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以后再也不用爱我了
楚瞬召走进竹林里,看到一个拄着剑窝在墙角的阴影处打盹的少女,这几天不见,她似乎憔悴了不少。
看到楚瞬召进来,她睁开眼睛说道:“她不想见你。”
“知道。”楚瞬召说道。
“是啊。知道你还来?”少女声音无奈且哀伤的说道。
楚瞬召沉默了,这样的结局对大家都好,对大家都不好。
“你最终还是杀了他,为你的外公报仇了,这很好,血债血还。”
楚瞬召的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死,这是他选择的结局,我给他了……”
“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也一样,但她呢?这一切都是她想看到的吗?”
楚瞬召又沉默了好一会:我只想见见她,哪怕她憎恨我也好,哪怕她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也好,哪怕她拿着刀子往我身上捅也好,她有恨我的权力,我不怪她。”
关雎沉默了:“其实你完全可以换一种方法。”
“你觉得我能怎么做,打断他的四肢,将他永远囚禁在胤国,像个野兽般生不如死?”
关雎背着渐渐从墙角的阴影下走出,然后在楚瞬召身边的阳光下站住:“其实你完全可以这样做的。”
“你不懂,小雎,像苏长青那么骄傲的人,是宁死都不会向我们低头的,他就像烟火一样。”楚瞬召眼中雾蒙蒙的。
“烟火?”
“是啊,他宁愿像烟火一样在夜空中炸出最绚烂的火花,之后像流星般陨落,也不愿碌碌无为,寄人篱下地去度过一生,我在最后尊重了他的骄傲,让他接受了一个像烟火一样的结局。”
“你总是那么聪明,谁心里想什么你都懂。”关雎自嘲一笑 ,一眨眼间,女孩心思万转,楚瞬召是她所见过最聪明,最有底线,最讲正道的人,他和苏长青不也是一样吗?就像是一面镜子中的两个人,苏长青是黑的,他的白的。
“现在胤国的百姓都喊你英雄……”关雎说道。“西临百姓都喊你屠夫刽子手,你比较倾向哪一种说法?”
楚瞬召沉吟了一阵子:“他们都说错了。”
“”
这个答案出乎她意料,可是关雎却不得不接受。
关雎却再次沉默了,忽然指着楚瞬召笑骂道:“你啊你啊……去看看她吧,她会原谅你的。”
楚瞬召转身就去,轻轻推开那扇房门,下意识地将门带上。
梳妆台的影子阴冷灰暗,她就像是一具没有**的女鬼般,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理云鬓,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偶尔会哼上两句曲子。
楚瞬召不说话,坐在她床边,这反复地两句曲子他无比熟悉,在他十岁之前,两人最亲密的瞬间,莫过于那些楚瞬召无法入眠的夜晚。
少女将孩子的脑袋托着怀里,两人轻轻巧巧地说着话,大多都是些那个那个宫女姐姐喜欢谁,那个那个宦官出门的时候踩到狗屎掉进水缸里,毫无意义,但却无比惬意。
聊到最后,楚瞬召都会听着这两首曲子入眠,少女就像他姐姐一样。
其中在楚瞬召心中,苏幼奴才是那个最早走进他心里的人,两人对于感情一事都太过敏感生疏,以至于一直没人敢踏出那一步。
后来让苏念妤抢先一步占据他心房,让苏幼奴很不开心也无济于事。
现在好了,他杀了自己的哥哥,自己也没法像以前那样爱他,这样也不用心疼了,也不用去牵挂了,多好。
只是觉得心里被钻出一个流不出血的大洞,除了空虚之外什么都
感觉不到了。
两人彼此沉默着,直到黄昏降临,他轻轻倒了一杯水递到少女面前,少女乖巧地喝了下去,下一瞬被她立刻吐了出来。
“茶凉了。”
楚瞬召亲自去烧水给她煮茶,面对那热气腾腾的热茶她却说太热了。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楚瞬召给她亲自送饭,但是大多数时候都被拒绝掉。
他端着食盒不动,苏幼奴也坐在镜子前不动,时间久了,她依旧不和自己说上一句话。
楚瞬召一直坐到深夜都不曾离去,直到第二天清晨发现自己睡着她床上,少女依旧对镜梳妆,好像那里才是她的归宿般。
一天,两天,三天,将近半个月时间过去了,楚瞬召反复推辞了皇宫的庆功宴和大臣们的谢礼,他的舅舅,如今金帐国的新大君主要求他前去金帐国一趟,那些死在苏长青剑下的人的家属跪着皇宫前说要见楚三皇子一面,他都没有去。
楚瞬召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垂鹰菀,也陪在苏幼奴的身边。
天气越来越热,如今已经来到五月中旬。
今天楚瞬召端着食盒再次来到苏幼奴房间,他惊奇地发现对方居然在吃他昨晚忘记带走的食物,轻轻咀嚼着,看起来依旧没有什么食欲,即便是这样楚瞬召心里依旧激动不已。
楚瞬召大喜,坐在苏幼奴身边轻轻解开今天的食盒,夹起一块脂膏往她嘴里送去,对方却摇了摇头道:“不用了,电信我吃饱了。”
男孩有些泄气地垂下了脑袋,苏幼奴看去他,眨了眨眼睛,出声说道:“带我出去吧,我想出去走走。”
楚瞬召一听赶紧挽着她的手臂,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殿下你不用这样。”苏幼奴说道。
楚瞬召不管,只要她能原谅自己,就是再让他去和苏长青以死相搏一次他都愿意。
两人走出了屋子,走进了竹林里面,阳光透过竹叶形成点点细碎的光斑打在他们身上,苏幼奴停下脚步。
“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去死比较好。”
楚瞬召的心脏猛地一沉,挽着少女的手臂愈发缩紧了。
“楚瞬召,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大可打断他的四肢,将他永远关在牢里,让他像狗一样活着也好,总比死了……你为什么”
苏幼奴眼睛直视着楚瞬召,说道“你完全可以这样做的,我们已经为你们楚家做狗做奴做了快十年,你完全可以让他继续做下去,可你为何偏偏要杀了他”
“……”
楚瞬召心情沉重,却不知道应当如何解释。
“假如我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我,然后去杀更多的人,我没得选。”
楚瞬召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戟挤出来。
她是知道答案的,即便这个答案不是她所想要得的,她只是在逼他,逼楚瞬召将真相告诉她,但是她同时有希望这个所谓的真相,只是一个美好的谎言。
“为什么是你杀了他,为什么不是其他人,你胤国那么多的高手武士,你父皇,蒙羽将军,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为什么一定是你,偏偏是你杀了他为什么?”
她咬着手背满脸是泪,无论苏长青做了什么事情,无论是出于是什么样的理由,那都是她的哥哥,她的亲哥哥。
“我为你做奴做了那么多年,你看在我的份上,留他一命不行吗?让他像狗一样活着也好啊。”苏幼奴泣不成声。
“正是因为你我才要杀他,苏长青一日不死,你便一日活着他的枷锁之中。”
楚瞬召仰着
脸,眼角的眼泪滑落下来。
他经常会哭,但他并不觉得哭泣是一种懦弱,反之是一种坦诚。
但他在绝境中不会哭,在敌人面前不会哭,在他们面前哭泣就代表着放弃,置自己于死地。
“枷锁吗?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什么人没有戴着枷锁?”
“我会亲自帮你摘下的。”楚瞬召拍拍胸口,说道:“你本该是自由的,你难道想一辈子都活在你哥哥的阴影之中?”
“一辈子……”
少女轻轻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有时候我经常会想,什么复国,什么西临剑库,那些事情都和我无关,自从皇帝陛下将我领到你面前时,我想你或许就是我的一生了。西临我都不在乎,但哥哥不一样,我只相信他而已,无论他去做什么,我都恨不起来。”
“你现在杀了我哥哥,我反倒轻松了起来,至少没有让我觉得我亏欠你很多很多现在,我该去死了。”
说完她从袖子里亮出一把匕首往自己的脖子刺去!
刀尖在离动脉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住,楚瞬召死死掐住她的手腕道:“我已经亏欠你,就不想再欺骗你。”
楚瞬召直视着苏幼奴抬起头的泪眼,轻声道:“你哥哥可以死,但你不能死,除非你想西临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你是西临镇国之气最后的寄体,一旦你死了,你们国家将会山河破碎,犹如那北蛮帝国般横尸遍野。你们不是很想知道父皇为何当年不杀你们,这就是真正的原因!你满意了吧!”
“你宁愿看着他死,也不愿看着我死?”
“你不仅不能死,西临镇国之气已经被你哥哥消耗殆尽,西临必须要有新的皇帝来补充气运,而你就是这个最好的皇帝!”
“我不在乎。”
楚瞬召抖掉了她的匕首大声道:“我在乎!”
楚瞬召抱臂倚靠在竹子上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去西临当皇帝,关长夜会教你怎么做的,除非你想嫁入大胤王府,将你西临的镇国之气与大胤的缠绕于一体,不然这件事断然没有斡旋余地。”
苏幼奴如遭雷击,脸色苍白,有些话两人不说透,他自欺欺人,就可以糊糊涂涂插科打诨度过一世。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你会娶我吗?”苏幼奴忽然说。
楚瞬召故作轻松道:“不会,因为我已经有婚约了,我哥哥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苏幼奴面无表情说道:“你是在玩我,还是在玩你自己。”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而已。”
“让我下辈子活得生不如死对吗?”
“……”
半柱香的时间后。
少年从竹林里走出来,他站在池子边沉重地喘息,忽然觉得有块大石压在心间,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这么做,让我以后还怎么爱你。”
这是少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楚瞬召的眼眶也红了,“你以后再也不用爱我了。”
此时他和苏幼奴之间的感觉,似乎永远都无法拉近了可是,楚瞬召现在面对的这个结果却如此让人束手无策。
苏长青当时已经是带着必死之心与自己战斗,若是自己饶他一命又如何,双方再次陷入无休止的战斗,然后再一次分个你死我活?
如果,他换一种方式,将苏长青四肢打断囚禁在临安,难道这样的结果大家就都能够接受?
他也爱她,所以他不愿意欺骗她。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我的恐惧
楚瞬召看着关雎拍了拍手道:“这次西临剑库一事,我们胤国死了将近四万名士兵,而你们西临叛军所有的兵力已经被消耗殆尽,这辈子都不可能掀起什么波澜了,如今城里的禁令还未解封,关键你没事不要走动。”
“你知道这次战争不是偶然吧?”
“是啊,我一直有种隐隐的感觉,苏长青不可能一人掀起如此大的波澜,他背后一定站在某些人,某些支持他,或者说利用他的人,还有那些西临叛军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的军备盔甲武器到底是谁给他们的,我敢说这件事还未结束。”
楚瞬召背着双手望向池心,“你爹准备什么时候带她离开?”
关雎摇了摇头道:“本想我一生就是和我爹一起老死在江越,但现在我找到了我们的公主殿下,我却不该去哪里?”
“这算是因果吗?”楚瞬召笑笑。
“我不回西临了,我要留在胤国,以后和你一起去庆国!”少女语气坚定道。
“那你爹怎么说?”
“管他的”
“……”
“太阿剑……现在在你身上对吧?你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住我,你身上散发的那股子剑气比花香还浓!”少女语锋一转。
楚瞬召点了点头,撸起袖子露出泛着古铜色的小臂,上面隐约可以看见一道犹如火焰般的痕迹,那些文字像是活蛇般扭动起来,径直地浮现在体表上,渐渐楚瞬召的手背出现了一个猩红的圆弧,在弧线即将收拢那一刻出现一个直角般的结构。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我明明快死了,却听见有一道声音在喊我,当我扭头望去的时候,我听见了剑里发出的声音……握住我!”
“西临历代的皇帝都不敢接受这柄剑的力量,剑最后却接受了你,这真是嘲弄。”
“其实你早就知道太阿剑在剑库之中的吧?”
“是啊,不过很抱歉。一直以来都对你怀有戒心,所有没告诉你。”少女忽然说。
楚瞬召的眼神变得柔和下来问道:“关雎,你觉得这一切都值得吗?”
少女脸色黯地说道:“苏长青是我西临的大好男儿,也是西临有史以来最骄傲的皇子,但是他手中的牌实在是太少了,他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一人一子,输在你手上他不冤,你赢了他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这和对错无关,只是和他自身气运有关。”关雎坚定的说道。
“帝王之路总是孤独的,我杀他,是因为幼奴姐。”
“是啊。”少女点头:“你做了正确的事情,没有人能责怪你。”
“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没有能得到太多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你已经赢了。”
“可是我却伤了幼奴姐的心,我不想这样的。”
少女故作老成说道:“这也是人生的一种,陪我去看看我爹吧。”
天色渐渐黄昏。
关雎和楚瞬召一起肩并肩走进那见充满药香味的房中,推开房门,**着上身的老人浸泡在木桶之中,额头上还搭着一条浴巾。
关雎皱鼻子嗅了嗅,大叫一声:“爹!”
木桶中的老人这才惊醒:“闺女你鬼叫什么,咦?你小子也来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关雎悄悄掩嘴一笑,蹑手蹑脚离去房间,不打搅父亲与三皇子殿下的相处。楚瞬召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打盹的老人就,慢慢清醒过来,揉了揉脸颊自嘲道:“现在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犯困,年轻的时候一气干掉一百多敌人,也不见有什么劳乏,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
楚瞬召笑道:“师傅你那可是一剑一气破百人?我可比不了您,若不是您出手相救的话,我早就死在剑库之中。”
关长夜本想放声大笑,一提到西临剑库的事情,轻声笑道:“要谢就谢苏顺天吧,若不是他将我带到西临剑库,只怕现在苏长青已经毁灭了胤国大半的土地,你老爹也不厚道,一关就将人关了快十年,苏长青被太阿剑所侵蚀精神险些杀死他父皇,没想到最后是你小子给了他最后一剑,也算随他心意了。你现在吸取了西临王的王息之气,只怕这辈子都和西临有着牵扯不断的因缘了。”
“这都是因果啊……”
浴桶边缘,楚瞬召正襟危坐,
再一次问道:师傅谈谈你的想法吧。”
这一次,楚瞬召心诚正意。
关长夜摇了摇头,只是问道:“苏顺天在去往西临的道路上,曾经跟我说你我二人若是只有一人能活下去,必须是你,他告诉了我他的遗愿,这也是我关长夜,作为西临的臣子,能为我的王做的最后的一件事情了,而且你父皇已经答应过我们的。”
楚瞬召笑了笑道:“那就行了,她在这大胤皇宫困了快十年了,也该回家了。”
苏幼奴对他来说才是只不过是一个奴婢,但对于西临人民而言,意义何其巨大。
关长夜枕在木桶边上叹气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西临一战,你们胤国铁骑一口气就灭掉了这个千年古国,军队交战都是硬碰硬拿命换来的,你说这其中死了多少英雄将士,此战之后,我不愿再瞎掺和你们这些天下国战了,你们得到了西临剑库的一切,而我只想带着公主殿下回西临。
关长夜轻声问道:“瞬召,你真打算放人了?”
楚瞬召转头望着夕阳黄昏,自言自语道:“她的心已经死在这里了,说不放又有何意义,带她走吧。”
关长夜小声问道:“你不喜欢公主殿下?”
“哪个公主?”
“……”
楚瞬召没心没肺做了个鬼脸笑道:“能不喜欢吗?从父皇将她领到我面前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那么多年过去了愈发倾国倾城了,若她以后做了皇帝的话,必定是记入史册的存在,声色甲天下啊。”
关长夜叹息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带她走后,会发生的一些事情。”
楚瞬召顿时愣了愣,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似乎从未深思过。
少年笑问道:“师傅我很好奇你会怕谁吗?”
老人笑道:“当然是我女儿了,有时她一生气害得我几天都睡不好觉。”
楚瞬召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不是说这个,而是那一种发自肺腑的,深深的恐惧。”
老人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庆皇……庆安王朝的皇帝,我的曾经的岳父……不过他听说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也就不用害怕了。他的儿子赵问天如今当了新的庆皇,我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
楚瞬召嗯了一声,深以为然。
这个家族曾在历史上发生数次叛乱与内战,如今逝去的庆国先帝赵怀龙据说是一位文雅博学的男子,通过一个富有经验的朝廷执行统治,参与者是儒士和有学问的人,自从七十年前的北伐之战失败后,赵怀龙娶了唐国的李宝睿公主,作为庆国先帝中最年长的一个,赵怀龙也被许多人认为继赵公明之后更好的皇帝。在赵怀龙二十岁诞辰那一日,他得到了先皇赵宁授予的配剑龙渊,这是诸王祖传的族剑,由天外陨铁铸就而成吗,从而让一些人更加确信,赵宁故意把赵怀龙立为自己真正的继承人,在赵宁去世后,他将所有威胁到自己的兄弟姐妹全部杀死,自立加冕为龙王。
如今他的长子,同样二十岁的赵问天登上了庆国的皇位,他继承了父辈的暴虐与疯狂,但是他所犯下的各种杀戮和疯狂之举让所有庆国记载中的暴君就变得黯然失色。他有疯狂的自虐倾向,最喜欢**着身子在水池里面与童男童女互相追逐,让对方用鞭子鞭打自己的身体,有一次大皇子赵问天宴请大臣们,然后在宴会上,他让一名尚书作为劝酒官,替自己向大臣们劝酒。但是这位尚书是一个非常谦和的儒生,劝酒一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干的,在他反复推辞之下,赵问天很不高兴,所以就拿起弓箭射死了他。杀掉了这位儒生之后,赵问天还可以舒舒服服心安理得的坐在那喝酒,然后把所有大臣分成两队。首先他问左手边的大臣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君主,有的大臣战战兢兢地回答说,他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日后庆国的明君,有但是话音刚落就被符生砍倒了,原因是大臣阿谀奉承,该杀。
“假如我们要对庆国发动战争,您说我们能够战胜他们吗?”
“龙……”关长夜慢悠悠地吐出这一个字眼。
“我知道他们的龙很厉害,但是”
“你没弄懂我的意思,他们的龙虽然很厉害,换而言之他们除了龙之外一无是处,军队,政治,经济……都是靠着他们的龙支撑起来的,假如你们真的像打败庆安皇室的话,必须先除掉他们的龙,他们的骄傲,他们的勇气,全部都来自于他们的龙。你从小生活在胤国
并未出去游历过,你是没有见过那来自中原的恶龙,会让你发自肺腑地感到恐惧。”
楚瞬召打趣道:“庆国位于天下中原,但是对于真正意义上的北方五国而言,所有朝着南方的国家都是南方人。”
关长夜平静道:“再就是怕赵问天打上北域。”
楚瞬召点头,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庆国太子赵问天虽说性情暴虐,既有亦有皇帝大才,也有将兵中之才,除了资历,当真是不不输历代庆皇半分,在庆国还得了个小龙屠的称号。
他曾多次去镇压南方七国的叛乱以及各种蠢蠢欲动的不安分子,其手段阴狠,更胜过赵怀龙。
这样的男人,做不做皇帝对楚瞬召他们而言莫大的不幸。
南方七国之中,离庭是最桀骜不训的一国,在皇子坟外,离庭女帝曾亲眼目睹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被巨龙活活吞噬的一幕,从此再不敢对于脱离庆国控制有任何想法,此事虽不见于任何正史野史,但所有目睹这一战以后未死的将士都心有余悸。
胤国洛神学宫曾有兵学先生所言,假如给赵问天三万人的军队,对阵唐国名将李赵澜同样是三万人的军队,两人胜率不过五五分成,若是给李赵澜十万人的军队,但只给赵问天额外增加三百名御龙者的话,胜负将在飞龙降下第一道狂雷的时候便能见分晓。
楚瞬召突然笑了笑道:“不会有机会的了,这一次我们将会亲自打回去。”
“关雎她不愿意跟你们回西临,她……想留在胤国。”楚瞬召说。
老人沉默了一会,说道:“她只是想去见她娘而已,但赵曦……罢了罢了,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吧,我相信你小子会照顾好我女儿的。”
“我会照顾好关雎的”
“谁让你照顾我了没脸没皮的小子!”少女的声音忽然从院子外传入,带着丝丝羞意。
关长夜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没有替我的国君守住城门,我不是个好臣子,没有将我的妻子带回北方,我不是个好丈夫,但关雎……其实她当年还那么小,我就将那些国仇家恨的东西灌在她脑中,那么小的一个丫头哪懂那么多,要她去跟庆皇报仇,她那么个怕打雷怕鬼怪什么都怕的小丫头哪里敢,只不过是硬生生被我逼去而已,但你不一样。我做不到是事情你一定能去做,带她去庆国吧,带她去找庆安龙仙赵曦吧,哪怕死在哪里,我也认了。”
“爹”少女枕着门边,抽噎道。
楚瞬召无奈一笑。
关长夜哈哈大笑道:“天门之外,你楚瞬召一人一剑引神焰,也挺霸气的!难怪苏长青会败在你手中。”
楚瞬召轻声问道:“为何你不选苏长青,为何你最后选择了我?”
关长夜轻声道:“我并没有选择了你,只是你自己去选择了你自己。苏长青这孩子被复仇和疯狂的火焰冲昏了脑袋,即便身怀王息也是无法成为贤明的君王,苏顺天最后选择了将体内的王息你而并非他儿子,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很艰难吧。”
楚瞬召沉声道“请师傅放心,我绝不会让幼奴姐姐步苏长青和她父亲的后尘,这趟西临复国的事情,我会向父皇要来你们所需要的一切,还请师傅放心。”
关长夜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过了好长时间, 汉子忽然说:“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好好休息,拼命的事情,现在还轮不到你。”
楚瞬召认真地说:“师傅,其实我也很怕死啊,我也希望有一天可以变成可靠的男人,保护我心爱的女孩,至于拼命的事情……我不知道什么叫拼命,我只知道什么叫拥有和失去,但机会只有一次,所以我不想悔恨,与其等失去后在咆哮着埋怨自己的无能,倒不如燃烧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他们,即便把自己烧成灰烬也在所不辞。”
楚瞬召的认知其实很简单,要么拥有一切,要么失去一切。
如果失败的话,那就是一辈子的悔恨了。
说完这番话后,关长夜静静地看楚瞬召,目光迷离,是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
放在一旁的重剑鸣颤不止。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楚瞬召有些走到他面前。
他的手轻轻落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呢喃着。
“你……很好……”
第一百八十四章 风中的临安城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和人之间少不得有个分开日子。
白马车队行至与临安城门下,楚瞬召听到车厢内的细微动静,对着守门的士兵递出了行牒,望着那城门之外的风光,怔怔出神。
此时五月一到,树绿碧荷嫩,楚瞬召记得《诗经》上记载“五月鸣蜩”,蜩即是蝉。意思是在五月知了们纷纷破土上树,开始了夏天的第一声清音歌鸣,因此五月别称“鸣蜩”。
今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回想起来除了心酸还是心酸,他得到了无上的力量,这看似耀武扬威的强大,但自己还是很弱小的,特别是他的心。
他也见过这天下最拔尖的宗师或者怪物,像是关长夜,隋廊人这些人,他们磨砺了自己,最终让自己更加强大,孤峡山一战,整个西临剑库入口处躺了一万三千六百具西临叛军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少有完整的尸体,西临叛军几乎被尽数屠灭,只怕之后这几十年也不敢提造反一事。
众人最终还是被楚瞬召那句我乃人间真无敌所震慑到,铁骑冲锋虽死无憾,这一战下来,楚瞬召也算是背负万人性命的刽子手了。
最后从云端坠落之时,数千西临叛军仍想冲上去杀死他,最后被蒙羽将军单骑破万军将自己从乱战之中救了出来,被救下来的他送回马车时仍是双手颤抖,脸上毫无血色,不知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一闭一睁眼已经回到临安城了。
这一战过后,楚瞬召心头有一丝躁动的兴奋,他亲手挥出那一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当时他的王息几乎处于巅峰之时,正好又是在天门之外,磅礴的自然之息为他提供了大量的气机,试想若是用在战场上,可真能一剑破千军,这等四两拨千斤的大手笔。
现在让他再来一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如今的他依旧是没有能力随心所欲地使用王息,这才是他体内的病根所在。
但事后他听父皇告诉自己,在他所看不见的战场上,樽皇刘康率领四万狼兵噬杀万骑,那白背狼军无疑是樽国东南最精锐的一支狼兵,战场上的尸体几乎被这支军队座下的狼全部吃光!让人不寒而栗。
楚瞬召抬头看了眼那白羽猎鹰,关长夜缓缓下了马车,走到楚瞬召身边轻声道:“今日一别,怕是很久都不能相见了。”
“关雎呢?怎么没看见她?”
“不叫了,怕她伤心,老夫也讨厌离别的哭哭啼啼,就这样吧。”老人双目湿润道。
“你们去了大红城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的,这是西临的镇国玉玺,可千万得放好,千万别弄丢了或者让人抢了。”楚瞬召说。
关长夜只得苦笑。
楚瞬召洒然笑道:“那天晚上在燕桥,前辈救我一命,今日楚瞬召一报还一报,我们互不相欠什么了。”
老人点了头道:“我们该走了,跟她告个别吧。”
楚瞬召一脸掩饰不住的黯然神伤。
关长夜走到车厢前轻声感叹道:“小召,今日一别,有没有老夫有你又想要的东西,说来听听,像是剑招什么的,老人还有几门绝学没有传授于你。”
楚瞬召笑道:“您虽然没有教给我,但您教给了关雎吧,我以后自然会向她请教的,您将自己最宝贵的女儿都给了我,我哪里还腆着脸皮问您要什么剑招呢?”
“妈的你小子会不会说话,什么把女儿给了你,我跟你说你要是以后要是当了我女婿,我非得拿扫帚赶你出去。”
关长夜踢了楚瞬召一脚,男孩讪讪地露出歉意的笑,哪怕半点大胤皇子的威风。
老人漫不经心挖了挖耳朵,深深看了一眼三皇子殿下:“快点快点,缠绵矫情的话少说,老夫还等着赶路。”
楚瞬召掀起帘子将脑袋探了进去脑袋,送出装有镇国玉玺盒子, 少女眼神涣散,没有伸手:“你真的要赶我走?”
“是啊,是不是很生气?想抽我不?”
楚瞬召将脸伸到少女面前,一副任你疼扁的欠揍样子,少女毫不留情地往他脸上抽了一巴掌,不轻不重:“我恨你”
楚瞬召没有生气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问道:“累不累?”
苏幼奴愣了一下,然后眼眶红润,大颗大颗的泪珠就滑落下来。
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累不累,只有她自己躲在被窝里哭。
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大家学会在外面展示自己最虚假的一面,然后把心事伪装在心里面,在无人的时候,自己安慰自己,泪流满面。
“不累。”
少女摇头说道。
“你对他也是这么说的?”
楚瞬召问道。
苏幼奴仰起了头,过得好久方才幽幽地说道:“殿下知道有一种叫做菟丝子的花吗?,这种花草必须要靠着树木才能够生存。我就是那种像菟丝子一样的女人,离开了哥哥我就什么都不是,离开殿下你也一样,我不恨他的一意孤行,也不恨他欺骗了我,我恨的……只是我付出了这么多,什么回报都没有得到,什么都没有留下……”
“什么都没有……”
女孩抱着膝盖抽泣了起来。
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弯腰看着她,往她耳朵轻轻咬了一口,少女的哭声戛然而止。
三皇子殿下笑眯眯道:“你现在要回家了,开心点,幼奴姐你是我姐姐,永远都是,哪一天你在西临觉得无聊亦是过不下去,欢迎你回临安城找我啊!”
少女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睛一亮。
双鬓霜白的关长夜虽牵着马缰,但仍是轻轻叹息。
楚瞬
召深深看了一眼没能擦干净泪痕的少女,语气严肃道:“从今天起你的名字不再是苏幼奴了,而是苏长燕,日后西临的女帝陛下,名字里怎么可以带着奴字!”
“苏长燕……”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十年前她胤皇剥夺了自己本来的姓名,十年之后,他的孩子再次赋予了自己这个名字。
“对!苏长燕,以后我就喊你长燕姐姐了。”
“我没有军队,没有人民,没有权力,如何称王呢?”
“你知道什么比拥有百万军队厉害的王吗?”他捧着苏幼奴的脸。
“什么?”
“一无所有的王!你要活下去,苏长燕,世界很大,生活更大,外面还有很多很美的东西,你还没有来得及体会,痛苦也好,相爱也好,这都是活着才能体会得到的。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我虽然没有办法给你军队,但我有一样东西还是可以给你的。”
楚瞬召将额头抵在她脸上,念诵古老的语言,恍惚中苏长燕塔看见了涟漪,她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托着自己的脸,传来记忆中温暖且熟悉的感觉。
她居然看见了父皇的脸!
“汝至所处,光辉四射!”
半柱香的时候后,面无血色的楚瞬召从车厢里走出,车厢里传来少女的大哭,他将西临王给自己的王息都给了苏长燕,关长夜深深地看了楚瞬召一眼,说道:“后会有期了,楚三皇子!”
楚瞬召在路边坐下,对着远去的老人扬了扬手,男孩伸手遮了遮晨曦的光线,紧抿起嘴唇。
老人在官道上策马缓行,似乎知三皇子殿下在目送,没有转身,挥了挥手。
百步之后,少女忽然拉开车帘,焦虑地寻找少年的身影:“殿下……殿下……你在哪里?”
少年不在了。
他离开了。
楚瞬召站在晨曦之中,忽然有风自南方来。
想起了两人的过往,边笑边流泪。
她也不在了。
她还真是个孤独的女孩啊……
即便那么孤独地活着,活得那么孤独,但还是那么坚强,让人忍不住落泪。
他将脸埋在膝盖里,肆无忌惮地痛哭了起来。
有匆匆过路的大婶,看着这幕怪诞的画面,不解问道:“公子你为啥坐在这里哭,哭也得找个干净的地方哭,你的袍子都垂在地上了,这多脏啊?”
楚瞬召擦掉脸上的泪,将手按在这片遍布青石的官道上,说道:“这里怎么会脏呢?这可是我们的家啊。”
(第二卷,王土之下,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们的一切
天玺十九年,夏末将至。
大胤,临安城。
此时的夜已经很深,女人拄着枪从拔尖而起的浮云阁上眺望北方,眼下的城市犹如沉睡中的居然般,整片城市隐约透出些许灯光,城里大多数的人已经入眠了,浮动的光点在城市里移动,那是打更人手中的灯笼。
“怎么那么晚还不睡?”
脚步声由下而上传来,胤皇背着双手走上了浮云阁,走到女人身后陪她一同欣赏自己的城市。
男人俯瞰着这属于他们家族的一切,晚风扯着他的袖子在夜空中缓缓飘动。
“很喜欢这里,尤其是晚上,发现来了胤国之后,连发呆的时间对我而言都是一种享受。”女人轻声道。
“这是我们的一切啊,帝王都喜欢在夜晚眺望自己的城市,就像守财奴看着自己仓库里财宝般。”身后的男人仿佛漫不经心地说。
“我父皇生前也很喜欢站在这里看着身下的一切,每当我在寝宫里看着他站在这里,总会想着有一天自己也会像他一样,看着自己的城市,高高在上。”胤皇轻声道。
“再陪我看一会吧,反正你也睡不着。”
女人枕在他的怀里,胤皇轻斥道:“喂喂喂,这里外面,万一让人瞧见了可怎么办?”
“还记得那句话吗?狮子不需要在乎绵羊的叫唤,我们本身就是身处舆论之中的人物,我们高高在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澹台宁素搂住他手臂轻声道。
“我们之间可是盟友关系,有些规矩行不行?”
“盟友?盟友之间会互相上床吗?我觉得我们应该称床”
“打住,你真是比以前还没规矩?”
“跟你学的,没规矩的是你好不好,谁家的皇子会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去敲人家公主的窗?”
想起过去往事,胤皇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她后臀上,微微用力将她搂到自己面前,美人瞪了他一眼,一脸异样绯红。
搂住怀中美人,胤皇语气反倒严肃了起来道:“我很多事情都不敢做,也不想做。”
女子反倒大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是当今胤国皇帝,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在胤国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胤皇洒然笑道:“你还真是高看朕了,胤国不能做的事情多了去,比如说西临那亡国公主朕就不敢动她,最后我儿子将西临镇国玉玺给了那女孩,朕还是得忍着。”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有什么好忍着的,反正你要的只是西临剑库而已。”
胤皇嗅着扑面而来的幽香,侧头说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在这大胤皇宫可也照样是要提心吊胆,夹尾巴做人,你也知道的,帝王之家的孩子最属不易,再到后来当了皇帝也一样过得不舒坦,我真的希望以后自己的所有孩子不要过得跟他们父皇一样,我们终归还是凡夫俗子,也不能免俗。我最希望以后能找个安稳的地方,依山傍水的,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的,在那里安然老死算了,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情我没得选,楚鹰仰太燥,楚熏太假,至于小召则太小……我也不知道该让谁当胤国下
一代的皇帝,但无论是谁当上,难免不会像朕这样被臣子嫌弃,将心比心便是这个道理,天下道理是如此。如果换做是你的话怎么办,真的打算让你女儿坐在蜀越的王位上,经历那些以我们一模一样的命运,你这个当娘的不糟心?”
“我有什么办法?我虽说是蜀越女帝,但在那些臣子看来也只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寡妇,我选择的道路比你更宽更窄,而我只是个母亲,我生下了女儿,这辈子只是希望看着她安然长大,什么权谋征伐我厌恶极了,但我的人民只希望我能完成蜀越先皇,也就是我父皇最后的遗愿吞并后楚,建立他理想中的大蜀王朝,除了你指望我还能指望谁,而我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
女人抬头望着星光,举起手中的玉镯子轻声道:“上次妃子关分别,手中的镯子是你用二十两银子买下的,我登基为王的时候带着,与澹台立恒成婚的时候带着,生下我女儿的时候我带着,最后澹台立恒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依旧带着。”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胤皇看着自己脚下的城市,轻声道。
“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之后的工作,我的孩子也能做好了,而我只需要为她铺好路而已,她很快用不着我这个老女人了。”
女人低声说,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倦了,带我回去休息吧。”
“站在那么高的的地方吹风,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冷了?女帝陛下?”
“那今晚就别让你的女帝着凉了?”
她往他的脖子轻轻咬了一口。
“对了!”胤皇忽然说道,“你那小公主呢?我好些天没有见着她了。”
澹台宁素轻笑道:“这得问你小儿子身边那些女孩,说实在的,她自从来了胤国就越来越不像公主了。”
叶微微,澹台宁静,这两人大概是为数不多,对这西临剑库之战谈不上怨念与悲伤的人了。
小公主澹台宁素出于对楚瞬召的喜欢经常没皮没脸地跑来垂鹰菀找他,但这一去一来很多时候没有见着这日理万机的楚三皇子,倒是和他的未婚妻叶微微玩上了。
两人经常在城里撒欢般的跑着,后来见到关雎御剑飞行的潇洒模样,这一大一小经常死皮赖脸缠着关雎御剑飞行,关雎从某位死去的剑蝗身上得到了无上剑宗的宗门剑谱,这一头半个月的练习下来,早已对御剑熟练于心。
关雎带她们直奔天上冲上云端,当三位少女可以用一片指甲便盖住临安城的时候,叶微微总会满心欢喜,小公主也对此乐而不疲。
三人顺着胤国镇国之气转遍胤国风光,本就在父亲离去后黯然神伤的关雎也开心起来,少女三人从临安城上空高高掠过,最喜追着天上云鹰大雁,高声放歌。
后来这三名女子返回垂鹰菀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把楚瞬召的皇子府邸给砸出个窟窿,练剑归来的少年又气又怒,不等楚三皇子发飙,三名少女就脚底抹油跑路了。
楚瞬召明令禁止澹台宁静跟叶微微和关雎疯玩,话是那么说,但三人依旧是偷偷摸摸御剑飞仙,有一次三人遇见一只黄羽白额的海东青,这只鸟甚至比楚瞬召那只猎鹰还有珍贵,海东青作为
鹰中最最珍贵难得的一种,就更加是上上品了,这种海东青的勇猛自然不必多说,但与此同时,海东青非常的难以驯服,难以捕捉,据说捕捉一只后献给朝廷到一只可免一切死罪!
最后当少女三人将这只海东青一脸骄傲带给楚瞬召的时候,惊得他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再也无话可说。
玩腻了天外飞仙的游戏,今天这三人似乎又找到了新的乐子,此时夜幕之下,白鹤大街东南转角处开来一间小赌桌,赌客们都在桌子处围了一圈,最吸引这些人的不是桌子上堆得满满的银两。
在灯笼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而是赌桌之后的三位姑娘,其中叶微微和澹台宁静二人瞪着眼睛拍着手掌,细腰粉臂,跟着众人一起叫喊了起来。
“来来来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下稳下稳!!!”
骰子在漆木圆盒里翻滚起落,少女威风凛凛地摇着骰子,不时朝着左右一瞥,那俏丽的眼睛上扬半分,瞟地众人心头一跳。
这女孩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背负双剑一副行走江湖的仙子女侠模样,可看她那熟练的手法倒像是在城里混迹多年的老赌徒般。
“我再问一次,你们下好了没有!”
众人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澹台宁静身上,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小女娃,一身素白色的雪袍,后背以银线绣着吐信长蛇,身上带着飘逸出尘的仙气般,配上那一头白净如雪的长发,更是让人心生怜爱。
众人与其说是来赌博的,倒不如说是来看小仙女的,叶微微注意到那几个大叔的下流目光,挡在澹台宁静面前,柳眉横竖叱道:“看什么看,你们几个赌不赌的?”
小公主扯着她的袖子,露出粉嫩粉嫩的小拳头,配上这橘色灯火,晃得众人一阵心神荡漾,真想当场将她拐走拿回家好好怜玩上一番。
关雎本是没想着要赌钱的,今夜回去皇宫之际,见到路边有人赌钱便走了过去看上一番,这下注赌博的人都是流氓汉子,忽然来那么一个少女,赌档老板见色起意,对着关雎一句长一句短的嘲弄。
少女气不过拿出了一百两银子敲在老板桌上,扬言要将他输得得倾家荡产,之后也是见了鬼了,这双剑少女身后仿佛站赌神般,下注的风格极其凶狠,大张大张的银票堆在桌上,可脸上酷地永远不带一丝表情,就这样横扫整个赌桌。
摇着钟下注不过半个时辰,几乎将这赌档老板两个月骗回来的银子都输到她口袋了。
老板最后抹去脸上那豆大的汗珠,对着红光满面的少女说了句姑娘我回去取钱给您,您先帮我看着档子啊。
说完撒腿就跑,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傻子才回来!这赌档才值多少钱?再输下去这命就没了。
少女一时间赌上了头,坐在着赌桌前充当老板,最后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叶微微和澹台宁素。
关雎出入宫禁早已经没有限制,少女三人本就不缺钱,但听了关雎跟自己讲的故事后,两位女孩玩心大起,也跟着关雎闹了起来。
澹台宁静站在关雎身后看庄和摇骰子,小公主拍着手掌跳个不停。
第一百八十六章 飞呀飞
此时时辰已经将近子夜,赌桌前的人还未散去,反倒越来越多,但是银子都是往关雎的口袋去,不得不说很关雎擅长赌牌,女孩占据一张赌桌,坐庄。
叶微微在一旁负责拉人来赌,小公主澹台宁静则负责看场子,防止有人出千,男人们都对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在街上赌骰子很是很好奇,往往都会坐下来玩上两把,可结果往往是输光了才离开的。
只有为何关雎一直能赢,只有她才知道,每每她阖上盅子的时候,都会动用剑息搅动骰子,这种偷天换日的手法,翻出来时总是能得到心想的数字,果真是六六大顺啊。
关雎扬起鼻子看着众人,当初应该让她去赌钱,老爹来看布庄,这死老头子也不会兜着弯子骗回别人,被人出千了还傻乎乎地掏钱,今天她要一次将老爹输的钱都赢回来!
胜利一直持续到三更之时,澹台宁静已经累得枕在叶微微的手臂上睡着了,叶微微扯了扯关雎的袖子道:“好了好了,该收手了,现在已经很晚很晚了,要是让楚瞬召知道了肯定得腻歪我们。”
“不走!”
关雎一甩袖子,噘着嘴大叫道,“本姑娘现在赌运正旺!来来来,快点下注啊,有钱没钱的,再玩上两把回家抱孩子去吧!”说完她打了个哈欠。
“那么厉害啊,今晚赢了多少钱?”
一道清澈嗓音从人群中传出。
“不多不多,也就八千两银子!”
“可以啊,都可以租下临安城最繁华的一间铺子了,像是麝香斋还有清河居什么的。”
“你赌不赌的,叽叽歪歪地烦死了,跟楚瞬召一个德行。”
少女撇了撇嘴,修长白净的手伸到赌桌面前,两指之间夹着一张金灿灿的票子,上面还盖着铁鹰商会的铁印。
“赌!”
关雎立马双目放光,往人群之中看了一眼,对方披着斗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
一看这种人关雎就来气,分明是那种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她今晚要让他输得连裤子都提不稳!
那人并未在赌桌对面坐下,任由关雎操作赌局。
“哗哗哗……哗……哗哗哗。”
骰子罐在女孩手中翻转,便如蝴蝶扑动翅膀般绚丽,看着那张泛着金光的银票,叶微微和澹台宁素兴奋得都快蹦起来了。
一开始关雎总是赢的,但那人似乎对于输钱全然不在意,无论输掉多少张银票,他都会从袖子里摸出更多的银票来,好像他的袖子里藏着都是影子一样的。
渐渐地关雎手中的银票也越来越多,但女孩开始感受到压力与疲惫了,她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随心所欲地操作盅子里的点数,那人身上释放出巨大的,海潮般的压力,层层叠压在她身上,犹君王气息般的碾压般。
那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公子正以惊人的速度反过来给关雎设套,赌局迅速地白热化,关雎赢来的钱开始流回那人的袖子里,每次开罐之前盅子必先会经历一次狂风暴雨般的摇晃,
关雎忽然意识到不对了,在那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唯一能控制这盅子的人,但现在赌桌对面的公子释放出的气息跟令她害怕。
“不如我们来一局大的吧?”那人说。
“你想怎么来?”
关雎带着丝丝颤音看着他,那人缓缓地把手压在银票之上,桌上留下了一抹极艳的血玉,血玉四方八正,可是中央却有一点幽深的碧蓝,周围的人不乏眼尖之人,这等千年血玉若是放在玉石铺里,可是千金难换的存在。
“溏坑血玉!比你爷爷的爷爷加起来都要老!你这桌子上的银票十倍都买不起!”
这块价值连城的玉石就这样被他随意扔在关雎面前,丝毫不怕身边有人一把将其抢走。
“本殿……本公子便宜你们!再赌一次!赌输了!这个归你们!”那人笑道。
“要是我输了怎么办?”关雎被他的笑声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握着叶微微的手。
“输了的话你们三个都跟我回去!”
他一把拍着桌子上,震得银票纷飞不断,将那仨女孩下了一跳,周围的人啧声不停,真看不出来这个公子居然色胆比天大,一开口就要三个,其中一个年纪不过十岁,收了她就不怕遭天谴吗?
骰子在盅子里滚动,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似乎连时间的流逝都变慢了随着少女啪”地一按盅子,鸦雀无声!
公子押小,关雎押大。
关雎呵呵一笑,猛然想揭开盅子,却发现自己的手犹盅子如黏在盅子上,无论怎么样也无法抽起。
斗篷公子冷冷一笑,整个盅子猛然裂开,关雎一吃疼立马松了手。
三枚骰子重新落在银票只是,齐唰唰的三个点,关雎的心慢慢凉了下去。
一,二,三!
这是她今晚最背的一次了。
“你倒是厉害啊关雎,居然会用剑息来撬动骰子,我在一旁看了好久差点没看出来,你赌钱本来就不对了,你居然还敢出千!”
“出千!你们居然出千!”
某个刚才几乎输光了银子的男人挤了出来,他不管那人说的是真是假,在赌场上,总之有洞就钻,有理就咬。
“出千!你们居然敢出千!将老子的血汗钱还给老子!”
“你们!”怒骂声犹如潮水般扑面而来,“跟我回去!”公子抬起紫色的眼眸瞪了她一眼,抓住她的手腕。
此时局面被揭破,仨少女对视了一眼,关雎猛然踢翻了赌桌,用着泼妇般的语气骂骂咧咧道:“出千就出千!上了赌场,不认爹娘!你们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狗!”
关雎大喝了一声,将那枚玉佩塞入澹台宁静手中,将小公主一把抱起拉住叶微微的手撒腿就跑,叶微微还不忘将那些银票抱在怀里。
楚瞬召愣了一下,怒道:“关雎,你给我站住!”
夜幕下,关雎将澹台宁静托在肩膀上,叶微微憋红了脸抱着银票,任凭晚风将其片片吹落。
少年的声音在他们身后接连传来:“给我停下来,大半夜的你们不好好睡觉居然跑来这里!你们丢不丢脸!”
“苏念妤还说你以前在青楼过过夜呢?”关雎对着身后的少年吐了吐舌头。
小公主张开手臂,脸上带着追蝴蝶般的笑意,神采奕奕:“飞咯……飞咯……”
如果仅是这般无伤大雅的胡闹,楚瞬召回去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关雎忽然御剑起意,
剑气划破了暖水阁二楼的窗栏,某个正在与艺伎共赴**的公子被这雷霆般的剑气惊吓到,骂骂咧咧地推开了窗户却不慎从楼上摔了下去。
好不容易逮住三人的楚瞬召连忙带着她们返回皇宫,生怕被人认出。
三位女孩站在楚瞬召面前,男孩背着手在她们面前来回走动,脸上的怒气不减半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扬起了手,澹台宁静一下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楚瞬召讪讪地缩回了手,一是不舍得打她,二是根本不敢打。
其中关雎最为谨慎,趁着楚瞬召弯腰安慰澹台宁静的时候蹑手蹑脚撤出垂鹰菀,被楚瞬召扯着她的衣领将她再度带回院子。
池子边三名女子少女一排,关雎扬起鼻子抱臂望着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澹台宁静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珠,倒是叶微微死死地抱住那一袋子银票,怎么也不肯松手,一副你要是敢拿我银票我就跟你拼命的样子。
“你们这些天到底在干嘛?先前御剑飞仙砸了我的院子,现在彻夜不归还跑去赌博?关雎你到底想干嘛?”
关雎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显然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澹台宁静一脸茫然无辜。
叶微微倒是满不在乎,反正楚瞬召也不敢拿她怎么样,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往三人脑袋上各自一敲,摸了摸澹台宁静的脑袋,苦笑道:“最近我心情委实不太好,对你们发了几次火,是我不对了。”
叶微微小声嘀咕道:“谁让你管。”
“我虽然将西临皇帝一位交给了苏长燕他们,可我这西临亲王一位暂时还是摆脱不了,最近很忙,也没怎么和你们说话,有空的话我会带你们出去走走的,我保证。”楚瞬召说。
“怎么,公主殿下刚走你就想她了,现在如此多情当初为何如此狠心。”
关雎倒是没脸没皮地搭在楚瞬召肩膀上,楚瞬召不理会她的嘲讽,说道:“你们都回去睡觉,关雎你别老是带她们出去鬼混,你体内怀着磅礴剑息这城里没人能伤得了你,但她们只是普通人,尤其是澹台宁静那么小,万一摔倒碰伤了怎么办?”
“我不会弄伤自己的,上次我们从太安山上咻的一声”
小公主不甘示弱道,还没说完叶微微立马捂着她的嘴巴。
“什么什么?你们上次去太安山干嘛?”
“没事没事,你早点睡吧,时辰也不早了,亏你还跑出宫去找我们。”
关雎将他推回屋子里面,重重地关上了门,长舒了一口气。
待到屋子里没有声音后,叶微微二话不说将刚才那袋子钱倒在石桌上,三个脑袋聚在一起一边数着银票眼睛一边优哉游哉转动:“那么多的钱,我们该怎么花。”
“糖葫芦!”澹台宁静拍着手掌说。
“你笨啊,糖葫芦值多少钱,看起来脏兮兮的。”关雎白了她一眼。
“胭脂珠宝……还有好多好吃好玩的。”
“我知道我知道……”
楚瞬召背靠门梁默不作声,待到女孩们的声音逐渐远去后,少年轻声道。
“幼奴姐,要是你在就好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下落雁
燕,帝都安息城。
南阳宫在安息城城东三十里,依山而建。三面山壁怪石嶙峋,像是整座宫殿都镶嵌在山壁之中,宫殿有绿色的瓦顶、洁白的墙壁和红褐色的铜柱搭建而成,这座宫殿本就是给皇室成员用于避暑建造,屋顶远远伸出去的飞檐翅角。
整座宫殿看上去更像是一座仿木质的亭阁,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翻腾的浮纹,柱头上怒放的菊花驱散着一切来犯的邪魔,某些重要的活动都在这座宫殿里举行,内殿设有大宴会场,常御殿为天皇内宫。
此外,宫内还有月牙亭、观海亭、霜降亭、帝灵殿、御府藏馆等,周围苍松翠柏郁郁葱葱。
东北角有清泉,点缀其中。整片宫殿地势开阔,林木茂盛,茫茫草原风光山这里山峦起伏,沟壑纵横,众多楼堂殿阁、寺庙点缀其间。
整个宫殿东南多水,中间大门宽三丈,夹柱石上刻着赤金菊花,代表了燕人对于美的追求, 和的向往,和对于自然的崇尚。这一门只有皇室成员可以进入。若是文武大臣走左侧一门,宗亲氏族走右侧一门,最外侧的两道门供护卫、内侍官、宫女行走。
马蹄声由远及近及近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脚步声,中年男人轻拉马缰在宫门处停住,披着竹甲的武士手持铁矛在男人面前默默站住,年轻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翻身下马之际脸色云淡风轻。
男人的的左眼有一块很重的白翳,面对这些凶名远扬的燕武士男人依旧拢手躬身而立,嘴角带着一缕淡淡的笑。
他身后站着一位披着黑衣的男人,相比之下,那黑衣人身上释放出来的气息更令人不安。
"是澹台凝华先生吗?我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多时。”内监弯腰行礼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内监彬彬有礼地回答他:“这北域诸国,有谁不知道澹台凝华先生的名字呢?先生乃是绝世之材,蜀越皇室重臣,西境第一谋士!”
“谋士吗?”
男人微微一笑,他的笑凉薄无温,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狭长的眼眸让他的目光看起来犹如毒蛇般犀利,因此落得个蛇眼的称号。
在外人看,与其说他是西境第一谋士,倒不如说他是天下第一毒士。
他武艺高强,在蜀越女帝身边服侍多年,曾在虹澜河畔指挥军队多次打败数倍于蜀越军团的后楚大军,解救自己的军队,成为蜀越的民族英雄。在与军队交战的时候,善用“奇袭战法”和“彻底恐惧战术!”
他相信恐惧才是战场上最锋利的剑。
真正令后楚人感到恐惧的是二十年前的落日谷之战,澹台凝华在开战前俘虏了将近八千名后楚士兵。
最后当两军交战与落日峡之际,赫然见到开战前被俘虏的八千多士兵,都被剥光了衣服并被活活的穿插于长达两里的木桩上环绕着整一片峡谷。
他们从嘴部或臀部刺进的棒子四处林立,夜枭和秃鹰不断的啄食这些死尸,使周围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
最终位于阵前的后楚军队,目睹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无不为之肝胆俱裂,毫无战斗意志,最终被蜀越枪兵所屠杀,尽数死于落日峡之中,此战之后正式扬名天下。
对于在战后被俘虏的后楚将士,他命令他们割下自己的头发当作战败的诚意,后楚将士纷纷以死相拒,那年二十五岁的澹台凝华冷酷道:“既然不愿割发,那就将你们其他东西割下来当做诚意吧。”
于是这些将士们被削去四肢后,丢在山林之中,最终被野狼啃食而亡。
澹台凝华最著名的便是他的千里绝户计,在蜀越与后楚之间安置了将近五万流民,这五万流民形成的荒芜洲成为了阻碍后楚军队的一道壁垒,里面充满各种巨寇杀人犯,也不乏各种武力高强的江湖剑士。
澹台宁素在位十五年的时间里荒芜洲成为了三不管地带,盗窃,强奸,屠杀应有尽有,真真正正的人间炼狱!
“这位是?”
内监诧异地望向澹台凝华身后的两人,澹台凝华轻笑道:“这两位是我带给皇帝陛下的客人,怎么?我不带武器两手空空地与皇帝陛下面谈,难不成还要怀疑我们的诚意,要搜身之类的吗?”
“不!不!不!这边请,澹
台先生,请随我来。”
内监满脸堆笑道,他可不敢惹这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蛇。
四人一同走上那座石桥,这座步桥长达将近一里,白玉栏杆何等奢华,如玉带飘逸,似霓虹卧波。
这片洁白栏板上彩云追月的浮雕,桥与水衔接处巧云状湖石堆叠,周围遍植馥郁丹桂,使人随时看到浮云落水,粉花明月。
风来的时候水面犹如波纹细碎,处处荡漾而开,澹台凝华停了一步,放眼望至水面轻声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澹台先生这样的人也有这般高雅诗情?”身后的人说。
“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罢了。”澹台凝华轻声道。
水面上的凤眼莲和大绿意盈盈,通往大殿两侧外绿树娟秀,草木葱茏,走过石桥后一条笔直的廊道直通大殿。
两侧玉石雕刻而成的菊花,白色、龙胆和骏马立于两旁相互照应,脚下哗啦啦的水流缠绕而过,风景如画不似人间。
一座数丈高的云浮华表屹立于大殿前,华表两侧雕刻着燕明君柴北硕一生的战迹,例如什么“一把弧刀斩千骑”、“一道烈火烧贪臣”的故事至今流传在人们口中。
澹台凝华出神地看着栩栩如生的浮雕,心中升起对这位逝去明君的莫大崇敬。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心狠手辣的?澹台凝华忽然想起小时候还经常和父亲一起在月舞湖上泛舟,他托着妹妹的肩膀让她往水中放纸船,后来后楚的军队攻来,父亲二话不说带着所有澹台分家的成年男子冲上了战场,最后无一返回。
后来为了寄托哀思,他经常折纸船做河灯,上面写满父亲的名字,心中默默念叨终有一日会将所有的后楚人赶尽杀绝!
"柴北硕乃是绝世之帝,五百年难得一见之王,却因为子孙和小人的诬陷被活活气死,委实可惜了。"他指着那个华表对身后那人说。
“是可惜啊,但凡人终有一死,唯有神佛得以永生。”
那黑衣人目光中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想要从华表之上看出什么般。
“神佛?我可不认识那个家伙。”
此时还有好一段路,他一句搭一句地和黑衣人闲聊了起来。
“你虽然说服了我,但接下来的那位皇帝可不如你想象般好说话,你不是术士吗?既然向想向他证明什么的话,不如先告诉我神明的意义何在?”
“神佛无处不在,这等大不敬的话还是在没人的时候说比较好。”
“我在哪里说都敢!神就是神,人就是人,永生什么的只是贪生怕死之徒的白日梦而已。”
澹台凝华忽然举起手指着天空,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人间有神,人不见神,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向神佛祈祷,就像那些被屠夫宰割前的羔羊,你觉得羊若是向屠夫祈祷的话屠夫会放过它吗?既然不会的话那我们为何要向神佛祈祷?”
“澹台先生的比喻很明确,神与人,人与羊,但若这是我们对神佛的认识的话,未免也太过简单粗浅了。”
那人低声笑了,“可是澹台先生也看轻了神佛的存在,我不敢说神佛仙人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毕竟我也没有见过,只不过我们所供奉的神,绝非是寺庙里面万人跪拜的泥娃娃,而神佛真正想要的并非那些腐臭的糕饼果子,而是战争,无上的战争!”
“这神真该死。”
“真正的神,居住在云端之上天门之内,他们化作的魂灵在诸王耳边诉说谎言与诡计,任凭诸王发动战争,然后无动于衷地看着千百万人死去,任凭天地毁灭,国破家亡也毫不在乎。”
澹台凝华气势却随着黑衣人讲解的进而微微退却,他漫步前走,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道:“你讲的这些我都不太懂,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整个分家就这剩下我这唯一的完卵,从那以后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后楚血债血还,这是我坚持到今天的唯一理由。后楚不除,我死后没法见我澹台的列祖列宗,神佛什么的真的可以帮助我们吗?”
他盯着他的眼睛寒声问着,眼中仿佛含着刀剑。
“信仰,这是他们唯一考验我们的事物,只有澹台先生肯信任我,我必然会倾尽一切之力帮助先生除掉后楚!”
他对上
澹台凝华的目光,两人对峙了那么一小会,最后还是澹台凝华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澹台微微愣了一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并点了点头道:“好,你自己有信心我自然对你也有信心,我看得出你没有在欺骗我,希望你将这份信心也带给燕的皇帝。"
黑衣人听到这里,郑重地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少年握紧的腰间的剑柄,冷冷地看着他们并不说话。
四人登下了石桥,被内监领着走进了宫殿之中的水云凉亭,这座精致的建筑坐落在一座巨大的假山之上,古朴却不缺奢美。
整座凉亭看起来就像是用木头搭建出来的,不见一瓦一铁,一张素白色的帘子垂至入口处,无风自动。
澹台凝华听见了轻微的落子声,极淡的龙涎香气息隐隐约约传出,他透着白帘看见纱幕中两人对坐,一人长衣宽袖高冠而坐,内监在门外轻轻叩了两个头:“皇帝陛下,澹台凝华先生求见!”
“来了,鹿牡,请澹台先生进来坐。”
温醇嗓音从帘子内传出,随之一只素白无尘的玉手从帘子内伸出,澹台凝华愣了一下,那是他生平见过最漂亮的一只手,纤细得中,长短合度,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弱,这只手不可无一,难能有二。
这双手似乎生来只适合在男人耳边抚摸般,用作其他用途都是一种亵渎。
手既然如此,人亦是惊艳,女人就这样掀开帘子站在三人面前,当她暴露在阳光之中,三人的呼吸一同停住。
天下仿佛所有美丽都被吸进了她的身上,面前女子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穿着一件常白色宫服,明媚的眼中带着庄严的古意,庄重典雅之间,脸上的两个酒窝带着少女般的娇美,倾国倾人城。
柴鹿牡,生来沉鱼,当得落雁。
如今燕的皇后,闻名天下的才女。曾经受教于青竹学宫,是当之无愧的十段大国手,眼界与谋略也远超他人。
她十三岁那一年登榜天下美人榜,一连十五年来霸榜头魁,其二,三,四名均有变动,唯有她无懈可击,无人能撼之地位。
“三位请随我来。”
女人轻轻一笑,两枚酒窝浮上脸颊。
他们终于见到了燕的皇帝,相比之下,皇帝陛下的样子可谓平凡,不得不说燕的女子生来都有做皇后贵妃的潜力,但男子对比天下各国无论是身高还是容貌都不显得出奇。
燕王柴龙貌撤去手上的棋子,温雅地浅笑道:“诸位请坐,鹿颜给诸位大人上茶。”
皇后娇憨地点了点头,燕女子亦是这样,无论你是乡下农妇亦是贵妃皇后,没有人会去拒绝亦是反驳自家男人的话,连红脸的事情都很少发生,同时。
在那些燕的男人眼里,女人永远是传宗接代道具而已。很多男人都有“女人不洁”这样的观点,地位比之其他国家的女子可要低上不少。
“诸位请坐。”
皇帝轻挥皇袍,整片棋盘上的棋子被收入棋盒之中,皇帝赤着双足坐在卧榻上,在等候他们前来期间,他一直在和皇后对弈。
澹台凝华注意到皇帝那双无神的眼睛,目光渐渐诧异了起来,皇帝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并不恼怒道:“让先生见笑了,我这双眼睛生来不能见光,是废的,因此我的听觉触觉乃至嗅觉都比常人要敏锐不少,所以年少读书论经之际到不觉得有何阻碍,反倒令朕比起一般人更能专注讨研。”
"陛下居然是个盲人?"
澹台凝华惊疑地看着对方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睛,在皇宫长大的孩子很难有这样清澈的目光,直到现在他隐约觉得皇帝的眼睛委实空洞,犹如将目光聚焦在他们看不到的远方。
这次确认燕莽的皇帝陛下真的是个瞎子,即便如此男人的平静中自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握剑少年没有坐下,而是默默地站着。
“澹台先生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作为蜀越的内臣而并非外使,跑去其他国家见他们的皇帝,委实算不上什么明智的做法啊。”
澹台凝华也微微地笑:“我是为了拯救我蜀越,还有你们燕。”
“我燕如今时态安平,何来拯救一说?”
第一百八十八章 帝王之求
“胤国的军队很快就会来到燕莽的土地。”
澹台凝华幽幽道,这句话犹如闪电般劈入燕王心中,藏在袖子之中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没有目光这种东西,所以无法将他的恐惧暴露出来:“胤国……澹台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澹台凝华指出道:"在三十年前,楚骁华还未成为胤皇之际,那时候胤国还不是令人畏惧的雄鹰,只是一个二流小国,北域诸国以你们燕和西临为强国,你们燕疆土也像壁垒般稳固,可如今变了,一切都变了……西临古国被胤国铁骑踏得支离破碎,而胤皇也早已和金帐国与樽国结盟,并且帮助金帐国除掉北蛮帝国,在四年前的云剑河一战中,你们丢掉了靖南城,也正是失去了这一重要战略要地,令你们燕如今沦为笼中困兽般,进退不得。”
毒士不愧是毒士,一上来就只刺心窝简单明了,句句见血。
“是啊,先生所言极是,寡人不才没有战胜胤国,我们被困死在了燕,进是胤国雄鹰,退是庆国巨龙,两个国家我们都没法与之抗衡,燕和胤国是世仇,朕不能也不想在他们面前俯首结盟,所以只能想方设法将我女儿送去庆国当王妃,可怜她才十岁,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燕莽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
澹台凝华沉声道“”“庆国巨龙,啸杀中原。赵氏皇族追求的是力量并非盟约婚姻,仅仅只是将你们的公主送去庆国,没能体现你们其他的价值,很难令他们信服你们的诚意,毁约也是意料之中的情况。”
“我听闻过澹台先生许多的事迹和敬重澹台先生的才智与眼界,若是我国臣子有先生这般眼光的话,我们就不会失去靖南城和一员猛将了,澹台先生是蜀越的国师,想必此次前来燕也让先生身负谴责吧,蜀越女帝怎么看?”
“没有谴责,只有支持。至于我们的女帝已经投奔胤国旗下,选择为楚骁华出力了,这愚蠢该死的爱情啊……”
澹台凝华用极为冷厉残酷的语气说出心里的话。
“蜀越女帝不顾我朝中臣子苦苦哀求,所以纵然我屈膝恳求,女帝陛下也不肯留下,而是执意要去效忠于那人旗下,楚骁华曾是我蜀越的质子,很多年前只不过是个披着皇子身份的市井泼赖,拐着当年的女帝陛下东走西奔,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年女帝仍旧对他死死不忘,甚至不惜杀害自己的丈夫"澹台凝华的声音转冷,"而今日的楚骁华,已经威震北域诸国,北域已经没有一个皇帝胆敢挑战他的威严,西临剑库洞开的事情传遍天下诸国,西临剑库之中源源不断的武器用于武装他们的士兵,西临北蛮接连毁灭,我当着陛下的面敢说下一个被胤国铁骑攻入的国家,就是你们燕!“
听闻这话皇帝端坐不动,神情坦荡道:"先生这番话,是说朕是一个不懂时局的人,该出手的时候输了,如今只能眼睁睁等着胤**队攻入,又或者是个无能的皇帝。"
澹台凝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并非在嘲弄陛下,这些话令人听起来难堪,但对陛下而言可是忠言逆耳利于行,蜀越与燕并无交战亦是世仇,我既然今天在这里见到了陛下,一定要将即将发生的一切告诉陛下,自然不会因为我是蜀越的臣子而有所隐瞒,希望陛下也能够信任我们。”
“说说你们的来意吧?”
皇帝收起脸上淡薄的微笑了,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犹如灼铁遇水,方才那股子温文儒雅全部消失在升腾的权力之中。
澹台凝华说道:"我想陛下也很清楚,所谓的帝王只不过是人民信仰寄托的象征,他所做的一切,所代表的一切,都只能是人民意志的体现,帝王遵从人民的意志行事,我们的爱戴他,拥护他为王。当年人民拥护蜀越女帝澹台宁素,我们这些臣子也一样拥戴她,可如今她背弃了大多数人民的选择一意孤行,我们也就没有必要任凭她随意差使了,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蜀越的王了。“
“你们想要造反?”
澹台凝华诡辩道:“造反?不不不?澹台宁素相信楚骁华是
因为爱情,如果只是因为女人的需求的话,我们不介意她养面首,养男宠……这在我们的容忍范围之内,可她却去了胤国!将自己的身心寄托在楚骁华身上,这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这事关蜀越人们的尊严!而我作为臣子所想要的,只是我们的人民能活得有尊严!”
皇帝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们才来找朕,你觉得朕能帮助你们什么?”
“我想和陛下做个交易,或者说结盟!在将近全数的投票下,澹台宁素如今已经失去了她的权力,而我将作为蜀越的护国公与您结盟,我将出兵为您夺回靖南城!”澹台凝华沉声道,犹如被逼到尽头的猛虎般。
“出兵吗?”
皇帝整理皇袍正襟危坐道:“朕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们,当澹台宁素执意要去胤国,你们就这样欣然看着她离开,莫非你们这些智臣就看不出其中的危机?即便如此你们还是放任她去了,看来你们造反的心一开始就存在了,在我们燕最痛恨背信弃义之人,您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朕很难相信你们。”
澹台凝华说道:“我们蜀越人民同样厌恶背信弃义,但尊严不一样,这对于我们而言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澹台宁素破坏了祖宗留下的规矩,千里迢迢跑去胤国和他们结盟,实则是为奴,楚骁华用各种甜言蜜语蛊惑了她,让她相信胤国会出兵帮助我们打败后楚,这样傻子才会相信楚骁华的谎言。”
“你们的态度朕懂了,第二个问题是如今靖南城里有四万守军,你们打算出多少兵力帮助我们夺回靖南城?而且你们蜀越到底有谁能杀死胤国四大名将?还有那个该死的楚大皇子和他们的军队?在这之后你们到底想要我们给什么东西你们?”
两人的谈话在不经意之间锐利了起来,澹台凝华思索了片刻:“六万……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大数量,六万名蜀越精锐枪兵,外加你们燕的武士军队,我有信心帮助你们夺回靖南城,我得到消息楚骁华在西临剑库之战中与无上剑宗发生交战,死伤将近三万余人,若我们去闪袭夺回靖南城,他最快只能派出八万的骑兵军队,还有将近二十万人守在西临,这支二十万人的军队是楚骁华的本钱与脊梁,不会为了一个城池随意出兵的。”
“那你们回报呢?出了那么多的兵力来帮助我们,你若是得不到十倍之外的回报,朕都不敢轻易信任你。”
皇帝冷冷一笑,澹台凝华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要的必然是十倍之外的回报,因为我们要的,是整个胤国!”
若是楚骁华坐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笑弯了身子,但澹台凝华说这话的语气是那么庄重,仿佛势在必行般。
皇帝捻起一颗黑子放在空荡荡的棋盘上,说道:“胤国……这可是一块肥得流油的肉啊,就凭你我两张嘴,能吃得下吗?”
“我们可以一块一块地割来吃,如果我们不先吃掉他们,他们就会跑过来吃我们,西临已经被他们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他们先祖留下的一切,财宝,女人都落入胤国人的口袋中,难不成陛下真的要等到兵临城下之际才会警觉吗?西临皇后被胤军强暴后插死在了旗杆上,你们也想遭遇和他们同样的遭遇吗?”
“您这样的说法未免嚣张了,这里是燕安息城,没人能攻进来!"
皇帝的语气再变,骤然带着怒意道:"澹台先生是蜀越的国师,蜀越人们所倚重的人,你自立护国公后不但突然到访,而且以这种无中生有的话来威胁朕,就不怕朕将你拉杀于广场上吗?我听闻过澹台先生的事迹,敢将几千后楚人插死在峡谷中用作威慑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夸夸而谈的政客吧?"
澹台凝华幽幽道:“燕莽的皇帝陛下,我只是想在有生之年打败后楚的军队,将属于的白蛇旗插在他们的城头上,收复靖南城对你们燕而言意义重大,若是能将胤国也吞进来,相比之下你燕一切皇帝都不如陛下您来得风光伟岸,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希望陛下能好好考虑。”
皇帝刚想说些什么,凉亭外的一句茶来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燕皇后柴鹿颜托着茶盘走进进来,杯子里面
是绿意莹然的茶汁。
这种名为玉露的茶叶,同样需要在茶芽生长期间将茶树遮盖起来,增加茶叶的滋味。采摘下来的茶叶直接烘干,接着去除茶柄和茎,再以石臼碾磨成微小细腻的粉末,冲泡出来的茶汁有点像浆糊状,甚至刷出浓厚的泡沫,非常美丽清香。
皇后用银色的古帛纱垫着茶杯,递给了澹台凝华,茶道在燕是郑重的礼节,若是出错是丢脸的事,澹台凝华笑着接过茶杯,轻轻赞叹一声后便细细饮用。
皇后素收调茶后递给了澹台凝华带来的两个来客,黑衣人接过了皇后手中的茶杯,学着澹台凝华的方式来细细饮用,倒是那个带剑少年,目光一直聚焦在水面上,即便那美丽倾城的皇后站在他面前也无动于衷。
“不用……谢谢。”
他舔了舔下唇推辞道,澹台凝华玩笑道:“你这小子,在皇帝面前拒绝皇后的好意,可是杀头的。”
皇后没有在意少年的无礼,一直捧着茶杯站在他面前,直到自己双手被烫得通红也毫不松手,这份子礼貌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少年犹豫了一下,就在他接过茶杯的一瞬间,茶汁忽然倒在他的身上,大概是皇后的手被烫得不行忍不住松了一下。
滚烫的茶汁倒在地上,散发处浓烈的茶香,皇后惊了一下,满脸歉意地拉着少年的手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带你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吧。”
“没事的,只是茶而已,不碍事。”
他低头发现皇后的手指也被茶汁烫得通红,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孩子,还是听我妻子的话吧,她这个人经常会做错事情的,嘴笨手笨的,倒是认错的态度惊人的诚恳,你若不答应她的话她就会一直缠着你。”
皇帝轻飘飘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皇后转头微瞪了皇帝一眼。
“去吧,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这一路陪我走来到了皇宫,现在暂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了。”
黑衣人对着少年点了点头,然后目送着他被皇后领去换衣服了。
皇帝虽然是个瞎子,在此之后他犹如常人般眼睛一直凝向皇后离去的方向,直到两人消失在石桥上方才开口说话:“刚想先生说”
“看得出来陛下很爱自己的妻子。”澹台凝华没由来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怎能不爱她呢?她是朕的妹妹,只比朕晚出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可以说是她托着朕的腿朕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朕的眼中一直都只有黑暗,她是那唯一的一束光明,朕一直都知道的,鹿颜和我不只是兄妹,我们根本是分成两半的同一个生命,我们共享同一个母亲……”
澹台凝华忽然想起燕皇族都是近亲通婚的,这在天下诸国看起来这大不逆的事情,在燕人看来如同呼吸般自然简单。
“朕是在她的帮助下才成为燕的皇帝,若不是她的话,朕或许早就死在这皇宫之中了,后来她从妹妹变成了朕的皇后,我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公主……”说道这里皇帝笑了,笑得无比轻松,“朕知道自己在燕人看来是个无用的皇帝,除了传宗接代之外毫无用处”
他的父皇在位的时候,臣子还对皇室保有莫大的敬畏,可是如今的他却远比不上他的父皇,除了兢兢业业之外,身上看不出有什么闪光点,尤其到了他这一代将靖南城丢了,更是让手下臣子诽议不断。
“这十年来,有人无数次告诉朕皇后陛下又评上了天下美人榜,蝉联了多少多少届的头魁,朕也想看着这个天下美人到底有多美,可惜朕是个瞎子,还有什么比这更遗憾的吗?”
皇帝叹了口气道:“像我这样的皇帝,虽然不暴虐疯狂却没有用武之地,什么战争啊,这些都不是朕想要的,朕只是希望能看上她一眼而已。”
“若我要是可以满足陛下这个愿望,治好您的眼睛,您是否答应与我们结为盟友?”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需要光明吗?
皇帝哑然失笑道:“这不可能的,皇后这些年为找了无数的名医巫医都没能治好,甚至还有一次有个巫医将朕浸泡在牛血里泡了整整两天,期间一直吟唱说法也无济于事,自从那以后朕就对自己这双眼睛失去任何希望了。”
“陛下的眼睛在降生那一刻已经死去,医师当然无法治好已经死去的东西,要想陛下重见光明,必须借助神的权能!”黑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位是?”
此时皇帝才意识到这个人,从他们三人踏入之时,他就一直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存在于此,犹如将死之人的呼吸般,让他琢磨不透。
澹台凝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恕我无礼,只顾着和陛下讨论战争大事,忘记介绍他给陛下认识,这位是葛平,来自胤国的术士。”
“见过陛下!”葛平轻轻磕了个头。
“术士?就是号称能腾云驾雾,但生命比一般人短暂的那些人对吗?”
“陛下所言极是,我能帮你换一双眼睛,并且现在我就能让陛下重见光明,不需要什么草药牛血之类的东西。”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皇帝陛下忽然高声严厉道:“这是骗子的言论,朕虽然不懂医术,但朕知道死去的东西是无法复活的,凡人也是无法动用神佛的权能,拜托葛平先生不要用虚无的理论来作为幌子!朕的眼睛是不可能被治好的。”
葛平微笑道:“我知道陛下会怀疑我的话,但要是没点本事的话,我哪敢在陛下面前夸夸而谈,这不是找死吗?陛下若是信任我的话,不妨让我一试,澹台先生在旁边见证这一切,可否?”
皇帝沉默了,扭头对着澹台凝华,澹台凝华放下杯子说道:“若是葛平失败的话,我愿意将命留在燕。”
“你真的可以治好朕的眼睛?”
皇帝犹豫了一下,那曾经失望的心情又再度活了过来,若是能重见光明,他就能看见妻子和女儿的脸,哪怕是一眼都好,让他立即死去也毫不在乎。
葛平忽然起身,对着皇帝张开双臂道:“神佛无处不在,而我就是他们最好的见证者,我本来只是一个在胤国街头默默无闻的术士,直到有一天我听见了我们可以听到他们的耳语,他们给了我超乎凡人的力量,让我去改变这个天下。”
皇帝还是摇头道:“你可是胤国的人,让我们的军队踏入胤国的土地,这对你而言不是最忌讳的事情吗?”
葛平幽幽地叹息一声道:“我虽然是胤国的人,但我的心却不在胤国,我只是个娼妓的孩子,在我娘死后便被妓院赶出去流落街头,最后去到修道院练成奇门之术,可这也让我的生命失去了将近一半。胤国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倒不如看着它被毁灭,看着你们蜀越燕的军队将战火带到胤国,将这个繁荣一时的国家毁灭掉,不也很有趣吗?”
将胤国毁灭掉?他说得就像是烧掉一个纸盒子般轻松。
“胤国将会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但更可怕的是……”
他的脸上同时出现了敬畏与恐惧在脸上,说道:“更可怕的是,我从神佛的口中得到可怕的预言,这片天下将不再属于我们的,更可怕的敌人将会在北方崛起,他们将会毁灭一切的事物,而胤国将会是这些敌人的盟友,在他们来此人间之际,我们必须先毁灭胤国!”
皇帝犹豫道:“你的态度朕明白了,可你所说的神佛权能……”
“我会证明给陛下看的,但在此之前,我需要陛下确认自己的内心?”
“内心?”
“陛下真的打算重见光明吗?葛平的意思是陛下从未见过这个世界,陛下重见光明之后,这个世界和您想象地会是千差万别,或许会令您恐惧,又或许是失望,陛下真的想好了吗?”
皇帝点了点头道:“明白了。”
“那好,请陛下让让刚才那位内监大人进来,葛平需要他的帮助。”
“来人!”
皇帝朗声道,方才那个内监立马屁颠屁颠地走进凉亭这里,对着皇帝磕了一头恭敬道:“陛下,老臣在。”
“很好,请你现在站起来。”
葛平将左手放在内监脑门上,另一只手分开两指按在皇帝深陷的眼窝之中。
葛平他的手掌粗糙泛黑,远不像他的脸庞般素白简单,他低声地吟诵了起来,仅仅听着他的声音一时间很难分辨他是男或女,可是他的歌谣无人能懂。
在澹台凝华的记忆中这肯定不是天下诸国的语言,甚至连方言都不是,因为没有人会用这样的声音来对话,仔细去听像是女人在雨中的哭泣,又夹杂着点点雷鸣般的吼声。
澹台凝华甚至有种错觉,面前的这个黑衣男人……不,此时的葛平已经很难被称为人了。
他浑身有种不适应的感觉,甚至觉得声音并不是从葛平口中唱出,而是源自自己的脑中,犹如风雷齐鸣。
“柴龙貌,燕全境之王与保护者……你需要光明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皇帝吃了一惊。
“我知道你的一切,你一切的过去,那个躲在洗燕池里终日以泪洗脸的孩子,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全部都死了,而你如今变成的燕的皇帝,这就是真正的你。”
“是的……这就是真正的我。”
皇帝喃喃道,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在发热,葛平的两根手指犹如火柱般死死抵着他的眼睛,令他无法离开,硬生生承受着这股炽热。
那永久不变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斑,像是星星般,在黑暗之中荡漾开来。
亮光的传遍速度极快,一时间整个眼眸之中都是光明,难以言喻的高热几乎将他整个脑子都融化掉!
在澹台凝华看来,皇帝的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起来,连同葛平的也一切颤抖了起来,他们两人的身体愈发透明,仿佛身体里面藏着几百盏宫灯般。
葛平的吟诵声愈发高亢,犹如太古巨龙对着夜空咆哮,像是雷电划破天际带来那一丝的颤音。
凉亭之外已经聚集了无数的武士,手中的长刀地指着澹台凝华,更为可怕的是那个内监,他的皮肤泛起可怕的赤红,渐渐化作焦黑,口中发出哀嚎犹如猪狗待宰之前般。
“陛下……救我,陛下……啊啊啊……我不想死。”
葛平没有理会他的哀嚎,将手指死死卡紧他的天灵盖,朗声道:“你将与星辰同命,与日月同辉,你的魂灵会在神佛的怀抱中得到永生……”
说完他捏碎了内监的头颅,像是捏碎一个鸡蛋般,没有想象之中的鲜血四溅,炽烈的金光荡漾开来,四溢开来的气机将亭外的武士接连震入水中。
澹台凝华全身都开始麻了,甚至连眼睛都花了,这时候葛平忽然打了个响指!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哀嚎,咆哮,暴雨,闪电,一切都归于平静,亭子里面安静地像是墓园般。
“天亮
了,请睁眼。”
葛平推开那一具尸骸。内监身体忽然地干瘪下去,皮肤变得犹如死人般苍白。整个人闻起来像是死去多年的干尸般,没有任何气味,甚至连鲜血都没有,残骸随风而逝。
葛平扶着皇帝的手臂让他睁开眼睛,谁知皇帝紧闭眼眸忽然高喊道:“皇后!你在哪!皇后!”
一道明丽的身影推开众人冲入凉亭之中,皇后拎着裙子小跑到皇帝面前低低哭着道:“陛下……陛下你怎么了陛下?你不要吓臣妾啊,臣妾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皇帝忽然睁开了眼睛,那一霎犹如金光射出,他不可置信地抚摸地面前那张脸,那张让他魂牵梦萦,在梦境之中终日思索的脸,此时就出现在他眼中。
“原来你的样子是这样的……这就是美吗?”
不只是皇后,这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是美的!
“陛下,您可以看见东西了”
皇后喜极而泣,牢牢握住皇帝的手,抵在自己胸前。
“好了。不要打搅陛下和皇后两人的相见,这对他们二人而言都是一场新生,大家都出去吧。”
葛平抖开衣袖,与澹台凝华一起离开了凉亭,顺手扯下了帘子,所有人都沉浸在皇帝获得光明的喜悦中,没有人在乎那个死去的内监。
所有人整齐地让开一条过道让二人离去,将手放在胸前对二人至以崇高的敬意。
“两位先生,等等,等等!”
年老的钦天监监正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气喘吁吁地看着二人。
澹台凝华对着老夫礼了一礼:“您是?”
老人喘息了几下,一把扯住葛平的袖子艰难道:“陛下降生的时候,老臣刚好就在太皇太后的身旁,老臣亲眼看着陛下一降生便失去光明,您所做的一切……这一切的力量到底是从何而来……您可以告诉老臣吗?”
葛平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份力量并不属于凡人,只属于那高高在上的神佛。”
“为何他们选中了你?为什么,明明我也……”老臣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神佛留下的战场,只是刚好被我们当成家园而已,终有一天他们会来此人间,带着由千万死人头颅所组成的巨剑,将这片天下的生命一同埋葬,而我所能做的,只是让那个时刻离我们更远一些。”
老人呆了一下道:“末世之战真的……”
“西临剑库就是末世之战最好的证明,西临王为此而死,饱受痛苦与屈辱,待到一切终止之后,人们才能明白他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好了,对于神佛的话题我们就聊到这里吧,我很累了。”
葛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疲惫地差点摔倒,被澹台凝华扶住了手臂,他将他带到石桥边的木凳上让他休息。
过了很久,澹台凝华抬起头,低声说道:“葛平,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至于你说的神佛战争我不懂也不想懂,因为你告诉过我在星辰的棋盘上,每个人都是一枚棋子。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但是如今是我相信你的,无论我如何决断都影响到我蜀越几十万人民的未来,直到现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葛平深深吸了口气,按着自己的胸口沉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何必问我。”
澹台凝华点点头:“那很好,我知道该传达一条什么样的信息给我们的女帝陛下了。”
第一百九十章 活在当下
“宁静过来,让母皇瞧瞧。”蜀越女帝澹台宁素一早就在院子里就迎着了,女人虽然强行保持着平静,但楚瞬召还是能听出女人语气中的微怒,小公主抽了抽鼻子,手掌攥着楚瞬召的袖子,死死不肯放。
“哇哇……嗯……啊啊啊。”澹台宁静看着自己的脚尖,眼泪倒是急得已经布满了整张小脸。
“过去好好认个错,没事的。”楚瞬召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以足够的支持和鼓励。
澹台宁素皱眉站在那里,嘴唇微张地盯着自己的女儿,忽然有些无语,好在这里除了楚瞬召之外没有什么外人,不然让她这个女帝的脸往哪里搁。
“你哭什么哭?”
“这有什么好哭的。”
“母皇又没骂你!”
“哇!”她掀起楚瞬召袍子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澹台宁静你!”蜀越女帝终于忍不住了,同样都是帝王之家的女儿,自己的孩子怎么和楚骁华的差那么远,她多么希望澹台宁静可以像楚熏一样博才多学,一样的气势逼人。
“呃!宁姨你先别生气,是我不对没有看好叶微微她们,我保证以后她们不会带她出去乱跑的了。”楚瞬召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将澹台宁静牵到她笑着说道。
“我气的不是她彻夜不归,你看看她现在这副样子,哪有半点公主的威仪!澹台宁静!给我过来!”
这小公主死死不从,对上母亲眼神那刻又是浑身一怔,瞪着大眼睛惶恐地站在那儿,眼泪直流,“呜呜呜……”
“你简直要气死我了!”澹台宁素扬起了手掌,楚瞬召立马拦在母女二人面前,寸毫不退一步,澹台宁静怔怔地看着挡住自己的楚瞬召,本来略有几分愤怒的脸色骤然缓和了下来,淡淡说道:“你的伤都好了吗?最近没怎么见到你,先前去探望过你几次都不在,很忙吗?”
“西临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像是什么漕粮啊,水运那些之类的,父皇希望我能熟悉西临的一切,便将这些交给我去处理了。”
澹台宁素点了点头,也幸得被楚瞬召这么一阻拦,三人里的气氛才松了些,她牵起了女儿的手将她带入房间,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你是蜀越的公主,你可以悲伤,但不能
流泪,尤其有人在的时候。”
小公主懵懵懂懂地点了个头,好似小鸡啄米般。
楚瞬召松了口气,半抬着头看着面前的母女,母女二人发白如雪,美得有些不似凡人,只是不知道这蜀越女帝是如何保养的,若让她和苏念妤站在一起绝对看不出谁大谁小,如花美眷似二九少女般,澹台宁静年岁尚小脸还未长开,想必到了二八岁数也能倾国倾人城。
母女二人细细碎碎地念叨着什么,楚瞬召挠了挠头感觉有些尴尬,澹台宁静似乎和关雎她们在自己的院子里耍了一个晚上,两位没心没肺的少女各自回到屋子里睡觉,将她丢在院子里面睡了一个晚上,也不怕她着凉,最后还是自己亲自将她送了过来。
澹台宁静伏在母亲耳边小小声地说着什么,目光不时飘在自己身上,吃吃一笑,蜀越女帝似乎很高兴见到女儿的这个变化,声音也渐渐柔和了起来,最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幽幽一叹:“看来你在蜀越那边是过得相当不开心,你这两个月的笑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将你留在这大胤皇宫和瞬召一起好不好。”
澹台宁静点了点头,随后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最后又摇又点,小脸涨得通红鼓起腮帮不知道在想什么:“爹爹死了,我除了母皇外我没有亲人了,母皇去哪我就去哪。”
蜀越女帝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她的亡夫澹台立恒手腕软弱,曾经无数次奉劝自己将女儿送到后楚去与他们的皇子宗亲和亲,以结束他们与后楚无休止的战争,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她不得不除掉这个没有任何用处的丈夫,此时在女儿身边听着这等温柔话语,心中百般情绪交杂,不知如何言语。
楚瞬召看着母女二人微微一笑,这位蜀越女帝年轻的时候,可是西境的绝色,父皇被送到蜀越当质子的时候,难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澹台宁素仍是蜀越第一美人儿,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他的外公告诉过他楼欢公主当年也是草原上的天女,假如自己的母亲能活到今日,与这蜀越女帝比起来到底谁更好看呢?
澹台皇族生而白发,其族人容颜魅力、女帝朱唇明眸依旧,如落雪般白发发盘成云鬓,平日看起来冷冰冰的,今日却流露了几丝难得一见的真实情绪,时间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其绝美容貌足以令这宫里的女子自惭形秽起来,想起先前被他撞见父皇与她在御书
房里的翻云覆雨,倒也能解释为何定力超群的胤皇在她面前竟也败下阵来。
蜀越女帝突然柔声笑道:“瞬召啊,我是不是你的宁姨啊?之后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去蜀越看一遭。”
楚瞬召愣了一下,一时间不适应女帝这般亲切地叫唤,竟也小小翼翼走到澹台宁素面前:“宁姨,有事啊。这蜀越倒也挺远的,您看我现在哪走得开,我可是父皇御封的西临亲王,日理万机啊现在,要不您在大胤再玩多几天,跟着父皇去散散心,我会帮您照顾好她的。”
“跟你父皇去散心啊?小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女帝紧眯眼睛,倒像是洞中白蛇审视着他,楚瞬召汗如泉涌:“我能知道啥啊?呵呵呵……您……”
“比你父皇当年还机灵,也像你父皇,多情之后总无情。你倒是说说为何要将西临镇国玉玺给那个亡国公主,就因为她曾经是你的奴婢?你这样做不后悔?那可是一国之位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王位!假如让我国家的臣子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必定在你背后骂你楚瞬召是无药可救的大傻瓜,”
“傻瓜就傻瓜吧,大智若愚嘛。”楚瞬召摸着鼻子笑了笑。
“你倒也想得开,毕竟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权力是要让位于爱情的,对吧?”
楚瞬召不置可否,渐渐笑脸尴尬,“宁姨,我还有事情先走了!明天,明天我一定带您去城里好好玩玩。”
澹台宁素轻轻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楚瞬召和小公主并肩而坐,女帝笑眯眯打趣道:“瞬召啊,蜀越的女孩可是比胤国的还要漂亮的,就不想找个蜀越女孩做媳妇?”
澹台宁静望向楚瞬召,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起来。
楚瞬召头疼道:“宁姨你就饶了我吧,我还有个未婚妻在宫里候着呢?”
“未婚,未婚……就是还未成婚嘛?你真的喜欢那个樽国来的小狼女,宁姨告诉你刘康可不是什么善茬,若是日后他做了你岳父的话,他必然会对你不利,你想想想以后的事情”
楚瞬召眯着眼睛轻声道:“以后?现在我们身处乱世之中,谁能肯定地说自己一定有以后,大部分人都只是活在当下而已。”
“活在当下?”女帝慢慢咀嚼这个词语。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伤痕
“即便是我们,宁姨您身为皇帝也知道,当我们站得足够高的时候,很有可能会看不见很多东西,很多人会被我们忽视,亦是遗忘,通俗来讲他们是弱者。只呆在皇宫里面是没法看见他们的,他们活着江湖之中,而那些真正的弱者活在的黑道在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和巷子里,像是小偷,强奸犯,土匪之类的。无论国家的政权力量有多么强大,这些人是永远无法被铲除的,世上永远有卑微的弱小的、内心阴暗的人,他们没办法像我们一样锦衣玉食,展望未来,仅仅只是活着便让他们竭尽全力了。”
“你这孩子也是奇怪,怎么会想到这些东西的呢?你可是胤国的英雄和救世主!”
“错!我当然不是什么救世主,真正的救世主是胤国的将士们!而我也无意铲除那些活着黑暗中的弱者,我们是高高在上的人这没有错,但对这个国家而言我们最主要的作用还是维持平衡,很多人只要提起皇帝一词,想到的就是那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间之王,帝王们享用着最美丽妖娆的女人,一掷千金赏丑臣,幽幽烽火戏诸侯,欲壑难填无所不用其极,可真相究竟是如何,我父皇还有您一定心知肚明。”
“这些都是你父皇跟你说的。”
“我老师,洛神书院持牛耳者,胤国三代老臣帝师左慈,他也是我父皇的老师。”
“帝师左慈吗?委实了不起。”
“小时候我还一脸骄傲地告诉老师我们胤国铁骑如何如何厉害,父皇如何如何厉害,谁知他反倒将我狠狠骂了一般,老师还告诉我那几十万的胤将士,不是为我父皇而死的,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荣耀而死的,他们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弱者,在军营里面多半都是无法进入儒院的孩子,或者拿着小刀去店铺里讨要银子的小混混,被逮住了强行送至军营,还有很多是那些娼妓生下的孩子,他们慢慢长大,母亲慢慢老去无处可归,除了去军营之外便无处可去,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死在战场上,很有可能现在这顿饭就是最后一顿,他们没办法选择什么,他们只能活在当下,直到死去,没有以后!”
说到这里楚瞬召哑然失笑,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
蜀越女帝反倒忍俊不禁,但是很快脑子浮现出一些细碎的回忆。
大概就是少年话中所说那般,活在当下,被迫活在当下……
“楚骁华有你这样的孩子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要是你是我的孩子就好了。”她轻轻抚摸着男孩的脸蛋,小公主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也想要一个哥哥……”
“我和你父皇很快就会老去,到时候你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但谁会保护她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楚瞬召反倒嬉皮笑脸道:宁姨您还年轻呢?若是我们两个一起走在临安城里,喊您一声仙女姐姐谁也不会觉得奇怪,说不定还觉得我喊老了呢。”
女帝也是女人,听见这晚辈一个劲夸自己漂亮年轻,倒是使劲点头道:“说话比你父皇中听多了。”
“那我家公主怎么样?现在虽然还小,她以后一定会比我更漂亮,你不动心?”澹台宁素轻笑道,揉了揉眼角处极细的鱼尾纹。
楚瞬召哈哈大笑道:“宁姨可没您那么当长辈的。”
“那看来我家公主是没有希望了?宁静你喜不喜欢他。”她逗着自己的女儿,女孩缩在母亲怀里吃吃笑着。
“喜欢!”小妮子低低地应了一声,楚瞬召反倒窘迫了起来,一个劲地摸着自己的脑袋。
“报!女帝陛下。”澹台宁素带来的侍卫在门前通报着。
“这一大早来,有什么事?”女帝无心和他闲扯。
“胤皇陛下有很紧急的事情找您,说是和蜀越有关,属下也不敢多问,请陛下移步至御书房。”
“蜀越?出什么事情了吗?”澹台宁素二话不说将女儿塞到楚瞬召怀里,楚瞬召愣了一下轻轻托着她的手臂,小公主露出裙下白瓷般的小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帮我照顾她一下,我一会就回来。”女帝推开大门,明媚的晨光照了进来。
他将小公主放在自己腿上, 透过大殿的窗棂,楚瞬召看着远处的早霞。晨云变幻多姿,天边的云霞映着晨曦洒下的余晖,露出镀了金的边角,楚瞬召最喜欢早晨的阳光与凤,最令他出神的是云端上经常出现的一张温柔明媚的脸,每当这时他总是极目远眺,想看清那张脸的样子,忽起一阵大风在这时将云吹散,留下一片澄澈的蔚蓝在天际之上
他闭上明亮的紫瞳,悄悄地擦去思念的眼泪,默默地搂着澹台宁静的肩膀。
澹台宁静伸手往他的腰戳了戳,脆生生喊了一声哥哥,楚瞬召低头看着女帝远去的背影,目光迷离道:“我也想要一个娘啊。”
……
……
此时,御书房。
胤皇看着桌上那只朱漆木盒,用一面旗帜垫着这个盒子,那是澹台家族的白底银纹蟒旗。上面的封条已经被他扯下,表情僵硬得犹如生铁铸成般。
“今天一大早喊我回去陪女儿,现在又那么着急叫我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人拎着裙子来到他身边,顺着男人的视线看着案桌上的木盒子,笑问道:“这什么礼物还是什么?”
胤皇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中带着令她恐惧的压力,澹台宁素被他的目光吓到了,这时她才想起胤皇喊自己来御书房的目的:“你刚才说跟蜀越有关,蜀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去看,还是我亲口告诉你?”胤皇额头的青筋跳动,拳头逐渐发出爆响,女人呆呆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掀开了木匣的盖子
如果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宁愿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也不愿意看里面的东西。
良久,泪水慢慢涌出她的眼眶,嘴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痛苦,悲伤,仇恨,一切与复仇有关的情绪涌进她的心房。
一颗苍白的头颅躺在红布上,那是那是蜀越皇太后的头颅,她母亲的头颅,从蜀越遥遥地带回来胤国,头颅上洒满石灰,鼻梁与眼窝已经干瘪下去,此时完全看不出这位高贵至极的皇太后到底和那些死去的乡村农妇,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
在胤皇的记忆中,那个记忆中的女人总是喜欢大红宫裙,每日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据说和胤国联姻的请求就是她先提出的,但他来到蜀越之后,这个曾为蜀越皇后的女人对自己总是嗤之以鼻,看他的眼神总像是要啃自家白菜的野猪般,或许岳母看女婿的眼神大多都是这样吧。
这张脸,澹台宁素想想,这不是她母后,这不是她深爱的母亲,不是她女儿的奶奶。那张温暖无比的脸,自己无数次贴着母后的脸痛哭倾诉,从空洞的深窝里,她找不到母亲深灰眼眸的一丝片影,脸上的表情痛苦且纠结,他们到底让这个可怜的老妇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自己一定会将这些痛苦加之十倍还给那些杀死她的人身上!
“宁素……我很抱歉,这个盒子是在今天还没亮时送到宫门前,以至于送来那人已经离开了临安城,但守城的卫士记下了他行牒上的名字徐蒙……你认识徐蒙这个人吗?”
“徐蒙……他是澹台凝华那边的人,既然这个盒子是他送来的,那么我想黎京城的形势已经是内战不断,或许澹台凝华已经自立为王了……没想到是澹台凝华亲自下的手。”澹台宁素双腿一软,竟在那盒子面前跪了下去,胤皇将盒子关上,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澹台宁素忽然推开了他的手,目光变得极为阴冷,犹如凝寒的水湾:“我要回去蜀越!将那些乱臣贼子全部清除干净!”
“不!你不能回去蜀越,你好好看看这封信,澹台凝华已经将那些效忠于你的臣子全部杀死,宣称你不再是蜀越的女帝,如今转而和燕结盟!”
澹台宁静愣住了。事情太突然,渐渐咬牙切齿:“澹台凝华打算夺取我的权力,联合燕攻来胤国然后将我杀死吗?这些年我对他的所作所为一忍再忍,如今他居然”
“哼,我了解澹台凝华那个人,他就是一条危险的毒蛇,这封信上面的借口大概是你治国不力,昏庸无道并且祸乱朝廷,如今还倚附在胤国旗下苟且偷生,这样愚蠢的说法,你的人民居然也信!”
澹台宁素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慢慢将脸放在胤皇肩膀上:“楚骁华……我要对你坦白,坦白这一切的故事……”
“你说吧,我不会怪你的,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哀之伤
澹台宁素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开口说话。
“他们当然相信,我只是澹台凝华手中的一具牵线木偶,自从父皇死后,除了澹台凝华愿意帮助我外,我无依无靠,当时年幼……他帮我处理了很多的事情,我渐渐被他手腕所折服,我虽然认可他的做法,但他所做的许多事我不能理解,他所说的许多话,我也根本不懂,但我只知道只要他在,我就能一直安安稳稳地做蜀越的女帝,直到后来他命令我和澹台立恒成婚,我也二话不说地答应了……”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胤皇紧紧握着她的手,轻轻抱住了她,他第一次感觉她是如此脆弱,仿佛自己轻轻用力她就会在自己怀里化作碎片。
“我虽然爱你,但我尊重他,带着这样幼稚的想法,我和澹台立恒成了亲,之后你也成婚了,一个是草原的公主,一个是与你青梅竹马的宫女,我想你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回来蜀越的。或许这样也好,你我二人忘记彼此,找到自己的良人成婚,渐渐相濡以沫然后死去,这样也挺好的,可我错了,澹台立恒跟你真的很不一样,他表面上谦谦君子,背后反复羞辱我,他还有我学青楼那些娼妓在床上对他卖弄风骚,他逼着我做了很多我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她渐渐说不下去了。
“他应该由我来杀,堂堂正正地一对一。”胤皇的声音仿佛嚼碎钢铁般,女人却一路平静地诉说,他不知道怀中的女人这些年到底经历了多少痛苦,但绝对不会比他少,她心中有恨有怨,但始终为了女儿不敢发泄出来。
“过了几年后,后来我就有了女儿,之后我想也就算了吧,或许静儿的出生会让他收敛一点,但此后的十年,他闯出来的祸一件比一件大,我肩负着蜀越的重任,可他却放任自流了,三天两头青楼狎妓、整天和朋友喝酒闹事我也忍了,他杀人放火烧人民居,最后还是由我亲自出面去摆平,我也忍了,但他还嫌不够刺激,居然勾结血蟒帮的人,和他们说我对他如何如何,还放言终有一日会将我拉下王座,我知道他没有那个胆子,我也忍了……”
“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我绝对会带着军队攻进蜀越,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全部砍头拉杀。”胤皇声音沙哑道,女人在他的目光下顿了顿,低下了头:“我以为我忘记了你,甚至希望澹台立恒像你一样,可你始终是你,他永远只能是他。”
澹台宁素的目光望向一旁,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是啊,我一直忘不了你,忘不了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这十几年的时间,我们不仅没有攻下后楚任何一块土地,反而因为与后楚接连不断的战争,导致饥民从南方接连而至来到黎京城。我是蜀越女帝,无论我做的如何,我都是蜀越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但有时候,我也只是个女人,而且我不再年轻了,我的孩子还小,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幽幽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其实也无所谓的,澹台立恒和那些朋友凑份子钱喝酒嫖女人也好,我闭上眼睛就当看不见了。十年了,我越来越累,他不和我说话也没关系,反正我还有女儿,只要我女儿开心就好……可他不该,不该将他的想法放在我女儿身上!”她尖锐地喊了出来“他不该要求将我女儿送去后楚!送去给我们的敌人!他害怕我们与后楚的战争波及到他,这个懦夫!”
她的双手狠狠绞在胤皇衣服上:“我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这期间他做了什么?我不会让我女儿被他当作粮草般卖给后楚人,绝不!”
“所以我杀了他,将他的尸体丢进了月明湖里面,他的尸体至今还在湖里面泡着,有时我会带着静儿去湖边走走,顺便看看他。”女人声音凄寒,眼泪已经流满了脸颊。
胤皇看着她,张了张嘴,闭上,又张了张嘴,最后只得紧紧抱住她,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
“但这也是我犯下的唯一一个,最可怕的错误,澹台立恒是澹台凝华的得意门生,我杀了他,就相当于与澹台凝华翻了脸,而且他早就知道是我下手的,可他不气不恼,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等待,他原本就不看好我,现在更是希望我下台,如今他踏出那一步了,我反倒轻松了起来。”她望向案桌上的木盒子,里面装着她母亲的脑袋。
“我知道自己不可以在等下去了,终于一天他们会冲进皇宫将我杀死,直到你送来的一封信才让我重新看见希望。我活得很累,你也一样,但你的辛苦是有意义的,你在位这些年不仅灭掉的西临,还和樽国和金帐国结了盟,三国联盟何其强大,没有人胆敢挑战你的威严,我开始羡慕你的,甚至嫉妒。没错……就是嫉妒你的实力,所以我才来胤国,我希望可以借助你的兵力帮助我打赢后楚,我一路上已经想好了……”
澹台宁素眼神里流露出
一丝羞涩和愧疚:“我……我原本有一个计划……或者说做出了一个让我自己都觉得羞愧的决定。”
“什么?”
澹台宁素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红晕,一字一颤道:“我……计划勾引你。”
胤皇愣了一下:“那天晚上在这里……”
“是的,我计划勾引你,而且我成功了,看来你也没有怎么变和以前一样轻轻一撩就上钩了,这些年没有妻子相伴床榻,憋坏了是不是?”
胤皇不说话了,慢慢松开了手,澹台宁素立即抱住他,满脸羞愧,用很细的声音道:“我……是不是变得很无耻?变成很不要脸的女人?”
“你很可怜……”胤皇叹了口气,任凭她抱住自己,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我也觉得自己很下贱,我在你身边躺了一个晚上,那晚是我这十多年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早上我哭了很久,我甚至还想过就这样留在胤国,留在你身边,永远不回去蜀越也好……我可这个念头下一瞬就被现实打碎,我必须带着你的军队回去,我的人民还活在战争之中,我必须回去!你会帮我的是不是,我只有你了!”
她伸出手来,慢慢捧住他的脸:“对不起,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是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帮我,我也只有你了。”
“我很羡慕你啊,你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厉害,当初我是那么看不起你,可最后你连西临都毁灭了,还有北蛮帝国的覆灭也有你的推波助澜吧,你都已经金刚不败了,帮助我打败后楚对你而言也应该很简单吧,哪怕之后你要我也好,要我的国家也好,我都会二话不说送给你,我只是在完成我父皇的遗愿而已!”
“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建立的一切,如今被澹台凝华全都收了回去,蜀越还有十五万的精锐枪兵,他们会掀起巨大的战争,和燕一切对抗我们,这或许害了你……对不起,我只是想我女儿能过安然长大而已,难道这样一个微小的愿望我都要放弃吗?”
胤皇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你错了,即便是这样一个微小的愿望,听起来很小很小,但对于这天下大多数人而言,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凭什么人家的孩子流浪街头,你的孩子就得锦衣玉食,难道就因为她投了个好胎吗?若是战争爆发,最先遭殃的必将是你和你的孩子,你很清楚这一点的。”
澹台宁素抹去了眼角的泪,慢慢松开了手,整衣跪拜!堂堂的蜀越女帝竟然对着胤皇跪拜!
胤皇背着手转过身去,不去看她,轻轻地抚摸那个木盒子:“当着你母亲的面,我就跟你坦白了吧,我现在告诉你两个选择。”
“其一,澹台凝华希望我将你送回蜀越,但我很清楚你回去后的下场会是怎么样,出于我对你的感情,你可以不去做这个选择,其二,你虽然暂时失去了军队和权力,还是我胤国的盟友。你是蜀越的女帝,这是铁打的事实。我需要你亲自手写一份文书,当着我人民的面告诉他们蜀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才是蜀越真正的王,澹台凝华只是个夺权的毒士,我大胤三十万铁骑,会亲自帮你夺回你的位置!”
胤皇说完后,长跪不起的女人骇然地颤了一下。
“真的吗?那我需要为你做些什么?”
“靖南城,我很清楚澹台凝华在打什么诡计,他若是和燕结盟对付我们的话,必须先拿下靖南城才能打上胤国,否则只是一纸空谈,他们下一步必须会进攻靖南城,如今那城里只有不到五万守军,我需要调遣兵力前往靖南城,战争很快会爆发,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他扶着澹台宁素的肩膀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当然有付出就得有回报,若是我帮你夺回蜀越的政权,我需要你与我订下万世之盟,蜀越将永远作为胤国的盟友,不得造反,不得脱盟,可否?”
“造反?你的意思是附属国吗?”澹台宁素苦笑了一下。
胤皇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你现在也没得选了,我不想逼你,是这个世界在逼你!”
澹台宁素冷冷地笑了一声:“我懂了……我懂了。”
“没办法,你没了军队没有权力只能靠我,你现在若是单枪匹马地返回蜀越只会被他们撕成碎片,我会让你带着胤国铁骑一起返回蜀越,并且我的孩子也会和你一起去,算是我能做的的极限了。”
“孩子?是瞬召吗?”
“对,他如今掌握了强大的力量,我不能再将他关在皇宫里,他需要一个战场去大杀四方,就像他父皇当年一样,只要你再次坐在蜀越的王位上,届时我的孩子也会在你的身边,我想到时候没人再会看不起你这个女帝。”
“那你呢
?你打算怎么办?”
“朕需要留在皇宫里负责陆地仙人计划,在这个计划成功之前,我不能离开临安城一步,没办法和你一起去蜀越,抱歉了。”
"你打算出多少兵力去靖南城?"
"五万,再加上靖南城原本的四万守军,卫戍城池已经足够了。这些年来这支胤国士兵的人数年年增长,如今大约又有两万人参了军。都是一些新兵,需要去战场磨砺磨砺,当初西临剑库一战死了太多的老兵,但剑蝗实力可怕,若是让这些新兵上孤峡山的话,或许两千剑蝗就已经让他们全军覆没了,我们虽然得到了西临剑库的一切,但同时又迫切需要新鲜血液的加入。”
澹台宁素冷声道:"有时候我也是恨铁不成钢,为何如今的蜀越枪兵不如你胤国铁骑般强盛,我蜀越枪兵中有一小部分是世家子弟组成的金枪卫,他们用着最精良的装备,吃着最大部分的军费,偏偏我还不能撤掉这些无用的士兵,说出去我这个女帝还真是当得软弱。”
“你来临安城这一步棋委实走得不好,你当初应该带几万人的军队来这里的,若是澹台凝华要造反的话,我助你夺回国家也不至于那么艰难。“
她幽幽道:“其实也并不难,蜀越的军队早就不如我爷爷那一辈般强盛,不要说你们了,哪怕是唐国,离庭东隋都能轻易击溃我们的军队,你们胤国铁骑要是踏进蜀越的土地,那些大臣们或许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不错,你们的军队是不如以前强盛,但是加上燕的武士军队呢?他们嗜血冷酷,当年在御南关朕就已经杀了他们将近两万人,后来仍不死心,直到云剑河一战被我们夺下靖南城才彻底罢休!我真不知道那个瞎子皇帝哪里来的战争野心?”
“或许他和我一样,都是被人逼着发动战争的。”澹台宁素的话里渐渐透出了沮丧。
"不过……"胤皇语锋一转:“这正好中了我的下怀,我本就想对燕发动战争,可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现在澹台凝华与燕结盟倒也好,我们可以先攻下燕,在帮你拿下蜀越,燕已经受过一次伤了,如今他们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而我们所需要做的便是继续往他的伤口里刺剑,我只需要再逼着他们一次,让他们在经历一次城池失去的痛苦,这一次我不会停止的,将会直接摧枯拉朽般打上安息城!”
胤皇说着话的时候双目如炬,澹台宁素在他怀里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想借此直接拿下燕吗?"她迟疑道。
“对,燕是必须要拿下的,他们想要和澹台凝华一起拿下靖南城门都没有!这一次我要让他们付出比云剑河之战更惨痛的代价!我打算你和我的孩子一起去靖南城,我信任你胜于任何人。”
"我也相信你。"胤皇居然让三皇子和蜀越女帝一起去靖南城,这其中的隐喻已经清清楚楚写在他的脸上。
“澹台凝华将会带着他的愚蠢死在战场上,这一次我们要亲自逼他出来,他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了,你知道该如何对付他,这场战争已经超过了云剑河的范围,战线会拉至燕全境!我很期待小召将胤国的旗帜插在安息城的城头上。”
胤皇眯着眼睛,仿佛看见了极远的未来,紫瞳少年扛着洁白的鹰旗插在安息城中,柴氏皇族的尸体将会被吊在城里的每一个角落,犹如那西临大红城般般,铁骑所至,战争不断!
澹台宁素沉默良久,深深吸了口气:"你真有这样的把握?将自己的孩子丢在战争上就不怕害死他?你只有三个孩子,若是你未来胤国的皇帝的话,我是最看好小召的,我是你的话早就立他为世子了。"
“世子不世子又如何,我也是在与金帐国之战前才被立为世子的,世子殿下这个仅次于皇帝的身份,很可能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放心吧,我对他有十足的信心,无论谁先死都不会轮到他先死!”
“等等,我听说你那大儿子是云剑河之战的英雄,为何不让他随我去靖南城,对付燕人的话,他很得心应手不是吗?”
胤皇脸色古怪道:“他……我还有别的安排,就这样定了吧,三天之后,你和我的儿子直接去靖南城守卫,想必燕和你蜀越的军队也很快抵达天峡关的,澹台凝华很可能会现身,你要将他抹杀在战场上,不能再让这个腿脚麻利的老蛇再爬走。”
胤皇说完将手放在木盒子上:“我一会会替她选一个好的墓地,以皇室之礼厚葬,有阳光与雨露为伴,放心吧,一切有我,你现在好好陪她。”
澹台宁静低低嗯了一声,眼泪慢慢流了下去,胤皇静了许久,扭头出了御书房。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女帝一人,她轻轻地抚摩着装有母亲头颅的匣子,犹如冰雕般沉默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只是你的竹子
此时此刻,年轻皇子坐在垂鹰菀的院子里,夏日的中午还是有些凉,楚瞬召胳膊上搭着一件薄氅,躺在宽椅上翻看着闭目养神,手中握着关长夜留下来的《大情破心剑》
楚瞬召额头沁满了汗水,皮肤下的猩红印记在反复亮起,在睡梦中他眼睛紧紧地闭着。他仿佛又置身那座四周都是岩浆的剑库,熟悉的炽热扑面而来,迅速将他包裹。少年感觉那炽热一点一点进入身体,随着血液流经全身,浑身逐渐像火灼一样,少年努力地压制着那股烈火,但那烈火越烧越猛,随时都会烧穿他的胸膛,化作高亢的龙吼般。
他梦见了站在岩浆河中的老人,胸口里插着一柄长剑,握紧剑柄的手恰恰是自己的!
“他们看见了你……”老人抬起焦黑了头颅,裂纹随着他嘴角处蔓延开来,直至粉碎。
“不要,不要!”楚瞬召大喊着惊醒,从宽椅上滚了下去,浑身都是汗水,胸口处的灼热慢慢退了下去,他抹去额头上的汗,不知为何自从太阿剑进入自己的身体,楚瞬召时常梦见那股可怕的炽热流经全身,自己渐渐地被它所控制。楚瞬召对这种力量充满着恐惧,体内的王息一而再地被这个炽热所压制。
他经常会听见自己心中传出的另一把声音,像是孩子的低语,反复地告诉自己同一句话。
清风吹在身上的感觉特别的舒爽。楚瞬召从兜里掏出一把饵料撒进池子里,看着池子边的台阶,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睡不着觉的晚上,幼奴姐一样也睡不着,两人就这样坐在池子边依偎着,对着池里的锦鲤发呆,直到睡意慢慢升起,二人各自回屋睡觉。
现在已经入夏了,到时候再带着她和石榴还有苏念妤他们去后山的瀑布玩,想想那个场景一定很有趣,想着想着他才意识到幼奴姐已经离开了,可他还是能感觉到少女留下的气息,被完完全全地烙在这座院子里。
“复国……复国……复国何其难啊。”他长叹了一声。
殿下,这屋子外热,回屋歇息吧。”竹子说着,将一碗冰过的绿豆汤塞进楚瞬召手中,少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没事,坐在这里挺舒服的。”
竹子看着楚瞬召稚嫩清秀的脸,每次楚瞬召坐在这里发呆她都知道他是在想她,明明对于苏幼奴的离去大家都不好意思提起,这个少年就是这样善良的让人有些心疼。
“你说幼奴姐现在在干什么?”
“按照行程的话,早就回到大红城了,应该也在想着殿下吧,这大红城当年被胤国铁骑踏得可是支离破碎,若是想重建的话得花上国库里不少银子。”
“西临复国,有利于将缓解胤国在人事上的压力
,在西临之战后,整个西临国的农田土地都荒废了,仅仅只是凭借胤国是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让胤国境内的西临流民回去他们的国家,对于我们胤国亦是他们自己而言,都能开心一点。”
“殿下可尝过西临名酒大红眼?”竹子也不知到该说什么好,随意的扯着话题。
“我只知道西临善产茶,酒的话还是樽国唯独天下一甲,感觉父皇当年和樽国结盟就是喜欢他们那边的酒。”少年笑道。
竹子眨着眼睛惊奇地看着他,楚瞬召拍了拍身边的宽椅,“过来坐吧,坐到我身边。”
少女顿了顿神,踌躇着走了过去,不知该坐多近才合适。经过多年的接触,竹子了解楚瞬召并无公侯少爷的脾气,若是像她这样的美人胚子拿去给别家少爷当丫鬟,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了,楚瞬召却出奇很平易近人,或者说小时候没脸没皮地淘气,但很会为下人着想。
一开始知道被父亲送进宫里照顾三皇子殿下时,竹子着实还有些紧张,还特地给这个淘气包带来礼物,一件竹子制成的剑客玩偶,谁知被这小人精一句搭一句地喊自己竹子竹子,喊道最后连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是他身边的竹子。
少女无言地笑了。
“对了,我打算过些日子去西临看看,看看大红城现在到底建成什么样了?”
“你是想去看她吧,那么喜欢她还将人赶走,殿下这样不好,多情之后总无情。”竹子打趣道。
“那倒没有。”楚瞬召挠挠头“我可是父皇亲自御封的西临亲王,总不能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吧”
“殿下,以后再出门带上两个侍卫吧,好几次都见你受着伤回来,看着可心疼了。”竹子担心地说道。
“不用担心,我的身手也是很好的。关长夜将他的剑术传授给我。”楚瞬召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师傅临走前还嘱咐我要勤加练习,你是没有见过真正的一剑红龙,那可是毁天灭地的剑招啊!”
“竹子只是个丫鬟,不懂什么毁天灭地,只希望殿下能平平安安的。”竹子轻声说。
“平平安安的前提是要有毁天灭地的实力,上次和苏长青决战于孤峡山之巅,险些就没了命,现在身上还落了几道伤疤,剑剑入骨,疤痕一辈子都去不了了。”楚瞬召说。
“那人也真是可恶,我爹派出的军队都被他当成猪狗般杀了,殿下杀得好,这样的人间魔头”竹子义愤填膺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瞬召将手指按在唇上“你错了,他不是什么人间魔头,只是个丢了心的哥哥而已,而我所希望,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不让更多的,像他这样悲惨的人出现,这个世界是会逼死人
的,但人与人之间,不该互相逼死。”
竹子盯着楚瞬召眼睛,像是能将少年的心看穿般,眼神灼灼。
楚瞬召忽然被看的有些不太舒服,眼睛咕噜咕噜地往院子里转想要再发现些新的话题。竹子也突然觉得自己有失分寸,低下头扭捏着裙子,楚瞬召拍了拍她的脑袋,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微笑了起来。
良久无语,两人突然陷入沉默。
“竹子,你今年多大了?”楚瞬召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竹子想了想:“虚岁十九了,我比苏幼奴小一点,之后是石榴,殿下你是最小的。”
“该嫁人了吧,这宫里有没有看得上的将军士子,我帮你说一门亲事去?”楚瞬召笑道,竹子整张脸都红了:“殿下又在玩弄人了……竹子不想嫁给什么人……只想在殿下伺候一辈子……”
“没什么是一辈子的……竹子你生得那么漂亮,穿嫁衣的样子一定很美吧……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得到。”楚瞬召忽然想起花幽月告诉自己被神兵附身的人都活不太久,若是没有战争之血喂饱体内神兵的话,神兵会渐渐吞噬自己的魂灵,乃至死去。
这话惊到了竹子,她连忙安慰道:“殿下总有一日是胤国的皇帝,并且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的。”
楚瞬召没有出声,将头垂了下来。竹子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到淡淡的悲伤从少年体内蔓延而出,化作冰冷的风吹在她的脸上。
竹子鼓起勇气看着少年的脸,试探地将手放到他的脸上,柔软的手慢慢地拂过少年的发丝,他的头发很软很凉,摸起来像是绸缎般。她感觉手好像在抖,但楚瞬召是那么地安静,就像是沉睡中的小狮子般,将一切锋芒都在你面前收拢了起来,任凭你抚摸他的脸庞也毫不生气,竹子的脸有点烧了。
“啊!竹子你坏心眼,我让你送完绿豆汤后就回来洗衣裳,你居然趁我不在勾引殿下!”石榴气哼哼地指着池子旁的二人。
“洗什么衣裳,不是说好大家轮着洗一天吗?今天到你了!”这罕见的温情被石榴打断,竹子不乐意了。
石榴叉着腰不甘示弱怪叫道:“殿下,竹子喜欢你,真的,鬼都看得出来!”
“哎呀,不知道是谁那晚偷偷跟我说,决定了这辈子非殿下不嫁,实在不行做通房丫鬟也行啊。”
石榴的扯下腰间的香囊对着竹子砸了过去“你说过会帮我保守秘密的!”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也就你那么傻乎乎地信了。”
两位少女在院子里追逐了起来,似乎只要楚瞬召在的话,这院子从来都不缺少安静。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召你最好了!
楚瞬召拍掉肩膀上的一只香囊,果断将那碗绿豆汤喝完,想着是不是早点去西临看看比较好。
自己的两个侍女,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
关雎已经带着叶微微御剑返回院子,险些砸在楚瞬召身上。
一袭云袍不请自来地抱着琵琶来到院子里,楚瞬召让了个位置给她坐下。
“我想了新的曲子。”
“嗯,我想听。”
楚瞬召站起身来搬了一张椅子给叶微微她们,顺手弹去女孩鼻尖上的汗珠“去哪里玩了,满头是汗?”对方摇了摇头,从身后拿出一张还热的红豆饼递给了他,楚瞬召接过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
楚瞬召重新坐在椅子上,轻声问道:“想不想去西临?”
“什么时候?”对方闭目养神。
“过几天吧,我想去大红城看看,顺便看看她。”楚瞬召睁着眼睛,望着她的脸。
今年过年,也就是这这个院子里,这这个小池旁边。
楚瞬召第送了自己一把剑,还跟陪她看了一场烟火,他喝醉了,跟自己说了很多关于梦想未来的闲话。
他说自己的梦想,就是希望能当个仗剑走江湖的剑客,归来之时仍是少年,他还说过帝王的梦想,就是希望国家安宁处处平安,死去之时不愧百姓。他希望看见自己身边的人都开开心心的,不要他们离开自己也不许他们为了自己而死。
他没有问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或许他知道,装着不知道而已。
也是那一次,那个男人离开了临安,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男人都喜欢谈梦想,女人只能去看现实,谁又能说谁不是呢?
苏念妤睁开眼睛,看着这院里的女孩温柔问道:“你身边那么多女孩,叶微微也好,关雎也好,我也好,你是喜欢我们才留我们在这里,还是可怜我们?”
楚瞬召笑道:“都有吧。”
苏念妤陷入沉默。
“这些日子你一直帮我喂鹰,谢了。”
“你欠我一个小人情。”女人笑容宛如春风拂面,牵着楚瞬召的手站了起来。
“我们还分什么你我呢?”楚瞬召看着这云袍美人站在面前,摸了摸下巴坏笑道:“转一圈给本殿下看看?”
一袭云袍纷飞旋转,落花迷离,赏心悦目。
楚瞬召笑容久久不散。
同样是夏日的午后,楚瞬召手上的诸多工作也渐渐放下了,难得陪起了叶微微下棋。对面的少女托着下巴,**的双脚踩在白狼后背
上,看着眼下的棋局轻轻哼唱,楚瞬召下棋一直很糟糕,以往和姐姐对弈时对方让自己一车两炮一马都能连赢自己十几盘。
有人送来了一份情报给自己,上面盖在西临镇国玉玺的章,楚瞬召看了一眼那情报的内容,微微愣了愣,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我到时候一定会去的……未来的女帝陛下!”
“太好了!” 他故作震惊地拍着棋盘上,将数十枚棋子都拍在地上,将叶微微吓了一跳,小丫头鼓着嘴巴指着楚瞬召说:“你耍赖啊,我都快赢了……不行不行……我还能复盘。”
楚瞬召顺手将棋盘收入皮囊之中,语气无赖道:“复什么盘,本殿下今天心情大好,走,今晚去带你吃好吃的。
叶微微一听好吃的,瞪了楚瞬召两眼也就不跟他计较了,将棋子一颗一颗地收入盒子中,嘴里不禁嘟囔:“下一次我要让你将裤子都输掉。”
楚瞬召将手搭在她肩膀上:“今晚想不想吃烧烤?你在樽国应该没有吃过烧烤吧?像是烤鸡翅烤肉之类的。”
“我喜欢吃肉,我们去哪里吃?”
“就在这里吃,走吧,去御膳房拿材料,我们自己做。”说完他转身就走,叶微微撇了撇嘴“哼……我也去,等等我……”
在战争还未降临的日子,无论做什么事情,大家都是开开心心的,像是现在的他们。
暮色将临之际,垂鹰菀里支起了铁架子,楚瞬召从御膳房里扛来了烤炉,该炉分上下两层,上层是长槽形炉身,底部有条形镂孔,下层为浅盘式四足底座,用来承接炉体漏下的炭灰。叶微微拎着一袋子炭火放在院子里,听闻楚瞬召要做烧烤,石榴和竹子卷起袖子在石桌上串起了肉串,还有鸡翅膀,鹿肉,牛肋、牛乘、犬肝、鸡、狗肋肉之类的。
胤人个个都是极品食神,天南海北的食材落到他们手中都能制成各种美食,吃的是五花八门,烧烤更是在夜市极为常见,家人好友围坐炉前饮酒烤肉,号称“暖炉会”。
楚瞬召蹲在烤炉旁打着火,在众女的惊讶中,楚瞬召微微打了个响指火苗便徒然升起,关雎倒是一脸不屑地看着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御膳房的厨子们本想亲自为皇子殿下腌制烤制,楚瞬召想了想还是算了,烧烤最有意思的地方还是得等自己亲自动手,尤其陪着那么一堆美娇娥做菜烧烤不也很有意思吗?
大胤皇宫从来就不缺美食,像楚熏这种食不厌精的人,恨不得一道汤由一百只鸡亲自熬出,这种菜品楚瞬召倒不是不喜欢吃,只不过吃起来觉得麻烦,加之父皇讨厌穷奢极致,也就没有让厨子去准备了,烤多少吃多少,倒也不显得铺张浪费。
准备好食材后,楚瞬召将大门轻轻关上,这皇宫规矩森严,像是楚瞬召这样让大家毫无忌惮地
在院子里做烧烤,被路过的人见到的话,不免传出风声风语,落在胤皇耳中影响也不太好。
楚瞬召围着烤炉往上面放肉串什么的,竹子卷起袖子刷油调理,倒是石榴调着蜜糖随时准备往上面一刷,叶微微喝着宫里特制的葡萄果汁喊着要吃鸡翅,这等惊奇场面她在樽国可从来没有见过,以往的她只能远远看着父皇的宴席,待到宴席差不多快结束后才会偷偷溜进去偷半只烧鸡出来,若是让侍卫看见总免不了一阵挨骂,楚三皇子亲自给自己烤鸡翅,要是放在以前的话这种事情想也不要想。
烤炉下有东西摩擦自己的脚,叶微微低头看见白狼盯着她望。“肚子又饿了?”她问。
烤炉中间还有一只尚未烤熟的烤鸡,叶微微将整只鸡拎起来丢到白狼面前,白狼野蛮却安静地撕咬起鸡肉。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大家也没那么怕这只白狼了,有时叶微微跟着关雎跑出去玩的时候,石榴还会帮自己喂它,看来父皇送自己来胤国总是是做了一件好事,这里的人都很好,对她和她的狼都很好。
关雎和苏念妤倒是坐在台阶上一句接一句地聊了起来,两人的目光一直都在楚瞬召身上,聊得话题也大多跟他有关。
“你说他以后做了皇帝,也像现在这个样子,那可怎么办啊?”
“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
“就是太好了,才显得没有什么魄力,你看他父皇那种架势,坐在王位上往身下一瞪,百官们都不敢出声抖得跟老鼠一样,这才叫皇帝的威严嘛。”
楚瞬召抹了抹脸上的炭黑,看着烤炉里的烤鸡烤翅被叶微微反复拿去喂狼,苦笑道它吃饱了我们吃什么?被叶微微转头一瞪不敢再说,继续接过新串好的烤翅烤了起来,满脸油光炭黑,像个在煤矿里辛劳一天的苦力汉子般。
“可他就是他啊,不需要什么威严,大家也会聚在他身边帮助他,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皇帝,相信我。”苏念妤往自己丰满的胸口拍了拍。
“那么皇后呢?你想不想当胤国的皇后?”关雎吐出嘴巴的草叶轻笑道。
“皇后倒是没这个想法,也没这个命,不过侧妃的话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她望向楚瞬召,脸上说不出的开心愉悦。
“你觉得叶微微就能做得?就因为她有个皇帝老爹而你只是个青楼琴姬就放弃了?这很吃亏好不好?”
“没什么吃不吃亏的,为自己爱的人吃亏,这可一点都不亏。”
关雎笑笑不再说话。
苏念妤挽起了耳边的发丝,听着楚瞬召拎着烤翅对着自己高喊道:“过来吃鸡翅了,妤姐我特地为你烤的,尝尝一定很好吃。”
“小召你最好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胤国要和天下讲道理
周围忽然热闹起来,女孩们拿着烤串跑来跑去,楚瞬召擦了擦脸上的汗,发现这些没心没肺的丫头根本就没给自己留多少串嘛。
“喂喂喂,你把鸡翅膀拿走了我吃什么,你吃羊肉串去!”
“不要,这羊肉闻着可膻了。”
“你懂什么,这皇宫的羊肉都是太安山外来的黑耳山羊,殿下拿来的肉都是羊脸颊和后颈肉,闻起来一点都不膻,你在外面有钱都吃不到。”
“那么好吃你自己拿去吃吧……这串鸡翅膀是我的了……喂喂……你好不要脸咬了一半就不吃了……浪费啊。”
叶微微得意洋洋地拿走了鸡翅,蹲下身子一件一件地取下喂白狼,自己饿肚子没关系,总之毛毛一定要吃好,这段日子下来,白狼将近胖了十斤,连走路时肚子都是往地下贴,叶微微满脸溺爱地看着自己的狼,啪叽一声打在它毛茸茸的肚子上,心想要是今年过冬的时候用来捂脚的话,一定很舒服。
苏念妤吃了两串羊肉就算半饱了,外面的酒和皇宫里的比起来可都是马尿,苏念妤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给了关雎一杯,又倒了一杯给楚瞬召,对方笑笑“怎么就吃了那么一点,好吃的都被她们拿了?”
“怕胖……”苏念妤端着黄酒凑到嘴边笑容微醺,楚瞬召搭在她肩膀上盯着她的胸口调笑道:“已经胖了好不好,我很好奇你若是再胖下去的话,会不会连衣裳都穿不下。”
“那就不穿呗,楚三皇子若是喜欢念妤可以只披轻纱为您舞剑一番,就怕皇子殿下当场把持不住,把念妤吃得一干二净了。”她醉笑道。
楚瞬召悻悻地收回目光,苏念妤冷哼了一声:“有贼心没贼胆……总是忍着对身体可不好哦。”
“说这话……想吃鸡翅膀不,本殿下再烤两串给你,不过你得唱首歌来换。”楚瞬召坏笑道,苏念妤一愣:“我唱歌不好听的,弹曲子倒是没什么问题。”
“好不好听都是我们在听嘛,来吧,不要害羞。”
苏念妤笑起来:“殿下想听什么?”
“《贵妃》”
“小鬼你还真是喜欢为难我。” 苏念妤默念了两句歌词,然后从屋里抱出了琵琶,苏念妤虽然出身青楼,可她的表演曾得到好几位琵琶大师的盛赞,甚至还有不少世家子弟出高价希望她嫁入府中为妾,苏念妤可以完美地驾驭各种声乐,只有是和乐曲有关的都难不倒她。
众人围住火炉团团而坐,素白色的女人抱着琵琶站在火光之中,漆黑的长发披在肩膀上,她的大袖像是白鸽的翅膀般展开,婀娜妩媚地看着楚瞬召,绝世而倾城,让人心里轻轻一荡。
随着女人开口的一瞬,震撼而迷人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琵琶的声音空灵且高远,配上她那高远惊人的颤音,在场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莫非是幻梦
问苍穹贵妃何处
苦寻香魂影无影
身负着天子之命
持玉章寄于精诚……”
真正的美人无须靠美色,只以声乐和举手投足就能颠倒众生。
苏念妤的歌声寄托在激昂慷慨的空灵
之中,每一句唱词的出现,将整个院子的氛围变得高亢空灵了起来,那一刻苏念妤仿佛化身于那绝世美人,在火光的映照下,女人的唱诵之间天子与贵妃那难舍难分的倾世之情,楚瞬召并非第一次见她高歌,但苏念妤的唱功这院里的大家还是第一次见,以至于惊叹声反复出现。
楚瞬召一边烤着鸡翅,一边看着她,苏念妤也在看着他。
其实苏念妤已经很美了,但在楚瞬召面前,苏念妤觉得自己的美就像是花瓣两侧的叶子般多余,楚瞬召有时笑起来比女人更像女人,那双神秘瑰丽的紫瞳令他的笑比女人更为妩媚,但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比男人更加男人。
“我翼汝翼
青赤相依同饮啄
千岁共!”
短暂的沉默后,所有人都站起来了,掌声鼓动!
这首曲子委实太适合由苏念妤来唱了,像她这样身世浮萍的女子唱出,带着一种令人怜惜的感觉。苏念妤本身唱功一般,但是琵琶可是绝世之技,平时除了在楚瞬召面前弹起,没人会让她随便弹奏曲子,她很高兴大家都喜欢听她的曲子。
像今天这样的聚会以往可不怎么常见,楚瞬召难得地放松了一次,而大部分的时候,他是作为西临亲王的身份在暗中帮助苏长燕, 也只有在苏念妤的面前,他才会表现得像个孩子,有时听着苏念妤的曲子躺在她膝盖上慢慢睡去,蜷缩地像个婴儿般,那双漂亮的眉毛在睡梦中纠结了起来,苏念妤便伸出手来,像姐姐般轻柔地拍打他的额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大胤三皇子,楚瞬召已经背负起了原本不属于他的许多东西,展现出各种不亚于胤皇的手腕,楚瞬召必须快点成长起来,他知道自己日后面对的是什么,他这只雏鹰要长大,变得比老虎狮子还要大,变得比巨龙还要大!
最终实现父皇龙雀吞龙的梦想!
他背负着很多人的梦想,苏念妤的离北,关雎想要去庆国见庆安龙仙一面,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
楚瞬召看着火光旁的少女们,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于是他带着鸡翅膀走了出去,走进了父皇为蜀越女帝准备的寝宫,发现这院子里黑漆漆的,连个人影都不见,好在屋子里点着光。
楚瞬召在那扇门面前停住了脚步,轻叩大门:“小公主,今晚怎么不过来垂鹰菀玩?有烧烤吃……”
“小公主……”
“宁姨!你在吗宁姨?”
没人回答他,只有烛火在摇晃不断,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丢下鸡翅膀猛然推开了门。
“嘣!”房门不重不轻的撞在澹台宁静额头上,小女孩哎呀一声捂着脑袋坐在地上,楚瞬召看着那脸上充满了不安与憔悴的小女孩,两只手捂着脑门,眼角似乎还有泪痕、她甚至没有穿鞋,精致玲珑的小脚无助地摩擦着。
“你没事吧,疼不疼?怪我太急了,我带你去看太医!”楚瞬召一把抱起了她往院子里走,小公主轻轻咬着他肩膀上,低泣道:“不去……我不要去……我哪里都不去……”
楚瞬召犹豫片刻,带着她返回了房间,顺便把门关上,他环顾了一周揉着她发红的脑门问道:“宁姨去哪里了
?她怎么没看着你?”
“哥哥……我奶奶……死了……”小女孩低低地哭泣,“我奶奶,死啦!”
楚瞬召猛然滞住了,看着那个孩子在自己怀中无助地哭泣,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她甚至看不见他的脸,但女孩身上的悲伤犹如海潮般汹涌扑来,将他淹没在冰冷的悲潮之中,他忽然想为她做些什么,又或者告诉她一些什么,但他想起自己的外公一样也死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死亡夺走他的生命。
小公主的泪泪却簌簌而下,她抱着楚瞬召,颤抖着咬着他的肩膀上,慢慢无声地哭起来。
那个瞬间,楚瞬召觉得自己的心都冷了。
他没有安慰她亦是推开她,她看起来就像瓷娃娃般瘦小无助,身上淡淡的暖香将周围一切都隔绝开来,令楚瞬召无处逃避与抗拒,他轻轻回抱她,感觉女孩轻轻一用力就会碎裂般,他的手在颤抖。
“奶奶她死了……那些坏人砍了她的头……送来临安城给母皇……母皇也很伤心……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哥哥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别哭,别哭……”楚瞬召话是那么说,但自己的眼泪也一股脑地流了下去,滴在澹台宁静的白发上,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她,似乎要将她狠狠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一样她就不会感到悲伤了,也没人会欺负她了,时间在此时变得无比缓慢,仿佛千年已过。
两人最终在太安山的一个小山坡上见到了蜀越女帝,胤皇也在。
两人依偎在一座小小的土包子旁,楚瞬召握着澹台宁静的手,遥望着坟墓旁的二人。
澹台宁素在蜀越一直过着落寞幽深的独居生活,来到胤国见到胤皇后才重新焕发那少女般的活力,脸上的笑容也前所未有地变多了,但此时的她也有着一种楚瞬召从所未见的,仿佛死去了一般的憔悴。
酒气弥漫在墓地四周,女人靠着男人肩膀上,一头白发凌乱不堪,土包子旁倒了几瓶祭酒,酒液肆意地渗入土中,仿佛那是活人为死人流下的泪。
他握紧了澹台宁静的手,将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小丫头低低的哭声还是被墓前的二人听到了,澹台宁素轻轻咳了一声:“瞬召,让她过来吧……”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最终松开了手,小公主哭着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楚瞬召不知所措地站着,最终叹了口气。
人活着总有几份寄托,对于澹台宁素而言,其中一份寄托已经被埋入土中,另一份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她以为自己做了女帝之后会变得成熟,变得更加博爱,至少不用依赖任何男人,然而现在看来,她除了可以爱自己的家人外,什么人都没办法去爱。
楚瞬召不喜欢叹气,叹气会让他感到很无奈和无力,小公主在土包子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下,将脸埋进了土里面,低低地哭声从土里面传出。
胤皇看见树荫下的儿子,拍了拍澹台宁素的肩膀,背着手走到儿子身边,楚瞬召抹去了眼泪:“父皇,我们又要打仗了吧,这次的敌人是谁?”
胤皇眼神坚毅,握紧拳头沉声道:“朕这次要告诉天下一个道理,一个天下最大的道理,任何敢用死亡来威胁我们的人,必将终于死亡!”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怕死吗?
御书房,胤皇将手中的狼毫放下,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张桌子,对方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拿着一壶子温过的黄酒,她的眼睛没有看着胤皇,而是看向御书房后花园的樟树。
“花幽月,朕这次派你和朕儿子去靖南城的事情,这一路上还有蜀越的女帝和公主,你准备好没有?”胤皇打破沉默。
“臣女很高兴陛下还当我是您的臣子,臣女希望不负陛下的托付,早日打败燕得胜归来。”对方打了个哈欠,早就猜出了胤皇喊她来的目的。
“这把剑和诏书你拿好,可千万别丢了,那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毛手毛脚的。”胤皇低叱了一声,将案桌上的漆红长剑和诏书递给了花幽月,对方接过诏书轻声道:“我从来“我很久没用过剑了”
“这是指挥剑,你不需要用它来杀敌,若有必要的话也可以杀人,这可是陨神钢剑,你要好好珍惜。”
“我可是听说西临剑库打开之后,陨神钢剑现在变得比生铁还要廉价。”花幽月接过那把长剑,手腕一抖长剑出鞘半分,心满意足地地放下了剑。
“说说我们的交易吧,我帮你打败燕,随便让你儿子当个英雄,然后护送蜀越女帝回去蜀越,我有什么好处?”女人将手压在案桌上,一脸玩味地看着胤皇,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袍,肆意地露出胸前的大好风光。
胤皇冷声道:“为了偿还你西临之战中欠下的人命。”
“哎呀,为何都是杀人,白云和蒙羽他们就能得到功勋和奖励,而我就得被您囚禁在城里将近十年,不得出城,不得见客,像个死人一样活着。”对方明知故问道。
“你杀的是自己人!”胤皇怒极了,指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低骂道:“朕这次派你去靖南城补充兵力,我们和燕的战争很快就会开始了,而蒙羽和白云他们在最终与燕的决战之中会与你们会合,你和朕的儿子先前守住靖南城,一定不能让燕人夺回这座城池!”
“我要好处!没有好处我是不会帮你打仗的!你以为我是谁!那些青楼里面花几两银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娼妓吗?我是花明阁的女儿花幽月!我姐姐花幽影差点还成了你们胤国的皇后!若不是你将自己的兄长杀死的话!”对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幽月,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你的父亲已经死了,我连她的嫡长女也杀了,你还想要什么?胤皇忽然间像是老了几十岁般:“你是花家最后的血脉,而是还是凤凰琴的寄体,你失去了战争之血的补充,这些年一定过得很痛苦吧,半夜被凤凰琴的低语反复惊醒?朕是在救你的命,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蠢女人!”
这一次连桀骜不训的花幽月也沉默了,御书房里静悄悄的。
“你的孩子……是太阿剑的寄体,他也一样……迟早会变得跟我一样的。”女人忽然捂着肚子放声大笑,活脱一个女疯子般“这就是你楚骁华的报应!”
“说说你的愿望吧,若是朕可以帮你实现的话,朕现在就去做。”胤皇最终还是退了一步,对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想要我花家所有死去的人都活过来,我父亲母亲,姐姐哥哥都活过来,站在我面前喊我的名字,你能做到吗?”
御书房沉默了很久,胤皇慢慢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我小时候,我不想我爹跟着你去金帐国打仗,结果他二话不说带着我花家所有弟子在天女河为你楚骁华断后赴死,后来,我希望姐姐去做安享富贵的大胤皇后,所有人都以为你楚骁华死了,可你回来了,带着金帐国的军队回来了,将我姐夫杀死在朝堂前,逼死了我姐!”女人抬起漆黑的眼睛,直视胤皇。
“即便是死也是英雄的死!花明阁将军一人一枪气破金帐国万军,何等英雄气概,你为何就是不懂呢?”
“你别说了,你再说我就要笑死了!死去的英雄和炮灰有什么区别,这些年,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想或许我也活够了,就这样默默地老死这这城里也就算了……”女人将黄酒喝完“我一直想杀了你,想了很久很久……”
“我让你继承你父亲的位置,是希望你奉诏讨逆,孩子你应该明白我的处境。为何你总是那么固执呢?”胤皇痛心疾首道。
“护国大将军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死人一个。”
“……”
胤皇沉思良久,点了点头:“五万人马,朕会在在三日内调拨完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三万,一切都会按你所需要的数目为你准备好,希望你继承你父亲的勇气,战无不胜,平安归来。”
“那不是勇气,而是愚忠!”
“……”
花幽月不再准备说话,深深呼吸,手中长剑颤抖不止,一行清泪缓缓落下。
胤皇站起身来,对着她伸了伸手,女人微微缩了肩膀,不让他碰到自己。
胤皇皱了皱眉,却不生气:“朕还有些事,你退下吧,去垂鹰菀和我儿子好好谈谈,出征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你要好自为之,你虽然恨朕,但朕一直相信你。朕是在救你和自己的孩子,当年在金帐国之战没有保住你父亲,朕很是遗憾,你想知道你父亲临死前说了些什么吗?”
花幽月看着胤皇声音沙哑道:“他说了些什么……”
“你带着朕的孩子活着回来,朕就告诉你。”
“臣女……明白了。”女人深深的一拜,退出御书房。
这一过程中,女人始终低着头,透过那件单薄得近乎透明的衣衫,胤皇可以看到后背上的怒凤纹身,浴火重生的凤凰瞳孔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但女人纤细的背影让他无可奈可地想起过往的自己。
很多年前,他和他相遇在一场暴雨中,她当年只是个孩子,每一根发丝都漆黑如夜,带着狡黠的目光看着自己。
“我浑身都湿了,带我去宫里换件衣服好不好?”
下午,垂鹰菀。
“你这里有酒吗?我带来的喝完了。”女人眨着眼睛看着楚瞬召,对方挠了挠头,吩咐石榴去给花将军弄些酒过来喝,女人看着他桌上的狼毫砚墨,各种诗句经文堆得整整齐齐的,撇了撇嘴“当个读书公子多好,打仗有什么好的,一刀下去也就是死人一个。”
楚瞬召在她面前站着,花幽月接过石榴手中的温酒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也不看他,酒液沿着唇瓣滴入衣襟之中,楚瞬召看她那单薄地近乎透明的衣服,脸忽然有些烧了,将头扭到一旁。
“好了,小鬼,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吗?”她擦了擦嘴边的酒液问道,楚瞬召点了点头,一声不吭。
“你父皇希望你当英雄,可我觉得英雄就是去送死的,你怎么看?”她问。
“父皇让我去我就去,即便是死也是为了胤国而死。”
“好一位英雄!为国捐躯无上光荣,很好,你很好……”女人放下酒壶,完全看不出喜怒。
面对这位恶名远扬的女魔头,即便是大胤三皇子也不敢在她面前乱来,她曾在西临战场上,借着大胤凤凰琴之力,一首《黄泉魑魑忏魂曲》弹奏下来,数万的西临连同胤国将士被琴音震碎耳膜,痛苦万分,一曲终止,接触它的人仿佛都被阎王凝视着,直到听者一个个乖乖的投入阎王的怀抱,没有人知道这首曲子究竟残害了多少生命。
仅仅只是听见这首曲子的残音,西临战争结束后却导致胤国将士自杀者数以千计,数万民众要求处死花幽月,最后胤皇扛着巨大的压力保住了她的性命,前提是剥去她的军籍,从此不得出城见客。
有人说花幽月将魂灵出卖给了阎王,已经变成了阎王的奴仆,可此时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来垂鹰菀,眼中不知为何隐约含着怒气,父皇告诉自己花将军将会教导自己用兵之法,甚至会保护自己直至靖南城,要自己好好听这女人的话,她会保护好自己的。
将自己的性命交给这样一个女疯子,楚瞬召怎么都觉得不安全,女人眼底涂着厚重的眼影,楚瞬召看着她眼睛心都凉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忽地浮上心头。他扯了扯嘴角,开口道:“花将军……”
“花将军花将军……谁让你这样喊我了?难道我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吗?”对方瞪了他一眼,楚瞬召连忙改口:“花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靖南城?”
此时的他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觉得心里孤凉无比,蜀越女帝在千里之外收到自己母亲的脑袋,任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还有那个澹台小公主,自己答应过她会带她回家的,他不喜欢女孩子在自己面前落泪,这会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既然答应了带她回家,那就一定要做到。
花幽月却是另一种想法,她的一生不曾求过人,即使胤皇也不例外。现在面对这他的孩子,那股倔犟的天性撑着她,胤皇说得对,她已经被体内的凤凰琴折磨得近乎半死,若是再不让她进入战场,不出五年她就会死去,从此再也没有人记得花幽月这个女人,面前这个孩子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可是头终究还是不肯低下。
“你虽然没有领兵参战过,但你是亲眼目睹了西临剑库之战的
,怎么样,害怕战争吗?”女人问。
“不怕,就怕怕身边的人死。”楚瞬召闷声道。
“漂亮话倒是蛮会说的,只是上了战场,被敌人开膛破肚的时候,这人可就什么漂亮话都说不出口了,你生得那么好看,要是死在战场上的话,这城里不知多少女孩会心疼的。”她伸手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
“我是一名战士,长得好看不好看无所谓,能握剑就行了。”楚瞬召摊开手掌无所谓道。
“那你怕死吗?”她问。
“我不”花幽月将手指按在他唇上:“想好了再说!你死了便死了,伤心的是活人,你当然无所谓!”
楚瞬召被她的眼神惊了一下,仅仅只是惊鸿一瞥,但那漆黑的眼珠下,到底藏着多么大的悲伤?
“但无论你怕不是死都已经迟了,鹰拓骑左都统楚瞬召领命!”花幽月将一枚鹰符塞到他手中,帮他握紧拳头:“三日后清晨带上你的武器和盔甲到城门下集合,我将会为你亲自拨营,如有延误,休怪军法无情!”
“左都统……”楚瞬召握紧手中的鹰符,终于到这一天了吗?自己也能想大哥一样上阵杀敌,他将鹰符收入怀中,贴近自己的心脏,抱拳喝道:“瞬召必定不负皇命,以身死之志死守靖南城。”
他是大胤的三皇子,还是西临的亲王,可对楚瞬召而言都不如这个左统领来得高兴,而今天鹰符传到,他骤然间成了穿白甲、挥长矛指挥两千骑兵的铁骑统领,自己从小便是梦想能想李将军般披甲上战场,卸甲斩名将。
花幽月从身后拿出一张北域诸国的地图,楚瞬召将案桌上的狼毫递给花幽月,女人点在龙魂山与云剑河交汇的所在之处,靖南城座落于云剑河汇流进莲子湾的支流绿眼河的四方尖端,河流构成了正方形的两边,而一旦遇到危险,令城中之人便打开上游的闸门,在四方八面造出宽阔的护城河,将靖南城变为一座孤岛,一座通向胤国和燕的孤岛。
女人说:“城墙自水中高高拔起,守军自高台上可以看清对岸数里之内的所有事物。若要切断各方支援,攻城方必须在云剑河北岸、绿眼河南岸以及护城河西岸,亦即两条河之间,派遣军队冲锋,当初你哥哥在云剑河之战便是吃了一场守城军的亏,我们在陆地冲锋之上无人能挡,若不是你哥哥最后杀了叶霸大溃燕人士气,我们也攻不进去。”
楚瞬召点了点头:“反之燕人若是想夺回这座城池,只能翻山越岭渡过铁河山,而整个燕便是靠着这座山脉划分而成,难怪靖南城对他们意义重大,天魂山旁边便是铁河山,这两座山脉形成了良好的天然屏障,而燕安息城便是处于两山之中的平原,若我们最终与燕人决战,两军交汇之地,必将是龙菊关!”
“嗯,你的分析很清楚,平时在宫里面是谁教你这些的?”女人问。
“我很喜欢听那些战后归来的老将讲故事,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像他们这样。”楚瞬召轻声道。
“在我们得到靖南城这些年间,我军已在城外周围密布削尖木栅,学着燕人布下重重障碍,但在没有任何预警,河水又把我们与他们互相切断的情况下,但这样的准备远远不够。燕人不仅一次想夺回这座城池,反复地对我们的守军进行骚扰,截断我们的补给车队,我敢说我们此次前去靖南城,燕人必定会在天魂山一带对我们进行阻拦。
“你说他们会突袭我们?”楚瞬召提问。
花幽月点了点头:“这还用说吗?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前锋由叶霸嫡长子叶云鹏率领,他们的武士军队会砍到我们的骑兵,攻击我们的粮车,以利主力攻击,我们的骑兵很难在山林里发动突袭,对于他们的武士军队而言,山林就是最好的战场。”
“我们有斥候,可以避开他们的突袭。”楚瞬召提醒道
“在山林中斥候有什么用?”花幽月的脸活像冰雕,午后的阳光在她的眼眶底投下深深的阴影:“侦查部队之会不断失踪,敌人会将他们的眼睛挖出来,交给下一名斥候,让他带回给我们,若是他死了的话,最后的一人将会有六只眼睛了。“
楚瞬召审视着面前的女人,此时的目光说不出是厌恶亦是压抑,她说话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女人,或者说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让她对生命如此不敬,对谁都是莫不信任的眼神,花幽月注意到了楚瞬召那不舒服的目光,冷声道:“不要这样看着我,在战场上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除了自己外谁都不能信任,除非是你手中的剑。”
“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