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杯竹子酒
楚瞬召才刚刚十七岁,前些天一直在打仗伙食有些跟不上,他虽然有金帐国的血统,但比起同龄的金帐国少年还是瘦弱许多,反而这些日子猛在长个子,身体健壮了不少。
这或许跟他觉醒了王息有关,加上体内日出之血的作用开始反哺楚瞬召,让他渐渐受益无穷,身上的伤口恢复也是一日神速的事情,常人伤筋动骨一百天对他来说不过一个星期的事情,用花幽月的话来讲好事都落在他头上了。
女帝说想睡个午觉,楚瞬召便离开了车厢不再打搅她,军队也在这里安营驻扎,当他神清气爽来到一条小河前,发现澹台宁静蹲在河边看着朱子微在御水成鱼,水流化作的鱼儿在阳光下闪烁着,朱子微体态柔美,此时更是如同水中仙女般,十分好看。
楚瞬召坐在石头边看着她御水成鱼,这女子体内的气机沸腾很是不简单,楚瞬召一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的,看着看着反倒觉得无聊,他自己也能御息成形,本想弄条大龙出来给澹台宁静看看,担心吓到小女孩就此作罢,楚瞬召带了一些瓜果给澹台宁静吃,自己对着香梨狠狠咬下一口,随手丢了一颗山竹给朱子微,但女人没有领他的情,任由山竹落入河中被流水冲走。
但到了吃饭的时候,楚瞬召才发现这女人并非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让自己感到很是新奇,时不时还打个饱嗝,此时桌子上还剩下半瓶竹子酒,楚瞬召给她倒了一碗,这种名为竹液的酒对于楚瞬召而言可是稀罕东西,蜀越竹林如海,在他来蜀越之前还从未见过从竹子里酿出来的酒。
朱子微瞥了一眼酒碗里的酒,竹子酒嘛,她喝过不少,以前修炼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好喝,至少不像面前这个年轻皇子这样一壶接着一壶那样喝,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竹子酒一样。
不过她对看面前的年轻皇子的眼神带着几分敬畏,几分挑衅,她是知道楚瞬召做过的事情,也亲眼见过楚瞬召的实力,楚瞬召没有出言挑衅她亦是用各种让她生不如死的法子折磨她,这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她看着楚瞬召媚笑道:“小孩,你今年多少岁?”
楚瞬召放下凑到嘴边的酒碗瞪了她一眼,差点想用酒碗丢她,很快遏制住这股冲动,沉默着给她倒了一杯酒,他懒得去刺这个落毛山鸡,说道:“听说澹台凝华是你爹,这也是我不杀你的理由。”
“需要我为你暖床吗?”她眨着眼睛笑道,媚从中来,楚瞬召轻轻咳了一声:“这里还有孩子呢?”
“你不就是吗?”她反问道,楚瞬召反问道:“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拍到水里面?”
朱子微抱胸与其对视,而小公主会意地离开了,不理会这两位高人的飞剑取头颅,针锋相对。
有一个很特别的理由楚瞬召没有告诉她,楚瞬召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很特殊的气机,从那天两人血战厮杀开始她的气机流转在楚瞬召眼中也无所遁形,这个女人的身世经历很是特别,明明身怀王族血统但却不够纯净,身具江湖杀气但却不凛冽
,但那一天的红丝遍地杀机漫天让他如临大敌,让他整个身怀王息的人也感到害怕,这样一来反倒有些四不像,日后或许能变成江湖高手般的人存在,也有成为王的资质,这样的气机在楚瞬召看来反倒是极有趣的,就在两人对局厮杀中,朱子微一样可以感觉到楚瞬召体内如蛟龙般翻滚的王息,离那天上仙人只是一线之差的存在。
此时脚步声从两人身后出现,刚才那个给自己送酒的小侍从又来了,楚瞬召接过他递来的温酒笑了笑,小侍从年轻不大也就十三四岁,看着楚瞬召颤声道:“大胤皇子大人,小人的爹娘就是死在澹台凝华的毒手中,若是大人能杀掉澹台凝华小人愿为大人卖一辈子的命,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朱子微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蜀越的粮米没白养你嘛?那么快就投靠胤国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小侍从对着朱子微直接骂道:“你这个贱人,你知不知道你爹杀了多少无辜的人,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朱子微依旧放纵语气道:“杀我啊?你来啊,要你你可以做到的话!”
满臂红丝钻出体表,赤红如火。
这个小侍从在她的红丝面前红着眼睛道:“你们这些有钱有权的王八蛋都不是什么好人,杀死了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就是为了争那张该死的椅子。”
朱子微勃然大怒道:“你懂个屁,开口闭口就家人的,你那么有骨气怎么不和他们死在一起!跟着我们的军队去攻打靖南城,现在被人打怕了就变成人家旗下的一条狗!”
小侍从忽然呼吸急促,握紧的拳头发出阵阵爆响,愣是一步子也迈不出去,朱子微仍旧喋喋不休道:“我告诉你,就你这点德行这辈子都别想给你爹娘报仇,胤国人又如何,你这种废物想亲别人鞋底人家还不乐意呢……”
“够了!”楚瞬召不咸不淡盯着这个不所谓的女人,朱子微在他眼神中感觉到一股刻骨的寒意,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小侍从给楚瞬召倒了一杯子酒便离开了,走三步回头看一眼,那样的眼神让朱子微不寒而栗。
“你们好歹也是一条船上的人,连尊重二字都不会写吗?”
朱子微冷笑道:“听闻三皇子大人一话胜读十年寒窗书,小女子倍感荣幸。”
楚瞬召轻弹刀鞘笑道:“你还小女子,放在村里小孩都可以喊你阿姨了吧,像你那么大的女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她柳眉倒立,竭力平息情绪嫣然笑道:“那天流了不少血吧?在战场上被人砍了多少刀?疼不?”
楚瞬召伸手捏住她的脸颊用力扭了扭,疼得她眉毛都纠结在一起了,她强压心中的杀意,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杀意,她是吃过楚瞬召带给她的苦头,一张柔媚绝美的脸蛋被他当成面团一样揉捏,楚瞬召如此作为让她备受屈辱,下意识咬紧纤薄嘴唇。
楚瞬召松开她通红的脸蛋轻声道:“大概也就那么疼吧,过
后就不疼了,不过好歹疼过之后有价值的,至少我攻下了安息城,而你们失败了,不要瞧不起什么人,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朱子微嗤笑道:“你若不是大胤的三皇子,若不是有那么多人替你挡刀抗剑,你能活着走进安息城?还没入城就被他们的乱箭射死了,你也是投胎投的好才有资格做英雄的。”
楚瞬召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驳她的话。
朱子微看着少年俊逸的脸,忽然觉得有些落寞,大家都是身怀王血之人,凭什么自己就得出生在妓院中,他就得出生在皇宫中,凭什么他就得当英雄,自己就得沦为叛贼被人带回蜀越。
在自己看来,投胎投得好,和那些投胎不好的,人生轨迹何止千差万别,这是任何努力都无法弥补的差距。
楚瞬召突然问道:“等我们进入蜀越内地,我想去看看竹林如海的风光,我在书上看过对蜀越的描写,但是从来都没有来蜀越的机会,若是能看看这些,我想人的心情也能开朗一些,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好地方?”
朱子微托着腮帮顺嘴道:“在蜀越最西边有一座神来竹林,由漫无边际的竹林组成,四周青山环抱,湖水常年清澈如镜,水在山峦间绕。在那里竹海幽深,竹林繁茂,满目青翠。品茗论赋很是合适,而且还有许多黑眼大猫成群出没,这些大猫极为可爱,嗜竹如命,一点都不怕人。”
只是很简单的描述,楚瞬召眼中却浮现出极为生动的画面,茫茫竹林之中,一群群的黑眼大猫叼着竹子出没在山林间,或者憨憨地扶着竹子,对着来访的人们捧腹吼叫,想到这里楚瞬召愈发有兴趣了去竹林看看了。
想着想着两个小小的酒窝从脸上浮现,在朱子微眼中楚瞬召的脸没有以前那么可恶了,只是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蜀越打仗,在胤国好好当个皇子不比来着舒服吗?”
楚瞬召低头笑道:“我要是告诉你说我想做英雄的话,你肯定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告诉我是为了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你一定说我是作态根本不信。”
朱子微给自己倒了一杯竹酒,双手捧起放在嘴巴慢慢抿着喝,没有之前的豪迈饮酒劲,难得笑道:“你说的两个我都信。”
楚瞬召反倒淡然道:“其实,在皇宫里活下去,不比在战场简单。”
一句很简单的话,却道出了无数王侯之家生存艰辛的故事,朱子微愣愣地看着他,忽然问道:“燕的皇帝……还有皇后是怎么死的。”
楚瞬召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平静道:“皇帝在我来之前就死了,皇后是我杀死的,亲手杀。”
至于他为何要杀死那个手无寸铁的皇后,楚瞬召没跟自己解释,也没有需要解释的理由,或许他这辈子也不会告诉世人他为何要杀死燕皇后。
澹台宁静抱着一堆瓜果来到楚瞬召身边坐下,少年只是溺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抱进了怀里。s
第三百二十章 龙王九将
赵皇后好奇问道:“这是你们的平时驯龙的地方吗?本宫倒是第一次来。”
“这里被称为龙湾,只有御龙者军团最有地位的人才能进入龙湾,例如龙王九将还有长公主殿下,如今这里需要他们出面的事情很少了,平日他们也就是来看看御龙者们的训练,或者去龙井里看看刚出生的幼龙,龙王九将是御龙者军队的基石。”红衣侍从躬身道:“一般只有非常棘手的事情龙将们才会出面,而且囚牛将军和嘲凤将军两人去了落日海峡截杀即将登陆燕难民,这里一般的事情都是直接汇报长公主殿下。”
赵皇后虽然身为皇室成员之一,但在御龙者军团并无实权,她的父皇赵怀龙在临死前将大庆王朝镇龙符一分为二,一块交给了弟弟赵问天,一块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庆安龙仙赵曦,整个庆安王朝只有这两人可以统御龙者军队,其余皇室成员的权力无法触及到龙骑军队,没有干涉其行动的权力。
除非手握大庆王朝镇龙符。
“这里真有意思。”赵皇后说。
庆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具有一万八千多条飞龙。就在她的先祖赵公明征服南方六国之前,天下的龙种还是极为稀有,御龙者们驾驭飞龙将浮云远远抛在身后,直到他们在落日海峡以南发现岛屿,他们在岛屿上面发现了大量和龙和龙蛋,凭借这些野生的龙种,庆安王朝迅速崛起为一个在天下王朝中举足轻重的力量。
南方诸国当然不会坐视庆国这股力量的崛起,即便离庭永远天下最强的陆兵军团,唐国拥有天下最强的剑宗和剑客,但在巨龙的力量面前他们根本不足为提,龙的力量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赵公明改变了以往飞龙的养殖方法,运用各种秘药将巨龙的体型变得更为庞大,更加容易受他们的控制,对待他们的敌人更加凶猛,在他们与南方三国第一场战争中,庆国人凭借飞龙的力量击退了他们的进攻,向他们展示了庆安王朝的力量绝不可小觑,所有参战的军团和贵族将领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虏奴役。
很快南陆诸王们就意识到庆国的称霸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绝非其他势力的干预所能阻止,在这片陆地上,巨龙就是人们无法阻挡的终极武器,而离庭是最受重创的一个国家,在离庭王死后,离庭百姓悲愤交加,赌上南陆霸主的尊严向庆安王朝发起了最后的进攻,最终还是败在巨龙强大的威力之下,最终下场无比凄惨。
而赵公明也在这座偏离
庆国领土的岛屿建立的一座军政岛屿,在岛屿的深处一座巨大的堡垒隐匿其中,这座被称龙湾的堡垒运用了来者唐国的先进建造技术,堡垒随处可以看见龙的象征,其塔楼被雕刻为黄金飞龙的模样,随处可见便雕刻成龙爪的火炬台,岛屿上总共有十四座。
有人说这座岛屿是空心的,因为每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岛屿内部便会轰隆回响。
王朝厅在堡垒顶端,是个圆形房间,四扇高大窄窗面向东西南北四方,厅内有一张硕大的木桌后,桌子雕刻描绘着详尽的天下王朝地图,这面地图是在北伐之战的时候雕刻而成的,如今却被当做饰品用作观赏,来访者可将桌面一切尽收眼底。
岛屿上生长着高大的松木,这里还有野蔷薇和耸立的荆棘丛,地中生长着野山楂和薄荷叶,任你怎么吃也吃不完。
赵皇后看着周边的风景,跟随红衣侍从走进了堡垒中央的大厅,九根漆黑的石柱撑起了整座大殿,每一根上面都盘旋一条飞龙,象征着龙王九将,石柱上的火把恍恍惚惚照在自己的脸上,像是黄泉的鬼影在乱舞。
“我想来见见我那尊贵的长姐。”赵皇后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红衣侍从轻声道:“长公主殿下已经和诸位龙将在等候您了,请随我来。”
红衣侍从带着赵皇后来到一处站台前,随着侍从拨动了身旁的机括,整个站台缓缓往上升去,唯有踏入这片站台区域,才能抵达龙王九将们议事的房间。
房间名为王朝厅,黑色花岗岩的墙壁上雕刻着诸国神明,从庄严的大佛到慈祥的观音,各种形状诡异的黄泉恶鬼和修罗,被一条巨龙盘旋着,巨龙口中吐出一股清澈的泉流,汇入地面细小的缝隙最后流向地面的河流,如此周而复返透着悠然禅意。
在用黑松木雕刻而成的天下王朝地图中,七个人对着赵皇后起立躬身,据说庆国先皇在发动北伐之战的前夜曾在此跪在这张长桌前祈祷,长桌底部是雕刻而成的太极图案。
“想必公主殿下都见过诸位将军,但还是由我为您介绍一下。”红衣侍从后退一步一一介绍。
“睚眦将军张首度。”
这位龙将看起来并无世人所说般英俊无比,而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全然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御龙者军团常备的龙鳞盔甲,头发已经秃了一半了,对赵皇后躬身致礼:“公主殿下!”
“狻猊将军陈君剑,担任龙将已经有三十年了,算是龙将中资历最老的人,和先皇是很好的朋友。”
这位头发全秃的龙将看起来很是和蔼,放下手中的烟枪吐出一口白雾,对着赵皇后哈哈笑道:“见过公主殿下,那么久不见,公主殿下又漂亮了不少。”
“霸下将军黄军胜,除了龙将一职外,还担任龙宫学院学士。”
这位极具书生气的年轻男子想不到也是一位龙将,他没有穿着龙鳞铠甲而是穿着一件鸟翼般的白衣,好似随时可以上学院教书的先生般,风度翩翩。
“狴犴将军林白素。”
“见过公主殿下。”
这位龙将居然是个女人,身上的铠甲没法抹去她那冷艳的魅力,反倒让人增添险些征服欲出来,漆黑的长发肆意披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胭脂只是简单素颜,即便如此也让人觉得颇为惊艳。
“见过公主殿下。”
“负穸将军袁平。”
“见过公主殿下……”
“鸱吻将军李魂月。”
“见过公主殿下……”
“最后这位是蒲牢将军龙无獒,也是龙王九将的主帅。”
“小姨子,别来无恙啊。”一身鳞甲的龙无獒微笑着看着赵皇后,对于这位姐夫赵皇后自然也是无感,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好久不见姐夫,没想到龙王九将还是像以前那样令人敬畏。”
龙无獒作为龙王九将的主帅脸上带着一种坦然和自信,眉毛宛如箭羽般扬起。眼角便的皱纹如剑痕般,两鬓间白了一小把,他同时也是赵氏皇族分家的家长,千年前万龙陨落之战龙玄策的子孙,那种自然亲切的笑容中有一种把事情牢牢掌握在手中的自信。
“恕我身份卑微不便在场旁听,就送您到这里了,公主殿下。”红衣侍从鞠躬离开,赵皇后的目光却落在长桌尽头的女人身上,那位让她既敬畏又疏远的女人,她的姐姐,庆国的长公主庆安龙仙赵曦,以御龙与剑仙之名闻名天下诸国的女人。
庆安龙仙穿着一袭素白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柔软无比,即便如此身上的荣贵气质依旧无法被掩盖,可赵皇后知道这位长姐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穿一袭大红站龙头,双剑荡漾,剑气满落阳,无人能敌。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天下之争
“小妹,近来陛下可好?”庆安龙仙开口第一件事情就是询问皇帝陛下的情况,赵皇后坐在侍从为她搬来的椅子上平静笑道:“陛下愈发英武非凡,什么时候姐姐也可以去落阳看看陛下,您总是待在龙湾未免太过无聊了,这里有姐夫在一起都好,可以随我去看看陛下,陛下一定龙颜大悦,你说对吧姐夫?”
蒲牢哈哈大笑,反倒是赵曦一如既往地冷漠,即便在自己的家人面前。
“说说胤国的事情吧。”赵曦看门见山道,懒得和这个长袖善舞的妹妹寒暄客套。
赵皇后皮笑肉不笑道:“胤国已经攻下燕了,这是诸国皆知的事情,剩下的你们自己看吧,我已经为你们整理出来了。”
赵皇后从怀里拿出基本用丝绸包好的卷宗,轻轻放在长桌上,轻声道:“这些是我这些日子整理出来的东西,还有一些是线人为我提供的,若是这些东西能说服诸位龙将,那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这些东西一旦流出了出去,对我们王朝和诸侯国而言,都是极大的威慑,甚至会带来恐惧。”
赵曦听自己的妹妹说的如此郑重,脸色也不由得郑重了起来,她伸出手掌将卷宗带到自己的面前,缓缓翻开进行阅读,诸位龙将用眼神示意交流,就连龙王九将的主帅蒲牢也在看着自己的妻子,静默无言。
随着赵曦的阅读,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愈发寒冷,她竭力想止住嘴唇的颤动,但她失败了。
她读完赵皇后递给自己的卷宗后,将其用力拍在桌子上,抬起头来直视妹妹的眼睛,面若寒霜道:“这就是胤国人的所作所为?这简直是太荒唐了!到底是谁杀了燕皇后!”
对于长姐的反应,赵皇后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赵曦在十九岁那年去过一次燕,她御龙之剑号称战遍南陆无敌手,但树敌太多在燕安息城外,遇到来自南陆的仇家伏击,座下的飞龙被仇家所斩杀,她拼劲一身武力仇家们全部杀死,但却受到小人的偷袭身受重伤,所幸那个时候她遇到了御驾巡游的柴鹿牡,刚刚成为皇后柴鹿牡将她带回皇宫用各种名贵药材好生治疗,当时皇后并不知道她就是庆安龙仙赵曦,以为她只是个受伤的女子剑客,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
这次的恩情赵曦看得很重,她向燕皇后吐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燕皇后惊讶于对方的身份,处于礼貌与尊重燕皇后带她游遍了整座安息城,两人在这之后结为金兰姐妹,赵曦向她许诺只要自己一天还活着,庆安王朝绝对不会伤害燕境内的人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就是赵曦的人生信条。
燕皇后居然被胤国人杀死了,还有皇帝也是,这简直让她无法相信,还有公主呢?自己当时还抱过柴鹿牡刚刚生下的孩子,她的名字还是自己给她取的,她还活着吗?
赵皇后坦然道:“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证据确凿,我不得不信,而且根据我线人为我提供情报,现在胤国已经举兵攻入蜀越,打算吞并这个国家,就像他们对燕做过的事情一样。”
赵曦用力拍着长木桌上,眼神阴冷道:“该死的胤国人!他们到底还想要多少场战争?楚骁华是不是想做北域之王!”赵曦用力拍着长木桌上,眼神阴冷。
蒲牢将军龙无獒拾起一张卷宗细细阅读了起来,表情凝重道:“自西临之后,楚骁华联合金帐国将北蛮帝国给覆灭了,现在又到了燕,如今整个北域诸国的气运都汇聚在胤国的国土之内,国家势力和领土之壮大,甚至已经超过我们庆国,胤国铁骑南下入西境蜀越,如此之大的阴谋,楚骁华的野心还真是大到我们没法想象啊,难不成我们就坐等胤国势力的壮大?”
赵皇后脸上的神情变得异常严峻:“我可以告诉在场的诸位,如果我们再坐视不管的话,胤国人很快就会攻下蜀越,变得越来越强大,我们庆国并不在乎北域诸国谁比谁强,总之不能比我们庆国强,如今胤国人试图打破这种平衡,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众人闻言微惊,他们不像八十年前北伐之战中的前辈般,他们没有和胤国人作战的经验,对这个北域强国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他们只知道所谓的胤国铁骑甲天下,但这句话在他们的龙骑面前如同玩笑般不堪一击,怎么也不敢相信楚骁华联合北域三国发动战争,将另外三个国家全部灭了。
“我想诸位都明白我的意思了,诸位都知道燕东皇钟的传说,千年之前燕人曾经用这个神兵毁灭了一个国家,这看似荒诞的传说却真真实实发生过,而且燕的东皇钟已经掌握在胤国人的手中,这对他们而言既是礼物也是浩劫,胤国人的礼物,天下诸国的浩劫……那么,敢问之诸位,你们猜猜他们接下来会用在那个国家身上?”
随着赵皇后一番说辞,龙将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有的一
切将来都会得到证明,只不过是更慢一些而已,我带着陛下给我的密诏,请求诸位动用御龙者军队前往蜀越与胤国人作战,将他们战争的苗头掐灭在蜀越领土上,决不能让他们的马蹄踏入庆国的土地。”
赵曦沉默。
赵皇后知道自己姐姐和燕皇后过去发生的事情,急忙来到赵曦面前,愤怒地说道:“仁君不杀他国君主,胤国人将两个国家的皇帝和皇后都祸害了,西临皇后的惨案至今还未有人出来伸张正义,如今燕皇后也死了,姐姐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赵曦猛然抬首。
“如今这股来自北域的铁祸很快就会来到庆国的土地上,诸侯国们对于北域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有百姓也是,大庆能否千秋万代,就在我们这些守望之人的一念之间,”
“胤国在最终的目标……是这个天下?”蒲牢终于醒悟过来了。
“而我们是唯一可以挡下他们的国家。”林白素脸色有些苍白。
“是的,楚骁华不是要做北域之王……而是天下共主!”赵曦缓缓地说。
所有人都缓缓地打了个寒战。
“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胤国人已经带着军队离开了安息城,正要前往蜀越,公主殿下说得对,但北域的军队若是想来中原的话,要么就是渡船经过落日海峡,要么就从西境那边过来,我们是唯一可以压制这个国家的势力……只有我们。”蒲牢幽幽道。
“公主殿下,皇帝陛下到底要我们怎么做?”张首鹿问。
“皇帝陛下要我们对胤国发动战争,彻底覆灭这个国家!让胤国铁骑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杀死楚氏皇族所有的人!”赵皇后的声音无比洪亮:“这个天下本该是我们大庆王朝的,只有我们才能让这片土地永远安宁和谐下去,而胤国人的到来正在毁灭这一切。”
所有人都在看着龙王九将的蒲牢,这个男人却将目光落在赵曦身上,这位极致尊荣的大庆朝长公主低头沉默,偌大的王朝厅内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小妹,这会死很多人的,我们还不能确定胤国人的动机,我们对于他们……很多东西都不了解。”赵皇后抬头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睛,一样的赤金。
“战争什么时候停止过……可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恰恰也是我大庆朝一统天下的最好时机。”赵皇后起身肃立:“如今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并非是皇室的请求,也是命令!”
赵曦听闻沉默了许久,王朝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墙壁火光跃动的光影,远处的龙穴时不时传来高亢的龙吼。尽管皇帝陛下已经决定将战争的主动权交给自己,但要想打赢这场战争,真正还是得靠他们这九个人,龙王九将每一次动用御龙者军队,必然会带来腥风血雨。
“霸下团同意对胤国发动战争。”那位极具书生气的龙将开口说道:“正所谓居安思危,我们的先辈在在八十年前的北伐之战中战败,受尽屈辱,我们要改变这份战败的历史。”
“鸱吻团同意对胤国发动战争。”鸱吻将军李魂月沉声道。
“负穸团同意对胤国发动战争。”男人起身看着赵皇后。
“蒲牢团同意对胤国发动战争。”
“狻猊团也同意对胤国发动战争,不过我年纪大了,只能看着年轻人去战场了。”老人笑眯眯道,脸上全然没有刚才的严肃。
此时所有人将目光望向那冷艳龙将林白素,林白素沉默地看着在场众人,其实她的意见并不重要,只要皇帝陛下下了命令,她就得去做,女人最终在诸位龙将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和我的部下会支持皇帝陛下一切的行动。”
众人脸色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但此时赵曦一直沉思着,她忽然看向赵皇后问道:“杀死燕皇后的人是楚骁华吗?”
赵皇后缓缓说道:“楚骁华现在还在胤国,攻下安息城的人是他的儿子楚瞬召,今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这样的人我们不能留着,要是任由他成长的话或许会成为下一个楚骁华。”
“现在和胤国人宣战真的好吗?我们虽然不了解楚氏皇族的人,但在战争这件事上没法质疑楚骁华的行动里,如今胤国还掌握了西临剑库和东皇钟,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就降低了不少。”睚眦将军说:“大胤铁骑虽说称为甲天下,但何止甲天下。如今我们的龙数量已经不如之前的多,死一条就算是少一条了,而且龙蛋的孵化周期比起之前越来越长了,天地之间的气运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直接影响到龙的生殖……”
赵曦表情严肃凝重道:“我们之所谓在天下能有一席之地,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的龙,而我们能依靠的也就是龙!楚骁华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
点,和楚骁华这样的男人作战……无疑是在刀锋上起舞,他是北域有史以来最强的皇帝……没有之一!”
“现在我们又多了一个小楚骁华,楚骁华率领铁骑灭西临,楚瞬召同样率领铁骑灭燕,这个皇子今年才十六七岁,鬼知道他日后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楚骁华?”参谋长说。
“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龙毕竟是庆国的镇国之柱,如果楚骁华现在远在胤国我们没有把握杀他,那么我们为何不拿下那个楚三皇子,或许不需要动用飞龙,用一些他们不了解的东西?”赵皇后神秘一笑望向霸下将军曹龙平,男人被她那不寒而栗的目光吓了一下。
“胤国不了解的东西?”赵曦一愣。
“曹龙平,本宫这些年为你为你奇思异想出了那么多的物资物力,光是血也流了好几斤了吧?那些被你藏在阴影里见不到光的怪物们,是时候派上用场了吧?”赵皇后低声问道。
男人被赵皇后的话咽了一下,忽然打了个寒战,但赵皇后看他的目光愈发阴冷,就像是巨龙的凝视般,他竭力在众将面前保持平静,但无奈公主的逼压实在是太过可怕,连他也不由得悚然:“公主殿下……如今我还不确定他们是否可控……您也知道的……你们血液里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可怕,就连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接纳这股力量的同时还能保持神志的清晰……龙王赵公明为我们留下的信息实在是太过稀少了……我。”
“本宫现在问你话!他们到底可以投入战场没有?”赵皇后的声音愈发阴冷。
“可以是可以……但是……”
“可以就行了,本宫对你有信心,你也应该对本宫的决定有信心!”赵皇后说,赵曦皱了皱眉望向曹龙平:“你和我妹妹私下到底干了些什么?把话给我放在桌子上说清楚!”
曹龙平神色犹豫,诸位龙将眼神玩味看着他,陷入他们也知道曹龙平在私底下用赵氏皇族的血液在做什么勾搭,但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是否动用那股力量,他们还是犹豫的。
他们是曾经目睹过那份力量,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娱乐活动,直到曹龙平带来的那个个体险些将一头巨龙杀死,他们才感受到那股压迫感,前所未有的强大,仿佛将龙湾这一带的气运都影响了……那是来自巨龙血液的力量,龙息是最逼近仙人之息的气息,绝不输给王息!
在长公主的逼问下,曹龙平支支吾吾地说了自己这些年在做的事情,这这个过程中诸位龙将沉默着,长公主的目光渐渐转为赤金,就像巨龙的瞳孔般,她最后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落在赵皇后的身上:“小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在做有利于大庆朝的事情,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这份代价的名字叫未雨绸缪。”赵皇后环视众人:“不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我们的飞龙一代比一代虚弱,在庆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条飞龙“蚩尤”身长百尺,可现在皇室最大的飞龙“阎王”也就三十多尺,而且已经垂垂老矣。诸位有没有想过有一天龙会消失在人间,如果大庆朝没有了龙?我们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百姓和土地?”
赵皇后说出了众人的心事,的确他们现在的龙比起千年之前愈发弱小,对于自然之息的掌握也不如以往,随着人间强者的崛起,不少高手希望获得屠龙者的称号,对于屠龙一事自然也是无比热衷,而且他们还成立了专门研究对付飞龙的团体,让赵氏皇族的人很是头疼。
“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巨龙的血液,巨龙是唯一可以靠近天门而不被灼伤的生物,我们为何要将这股力量隐藏起来,本宫选择相信曹龙平的研究,自然也会承担这一切的责任。”赵皇后站起身来,沿着桌子行走来到长公主面前,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姐姐……我想我们可以表决了,我需要御龙者军团的力量,你能给我吗?”
赵曦轻声道:“御龙者军队自古便是皇室之师,我们应当听从陛下任何指挥,但我希望你和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辜负父皇留给我们的东西。”
赵皇后点头,掏出那块皇帝陛下亲手给她的大庆王朝镇龙符,轻声道:“那么好,我们要让胤国人知道一件事……天下的霸主永远都是我们大庆王朝,现在是,以后也是!很快……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胤国铁骑的马蹄声,天下……永远都是我们赵氏皇族的天下!”赵皇后此时嘶力竭地咆哮起来,全然没有以往的平静与冷漠。
“那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有人提问。
“既然楚骁华远在胤国我们暂时动不了他,那就先解决一个人!”
“解决谁?”
“大胤三皇子楚瞬召。”
……
……
第三百二十二章 相敬如冰
赵曦站在在空无一人的落地大窗前,看着渐渐被暴雨侵袭的岛屿,她依稀记得自己的妹妹在十六岁诞辰那年,父皇在落阳为这个最宠爱的女儿举行了盛大的晚会,据说当年落阳晚会现场边长五千步,参加者仅管弦丝竹乐队就多达八千人,街头巷尾张灯结彩,莺歌燕舞通宵达旦。
赵皇后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是出了名的绝世美人,天下美人榜评语“颜如舜花,将翱将翔。”她虽说贵为公主但从不蛮横娇纵,经常会要去侍从将落阳城某一处的酒馆清空,她喜欢骑着龙来到那酒馆里,一个人坐在里面喝一壶庆国名酒落阳魂,直到星光璀璨。
对于自己的弟弟赵问天,他的**就像一面镜子般,你看着他的眼睛就会知道他想要什么东西,可赵皇后不一样,这个妹妹从小给人一种早熟的感觉,很多事情她都会自己做好,绝不会让宫女代劳,很是会讨人喜欢,无论你如何揣测她的眼神,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父皇本在她十五岁那年打算将她许给唐国世子李晨月,这该是举国欢庆的事情,可赵皇后却亲自拿着婚书御龙来到唐国大明宫里,亲自将唐王遣送来的婚书甩到他脸上,座下的月舞对着唐王发出高亢至极的龙吼,将唐王吓得屎尿齐流,从此不敢再谈与庆国联姻一事。
虽说唐国风气较为开放,但退婚一事实在是过分,尤其是女子亲自上门退婚,这可是狠狠扇了唐国一巴掌。
赵皇后被庆皇狠狠骂了一顿,但极其强烈的自尊心让她不肯认错,她受到了不少人的谴责,可惜自己当初已经离开了皇宫游历天下,没法给这个妹妹任何心理上的开导。
她因为主动拒婚的事一病不起在红檀宫养病,就这时一个改变了赵皇后命运的少年来到红檀宫里,这个少年是外面请回来的石匠来修缮宫里的假山,两人在花园里相遇,在这个期间赵皇后经常找少年谈心,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经常安慰她,少年对她是敬畏之情,可赵皇后却在他身上得到一种很特别的温暖,两人慢慢接触下来,因为频繁接触而发展成儿女私情。
很快少年住进了赵皇后的寝宫里,很快他们明目张胆的事情被父皇知道了,庆皇当时很是愤怒,亲自来到红檀宫向赵皇后问罪,可是她却将那少年藏了起来,但最后还是被父皇抓了出来,父皇惩罚赵皇后看着他被飞龙活活吞噬,同时选
择快刀斩乱麻,将赵皇后嫁给了大庆朝宰相白恒之子白雾月,全然不顾失去丧失爱人的悲伤。
就在两人新婚之日那晚,赵皇后为了报复父皇一不做二不休,让从天而降的月舞放火烧了宰相府,让整个宰相府的人被龙焰火火烧死,宰相和他儿子化作了风中灰烬,火光照亮了落阳城半边的夜空,事情之可怕震惊了整个赵氏皇族,庆皇亲自驾驭飞龙来到宰相府来救女儿,却发现浑身**的的赵皇后披着一件烧焦的婚衣坐在龙头上,捧着丈夫的骨灰,冲着姗姗来迟的庆皇不停在笑,那个笑容无比可怕,直逼人心。
“从今夜起,我赵皇后不嫁贵族,不嫁王侯,不嫁帝王,只嫁王朝,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或许庆皇是害怕了,再也没有给赵皇后提过任何婚事,而赵皇后也没有对任何男子表现出爱慕之情,赵皇后仿佛在那个夜晚一瞬间长大,浴火重生,不死不灭!
这些事情都是在自己回来庆国后,有人告诉自己的。和自己的妹妹不一样,她选择为了自己的家人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她和龙无獒两人在外人看来虽是夫妻,但两人相处模式极为冷淡,算是相敬如冰吧,在房间里许久都可以说不上一句话,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今天龙无獒还是问多了妻子一句:“你真的打算让赵皇后乱来?动用曹龙平弄出来的那些怪物去对付胤国人,没准会让现在的情况更加复杂,那些怪物疯起来连我们自己人都杀。”
“胤国人犯了一个错误,他们不该去动燕皇室的人,尤其不该杀死柴鹿牡,我无法原谅这件事,那个叫楚瞬召的孩子必须死,这算是我的私心!而且皇后说得对,我们不能让胤国人强大下去,他们的铁蹄声必须终结在蜀越,而且他们居然还将西临给……我无法饶恕,绝不饶恕!”赵曦声音森冷。
“燕皇后死就死了吧,反正落在胤国人手中也是被当成玩物,至于西临那亡国皇子也不争气,最后没能夺回老子留下的剑库,都是一些无用的人。”龙无獒嗤笑道,赵曦转身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错了,这皇宫里任何女人都比不上燕皇后,即便是我,至于那苏长青他”
“我不想听任何和西临有关的事情,这个国家已经灭亡了,西临王也好,西临剑神也好,都是一群被时代抛弃的
废物”
炽热的红芒将他的话语一刀戛然,赤色的红芒像是愤怒的火焰撞入了夜幕之中,在男人鳞甲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他捂着自己的胸膛在赵曦面前单膝下跪,忽如其来的刺痛让他沉稳的脸庞顿时狰狞起来,他抬头死死盯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咬牙切齿道:“西临已经灭亡了,现在再念他们的好,岂不讽刺?”
“你没有任何资格评论西临的事情。”
龙无獒捂着自己的胸膛,丝丝血迹从指缝渗出,他声音颤抖道:“赵曦,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过自己的丈夫,哪怕是一天?”
她冷漠转身道:“没有。”
龙无獒冷笑不止:“那还真是辛苦你和我绑着了一辈子,反正现在岳父已经死了,你大可御龙去西临找那天底下最滑稽无能的西临剑神,他眼睁睁目睹自己的国家被胤国铁骑踏破城门,但却无能为力……哈哈哈哈哈。”
她没有反驳男人的话,而是轻声道:“龙无獒,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不要让我忍不住杀了你。”
这位在世人看来无比强大的龙王九将主帅豁然起身,对这位过了十几年也不曾看清楚的女子,沉声道:“我欠岳父的救命之恩,我才娶你,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和其余的龙将会拼死拦下胤国人的铁蹄,好让皇帝陛下在王座上坐到头发发白,牙齿掉光。”
等待龙无獒离开这座大厅,她的目光已经落在远方的海平线上,目光平静。
就在她身边挂着一件大红宽袍,挂在梨木的衣架上,如同过去的幽灵般在窗边无声无息地摆动。
对于摆在这里的红衣宽袍,诸位龙将谁也不敢碰这件衣服,这件红衣并不显得价值连城,反倒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显得有些陈旧,红色渐渐暗淡,可赵曦坚持将这件袍子挂着这里,上面有她流过的鲜血,还有敌人残留难以洗去的血迹。
她撩起耳边有些纷乱的发鬓,望着北方,心里念着着故人,她忽然展露出一个龙无獒不曾见过的绝美笑颜:“长夜……小雎,你们还活着吗?再等等,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们了……再等等……”
随即她脸色渐渐平静下去,小声喃喃,眼神温柔。
第三百二十三章 寒战
在大楚王朝统治的时期,丹阳城作为大楚王朝的战略重城在西境屹立千年已久,在澹台家族和巫马家族的夺权之战中,丹阳是他们最后攻陷的地方,当时的项氏皇族意识到这两个家族联合起来的可怕时,两军在丹阳城下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大决战,两个家族取得的最后的胜利,项氏皇族战败被迫失去大量的土地,以丹阳城为交界线整个大楚王朝一分为二,直到澹台皇族的崛起。
丹阳城位于西境的东部,蜀越商洲的镇洲之城,丹阳城四周被山脉所环抱,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向后楚,丹阳城与外界基本处于半隔绝状态。加之这座城市处于谷地之中,没有蜀越竹林的清爽凛冽,加之城内气候严酷多变,而且在丹阳城东临白海,海上有三座群岛,其中一座专门为蜀越出产品质优良的葡萄酒。
此时无数的丹阳城骑兵出现在商洲边境的原野之中。
黄沙滚滚,铁矛寒光。
被秋风吹拂了很多天的原野,此时很是荒凉,狂风呼啸扬起细碎的草絮,在骑兵组成的钢铁人墙后,滚滚黄沙直上天际,后方还有更多的骑兵赶往平原作战,可见他们的数量是如此惊人。
蜀越女帝任凭狂风吹动她的秀发,身下马蹄踩着故乡的土地上,此时她眼中没有归乡的喜悦,只有复仇的火焰,直到这团火焰将澹台凝华烧成灰烬,或者将自己烧成灰烬。
这场蜀越双王之间的内战,将蜀越三洲十八郡全部拖了进去,大家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刺入同胞的骨肉之中,不死不休。
此时谁都没想到,丹阳城这些年在与后楚的作战中损失最少,现在又有了澹台凝华的暗中支持,与蜀越女帝根本没有想到,此时丹阳城的兵力并非她离开时的三万,现在丹阳城内将近五万的丹阳骑兵夹带着烟尘涌入城外的平野,带着闪烁着寒芒的铁矛。
在蜀越绝大部分人看来,此次澹台宁素的终于要和澹台凝华决一死战,带着胤国铁骑攻入蜀越全境,夺回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数量上蜀越女帝带来的军队根本就不是澹台凝华的对手,加上澹台凝华有血蟒帮的支持,但澹台凝华他为了保持最大的实力根本没有派太多的兵力与蜀越女帝作战,以至于女帝的军队才能轻而易举不断南入,直到攻入丹阳城。
加上有胤国铁骑的帮助,蜀越的枪兵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蜀越三洲十八郡,连州军郡已经全部投降,郡城全部将澹台凝华的黑底血蟒旗弃之城下,最后换上了蜀越女帝的黑底白蟒旗,此时很难有人组挡蜀越女帝回到黎京城的脚步。
晨光璀璨,将无数丹阳骑兵身上的铠甲照得宛如白昼,士兵们不停从开放的东城门接连涌出,他们拖动身后的铁矛,矛尖在街道上拖出星点的火花,前方的士兵不断向他们挥舞着手臂,马蹄声渐渐汇聚成浪涛般的声音,在光潮的照耀下,呈现吃黑压压一片的丹阳骑兵画面,极具视觉冲击。
大军攻城。
城内的丹阳人无比震惊且恐惧,此时他们才知道女帝归来的传闻是何等真实,她果真带着胤国铁骑的军队归来蜀越,今晚究竟会有多少人在丹阳城外决战,那些传说中横行北域诸国的钢铁灾祸真的来到的西境的土地?
他们今夜过后,到底会有多少人能活下去?
无人知晓,无人不惧。
蜀越女帝看了一眼远处的丹阳城,那些城头上飘扬的血蟒旗帜在她看了极为刺眼,但在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她从怀里取出一张丹阳城外的地图,上面标注这这座城市的布防计划,女人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胤国铁骑能极为顺畅地一路攻入蜀越各郡,自然依赖自己对国家的把控力,她对这个国家无孔不入的渗透力,蜀越女帝曾经花费将近一年的时间君临蜀越每一片土地,让自己的裙摆掠过人们的心灵,她每去到一座城市,面对的无不是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万民无比温顺。
自己手上这份地图是朱子微给她画的,加上她后来补充了一下,按照自己记忆中的丹阳修改了一番,如今自己大部分的兵力已经分散平洲和连州,但她有信心让今夜的胜利更加完美一些,在解决的丹阳城的叛军后,她便会率领大军攻入蜀越黎京城,澹台凝华建立的那个虚伪政权终究会被她粉碎,自己还有什么不满呢?
她看着晨曦之中的丹阳城,城墙上繁密复杂的花纹倒映在自己瞳孔中,她看着那些黑压压的丹阳骑兵团们,脸上带着嘲讽的笑,但同时又有很复杂的情绪,她仿佛在等待什么。
与此同时,楚瞬召站在西北坡的某棵歪脖子树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驱散脑海中的困意,他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蜀越女帝告诉他的战略,他转头看向远比他精神奕奕的蒙羽将军:“希望这一趟一路顺利,也希望我们两人合作愉快,蒙将军。”
蒙羽将军笑了笑:“如今我们带着蜀越女帝归来故土,她更是得到了风鹰铁骑的支持,这趟战争打得远比在燕的时候要顺利。任澹台凝华再嚣张无比也无济于事,他永远不懂胤国铁骑为何能纵横北域几十年天下无敌的道理。”
先前在平洲琉璃湾的时候,楚瞬召和关雎毫无征兆的一人一剑冲上打仗正酣的战场,两人之间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剑息滚敌军打得那些守军们不知所措,让蒙羽和蜀越女帝很是惊慌,但纵使千刃万矛也无法伤及两人,守军的将领们看着楚瞬召一剑破百军的可怕剑势时,恨不德策马狂奔逃离这片战场,楚瞬召最后一骑开军冲入城中,最后将蜀越女帝的黑底白蟒旗插在城头上。
那一晚,楚瞬召难得和将士们坐在尸骨累累的城中喝酒高歌,楚瞬召听着他们彼此吹嘘在战中杀了多少多少人马,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可当他询问士兵的伤亡,蒙羽说出了实际的数字后,那天晚上楚瞬召再也没有笑过,一直喝酒听着士兵们跟自己扯他们的家长里短,眼中的悲意驱逐不散。
待他们去到连州落马关的时候,那天晚上和自己喝酒的将士们
又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渐渐消失了,落马关一战他们收到了敌军的埋伏,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士兵们被城头的落石接连砸死,攻城锤落地后继续被后来居上的士兵们举起,来回三次方才撞开城门,愤怒的楚瞬召亲自将落马关城头的士兵从城墙上扫下,当蜀越女帝带领的军队攻入落马关时,方才看见横尸遍野的街道,落马关的郡守被楚瞬召砍得面目全非,妻儿子女跪着尸体旁哭哭啼啼,楚瞬召坐在石墩上抹去脸上的血水,听着她们的悲哭,静默无言。
“胤国铁骑甲天下,铁骑死战死不倒……”楚瞬召喃喃道。
“若是陛下能看到三皇子殿下今日的样子,还有士兵们战斗的决心,陛下一定非常欣慰。”
楚瞬召忽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蒙羽将军……虽然那么说有点对不起李大哥,但是我觉得吧,要是我们这次能活着回去的话,我还真希望你能做我姑父……”
这位被胤国誉为四大名将之首,“铁祸之王”身经百战无人能挡,一人一戟在大红城下击杀赫连山雪,三进三出横扫西临战场的蒙羽将军,难得老脸一红,故作生气道:“楚三皇子……我可是将你和小月的事情告诉了陛下。”
楚瞬召忽然急促笑道:“是吗?父皇怎么说?”
“陛下没给我回信。”
“这下子惨了……”
“三皇子殿下,这件事我一定会站在您这边,我会向陛下解释这一切的。”蒙羽有些心虚道,楚瞬召忽然笑出声来,刻意转移话题。
“蒙将军,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黎京城里的镇国气机,甚至还能感觉到澹台凝华体内的王息,与此同时他必然也能感觉到我和女帝体内的王息,我们彼此的目标是暴露的,所以我不能频繁地使用王息。我听女帝告诉我澹台凝华将澹台皇族那几个老祖宗全部杀了夺取了他们体内的王息,实不相瞒,现在他的强大或许不是我可以阻挡的,加上我和蜀越女帝联手方能与之抗衡。”
蒙羽语气坚定道:“其实由我和澹台凝华决战就行了,殿下不需要涉险出手,我会将他的脑袋献给殿下。”
楚瞬召笑容玩味问道:“蒙将军,若是你和父皇打起来的话,谁比较厉害?”
“实不相瞒,若是死战的话,末将有六成的把握可以战胜陛下。”
楚瞬召笑了笑道:“蒙将军你还真是敢说,可是我身怀王息,实力比起大多数的士兵强悍不少,总不能装作大尾巴狼,坐在战场后方看风景吧?”
蒙羽盯着楚瞬召的眼睛,语气坦然道:“这场战争,胤国将士谁都可以死,唯独殿下不能死,要是殿下死了的话,很多人也会跟着死,殿下保全自己的命实际上在救士兵们的命。”
楚瞬召最后轻声笑道:“蒙将军放心吧,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怕死。”
第三百二十四章 龙战于野
蒙羽此时指挥着北域诸国最为强大暴戾的风鹰铁骑,谁能想到他和楚瞬召会出现在丹阳城外,风鹰铁骑军浩浩荡荡出现在他们身后,随时可以发起冲锋。
待他们拿下平洲一带后,胤国和蜀越女帝联合起来的大军兵分两路,蜀越女帝大军表面上经过丹阳城,但丹阳城没有人知道胤军也悄无声息地绕过天仙城,来到丹阳城外与蜀越女帝会师。
澹台凝华旗下的枪兵在胤国铁骑的进攻下变得十分无力,在他们野兽般的冲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攻下了平洲和连州。此时来到了丹阳城外,就是为了两军最终决战做准备。
这就是蜀越女帝为澹台凝华准备的大礼,她要亲自证明自己和胤国人结盟的做法是正确的,胤皇并非无情无义之人,现在她带着胤国的军队夺回自己失去的政权。
楚瞬召望向那越来越亮的城市。他仿佛听见了丹阳骑兵们手中铁矛交错碰撞的声音。
蜀越女帝带着胤国铁骑归来,对这场夺回王位的战争是势在必得,而女帝也同意在战争结束后与胤国结下万世之盟,蜀越永远不能做出背叛胤国的行为,并且将蜀越的镇国之气与胤国一同汇聚在一起,只能所为了自身当下的利益,她宁可让蜀越沦为一个暗地里的附属国,也不能容忍由一个叛徒来统治自己的国家。
楚瞬召听着那愈发沉重的马蹄声,脸色渐渐趋向凝重。
如今他们只有一万八千名的风鹰铁骑军,却是蜀越女帝所能依靠最强大,最具决定性的力量。
楚瞬召不觉得那些丹阳骑兵能挡下号称大胤铁骑甲天下,风鹰铁骑强大胤的骑兵皇帝们,胤国铁骑的强大从来不是吹出来的,而是骑兵们一枪一矛刺出来的,无数累累的尸体堆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之下。
但他还是紧张,非常紧张,尤其现在花幽月和哥哥不在自己身边。
这场战争他们必须打赢,对于蜀越也好,对于胤国也好,乃至自己而言,为了胤国铁骑的骄傲,他必须打赢这场战争。
这一战过后,将会清除蜀越全部旧势力,蜀越的新时代要来了。
这样的想法,同样出现在丹阳城城主蔡文轩的身上,男人站在丹阳城城墙上,看着自己的军队浩浩荡荡冲向城外的平原,他知道蜀越女帝要的是什么,所以他根本没打算出城请降,昨晚他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一个人呆了很长的时间,听着门外妻儿子女哭哭啼啼的声音,他的心同样也在淌血。
投降?蜀越女帝根本不会给自己投降的机会,君王可以饶恕臣子的愚味,亦可以饶恕臣子的贪婪,但绝不能饶恕臣子的背叛!一旦你背叛了自己的君王,你将会受到来自君王最可怕,最残酷的惩罚!
自己是最早支持澹台凝华那一批人,现在反倒进退两难了,如今丹阳城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他双手按在城墙上,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曾经带着年幼的自己站在城墙上,搭弓射箭射下一只来自北域的金雕,想着想着,男人脸上的皱纹舒缓了下去,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
“启禀城主,现在斥候在计算女帝军队的数量,数量比起刚刚进入蜀越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远远不如我们的骑兵,但他们距离丹阳城不远了。”
有一位属下向他禀告。
丹阳城城主问道:“朝廷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陛下的援军,什么时候来?”
“我们已经派出了很多信鸽,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朝廷亦没有任何动静。”
“罢了……看来我们只是陛下棋盘中的过河卒子,总之我们生死都在蜀越,牺牲总是难免的。”
丹阳城城主忽然笑道:“老李,还记得当初我们带着一万丹阳铁骑打得后楚那帮兔崽子哭爹喊娘的时候吗?当时看着对面的主将张硕被我们俘虏后,带着三千残兵跪在我脚下磕头,求我饶他和他手下的士兵一命时,我二话不说将他们全部宰了。这件事传到朝廷后害得你们被女帝陛下责罚,不少弟兄的军勋都被摘了,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对我这城主有怨气,这没什么。”
“可我现在有些理解张硕当时的心情,若是澹台宁素给我机会的话,别说带着你们去给她下跪,哪怕是将我蔡文轩五马分尸,我都绝不说不字,只要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能活下去。”
他咬紧下唇望着城外的士兵:“我只想告诉你们这些跟随我多年的手足兄弟,今天过后,你我的脑袋肯定是被插在枪尖上。这场战争我们必输无疑,但不是这样我蔡文轩就怕了,我打心眼佩服我们曾经的女帝陛下,但我绝不会像张硕一样当孙子,我会带着你们一起死在城外,自己种的因,最后结出的恶果当然是自己吃,我先吃第一口!”
男人勉强笑笑:“明年清明就不用去上坟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我们上酒,”
这位跟随蔡文轩征战了半辈子的魁梧枪兵,此时低下脑袋,静默无言。
“点燃那十四座烽火,告诉我们的曾经的女帝陛下,丹阳骑兵决定死战而死!”
他的命令刚刚下了没多久,一道道直冲云端的烽火高高燃起,仿佛要将这片天空烧穿一样,城内城外所有的人都能看见。
丹阳城城主望着高燃不止的烽火,沉默了一会轻声
道:“大胤铁骑号称甲天下,人间没有任何骑兵可以与之抗衡?如今我丹阳骑兵要和他们争一争这甲天下的名号,我就偏偏不信这大胤铁骑没有任何弱点。”
如他所说,风鹰铁骑并非人间无敌,他们的铠甲重量将近六十斤,根本无法长时间突袭作战,而且在丹阳城这片谷地中,根本不如丹阳骑兵灵活,这便是他们最明显的弱点。
即便如此风鹰铁骑们的机动性还是十分骇人,当今天下王朝,没有一个国家境内的铁矿有胤国那么多,胤皇甚至为了组建这支骑兵消耗了两个千年矿场里的铁矿,这才有能力组建这支可怕的骑兵皇帝,他们从诞生那一日开始,便是赋予了冲锋的使用,发誓要将面前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踏成肉泥。
他们就是战场上的阎王,骑兵中的皇帝,无数寡妇的制造者,无数敌人的噩梦。
丹阳城外有一片原野为铁骑的冲锋制造了距离,他们根本不需要长时间作战,每个马背上的骑兵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的有效冲锋时间连半炷香的都没有,只在这半柱香内,他们就能发挥最强的冲击力。
在众多风鹰铁骑们看来,眼下这片丹阳骑兵又是他们马蹄下的一堆尸骨,一个他们记不住的笑话。
烽火直冲天际。
蔡文轩举起铁矛,直指战场,神情宁静自信。
丹阳骑兵,来了。
铁骨铮铮,丹阳骑兵,亦可死战。
男人高声怒吼:“擂鼓!”
澹台宁素看着那道十四道烽火带来的黑烟,轻声下令道:“全军出击。”
楚瞬召也一样看到这道烽火,火焰倒映在他瞳孔之中,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战意。
少年嘴唇微微翘起,他很满意丹阳城城主的态度。
蒙羽提矛上马,望向身后的骑兵们高声道:“你们看到那些丹阳骑兵了吗?他们的铁矛正在指向我们,让我们将这些愚蠢的骑兵们全部杀死,这个世间,没有一个国家的骑兵可以与大胤铁骑同骄傲!”
晨曦之下的丹阳城格外美丽,风鹰铁骑们想象冲入战场后,自己的马蹄踩踏那些丹阳骑兵们,脸上的铁面具遮盖住那发红的眼睛,随着蒙羽的一声咆哮,骑兵们浩浩荡荡举矛冲锋,一夹马腹驶向远方的战场。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战场响起来了马蹄声和冲锋声,灿烂的晨曦落在胤国铁骑的铠甲上,将他们照得宛如云上神兵般熠熠生辉。
蒙羽领队举矛,指向杀声震天的战场,反复咆哮道:“撞过去!把他们撞成肉泥!”
风鹰铁骑直冲营,死战不惧。
马蹄反复震动,骑兵们携带沉重的铁甲踩踏着满是黄沙的地面,像是过去一次次冲锋般,他们将整个战场当成了一面战鼓,身下的马蹄就是一击击沉重的擂打。
这就是大胤铁骑的骄傲,他们根本不屑思考任何偷偷摸摸的伏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阳谋阴谋都将被他们的铁拳粉碎。
当大胤铁骑带着极为可怕的攻势冲入战场时,那些和与丹阳骑兵们苦苦作战的军队们,以极快的速度为这支恐怖的骑兵让开道路,与此同时,丹阳骑兵们才感受到来自大地的沉重撼动,坐下的马匹被那可怕的声音惊吓到,下意识望东北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漆黑如夜的黑甲浪潮,正在一波接一波涌向这片战场。
就在此时,让人与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来自东北的方向忽然烟尘大作,与蜀越女帝军队作战的丹阳骑兵脸上的神色忽然惊恐了起来,继而变得无比狰狞,他们握紧手中的铁矛放声咆哮。
“胤军!”
“大胤铁骑来了!”
“快撤!”
“撤你妈,撞过去!撞过去!”
但大胤铁骑根本不理会丹阳骑兵们的尖叫,他们以最完美的状态,最沉重的攻势,最可怕的速度,最无畏的勇气继续发起冲锋,所到之处,只有累累的尸骨。
此时此刻丹阳骑兵们再也不后退了,风鹰铁骑的马蹄沉重砸在地面上,发出极为沉闷的声音,烟尘从他们身后反复跃起,蜀越枪兵们开始对着丹阳骑兵射箭,箭雨滂沱骤然猛烈,丹阳骑兵们接连落马。
这是一场胤国铁骑和蜀越女帝对他们的伏杀。
铁甲撞铁甲!
丹阳骑兵惨叫一片,后方的丹阳骑兵们想拯救前面在第一波冲锋后仅剩八千的丹阳主力骑兵,但风鹰铁骑轻甲营正在从右翼绕到前方纠缠的战场中。
铁矛沾血,人头滚滚。
率领这一万八千铁骑的主将蒙羽一气呵成挑飞数十个丹阳骑兵,一人一马一枪,何等勇悍。
大胤王朝四大名将中,唯有蒙羽显得惊艳天下,战功何等累累,让整个胤国男儿为之羡慕,四大名将之首,是一枪一枪杀出来的,一马蹄一马蹄踩出来的,这样的男人注定是要名垂青史的。
蒙羽同时也被称为大胤的军神,与白云将军早年交好,两人都是胤国名将花明阁将军的闭门弟子,同时并称为“白翼鹰羽。”精通各种兵器,从长矛到马到无所不通,他甚至可以在十息
之间组装好复杂的十字连弩,无论是兵法还是身手都是一等一的翘楚。
在与金帐国的战争中,他所带领的三千轻骑遇上了一生从未尝败的金帐国鬼将白尔.哈勒尔,三千轻骑对战金帐国八千藤甲士兵,但这位少年将军凭借奇袭打败了白尔,并且当着他的面杀死他的两个儿子,将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插在身后的三杆铁枪上,带着这三颗脑袋一路带领残兵赶到天女河与当时楚骁华会合。
私下的蒙羽性格比较孤僻,但同时怜悯手下士兵,对于那些战死沙场的无子无女的老卒士兵,他愿意为其亲自抬棺,亲自在坟前敬酒,明面上可谓权倾朝野,深得胤皇信任。
这个男人喜欢丝竹洞箫,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
蒙羽比起白云的悍勇,在西临之战中他凭借八千风鹰铁骑硬是拖死了两万西临大戟士,带着诸多将士在花幽月一曲黄泉魑魅忏魂曲中的恐怖气机下得以生存,最终将其控制住,事后就连胤皇也觉得匪夷所思,比起叶藏的运筹帷幄,他的风头更甚,很难将其压下。
但是他却从未显现任何的野心,既不愿意成家立业,和他同龄的叶藏还有白云连孙子都快有了,他仿佛只愿意为胤皇鞍前马后,偶尔去照顾一下那个和他同样孤寒的花幽月。
他仿佛就是为了来到战场而生的,同时也想着死在战场上,这样的人,怎么不能得到胤国全军上下士兵的尊重。
蒙羽手握长枪,一点寒芒枪出如龙贯穿一位千夫长的胸膛,没有撤回长矛,而且继续咆哮笔直响起冲去,不仅将千夫长的身子从马背上挑起,身后冒出的铁矛更是刺入两位骑兵的胸膛,血花飞舞。
大胤蒙羽,龙战于野,势不可挡。
身后跟随的骑兵军阵更是势如破竹,在蒙羽两侧的战线处,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两百多骑惨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骑兵之争,一旦落马绝无生还的可能,必死无疑。
大胤铁骑依旧甲天下。
勇往直前,攻无不克。
丹阳骑兵们受到胤国铁骑极为沉重的打击,但他们还是无所畏惧一往直前,他们看着同伴的尸体,带着对胤国人的愤怒,将手中的铁矛刺入他们的铁甲中,或者被胤国铁骑踩至马蹄下。
黄土混血泥,何等悲壮惨烈。
但数量最多的还是丹阳骑兵,他们在与胤军的第一波冲锋吃了不少亏,但他们的数量还是占优,面对那些潮水般涌来的丹阳骑兵,他们似乎怎么也杀不完,
但胤国铁骑何曾有杀不死的敌人?
此时所有的风鹰铁骑只有一个同样的信念,一个蒙羽将军跟他们说过无数次的信念,骑兵乱战从来不要害怕敌人的数量,将他们全部杀光就能突围了。
可怕的厮杀声,铁甲碰撞的撞击声,士兵落马的惨叫声,在这片战争反复响起,面对像是浪涛般涌来的丹阳骑兵们,胤国铁骑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蒙羽将用钝的长枪弃之马后,随手拾起一根丹阳骑兵们用的长矛,指着丹阳城的方向放声咆哮:“冲锋!继续冲锋!”
按照蜀越女帝告诉自己的计划,他的主要作用便是牵制大部分的丹阳骑兵,让他们无法组成有效的军阵进行防御。
在城墙上的丹阳城城主看着城下的战场,这些自己花了半辈子时间悉心培养的丹阳骑兵,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已经失去了将近五分之一。
这是丹阳骑兵有史以来受到最可怕的,最残酷的打击,此时他被胤国铁骑的冲锋深深震慑到了,或许每十个丹阳骑兵都没能拦下一个胤国骑兵,他们都有杀死数倍于自己敌人的能力。
可他并不觉得伤心,反倒被这种美感所感染,眼神迷离地看着死去的士兵,勇敢的士兵,不退的士兵。
或许这样就够了。
丹阳骑兵们可以挺起胸膛去死,不用像后楚那帮孙子那样跪着死。
蒙羽提起马缰挥出一道极长的气机,将面前数十位丹阳骑兵横扫二飞,其中一名骑兵被那道气机分成两半,男人策马冲锋穿过血肉组成的暴雨,继续冲锋。
此时丹阳骑兵们已经被他们杀得魂飞魄散了,阵容更是凌乱不堪,四散而开。
以此同时,一道道沉重的声音从前方出现,扬起浓重的烟尘。
蒙羽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心中一阵错愕,一支披着金甲的枪兵骤然出现在战场上,身上的铠甲描绘着复杂如流蛇般的花纹,身上浑厚的气机让骑兵们避之不及,纷纷勒紧马缰,止住马蹄。
身穿金甲的少年提了提手中的长矛,沉默了好一会,对着蒙羽放声大笑了起来。
“所谓大胤铁骑甲天下,我蔡岚这辈子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些来自北域的骑兵何等何能称为甲天下?现在就从你开始吧。”
少年的笑声渐渐收敛,身后的数千金甲枪兵举起铁矛,异口同声道:“敢问胤国诸将,谁愿与我死战。”
蒙羽扯了扯嘴角,高声怒吼:“风鹰铁骑既上马,当如何?”
身后的数千铁骑替他回答,眼中只有拼死的目光。
“死战!!!”
第三百二十五章 血满地
楚瞬召望向远处的战场,口里叼着一根草根。
少年没由来想起在垂鹰菀的时候,自己曾经写过的一首诗。
他不曾笔录记载,只是坐在水池边,对着某个思念故乡的丫鬟放声唱诵。
愿卿念千里故乡逝人乐。
离别伤感请诉吾心中愁。
人间有卿十二月。
一月愿卿凛冬有衣心温暖。
二月愿卿春风如沐娇娥笑。
三月愿卿踏青多乐无忧愁。
四月愿卿脸上桃花始盛开。
五月愿卿心中无尘事事清。
六月愿卿苦雨终风也解晴。
吾知汝身在胤国,心在西临。
可吾也想你身在胤国,心在吾心。
最后愿卿,愿吾。
一生平安。
以此同时,一袭白衣腰佩双剑,背负剑盒,牵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楚瞬召身边,两人肩并肩站着,女孩拉住着楚瞬召空出来的左手,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子脸色平静地看着关雎轻声道:“关雎,这次我不需要你帮,但是你要帮我照顾好她,同时照顾好你自己,我要你们两个平平安安的。”
关雎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你还打算去?”
楚瞬召眼神坚韧,身上带着一种少年的执拗沉声道:“父皇曾经跟我说过,真正的王从来不躲在军队身后,我不知道自己能救多少胤国士兵的命,但总能救不少。”
关雎看着他忧心忡忡问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何必每一场战争都亲力亲为,很快你们的军队就会兵临城下,在这里陪我们不好吗?何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楚瞬召认真严肃道:“的确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但战争是总得有人来打,父皇在年轻的时候也是每一场战争都是御驾亲征,风鹰铁骑不是田里的韭菜,割完还有一茬新,在安息城之战我们已经伤了元气,这支大军是要和澹台凝华最终决战的时候用的,若是死的人太多了,到时候吃亏的人还是我们。”
关雎眯着眼睛看着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澹台宁静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想他离自己而去,楚瞬召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笑了笑:“别担心,我说过会带你和你母亲回家的,将那些欺负你母亲的坏人全部赶出去。”
关雎看着少年那无比溺爱的眼神,抬头望着南边轻声道:“不过,你要是快死的话,我还是会出手的。”
楚瞬召听闻咧嘴一笑:“大胤铁骑号称甲天下,而我楚瞬召也要做甲天下,我才不会死在蜀越这里。”
大胤男儿披甲提矛上马,死战握矛死不倒。
关雎忽然重重拍了楚瞬召一下,这一下她用了些许气力,楚瞬召故作疼痛龇牙咧嘴,逗得两个女孩呵呵直笑,笑过之后,关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千万别死在这里,在你带我去庆国找我娘之前,你楚瞬召绝不能死,在我带我娘回去西临找我爹后,你才能死!”
楚瞬召继续咧嘴笑道:“好嘞!”
关雎牵过澹台宁静的手,小公主抬头满脸泪水地看着他,楚瞬召对她不断作着鬼脸,但她不仅没有被逗笑,反倒愈发悲呦,轻声哽咽道:“哥哥……你千万不要死,我只有母皇和你了……”
在这个孩子的记忆中,童年没有太多的欢声笑语,只有日夜劳累的母亲,不闻国政不闻家事的父亲,直到她去了胤国,见到这个和她同样特殊的紫瞳少年,她才感觉到家人的温暖。
她害怕失去自己的母亲,更害怕失去楚瞬召。
在她看来母亲是对她第一好的人,楚瞬召就是第二了。
她忽然眼睛一亮,楚瞬召看着她的眼睛好似看着星辰般,小公主破天荒问了楚瞬召一个问题,:“我们以后还会回去胤国对吗?你我,还有关雎姐姐和叶微微姐姐?”
楚瞬召伸出手来往她脸上轻轻一模,泪水被他全部摸掉了,“小公主,我没法给你许诺太多的东西,你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之后我们面对的或许是整个天下王朝。那些敬畏你的人会跪着你裙下喊你公主,同样也有人为了要杀死你夺取你母亲给你留下的王位,我们这些王侯之家的孩子,这辈子都会与灾难和光荣同行……这是我们逃不开的宿命。”
澹台宁静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和母皇回去黎京城,可我也想和哥哥回去临安城,我们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的!”女孩的声音很是稚气,但却带着楚瞬召无法拒绝的郑重。
楚瞬召顿时收敛了笑容,眼神灼灼地看着澹台宁静,伸出尾指:“如果是这样,以大胤三皇子的名义起誓,我会替你横扫路上所有的障碍,直到护送你回家的那一刻,拉钩。”
澹台宁静看着少年严肃的脸,眼神流露温婉地笑意:“我们拉钩。”
大手勾小手。
楚瞬召单膝跪地,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轻声道:“放心吧,我会把你母亲带回来见你的。”
下巴处传入极为柔软的触感,楚瞬召轻声问道:“小公主,再唱一遍之前那首歌好不好,哥哥很想听。”
轻灵动听的歌谣轻轻传入楚瞬召耳中。
我家高田种小麦,终究不成黄金穗。
谁家男儿在他乡,焉得小娘夜憔悴。
佳人含笑站桥尾,公子携刀离桥头。
黄花风起公子归!
秋风萧瑟杀白头,座中何人不思家?
离家时日渐趋远,衣带日趋终缓缓。
小桥美人笑不笑?
念乡否?
手握铁矛刀在鞘。
马上谁人不思乡。
对于在很多战争中厮杀的人而言,便是如此。
楚瞬召将目光从澹台宁静身上移开,望着烽火连天的战场沉声道:“既然你澹台凝华如此不知好歹,那么休怪大胤铁骑的马蹄踏破你的头颅,我们绝不留情。”
……
……
越是位居高位的人越要保持清新神志,丹阳城城主望着渐渐逼近的银光军队,眼中有复杂和愤怒,最终都化为仇恨。
城下马蹄阵阵,厮杀声声不止,蜀越女帝的军队在针对丹阳骑兵,开始布置军阵。
风鹰铁骑已经替他们解决了大部分的丹阳骑兵,丹阳骑兵的战斗力是蜀越公认的强悍,但碰上比他们更强的风鹰铁骑就像被猛虎扑杀的豺狼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或许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军队,仅仅靠着这支狼虎之师,便能横扫整个蜀越的军队。
人数绝对占据优势的丹阳骑兵,在付出了将近两万人的性命后,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将风鹰铁骑拦截在城下,将他们死死困住。
但无论是丹阳骑兵,亦是丹阳城里的人,他们都非常清楚,要想将这支骑兵皇帝拖死在这里,任何战法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用人命来拖,一具一具尸体组成的堡垒,为此他们不惜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他们必须这样做,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以此同时,有一人的身影出现在晨光之中,仿佛与太阳比肩。
丹阳骑兵被那股极为可怕的气机所吸引,顿时全军无比悚然。
少年俯视着身下的战场,没有放声咆哮,也没有豪言壮志,而是高高举起手中的旗帜,鹰旗在晨曦之中猎猎飞舞。
那人终于来了。
王旗之下有皇子。
城墙上的丹阳城城主一拳砸在石壁上。
城下漆黑的铁甲依旧涌出,接连不断冲向战场腹地。
城墙上的投石机反复抛射,漫天石火重重坠向大地,令这片战场破碎,活人变成死人。
城中的精锐骑兵全部被派了出去,身边只剩下三百贴身亲兵,他甚至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派向战场,这群可以撕裂后楚铁骑,将西楚霸王项公爷后裔打成龟孙子的骄傲骑兵,在胤国铁骑的攻势下,真正如同纸糊的老虎般。
澹台凝华的不问不顾将整个蜀越搞得乌烟瘴气,若是早些将军队们拧成一股铁绳,至于被人逐个击破吗?
丹阳城城主抬起头,望着晨光之中那道身影,如同一抹璀璨的光影般照耀这片战场,轻声喃喃道:“来杀我啊,杀了我丹阳城就是你的了,蜀越的三洲十八郡都是你们胤国的了……反正女帝已经变成了你们皇帝的婊子……蜀越再也不姓澹台了,而是跟你们姓楚……或许我现在就该投降,跪在你面前喊你大爷……”
一人曾当百万师,楚瞬召背负鹰旗扶摇直上,继而如流星般坠向这片战场,丹阳骑兵们对这猛烈的攻势避之不及,但依旧无法阻挡楚瞬召的剑势。
少年如同一颗投入江河的石子般,刹那间引起滔天巨浪。
一人一剑。
楚瞬召开始了轮舞。
在经历了两个月的残酷血战之中,楚瞬召迅速成长了起来,他开始了解战场上的一切,根据连州战役总结出来的经验,对丹阳城继续接连不断的连续攻势,楚瞬召的强大为自己赋予了可以无视战法的强大,甚至无需听从蒙羽将军的战术,他自己一人就是一支军队!
与此同时,有一支先行注意到楚瞬召存在的冲锋骑兵,看见那袭白袍在战争中快如雷霆般疾走,所到之处无不是悲呼一片,人头滚滚,血花遍天。
那些精通骑射的骑兵们对着那身影迅速射箭,但所有人都无法预判楚瞬召下一步进攻的方位,箭雨几乎是跟在他屁股身后,随即射箭的人被他手中的剑所斩杀
骑兵们举起宽盾和长矛继续冲锋,对于楚瞬召,哪怕用三千人换他一条命也是值得。
楚瞬召继续前冲出剑挥斩,对着那些冲向他的身影,那些清一色举起盾牌冲锋的骑兵,楚瞬召看着那些精于杀戮的骑兵们,他们的眼神很是奇怪,没有上阵冲锋的激动,反倒很是平静,平静地就像是来送死一样,那样的眼神让自己感到一股彻寒直上脊椎。
楚瞬召下意识抬头望向城墙所在的方向,发现城头上的弓弩顿时激射而出,那些一人高的大箭速度快如急风,在千步的距离被击中甚至可以击杀战象,就像他们在靖南城城头上用弓弩射死燕人的大象般。
楚瞬召后撤与一根弩箭擦身而过,弩箭直接射中他身后某个倒霉的骑兵,直接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随即很多的弩箭射向自己,箭弩同时穿透那群丹阳骑兵的身躯,这种极为可怕的贯穿力,让他们甚至没有疼痛感般死去,很是仁慈。
少年在躲过那击猛烈的箭势后,瞬间反手握剑。
瞬击!
某些在箭雨下侥幸生存的丹阳骑兵,对那袭白芒举起了盾牌,但楚瞬召穿身而过,将丹阳骑兵连人带盾一同粉碎,尸体朝着两侧纷飞而去。
少年不曾披甲,宛如冲入战场的狂龙般。
在他进攻的直线上,丹阳骑兵一无例外地变成朵朵血花,少年纵声狂笑,无所畏惧。
这才是真正的王,在战场上大开杀戒,踩着累累尸骨走向他的王座。
攻势之猛烈使风鹰铁骑们纷纷后撤,生怕被那道极为恐怖的剑息所波及,对于现在的楚三皇子,他们根本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保护他,跟随在他身后让他束手束脚,倒不如避开三皇子殿下的进攻,楚瞬召斩出的赤红剑气以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横扫丹阳骑兵,连同地上掉落的刀剑也被他的剑气卷起,如同骤雨般洒向丹阳骑兵们。
一剑升扶摇。
楚瞬召如同一把反复回旋的飞剑般在军阵厮杀,在楚瞬召一气呵成破军两百三之后,身形骤然停滞,顿时感觉到几股极强的气机逼向自己,数十位身穿金甲的丹阳武士朝着他的位置伏杀而来。
楚瞬召听着城头那震耳欲聋的擂鼓声,与此同时丹阳骑兵们非但没有停滞脚步,冲锋反倒愈发猛烈,两骑并肩硬生生撞在一位风鹰骑兵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拖死大胤铁骑进攻的步伐,这份勇气楚瞬召佩服地很,对着这些丹阳骑兵愈发敬畏,可惜他们现在只是敌人,否则让两军骑兵坐地喝酒论战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敌人枪出如龙,楚瞬召与那杆红枪擦身而过,左手忽然翻转轻轻一抬,看似随意的起手势,地上的刀剑被楚瞬召猛烈的王息骤然升起,左手边那金甲枪兵被数十把宽刀切成肉块,楚瞬召大袖扫清风,又是一阵腥风血雨被泼了出去。
楚瞬召那些视死如归的枪兵厮杀酣战了起来,他一剑卷起王息,剑锋冒着极淡的漆黑光焰,一剑既出,将他们手中的铁枪截断,但他们顺手丢去手中的铁枪,抽出腰间双刀如一尾锦鲤落水狠狠卡在楚瞬召的剑上,这等气魄可以看出这些枪兵的不俗实力。
三位金甲武士死死卡在楚瞬召的龙雀剑,身后更是出现了两人骤然出击,一人一枪猛然扎向楚瞬召心窝儿,另外一人并未用枪而是用倒钩铁链抽向楚瞬召的脖子,显然想将他的脑袋扭断而下,那些瞬间升起的恐怖杀机,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必然是轻则战战兢兢,重者屎尿齐流,令人遍体生寒。
但那些用双刀砍住龙雀剑的金甲武士,忽然睁大了眼睛。
楚瞬召手腕微动,整个人拔地而去,身体如风车般旋转了起来,如同书法名家手下的锋毫般,说不出的风流快活。
他们手中的刀虽说不是什么天下名刀,但也是跟随他们在战场中征战多年,割过无数后楚男儿脑袋的偏锋长刀,但对上楚瞬召手中的剑则是纸糊般,被那把匪夷所思的长剑一同斩断,何等锋利的剑。
楚瞬召将他们的武器全部破坏后,身形恰好出现在他们身后,楚瞬召同样挥出一剑,但没有意料之中的猛烈剑气,而是简简单单地将龙雀剑丢在地上,剑锋插地。
一夕轻雷落万军!
重重天雷撕裂云层,被龙雀剑上的气机所吸引,那些金甲枪兵们根本来不及阻挡,被这无比浑厚的天雷硬生生击中身躯,迅雷之间由里到外烤成焦炭,连哀嚎都没有发出。
楚瞬召面无表情站在大坑边,浑身焦黑,少年俯瞰坑里那些还在燃烧的尸体,金甲被天雷的热量所融化,自己虽说可以召来天雷,但根本无法控制雷电的去向,只能将自己变成落雷的坐标,若非他以君王体魄避开天雷惨烈的打击,否则都得在那道雷电下惨死。
与此同时,更多的金甲武士冲向坑边的楚瞬召的,但年轻皇子根本没有回头,坑边燃烧的铁枪齐齐射向金甲武士们,可怜的他们连楚瞬召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那些铁枪射得千仓百孔,有位悍将胸膛插在一把宽刀,依旧试着向楚瞬召发起进攻,但更多的刀剑射向他的身躯,他连续走了十步后,身上几乎插满刀剑,七窍流血的他对那近在咫尺的身影发出不甘地咆哮,他奋力举起手中的枪,楚瞬召看着他,那目光好像看着一个死人,那死人眼中何等不甘,但无奈被刀剑划拉分裂,到头来连让楚瞬流一滴血的能耐都没有。
风鹰铁骑们越过大坑形成交叉状从楚瞬召身边接二连三涌出,而骑兵刀鞘里的宽刀缓缓停留在楚瞬召身边,千百把宽刀如同滞雨般悬停在他身前身后,楚瞬召拾起地上的长弓,对着城头方向搭弓射箭。
楚瞬召一脚向前迈开一步,一脚后踏,一脚在前,只是简简单单勾起弓弦,对着城墙,轻声道:“破箭势。”
一箭射出。
随之而来的巍峨壮丽景象,让士兵一时间忘记厮杀,楚瞬召只是简简单单射出那根箭,一切都是简简单单的。
一条长达百丈的剑气如同游龙般,直接带着楚瞬召身后千百把飞刀,何等波澜壮阔的场景。
丹阳骑兵们脸色骤变,无能为力地看着千百把飞刀将墙上的大床弩们全部摧毁,接连出现让众人为之震撼的场景。
滚滚风雷,不绝于耳。
城门上的丹阳二字被飞剑硬碰硬的攻势下。
终于粉碎。
余音在天空中久久回荡。
刀剑遍布城墙,如同生长在墙上的钢铁荆棘。
楚瞬召随之朗声笑道:“真想让父皇看看这一幕,他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年轻皇子双臂张开,整个人骤然升起。
回!
插入城墙上的刀剑颤巍巍地齐射而出,如同一片滂沱剑雨般反复回折。
刀出鞘,人头落,刀归鞘,血满地。
一黄泥,一抹血泪。
那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丹阳骑兵惨死在刀锋下,楚瞬召被热血当头一泼,满脸血红,望着城墙轻声喃喃。
如今大风起,岂能不死人?
在刀剑丛中,楚瞬召提起龙雀剑,仰天大笑。
第三百二十六章 破城
在丹阳城外的后方战争,蜀越女帝形成的方阵并没有像风鹰铁骑般举军进攻,而是凭借娴熟的开弓箭术,对着丹阳骑兵进行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压制。
丹阳骑兵们举矛前进,冒着箭雨和风鹰铁骑的悍然举盾对冲,方才被楚瞬召毁去的床弩现在又被被重新换上新的,而丹阳骑兵在床弩抛射出的大箭的掩护下悍然冲击,他们为了阻挡胤国铁骑的进攻甚至抛弃了城中的铁骑,只为了追求更为灵活的机动性,他们一手持矛一手持盾,宁可战死但不能让他们靠近丹阳城的城门。
与此同时,被步卒拼死举起的百架云梯缓缓搭在城墙上,被城墙上的士兵们接连砍断云梯,或是对着煌煌如群蚁般的步卒搭弓射击,他们抛出一波雨幕般的利箭,根本不在乎准头与否,只求最大程度的将步卒们从城墙上射落,数百步卒纷纷从云梯上跌落,但跟多的步卒死战不惧,云梯的铁钩死死咬着这座城墙,士兵们根本无暇顾及那些被射落的步卒,他们举起手中的盾牌开始攻城,其实前方的步卒根本登不上城头,他们如同群蚁般前进,纯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后方的士兵争取更多的攻城高度。
丹阳城城主站在床弩的废墟中,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年轻皇子一人一剑千里开阵,何等年轻有为,身后无数骑兵随着尾随,骑兵们的掩护让皇子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任其放开手脚大战酣畅,年轻皇子一气呵成剑气卷万军,剑气如红龙般朝着丹阳骑兵一线涌去,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对比楚瞬召的强势突击,好似蒙羽的气势更胜一筹,倏忽间一人一黑马一铁枪横扫丹阳骑兵们,刹那间又消失在军阵中,如同在江河中偶现的蛟龙般,出水之际必将伴随雷霆怒雨,如此蛮横的突击使得丹阳骑兵的军阵早已破碎不堪,几乎无人胆敢挑战这位胤国名将。
当初蒙羽与赫连山雪决战于大红城之下时,那一战,虽说蒙羽当着数千胤国和西临士兵的面,一戟杀死这位不输西临剑神的剑术大师,但那一戟几乎是他的极限之力,戟锋将赫连山雪牢牢钉死在城墙上,全军悚然,无人与之撼动。
但在诸多目睹那一战的胤国将士看来,比起瞬间爆发产生的杀伤力,蒙羽是天下诸将头筹之人,只要是在战场中,无人能胜过这位胤国名将,即便是胤皇动用王息之力也无法杀伤他,最多是两败俱伤,他就是为了征服而生的男人,战争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蒙羽如同游龙般稳步冲锋,时不时寻觅那年轻皇子的身影,比起他们能否拿下这座城池,他更担心的是楚瞬召的安危,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此时和他的父皇哥哥一样勇猛,当胤皇将第一次将楚瞬召带到蒙羽面前的时候,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头冲自己傻笑了一下,就想摸自己腰间的刀,当时他大大方方将刀解下来递给他。小楚瞬召的眼睛当时亮得如同星辰般,轻轻接过自己递给他的刀,笑容灿烂,好像这样就拥抱了整个世界。
这位无论是战力亦是谋略蒙羽都是胤国巅峰,若是他死去之后,必将被胤国后辈称为军神般的人,但此时这位军神的心思却在年轻皇子的身上,他给自己下了一道命令,这个战场上任何的人包括自己,甚至是蜀越女帝都可以死,唯独楚瞬召决不能死。
他此时守护的人……很可能是胤国下一位的君王啊。
蒙羽提起铁枪在战场中肆意杀戮,时不时掀起一阵气机为楚瞬召挡下迎头射来的箭雨,每当面对前方弓弩手的一阵阵抛射,蒙羽总会直冲而上,任凭箭雨洒在自己铠甲上,似乎不怕箭雨会穿透身上的铠甲。
蒙羽身上这套幽隐铠区别于大部分的风鹰铁铠,铠甲是整具锻造而成的,材质来自云上陨铁,质量轻如鸟羽,在这具铠甲的特殊在于锻造时的层层叠压,在面对敌人刀剑与利箭的攻击下可以吸收其带来的冲击和动能,相比风鹰铁骑身穿的铠甲会在箭雨下留有白痕,蒙羽身上的铠甲回让箭头破片弹开,就像流水般吞入箭头的力量。
这具还将不仅覆盖自己全身,甚至连自己胯下的战马都全无死角包裹住,在这具铠甲的包裹下,蒙羽即便落马滚地,敌方将士也无法用马蹄踩伤蒙羽,只能任其奋起反击。
遗憾的是蒙羽身上的铠甲实在是太过珍贵,而且铠甲上锁的过程极为麻烦,而且每次解下铠甲都需要几十个人帮忙,如此一来他宁可睡觉也穿着这身铠甲,故经常被那些朝臣嘲笑,可他也是唯一一个被胤皇允许上朝披甲带刀的人,这等殊荣别人可羡慕不来。
蒙羽的枪势并不浑厚,但却极为猛烈,将所有的气机汇聚在枪尖上一瞬间爆发出去,气势如龙可以轻而易举挑飞十几位丹阳骑兵,任由他们如同一群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被那股枪尽冲得铁甲破烂,当场倒地不起。
战场上,
只见剑气如虹。
但杀人早已过千的楚瞬召依旧继续前进,一剑破军势如破竹,为此所向披靡。
楚瞬召腹部有个不大不小的创口,方才被某个该死的枪兵一枪打在他腹部,下一瞬被他反手斩了脑袋,如今体内消耗了如此之多的气机,很难再使用日出之血来恢复伤口,只得任其流血,疼不堪言,楚瞬召一路斩杀没有任何花俏的剑术,无论是李长渊也好关长渊也好,这两个师傅教自己的剑势极速亦猛,能一剑杀人绝不用第二剑。现在楚瞬召用的剑术多是李长渊教自己的极速之剑,尤其是瞬击,很适合在战场上一剑破军,以少敌多亦不落下风,而王息所卷起的飞枪乱剑,使得在楚瞬召身边一丈之内无人能活。
但楚瞬召依旧觉得忧心忡忡,甚至生出一股怒意,那些敢在战场上挡住自己脚步的人非死即伤,但风鹰铁骑的损失同样惨重,他们一开始冲锋所带来的攻势已经被乱战磨灭,战场上还是有很多丹阳城里的高手枪兵,普通骑兵遇上这些高手一样也是说死就死了,根本没有折回的余地。
胤国看似家大业大,号称三十万铁骑兵纵横北陆无人能挡,可是座下每一位骑兵每年耗费国库的银子叠叠加加起来都是巨大的数目,父皇从小教育自己除了要尊师重道,对每一个普通士兵更是要用同样的眼光去看待,自己之所以可是是大胤三皇子,日日钟鼎玉食,锦衣穿身,秀美丫鬟为伴,都是这些士兵一刀一枪为自己争取回来的,如今眨眼间又有十几个骑兵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所能拯救的,到底有多少个?
楚瞬召忽然停下身形,身后的骑兵们也随着停止冲锋,蒙羽知道楚瞬召一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步入战场,但为了以防不测还是安排了一支千人骑军跟随楚瞬召,这支骑兵甚至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一旦楚瞬召被丹阳骑兵围杀,他们随时可以突破骑兵的围击救下三皇子殿下,而楚瞬召的一人开阵也给了士兵们极大的信心,就连从小看着长大的三皇子都敢上战场杀敌,为何他们不敢死?
蜀越女帝告诉自己,自己若是想攻下黎京城的话,丹阳城就是最大的突破口,而并非最为富庶人口众多的连州,女帝给自己讲述了她那惊人的战略,建议楚瞬召最后保留一万风鹰铁骑的战力为主力军,黎京城外没有大范围的平原供胤国铁骑冲锋厮杀,待他们攻下丹阳城后,建议风鹰铁骑军们先攻去天仙城,拿下最为难啃那根骨头,天仙城有蜀越最强的流云枪兵,而是还是血蟒帮的宗地,仅仅是用水是扑灭不了屋里这团火,还得将屋里的空气全部抽走,让澹台凝华在窒息中死去。
在他们抵达黎京城之前,按照他们之前制定好的战略,那些在连州与平洲分裂而开的士兵们,最后驰援黎京城,配合胤**队一举拿下这座代表蜀越皇权的城市。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望向南边那座城市,城门映在他瑰丽的紫瞳中。
丹阳城城主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听说就是这大胤三皇子打下了燕安息城,不知他这个丹阳城与安息城相比,谁更难拿下?
我也算是尽到自己的责任了,现在不死何时死?
澹台宁素,算你这女人厉害,你这女人要是真的有本事,有本事拿澹台凝华的脑袋去祭奠蜀越先祖,让他们来评判你们二人谁对谁错。
到时候的审判,必然将有我蔡文轩一份。
从天空俯瞰整个战场,丹阳城外的尸体堆成小山状,一座座大阴山,一份份送给阎王爷的礼物。
城墙上坠落的步卒在这期间早已过千,虽然有些步卒最后登上了城墙,但无奈孤军奋战最终还是无能站稳城墙,最后被尾随其来的士兵杀死,城墙之下层层叠压的尸体无比惨烈,伤者在死人堆中惨叫哀嚎,但他们最终被路过的丹阳骑兵一枪破头,亦是被城墙上反复投下的碎石砸破脑袋,更有甚者被一大锅滚烫的热油泼在身上,一群大活人在热油的炙烤中叫得撕心裂肺,人的生命从未如此脆弱过,说没救没了。
步卒们付出惨痛的代价还是无法攻入城门,城头上的弓弩手对他们造成无法忽视的损伤,蜀越枪兵身上的铠甲不如风鹰铁骑般坚固,城头上的弓弩手那密集的抛射对胤国铁骑的损伤还不如当头一枪来得可怕,这样一来蜀越士兵们在这样面对面的进攻下,下场远比风鹰铁骑要惨,被利箭反复穿喉,当场死在城下。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源源不断将云梯搭在城墙上,因为他们根本不想给丹阳城士兵任何一个喘息的时间,战争就是把人命当成筹码推上赌台的游戏,可惜蜀越男儿在体格上还是差了点,若是换成离庭那些南陆猛汉,那些身材无比高大,几乎可以在战场上拖死各国骑兵,号称天下第一陆战兵的离庭士兵,或许这场攻城战就不会显得那么
艰难了。
丹阳城真是下定决心要和他们这些自己人死磕到底,他们的城门用巨石阻挡着,最后浇上滚烫的铜汁将其封死,若是可以用攻城锤撞破城门,即便风鹰铁骑杀至城下,他们也耐城门无法,如此一来攻城的任务就交给步卒们了,若是可以从城门突破。他们何必用云梯攻城白白葬送那么多士兵的性命?。
如此沉重的钢铁城门上到处都是鲜血,而他们同伴的尸体就躺在城门下,战斗是何等惊心动魄,让人感到残酷的啊。
蜀越女帝望着远方的战场,听着他们传来的呐喊声,厮杀声,随着她每一次呼吸,都有数十乃至上百的士兵死去,无论是丹阳骑兵也好,自己带回来的军队也好,他们都是蜀越人啊!
自己这个蜀越女帝真的做得足够失败的,看着自己的同胞互相残杀,却无能为力。
但战争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她希望能看见城破那时。
然而士兵们仅仅是面对城墙上的利箭就费劲心血,举起的盾牌被利箭反复洞穿,箭头直接穿透盾牌钉进手臂里,这种感觉钻心无比,在他们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某个抱着云梯颤抖不止的士兵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从云梯上落下,惶惶如雨落,恐惧让他很难继续前进,只能死死抱着梯子一动不动。
在此之前他只是个普通的山村少年,在澹台凝华的登上王位之后,为了补充国家的军队他通过各种手段征收士兵,而这个山村少年根本没想着什么当兵,只是想着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娶个和自己同村的女孩当媳妇,此次应征入军征伐靖南城,他军籍低并未随着大军们攻入靖南城中,只是做些简简单单打杂后勤的事情,但最终远比他军衔高的将士被澹台宁素收服了。原本他们一开始的任务是收服靖南城带走蜀越女帝,但他也糊里糊涂变成了女帝的部下,看着士兵们临时倒戈打算响应女帝的号召攻回蜀越。
若非这次出征,或许他这辈子都没有去见蜀越女帝的机会,女帝她人很好,没有想象中的威压高大。若是这次他们成功助她夺回蜀越,或许自己有机会锦衣还乡,顺势还能攒下一些军功,到时候朝廷每年都有银子分下来,这样他也就能娶上媳妇,给自己的父母送终了……但现在他已经不奢望可以活下去了,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村的人全都死在战场上了,他或许是最后一个或活着的人,如此一想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看过那热血滚滚人头遍地的大风沙场,听过那哭声雨声砍杀声的修罗战场,今世生作男儿,亦无悔,可去死。
他忽然不怕了,咆哮着朝着城头的方向爬去,举起盾牌顶着重重箭雨前进,他的左臂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但他还是咬牙继续前进,身边更多的人脱离了云梯,地面离他们越来越近,甚至有的人不慎踩空,整个人连同身下的士兵们都一起摔了下去,他不看那些惨死的人们,继续朝着那看似无望的目标前进着,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他下意识回头望去,可什么都没有看见,反倒是墙上的弓弩手们齐齐落下,身体顿时断成两半,一大泼一大泼的尸块从城头落下,当场毙命。
他尖叫着奋力爬去,最终登上了城墙,却发现城墙和城下是一样的,到处都是破碎的床弩和尸体,一战下来,果真是人人性命贱如蝼蚁。
可他还活着。
他对着那些围上来的士兵们放声咆哮,然而丹阳士兵们脸色的愤怒立马变成了惊恐,纷纷丢下手中的铁枪朝着台阶的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巨大的风声,那道声音一时间竟然压过了战场传来的厮杀声,像是某个人的呼吸声,山村少年缓缓转身,速度极为缓慢,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城墙边上,楚瞬召缓缓睁开眼睛,继而化作深黑,他俯瞰这座即将被他征服的城市,目光再扫视身后那厮杀不绝的战场。
君临之姿,万人跪拜。
楚瞬召剑指城门,随后狠狠斩在城门之上。
漆黑城门死死颤抖。
天地气运骤然紊乱不安。
青铜城门表皮的铜屑簌簌剥落。
蜀越女眯着眼睛远远望去,发现城门中间,好似出现了一道黑线,而黑线之中有一个白点。
丹阳城门之上。
有人一剑破门。
一拨又一拨的剑气轰在在城门上。
待她回过神时,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
万斤城门寸寸崩裂。
城破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哀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整个丹阳城都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颤抖。
丹阳城里时不时发出沉闷的吼叫声,刀光剑影拳打脚踢的声音,时间过了很久很久,这些声音渐渐被哭声和悲呼声盖过,直到没有任何声音将其掩盖。
黄昏染血时。
整座丹阳城渐渐被夜幕所覆盖,家家户户都有悲哭声,偶尔还会传出一些厮杀声和奔跑声,如今这座城市已经被蜀越女帝所占领,士兵们正在穿街走巷清理城中的尸体。
楚瞬召继弑后者,大胤龙雀之后,在士兵口中又多了个碎城者的绰号,对此他仍不知情,也懒得去管。
破碎的城门之下到处都是死尸,几乎都是蜀越人的,偶尔还有几具尸体裹着铁甲,随着士兵们用担架抬起腐臭的死尸,那些尚未凝固的血水沿着担架边缘滴在地上,随着他们一路离去,留下一条长长的血溪。
人们看着这副极为惨烈的景象,尤其看着那楚瞬召一剑又一剑摧毁丹阳城外的万斤城门,城门裂成无数碎块散落在城脚边,更是重重压在死人身上,如此一来更是让他们心惊胆战,心中暗想这楚三皇子倒是是人还是神仙,居然有着如此恐怖的实力。
比起楚瞬召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还是那支骑兵皇帝,在他们来胤国之前,对于胤国铁骑的强大只是道听途说,丹阳骑兵才是他们所认为的最强骑兵,凭借这支兵力他们多次挡下后楚的军队.
如今丹阳骑兵全军覆没,而胤国铁骑所带来的一万八千铁骑对上丹阳骑兵五万人的军队,死伤也就六千多人,何等可怕的实力。
如今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丹阳骑兵已经被胤国铁骑尽数摧毁,如果日后后楚再来入侵蜀越,谁来替他们镇守蜀越边疆?
蜀越和后楚对敌多年,凭借丹阳骑兵和流云枪兵后楚一直处于败阵之地,如今这份威慑却被胤国铁骑全部打没了,无论这场战争胜利与否,这次内战对于蜀越的重创怕是十几年都缓不过来,真真正正的元气大伤。
胤国铁骑原本好不容易攻下了丹阳城,他们本该高高兴兴庆祝一个晚上,但此时的丹阳城根本没有这种氛围,胜利的士兵高兴不起来,惨败的士兵们沦为俘虏和尸体的比比皆是,沉默的活人和沉默的死人,丹阳城最终变成了一座沉默的城市,现在只剩下沉默的暴力和沉默的悲伤。
失魂落魄的士兵们清理城内和城外的尸体,不知道有多少丹阳骑兵被胤国人踏成肉泥,一层接一层的血泥黏在地上,士兵们不得不用铲子去挖,最后将尸块和内脏投入河流之中,任凭尸体沉入江河。
蜀越人的葬俗传统向来都是水葬,他们相信人的魂灵来自大江河流,魂灵泯灭,**最后也该归于河流。
偶尔还有零星的战斗发生在大多数人看不到的角落里,伴随而来的还有士兵们对城中妇女的强暴,五六个胤国骑兵死战幸存后,将体内一股怒火释放在那些无辜的百姓身上,整个丹阳城现在几乎没有美好的东西,到处都是被泥泞和血泥浸透的街道,巷子中,骑兵用铁网手套捂着妇女的嘴巴,由三四个骑兵抓住她的手腕和脚踝,其中某个骑兵口中气喘如牛,无声的侵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
在夜色之中,时不时响起衣帛被撕裂的声音,野兽般的目光在女人的躯体上徘徊着,侵犯的妇女现在心中只剩下麻木和幽寒,她的亲人都死在了城外,他们接受了死战不降的光荣,而由她们承担战争失败的后果,被侵犯了如此多次,她们也感觉不到什么痛苦
了,只是漠然地看着趴着她胸前活动的骑兵,眼中满是空洞与悲伤。
“你够了没有,换我了换我了!”某位不耐烦的骑兵在他身后嚷嚷着,不断推着自己的弟兄。
那人生气道:“你急什么!老子就快了”
骑兵话还没说完,忽然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他刚想抽出腰间的刀,无数根红丝穿透了他的胸膛,他一口红血吐着女人雪白的胸脯上,形成极为刺眼的对比,那人呼吸急促,七窍流血,啪嗒一声死在女人的胸膛上,头再也没有抬起过。
“什么人?”有人提起马裤抽出长道,警觉地看着四周。
他们没有看见敌人的身影,只看见了一双令人望而畏惧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忽灭。
彻骨的寒意忽然笼罩着剩下几个骑兵的心,红丝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转角射向他们眼窝,但风鹰铁骑兵们的反应远比常人迅猛,理解松开那妇女的手腕抽刀反击,将滚滚红丝全部斩断,刀法极快且无比准确,但那些被他们斩开的红丝如同抖动的狂蛇般,在空中抖动了一下,散射而开沾着骑兵们的铁甲上,此时更为诡异的一幕发生,红丝蠕动了起来,顺着铠甲的边缘钻入他们身体里。
“握紧你们手中的刀剑!有敌人!有敌人!”有人大喊,与此同时身上传来钻心的疼痛,那一刻,有一个披着红纱的女人从站在小巷出口处,满臂红纱垂落在地,那些红丝潜入黑暗之中,那是他们所看不见的危险。
骑兵想要呼喊外面的同伴,但他的喊声被一刀斩断,颈脖传来剧烈的疼痛,脑袋落在地上滚了几下,瞪大无神的眼睛望着红纱女人。
有人身上开始出现疼痛,方才那些红丝钻入了他们身体里,一开始的疼痛就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般,随即疼痛被开始蔓延全身,鲜血从铁铠的缝隙溢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流了一身,却无法解开铁铠,亦无法离开这里,任由鲜血满地。
“你……不要过来!”骑兵惊恐地咆哮,雪白的手掌轻轻贴在他脸颊上,骑兵像是挨了一击重拳般,滚在一边。
“你知道我们是谁么?我们是这座城市的征服者,你不要命了敢攻击我们!”
骑兵瘫在墙边放声大吼,满嘴鲜血,半边的牙口都被她打碎了。
他们仿佛一群落入蛛网的飞蛾般,女人在黑暗中布下他们看不见的罗网,红纱女人忽然笑了,那绝美的脸庞上,笑容无比森寒。
黑暗之中充斥着随处可见红丝,这些红丝上面涌动的气机极弱,但却无比锋利,这是比燕刀更锋利的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切开他们的铠甲。
女人忽然不笑了,低头看着地上那个蜷缩身子的**女人,眼中漠然渐渐被愤怒所替代。
她忽然开口说道:“真想让楚瞬召看看这一幕,让他看看自己手下的兵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所谓的大胤铁骑不仅仅是战场上的猛虎,也是饥渴的豺狼,让人生厌。”
骑兵惊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子强奸女人关你什么事情?她又不是你娘!”
有人对着她大吼道,她步步靠近那些将死的骑兵,轻声道:“我是蜀越人,你强奸的是蜀越的女人,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你……你……你是蜀越女帝身边的人,我们见过你和三皇子殿下呆在一起……”
“你们虽说勇猛但很是愚蠢,蜀越永远都是蜀越人的,有些东西,蜀越
没有人会愿意让你们亵渎。可是澹台宁素居然打算将蜀越拱手相让给胤国,为了换取那点卑微得可怜的爱情。”女人缓缓走到他们面前,与其面对面。
骑兵放声威胁道:“你要是敢杀我们……不怕三皇子殿下责怪下来……放了我和我的朋友……我保证不会……”
朱子微巧笑嫣然道:“现在才后悔,是不是太晚了?刚才你们脱裤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会活不过今晚?”
她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动作轻柔如同情人的抚摸,那一瞬间,骑兵的瞳孔骤然充血,身体里面像是有千刀万剑在他体内疾走,那一霎他的身体被红丝撕裂,一朵朵血花出现在铠甲里面,无人可见。
半柱香时间后,当最后一位骑兵的脑袋被朱子微割下,插在他们带来的刀剑上,很是苍白惨然。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这是为你好。”
朱子微对那重新穿好衣服的妇女吩咐道,女人点了点头,随即眼泪却落了下去,她声音痛苦道“这些该死的胤国人……杀了我爹和哥哥……”
朱子微转身拥抱了她,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安抚道:“别伤心……这场战争还未结束,胤国人还没有赢……蜀越永远都是姓澹台的,绝不会姓楚!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胤国人坐在蜀越的王座上,绝对不会。”
……
……
夜空之下,这场战斗还在继续着。
丹阳城主门前,这里有数百名骑兵和步卒将这座府邸围住。
城主府门前倒了很多具丹阳士兵的尸体,他们身上遍布枪伤或者插满箭羽,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武器,不曾松手。
蔡文轩浑身都是鲜血,脸上的表情仿佛停滞住般,他还没有从那杀声遍天的战场缓过来。
士兵们一直在向他汇报城外的状况,可现在来的人却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名骑兵告诉他城门破了之后,便倒在他脚边,背上满是箭羽。
如今只剩下自己,还有两位跟随他多年的将领,他们几个站在高台上,看着门外整齐排成一队的胤国士兵,他们并不急于攻入城主府将自己杀死,好像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胤国铁骑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可怕,这些暴烈且不择手段的骑兵如同铁拳般狠狠打在丹阳骑兵身上,将这支蜀越最为骄傲的骑兵全部击溃。
有名将领望着胤国骑兵们开口问道:“将军,我们是选择投降,还是和他们死战到底?”
蔡文轩说:“我们的士兵已经替我们做出了选择,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城主害死了你们。”
那将领继续说道:“无妨,希望来世还能跟随将军旗下,为您征战沙场死也不惜。”
蔡文轩忽然问道:“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两位将领对视一眼,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刀朗声道:“何许劳烦将军动手,这些年多谢将军照顾,死之一事,还是由我们亲自动手吧!”
说完他们抽出腰间的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一刀割去。
两具尸体倒在自己脚下,鲜血渐渐漫上他的靴子,男人脸上的神色有些寂寞。
现在剩下自己了,他很是孤独。
……
……
第三百二十八章 血染甲
城主府大门由两个战战兢兢的丫鬟慢慢推开启,蔡文轩从高台上走了下来,身上穿着一具丹阳骑兵标配的铁铠,肩膀用青铜锻造而成的蛇钩勾着大黑披风,身上的铠甲也是黑色的,胸前用红宝石镶出蟒蛇的头颅,蟒蛇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择人而噬,他站在中门处,握紧手中的枪杆。
男人一步不退,孑然一身。
此时,胤国骑兵们纷纷让出一条过道,蜀越女帝从道路的尽头出现,楚瞬召跟随在她身后,她成功打败了这个由自己亲手任命的丹阳城城主即御蛇殿镇国大将军,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望着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将军,她甚至感觉有些寒冷。
蔡文轩他恨自己,男人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垂至肩膀,饱经风霜的面容被时间凿刻出深深的线条,在他颈脖处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令女帝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面前这个男人曾是蜀越的一代名将,自己小得时候他还抱过自己,他陪自己在皇宫的竹林下玩闹,他的臂弯又强壮又有力,将自己反复抛起却不曾失过手。至今她还忘不了蔡文轩千骑开楚最后枪杀后楚大将陈白纹的故事,身下的马蹄不安地踩踏青石地板,自己选择穿着那件代表蜀越皇权的白蟒长袍,肩膀上的狐裘随风而动。
她在门口勒马停下,对着老人点头示以敬意,翻身下马,伸手拢住额头雪白头发。
蔡文轩冷漠道:“女帝陛下,或许我该称呼你为澹台宁素,因为现在的皇帝是澹台凝华,你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将胤国铁骑带到家乡的土地上。”
自己曾经喊过他哥哥,他曾叫过自己小公主,澹台宁素强忍心中的悲愤,“蔡文轩。”“我没有背叛自己的国家,是你们背叛了我。”
“真是遗憾,那我现在就是您的逆臣了,或许你该让胤国铁骑将我五马分尸,这也是我所要求的。”
你为何要当着所有的人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不想杀你的,女帝心中既痛苦又难过。
女帝将双手置于腹部,依旧仪度翩翩道道:“我不是来大开杀戒的,杀戮无辜是澹台凝华才会做的事情,而是我是你们的女帝,如我一开始向你们承诺般,我与胤国人结盟并且将他们的军队带来蜀越,为我们战胜后楚打下坚固的基石,我做到了我所承诺的一切。可你们却联手背叛了我,趁我不在的时候发动政变,杀死太后夺取我的王位,这才是真正的背叛!”
“我知道澹台凝华对你们说了些什么,说我将蜀越出卖给胤国,现在带着胤国的军队来侵占蜀越,杀死你们的亲人和孩子,把我们先祖建立的一切拱手给胤国人,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曾是蜀越的公主,也是蜀越的皇帝,我是绝不可能做出背叛国家的事情。”
“澹台凝华用他的谎言挑起了燕和胤国的战争,如今燕已经被覆灭了,可我不是来覆灭自己的国家,而我唯一想覆灭的,便是像澹台凝华那样的人的利益,那屠杀无辜且独断专裁的恐惧铁腕。”
女帝语气坚决道:“如今我们蜀越已经死去了太多的人,就是因为他的背叛,我可以原谅你蔡文轩的无知,可你和你手下的兵必须重新向我下跪宣誓!”
“蜀越人绝不下跪随便臣服,有些不再异族人面前下跪,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蔡文轩用同样坚决的语气回答她。
“我才是你们的女帝,只要你们向我臣服宣誓,之前发生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女帝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她不希望看得最坏的结果:“我不希望你们像燕人那样愚蠢,他们不屈不降死战到底,于是他们现在亡国了!”
蔡文轩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澹台宁素,我告诉你我为何不相信你,你杀死了和你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选择去和胤国人结盟谈条件,先皇根本不该将皇位传给你这样的人。”
是啊,继承王位的本不该是我,她心想:“我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我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才去这样做的。”
“为了楚骁华真的值得吗?”
女帝的心开始疼痛“这和楚骁华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手上有你两个儿子的性命,只要你向我臣服,我就放了他们让你们一家团聚。”
不等蔡文轩说话,女帝挥了挥手,立即有士兵押着两个身穿金甲的年轻武士走了进来,他们脸上的血迹尚未干涸,却不敢面对父亲的目光,女帝指着他们对蔡文轩说:“我已经赦免了你的两个儿子,只要你想我下跪重新宣誓,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家人,我发誓。”
“下跪?真的要我下跪吗?可我下跪有什么用,这样一来我的兵全部都白死了,澹台宁素,你知道什么是武士的荣耀吗?”他挑了挑眉毛,女帝摇摇头:“我只知道家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代价,乃至生命,我不是在逼你,我是在求你。”
女帝凝视了一眼蔡文轩脸上的皱纹,平静说道:“我们都不年轻了,我做了快二十年的蜀越皇帝,而你也在丹阳城守了快三十年,若不是你当年争强好胜得罪了老太师,被他向我父皇告状将你丢来丹阳城守了一辈子的城,早就在黎京城里过着平安富贵的生活,不用看朝廷里那帮混蛋的脸色过日子,即便是我不会给你任何脸色看。现在你老了,还是那么固执,宁可死也不肯对谁低头,即便是我。”
蔡文轩重重吐了口口水在地上不屑道:“算了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而不是现在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蔡文轩摇了摇头。
女帝理了理两边霜白鬓角道:“我会放过你,念在我们之间的旧情,我要你代表整个丹阳城向我宣誓,我会放过这城里的老人孩子,那些愿意留在城里的士兵也可以留下,或者跟着我去黎京城夺回皇位的人,在这之后我将一律封臣。”
蔡文轩眯着眼睛看着她:“这都是你安排好的吗?我拒绝,不过还是谢谢你,要我死的的话,你现在上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我吧,我可以死在你的枪下,这是我和所有丹阳骑兵们的选择。”
“你们的选择就是死路一条!”女帝提醒对方:“我没有向你索要什么东西,如果你拒绝我的善意的话,城中的士兵都无法幸免。”
“你杀的是自己人,祖宗是不会饶恕你这样的女人。”
“他们已经死了,死人什么都看不见。”
“哼,我懒得跟你说,澹台宁素,我宁可死在你的枪下,也不会下跪,给我一个痛快吧。”
“别说气话,想想你的家人。”
“我的所作所为无愧我的家人。”
他一心是要和自己抬杠了,女帝不厌其烦向他解释道:“现实就已经摆在你眼前了,很快我就会攻入黎京城,澹台凝华和他的罪恶政权也会随之毁灭,由我亲手毁灭。”
“是啊,你背靠胤国铁骑的确有底气说出这样话,不怕告诉你,陛下的军队至少是你的三倍,而黎京城外没有大面积的平原供胤国铁骑冲锋,你们的兵力能坚持多久?”
女帝毫不犹豫道:“直到澹台凝华死去为止。”
蔡文轩嗤之以鼻道:“我真不知道你和澹台凝华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坐在王座上的人都是姓澹台,内战有何意义?只会让胤国人啃了最肥那块肉。”
此时蜀越女帝终于忍无可忍了,:“我最后再说一遍,向我下跪宣誓,我饶了你和你的家人。”
“想让我宣誓对吧?那好,用祖宗的留下来的规矩来解决我们的争辩,你和我,一对一生死斗,谁赢了就听谁的。”
女帝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别逼我这样做!”
蔡文轩哈哈大笑:“我很乐意将枪尖刺入你那颗黑心,用来祭奠我手下死去的士兵,只有你的死才能结我的心头大恨。”
说完他用力将枪的底部砸向地面,气机涌动飞腾如龙,胤国铁骑们手腕一抖,枪锋指向蔡文轩,但男人根本不怕他们。
“我劝你还是听你的女帝陛下的话,你看见我们的军队,你也看见了我的实力,看来你们丹阳城的城门算不上牢固。”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瞬召终于开口说道,蔡文轩直勾勾地看着女帝问道:“就是他杀了燕的皇后,攻下了安息城……你居然敢将这样的人带来蜀越,不怕害了蜀越吗?”
楚瞬召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紧嘴唇一声不吭,女帝替他辩解道:“我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一路上若不是他的话,我和我的女儿早就死在异乡了,在战争面前我们都没有选择。”
蔡文轩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澹台凝华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做过伤害蜀越利益的事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异族人远离蜀越的土地,可你呢?不仅杀了自己的丈夫,你还将胤国的军队带入蜀越的土地,与这些北域蛮子们同流合污。”
女帝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这一生都在尽自己的责任,我不后悔自己做出的每一件事情,而且我们和后楚之间斗争看似无法宽恕,但我再也不希望两边的人们继续战斗下去了,就算真的有一天和胤国人兵刃相见,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只要我澹台宁素一天活着,胤国人就绝不会伤害蜀越的人民。至于澹台凝华给予我的耻辱,我会百倍偿还于他,绝不手软。”
蔡文轩说道:“你如此信任楚骁华,但你还是终究高估了自己,楚骁华给了你多少兵力反打澹台凝华?就凭你们如今的力量,最多做到和澹台凝华同归于尽,到时候蜀越的兵力极度亏损,一旦后楚铁骑袭来,蜀越将会面临四面皆虚的境地,黎京城最后将会落入他们手中。”
女帝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知道内战的后果是什么,为了将连州和平洲的叛军打没,他们和胤国铁骑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经过今日一战,风鹰铁骑的损失也是惨重的,但丹阳骑兵的损失将是十倍于胤国铁骑,这些曾经被自己最为倚重的丹阳骑兵,他们对抗后楚的镇国基石,如今被胤国铁骑尽数剿灭。
为了复仇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蔡文轩望着楚瞬召说道:“胤国铁骑甲天下的名号我总算是见识了,败在你们手里不算亏,真他妈惨啊,老子一辈子建立起来的军队,一天就打没了,你们厉害,厉害……可谓永世不败。”
楚瞬召轻声说道:“胤国铁骑并非永世不败,一开始铁骑也是吃败仗的,只不过敌人总是没办法把我们打没……打着打着,胤国铁骑总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如此一来,只好称为甲天下了。”
“蔡文轩,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降亦是死?”女帝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老人沉默不语,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星辰:“我只能告诉你,若是你们强行攻去黎京城,必将受到澹台凝华的血洗,他手中掌握着你们无法想象的力量,我是亲眼看过的。”
“什么样的力量?”
“若你真的如此讨厌蜀越的话,跟着他们离开这片土地吧,回去胤国,这样你会开心一点,也能活得久一点,小公主……”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了下去,他像过去那样称呼自己小公主。
“这不可能,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蔡文轩忽然咆哮了起来:“我蔡文轩旗下的丹阳骑兵是输给了你们胤国铁骑,但你们真的以为拿下丹阳就能决定一切的胜负?这不可能!带着你的军队滚回胤国去,蜀越不是你们的!”
在众人的惊诧中,他手中的铁枪翻滚了一圈,枪锋对着自己的腹部,用力捅了下去。
红血染黑甲。
……
……
女帝的脸色很是苍白,她看着地上的尸体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方才被她手下押着那两个金甲武士怒吼一声挣脱了士兵的束缚,扑在父亲的尸体前哭嚎了起来,女帝看着这座废墟般的城市,顿时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场围城战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所进行,最后的结果也是如她所想般,但她没有想到丹阳骑兵的反抗居然如此猛烈,他们宁死不屈,这场战争下来五万丹阳骑兵全部变成了尸体,没有俘虏,没有伤兵,只有亡魂,他们蜀越付出的代价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到她一时间呼吸不过来。
母后被杀,蜀越被占,他们多年来为了对付后楚积蓄的最强骑兵,如今被胤国铁骑踏成马下冤魂,她得到了什么,一座失去的城池,一个个对她失望透顶的人民,她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在他们蜀越看来,这支丹阳骑兵是他们和后楚决一死战时的最强兵力之一,但当澹台宁素将胤国铁骑带入蜀越的时候,这场晴空霹雳就已经降临在他们头上了,猝不及防。
女帝没有说什么话,现在任何抱歉都是没有意义的了。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错了,她不该和楚骁华签下那份盟约的,当然她也在考虑最坏的准备,她曾经为了打败后楚彻夜和将领们讨论各种兵法布阵的极端情况,甚至设想过比这个更糟糕的情况,但她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极为致命的错误,也是正因为这个错误,才会造成如今的惨痛局面。
她甚至怀疑自己被楚骁华利用了,尤其当她看着一个个蜀越士兵战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她潜意识中一直不敢相信的事情好像正在发生。
在她的意识之中,自己应该是蜀越的皇帝,这个国家的保护者。可她也是个女人,一个母亲,母性的本能让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杀死自己那个无能懦弱想将女儿送去和亲的丈夫。直到她有一天得知胤国将西临国毁灭了,毁灭这个国家的男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楚骁华,此时心中有一道声音对她说,去找那个男人吧,他会帮你解决当下一切的麻烦,把你的负担卸下吧,你太累了。
最后她以蜀越女帝的身份去到胤国时,楚骁华提出的条件无比公平且让她有选择的余地,好似在下棋般公平对弈,正是因为这种公平让她产生了某种怀疑,甚至是恐惧。
楚骁华是布置棋盘的那个人,为了下好这盘棋这个男人已经想好了各种情况及其应对的措施,而她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笨拙棋手。
她犹犹豫豫不知如何落子的时候,对面男人已经设好一万种让敌人惨败的方法,而他会无比享受这个过程。
西临,北蛮,燕,现在轮到蜀越……胤国铁骑去到哪一个国家,那个国家就注定要灭亡,仿佛宿命般的军队。
她的眼中出现了一种空白,这份空白将蔡文轩身下溢出的鲜血变了牛奶般的乳白,渐渐周围的空间也是白色的,如同她的一头银发般,她想在这份空白中找到寄托,可她看不见自己的手。
此时她眼中的乳白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淡的荧光,像是夜空中的萤火虫般,那是王息显现的征兆,她在这份视野中看见了一片浑浊的天空,她还看见一扇百丈之高的金门,金门之外涌动着和这扇门同样赤金的火焰,期间不断被紫色的雷霆击打着,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门。
天门之内时不时出现金色的光影,像人一样的影子,他们拖着身后长长的金虹来去自如,手中握着如他们周身般金亮的长剑,一剑既出,极长的剑虹激荡入海,掀起数十丈高的海浪扑打沿海的黑石沙滩,海浪之高连灼日的光芒都掩盖住了,这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画面此时倒映在她眼中。
她目睹这毁灭般的一切,铺天盖地的气机席卷而来,气机与气机间翻滚交汇,王息,剑息,音息,自然之息,仙人之息,各种息互相吸附对方,演变出比起之前更高的能级,这是让神佛为之震惊,凡人为之恐惧的力量。
她看见了王朝与王朝之间像是流星般翻滚交汇,君王们握剑战斗,厮杀,死去,他们身下流出的鲜血汇聚成一条条血河,流向另一位王的脚边,她只不过是历代诸王中的一个,看似万人之上的蜀越女帝也和芸芸众生般并未太多特殊,最后这条血河流到她的脚边。
在她脚下,是几千年来诸王征战厮杀流出的鲜血,她的魂灵仿佛离开了**,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呼吸的地方,她看着密密麻麻的军队在城下呐喊,如同树下的蚂蚁般铺满大地,她的视线穿过广阔的大地,人间一切的生灵都在注视着她,他们的目光像是流动的漩涡般,有飞鸟,有麋鹿,甚至还有巨龙,巨龙在云中翻滚着,龙尾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
她仿佛站在万军杀戮的战场中,那些可怕的士兵厮杀着,他们甚至来不及进行下一次呼吸,头颅便被敌人的刀砍下,那些在空中翻滚的头颅,有的像她的母亲,有的像她死去的手下,其中还有像她的敌人,甚至居然有楚骁华和楚鹰仰的,还有她自己的。
最后她回到了那间透着光斑的宫房里,她坐在床边抱着怀里的婴儿,神情既虚弱又甜蜜,怀里的孩子头上有缕和她一样的银发,包子般的小脸软绵绵的,她对着自己甜甜地笑着,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
“啊”澹台宁素尖叫了一声,随即口中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哽咽,双脚一软,楚瞬召惊了立马上前扶住女人的肩膀,她倒在楚瞬召怀里,渐渐昏死了过去。
楚瞬召的心顿时凉了下去,扭头大叫道:“宁姨!宁姨!快来人啊,医师!医师在哪里?!”
他忽然听见女人充满痛苦的喃喃:“都是我的错啊,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你们,我不配做这个女帝……都是我的错……”
第三百二十九章 男人的路
此时风鹰铁骑大都统蒙羽魁梧的身材笼罩着一身亮银的盔甲,披甲佩刀走进议事厅,手里拿着一份军情谍报,关雎陪着澹台宁静在门口蹲坐着,这位蜀越小公主明显哭过,眼前红红的甚是惹人心疼。关雎见蒙羽来了,抬头望着长桌尽头的年轻皇子,楚瞬召的状态不太好,一直低头看着那副蜀越地形图,眼中掩不住的疲意。
男人缓缓走到楚瞬召面前坐下,将那封谍报放在桌上问道:“女帝怎么样了?”
“可能是太累了,有些伤神加上连日劳累,睡一觉或许就好了……我脑袋也疼死了。”楚瞬召揉了揉酸痛的额头,紫瞳比起以往暗淡了些许,蒙羽坐在他旁边轻声道:“以前皇帝陛下也是这样,一场战争下来无论胜负,总是一个人坐着看地图,既不开心也不悲伤,有时我去问候他两句,方才与我交谈。”
楚瞬召用拳头抵着下巴,抬头茫然问道:“我不知道,我好疲倦现在……我……我甚至看不到战争结束的时候,靖南城,安息城,蛇眼山,平阁湾……丹阳城,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临安城?如果我们拿下了黎京城之后,是不是真的有利于胤国大局,还是会让更多的战争出现?”
蒙羽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因为他自己心中也没有答案:“殿下您想家也是很正常,末将在征伐北蛮的时候,没有一天不想着回临安城,我想念那两个兄弟,叶藏和白云,白云和我不一样,我出身贫寒,可这胖子却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老父亲是曾是临安富商之一的白正康,这家伙和我同样是花明阁将军的弟子,早年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英勇气概,活脱一个贪生怕死的死胖子,经常偷嘴害得自己被老师罚……”
楚瞬召静静听着蒙羽给自己讲的故事,以前他一直很喜欢听别人给他讲故事,直到他现在有了自己的故事。
“我和这胖子不同,一开始我是入步卒营而非骑兵营,可他却是我和叶藏两人中最早进入骑兵营的人,或许也就是这样彻底改变了他。这胖子从一开始的胆小懦弱渐渐变得狠厉了起来,对敌人狠对自己更是狠,别看他满身肥肉可那都是实实在在的肌肉,我曾看见过他被某个燕士兵用刀抵着喉咙就快切开他喉咙的时候,最后被他抽出手来一巴掌甩到脸上去,人头都被他打歪了……白云这个人,你给他三千兵马让他镇守某地,无论对方是五千人还是八千人也好,那家伙一样能给你守下来,打得对面连两百人都剩不下,皇帝陛下有没有告诉过你白云将军千骑斩白袍的故事?”
楚瞬召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白云将军那名震胤国的千骑斩白袍,当时西临国还不曾覆灭,胤国最大的对手还是燕,当时镇守御南关的白云在被燕那帮龟孙子用火炮对着城门死轰,燕著名的白袍将军陈炭生在关外日日叫嚣着,扬言要和镇守御南关的白云决一死战,白云当时被他烦得不行,御南关的城墙上都是燕人的炮弹,再这样轰下去城墙很快就塌了,白云将军亲自披甲拿上战斧说要斩了那混蛋的脑袋,之后就是名震胤国的千骑斩白袍。
蒙羽看着楚瞬召感慨道:“白云那家伙居然带着一千骑兵突破了燕人的火炮攻击范围,一千骑兵势如劈竹般直攻而下,若是比起兵法还是武力我在白云之上,但奇袭这一招,我却是远远比不上他,你们所有人都低估了白云这个人,他实则是可以和我平分秋色的男人,面对几百门火炮的连射,连我蒙羽都不敢说可以全身而退……但是白云做到了,他不仅做到了让自己活着斩下陈炭生的脑袋,而且还让自己部下的士兵都活了下来,一千骑兵没有一个死在火炮下!这是我蒙羽无法做到的……这是勇气和谋略的极致!”
楚瞬召点了点头,蒙羽继续感慨道:“你们都说我蒙羽是四大名将之首,可在我手下死去的兵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多,连你父皇也曾和我抱怨过,说铁骑兵经不起我蒙羽如此折腾,后来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出了风鹰铁骑这支镇国之军,他们铠甲之优良,马匹之强悍可以北域诸国闻风丧胆,在这样优良的军备下,士兵的伤亡自然大大减少了。”
蒙羽自嘲一笑道:“其实不瞒三皇子殿下,刚开始胤皇打算让我出任风鹰铁骑大都统的时候,我下意识就引荐了白云去当,我觉得这样一支强悍且耗资巨大的的军队,应该交给一个能让士兵活下去的男人来掌管,而且我觉得白云对于胤国铁骑的感情比我还深,当我向白云提起这个要求是,那家伙拍了两把肚子笑嘻嘻对我说,这辈子就只服我蒙羽这个人,皇帝陛下赐给我的官职他怎么好意思拿走,后来他还出任了第一代铁骑的教头,并且亲自训练他们。”
蒙羽拍了拍膝盖,指着丹阳城后那条直到黎京城的防线说道:“如今这支骑兵在我蒙羽手下只剩下一万多,若是被他知道我这样挥霍骑兵性命的话,非得指着我的鼻子骂上一个晚上。如今蜀越的地势和西临亦是燕不同,这是我们的劣势,但也有可能是优势,要是想进攻黎京城的话,这些兵力远远不够,澹台凝华可不比柴龙貌,我敢说这背后还有很多我们不曾见到的隐秘兵力和高手宗师没有出现,他明明可以出兵援助丹阳城可却当成鸡肋般遗弃,很明显想借着丹阳城的兵力对我们进行一大波消耗,在丹阳城外的地形他们或许没有把握战胜我们骑兵的冲锋,所以他想把战场带到黎京城那里。”
楚瞬召皱了皱眉:“他是有多么丧心病狂,才会把蜀越的皇城当成战场?”
蒙羽继续说道:“天仙城有蜀越最强的流云枪兵,而且天仙城还是蜀越的最为重要的城池之一,这里有蜀越泽睚和离尧两座军事要地,泽睚培养蜀越最优秀的枪兵,而还有八千蜀越步卒,这个城市离黎京城不过五镇之地,而且还是黎京城唯一的补给线,黎京城再难打也不如安息城难打,但地形使我们的骑兵难以展开大范围冲锋,可谓易守难攻。方才殿下问我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我只能说战争永远都不会结束,人从离开母亲肚子那一刻开始就争斗不休,但是我们想要结束和澹台凝华的战争,只能先死磕天仙城。在这种情形下,风鹰铁骑将战场转移到天仙城,换成骑兵攻打天仙城而非黎京城,截断他们的补给线,这样一来将黎京
城变成瓮中之鳖,任我们捏拿。哪怕澹台凝华有各种神通势力高手助阵,我们丝毫不惧,你和蜀越女帝身怀王息,加上我们三人镇压大阵,这样一来的胜算大了很多,而且……”
在得知胤皇在暗地研究铁修罗的蒙羽神秘一笑:“陛下将会投入胤国有史以来最强的骑兵军队,当这支军队降临战场的时候,这场战争就已经胜利了。”
“胤国有史以来最强的骑兵军队?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东西,蒙将军,你是不是和父皇瞒着我们什么?”蒙羽说话向来是不打诳语,他说有最强的骑兵军队楚瞬召也是相信的,蒙羽摆了摆手:“这是我和陛下之间的秘密,到时候殿下就知道了,殿下一定会被这支军队震惊到的。”
听到这个意外之喜楚瞬召脸色缓和了许多,露出些许微笑道:“这样如此当然好,我甚至可以想象要是我们和澹台凝华打起来的话,战争的惨烈必然和安息城是同等级别的了,而且我和门外那位少女剑士也会参与战争,希望能减少士兵们的压力。”
“喂喂喂!我可没说帮你啊!”门外的女孩不满地挥了挥拳头,楚瞬召笑笑,重新低头看着桌上的地图,静默无言。
蒙羽有些欣慰的看着面前的年轻皇子,忽然问道:“对了,皇帝陛下本想在殿下攻下安息城后,亲自来安息城封殿下为胤国的世子殿下,若非蜀越军情紧急的话……”
楚瞬召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提出另一个问题:“蒙将军,你觉得父皇是个好皇帝吗?”
蒙羽摸了摸粗糙的下巴,脸色轻松道:“何为好的皇帝?评判君王根本不能用好坏这个标准,你已经长大了,三皇子殿下,你很快就会变成世子殿下,永远不要用好坏去评价一个人,这很幼稚……至于你说陛下是不是一个好的皇帝,我觉得陛下尽到了一个君王的责任,他让胤国变成北域第一强国,让每个胤国人都有尊严的活着,这就够了。”
楚瞬召脸色凝重,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蒙羽,蒙羽语气严肃道:“末将认为殿下会成为比陛下更伟大的皇帝,这个担子很沉很重,守业比创业更难,一旦你接过这个担子,就算挑不起,也得挑!”
楚瞬召自言自语道:“哥哥尚武会成为很优秀的武将,姐姐是女孩很难继承胤国的皇位,人们一直都这样跟我说。说我以后一定会是胤国的皇帝,要我好好念书,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当什么皇帝,我一直以来……都是想成为像李大哥那样的人。”
蒙羽恢复平常对他的和善模样:“一个皇帝除了要文韬武略外,最关键的还是能看见敌人的眼睛,先盯住你的敌人,再用手中的剑杀死他,为了保持这种高度的警惕,你不能随便闭上眼睛,直到你死去那一刻。”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楚瞬召:“这份压力会很大,比起李长渊所做过的事情,你做的选择才是关键。”
楚瞬召低下了头,:“蒙将军,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让你失望了。”
蒙羽愣了愣,摇头笑道:“何来失望一说?没有人对你失望过,你身上的担子虽然很重,我,白云叶藏还有楚鹰仰,甚至花幽月都会帮你扛,直到我们离开你那一刻。”
楚瞬召默默看着蒙羽,蒙羽站起身来拍了拍年轻皇子的肩膀:“人固有一死,对于我这样的男人而言,铁甲裹枯骨是最好的死法。”
楚瞬召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我希望将军有朝一日能解甲归田,落叶归根。”
蒙羽笑笑,转身离去,背对着年轻皇子轻声道:“解甲归田是不可能的了,我蒙羽将会在战场上咆哮着死去!这条路是我选的,我会坚持走到尽头。”
……
……
楚瞬召目送着蒙羽离开议事厅,关雎牵着澹台宁静小心地坐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少年忽然感觉到一股凉风,抬头向窗外望去,秋风一过,冷冬将至,微寒的雨水沿着檐角滴在青石地板上,传出一阵阵柔和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
雨水洗涤人的心灵,带走死人的残血,净化着世间的一切,一场秋雨过后,一切都会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楚瞬召忽然想起蒙羽没有带伞,立马冲了出去抓起门边的一把油纸伞,澹台宁静小跑着跟在楚瞬召身后,关雎也一样,楚瞬召淋着雨冲出了屋子,触目皆黑,巡逻的士兵们也寻找避雨的地方,可自己却再也没有找到蒙羽的身影。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总会及时出现,当你想帮他做些什么事情时,却永远找不到他。
楚瞬召停下了脚步,任凭雨水淋在自己身上,待到澹台宁静的小手拉住自己袖子时,他方才打开那油纸伞遮住了她和自己,关雎在自己左手边,他高高举起了油纸伞,替两人遮风挡雨。
澹台宁静说想看看她母皇,楚瞬召想了想担心打扰到女帝的休息,小公主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也不说些什么,这是她对付楚瞬召的撒娇手段之一,摆出一副我很懂事不闹不叫,但是你不答应我不开心的样子,楚瞬召无奈摸了摸她的脑袋,只好允许。
这一路走去,风声雨声哭声,家家户户都有悲哭声,关雎将手掌贴在澹台宁静的脸颊两边,楚瞬召一路上也是沉默,没有了与她们相处时的幽默轻松,心情甚是沉重,大街上,一个少年为两个少女撑伞挡雨,有些士兵们看着这一幕后,心中涌现出些许温情,视线很久都不曾移去,直到三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楚瞬召带着她们来到那守卫森严的庭院里,在士兵们铁矛围拥之下,他牵着澹台宁静的手走到了蜀越女帝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过来好一段时间,里面才有人说话:“咳咳咳……谁?”
“是我和她。”
门嘎吱一声开了,女帝静静站在门前,脸色愈发苍白,雪白的长发披落在肩膀上,楚瞬召还能从她身上闻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小公主见娘亲安然无恙,上前
一步抱着她的腰,抬头望着她,女帝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幽幽道:“麻烦你了瞬召,我连娘都没有当好……”
“别那么说,您已经做了很多了。”楚瞬召轻轻搁下这句话,转身离去不再打扰母女二人的对话,尤其现在这种时候,谁都想和自己的家人呆在一起,包括他自己。
夜深人静时,秋雨尤绵长,不知为何两人都没有睡意,倒是有些饿了,楚瞬召坐在门前的台阶下吃着士兵送来的烧鸡,关雎坐在他身边取下双剑,一只手托着腮帮,一只手去接纳从檐角边滴出来的雨水,雨水在少女的掌心汇聚成晶莹地一片。
仿佛是这座城市不欢迎自己般,自从他们攻占这座城市后,每天晚上都会下一场雨,好似自己不离开丹阳这雨水绝不停歇般,在丹阳城城主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向他们表示了臣服,愿意将丹阳城的兵权归还给蜀越女帝,如此一来便解决了很多事情,不敢他们开不开心,很多人都能活着了。
楚瞬召吃完烧鸡后,伸出手来接住那雨水,洗去手上的油腻,对着关雎柔声笑道:“这段日子你帮了我不少忙,有没有什么你以前不曾拥有过但是却很想要的东西,或者一个愿望什么的,我可以帮你实现。”
关雎想也不想地说:“我要带着我娘回去西临见我爹。”
“这不正是我们的之后的目标嘛,还有呢?”
“做最天下最厉害的剑客!”
“这天下最厉害的剑客的名号我可没法送给你,说一些我有能力去做的,除了这个之外呢?”
除了西临剑神外,只有楚瞬召这个最熟悉关雎的人,才会发现少女晶莹的双颊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比脸颊更晶莹的眼睛里,藏着无数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细碎水珠,过来好久,她才小声说道:“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平平安安渡过一生。”
听着青葱少女心中所思所想,年轻皇子无奈一笑,眯起瑰丽紫瞳望着她,眼神很是温柔:“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不了啊。”
“看来你这大胤三皇子也没多厉害嘛。”
“谁说不是呢。”
楚瞬召说后安安静静坐在台阶上,关雎视线偏移望着他的侧脸,脸上的笑意更多了:“楚瞬召,你除了苏念妤之外还喜欢过什么女子?”
楚瞬召学着她那样托着腮帮,愣愣出神,嘴角下意识翘起。
关雎没有刨根问底,自言自语道:“我关雎喜欢的人,不需要出身有多么高贵,也不需要武力有多么高强,只要全天下他喜欢我一个,只要全天下我喜欢他一个,这就足够了。”
见楚瞬召还是没有说话,少女涨红了脸:“楚瞬召你千万别误会啊,我可没有说你……”
楚瞬召挑了挑眉毛,眯起眼睛,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点在她额头上:“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我可配不上你,全天下最厉害的女剑仙大人。”
关雎听闻有些怜悯地看着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唉,也就苏念妤那种缺心眼的女人才会对你痴痴不忘,不过有人喜欢总比没人喜欢好。”
楚瞬召忽然笑容灿烂,没心没肺道:“没关系,我喜欢她,她喜欢我,这就很好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关雎不置可否。
少女望着地上的积水问道:“那你呢?你到底想要什么东西?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楚瞬召想了想,一本正经看着她:“其实没有啦,皇子和普通人一样也是有烦恼和追求的,小时候我想变成像李长渊大哥那样的人,不想大冬天被姐姐按在屋里读书写字,还想和幼奴姐姐她们去打雪仗,每天和她们一起做好吃的,吃饱之后睡觉睡到自然醒……”
关雎忍俊不禁道:“你是皇子哎!睡觉睡到自然醒,小时候能有些出息吗?”
楚瞬召叹了口气道:“皇子和普通孩子一样也是降生在这个世界的孩子,也会贪吃贪睡,我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楚瞬召忽然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将自己称为孩子,要知道之前谁要是叫他孩子他可是摆出一副拼命的劲,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自己居然想回到以前,做回一个孩子整天无忧无虑的。
当年的他,除了想和丫鬟在一起玩,真的没什么太大的追求。
可看看现在自己做了些什么,他毁灭了一个国家,杀死了那个国家的皇后,之后带着胤国的军队占领一个又一个的城池,在那些战争中,他总是一马当先斩杀敌人,这些事情要是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现在的他想回到过去,那么过去的自己呢?是不是想成为现在的自己。
他现在变成了自己过去所羡慕的年纪,却变成了让过去自己所害怕的人。
楚瞬召想到这里,忽然对自己有些失望,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无可奈何道:“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也不知道有娘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其实我最希望的还是,能看见我娘一次,最后再抱抱她,告诉她我很好,父皇很好,哥哥姐姐都很好,大家都对我很好……”
她挨着楚瞬召的肩膀,听着少年的絮絮叨叨,他的声音很轻柔迷人,听着听着关雎也不困了,这个夜晚似乎比之前的长了一些,或许是有人陪伴的缘故吧。
说着说着,楚瞬召忽然沉默了下去,关雎抬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喃喃:“我到底想要什么?我的愿望就就好像一个躲在角落对我笑的小女孩,我去追她她就跑,我不去管她,她就哭,可我却永远追不到她。”
关雎扬起鼻子不解道:“我要是你,我就不去管那个女孩,让她哭够就不哭了!”
楚瞬召平静道:“可我不能啊,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
第三百三十章 屠龙剑意
“你看似轻松,其实活着比很多人都累,对吧?”
楚瞬召没有承认,大概是关雎的话让他想起了苏长青,想起他们的过往。
此时此刻,这位看似拥有了一切但却失去了什么的年轻皇子,才会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关雎猛然起身,抓起地上的双剑,在楚瞬召的不解中走入雨幕之中。
无比英气的少女,清一色纯黑的剑鞘,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肩膀上。
楚瞬召发现这是他认识她那么久以来,最美的画面之一。
雨中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剑客。
或许这才是自己童年时憧憬的画面,一人双剑立雨中,何等高手气魄。
有剑有酒有江湖,不枉来此人间走一趟。
可自己却没有见过真正的江湖。
我本生王侯甲第,何奈苍天妒我心。
方才因为蒙羽的一袭话,变得有些忧郁的少年,忽然像之前上战场般,什么都不怕了。
即便是死。
楚瞬召感受到少女身上传来的磅礴气机,他心想不愧是庆安龙仙和西临剑神的女儿,关雎身上的气运连自己也无法看透,她身上一样带着皇族的血,关雎手腕一抖将剑鞘抖出,滑出两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一剑蒹葭,一剑雎鸠。
她望着少年轻声道:“楚瞬召,你说过要带我去找母亲这句话,当不当真?”
“当真,我楚瞬召绝不食言。”
“既然你一个人修剑也是修,以你如今的实力,不妨和我一起修剑,我们两人一起参悟参悟,对你我二人都有帮助。”
楚瞬召点了点头:“你是想教我剑招吗?”
关雎稍作停顿,声音坚定道:“不是剑招,而是剑意,屠龙的剑意!”
楚瞬召震惊了:“屠龙的剑意?你会屠龙剑术!”
“我不会,当年我母亲将御龙剑谱给我的时候,父亲却将剑谱毁了,但我还是从残页中整理了一些东西出来,虽然无法形成剑招,但剑意依然在。”
“连你都无法领会的剑招,凭什么你觉得我会?”
关雎盯着他的眼睛说:“在风暴谷的时候,我感受源自你体内太阿剑的神威,而且我和你不一样……我对那些畜生有着源自心底的恐惧,所以我无法练出任何剑招。”
楚瞬召微微皱眉。
关雎站在雨水中,看着楚瞬召认真道:“我们两个打一架,现在!”
听到这个建议后,楚瞬召有些窘迫,对于这个痴迷剑道的少女而言,送她一堆金银珠宝都不会和她比上几剑让她开心,少年挠了挠头道:“你真的要和我打?”
关雎诚实道:“或许我们两个的目标是一致的,胤国迟早会和庆国为敌,庆国有龙,如果你想战胜他们的龙,必须学会屠龙剑术!”
“屠龙……剑术。”
“我或许无法传授你什么剑招,但是屠龙剑是剑术中的极致,剑术中的帝皇,我该让你看看,如何用一剑,杀死一条龙!”
少女将剑搭在楚瞬召肩膀上,楚瞬召下意识将手搭在剑柄上,少年在无比肃杀的氛围中缓缓后退,关雎手中的蒹葭在幽冷的庭院中,宛如日出东方般焕发出些许金光,这些光芒瞬间变成了浑厚的剑息,将四周的雨水反复震碎!
以此同时,一条雨水形成的银线在空中灵舞游动,上面吸附的雨水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一条粗如婴儿小臂的水蛇,在暴雨中自在游动,起舞翻腾。
这条水蛇身上的水珠时聚时散,很快变成了一条十丈有余的大龙,像极了楚瞬召在云剑河里见到的那条蛟龙。
关雎凝视那条雨水组成的巨龙,将身体调整为最佳的出剑姿势。
“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你要点燃自己胸膛的火焰,知道自己为何要出剑,用你的剑势将火焰吞吐出来,这愤怒的火焰会烧绝你全部的敌人,将他们全部切开,尸体会变成风中的灰烬,如今巨龙喷吐龙焰般!这是娘留给你的御龙之剑!”
年幼的少女看着这句话,泪流满脸。
何谓屠龙,只有一剑!
那丝金芒瞬间脱离了关雎的手心,那一瞬间风雷大作,少女带着自己的剑突破了速度的极致,将自己和那两柄剑化作屠龙的长爪,少女的吼声和利剑刺破雨幕的风声在楚瞬召耳边激扬,庆安龙仙御龙之剑的矫越,和西临剑神剑术中的霸道,在少女的掌心中汇聚,再度重现!
四周任何视野都消失了,只剩下关雎那一剑。
雨水停,剑气近。
那条由水组成的蛟龙在剑气中轰然溃散,院落里的青石板上延绵出数千条裂痕,每一条裂痕都被关雎的剑势碾压成直线般,这道剑气最后来到楚瞬召的脚下,骤然停滞。
少年在剑痕这头,少女在剑痕那头。
中间是一条死去的水龙。
万籁俱寂。
……
……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寂寥,隐然暗示秋日将尽。
凛冬将至,这是他心里冒出的唯一想法。
楚瞬召走在丹阳城的街道上,刻意没有携带侍从,他伸手在清晨的冷空气里交织成蒸腾的雪白雾网来回滑动,楚瞬召并没有如同寻常人家的孩子般穿上厚重的裘皮锦衣,还是喜欢穿那件离开临安前姐姐为自己添置的白袍,何等睹物思人,楚瞬召想要去城里那间寺庙看看,顺便为死去的士兵烧香拜佛,他自己本不信神信佛,只是蒙羽将军告诉他举头三尺有神明,纵使自己再不信奉神明,也该对他们存在敬畏之心,而且大部分的士兵都信奉神佛,自己该去一趟佛堂为他们上几柱香。
少年并没有着急行路,秋阳下的丹阳城何等清凉舒爽,他这趟蜀越之征几乎踏遍了蜀越大大小小的军镇,果真如父皇告诉自己般,蜀越的从林果真是竹林如海,他还从竹子上抓了两只大猫带给澹台宁静,可小公主却平静地告诉自己这些黑眼圈的大猫是竹林
里的神明,不是可以随意玩弄宰杀的牛羊猪狗,自己应该把它们都放生了。楚瞬召当时望着那两只憨憨蠢萌蠢萌的大猫可尴尬了,这神明也太弱了吧,被自己随手一抓后颈肉就带了下去,也不曾表现出任何抵抗的意思,可能这大猫是真的不怕人吧。
城里的人民虽说对胤军都带着强烈的敌意,但日子还得继续过,市场上有人搭棚贩卖吆喝,楚瞬召背手而行,翩然如贵公子,直到他顺着空气那若有若无的饼香前走到一处烧饼摊前,轻车熟路烤制烧饼的年轻女子对楚瞬召投来视线,仿佛看出楚瞬召钱包不薄,抿嘴笑道:“这位小公子,没吃早饭吧?来两个?不好吃不要钱。”
楚瞬召下意识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女人手脚伶俐往白净的饼面上倒入蛋液,晶莹的火光将楚瞬召的脸照得温润喜人,女人熟能生巧很快递给了楚瞬召一开始分量足够且热气腾腾的烧饼,就在这时,有人伸手夺过女人递给楚瞬召的烧饼,还顺手摸了女人的手一把,让女人脸顿时红了半边。
“哟?妹子那么早就出来卖烧饼了?”那夺过烧饼的男人嘿嘿一笑,还不忘往女人手里塞两枚铜钱,女人没有要反倒皮笑肉不笑道:“这饼算白送你了,你过手的钱我都嫌脏。”
男人也不腻歪女人的话,反倒笑眯眯道:“妹子,你卖一天的烧饼能赚多少银子,现在胤军入城,倒不如让老哥带你去军营转转?”
女人抱胸白眼道:“去军营干嘛?”
男人也不怕烫嘴,三下两下吃完烧饼:“去军营赚外快啊,你去伺候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士们几天,比你卖一个月的烧饼都多钱,如何?”
女人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道:“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我男人还躺着城外尸骨未寒,你让我去做这样的事情?”
男人仍旧不死心道:“唉,你怎么就不懂呢?城主大人死战不降把咱丹阳骑兵全都打没了,现在这城已经是胤军的了,听说那叛出蜀越的女帝现在就住在城主府里,澹台宁素和澹台凝华谁胜还不知道,孩子那么小没了爹多可怜啊,现在这城里的男人可不多了,要不你看我怎么样?”
女人放下木勺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随即将桌上的蛋清都泼在男人脸上,怒喝道::“给有多远滚多远?你这连马都骑不上的瘸子!有什么资格议论我家男人,给我滚!”
男人也不生气,抹了抹脸上的蛋液,将手指放入口中一边吮吸望着女人笑眯眯道:“秀色可餐啊,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现在这个世道,指不定那一天就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后会无期啊。”
女人学着楚瞬召那般咬紧嘴唇,不再理会这个没心没肺的老瘸子,男人终于注意到站在烧饼摊前的楚瞬召,眯眼笑道:“可以啊,这位公子看着像是随军的军官,妹子,人家都站在你饼摊前了,还不快快宽衣解带?”
楚瞬召低头看了男人一眼,眼眸瞬间化作深黑,男人只是轻轻一撇顿时满脸惊恐,高叫道:“鬼啊……鬼啊!”
这一幕连那买饼的女人也被惊到了,看着那老瘸子连拐杖都丢在饼摊前,拔腿就跑,很是滑稽。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大悲无泪,大笑无言
女人顿时乐了,扬手大笑道:“瘸子!连拐杖都不要了,跑那么快当心闪了腰啊!”
“鬼啊!鬼啊!他的眼睛里藏在鬼神啊!”他就一直喊着这句不明不白的话,惊得四周黄狗乱吠,等到老瘸子离开很远了。女人对楚瞬召低声道歉道:“小公子,你的饼被这没良心的家伙抢走了,嫂子替你再做一个吧,算我白送你了。”
楚瞬召恢复洒然笑容道:“那我就谢谢姐姐了,姐姐生得真好看。”
女人掩嘴笑道:“还姐姐呢?我早就不是那些豆蔻少女了,孩子都六七岁了,公子看着不像是本地人……如那瘸子说的,是随军的胤国人吧?”
楚瞬召一愣,低头狭促笑了笑道:“是啊……我是胤国人。”
刚才见到这女子将蛋液泼在瘸子脸上的狠劲,弄得几个想过来买烧饼的人都被吓怕了,但此时女人的笑容却温柔:“小公子是当军官的吧?不像是上阵的士兵,家里有关系?”
楚瞬召点头笑道:“我爹是当官的。”
女人好奇问道:“家里有个当官的爹,干嘛还要踏蜀越这一趟浑水啊?当个安享富贵的世家公子不好吗?”
“建功立业啊。”楚瞬召顿时脱口而出,但说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女人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建功立业……是啊,功业就是这样建起来的,你们的骑兵很厉害,胤国铁骑甲天下的名号是真的……”
楚瞬召沉默了下去,后撤一步就想离开,但女人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说道:“小公子我没怪你什么,士兵上阵杀敌,死于沙场死得光荣,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就该好好活着,你说对吗?”
有些委屈的楚瞬召无奈道:“对不起……我们的骑兵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于你丈夫的事情,我很抱歉……虽然听着很虚伪,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抱歉。”
女人忍俊不禁道:“小公子真逗啊,还会和女人说抱歉啊,真不爷们。”
楚瞬召故作生气道:“我可是认真的嫂子!”
女人点了点头,示意楚瞬召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没过一会给楚瞬召端来两块香气腾腾的烧饼,还有一碗温热的甜豆浆:“这豆浆和饼算是送你的,别和嫂子客气啊。”
楚瞬召挠头笑笑,接过烧饼啃了一口,喝了一大口豆浆:“哪能啊?嫂子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是真的。”
女人释然笑道:“我以前也相信这句话,但现在不信了。”
楚瞬召笑笑也不说什么了,他一边喝着豆浆和这女人闲聊了起来,女人告诉了他很多关于蜀越现在的情况,似乎没有将楚瞬召当成她的敌人来看待,两人只是一对萍水相逢的男女,他听着女人向他抱怨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内战,她的丈夫便是丹阳骑兵的一份子,自己是明眼人知道澹台凝华并非真正的皇帝,只是一个暴虐的篡位者,她不恨胤国的骑兵们,因为是胤国人将他们真正的女帝护送回来。楚瞬召时而微笑,时而沉默,但女人一旦说起自己的孩子便笑容满面,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如丈夫般入军营当兵,而是希望孩子可以通过乡试进入学堂,当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都会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蜀越这个地方对读书人比对士兵敬畏得多,可那孩子却希望如他父亲般
当一位马上杀敌的骑兵,这让自己很是头疼。
现在倒好了,自己的丈夫死在了城外,当死讯传回家中时,自己大哭了一场,反倒是孩子一声不吭望着城门的方向,自己哭着哭着便睡着了。第二天,从床榻上起来时,往日里雷打不动死不读书的儿子,破天荒地拿着书本坐在窗前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看着被晨曦笼罩之中的孩子,那一刻,自己的心境反倒安逸了下去,觉得这个皇帝无论谁做也好,最终的胜利者是澹台宁素还是澹台凝华都不重要,自己和儿子可以平平安安过下去就行了。
所以她还说了一句,那个胤国领军的年轻皇子是个好人啊,没有让士兵伤害这城里的大部分百姓。
楚瞬召一如既往地笑脸温柔,低头搅拌豆浆,轻声道:“楚瞬召没什么好的,他杀掉的人,比他救过的人,可要多得多了。”
女人一头雾水,然后笑眯眯道:“小公子看着像读书人,可惜我儿子不在这里,不如想让公子点拨我儿子两句,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坐不住,总想往屋外跑。”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而且这城里的学堂可贵了,我家中又无识字之人,这般想法,也怕给小公子你这样的读书人看轻了。”
楚瞬召呛了一口豆浆,抹了抹嘴角笑道:“我可不敢自称读书人,这个世道可以称自己是读书人的人已经很少了,各国和各国之间都是用拳头来讲道理,唯有他们不想用拳头来讲道理的时候才让读书人出来讲,大部分的读书人希望治国齐身平天下,好像什么道理都能讲得好,可有些道理是写在书上,有些道理是做给人看,读书人没有你们想象那么厉害,他们看似什么都懂,其实什么都不懂,比如我。”
“小公子谦虚了,小公子方才也说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且读书人可是能入仕朝廷,枪使得再好也是蛮夫一个,你说是不是?”
楚瞬召摇头道:“嫂子以偏概全了,读书人有读书人的用处,他们见得书中颜如玉,赚得书中黄金屋,能为国家百姓出力自然是好,若是他们将学识用在祸及百姓的地方呢?我听说澹台凝华是你们蜀越第一毒士,这样的人读得书比谁都多,可他最后却连自己的君主都得陷害,如果不是他的反叛,胤国根本不需要和蜀越进行这场内战,你的丈夫也不用死了。由此可见书读得太多也不好,这人心思会变得很重,最后变得谁也不肯相信,大家各司其职,买烧饼也好,读书也好,入军营当兵也好,如嫂子你摆摊做烧饼服务一方,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告诉过自己她很重要,被这年轻公子拐弯抹角夸了自己一遍,女人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甜,轻声笑道:“小公子这般见识道理,比那些摇头晃脑的老儒生深入人心得多,到底是读书人啊,要是我们蜀越也有多几个像公子这般真知灼见的读书人就好了。”
楚瞬召笑容灿烂,尤其那双惊为天人的紫瞳显得少年有些许阴柔,就像自己多年前遇见年轻时的丈夫般,女人难得眉眼低柔,轻声问道:“让嫂子猜猜,你是不是就是那楚三皇子呢?”
楚瞬召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平静说道:“我从胤国来,我也去过燕,现在来到蜀越。”
“这样啊,公子去过的地方还真是多,希望我的孩子日后也能像公子般读万卷书,行千里路。”
楚瞬召站起身来,打算告辞离去,女人最后没由来问道:“你觉得澹台女帝会赢吗?”
楚瞬召眼神坚毅道:“我们胤国人同样厌弃叛徒,既然女帝选择了我们做她的盟友,那样只要我们的骑兵还剩下一人,我们也会帮助她夺回蜀越的王座,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女人点了点头,随即展露笑颜道:“你年纪不大,口气挺大的,说的你好像胤国皇帝一样。”
楚瞬召马上转移话题道:“胤国皇帝口气是挺大的,想要马踏天下,征战四方。”
楚瞬召吃完烧饼后,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坐在小板凳上望着丹阳城的风光,此时晨曦破云而出,直直下坠压在自己身上,很是温暖舒适,远云边的一线金光,极有天门大开直垂人间的气势。
女人给另一位客人送去烧饼,回来仍见楚瞬召坐在凳子上没有离去,顺着少年的视线望去,眼神虔诚道:“那里是我们丹阳城最出名的卧佛寺,又名平安寺,里面除了有一尊巨大的天佛涅巨铜像,后来又加了一尊檀木制成的弥勒卧佛,城里的年轻男女都喜欢去寺里求婚缘签,我年轻时和丈夫去过求签,这寺庙里的签可灵了,公子看似还没婚娶吧,可以去求一根婚缘签,亦是去寺里上几根根香,信佛乃是极好的事情,公子该多点去寺庙里烧香拜佛。”
楚瞬召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她自己对神佛的不屑,而是笑容轻松道:“嫂子现在也很年轻啊,寺庙里的签灵不灵是看人的。”
女人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打趣道:“小公子真会说话,从小喝蜜长大的吧?”
楚瞬召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塔尖,低眉喃喃道:“大悲无泪。”
女人马上接了一句:“大笑无声。”
两人相视一笑,楚瞬召起身掏钱打算离开,女人却拒绝了他的银子,还往煎了两块烧饼装进油纸袋递给楚瞬召,楚瞬召也不推辞,接过烧饼行礼告辞,女人笑脸温柔目送他离去。
有件事她没有和楚瞬召说。
其实她也知道楚瞬召的真实身份,那双瑰丽的紫瞳就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不过她始终没有抱怨什么,也没有向他示以憎恨。
每个人活着都用不得已的苦衷,离别和相逢,是人生常常演绎的故事。也因此,我们每一个人生才会悲喜交集。相逢与离别,皆是生命恩遇的缘分,做好别人生命中的过客,不指责,不憎恨,这已经是很可贵了。
自己的丈夫作为战士而死,这很光荣,她也没什么去抱怨了。
像她这样的老百姓,只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但只有给她一点希望,她就能咬牙活下去。
她希望今日遇见的这个小公子有朝一日可以放下手中的剑,牵着某个女孩的手,平平安安走到人生的尽头。
愿你一生澄澈如清泉,沙场归来仍旧是少年。
可这孩子给自己的感觉缺少了一股子少年冲动的气概,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倒像是看着百岁离去的老人。
女人没有机会见到楚瞬召冲动的时候,但沙场上的士兵见到过,他的敌人也见到过。
将来会有更多的人见到。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可怜女子
丹阳城是蜀越商洲的重要军城,并且靠近后楚荒漠,可谓荒漠边上的一片绿洲,丹阳城虽然与后楚争斗不休,但近几年他们与后楚的战争数量减少,比起等级森严的黎京城,丹阳城反倒显得宽松许多。附近也有后楚商人在荒漠上出没,大量来自后楚的瓷器和茶叶都输往丹阳城里,丹阳城城主蔡文轩甚至允许后楚商人入城行商,两国的贸易和战争都是始于丹阳城外,丹阳骑兵虽说是用来对付后楚铁骑,但两国难得和睦交往这几年,这支骑兵现在最为与世不争,直到他们遇到了胤国铁骑。
楚瞬召慢慢往山上的寺庙走着,口里叼着女人给他的烧饼,蜀越这两个月来的征战让他对王息的运用更是上了几个层次,对上那些熟用息流的悍将依旧是棋逢对手,即便对方偶尔能占据上风,最后仍是自己得胜,偶尔让他生出一种王乃人间真无敌的感触,但王息的修习不像练剑般,没有任何秘笈,只能靠自己循序渐进去研究,好在自己也不急躁,慢慢来就是了。
可战争的进程却慢不了,或许后天他们就要往商州腹地前进,可他们的士兵却越来越少了,前些天可以和他们喝酒吃肉的人,或许下场战斗就看不到了,而女帝告诉自己父皇的军队会来增援,可这女人守口如瓶,丝毫没有向自己透露任何跟援军有关的消息,或许这和父皇的安排有关。
楚瞬召好不容易见到山边冒出的佛头,他擦去满头汗水,山道两边树木轻微积雪,他缓缓走入寺庙之中,只觉得浑身清凉,寺庙里很是冷清,没有如那女人所说般,很多很多人来求签拜佛烧香,寺庙倒是挂满了白幡,白茫茫地一片落入楚瞬召眼中。
门边露出两个亮亮的半边光头,那是寺庙里的小沙弥,很是害怕都看着楚瞬召,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径直走入佛堂,问那几个小沙弥讨来线香,对着线香头打了个响指,火苗腾起,这一幕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沙弥吓得不轻,更是坐实了楚瞬召是魔头刽子手的看法,楚瞬召难得在卧佛前双膝下跪,眼神虔诚插入线香。
一跪诸天佛祖。
二跪上下天地。
三跪沙场亡灵。
楚瞬召眼神清澈如清泉,眼中一盏盏长明灯无比明亮,楚瞬召低声喃喃几句,随即背对着无数长命灯离开佛堂,他望着那女人口中的铜铸大佛,佛曰众生平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佛真的可以为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吗?众生平等别说是佛,即便是人都无法做到,人们众人祈祷祈愿,佛真的可以听到?
少年望着那铜铸大佛,下意识握紧拳头,此时佛座下长命灯的火光更是大盛,白莲底座煌煌如神火莲瓣,在晨曦的照耀下,铜铸大佛熠熠生辉,楚瞬召的紫瞳映着一尊大佛,宛如日出东方,佛气极盛。
头顶大佛低头望着自己,眼中金光大盛,这尊佛像之大甚至和太安山下里的五金天佛比肩,楚瞬召知道胤国很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次灭佛行动,但城里的佛像却没有付之一炬,而自己面前这尊大佛,面相慈悲。大佛一手放于膝上,一手如做翘指状,赋彩添金何等绚烂,身上披着的袈裟布满厚重的彩绘,极具观赏价值。
可惜这一佛光普照的一幕只有自己看到,偶尔有清风拂面,灯龛里的烛火轻微摇晃,如此佛气鼎盛的一幕,让楚瞬召如同置身西天净土之上。
楚瞬召双手合十,菩萨低眉。
此时此刻,一袭红衣出现在楚瞬召身后,红衣女子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是怎么做的在战场上杀戮不断,现在又能心安理得前来面佛的?”
楚瞬召懒得和这女人废话,双手抬起,莲座下的烛火直冲而起,如升天飞龙,在佛头顶上骤然炸裂,化作星星点点坠落而下。
少年抬头轻声喃喃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朱子微不屑道:“矫情。”
楚瞬召皱眉道:“你烦不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了我一路,我懒得理你而已。对了,你是不是偷偷摸摸杀了几个铁骑兵,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要是想打架的话,我楚瞬召随时奉陪。”
朱子微语气冰冷道:“你今天没有带剑出来。”
“杀你还不简单,何许用剑?”
朱之微顿时无言以对,面对眼中这位看似阴柔俊美的年轻皇子,他在战场上一鼓作气杀了一两千个丹阳骑兵,而且在这之前还杀了无数的蜀
越士兵,他这蜀越之行每走一步都可以踩在累累尸骨之上,抛在身后的是一座又一座的大尸山,他的实力自己是知道了,若是两人真的打了起来,或许十招之内自己就被他制服了。自己可不敢把他当成十六七的孩子来看待,她记住了他在靖南城下的一马当先彪悍之势力,而且也见到他和澹台宁静嬉闹时宛若领家哥哥般的温柔体贴,如此矛盾的一个人,除了自己的父亲外,朱子微从未如此忌惮一个人。
朱子微平静道:“那些士兵想强暴城里的妇女,我看不下去,所以才出手的。”
楚瞬召不咸不淡回答道:“这我也知道,所以我之后没有找你的麻烦,不然你早就死了。”
朱子微刻薄嘲讽道:“你敢杀我,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一个愚蠢的篡位者而已,女帝会亲手刺穿他那颗黑心,我很乐意看见那一幕,你呢?”
朱子微顿时无话可说了,楚瞬召反倒轻描淡写道:“你既然已经投奔女帝旗下,那就好好替她干活,女帝这人很好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她忠诚的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你算澹台凝华什么人,一个随意差遣的私生女?”
朱子微继续嘲讽道:“你得意什么,你也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才能如此言语,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觉醒王息?我真是搞不懂了,依我看还是靠着你的身世血脉,你父亲是一个皇帝,你母亲是一个公主,两个身怀皇族血脉的人生下的后代觉醒王息的几率极大,但你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王息,只会简单的御息驾物,白费这神赐之力了。”
楚瞬召也懒得反驳他,好狗不挡道这句话摆在这里真是应景了,不过自己好男不和恶女斗,她不也身怀皇族血脉,那么厉害怎么不见她觉醒王息,朱子微好似看出他心中想法般:“我是没有觉醒王息不假,但我双修星辰之术和血息,比你更早踏入修习之路,若是比体术的话我在你之上,你凭借王息杀敌如麻是很厉害,但一旦气机枯竭,你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楚瞬召也是孩子气地反驳道:“是是是,你那么厉害的话有本事和女帝单挑一下试试,我去过天门之外你去过吗?要不我弄一道雷劫下来你给我挡一下看看?”
朱之微冷哼一声:“你真是幼稚。”
楚瞬召忽然提问道:“你留在女帝身边那么久了,我知道你一直想找机会脱身而走,但就凭你是没法做到了,现在趁我们两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女帝身边的内鬼?还是蜀越有人会接应你才如此忍辱负重?”
她轻声回答道:“我只想要个庇护,我一个生在乱世之中的弱女子,给谁做奴不是做?”
楚瞬召不免嗤笑,就你还弱女子,自己可是亲眼见过她那藕白玉臂下射出的满臂红丝,杀人只在瞬息之间,何等暴虐凶残,不过自己现在也懒得揭穿她:“你到底想找我干嘛?表示爱慕的话就算了,本殿下不喜欢你这种阴气沉沉的女人。”
朱子微笑了笑,何等春风拂面,“我只是好奇你一个大胤三皇子拿下燕就算了,到底想来蜀越做什么勾当,就不怕为女帝做了嫁衣,最后搭上自己一条命吗?黎京城可不是丹阳城,以你现在的实力想和我父亲作对,我看悬得很。”
楚瞬召转身背对大佛离去,朱子微跟在他身后,楚瞬召觉得憋屈极了,这个女人像是牛皮糖般耍也甩不掉,自己对她也是七分不屑,三分畏惧,那对自己而言过于诡异的红丝极其可怕,要是他们两人真的打了起来,自己即便可以杀敌一千也得自损五百,这等败家买卖他可不做,朱子微对楚瞬召的无奈也不理解,直截了当问道:“我的问题是……你来蜀越到底是想干嘛?”
楚瞬召不说话,朱子微一直在等待。
两人走在山道上,朱子微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女帝这次归来蜀越的下场和她离开时一样惨,即便你把她带回黎京城又如何,那些愚民的唾沫星子都会把她淹死,而且胤国铁骑将丹阳骑兵全部灭了,就凭这一点蜀越百姓就不会原谅女帝,黎京城强者如林,而且父亲已经和血蟒帮联手,加上流云枪兵的协助,你们带着这支残兵去黎京城岂不是送死,如此自投罗网的行为,就不怕女帝苦苦走了一路,最后连城门都走不进?”
“你说够了没有?”
朱子微大概是这趟路途倒霉到家极点了,非但没有把澹台女帝带回黎京城还被人当成
俘虏收复了,此时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可以抱怨的对象,愈发嘲讽道:“胤国临安城里那么多佳人美酒不够你消遣?找女人何许来蜀越?”
楚瞬召皱眉道:“朱子微,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拍下山?”
朱子微低头咬着拇指,眼眸姚艳绝美,唇边的胭脂叠猩红,她玩笑道:“我现在再在这里杀了你,你信不信?”
楚瞬召无视她的威胁,眼中中是一幅草木黄落的荒凉景象,凛冬将至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平生从未离家那么远,那么久,他望着一片而落的树叶轻声道:“朱子微,你要庇护我可以给你,因为我也没想着和女人过不去,我甚至愿意让占点便宜也无所谓,但是你要是敢出卖女帝的话,我直接将你剥光了丢进木笼子里,一路带着你去黎京城,让澹台凝华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是何等凄凉,顺便也让百姓瞧瞧你那锦绣红袍下的艳丽风光。”
朱子微放声大笑道:“你威胁我?”
“你想打架?”
半柱香的时间后,朱子微眼神阴冷抹去唇边的血,沾上鲜血的檀口显得愈发美艳,楚瞬召收敛了体内那躁动不安的气机,递给她一张手帕淡然道:“去和你这样的疯女人讲道理,我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了,今日不杀你是我的仁慈,但我的仁慈也是有限的。你再不知好歹随意刺我,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帝王之怒屠城灭国,让你蜀越尝尝与燕一样遍地红血的惨状,我楚瞬召绝不食言!”
朱子微这下子是真的被他打怕了,轻轻抚摸脸颊,静默无言,楚瞬召见她无动于衷,直接将手帕丢在她身上。坐在她面前难得对一位陌生女子吐露心声,他直视朱子微的眼睛轻声道:“我是为了完成我父皇交给我的任务,也为了与一位母亲的承诺,你们蜀越是北域诸国通往南域的唯一道路,我们以后想要打败庆安王朝的话,必须先处理蜀越这烂摊子的事情。期间更多的内幕,我不想也不能跟你说,而且说了你也帮不了我们,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淋湿头,要么将澹台凝华从蜀越的王座下拽下去,要么注定死在蜀越这里。”
她摇头道:“听着还真是可怜。”
“用不着你可怜我。”
朱子微冷笑道:“打败庆安王朝,好大的口气三皇子大人,若是你真的打赢了庆安王朝,怕是将来要做天下的皇帝。”
楚瞬召没好气道:“谁告诉你我想当天下的皇帝了?”
朱之微不置可否,楚瞬召反问道:“你跟踪我的原因,是不是和你父亲有关?”
朱子微深吸一口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杀死我父亲。”
这句话让楚瞬召震惊地无以复加:“你说什么?杀了你父亲?”
朱子微平静道:“是的,现在我是女帝的人了,从某种意义上就是背叛了父亲,如果您能替我除掉父亲的话,我可以替你卖命一辈子,要是你被我父亲除掉了,我自然也难逃一死。”
“可……他是你父亲啊。”
“方才你也说了,我是他的私生女,一件工具而已,除了我之外父亲还有七八个和我一样的女儿,实力都在我之上,生存是我的唯一信条,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你联手除掉他们,这样我就可以活下去了。”
这番话让楚瞬召被惊骇得无以复加,不过很快恢复平静,面前这个女子可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待,否则也不会带着三万枪兵来靖南城截杀女帝了。
女人忽然嫣然一笑道:“或者我也可以找机会杀掉你,把你的脑袋献给父亲,这样的话我也能活下去。”
楚瞬召也苦笑道:“别老想着杀掉我好不好?而且你也没这个能力,你那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做什么不好总想着杀人。”
朱子微眼神生疏迷离,望向自己,“有哪个女孩不想握着男人的手而去想着去握匕首,生活所迫而已。”
她这番话让自己想起那回去胤国的云袍女子,不得不说朱子微的眉眼和苏念妤挺像的,一个是来自青楼的刺客,一个是被自己俘虏的女杀手,这两人说不定连心路历程都是一样的,楚瞬召轻声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庇护,但前提是你永远不得背叛我和女帝,可否?”
在楚瞬召以为她又要讽刺自己一番时,她缓慢地吐出三个字:“好,成交。”
第三百三十三章 流氓
在下山的路上,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有个很没眼色的和尚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站在楚瞬召和朱子微面前笑眯眯道:“小施主,女施主,你们来上山来求签吗?我们这里的签很灵的。”
楚瞬召这时才想起烧饼女人告诉他山上有婚缘签求,以前在临安城的时候姐姐也带过自己去寺庙里求签,这位小时候出了名娇蛮的胤国二公主每次寺庙去求签的时候,都弄得寺里的和尚都战战兢兢的,在宫里太监告知他们公主要来求签拜佛之前,颇有先见之明的老方丈都会把签筒里的下签中签全部换成了上上签,胤国佛气淡薄,佛寺本就不多,生怕公主不小心求到下签一个高兴把这小佛寺给灭了,到时候寺里的和尚都得当乞丐出去讨饭了。
求婚缘签啊,卖烧饼的那个女人告诉自己最好带上心仪的女子来求签,可惜苏念妤回去胤国了,而叶微微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在安息城里等着自己回去,但自己对她委实说不上什么心仪,顶多是当成妹妹来看吧。
但面前的小光头也是眼神虔诚,那干干净净的颜色没有任何欺骗和虚假,此朱子微径直走到小光头面前,大概是红衣女子的气势太盛了,那模样也太过美艳动人,小光头下意识红了脸咽了咽口水,顿时有些不知所谓。
朱子微看着他身后的签筒,轻描淡写道:“你这签……灵不灵?”
这小和尚又不是傻子,山下的事情还是知道一点了,尤其朱子微那惹眼的白发让他知道女子必然和澹台皇族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是澹台皇族皇亲国戚什么的,如此一来,也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了,随着红衣女子的眼神愈发锋利,小和尚只得战战兢兢答道:“这签……挺灵的,山下人都经常来求签,姑娘和这位公子可谓郎才女貌,不妨试一试?”
楚瞬召抱臂眼神玩味望着小和尚,朱子微冷笑了一声:“哼?”
小和尚壮着胆子道:“真灵真灵,抽签五枚铜钱,解签一枚铜钱,六六大顺。”
楚瞬召只觉得有趣,这小和尚还挺会说话,弄得自己也想抽一签看看,谁知朱子微夺过小和尚手中的竹筒,双手捧起轻轻晃动。
一百零八根木签在竹筒里跳动,楚瞬召看着那如皓月凝玉般的美臂随着摇晃,颇具美感。
终于有一根签掉在青石板上,朱子微弯腰捡起,皱了皱眉问道:“卿问婚姻事若何,唯恐形单影只白首聚?这是什么意思?”
楚瞬召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签还用解吗?可小和尚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知是哪个混蛋写了这一根如此晦气的签放进去,楚瞬召忍不住打趣道:“我觉得还挺灵验的,只是你这根签还用解吗?你这样的女人有哪家的男人敢娶回去,娶回家当魔头供起来养吗?”
朱子为望着签文沉默了一会,随手折断丢掉,“再抽!”说完她捧起竹筒,竹筒继续晃动,楚瞬召难得见她认真起来,想必女人家对婚缘签这种东西也是极信的吧,恨不得摇签的时候把漫天神明都祈祷一遍,只希望自己有个好婚缘。
只是当她好不容易摇出第二根签,弯腰捡起来的时候还是皱了皱眉:“将军骑白马,佳人移步来,停待四更后,朱门大展开?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时小和尚有些面如死灰了,楚瞬召替他解释道:“意思是朱门大白天不开门,到四更天才开门,这现象反常得很,大意就是指你的婚缘也如这句签文一样反常,寄情于人,终不可得啊。”
朱子微眨了眨眼睛,随时丢掉了竹签,故作轻松道:“走吧,不灵的。”
楚瞬召眯起那双好看的紫瞳,一把夺过女子手中的竹筒:“怎么会不灵呢?让我来摇一摇。”
年轻皇子摇了两下,就掉出一根竹签,上面的签文特别简单明了,朱子微看着皱了皱眉,心中泛起一股酸意。
“天意中人,春暖地萌,祥云吉雾,一世相逐。”
上上签!
楚瞬召用力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你家的签真灵啊,日后有机会我带心上人亲自去寺里还愿,这里是一千两银子,多出来的就当香油钱了。”
楚瞬召往他的袈裟里塞了一张银票,小和尚长那么大第一次见银票这种东西,顿时两眼放光,心想这公子可真是年少掷千金啊。
朱子微默不作声看了楚瞬召一眼,朝着山下走去,就在这时楚瞬召拉住了她的手,声音戏谑道:“怎么?这就放弃了吗?看来某人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
她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接过楚瞬召递过去的竹筒,开始最后一次摇动。
许久,一根竹签轻轻落在地上,这次她没有弯腰去捡,而是低头看着竹签上的文字,声音清冷道:“贵人遭遇水云卿,冷淡交情滋味长。黄阁开时延故客,骅溜应得骤康庄?什么意思?”
小和
尚终于松了口气解释道:“中吉之签,大意是女施主只需静静等待婚缘的到来,必定良缘,姻缘之事欲则不达,若是操之过急,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朱子微慢慢蹲下身子捡起那根签,笑得有些苦涩,这些年自己都在为权力奋力打拼,甚至不惜出卖身体以搏上位,自己可以等谁?谁来等她?谁愿意等她?
这世间哪有不喜欢等待心上人的女子?
她破天荒地对小和尚笑了一下:“以后我有机会的话,也会来这里还愿,你的签,我相信是灵的。”
小和尚只觉得这女施主漂亮极了,还有那小公子也是,要是他们两个是一对的话,那可就是神仙眷侣了。
两人心满意足带着婚缘签继续赶路下山,这一路上朱子微跟他讲了不少关于蜀越三洲的风土人情,脚下的青石板盘旋弯曲很是难走,好在自己也不急着赶路,朱子微忽然问道:“我很好奇,如果你真的打败了我父亲,你之后想去哪里?”
“哪里也去不了,今年或许得在蜀越过冬了,如果我可以活下去的话,我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异国他乡过年。”楚瞬召叹了口气,朱子微知道楚瞬召说出的是一句玩笑话,若是两军真的打起来的话,怕是今年的大雪都盖不住血了,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女帝身上,若是真的被父亲的军队打赢他们的话,自己就是有十条命都躲不过父亲的追杀。
下山之后,他们避开多人嘈杂的街道,特地选了条僻静的小道走到一处极有蜀越建筑风格的风雅庭院里,水池里的竹管上下起伏,颇具禅意。
院子内有两位健壮枪兵镇守庭院,而院子里的凉亭中,少女剑客横剑于膝盖前闭目冥想,身边放着一个乌檀剑盒,里面是满满当当十二把名剑,白发小女孩坐在水池边,用晶莹如玉的足尖拨动清澈的水面。
小公主轻声唱诵,嗓音清脆。
有风自远方来兮。
有君为佳人采花涉山兮
有君为佳人征战不归兮
有君为佳人归乡卸甲兮。
有君为佳人白发落泪兮。
知否知否佳人念君兮?
虽然女帝总跟楚瞬召抱怨自己的女儿除了漂亮外好像一无是处,多么希望女儿可以像楚瞬召一样文武双全,还问楚瞬召愿不愿意当她的干儿子,让他听着一头雾水,在他看来澹台宁静唱功可谓倾城无双,不辱声色双甲一词,她从小最喜欢听各种情歌,整个蜀越的歌谣都被她收入脑中,现在口中所唱的这首情歌并不暖味,反倒带着凛然高洁的情意,这首歌谣在黎京城里流传很久了,说的是很久之前有个世家公子为了心爱的女子采花,为了自己可以配得上她而出征,待到他能卸甲归田时,美人却早已白发。
楚瞬召目光迷离不肯走进凉亭,朱子微看到那些士兵已经留心自己的到来,顿时有些虎视眈眈,她犹豫了一下,打算转身离开庭院。
可下一刻,楚瞬召却径直走了进去,轻轻将手放在澹台宁静的头上,笑脸温柔似家中兄长般。
见到楚瞬召的澹台宁素有些错愕后,顿时无比欢喜,往他身上扑去,好像自己就是他养的一只猫,楚瞬召对于这样的亲昵也不见怪,倒是澹台宁静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了,也不淑女,尤其现在还光着脚丫,自己那双绣着白蟒的鹿皮鞋还放着地上,脸有些烧了。
楚瞬召蹲下身子,掏出手帕替她擦干那双白净如玉的小脚,替她穿好鹿皮鞋,随着楚瞬召的带来,那两个健壮枪兵如临大敌,他们可是亲眼看过楚瞬召在战场上杀敌如麻的英姿,他们背地对这血手人屠般的楚三皇子充满敬畏,此时他就这样随意走入庭院里,半跪在蜀越最尊贵的公主面前,为她穿好鞋子,公主非但没有绝对不适,反倒满心欢喜,可见两人感情之好。
蜀越尚武情结极深,即便这楚瞬召是个外国人,但士兵们也把他当成半个自己人,女帝对这年轻皇子更是信任,看他的目光好像看着干儿子一样,士兵是私底下还打赌若是胤国铁骑真的帮助女帝夺回王位,说不定女帝会把公主嫁个这个胤国皇子,如此一来两国更是亲上加亲了。
现在凉亭里气氛很是微妙,倒是澹台公主清了清嗓子,没有了刚才的娇羞,颇具公主仪度般请这些侍卫们离开庭院,此时这些士兵已经顺从澹台公主的风仪,加之这位胤国皇子好似真的将她当成亲妹妹般看待,很是宠溺。
有一次经过佩良的竹林时,澹台公主忽然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猜猜这竹林里有多少片竹叶,这称得上胆大包天的皇子二话不说,剑气卷竹林,把漫山遍野的竹叶卷成翠绿的龙卷,亲自堆在澹台公主面前,惊得士兵们眼珠子都掉了。
士兵们一番权衡之下,对公主行礼一番默默离开,关上了庭院的门,但并未走远,只是在门边守候,朱子微打死也想不到这些士兵会对楚瞬召如
此信任,楚瞬召牵着澹台宁静的手坐在关雎身边,此时少女剑客终于睁开眼睛,嫣然笑道:“早上不见你来,去哪里了?”
楚瞬召靠着廊柱上轻声道:“去拜佛了。”
关雎故作震惊道:“这不像你啊,咱楚三皇子也会拜佛,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楚瞬召笑笑不解释。
关雎忽然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离开这里?”
楚瞬召想了想说:“大概两天之后后,或者三天后……与丹阳骑兵一战我们虽胜利了,但士兵们一样元气大伤,很快又得让他们直面澹台凝华,真不知道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还有多少人可以活着?”楚瞬召叹了口气,澹台宁静挨着他肩膀上眨着眼睛看着关雎,一直将楚瞬召视作朋友的她摇了摇头:“总之你和她都会没事的,我会陪你们走到旅程结束的时候,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她。”
楚瞬召笑容灿烂道:“你保护好她就行了,我楚瞬召还没弱到让一个女孩来保护自己。”
澹台宁静有些不乐意了,这两人说来说去还是把自己当成累赘,楚瞬召看出她心中想法笑问道:“等你长大点让关雎姐姐教你剑术好不好?或者像你母亲那般学枪术?”
“我要小召哥哥你教我。”她搂住楚瞬召的手臂鼓起嘴巴吹气,楚瞬召哭笑不得道:“可我以后要回去胤国的啊,你是要留在蜀越做公主的。”
“那我不做蜀越的公主了,我要跟你回去胤国,好不好。”
楚瞬召心里咯噔一声,所幸这样没有别的蜀越士兵,若是让蜀越人民知道自己的公主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还不得憋出一口老血,关雎指着楚瞬召啧啧道:“你完了,人家这下子赖上你了,我数数啊,苏念妤,叶微微,之前还有那个什么莲花郡主,好像还有你院子里那些丫鬟,对了,苏长燕好像也喜欢你……哎呀完蛋,我数不过来了。”
楚瞬召愁眉苦脸道:“你数什么数,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我可愁了。”
关雎忍不住刺了他几句道:“谁让咱楚三皇子四处留情,你自己摊上的事情自己解决,有什么好愁的,反正你以后当了皇帝的话,随便修个三宫六院把她们养在一起就是了。听说你们皇帝每天睡觉前还会翻牌子,难怪诸国皇帝的寿命都那么短,原来都是女人惹的祸。”关雎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勾勒出少女纤细窈窕的曲线,楚瞬召直勾勾看着她的腰,忽然被关雎抬手往他脑袋拍了一下恼怒道:“臭流氓!”
“别瞎说,这里还有孩子呢?”楚瞬召遮住澹台宁素耳朵对着关雎龇牙咧嘴,关雎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朱子微,好像找到一个楚瞬召没法反驳的理由不依不饶道:“你真厉害啊,那么快又勾搭一个了,看来三宫六院还不够啊,反正你胤国家大业大,你完全可以修多几个后宫,我听说你们皇帝还可以选妃是不是?”
楚瞬召忽然站了起来想刺回关雎两句,可澹台宁静可劲抓住他的手臂,她的身材本来就较小玲珑,此时更是像树懒般滑稽挂着他手臂上,楚瞬召眼神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软磨硬泡之下好不容易将她哄松手了,见着如此一幕,朱子微心里叹了口气,女帝远赴千里与胤皇结盟,现在连蜀越的公主也被这三皇子吃得死死的,日后自己的国家恐怕真的是胤国的附属国了。
“小公主,你的瞬召哥哥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日后怕是会变成大流氓欺负你,你怕不怕。”关雎扬起精致的鼻子打趣道,澹台宁静一脸不信,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他怀里:“不怕!”
关雎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娘咧,楚瞬召你是怎么把人家哄得那么听话的,关雎柔声道:“现在知道愁了,当初怎么不把苏念妤留在自己身边,你也好意思让她一个人回去胤国?”
楚瞬召把下巴搁在澹台宁静头上说道:“她累了,我就让她走了,我不喜欢人逼我去做什么,反之我也不喜欢去逼别人去做什么,我知道若是我开口让她留下的话,她肯定会乖乖依我心意,可我不想让她那么委屈。她是我的,无论我让她离开我多远,她都会等我,我对女子便是这样,我会让她们活得无比自在,只要谁敢让她们受了委屈,那人活腻了!”
关雎歪着脑袋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一方面。”
楚瞬召反之笑道:“我可喜欢你很多方面。”
“呸!流氓!”
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位钟情于剑道的少女才会对这克星般的楚三皇子,难得露出浅浅两个梨涡,妩媚动人。
“流氓流氓流氓流氓……”楚瞬召怀里的澹台宁静也跟着叫了起来,楚瞬召眯眼笑道:“小公主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子喊男人流氓是喜欢他的意思啊?”
“流氓流氓流氓……”
小公主口里叫个不停,脸上笑容无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