么鬼东西,他绝不后退,他要杀出去!
龙无獒站在道路的尽头,男人的身影高大威严,手里握着致命的武器,随着他高举晃动那柄战钺。
黑影顿时扭头望向龙无獒所在的方向,他们眼中流淌着金色的光焰,如同巨龙的瞳孔般。
“杀了他!杀了他身后的女孩!”
随着龙无獒将武器指向楚瞬召,那些黑影开始兴奋了起来,尖锐的指甲撕裂了身上的黑袍,露出斑驳可怖的身躯,楚瞬召用太阿剑指着龙无獒无声地笑了笑道:“等我杀了澹台凝华,下一个就轮到你。”
龙无獒看着楚瞬召,并没有说些什么,他带着这些可怕的东西来到蜀越的土地上,就是为了将胤国人变成一具具尸体。
自己何必和将死之人说那么多话,他是来大杀四方的!
楚瞬召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孩,他许诺了要带这个女孩回去找她母亲,他不希望自己许下的诺言无法做到,那些被许诺的女孩总会期待承诺的实现,要是自己失约的话,那她该有多可怜啊。
手中这柄从西临剑库带出来的剑还真是靠谱,只要自己握着它,无论杀多少人都不会疲倦,仿佛那些剑势都是武神接着自己的手挥斩而出。
那些黑袍人本能地畏惧自己手中的武器,但自己率先挥剑,将第一批冲上来的黑袍人拦腰斩断,如同用烧热的刀剑去切割牛乳般,但更多的黑影从了上来。
无数的爪子在楚瞬召面前挥舞,楚瞬召猛然旋
转了起来,太阿剑带着巨大的剑虹,血水溅开成半圆。
那些黑袍人甚至连哀嚎都没有发出,滚烫如同开水般的血液滴在他身上,有的滴在澹台宁静身上,但她没有尖叫,只是将自己的嘴唇咬得血红,她不想楚瞬召因为她而分心。
当女孩鼓足勇气睁开眼睛时,发现楚瞬召如同狂狮般起跳挥斩,那些靠近他们的敌人在剑弧中分崩裂开。
楚瞬召周身透着极黑的气机,喉咙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些气机渐渐卷起战场上的兵器,形成旋风般的轨迹围绕着。
楚瞬召大步前进,挥斩咆哮,将一具具尸体抛在身后,那些浓烈的血色溅如空气之中,如同悬停的墨龙般。
澹台宁静的心境忽然安宁了下去,在这样的危险之中,他们两个随时都可能死去,但女孩从未清晰感觉到自己正在活着。
楚瞬召曾经带着苏念妤在临安城里大开杀戒,试图将女人送出这座每个人都想她死的城市,可那次他失败了,但即便苏念妤她还是活了下去,因为有他父皇的怜悯,胤皇说不许杀苏念妤就没人敢杀。
但这次不一样,父皇不在自己身边,他的身后同样有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到处都是可以至她于死地的武器,而自己这一次可以仰仗的只有手中的剑!
楚瞬召选择将自己的身体交给身体里面那个妖魔,让它借着他的手去反复砍杀,将任何的人性和怜悯抛在脑后。
鲜血一次次染红少年的脸,那张渐渐被兴奋和狰狞撕裂的脸庞,杀戮对他而言渐渐变成了享受,为此他不再恐惧。
有人说他是来自胤国的雄鹰,可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雄鹰,而是一条冲破枷锁的狂龙。
楚瞬召此时已经伤痕累累,黑袍人的利爪在他身上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其中还有一只断爪插在腹部的白甲上,或许是体内日出之血的作用,楚瞬召的伤口反复愈合又被撕裂,最后他对疼痛已经感到麻木了,可他身后的女孩还是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最后用极大的力气挥出三丈长的明亮剑弧,将面前的敌人破甲斩杀,最后仿佛力竭般单膝下跪。
楚瞬召趁着喘息的间隙,看见了那些黑袍之下的面孔,那些面孔就像是将巨龙的脸拓印到人脸上般,一张张狰狞且扭曲的脸暴露在自己面前,脸上鳞片慢慢落下,仿佛有蠕虫从眼窝中钻出,这一幕让他的尾如同翻江倒海般恶心。
楚瞬召将太阿剑插进离他最近的黑袍人身上,剑锋插入他身躯时,他口中冒出漆黑的浓烟,全身抽搐不断。
想必这也是来自庆国的某种秘术,楚瞬召曾经在燕战场上看见过类似的东西,天下诸王对战争总是抱有极大的热情,将他们的一切想象付诸于战争中,一个又一个可怕超乎常人想象的战争产物出现在战场上,给人间带来祸乱和恐惧。
胤国骑兵们顺着有利的风向疯狂冲锋,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朝着楚瞬召的方向冲去,身下战马抬头嘶鸣,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枪兵们开始警觉了起来,方才楚瞬召那一剑彻底激发了胤国骑兵的战心。
面对这支号称天下最强骑兵的军队,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枪兵们形成漩涡般的长矛军阵,铁矛森森指向高速逼近的胤军箭头阵,如同血盘大口般想要把他们全部吞噬。
“冲过去撞死这些王八蛋!我们胤国的骑兵是最强的,天下没有我们征服不了的土地!”
在妃子关这块不大不小的雪地上,胤国骑兵无法展开大范围的冲锋,即便在如此狭小的地形中,这支军队依旧是显得游刃有余,蒙羽率领的直冲军迎头撞向枪兵大阵,与那几乎同时举矛的流云枪兵撞上一块了!
而胤军主将蒙羽就在战线前段,一人一马一铁枪,身先士卒,举矛怒吼。
胤军的推进速度越来越快,马蹄扬起滚滚雪尘踩在敌军的身上,一阵阵铁枪扎刺铁甲的声音,那些速度没有胤军那么快的步战枪兵们很难跟上这样的节奏,于是箭头阵的阵型愈发松散。
就在他们奔驰不到两里的距离,整个队形已经陷入乱战之中,这根箭被自身所带来的势能完全冲散了。
在楚瞬召的预想中,这根箭被击碎了也无所谓,只要骑兵们将最危险的巨龙吸引开来,当整个战场陷入乱战的泥沼中时,自己将会化作最锋利那根针,狠狠扎向澹台凝华的心脏,一击致命!
可现在澹台凝华在自己那一剑后完全消失了,不知坠落在战场何处,希望自己那一剑可以重创到他,龙无獒的飞龙已经被胤国骑兵完全吸引了,他们呼啸着追赶行踪迅速的铁骑兵们,这个箭头成功的吸引了巨龙的注意力,整个枪兵军阵在骑兵的高速突进中回撤,这和花幽月跟自己讲的一模一样。
前方迅猛突击的骑兵军队会吸引敌军大部分的注意力,这支忽如其来的龙骑军团每个人都是顶尖的战力,如此强大的龙骑兵必然会撤去对付冲势最猛的前方骑兵。
为了这场战场的胜利,自己把他们全部变成了过河卒子,最后便是由自己这个“王”可以亲手杀死对面的“王”
楚瞬召虽浑身是伤,但心里振奋不已,那个看似冷漠实则温柔的女人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教给了自己,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撒进他的心里,那些如同黄金般珍贵的知识种子,终有一天种子会生根发芽,长成胤国的栋梁大树。
“还能撑下去吗?”
他回头看了澹台宁静一样,或许这句话是对他自己说的,女孩抹去脸上的血和泪,艰难地点了点头,楚瞬召眯眼笑笑:“真乖,不愧是小召哥哥最喜欢的公主。”
他猛然拔出地上的太阿剑,赤色重剑指向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咆哮道:“我带你冲出去,我带你去见你母亲,我带你回家!”
作为箭头的胤国铁骑已经将速度提到极限,而他们身后追赶的飞龙吞吐出炽热的龙焰,战马群分散疾走开来,这支利箭的箭头已经碎裂,中军部队开始变得薄弱,左右两翼的铁骑如同张开的鹰翼般,引开了最为强悍的战力。
而作为箭杆的陆战枪兵开始和敌军展开无比激烈的交战,人数占优的敌军开始从四面八方冲杀而上,这支军队必须坚持到澹台凝华死去为止,这是楚瞬召为他们下达的死命令,两军步兵咆哮交战,在溅起的雪尘中挥舞手中的长矛。
楚瞬召目测了他和后方军队的距离后,确定在他面前有将近两万大军阻拦他的前进,而胤国铁骑正在朝他这个方向杀来,他需要带着澹台宁静安全抵达军队后方,他握紧手中的太阿剑,心脏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胸膛般。
他背着身后少女,拔剑而起。
龙雀!冲锋!
第三百五十九章 妃子关之战(四)
战事惨烈,无以复加。
蒙羽带着骑兵吸引了大部分的飞龙骑兵,与此同时,策马冲锋的她他怒喝一声,竟然欺身后撤,竟那么对着某条逼近而来的飞龙笔直地投出手中的铁枪!
铁枪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射向龙头上的骑兵,铁枪贯穿了龙骑兵的身躯,继而更是再度刺入后一位龙骑兵骑兵的胸口!
被铁枪贯穿身躯的龙骑兵从天上摔下来,而在那条被巨龙追赶的战线之后,就有一千多骑兵死在龙焰下,被那道足以融化岩石的毁灭之光横扫一遍后,骑兵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而现在,蒙羽带着复仇的怒意,踏着血与雪一路前进,一如既往的强大威严。
此时此刻他失去了手中的武器,却杀掉了两名龙骑兵,失去主人的飞龙对天哀鸣一声,随后朝着南边的天空飞去,再无返回战场的念头。
蒙羽捂着胸膛大口喘息,楚瞬召给他们选择了一条大多数人都会死去的路,但他们绝不后悔去走这条路。
天上的龙焰似乎不曾停止吞吐,整个战场充满龙焰带来的浓烟,沾上龙焰的战马在雪地中疯狂奔跑,继而死去。
蒙羽望向尾随而至的四条飞龙,狂暴的火光将他们的队列点燃,极长的火线贯穿了整支队伍,身上的鲜血在炽热中缓缓蒸发干涸,男人无声大笑,望向扑杀而来的飞龙。
龙焰落下,铺天盖地。
蒙羽舍弃了身下的战马,滚落在雪地里,看着自己带来的士兵一个接一个被龙焰点燃。
他们在龙焰中哀嚎,对着天空张开了手掌,眼睁睁看着铁手融化,苦不堪言。
坐山观虎斗的龙无獒看着这副场景,嘴角泛起阴冷的笑。
他最喜欢看着敌人死在龙焰之下,这让他自心底产生出一种宿命感,大难不死的澹台凝华抹去脸上的血水,那顶头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手握铁枪直掠到龙无獒座下巨龙跟前,对那隔岸观火的魁梧男人愤怒道:“龙无獒,你到底在干什么,给朕扫掉这支烦人的骑兵,将楚瞬召找出来杀了他!”
龙无獒睁开那双带着些许赤金的眼眸,对澹台凝华反问道:“我现在就在横扫胤国铁骑,你没听见他们的哀嚎吗?至于楚瞬召迟早也会葬身龙腹,你说得对,他实在是太危险了,哪怕把你们蜀越都烧了也决不能让他这样的人活下去。”
澹台凝华怒极反笑,用铁枪指着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御龙者军队大都统:“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在等什么?这是赵皇后给你的任务!只要你将胤国铁骑给朕解决了,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龙无獒眯眼笑笑:“我要的东西翻遍你们整个蜀越也找不出来,当然我会遵守自己的诺言替你们除掉胤国铁骑,只是你们的士兵如此不成器,还害我们损失掉两位尊贵的龙骑兵,那两条损失掉的飞龙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下子赵曦肯定会找我秋后算账的,至于赵皇后毕竟姓赵,只要这次的事情成了,她便不会被皇帝陛下问责。你也看见楚瞬召的真正实力了,有些人不是用嘴皮子可以杀的,要不然你再去试一试?”
澹台凝华嘴角渗出鲜血,气急败坏地看着他激愤道:“他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怪物,你再不出手的话,你和我的兵都白死了,朕不在乎这场战争会死去多少人,决不能让澹台宁素夺回黎京城,为此朕宁可让整片妃子关做他们两个人的棺材,这样的棺材够大了吧!”
龙无獒抚摸龙角上的鳞片平静道:“澹台凝华,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给我记住,龙骑兵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厉害,我们庆国只有三千条飞龙,真正可以用来战斗的不过两千条,方才那死去的两位骑兵已经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而我龙无獒只是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确保你活着,其他的事情我懒得也不想插手,你不要奢望他们会为你赴死,你也没这个资格。”
澹台凝华听后用手中的枪指向那片战场咆哮道:“那楚瞬召就让朕来杀,可这片战场上可以供你杀的人多得是,还有胤国的军神蒙羽,你的两位龙骑兵就是他杀的,他的脑袋可不比楚瞬召要轻,杀他你总可以去做了吧!”
龙无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容玩味。
澹台凝华深吸一口气,将枪狠狠插在龙无獒的身边,与此同时他手下的士兵也围了过来,在澹台凝华的立足之地扬起了黑旗,澹台凝华望着那杆在雪尘中飞舞的旗帜哈哈大笑道:“楚瞬召还以为他很聪明,朕早就看出了他那所谓的箭阵,既然他想来杀朕,那么朕就在这里等着他来杀。”
龙无獒翻了个白眼,眼神骤然平静了下来道:“不得不说,赵皇后和你这样的人结盟还真是臭味相投,我不要你指挥我杀人,你也指挥不了我,但你说得对,我是庆国的御龙殿将军,御龙者军队大都统,而蒙羽是胤国的军神,两军对战岂能不见两将,或许我该去会会这样的男人。我身下这条龙会保护你,至于你最后能不能活下来,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澹台凝华缓缓点头,龙无獒将战钺搁在自己肩膀上,大步从龙头上走下,轻声道:“现在想想,
杀了楚瞬召的后果是极为可怕的,你知道他父亲是谁,楚骁华的怒火是谁也不敢领教,即便是我,你不怕死,我很佩服。”
提到楚骁华,澹台凝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龙无獒取下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大口,随后丢下酒壶看了一眼那柄早已有了裂口的战钺,仰天大笑道:“我以我血荐苍天,旌旗十万斩修罗!”
澹台凝华缓缓呼出一口气,那对天生阴冷的眼眸,愣愣地看着身下这片战场。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既然你楚瞬召想征服燕和蜀越,那么就先踏过自己的尸体。
澹台凝华转头对那几名千夫长下令道:“让大部队撤出这片战场,准备惊山之阵。”
虽然不理解为何现在让大部队撤出这片战场,听闻惊山之阵的几名千夫长满目悚然,天下王朝兵种战法各领风骚,北域有胤国铁骑的雷池方阵和西临的红甲玄鱼阵名动天下,而蜀越的惊山之阵则是效仿东隋的麒麟之阵,这支堪称全天下最强的防御步兵将攻防战法演绎到极致,在巨龙尚未崛起的时代,整个阵法成形之时,东隋的士兵将会变成这座钢铁山峰的一部分,没有任何人可以突破他们的麒麟阵,堪称不动如山。
当年澹台凝华率领的军队在面对后楚铁骑的持续冲锋下,他发现蜀越兵马很难在战场上拉近与后楚铁骑的距离,往往第一波冲锋后蜀越的枪兵都会损失惨重,为此他决心制造出可以抵御后楚铁骑冲锋的步甲兵,在这种战争思想的驱使下,惊山之阵便横空出世了。
澹台凝华希望惊山之阵可以让他们主导蜀越的战场,蜀越盘地地貌多少遏制了骑兵的发展,唯有丹阳骑兵一支独大。既然如此澹台凝华便就放弃在骑术上的突破,以防待攻,负责这支军队的阵型舍弃战马和铠甲,将目标放在盾和枪之上。
为此澹台凝华为他们打造了将近三十斤重的长枪和两人高的巨盾,枪的两头都有尖刺,如此一来对抗后楚铁骑的时候,他们便可将枪锋刺入泥土中,形成稳固的军阵,这样的阵型甚至可以抵达弓兵的箭雨齐射。
如此可怕的盾形队列在面对后楚铁骑的冲锋时,第一排的士兵持两人高的巨盾,盾牌之间相互勾连,形成如同城墙般的钢铁壁垒,澹台凝华希望当惊山之阵前进的时候,即便是再强悍的骑兵也无法冲破他们的盾列。
随着这座钢铁堡垒移动时,陆地上没有一支军队可以阻挡。他的铁腕和军事上的天赋英才使得这支军队最终降临在丹阳城外的荒漠上,降临之时便是巅峰!
当这支盾兵军队和丹阳铁骑联手降临时,惊骇了整个后楚,当后楚的军队出现在荒漠上时,发现这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钢铁山峰,这座惊山之阵是整个后楚铁骑的噩梦之一,为了突破这样的盾形,他们不得不以无数死伤为代价试图撕裂惊山之阵的队列,钢铁撞钢铁,红血滚红血,如此无畏的冲锋深深震撼了惊山枪兵们。
他们的巨盾和枪锋上挂满了尸体,他们抵达了后楚铁骑一次又一次的冲锋,直到有一骑铁骑撕开了他们的队列,随即被藏在盾山之下的丹阳骑兵接连冲出洞穿了他们的心脏,随后丹阳骑兵便和后楚铁骑展开了可怕的屠杀,这时惊山之阵的以半月形将整个战场包围了起来,任由丹阳骑兵屠戮敌军,血流成河之状。
后楚那两万精锐铁骑在那场战争中全部阵亡,澹台凝华从来不喜欢降俘,随即便用枪杆将他们的尸体立在荒漠上,任凭秃鹫啃食。
在那场战争之后蜀越很多年都没有了战事,而这支横空出世的惊山之阵便消失了,但澹台凝华依旧将那些沾满后楚人鲜血的巨盾藏匿在黎京城中,默默地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楚瞬召,澹台宁素,蒙羽,郭长风,准备好和你们的军队一起葬身在妃子关,你们已经踏了进来,那就别想着再出去,这就是朕为你们这些英雄准备的……王怒之圈!”
澹台凝华握紧拳头,他的目光穿透了深远的战场,仿佛看见了未来,楚瞬召和无数胤国铁骑的尸体被插在腐朽的木杆上,双目空洞地看着苍白的天空。
胤国骑兵们驱动身下战马,挥舞手中的刀剑和长矛,试图将那些可恶的敌人都杀死,他们有着全北域最精良的装备,这些步战的枪兵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枪毙命的蝼蚁。
他们胯下的战马可以踩死他们,即便他们不慎落马也可以压死他们,但是这些流云枪兵们在雪地里高速移动,在他们逼近自己的瞬间如同鬼魅般移动,迅速将手中的铁矛刺入马腹中,攻击凶狠如豺狼。
这些来自胤国的最强骑兵一开始的勇气渐渐变成了恐惧,他们从马上跌落滚到雪地里,被一拥而上的枪兵往铠甲的薄弱处反复刺入,大胤铁骑甲天下的骄傲被瞬间颠倒,这些曾经是战争猎人的骑兵,现在居然变成了猎物!
澹台凝华的箭雨一刻也不曾停息,从军阵两翼反复投射而来,羽箭如大雪阻挡了骑兵们的前进,有些不慎射死了他们的敌人,但更多的敌人踩着他们的尸体杀了过来。
这些满弦射出的羽箭密集有力落在士兵的铁铠上,虽然没有将其洞穿,但箭头上携带的巨大动能也让士兵们苦不堪言,只
能硬着头皮冲上去,将更多的敌人踏成马下血泥!
所谓的战争,就是踏着同伴的尸体杀死自己的敌人,在最后一个敌人尚未死去时,决不能松开手中的战刀!
澹台凝华军队的数量是他们的两倍之多,一千八百命弓箭手在两翼同时离弦射箭,他们的箭是射向天空而非骑兵,也只有这样落下的箭才能发挥最大的杀伤力,羽箭带着翩然的轨迹射向天空,随即箭头重心朝下向着战场中央坠落
箭雨覆盖了范围之广,密度之大拖死了整片骑兵团的前进,又是一片悲呼声,这片原本算不上厚实的雪地已经被染成了血地,战况极为凄凉悚然。
加之云端巨龙时不时落下的龙焰,使得胤国骑兵不得不从两翼分散而走,这些凶猛的巨龙比箭雨更加危险,很多的骑兵都是死在龙焰之下,而非箭雨。
更多的人在龙焰的攻击下落马,蒙羽在雪地依着枪杆里大口喘息着,他在寻找楚瞬召和澹台宁静的踪迹,但厚重的黑烟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不断咳嗽。
如楚瞬召所言般,这片战场已经陷入了混战之中,所有的战法此时完全失效。
他们只能靠着本能来对敌人发起进攻,雪地上随处可见的尸体,燃烧的马匹长撕不止,狠狠地撞在士兵的身上,澹台凝华两翼的弓箭手们对着混乱的战场反复抛射箭雨。
蒙羽眼睁睁地看着澹台凝华的士兵疯狂地扑向冲锋中的风鹰铁骑,试图将那些骑兵们从马上拉下来,并尽全力般。
骑兵落马之余和他们扭打在一起,手中的战刀狠狠砍向他们的肩膀,随即被五六个敌人用枪捅在他的脸上,骑兵这才无力地倒在雪地上,随后被更多的敌人冲上来往他身上反复捅去。
蒙羽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枪,枪锋上满是血霜,他们到底还要撑多久,这样的战术是用性命豁出来的战法,澹台凝华并没有死在楚瞬召那一剑下,现在他就站在远处的山坡上,身后扬起巨大的血蟒旗,现在他们的人数占据了上风,楚瞬召却无法对上澹台凝华将其斩杀,人数的压制加上巨龙的绝对战力,很快他们便会被巨龙围攻在战场中央,云上落下的龙焰会在一瞬间摧毁这支看似坚不可摧的骑兵。
这场战争之后风鹰铁骑到底还有人能活下去?自己是他们的将军啊,怎么可以看着他们就此覆灭?
蒙羽猛然抬起头,巨大的愤怒瞬间从胸膛炸裂,他望着天上那肆意吞吐龙焰的飞龙,龙头上的骑兵张狂大笑,指挥着巨龙向雪地的骑兵进攻,几道龙焰横扫而过,自己的士兵在龙焰之中瞬间灰飞烟灭。
那些在火焰中哀嚎的士兵们,他看着士兵的头盔落到地上,露出那张年轻苍白的脸,眼中再也没有任何生机,仅仅只是一次呼吸的时间,如潮般前进的骑兵们接连倒下,眼下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拯救这支骑兵,但这是一种疯狂,即便如此蒙羽还想去试一试。
龙骑兵在云端放声大笑,随后他们看见了孤零零站在尸体堆中的蒙羽,他站在燃烧的雪地中,对着云上的龙骑兵竖起了中指!
这一幕让那名龙骑兵感到无比震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士兵居然敢对自己竖起中指!
他驱使身下的巨龙骤然冲锋,低飞扑向蒙羽所在的位置,巨龙的咆哮震耳欲聋。
“你想死我满足你,竖中指这种唬人的招数根本没什么用,什么狗屁大胤铁骑甲天下!整个天下迟早都是我们庆国的!”
骑兵眼中闪动着刀剑般的光芒,他渴望目睹男人被龙焰波及时发出的哀嚎。
龙骑兵声音狰狞道:“龙焰!”(此处为御龙古语)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蒙羽举起手中的铁矛投向空中袭来的飞龙!
长矛狠狠扎入龙眼中,巨龙发出一声悲鸣,鲜血从伤口里喷洒在雪地上,巨大的身躯坠在雪地,这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冲上去!杀了那条畜生!”
蒙羽指挥那些呆滞的骑兵冲锋,单手拖刀而上,巨龙在他瞳孔中痛苦长啸。
龙骑兵用力去拔龙眼中插着的长矛,巨龙奋力地摆动着长尾,在雪地里疯狂地嘶吼,想要从这片战场撤离,口中吐出极长的龙焰,想要将那些围杀上来的骑兵杀死!
骑兵们纷纷投矛,每一下都铆足了力气,长矛齐齐插在巨龙腹部,让这条畜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楚,此时不知有多少根枪没入了它的身体里,滚烫的龙血洒在雪地上,形成一片鲜红的雾色,
骑兵们凶狠地咆哮着,长枪一起再落,甚至有胆子大的骑兵抽出战刀插入龙腹中骑着战马疯狂冲锋,被骑兵撕裂的部分滑出大泼大泼的龙血,各种难以分辨的内脏落在雪地里。
巨龙在哀嚎中慢慢死去,就像一头被无数牛虻钉死的青牛,巨大的龙头重重倒在雪地里,眼中的金光渐渐散去,泛起死亡的惨白。
蒙羽助跑起跳,来到那名龙骑兵面前,对方满目悚然看着这个浑身浴血的铁甲男人,口中喊着饶命的话,随即被蒙羽砍下了脑袋。
第三百六十章 妃子关之战(五)
龙骑和铁骑一样,大部分骑兵只要在乱战中离开了他们的坐骑,那一瞬间基本都会沦为对方的刀下滚肉。
蒙羽站在龙头上,那颗大好脑袋被他高高举起,鲜血顺着断裂的颈脖在雪雾中泼洒出腥浓的色彩,像书法名家挥毫落笔落下的笔墨般。
屠龙是多少英雄将士梦寐以求的事情,但达成这个成就的蒙羽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悲愤!
龙无獒大步行走在战场上,呈万人敌之势,面对汹涌而来的士兵反手一斩,顿时一分两半!
手中的看似无刃的战钺将他们的身躯接连斩开,周身荡漾而开的龙威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任凭天上羽箭如雪落也无法伤害到他分毫,直到他亲眼目睹那条巨龙从云端坠落,继而被冲杀而上的骑兵杀死。
这个男人眼中第一次生出愤怒这种情绪,原本淡黑的眼眸转为赤金色,那是他体内龙血炽热沸腾的迹象!
蒙羽忽然后背悚然,放下头颅转头望去。
有一人骤然冲到自己面前,身穿龙铠,手持战钺。
蒙羽一刀挥斩而去,他没有注意到这个忽然出现的对手,只是下意识地挥刀御敌,但手持战钺的男人狂啸跃起,对着蒙羽狠狠劈下。
火花四溅!
武器相碰的瞬间,蒙羽只觉得是一柄战锤击中了他手中的刀,他握紧刀柄卸力而上,刀锋擦着战钺砍向龙无獒的铠甲。
龙无獒并未躲开,任凭蒙羽的战刀砍中他的龙鳞铠甲,他松开战钺转身一拳砸在蒙羽的胸膛上,将对方从龙尸击落,畅快大笑。
蒙羽狠狠摔到雪地上,龙无獒低头看着蒙羽,好似看着一个落入陷阱的猎物般。
他在风雪之中高高举起手中的战钺,身上的龙鳞铠甲中间是一条咬着自己尾部的巨龙图案,铠甲肩甲是用黄金锻造而成的龙头,仿佛天神降临人间!
“你是谁?”
蒙羽咳出一口鲜血,拾起两把战刀对着龙无獒,战刀才是他最为熟悉的武器,花明阁的开山霸刀名震北域诸国,作为闭门弟子的他自然也拾得一鳞半爪。
“御龙者军队大都统龙无獒,我之所以来这里,只是为了目睹胤国铁骑的覆灭!”
龙无獒大笑道:“你和你的士兵都会死在这里,包括那个大胤三皇子楚瞬召,他已经被赵氏皇族列为天下最危险的人物之一,他必须要死!”
蒙羽冷冷地看着这个男人,握紧战刀的刀柄,他看着龙无獒的眼睛,再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龙无獒知道对方是大胤的军神蒙羽,这位北域名将听说一生未尝败绩,就在刚才他便是指挥士兵杀了一条巨龙,这下子自己可难回去和皇室交代了。
但现在他好像看不懂蒙羽的目光,男人忽然双手拖刀杀了过来,对着自己全力挥斩,并咆哮道:“像你这样的货色,还没有资格面对我们的皇子!”
“杀了我的士兵?”
“杀了我所保护的皇子?”
“杀了我?”
“绝不可能!”
蒙羽咆哮如雷砍中龙无獒的战钺,龙无獒接连格挡,但蒙羽的刀劲一下比一下重,战刀被自己的武器崩出了裂口也毫不在乎。
这让龙无獒感觉到兴奋了,很久没有遇到那么强的对手了,他咬紧牙关望着那不断往自己身上施加压力的男人,张狂大笑。
“很好,你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不愧是大胤的军神,也是战场上的野兽,我会带着你的头回去庆国,亲手给我们的皇帝陛下看看。”
蒙羽转身挥斩,凛冽的刀罡一下接一下打在龙无獒铠甲上,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但龙无獒的步伐不紧不慢,像是诱惑猎物进入陷阱的猎人般。
他既可以像狂龙般咆哮屠杀,也可以沉静如水地等待有利时机的出现,蒙羽挥动战刀反复砍向龙无獒,这是他的战场,他要做那一夫当关的勇士!
但龙无獒那看似魁梧的身躯行动起来却无比灵活,开山霸刀大开大合,威力极猛,但速度却跟不上龙无獒的节奏,龙无獒始半旋着身体,将手中的武器投射了出去。
蒙羽看见他的武器迅速地逼近自己,呼啸着击中自己手中的战刀,狠狠地压在自己的胸口上,被战钺击中的地方像是被攻城锤击中般,让他苦不堪言。
击中蒙羽的战钺反弹了一下划出一道极长的弧线,继而回到龙无獒的手中,这一过程,龙无獒看着喘息不止的蒙羽,一字一顿道:“你已经失去战意了是不是?你们赢不了这场战争,这里将会是你的死地,放弃挣扎吧。”
蒙羽不再说话,握紧战刀继续扑打上去,如同那沉默的猛虎般忽然跃起,手中的战刀挥出凄厉的弧线,蒙羽咆哮了起来砍香龙无獒的脑袋,骁厉的刀光照在龙无獒的脸上,可龙无獒却压身后移,忽然张大嘴巴咬住了蒙羽手中的战刀,或许是体内有龙血的缘故,那柄战刀居然在他的咬合下轻而易举地被粉碎了!
这下子震惊到了蒙羽,他左手还有一把战刀,又是挥斩出极长的刀弧,可他的进攻在龙无獒眼中仿佛孩子的扑打般可笑。
龙无獒松开了战钺,一拳轰出都在蒙羽破碎的铠甲上,将蒙羽重重地击落在雪地上!
“这就是我体内的力量,也是你们这些名将所没有的东西,拥有这样
的力量可以在战场上碾压一切的敌人,你的奋勇对我而言如同丑角的冲锋般可笑!”
龙无獒从龙尸上一跃而起,重重踩在蒙羽的身上,蒙羽的随着他每次的踩踏,口中都会吐出一片鲜血。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仿佛也失去了说话的力量,当他还没成为名将时,总是会做一些很可怕的们,梦见自己的朋友在战场上一个又一个地死去,可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在雪地里剧烈地喘息着,好像自己也变成战场上的尸体般,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再也无法抬起。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了下去,感觉自己的随着龙无獒的踩踏生命之息正在消失。
他不甘心死在敌人的脚下,胤国的一代名将居然被人当成蚂蚁般踩死,这不是他该有的结局。
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了士兵们在哀嚎中接连落马,他默默地看着天空飘来的雪花,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躺在这样的一个雪地里,他的爹妈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死在了自家老爷的马厩里,而他选择逃出那个地狱般的家,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了雪地里,像现在这样躺着。
他想或许就那么死了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也不用受苦受累,直到他看见那个披甲骑马的陌生男人,腰间的重刀仿佛比他还高,男人的眼神凛冽如刀光。
他对自己伸出了手,将自己带了回家,后来他知道这个男人叫花明阁,家里还有两个女儿,他让自己喊他叫老师。
花明阁老师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拯救自己?
自己是不是该死了?
就在这时,蒙羽注意到了那挥剑冲锋砍杀而来的年轻皇子,他竭力对年轻皇子伸出了手,只是想让他不要为了自己靠近这个怪物。
可龙无獒也看到了,略微满足的笑容从他脸上骤现,他松开了奄奄一息的蒙羽。
“楚瞬召!”
龙无獒一脚踢飞了蒙羽的,对着不远处的白甲少年放声咆哮,楚瞬召充满警觉地看着龙无獒,背紧身后的澹台宁静缓缓后退,这个男人身上释放出来的龙威逼着自己后撤,连同身边的士兵也一样。
“不愧是楚骁华的儿子,能战到这个份上的男孩可不多见,你也很希望杀死我吧?”
龙无獒嘶哑咆哮道,眼中跃动着战意的火焰。
“你的龙呢?”
楚瞬召猛然望向天空,却发现飞龙都被骑兵军队吸引到战场的东面,龙无獒孤身一人步入战场,却没有带他的龙来。
“谁告诉你我一定要骑在龙头上才能杀人,愚蠢的孩子。”
龙无獒放声大笑,缓缓举起手中的战钺,发出巨龙咆哮般的低吼,他大步突击四处砍杀,这样的咆哮让楚瞬召浑身颤抖。
澹台宁静抱紧楚瞬召脖子默默留下了泪水,那些围到楚瞬召身边保护澹台宁静的枪兵们冲了上去,口中发起极为凄厉的吼声,眼睛像是被鲜血染红般。
龙无獒手中的武器呈现出像是融化般的裂纹,如雷霆般冲到枪兵们的面前,面对这数百号冲杀而来的枪兵,谁也没有想到御龙者军队的大都统会采取这样危险的方式进行进攻。
最前面的枪兵刚刚举起铁矛刺向龙无獒的心脏。但龙无獒迎着枪锋来到他面前,用身上的龙鳞铠甲直抗他的枪锋,龙无獒反手一挥砍断了他的脖子,迎着喷溅的血花像是旋风般旋转了起来。
他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对枪兵们发动了进攻,腥浓的血花绽放在雪地之中,淋在龙无獒的身上,男人在这场血雨之中畅快狂笑,如那阎王在人间的投影般。
楚瞬召顿时惊呆了,这样狂暴进攻的方式仿佛让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何曾他也是这样陷入癫狂大开杀戒,可是现在他不能和龙无獒硬碰硬,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女孩。
“愚蠢!”
他听见了龙无獒的低喝,男人轻轻一挥手,那柄战钺带着明丽的火焰平滑地挥射了出去,在一瞬间之内,男人顿时砍下了所有枪兵的人头。
有些尸体还在无力地奔跑,但他们手中的枪已经无法再举起来了,雪地上人头滚滚贱如泥,龙无獒满意地看着他制造出来的刑场,脸上带着狂徒般的傲然。
他才是这片战场的主宰。
但下一刻,某道从天空掠起的黑影顿时惊到了他,从那一堆的尸山里,忽然杀出来了一个人,那人挥舞着手中的铁矛踩着尸体跃入空中,凭借全力将手中的枪刺向龙无獒的脑袋。
龙无獒此时手中并未武器,他看出了龙无獒的傲慢自大,现在让他等到他武器脱手而出那一刻,他要这个男人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郭将军!”
楚瞬召认出了那个男人,谁也没有料到这位将军藏在人海之中,在龙无獒选择攻击楚瞬召和澹台宁静的时候,他义无反顾的冲了过来,手中的铁枪化作电光般的攻击。
龙无獒本能地弯下身子,楚瞬召看见他的脖子忽然亮了起来,男人怒喝咆哮,胸膛里压抑已久的火焰直冲而出!
“龙息!”
楚瞬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笔直如剑的火焰如蔷薇般绽放在自己面前,男人如同天上的巨龙般吞吐烈焰般,但郭长风的铁枪最终没能得手,滚滚如雷般的龙息烧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郭长风带着明丽的
轨迹重重地坠到楚瞬召面前,龙息将他半边身子都变成焦炭,甚至连鲜血也看不见渗出。
龙无獒虽然不是赵氏皇族的直系成员,但他的母亲却是上代庆皇的堂姐姐,和赵皇后赵曦一样在庆国享有公主尊号的女人,他也具备赵氏皇族释放龙息和龙化的能力。
此时他的眼睛像是烧红的铁般流动着赤金的光,他那双粗糙的大手甚至长出了类似巨龙的利爪,楚瞬召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肌肉在龙鳞铠甲下如同波涛般起伏不止,磅礴的龙威在龙无獒身边自然而然张开,他甚至可以如同飞龙般动用自然之息,用自己的意识来控制这一方天地的气机。
男人望向楚瞬召嗤笑道:“楚瞬召,看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了,你处处逆天而行,今日我龙无獒当教你死在龙焰之下。”
“郭将军……”
楚瞬召松开太阿剑轻轻抚摸男人的脸,澹台宁静流着眼泪看着他,男人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三皇子大人,我现在要死了……你要带公主殿下和女帝陛下回家……还有我手下的士兵们。”
楚瞬召将手放在他心口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是蜀越人,我不希望我的民族继续进行战争了,为了一些本不该斗争的事情引发了那么多战争……我很难过,我知道女帝心里也很痛苦……我是个无用的将军,但我还是想带着她回去黎京城……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希望三皇子大人你能替我去做,我不像三皇子大人那么有本事……我做了我该做的了。”
“郭叔叔……”
澹台宁静哽咽着,郭长风抬起手往她脸上一擦,泪水都被他的手抹去了。
“公主殿下……我郭长风这辈子不负蜀越,我做错了事情,现在弥补了回来……真希望可以活着回去黎京城啊,我还记得自己被女帝陛下册封为将军的时候,我握着铁枪跪着她面前,穿朝服的百官们都在看着我,我这一生都忘不了那个时候……好想回家啊。”
他临死前默默地对楚瞬召说了这样一句话,“我郭长风这辈子所求甚多,最后只希望,能做一个让自己问心无愧的士兵。三皇子大人,请你把女帝陛下和公主殿下带回家,你要相信自己,黎京城就在前面了!”
他大笑着面朝黎京城,用最后的力气将手放在胸口上,然后死了。
澹台宁静哭声渐起,楚瞬召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裂开了,强烈的酸楚在他鼻腔里流动。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无论他获得了多么强大的力量,他总是看着那些远比自己弱小的人一个接一个出来保护自己,然后死去。花幽月说得没有错,只有最强大的人才能握住天命,那些太过弱小人只能沦为天命下的尘埃,既保护不了自己,也守护不了别人。
龙无獒望着那个唯有驻剑方能站稳的悲伤身影,嘲讽道:“这家伙死在我的龙息下也算三生有幸了,倒是你楚瞬召,堂堂大胤三皇子要是死在蜀越的话,连我也觉得有些可惜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手中的神兵是从何而来,可你太弱小了掌握不了神兵的力量,看着熟悉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滋味如何,是不是觉得万剑穿心?”
楚瞬召一言不发,凄凉不堪,愈发握紧太阿剑的剑柄。
男人慢慢从尸体堆里捡起沾满鲜血的战钺嘲笑道:“要是你舍弃那个无用的公主,兴许还有逃出这片战场的机会,带着半条命回去胤国哭着找楚骁华,倒是不错的选择。”
“不……”
“不?”
“我,大胤三皇子楚瞬召,从今日开始,对庆安王朝宣战!”
楚瞬召带着彻寒的声音起誓,“终有一天,我会屠尽天下所有的龙,带着军队踏进你们的落阳城,将你和你的士兵全部吊死在城墙上,龙无獒……我会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少年不甘的声音回荡在这片战场中,龙无獒在这道声音下竟后退了一步,心中更是一寒。
整个天下从来没有人敢说出向庆安王朝宣战这样没有意义的狠话,从楚瞬召嘴里说出来时却带着十二分的郑重,面前这个少年居然发誓要屠尽天下所有龙,将整个庆安王朝毁灭?
他如何毁灭庆安王朝,这可是天下最强的王朝,而且庆安王朝还有唐国离庭东隋这些强大的诸侯国,你不是在向一个国家宣战,而是向七个国家!即便是是大胤三皇子又如何,你活不过今天的,你和你的军队都会死在妃子关上,即便是楚骁华也无法对巨龙的存在造成任何威胁,跟何况你。
他这样安慰自己,但楚瞬召的话却像钉子般刻进了自己心中,带着一种驱之不散的寒冷。
“既然你那么危险,那么我可得在你实现这个目标之前杀了你。”
龙无獒笑容玩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赤色的经脉在手掌中起伏不定,轻声喃喃道:“人生在世百年何能不低头,我真的很不明白,向比自己强大的人低头,就真的那么难吗?”
说完他抬腿踩在某位骑兵的铁甲上,放声嘲笑道:“狗屁的大胤铁骑甲天下,现在已经被我踩在脚下了。”
楚瞬召将澹台宁静从自己后背上轻轻放下,握紧太阿剑,朝着龙无獒的方向大步走去。
澹台宁静痴痴地看着少年的背影,这一刻,她只听见这样一句话。
“龙无獒!我楚瞬召有一剑师承西临剑神关长夜,唤作一剑红龙,这一剑,请你去死!”
第三百六十一章 妃子关之战(六)
提到关长夜这个名字,龙无獒眼中先是出现费解,随即他看见楚瞬召握着那柄大得惊人的剑平滑地转出一个轨迹,少年的脸上顿时变得无比凝重,龙无獒见识过楚瞬召那惊天巨剑的威力,自然不会觉得楚瞬召在做什么无谓的虚张声势。
剑锋在他手中反复挥出完美的剑圆,剑圈周边赤红灼热,看起来就像是灼日的边缘,明亮肆意的剑气从他的剑圈边缘逃逸出来,少年起剑的动作是那么地缓慢,像是初次练剑的孩童在星空下剑舞般。
这个少年就站在剑圈的中央,流云火焰围绕着他升腾沉浮,澹台宁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看见四周的刀剑和雪泥围着楚瞬召缓缓地旋转起来,被炽热的剑气所点燃,随即融化成雪水或者变成铁水,在楚瞬召身后形成星星点点的光芒,这一刻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关长夜层将一生所学的剑召全部给楚瞬召演示贯通了一遍,所谓以致臻于剑道巅峰便是于练剑之前登高望远识千剑,可楚瞬召哪怕看过更多的剑招,剑术始终无法抵达关长夜那样的心境,现在没有,以后都不会有,否则他一剑挥出便能腰斩龙无獒了。现在龙无獒反倒是闲庭信步,仍有楚瞬召起剑凝气,就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想看看他的一剑红龙,到底有没有龙!
楚瞬召信步踏前,咆哮起来,声如龙吼!太阿剑在他手中变成了燃烧的巨剑,如同巨龙身上拔下来的鳞片般。
当楚瞬剑尖直指龙无獒的时候,一条大得惊人的赤色红龙扑面而来,这一刻,他俨然变成了指挥千军万马前进的君王,他的军队就是手中的剑,要将面前的一切敌人都粉碎掉!
直到这一刻龙无獒终于后退了,他被这条忽如其来的红龙震惊了,这个剑招唤起了那些他不愿回忆的过去。
当年西临剑神纵横天下拔剑而起之时,可谓当世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客,可这招一剑红龙并非是西临剑神自创的剑招,而是庆安龙仙的成名之剑,但这两人最巅峰之时都能凭借一剑碾压天下各派高手,西临剑神熟悉庆安龙仙所有的剑招,将他前妻的剑招毫无保留地教给楚瞬召这个徒弟。
在龙无獒看来,虽然不知道为何楚瞬召会懂庆安龙仙的一剑红龙,但庆安龙仙的御龙之剑也是为数不多可以让自己忌惮的剑招,但楚瞬召不是庆安龙仙,他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挡下这一剑,顺便再杀了楚瞬召,一了百了。
他提起那柄和太阿剑同样巨大的战钺,见着那条怒目张须的红龙,不知为何心里隐约有些怒气,你居然敢用我妻子的剑招来对付我,一剑红龙又如何?
他不再后退而是咆哮出击,将战钺重重往雪地上一挥,前方整片雪地轰然升起,形成铺天盖地般的雪泥潮朝着楚瞬召的放下倾泻而去,如此狂暴地动用气机掀动雪地,顷刻间无数尸块混雪,顿时扑向楚瞬召。
可楚瞬召就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童般,面对让所有人都害怕的狂风暴雨,他依旧一往无前,纵声狂笑。
他大步踏前,身形被红龙包裹在其中,长发更是纷乱飞舞乱,剑刺而出!
龙无獒眼睁睁看着楚瞬召撕裂了那片雪泥潮,这孩子竟然用如此可怕的姿势硬抗自己的气机,仿佛将周身的气机都汇聚在那一剑中,没有任何复杂纷繁的后手,一剑之内就想杀死自己。
他没有给自己留什么后手,剑在人在,剑折人亡,就那么不讲道理地直刺过去。
这样心比天大的念头,让楚瞬召硬抗龙无獒气机带来的创伤,直到那一刻,龙无獒看见了少年撕裂气机后的眼神。
如此不甘,复杂,悲愤,痛苦。
这一剑,仿佛将他心中所有愤怒都展现出来,如此不走寻常路般直直杀向自己,甚至没有留任何后手。
这一剑红龙,果真道尽了疯狂的意味,楚瞬召如同那挣脱铁索的狂龙般,断然决绝。
宛如多年在落阳城城门下那一幕,西临剑神关长夜拼劲全力想用这一剑杀死庆皇,可他失败了,此时历史再度重演,用出这一剑的人是他的弟子!
龙无獒低哼一声,将战钺用力挥向楚瞬召,太阿剑砍中了龙无獒手中的战钺,身后的红龙尾随而至冲击自己全身,他硬生生扛着一剑红龙带来的冲击,脸色风云变化不定,他要待楚瞬召体内的气机完全消耗殆尽后,当场用手中的武器砍下他的脑袋。
让这所谓的大胤三皇子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刹那间,红龙放声咆哮,气机沸腾的规模愈发可怕,楚瞬召以一己之力要和自己决一死战!
楚瞬召断定龙无獒会接下自己这一剑,红龙如同泥石流冲击龙无獒的全身,如此纵横八荒的剑息,即便面前站着一支军队也给横扫开来了。
但龙无獒不动如山,如同那定海之针般。
两把武器相接处绽放出极为耀眼的火花,楚瞬召的肩头被龙无獒的气机所损伤,空气中飘过一大串的飘落血花。
在那道赤红剑气冲击自己全身的时候,龙无獒凭着就是要受伤的危险也要抗下这道剑气,手中的战钺颤鸣不止,这柄曾经撕裂过无数南陆高手的武器在太阿剑的斩击下,竟像被剑锋粘上
般无法抽离。
更让龙无獒感到不安的是比起关长夜的霸道之剑,楚瞬召的一剑红龙带着那一往无前的磅礴剑威,如此简单肆意的一剑,释放出威压瞬间压制住自己,他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等这道剑气穿身而过那一霎,他方有机会反击。
龙无獒放声咆哮,但太阿剑到底是神兵,这柄剑释放出来的神威如同滚雷般炸在自己身上,他最后还是扛不住这道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剑气,他身形踉跄离地而起,不得不借着气机后撤而去,只是希望离开那道可怕剑气的撕裂范围。
就在他不顾手腕扭伤的危险松开武器,当他脱离了剑气红龙的攻击范围时,楚瞬召竟然轻轻拔出了腰间的龙雀剑,龙雀剑以一个看似不可思议的角度瞬间脱手而出,剑锋指向自己!
一剑黑龙!
他再度听见了巨龙咆哮的声音。
龙无獒顿时睁大眼睛,那漆黑剑气说来就来,他在失去武器的情况下被一剑黑龙带来的剑气冲击全身,这一下竟然让他一口气倒滑出去十多丈,身上的龙鳞铠甲被剑气彻底粉碎,连同衣衫也被剑气撕裂,露出他壮实黝黑的胸膛。
如此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动用体内气机,楚瞬召当场血溅,如同龙无獒般倒飞了出去,重重坠落在澹台宁静的面前,女孩尖叫着扑倒楚瞬召身上,悲痛欲绝地喊着他的名字。
但楚瞬召却握紧手中的剑,放声大笑。
师傅,我知道你看不见,但我用你教我的剑招击退了龙王九将,这是你的力量,你的骄傲,你的尊严!
披头散发的龙无獒从尸堆中坐了起来,颤抖地伸手按着地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上一片鲜血,用手掌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他看着楚瞬召依旧躺在地上,狰狞慢慢散去,驱而代之的却是苦涩,轻声道:“关长夜,你还真是死而不僵啊!”
十二把飞剑骤然落下,齐齐插在龙无獒面前!
直到这一刻,在云端上观战已久的关雎终于落下,她便是在等待这一刻,等着龙无獒这个傲慢的混蛋离开座下巨龙这一刻。
那个身影身负剑盒,站在悬停的飞剑上,手中的长剑升起华丽的光芒,少女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蒲牢,我来杀你了!”
龙无獒轻声叹息,关长夜虽然不在这里,可他女儿却握着剑来到自己面前,要是再给他一点时间恢复体内气机,他能轻轻松松收拾掉面前宛如剑仙般的少女。
他咽下口中鲜血,有些遗憾地看着这个女孩,当年他便是斩断了他父亲的腿,轻手将他们两个送出了庆国,丢在后楚的荒漠上,现在被对方追杀到这里,想想也有些憋屈。
他想呼喊龙骑兵们来援助自己,可还来得及吗?
好像来不及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却听见了号角声。
“三皇子殿下,看那边!”
蒙羽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指着南边的方向惊呼了起来。
“让惊山铁旅们将整个战场给朕围起来!”
澹台凝华目睹这片修罗地狱冷酷地下令道:“让士兵一直推进,直到这个战场都人都死光为止!”
龙无獒睁开了眼睛,顺着号角声看了过去,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银色的大潮浩浩荡荡从妃子关的边缘出现,方才和胤国铁骑和步战枪兵乱战的澹台凝华大军忽然从战场撤离。
胤国骑兵们骑着马反复突进,他们杀了第一排的人,后面的人跟着撤离,他们目睹这支人数明显占优的军队迅速奔走撤离,喊杀声淹没了一切,楚瞬召目睹他们的撤离,这一幕让他觉得无比费解。
直到他抬头看见那些重甲枪兵忽然降临到战场上,手中举着两人高的巨盾,他们奋力推动这些重盾前进,手中长达两丈有余的巨大银枪形成密密麻麻的长枪之阵,手中每一杆枪都超过六十斤重,很明显这些枪不是用来挥舞的,而是用来推进的。
长枪齐齐指向前方,每一根枪从盾牌那拳头大的缝隙中伸出,这是层层叠叠形成的钢铁山峦,此时正在朝着他们推进而来!
“澹台凝华你这个混蛋,想把老子也杀了吗?”
龙无獒放声咆哮,可惜他的咆哮淹没在胤国铁骑的马蹄声中,这些铁骑兵们不得不朝着妃子关的中军后撤。
楚瞬召第一次目睹澹台凝华所谓的底牌,惊山之阵开始推进,留下的只有累累尸骨。
“是惊山之阵,他们想围死我们。”蒙羽说道:“三皇子殿下,我们被他们包抄了,士兵们撤不出去了。”
楚瞬召艰难地站起来,眯眼看着远处缓缓推进而来,如同荆棘丛林般的惊山之阵:“我们剩下的兵力可以撕裂他们吗?”
蒙羽摇头道:“骑兵们冲锋的距离被惊山之阵缩短了,现在冲锋恐怕……等同于寻死。”
“我可以御剑带着你们离开这片战场,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了。”
关雎也将目光
转移到楚瞬召身上,脸色惨白道,楚瞬召微笑牵强一边咳嗽道:“不,哪有将自己士兵抛在战场上逃跑的将军,我要你将澹台宁静给我送走,带她去找她的母亲,可以做到吗?”
“可是你……还有他。”
关雎恨恨地看着那个砍断他父亲一腿的男人,此时龙无獒捡起了地上的武器慢慢后撤,现在他体内的气机已经慢慢恢复过来了,要是现在欺身突杀的话,只怕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尤其现在惊山之阵朝着他们推进而来。
“你和你母亲以前一样漂亮,小丫头,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来庆国找我们报仇啊。”
龙无獒只留下这样一句话,身形消失在浩荡的战场中,楚瞬召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机了。
“龙无獒以后会有机会杀的,小公主,现在你跟着关雎姐姐离开这里,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们吧。”楚瞬召握紧手中的太阿剑高喊道:“剩下的骑兵,都跟着我冲锋!”
“现在时间不多,勇敢点,一会我会来找你的。”
楚瞬召伸手摸了摸澹台宁静的头发,楚瞬召俯下身子紧紧抱着她,亲吻她的头发。
与楚瞬召相处的这些日子下来,关雎总是沉默听从他的话,因为他的话很多时候都是对的,她将澹台宁静背到身后,身后的女孩哭红了眼。
楚瞬召撇头望向她笑笑道:“别哭啊,你可以回去见你的母亲了,你再哭的话我也想哭了,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孩子性格,或许这也是我们亲昵的原因之一,我以前什么都怕,希望有人来帮我鼓励我,要是没有那些来帮我的人,或许我早就死了。”
“很多人……其实都可以活下去的。”
楚瞬召喃喃道,目送关雎化作一道白虹直上云端,澹台宁静的哭声慢慢远离了自己。
此时此刻,澹台凝华下令让黎京城的八个城门接连洞开,此时的黎京城就像是开了闸的堤坝般,银色的大潮形成半月状围住整个妃子关,两军混战在一起,澹台凝华只留下三个缺口让战场里的士兵撤离,即便如此他还是号令弓箭手们放箭,铺天盖地的箭雨席卷了整个战场,阵前马匹和人的尸体越来越多,慢慢堆成了一座小山般,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终于所有的惊山铁盾兵都出城作战了,黑旗飞舞,云端上巨龙火光吞吐,一排排连成片的盾牌从三面围住了楚瞬召的残余部队,长矛从盾牌后伸了出来,全军形阵对抗,战场中的士兵们再也无法撤退。
“除非我们可以突破惊山之阵的两翼,否则我们会被他们困死,根本出不去!”
蒙羽捂着胸膛摇头道,楚瞬召深深吸了一口气,撇头望着后方堆成小山状的尸体,现在撤退是肯定没戏的了,他说道:“那我们就不出去,突破他们的左翼,一口气杀出去!”
“殿下要出马冲锋吗?”蒙羽望着那浑身浴血的年轻皇子,对方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对不起了,蒙将军,今天可能要害你们都死在这里了。”
“人生最难死无憾,能为殿下战死,我蒙羽这辈子值了!”
“我宁可将军为自己一直活下去。”
楚瞬召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望着澹台凝华的惊山之阵慢慢靠过来围堵他们的士兵,一点点蚕食所剩无几的战场空间。
“一直活下去的事情留给下辈子吧。”蒙羽安安静静地拾起雪地里的战刀,眼神无悲无喜。
这一次,他即便是死也不愿松手。
凄苦至极。
大悲无言。
……
……
闽塞城城墙上,面容憔悴的少妇望着杯子里的酒液,两位高大魁梧的士兵陪伴在其左右,可他们目光却一直望着远方那杀声遍天的战场。
他们的弟兄在那片战场拼死砍杀,连同那楚三皇子也在战场中。
现在原本最该御驾亲征的澹台宁素,却选择坐在这里喝酒,颇有避之不战的意味,这让他们十分不满。
竹酒入喉微苦,若细细品尝却带有绵甜,在口中回味无穷。
这竹酒的滋味和自己的人生全然相仿,前半生轻松惬意,后半生痛苦至极,可谓先甜后苦。
她还记得女儿寝宫里种下的那颗翠竹,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自己亲手替她种下,每一年女儿生日的时候,她都会让女儿站在竹子下给她刻身高。
女儿五岁的时候,穿着雪貂皮和自己在竹林地里嬉闹的时候,活脱一个雪绒球般。
只是这些年她渐渐长大,而自己越来越忙,再也没有时间陪女儿做那样的事情了。
即便这场战争胜利了,那一棵竹子上的刻痕拥有停滞在第九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让女儿站在竹子下,亲手为她刻痕了。
雪花在她头顶纷飞,如同她的回忆般沉默且轻柔,城下的积雪已经很深了,将那些尸体和焦木纷纷掩盖住,为他们披上洁白的外衣。
大雪压弯了竹子的枝头,让澹台宁素想起很久之前的夜晚,想起自己的童年,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
第三百六十二章 妃子关之战(七)
当自己带着女儿离开黎京城前往胤国的时候,黎京城也在下雪,当时的雪没有现在那么大,记忆再回去早一些,少女时期的她和楚骁华坐在满雪的竹林里。
自己第一次亲吻了他,看着雪花在他的额发间融化,就像她的心一样,那些欢乐的岁月,不料却在今日画上了句号。
她多么希望自己变成一片雪花,远离这个纷乱嘈杂的人间,雪花飘啊飘,带着悠远的孤寂和轻灵。
这份洁白仿佛让人间所有的色彩自惭形秽,洁白的城市,洁白的天空,漆黑的人影,一个完全纯粹的世界,现在被鲜血染红了。
她慢慢从城墙上走下,脚步轻易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从结霜的城墙下走过,望着远方细瘦的黑树干,不知自己是否仍在梦中,雪花飘零落在自己脸庞上,如同爱人的亲吻般轻盈,最后因为自己的体温而融化,变成冰冷的水流入衣襟中。
她闭上眼睛,举头向天,檀口微张感受雪花的滋味,这才是她想要的一切,一个纯洁干净的世界。
当她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跪在雪地里,她隐约能听见妃子关传来的砍杀声和马蹄声,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她多么希望可以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可是她的愿望终究只能是愿望,她甚至连哭诉的对象都找不到,她跪在厚重的雪地里,白雪就像她的心里一样空虚。
女人慢慢拾起一把雪,放在指间挤压轻松地捏成湿湿沉沉的球,雪花纯白无限,像是澹台凝华的脑袋。
她缓缓握紧那颗雪球,直至雪球被自己的力道粉碎,湿哒哒地从自己指尖滑落。
她手中握着细细碎碎的雪粒,可惜她没有如那天上仙人般撒豆成兵的神威,否则她一定对着妃子关的方向不断撒雪,这些细碎的雪粒可以做什么呢?
自己像个可怜的孩子般坐在雪地里,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失去了黎京城,或许……或许她可以……
她素手一推将碎雪堆在一起,将其塑造成一个四方八正的块面,随后她用手指塑造出整整齐齐的城墙,用指甲在雪面上划出整齐有序的砖块,连同城垛也弄出来了,现在该把皇宫和街道弄出来了。
雪花从她头顶落下,皇宫在自己手中缓缓升起,她刚建造好皇宫的内墙,随即把自己和百官们议事的勤政殿也弄出来了,还有皇宫里的武器库,包括自己和女儿的寝宫。
雪花让她的指头麻木,但她浑不在意,黎京城座座建筑在脑海中历历在目,犹如昨日才刚别离。
既然她失去了一座都城,那么就给自己建造一座都城。
很快这座用雪弄出来的黎京城就和自己的膝盖一样高了,她细心建造出记忆中的城镇和街道。
城头上的两个士兵望着自己纷纷摇头,觉得她一定是失心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事已至此,他们除了沉默外什么都做不了。
当她做好黎京城后,耐心地捏了一个小雪人在手心里,将其轻盈地放在“黎京城”里,她觉得一个还不够,便稍微捏了个高大一点的雪人,这样放在一起才显得和谐,然后她觉得还有什么不够,最后又捏了两个稍微小点的雪人,四个小雪人手牵手站在皇宫里。
她看着看着,微笑慢慢爬上自己的脸庞。
她指着大一点的那个雪人叫楚骁华,两个稍微小一点的雪人一个是楚瞬召和澹台宁静,两人像是兄妹般,在她的美好幻想中,他们就像一家四口一样。
她看了好一会,一阵莫名的狂怒从心底蔓延升起。
她抬起脚踩碎了城墙,双脚无法遏抑地剧烈抽动,她疯狂地踩踏着黎京城,将这一切全部毁灭了。
皇宫、雪桥被打得满天飞舞,连同那四个小雪人一同死在自己脚下。
澹台凝华带走了自己的女儿,楚骁华许诺的军队到现在还没来,楚瞬召或许会死在妃子关上,她望着黎京城的废墟冷漠地想着,想着想着眼泪滑过自己的面孔。
她开始怨恨自己的愚蠢,她不仅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还把楚骁华的儿子也害了,现在他带着自己的士兵为王位死战不退,可自己现在却在干什么?借酒浇愁还是等着澹台凝华带着士兵冲进闽塞城杀了自己。
直到她看见那尊从战场上骤然升起的百丈金身,手中的酒杯猛然坠地,满地碎片。
只见一条惊天黑蟒冲天而起,她甚至看见了蟒头站立之人便是澹台凝华,就在那时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那金光大身挥手成剑劈碎了那条黑蟒,只用了一剑!
澹台凝华死了?
下一瞬她便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她依旧能感觉到澹台凝华的气机在战场上飘忽不定。
倘若澹台凝华身死妃子关,体内的王息必定会被人所掠夺,连同蜀越的镇国之气也会有所转移。
自己怔怔地望向妃子关那喊杀渐起的战场,她知道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了,已经开始有巨龙爬升而上而上,尾部掩映在苍茫白云之下,下一刻向着大地吞吐龙焰,粗如合抱之木的龙焰倾泻而出,重重地坠向妃子关之中。
她愣楞地看着这一切,飘零的雪花落在自己肩膀上,仿佛冷遍了她的全身,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慢慢蹲在雪地里,将脸埋在膝盖中,嚎啕大哭道:“把我女儿还给我……呜呜呜,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某种东西轻飘飘搭在自己脑袋上,像是落雪般轻盈,却带着人的体温。
澹台宁素的哭声愕然止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降临像是一团光,银发在风雪中飘落起舞,柔软的手掌轻轻搭在自己脑袋上。
“母皇,母皇,我穿这件裙子的样子可爱吗?宫女姐姐都说我很可爱。”
“母皇,能不能帮我梳一下头发啊?您都好久没有帮我梳头了。”
……
“母皇,黎京城下雪了,我们去竹林里打雪仗好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你都不陪小宁静玩,哼,我讨厌你了。”
……
“女儿开玩笑的,我这辈子都不会讨厌母皇的,母皇对我最好了。”
“母皇!母皇!我帮你梳头吧。”
……
“母皇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想母皇好好保重身体,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
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在澹台宁素的脑中闪过,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
她一度觉得自己的女儿会死在澹台凝华的毒手中,可是现在她却站在自己面前,安然无恙。
这一切都是谁的功劳?她脑中里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影,不等她开口,自己的女儿便仓皇失措了起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红着眼睛哽咽道:“母皇……郭叔叔死了……小召哥哥也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都是我害了他们……那些龙在烧他们……母皇快点去救他们啊……我求求您了。”
澹台宁素如遭雷劈般看着她,而关雎站在悬停的飞剑上,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笑容道:“楚瞬召那个笨蛋让我把她带给你,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该回去帮他了,他还让我带给你一句话,说让你回去胤国找楚骁华,现在就去,尽快!”
她仿佛没有听见关雎的话,将额头紧紧贴在女儿额头上,泪流满面。
这两位蜀越最尊贵的人,相拥而哭。
许久,澹台宁素缓缓松开自己的女儿,抬手替她擦拭脏兮兮的脸蛋,自己却一直在流泪。
“母皇对不起你。”
澹台宁静有些迷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知道为何她要向自己道歉,明明自己是被那些坏人抓走了。
不知道就算了,反正自己的脑子一直很笨,现在能见到母皇才是最重要的。
日出东升,晨曦照在雪地上,朝着妃子关的方向缓缓推进。
她站起身来,将手搁在女儿脸上,望着地上那座被她毁灭的“黎京城。”
“母皇会带你回家的,现在就去救你的小召哥哥,我们会在一起的,母皇还要帮你梳头,在竹子下刻身高……”
她撇头望着呆滞在空中的少女,柔声道:“关姑娘,我女儿就交你了,我不会让楚瞬召死的,绝对不会。”
“你要去哪里?”
关雎猛然喊道,女人慢慢松开自己的女儿,露出释然的微笑笑道:“去妃子关把他们全杀了,只有这样我才能带我女儿回家。”
看着自己的女儿如今安然无恙回到自己身边,过去那些怨恨不平事,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放下了。
现在她的眼神慢慢森冷了起来,嘴唇微微颤动,一手张开,插在不远处的或天戟化作一道银芒射到她的手中,稳稳握着。
直到这一刻,就算战场上再多十个澹台凝华挡路,再多一千条飞龙,再多十万士兵挡在自己面前。
她也要带自己的女儿回家!
她双脚点地而起,双眼化作雪白,满脸笑意。
女儿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像是看着天上仙人般。
她伸出一只手搭在女儿脑袋上,嗓音轻柔。
“母皇没用,没用做到你爷爷对我的期许,我是个很失败的女儿,可我不能做一个失败的母亲。你爷爷曾和母皇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样一句话,可我澹台宁素现在可以做的,也只是扫一屋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浑身气机沸腾冲天!
澹台宁素静静站在半空中,雪白瀑布般的头发顿时逆流而上,天地气运瞬间紊乱,异象渐起。
逆流而上的不止是头发。
闽塞城。
一整座闽塞城都在响应自己的体内的气运。
这座被巨龙烈焰焚烧后的城市仿佛被白光所笼罩,城中倒塌的石墙向上飞升,连同那些被大雪覆盖的街道被自己的气机所撕裂,向上浮去。
王之气息,统御万物。
连同那片大雪重新化为片片雪花。
跟随那些死物都升入天空之中。
大雪归天!
关雎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恍若神人。
澹台宁素闭上眼睛,双臂张开,仿佛要拥抱这片天地。
天雷大起,竟是晴空霹雳,数十道百丈天雷坠向大地,这一逆天举措,连那诸神也愤怒了。
匹夫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
诸侯之怒,哀嚎百里,血流成河。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诸神之怒,摧城灭世,焚河斩山。
诸神之怒又如何,只要有人像伤害她的孩子,哪怕是神她也要杀!
这就是母亲的愤怒,即便是再柔软的女人,只要伤害到她真正在意的孩子,无论那人是君王也好,神也好,她一样可以和他玩命!
她就这样。
带着整座闽塞城浩浩荡荡去往妃子关。
大城压境!
……
……
士兵们吹响了军号,沉重而巨大的盾牌在士兵们推动下,开始向着妃子关的残兵们碾压而去。
毫无防备的士兵们大呼小叫乱成了一锅粥,风鹰铁骑们不得不放弃他们的马,往战场腹地涌去,因为人员太过密集无处可逃,士兵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推过去!压死他们!”
敌军千夫长大喊,于是长矛立了起来,笔直地朝着残军们推压而去,残军们开始惊慌了起来,面对那些比他们手臂还粗的巨矛,他们惊慌失措如潮水般退去。
“杀!”
澹台凝华旗下的士兵们举起手掌般厚的钢铁重盾,手臂粗的长矛指向胤国残军,方阵开始变化城半月形,阵型两翼的开始迅速拉长,月牙形越变越大,而楚瞬召他们根本无法撤退,因为他们后面便是士兵尸体堆成的大尸山,这样的阵型使得他们的突破变成了一个笑话。
在如此狭小的地形中,士兵们不得不放弃他们座下的马以寻求后撤的空间,他们手中的羽箭无法威胁到盾牌后面推进的士兵,除非用马匹牵扯攻城锤这样的兵器方能破阵,冲锋带来的惯性会把盾牌后面的敌人砸成肉泥。
方才停息的箭雨此刻又来了,密密麻麻的箭头从盾牌后方出现,箭啸如雨下,嗖嗖嗖地落在战场腹地。
箭雨对于风鹰铁骑的铠甲而言不足一提,但对那些毫无防备的陆战枪兵来说可是吃足了苦头,惨叫声响彻云霄。
楚瞬召不得不举起太阿剑抵挡落下的箭雨,好在剑身足够巨大挡住了呼啸而来的乱箭。
他踩着地上的死尸向后撤去,而蒙羽就在他身边抓住他的肩膀为他提供足够的庇护,此时第二波箭雨又倾泻而下了。
“他们是想用箭雨来淹没我们?!”
楚瞬召大喊着,眼睁睁看着一名士兵被密集有力的落箭覆盖全身,随即被稳步前进的惊山大阵踩成肉泥。
他往山坡的方向眺望而去,看着澹台凝华那个混蛋骑着白马,而天上的龙骑兵似乎担心伤害到前进的惊山之阵也放弃了用龙焰攻击的念头。
数不清弓兵对着腹地的方向纷纷搭弓,用五指夹住三根羽箭进行瞄准,似乎并不在意准头,而是追求更多的数量!
“准备!”
澹台凝华举旗号令。
弓兵们搭弓半开,右手紧紧贴着脸颊。
“射!”
澹台凝华低声咆哮,三千根羽箭带着无懈可击的尖啸声仰天射出,箭雨仿佛毫不停息地落下,直至将这片战场全部覆盖,最靠近腹地的士兵们身上插满羽箭滚落在地,一座尸山渐渐从腹地升起。
但这并未影响人们的后撤,比起被惊山之阵碾压而死,在箭雨下或许可以某得一丝生机。
他们刻意不去看死去的同伴,握紧武器在越过他们的尸体,对于生存的渴望不曾有任何减弱。
“拉弓”
“射!”
澹台凝华反复下令,随着箭雨每一次地落下,他能感觉到有更多的人死去,但他只求那三千根羽箭中的一根扎进楚瞬召的心脏中,将他一箭毙命。
这种轮射让第一排的弓兵射完后,侧身与身后的弓兵交换位置,那些被替换上来的弓兵们进行第二轮齐射。
他们装载羽箭,待到他们齐射停止后,再次与后一排的弓兵交换位置,之后又是一轮齐射。
进行了六波齐射后,木车上搭载的羽箭已经所剩无几了,数不清的尸体堆成小山状般。
尸山高度已经超过了惊山盾兵手持的盾牌,现在这些愚蠢无畏的胤国人和叛军已经尝到了自己的怒火。
被惊山之阵包围住的士兵们彻底崩溃了,惊山之阵的推进越来越快。
澹台凝华仿佛胜券在握般望着一步不退的惊山大阵,战场腹地传来的声音如那平地惊雷,心情愉悦宛如飞鸟。
这次为了拦截这支号称胤国最强骑兵,自己动用了所有可以使用的武力,连同赵皇后这张底牌也被翻了出来,自己更是将国库里的银子全部砸了进去,作为试验军阵的惊山之阵在与后楚一战后只剩下不到六百巨盾,两百杆重枪,被他在战前硬生生逼迫武器工匠赶制出三千重盾,一千重枪,比起那些巨盾,这些重枪的造价更为高昂。
这种仿佛横空出世的战枪珍稀程度超过马槊,每一根耗时之久,工艺之精良让人匪夷所思,这一千根重枪是澹台凝华亲自下令,几乎将自己的家底掏光才制造出来的一个数目,惊山之阵有了这些举世无双的战枪,最终形成拒马山阵。
当他们推动巨盾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连成一个整体,碾碎面前一切的敌人。
最前线的重枪上挂满尸体,枪锋寒光如雪。
五百人为横队,整个惊山之阵以半月形缓缓收拢,持续碾压战场上的尸体,将那些战圈中的幸存者们朝着腹地收拢,待惊山之阵的推进抵达极限时,便会有流云枪兵从巨盾后方一跃而起,对那些幸存者进行屠杀。
呼啸如雷的惊山之阵,所代表的是一种恐惧的凝聚力,圈内的人出不去,圈外的人随时可以进来。
当惊山之阵像你扑来时,你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天与地,只有压身而来的钢铁大潮!
惊山之阵如一线江潮般推进而来,双方便这样死死对峙着,战圈中央的残兵被聚拢在一起,在他们背后便是累累的尸体,两军像是两头野兽在凝望对峙着,谁也无法离开这片战场。
原本胤国和蜀越在澹台宁素的结盟下,本可以友好和平的相处,却因为一些愚蠢的人和愚蠢的事导致双方变成了敌人,那些忠于国家的年轻人们,在他们最美好的年华被带到战场上,踏上一条无法归家的路。
几具还没有被落雪掩盖的尸体上空盘旋着几只乌鸦,他们睁大无神的眼睛看着天空,手中还紧握着战枪,厮杀呐喊声不绝于耳,似乎要唤醒战场上死去的灵魂。
无贵无贱,同为枯骨。
战事之惨烈,无论史官如何记载这场战争,落毫之处必将笔墨化血。
满纸红血言,一把辛酸泪,寥寥之言,难以囊括。
第三百六十三章 妃子关之战(八)
楚瞬召被士兵们推向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他是大胤三皇子,他才是这场战争中最该活下去的人.
楚瞬召大口喘息伫剑站在战场最高处,看着尸横遍野的雪地,眼泪忍不住潸然流下。
他的战术构想是他在敌我实力相差巨大的情况下相到最佳办法,他安排两翼拒马障碍防止被对方兵力包抄,让风鹰铁骑作为先头军诱导飞龙防止军队被龙焰集火,随后利用自己太阿剑的神力外加步战枪兵强大的突进能力,箭头阵反复粉碎分裂出自己这个最强战力,如此一来他极有可能冲到澹台凝华旗下,将他一剑斩首!
可他却失去了作为指挥主将的理智,选择去救澹台宁静,一个澹台凝华口中的无用女孩,无疑是在战前将自己这根最锋利的针先射了出去,即便针头没有被粉碎,也失去了最强的威能。
那些遵守他命令的士兵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掩护自己顺利突破对面的包围圈,他看着自己的士兵死在惊山之阵的重枪之下,龙焰将他们的尸体化作焦黑,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最前方的风鹰骑兵们占不到任何优势,只能被动地举起盾牌后撤,这样一来他们很快便会被惊山之阵吃掉了,更别说突破重围。
这支最为强大的北域铁祸,骑兵中的皇帝军团,现在被惊山之阵的血盆大口碾成了碎片,他们的一切骄傲如同同伴的尸体般,重重坠在雪地里,再也无法抬起手臂。
而在闽塞城里,那个悲伤的母亲是否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谁掌握蜀越!”
一道咆哮直直贯入他的耳中,让他狠狠打个寒战。
“我们!”
数千人齐吼回应这道咆哮。
“谁掌握蜀越!”
我们!”
“冲上去,把他们杀了!把胤国人和那些叛贼全部杀了!”
有人举矛高呼,在盾牌的轰隆声后,流云枪兵如旋风般从盾阵的两翼冲杀而出,人人手持双枪,身负五枪,为的便是随时可以屠杀残兵后有兵器替换,抬手径直一枪便将那些妄想离开盾阵的士兵穿喉,红血遍地,如大风卷残叶横扫他们,这些士兵们都带着高昂的战意和力量,将手中的铁枪齐齐投射而出,又是一片惨叫声高高响起。
等到他们身上所有的铁枪都投射出去,便纷纷抽出腰间的战刀,猛然跳入战圈,用力挥砍在骑兵的铠甲上。
众人推揉扭杀了起来,宛如黄泉炼狱在人间的投影。
那些如白蚁般的枪兵越来越近了,楚瞬召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郭长风为了保护自己死了,要是自己也死了,那对可怜的母女怎么办?
还有远在胤国的姐姐和姑姑,父皇他们,苏念妤和花幽月怎么办?
自己许诺会回到他们的身边,他不想自己的尸体被抬回胤国,那些爱他的人在他的棺材前哭得震天喊地。
楚瞬召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所笼罩着,他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死去,手中的太阿剑仿佛也失去了光辉,那些密集如雨的喊杀声仿佛在倒数他的人生。
他紧紧握住蒙羽将军的肩膀,感觉这个男人是他唯一的依靠,殊不知他身后也中了三箭,只是箭羽被他砍断了而已。
敌军枪兵们势如破竹,咆哮声中有上千人步入战圈屠杀他们的士兵,那些从密集箭雨中逃脱的士兵们仿佛变成了砧板上的死肉般任人宰割,这些枪兵的进攻如若狂风落叶般,挥舞着战刀砍中铁骑兵颈脖的薄弱处,鲜血溅了他们一身,很快被寒风冻结。
在对方千夫长的带领下,手下的士兵咆哮着用战刀在胤国骑兵身上砍杀,他们总是寻找铠甲的薄弱处进行攻击,每当他们举起盾牌防御时,引来的便是更多的砍击。
远处观望的楚瞬召眼睁睁看着那支银甲士兵的推进屠杀,只是转眼的功夫便有一百多名士兵死在了他们的刀下,他们踩着尸体踏步而来。
士兵们的生命脆弱如腐朽秋叶,纷纷凋落,连名字都不曾被谁记住。
屠杀的速度之快,令楚瞬召不敢面对,他们举起手中的战刀咆哮狂吼:“澹台凝华万岁万岁万万岁,将胤国人全部赶出我们的领土,蜀越是我们的,谁也不能夺走!”
千夫长的胡子在血雾中不断颤抖着,他兴奋地指着楚瞬召所在的方向大喊道:“大胤三皇子楚瞬召!弟兄们,皇帝陛下说了。谁把他的脑袋给我砍下来,世代封侯,黄金百万!”
回答他的是咆哮般的言语,喊杀声持续升高,在大尸山上,百夫长携带着几百众步兵从小山上徒然冲杀而下,“我的战士们,杀了他们!”百夫长咆哮道,他的嘴才刚刚张开,喉咙便插着一根羽箭,箭头从脑壳处伸出,顿时倒地不起。
楚瞬召并没有搭弓射箭,地上的落箭都颤巍巍地悬浮了起来,箭头指着他的敌人。
楚瞬召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沉重了起来,眼睛不知何时由紫化黑,漆黑的王息从心脏直窜脑门。
他握紧太阿剑,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
少年举剑咆哮!但耳中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因为他心里此时只剩下杀戮。
敌军们首先是被楚瞬召的咆哮震惊了,在他们如此狂暴的进攻下,楚瞬召非但没有退却,反倒变成了比他们更为狂暴的野兽。
手中的五尺重剑焕发出极强的光与热,千夫长大惊着抬头看去,只见楚瞬召挥出一道几近饱满的剑弧,如同猎鹰捕食般掠向地面。
太阿剑带着无与伦比的暴力斩开了他们的身躯,剑虹亮如灼日,那可是一气一剑连斩百人的写意风流,撤退的念头还未出现在他脑海里,那百号人的身体便已经分离开来,尸体沉重地栽倒在楚瞬召脚边,溅到他满身是血。
蒙羽心有余悸地看着仗剑而立的楚瞬召,眼中的黑暗仿佛连光都可撕裂。
这一幕可谓血流成河,仿佛再多的雪也盖不住血。
楚瞬召站在血雨之中,浑身都是湿黏黏的,脚下的尸山可谓壮观,太阿剑上蒙着一层血雾,继而被剑身所吸取,化作更为高亢的剑鸣。
现在这一刻,楚瞬召既不畏惧也不喜悦,只是觉得自己的魂灵朝着那黑暗的深渊坠落而去,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头顶的光亮了。
更多的敌人冲了上去,楚瞬召猛然从深渊中惊醒,李长渊的瞬击加上关长夜所传授的一剑红龙,各种用来杀人的剑招了然于心,一旦他释放了心中的狂龙,就再也没有士兵可以挡住他的剑招了。
楚瞬召再次发动了进攻,转身挥斩,太阿剑一气呵成反复咆哮,将面前的敌人开膛破肚,再次制造出那横尸遍地的一幕。
楚瞬召开始杀戮,不再停止。
“冲上去保护三皇子殿下!”
蒙羽抽出战刀,眨眼间便砍倒了五位想要偷袭楚瞬召的战士,都是一刀毙命,蒙羽力大如牛,将人一刀两断宛若斩断皮革般简单。
那些残兵被蒙羽的咆哮所振奋起来,数千人的踩着尸山上奋勇杀敌。
在盾阵的外面,忽然响起一道似人类龙的咆哮,声音如同利刃般传入人的耳中,像是将淬火的剑浸入水中的声音,这道声音让所有人惊慌失措。
似人类龙的士兵丛天而降,那败退在楚瞬召剑下的龙无獒发出命令,让那五百多的“龙侍”冲入战前圈中,任凭他们厮杀冲锋。
在庆安王朝多年的统治中,对于龙这种生物的研究可谓抵达极致,他们发现服用龙血作用在普通人身上会使其丧失神志,但里面蕴含的强大力量会彻底改变人体内的息,将其变成半人半龙的怪物,故无法像赵氏皇族那样抵达完美的龙化状态,甚至可以和飞龙融为一体。
但龙王九将之一的曹龙平的太爷爷曹黯多年前痴迷对龙血的研究,他愈发着迷将龙这样完美的生物和人结为一体,更尝试派人前往古墓寻找更多和龙有关的线索,为此他向那一代的庆皇阐述了自己的想法,要求皇帝陛下准备三颗价值连城的龙蛋。
在皇帝的注视下,他试着用古墓中的秘术孵化了龙蛋,在幼龙出生的瞬间将其杀死,取得那极为珍贵的胎血试图作用在囚犯的身上,可结果却失控了,胎血释放出来的息流瞬间化作熊熊烈火蔓延开来,许多目击这一幕的大臣和士兵都在烈火中身亡,烛龙宫被烈火化作废墟。
最后只有皇帝陛下幸存了下来,他爷爷险些成为了弑君者,在这之后赵氏皇室的人也不愿提起这场悲剧,史官将这场事件称为“烛龙之黯。”
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三年前赵皇后在偶然在皇宫发现一卷记载了烛龙之黯的史典,她忽然对这种秘法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她找到了曹龙平告诉了他自己的要求,两人对彼此的想法一拍即合,暗地里瞒着皇室想着重现这种将用龙血强化普通士兵的想法。
最终将这个想法得以实现,这种名为“龙侍”的士兵从体内的人息已经完全剔除出去,距离化龙只有一步之遥,但他们却不可能变成飞龙腾云驾雾,只会丧失了意识,像是傀儡般听从他们创造者的命令。
他们失去了理智,但却保留了为人时的战斗技巧,取得了类似龙的强大**,外加嗜血的本能,尤其面对风鹰铁骑这种在战场上会带来极大恐惧的士兵,他们会不顾一切冲杀而上,将其撕成碎片。
赵氏皇族有龙而纵横天下,却没有如各国般强大的陆地军队而显得不那么完美,现在这种横空出世的士兵弥补了这个短板。
这场看似是蜀越内战的战争,实则是胤国和庆国的第一次对决,大胤龙骑和大庆龙骑。
今日过后,甲天下的名声将会属于谁?
这些被曹龙平改造成龙侍的人,有的曾是扬名庆国的剑客,号称一剑光寒天下十五国,剑气近身断人身,每一次挥剑都能斩出极长的剑气,配合体内剑息的运用,一剑便能将人拦腰斩断。
有的曾经担任刽子手,即便被改造成龙侍后仍能看见那宛如生铁般的手臂,抓住人轻轻一拉便能撕成碎片。
还有的前身是刺客,士兵,死囚,总之各种身份的人都有,他们生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事情,但是死去的他们比活着的他们强大许多,也更加疯狂。
更多的龙侍从天而降发起无差别的进攻,落在战圈中喷出龙焰。
浑身是血的龙无獒攀上龙背,座下巨龙拔地而起,往极高的天空攀升而去。
“龙焰!”
他大声叫喊着,身后幸存的那批龙骑兵也号令巨龙喷出火焰,龙焰如流星般坠向妃子关北坡,将那座挡住胤国铁骑撤退的大尸山完全点燃,即便是岩石也能被龙焰烧成岩浆,跟何况是尸体。
这一幕好似狂风吹刮蚂穴般,龙焰带来的热风吹倒了这些士兵,有的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无法发出便倒地不起,龙焰直接将他们身上的铠甲融化成铁水,身体变成被铁水包裹的焦炭。
巨龙摆动长尾贴地掠过,龙焰如一条巨大的火柱,横扫战圈中的士兵们,同样包括澹台凝华手下的士兵。
有些人面对这可怖的一切,迅速躲在尸堆下,那些躲避不及的,就被龙焰中烧成灰烬。
没人用勇气敢贴身攻击巨龙,龙焰将这些士兵的勇气全部化作灰烬。
楚瞬召被龙焰带来的狂风掀飞倒在尸体堆上,那些围住楚瞬召的士兵谁也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飞龙,巨龙怒目张须,龙威如山洪般倾泻而下。
那飞龙们围绕战圈不断飞行,口中吞出龙焰,蒙羽带领士兵冲了出去,试图解救被困在人堆中的楚瞬召。
他手持战矛洞穿了敌人的心脏,而对方的刀还没有劈在楚瞬召身上。
“把三皇子殿下拖回去,拖回去!”
蒙羽的战刀和对方的铁枪对碰,对方在他的巨力下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蒙羽迅速掠过敌人身边,将他的肚子划开,内脏哗啦啦流了一地,在他身后更多的士兵冲了过来,他们互相推揉着,由于战圈的范围实在是太拥挤,很多人连长矛都无法举起了,战刀反而成为了最佳的武器选择。
现在当务之急便是离开这个可怕的战场,士兵们为楚瞬召和蒙羽清扫道路,楚瞬召的日出之血意在爆发力,持久战对他体内的气机消耗是巨大的,但面对成群的士兵,楚瞬召还是保持着大剑荡平原的姿态,太阿剑轮番砍倒逼近的敌军,重剑上沾满粘稠的血肉。
蒙羽虽然没有楚瞬召那样的神兵,但他还是可以快速拾起武器恢复进攻时的状态,军神的尊号在此时得到了体现,战刀,短剑,长枪,重斧,每一样武器他都能驾轻就熟地使用,仿佛无人能瓦解他的攻势般。
楚瞬召不得不承认军神就是军神,即便他身怀王息和日出之血,但要让他和蒙羽用同一件兵器对决,蒙羽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他。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楚瞬召伫剑大口喘息着,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模糊,日出之血赋予他的权能正在慢慢消失。
蒙羽一刀砍翻冲上来的敌人,将楚瞬召的手扛在自己肩膀上大声喊道:“三皇子殿下,我们就快杀出去了,不杀到全部敌人倒下那一刻决不能躺下休息,看看我们的士兵,他们正在死去,可你不能死,要是你死了的话他们的牺牲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此时蒙羽的手中的刀满是崩口和鲜血,即便如此他还是扛着楚瞬召一路冲杀。
“想想皇帝陛下,想想公主殿下,这样的时候,要从你的骨子里把力气全部榨出来啊!”蒙羽在他耳边高声咆哮,仿佛要叫醒即将昏死过去的他。
楚瞬召此时前所未有地狼狈,只是本能地挥舞太阿剑抵挡右手边攻来的敌人,任凭蒙羽拖着他的身体前进。
楚瞬召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战圈,他们好不容易前进一步,却被潮水般涌来的士兵压了回去,但很显然他们已经没法支撑多久了,每个人的生命进入了倒数,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兵败如山倒,自己却再也不能力挽狂澜。
龙无獒骑着飞龙,口中发出极为高亢的咆哮,用古老龙语指挥座下飞龙火烧战圈里的士兵。
士兵们崩溃四散而逃,自己俯冲直下,留下巨大的火柱,听着他们的哀嚎声再次回到天上。
人肉的焦香味驱之不散,只要再给他半柱香的时间,这场战争就彻底结束了,胤国铁骑的马蹄止步于龙焰下,他们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对于这一切,楚瞬召没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击,他被士兵们称为大胤龙雀,可龙雀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如那北冥之鱼般以龙为食。
龙雀是凤凰的一种,可羽毛却不如凤凰般赤金夺目而是黑得近乎深渊般,被冠以这样尊号的他却没有任何能力杀了这些飞龙,反而要死在龙焰之下,真是讽刺。
两人遥遥对视着,楚瞬召仿佛能听见龙无獒不屑的笑声。
即便他用一剑红龙击退了龙无獒,但也只是击退,他们之前的实力却是绝对的,像是幼鸟面对巨龙般无力挣扎。
他太自大也太自负了,而自负的代价便是害死那些愿意为自己赴死的士兵,就像郭长风一样。
可即便是死,他也要站着死去。
龙无獒驾驭巨龙扭转身躯俯冲而下,这一次他的目标就是楚瞬召。
他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仰天笑了起来,牙齿满是血丝,将太阿剑高高举过头顶:“大胤……风起!”
头顶的落雪骤然停滞,云层先是卷动翻舒,继而投下巨大的阴影。
龙无獒猛然拉紧龙缰,顿时诧异抬头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可谓天地异象。
第三百六十四章 妃子关之战(九)
云端最高处是一整座拔地而起的城墙,城墙根下的泥土草根落在自己头顶上.
破碎的楼阁屋檐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了起来,被某股强大至极的气机互相牵引着,楼阁古塔在被那双看不见的手缓缓挤压,变成拳头般的泥石碎块,每一颗如那天外陨石般的巨大.
龙无獒和那些龙骑兵们猛然惊悚,这是一座悬浮在妃子关上空的城池,这这偌大的城池上所有的建筑物都偷袭一片巨大的阴影
城池开始粉碎落下拳头大的落石,气机碾压碎石黑木的嘈杂声音落入耳中.
地上所有人齐齐望向这座城池,有眼尖的士兵发现这座悬浮在他们头顶上的城池便是那日被巨龙焚烧的闽塞城!
而城池中央,有一白衣女子双手伸出,望着战圈中的残兵们,如那俯瞰天地的神明般.
以澹台宁素为为圆心,一道道粗如合抱之木的天雷骤然射向大地,场面壮观如天河流水落人间。
如此异象,百丈天雷顿时落向澹台凝华的后方军阵,所到之处皆是冲天而起的紫电大雷!
白衣女帝双掌合十,天地之间一线开。
这一线,便是澹台宁素最后的气运。
澹台宁素眼神无比凝重,这天地一线是她点燃了自己最后的王息换取而来的逆天之力,此时女帝摆出那君临天下的君王架势,何等畅快淋漓。
天地一线直接分割了闽塞城,城墙切面光滑如玉石。
女帝迎着漫天风雪,轻声笑道:“我虽说为那君临蜀越的女帝陛下,可这辈子从未活得畅快潇洒过,都说君王之剑向前直刺一无阻挡,高高举起无物在上,按剑向下所向披靡,挥动起来旁若无物,这把剑一旦挥动,可以匡正逆臣,使百姓全都归服,今日便让我最后用这一剑……”
君王之剑,向上割裂浮云,向下斩断地纪。
女人仿佛在和天地说话,高声道:“剑名!摧城!”
闽塞城猛然下坠,这如同噩梦般的场景出现在所有人眼中,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澹台宁素站在冰冷的云海之中,白云在她腰部翻涌动荡,雪花被四周的电闪雷鸣所粉碎,天雷逐渐在她身边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电网。
她在云间缓缓行走,所到之处便有天雷落下,天雷与天雷之间仿佛形成跳动不断的雪白气机。
她就带着这些可以摧城的天雷朝着澹台凝华的方向飘去,如检阅自己手下的军队的君王般。
澹台宁素何等胆大包天,或天戟悠悠飘入她的手中,戟锋指向地面何处,天雷便射向何处,数百道天雷齐齐落地。
澹台凝华一边躲避接连袭来的天雷,对着澹台宁素怒喝道:“澹台宁素,你竟敢将闽塞城连根拔起砸向妃子关!如此动用体内的王息,你就不怕油尽灯枯,死于神怒吗?”
楚瞬召抬头望着那天仙般的女子,女子容貌绝美依旧,但体内那股君王气息如那冲天燃烧的火炬般,随时说没就没了。
无处逃避,天罚降临!
整座碎裂的闽塞城重重坠向妃子关,龙骑兵驾驭座下的飞龙避之不及,但落石还是贯穿了巨龙的后背,给它们造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滚烫的龙血大泼大泼从天上落下,惊山之阵被流星般的落石埋葬,人们发出绝望的惨叫,但下一瞬他们的惨叫便被落石掩盖了。
闽塞城形成的落石雨笔直地坠向妃子关,此时黎京城的人们在城头上目睹这惊为天人的一幕,这场灾难引发了巨大的地震,很快这场震动便会抵达这座城市。
在所有人心中,澹台宁素是蜀越的女帝,但却是个温婉但不失威严的女子。
蜀越人民极少见过女帝愤怒发火的模样,但她的丈夫或许见过,澹台凝华或许见过,甚至楚骁华也可能见过。
可是现在他们全部都看见了云端上的澹台宁素,将一整座城池砸向妃子关,带着她的狂怒!
楚瞬召和蒙羽的立足之地却没有被落石波及,他们只知道这位蜀越最尊贵的女子在用她最后的生命力拯救这支胤国骑兵,胤国残兵们被女帝的所作所为鼓舞征服,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为她呐喊助威。
楚瞬召和蒙羽从最开始的震撼中清醒了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女人。
女帝也看到那狼狈不堪的大胤三皇子,笑意慢慢从脸上出现,语气平静道:“瞬召,宁姨也就这点本事了,之后蜀越就得靠你了,替我照顾好小宁静……谢谢。”
世人羡君临天下,君王求死清净宁。
整个惊山之阵开始崩溃,落石将盾兵们接连砸死,在士兵们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中,他们越过死人堆做出了最后的出击。
女人体内的气机如黄河决提般消散而去,失去了气机的支撑,她手握长戟坠向这片大地,雪白的眼眸固执地看着天空。
她慢慢松开了手中的或天戟,任凭长戟化作一点白芒升天而上。
终于可以死在家乡了,她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澹台宁素为蜀越明德皇澹台毅臻的次女
,蜀越的明珠公主,也是是蜀越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在澹台毅臻驾崩后,自立为帝,国号为宁。
如先皇般定都黎京,在位期间但她明察善断,多权略能用人。重视选拔人材,所以使得蜀越朝廷贤才辈出,若不是那个叫澹台凝华的男人以比她更强的权术控制了朝堂,她将会成为天下王朝最为鼎盛著名的女帝。
澹台宁素这辈子都在向这个男人低头,有时候脑袋真的要埋到尘埃里,才会觉得自己和女儿是安全的。
这样的人生真的是太累了,现在终于可以摆脱这种劳累了,因为她就要死了。
“楚骁华......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真想和你在......生在同一个......地方。”
她的手慢慢伸向天空,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银发飞扬桃腮泛红的年轻公主,她在妃子关的边境上,目送那位胤国皇子孤身返乡,一步一一个脚印,最终哭倒在雪地里,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不要死!”
云端上传来这样一声咆哮,从天而降的铁手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巨大的黑影倒映在自己眼中,将飘零的落雪战时遮挡住了。
澹台宁素感觉到那双冰冷的铁手紧紧抱住自己,轻松地将她搂在怀里,就像是小宁静还是婴儿时自己抱住她一样,她甚至感觉到一阵眩晕,据说在极北之地有夸父般高大的巨人出没,但那只是个故事不是吗?她还是在做梦?
她不是在做梦,她的救星就拥抱着她,身高将近一丈,他的手臂像是树干般粗壮,胸膛像是城墙般宽厚巨大,漆黑的铠甲上饰以白釉描绘出的雄鹰,熔金色的纹路沿着铠甲的缝隙流转,可怖森严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庞。
这个漆黑的巨影身后带着火流星般的轨迹,澹台宁素甚至可以听见铁甲中传来的沉雄的心跳声。
这是一个天赐的奇迹!她被那钢铁巨人紧紧抱在怀里,拥抱热烈如情人亲吻。
云端之下,雪地之上,她被这个怪物般的军人抱在怀里,巨人的面具呈现十字状慢慢裂开,露出那张记忆中的脸。
过去了那么多年,他的眼神还是像少年一样。
很多年前,就是她目送这个人离开了妃子关,当她还是蜀越的公主而非女帝时,这个男人和她订下了一生之盟。
“要是有一天我做了胤国的皇帝,你一定要来临安城找我,我会和你订盟,我会一直保护你的!包括你的国家。”
“楚……骁……华。”
女人的声音仿佛梦呓。
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从流氓泼赖般的少年变成了一世枭雄,但誓言对他而言还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无条件相信这个男人,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为了和楚骁华的承诺,无论她这些年经历了多么大的苦难,她都能为了那个誓言承受下去,只是为了当他需要她的时候,自己可以追上他的脚步,自己是他的盟友,两人之间的契约永远有效,即便她从高天之上坠向人间,他还是会带着千军万马来救自己!
楚骁华亲吻了她柔滑的银发,沿着额头一路亲吻了下去,最后慢慢将牙齿抵在她的唇边诉说着,“这才是我的女人,你做得比所有人都好,甚至比我都好,因为你和我儿子都活到了现在。”
这位胤国皇帝在最后一刻赶到战场,风雪拖慢了他们飞行的速度,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最后抵达这片战场时,看见的是前所未有的大决战。
胤皇他现在脱掉了那件尊贵至极的大胤皇袍,将玉带和冕旒丢在御书房里,穿上这具超越了整个时代的铠甲铁修罗。
这个男人以一人之力将铠甲技术推向这个时代的巅峰,将历史的车轮远远抛在身后,当第一批成品出现在军演场的时候,有士兵告诉自己这根本不是什么新一代的骑兵,而是来自黄泉的妖魔,若是将其投放在战场上,天下王朝根本没有任何兵种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楚骁华与天启机造局联手设计出这种超越时代的装甲,并且将西临剑库里面的陨神钢剑击碎炼化,从流动的铁水中提取出维持铁修罗运作的纯息,而他们的现世将会撼动整个天下王朝。
这具铠甲是以绝世的姿态降临在世界上,或许根本不是人类该穿上的铠甲,而是属于阎罗。
而楚骁华,就是那个活在人间的阎罗。
更多的铁修罗出现在战场的上空,跟随在楚骁华身后的巨大黑影扛着巨大的战旗,这面旗帜之巨大,足以遮住整片天空。
澹台凝华望着这一幕,甚至觉得自己眼中出现了幻觉,这些背后立着鹰旗的铠甲巨人里面并不是人类,而是来自洪荒时代的诸神,现在他们纷纷走出天门之外,来此人间大开杀戒。
漫天风雪从铠甲上掠过,铁修罗的真实形态终于暴露出来,整整三千具铁修罗悬空而立,如同一座百丈之长的钢铁城墙扶摇直上般。
胤国的最终兵器现在终于登场,这些恶鬼般的铠甲外表看似都是一样的,但三千具铁修罗却分为三个营的骑兵团。
炎帝营标配的是极重的连射弓弩,他们便是战场上行走的大床弩,弩箭射出的瞬间威力不亚于各国剑圣
的全力一击,而龙鹰营配置的是极长双手战斧,相当于战场上的狂战士般,没有一支军队可以挡住他们的前进,雷公营的铁修罗是所有铁修罗中最为魁梧的一具,身材将近两丈高,拥有无坚不摧的攻击和极高的防御,可用于攻城冲锋!
“大胤风起!”
胤皇抽出巨大的斩铁剑指向黎京城的方位,三千铁修罗齐齐落下,随着炎帝营的连射重弩展开射箭,惊山之阵那些大得惊人的重盾被他们射出的箭接连粉碎。
龙鹰营的骑兵开始冲锋旋转了起来,他们沿着惊山之阵的外围反复屠杀,盾兵们被巨大的战斧斩断身躯,粘稠的血肉和雪泥混杂在一起,如同雪地里盛放的彼岸花般。
这群魔神是从楚骁华的手中诞生的,此时他抱着澹台宁素在极高的天空目睹这一幕,眼中仿佛闪动着狂风暴雨,这种俯视众生的王之威严所带来的铁腕和恐惧,深深地投射在这片战场上,连巨龙也避之不及。
他很满意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澹台凝华扶着旗杆双腿一软,远远看着自己上万的兵力被胤国那些魔神般的骑兵从背后包围,惊山之阵像是沙滩上一块被黑潮吞没的白银般,待到黑潮再次褪去时,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们的存在了,那些背后毫无防守的盾兵兵变成了铁修罗脚下的烂泥,顿时溃不成军。
这份从天而降的恐惧,让枪兵们丢掉手中的武器,指向从两边的战场撤离,但惊山之阵带来的密集尸山让他们没有撤退的出口,只能被卷入铁修罗的战斧下变成血泥。
他们根本不敢对这些怪物般的士兵发动进攻,也觉得手中的铁矛能刺穿他们的铠甲,甚至觉得铠甲里面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妖魔!
极震的箭啸声从战场上传来,那些一人高的铁箭比普通的弓箭射得更快更长,一箭过去将五六个枪兵串在一起。
龙无獒在天空上俯视着这片沦为刑场的战场,声音低颤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些铠甲……居然会飞。”
龙鹰营踏着大尸山慢慢接近楚瞬召,他们形成半月状的包围队伍,仿佛要将其围杀般。
楚瞬召和蒙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那个为首的骑兵半蹲了下去,高度刚好和站着的楚瞬召平视,骑兵摘下了头盔,露出那张楚瞬召无比熟悉的脸庞:“叶藏.哈察儿见过三皇子殿下,皇帝陛下带兵来支援三皇子殿下了!”
“叶……将军?”
楚瞬召诧异地看了这个男人一样,而男人抬起铁手放在楚瞬召肩膀上,声音轻柔道:“三皇子殿下真的长大了,成为了像皇帝陛下一样的男人,我和白云他们从来都没有看错你和大皇子,你们都是有出息的。”
蒙羽望着老友的脸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一口鲜血喷在楚瞬召身上,倒下的瞬间被楚瞬召抱住,“叶将军,蒙将军伤得很重,带他离开这里去!快!”
“没想到蒙羽你也会有这样一天啊,我还和白云打赌你绝不会在战场上倒下的。”
叶藏笑笑接过蒙羽将他扛在自己肩膀上,对着楚瞬召点了点头。
“我不要紧,殿下你也跟我们离开这里,剩下的交给皇帝陛下就行了,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蒙羽露出满是红血的牙齿,大口喘息道。
楚瞬召将太阿剑背在身后,遥望着那杆猎猎飞舞的血蟒旗,旗下站着一个他想杀的人。
“我要去杀一个人,为一个人报仇。”
“你要杀澹台凝华?可是你的身体……”
叶藏犹豫了一下,楚瞬召声音坚硬道:“是的,我要杀了澹台凝华,我曾经向他射出了一根箭,可是被他将整根箭都粉碎了。但这一次,我要把自己变成一根箭,要对他进行绝对的狙杀!你愿意帮助我吗?叶将军。”
叶藏看了蒙羽一眼,蒙羽艰难对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要……活着,你是最应该活下去的人。”
“没有谁是最应该活下去的人,其实每个人都该活着。”楚瞬召眯眼笑笑,声音温润如阳。
“来啊!”
叶藏举斧向天咆哮,对着那一百多号的雷公营所属铁修罗下令道:“你们带着三皇子殿下冲锋一次,冲到那杆旗下,让蜀越人和庆国人看看,什么才是大胤铁骑甲天下!”
大地再次震动了起来,雷公营的铁修罗们纷纷做出起跑的姿势,然后猛地踏地朝着澹台凝华的方向冲去,这支骑兵起跑时落在地上的脚步让整片妃子关都震动了起来,那些被铁修罗撞到的士兵抵御不住高强的冲击被撞得浑身粉碎。
敌军竭尽所能地动用铁枪和弓箭对他们投射,但他们的武器只能在铁修罗身上溅出星点火光,由于敌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从天空看去,这些冲入敌阵中的钢铁魔神就像是一把在人堆中翻飞回旋的利剑,澹台凝华的士兵再也没有机会进攻亦是逃跑。
“他们不需要你来指挥吗?”
澹台宁素靠在铁甲上问楚骁华,男人摇了摇头,缓缓握紧铁手,颇具自信道。
“当这支军队降临在战场时,根本不需要什么指挥!前进!冲锋!不顾一切地冲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