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动乱之变
三天后,垂鹰菀。
“我不能再傻傻地坐在这里,苏卫胤抓了幼奴姐走,我不能坐视不管!”
楚瞬召拿起龙雀剑,就要冲出去,苏念妤死死地抱住他;“你现在去可以干嘛,你打不过苏卫胤的,这分明是个陷阱。”
“你放开我,我只是想将幼奴姐带回来,不要拦我。”
“你可以不用去,苏幼奴是他妹妹,他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妹妹的事情。”苏念妤劝道。
“可我不能不管幼奴姐,她是因为我才被带走的。”
楚瞬召一拳砸在门壁上,打出一个小小的拳印,苏念妤上去安慰他“你现在急有什么用,快点派人去找啊。”
“报!刚才有个孩子送来了这封信件,说是给殿下您的。”
一个侍卫匆匆地走了进来,楚瞬召精神一振,连忙接过信件查看,瞳孔变得如针般细。
“前辈,你劝劝他。”苏念妤只好望向一直沉默的关长夜,老人沉吟了一会道:“长青他……信上的内容怎么写?”
“他要我今日三更之时,一个人去燕桥见他。”
自打苏幼奴失踪,他几乎没阖过眼,到今早上,他心痛外加疲倦,差点连字都看不清了。
“他为何要就将幼奴姐带走,我们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还有背叛我们!”楚瞬召咆哮道。
“长青他……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背叛你们。”一旁沉默良久的老人终于开口。
这件事情发生后,胤皇加派人手在临安城里搜查苏卫胤的下落,全面封锁临安城每个出口,同时加派人手赶往西临,即便是这样,城里依旧是人心惶惶的,打砸械斗事件比往日增多,均是西临流民所做。
一石激起千层浪,苏卫胤得到剑库钥匙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临安城,西临民众纷纷暴起,哥哥被父皇派去镇压起暴的西临民众。
他们在城门前纷纷要求离开临安,楚鹰仰命令人在城门下立起长矛,在那排长矛后,肮脏邋遢不修边幅的西临民众用恨意的目光阴沉地凝视着他们。
他们穿过大瓦至,沿着清河坊奔走,然后拐过南水门,来到城门下,年轻的皇子率领骑兵经过时,有些人对着他咒骂不止“放我们出去,我们要离开临安。”但保持沉默的人占了九成,白甲骑兵站这片衣衫褴褛占了大部分的西临群众前。
楚鹰仰面对着一片阴郁压抑的怒潮。倍感疲惫,四大名
将被派去封锁其他出口,眼下他是这里权力最大的人。
一名妇女哀嚎着从民众中挤了出来,将一具饿死的婴儿尸体高高举起,楚鹰仰拉下面罩不去看那个死婴,最为惊悚的还是婴儿母亲的眼神,她批头散发地跪倒在楚鹰仰马前,不断用西临方言咒骂着他。
两位侍卫翻身下马架着这位母亲的手将她重新扔回人群中,在这一过程中婴儿的脑袋被双方扯掉,滚落在西临民众的脚边,这一行为无疑激怒了在场的所有人。
楚鹰仰高声道:“请你们冷静下来,想想你们的家人,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与叛国无异!”
但他的话淹没在骚动中,一阵由憎恨构成的响雷从四面八方袭来,几乎将他们吞没。“胤国不是我们的国家。”有人对楚鹰仰尖叫,“胤国的杂种皇子,滚回你的皇宫去。
“西临剑库是我们的!”而谩骂中还混杂着一些呼声,如“西临万岁!”“苏长青殿下才是我们的皇帝,楚骁华去死!”
城门两侧均是人群涌动,他们挤向矛杆,白甲骑兵们翻身下马拼力维持防线,各种石块粪便砸在他们身上,玷污了洁白披风。
“让我离开临安,我们要回去我的故乡!”“西临剑库是先皇留下的遗产,不属于你们胤国人!”
石头砸在楚鹰仰的身上,像是一阵散乱的拳打般,他握紧长戟,用力沉向地面,一股无言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散发而出,西临民众纷纷发出痛苦的哀嚎,跪倒在地。
王息之下,众生为奴。
楚鹰仰冷声道:“你们的皇子拿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他劫走了自己的妹妹,背信弃义,如今他还在临安城里,看着你们受苦受难也不站出来,像个懦夫”
话还没说完,一团粪便砸在他的脸上,他抹去那团恶臭的物体,看着一个瘦弱的男孩站在他马下,声音沙哑道:“不许侮辱我们西临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苏卫胤他何来称作皇帝,那个孩子还想捡起粪便继续砸他,一位骑兵迅速出击用长矛刺中他的手腕,连同他的手掌被刺入粪便之中,孩子捂着断裂的手腕在人群中放声大哭。
“撕了他们,撕了他们!”
西临民众突然不害怕这些气势汹汹的骑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冲撞他们。
楚鹰仰拔起长戟,一踢马刺高喊道:“弓弩手,快!”城墙上的士兵点头,士兵拔出剑来。队列前端,楚鹰仰正大吼着发令,骑兵们旋即挺枪形成圆弧
状守在城门,无数只手掌伸向他身体。
此时长戟已经失去了作用,他拔出腰部的配剑挥斩,斩下了堆手臂,不是谁用力地拍了他的马一下,黑马顿时仰天嘶鸣,将他抖落至地,朝着人群奔走而去。
“保护大皇子殿下!”
蒙心抽出重剑为楚鹰仰挥出一道致命的范围,几个腐臭的鸡蛋砸在他的肩膀上,蛋清四散飞溅,在他们的后方。
几位骑兵被他们推到至地,紧接着人民涌向他们的身躯,一阵惨叫过后,某个光头男人高举着一条血淋淋的手臂“西临万岁!”
愤怒与恐惧占领了楚鹰仰的内心,他看见小旗从马鞍上被拽了下来,手中的鹰旗倒在血水之中,蒙心护着楚鹰仰的肩膀,手持重剑如同暴风中的枫叶般旋转飞舞,几声惨叫过后,为楚鹰仰开出了一条血路“殿下,快走,我们挡不住他们了!”
他牵过一匹黑马将楚鹰仰推上马背,狠狠地拍在马的屁股上“你也跟我一起走!”楚鹰仰大喊“殿下我”随后他被疯狂的民众扯了过去,消失在汹涌的暴动之中。
他被马带着离开那个疯狂的世界,无数的骑兵他们“嗒嗒”地从他身边经过,城头上的卫兵抽出弓弩对着城下的人民射击,利箭穿过空气的声音让人无比心安,一阵整齐的连射过后,西临民众倒下了一大片。
楚鹰仰不记得自己如何下的马,只见楚熏小跑着来到他面前,不断用手安抚他的胸膛道:“外面怎么样了,那些西临人到底想干嘛!”
“该死的苏卫胤,这条怎么养也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要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他一把推开前来查看的御医,抹去脸上的鲜血,扯着他的衣襟嚷嚷:“快去禀告父皇,快点派出人手去救他们,蒙心他们被围攻了,快快快!”
“皇帝陛下……不在皇宫里。”
那人被楚鹰仰的眼神吓到了,声音哆嗦。
“那么紧要的关头他去哪里了,现在宫里还有蜀越的女帝和金帐国的大君主,现在闹出这种事情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楚鹰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妹妹:“小召呢?小召在哪里?”
“在垂鹰菀里,石榴和竹子在看着他,还有那个女人也在。”
“看好小召,苏幼奴是他的侍女,天知道他会不会做些什么傻事出来,千万不能让他离开皇宫!”
第一百三十七章 长虹垂夜
燕桥在大胤寺北数十里外,在很早之前这里只有一座无名小石桥,与湖岸紧紧相连。若游人要到太安山上游玩,都要经过这座小石桥,相传很早以前地有个李姓官宦,唯生一女,独女弹得一手好琴。而附近有个青年名陈俊,也是弹琴高手。日子一久,两人知音相爱,可李老爷不允两人之事,小女只得劝陈俊离开临安城,去西临大红城修琴求得功名,好让父亲答应他俩婚事。陈俊在石桥洒泪而别。但李老爷逼女人嫁于权贵,女儿思念陈俊,最后含恨而死。不久,韩重归来得知爱人已故,就盘坐于小石桥上,弹起伤心之曲,表达怀念,琴声之高亢悲怆,引得天上群燕驻足闻,一曲弹罢,陈俊抱琴投河而亡,群燕也随着他坠入河中,燕桥的典故就是这样来的。
燕桥是临安城里世家子弟一定要去的一个地方,尤在三月初八之际,城里女孩纷纷到山上远足踏青,有意男儿便会效仿陈俊的做法,在燕桥边架起长琴,期待那命中之人驻足听闻,几声春雷过后,一切都变得柔媚如水般。
胤国四大家族之一庄家善奏琴,家主庄岚毕生钟爱弹琴,最喜欢深夜驱车至燕桥,靠着桥边奏曲在凤听流水,眺望高耸入云的太安山巅,渺渺白雾坠眼帘。庄岚独有倾世之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誉为庄四甲,还是胤国先皇的棋诏之一。
每当庄家主深夜独奏之际,总会有怀春女子听着琴声寻至燕桥,看着那青袍男人桥下弹琴,桥下流水,眼中如远方流云般荡漾不绝。
庄岚是在三十八岁那年死在了燕桥上,其死因众说纷纭,那日家族里的老人看着家主那天离开宅门后便没有再回去过,第二天被人在下游发现他的尸体,人们最后寻踪至燕桥上,发现古琴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的一句话:“桥畔奏曲三十年,愿此生来寻作燕。”
许多年后再来燕桥的人,弹琴之际多半想到的不是那落花流水的爱情故事,而是庄大家来生作燕的洒然之情。
同样是三月初八之际,临安城里暴动不断,此时燕桥再无往日的落花弹琴之情,鲜血和尘埃的阴影占据了这座城市,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的尸体,担惊受怕的孩子被父母拉回屋内,大门紧锁,西临流民们挥舞着木棍四处打砸,被紧随其后的胤国骑兵砍倒一大片。
夜深人静,楚瞬召站在燕桥上,低头沉默,他看见上游几抹极为浓重的色块朝着他缓缓推进。
鲜血在月夜之下的眼神极黑,仿佛一抹绸布在桥下缓缓舒展,几具尸体随着流水一沉一浮,表情极度可怖,很快尸体来到他跟前,朝着下游绵绵而去。
楚瞬召握紧剑柄,他不知道今夜过后有多少具尸体会聚集在下游,他深吸了一口气,绷紧脸扭过头去不再看。
桥下忽然传出一阵呼声,他连忙弯下身子去查看,说不定那人还未死去,河水里里浮着一具年轻女孩的身躯。女孩的脸上一片苍白,无神的眼睛石桥看向夜空,嘴唇仍在颤动着。
楚瞬召毫不犹豫的脱下外袍打算跳下水去救她,突然身后传来阵阵破空声,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气刃劈入水中,将女孩拦腰截断,她对着惊魂未定的楚瞬召伸了伸手,惨白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光,便沉入水中,只有淡淡的血色浮至水面。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一袭黑色大氅随风而动,手中的鬼头刀漆黑如夜,他踏出一步,将刀插在桥上:“你很准时。”
“前几天袭击我的人就是你吧,卫胤哥哥?”
对方已经掀去了兜帽,露出稀疏的短发和消瘦的面容。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袭击了你,我只是拿回我父皇的东西。”
楚瞬召摇了摇头:“那些西临王给我的东西,并不属于你。”
“玉佩是我父亲的遗产,还有剑库也是!”
“噢,严格来说你父皇还未死去,这不能算是遗产。”少年耸了耸肩。
“你可以继续油嘴滑舌,今夜过后,你们胤国所以人都会臣服在我的脚下!”
“把幼奴姐还给我。”楚瞬召说。
“她是我妹妹,何来成为你的?”
苏卫胤冷笑道,夜风扫着树叶哗哗地吹到他们身上,楚瞬召抽出龙雀剑指着他的眉心道:“我不是来跟你谈判的,将幼奴姐还有西临剑库的钥匙还给我,你可以不死!”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谈判的吗?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他打了个响指,两个黑衣人从一旁的小径走出,将苏幼奴押到他们面前。
此时的她批头散发,双目无神,见到楚瞬召的那一刻,拼命地朝他摇头,但口中的麻布使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楚瞬召心头一紧,朝着苏卫胤大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是你妹妹,你居然如此对待她,就不怕遭天谴吗?”
苏卫胤怒极反笑道:“天谴?我苏卫胤为了复国,我连神佛都敢杀,何惧天谴?反倒是你,楚三皇子,你那么懦弱的一个人,身体里居然拥有比肩神佛的力量,真不知道是你的幸运亦是不幸。”
苏卫胤走到楚瞬召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那么紧张,我发誓你们二人都会顺利返回宫里,这样一想这场交易并未坏处,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快活皇子。我可以将我妹妹留给你,之后你想怎么对待她那是你的事,我绝不过问。”
楚瞬召完全愣住了,对方缓缓为他按摩松骨,可肩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浑身发冷,他握紧拳头低喝道。“她可是你妹妹……”
“妹妹?”
苏卫胤猛地直视着楚瞬召的眼睛“我这个妹妹的心里只有你,她已经完全忘记她自己的身份,楚骁华当年将我们带来胤国,便是希望我们沦为他身下的一条狗,她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可我没有!
他觉得自己面前站着一头大狼,苏卫胤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瞬召心里微微一紧,对这个如狼般的男人,他此时心里全无把握。
“你先别急,让我妹妹说上几句话。”
他扯开苏幼奴口中的麻布,捏住她的双颊,目色狂热道:“看到了吗?他就是那么愚蠢,好妹妹,接下来我要用你跟他换一样东西,你必须给我乖乖的,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带着我们的千军万马回家!”
苏幼奴啐了他一脸,咬紧嘴唇。
“放开她你这个禽兽,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卫胤朝他浅笑道:“只要我能得到那股力量,就算得让胤国所以人通通把你操上一遍,我也会同意。你是我的妹妹,可你什么用的没有。除了每日为他洗衣做饭,你这个废物,现在交易的时候到了,快点把你的眼泪擦干净,日后史官为我立传时,他会说我的统治始自今日!”
“你”
楚瞬召刚想拔剑,天旋地转的感觉突然汹涌而来,楚瞬召瞬间连站都站不稳了。
苏卫胤的笑声越来越大,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且迷离,直到苏卫胤的脸忽然来到他面前,由下而上,因为他已经被他高高举了起来。
“很惊讶吧?你不该一开始对我放松警惕的。”
苏卫胤摊开了手掌,其中一枚戒指上带有极细的倒刺,落在楚瞬召眼中犹如毒蛇的牙般“这上面涂的可是亢龙醉,只需要小小的一滴,哪怕是连巨龙都能晕上半天,何况是你。”
他松开手看着他跪倒在自己面前,一脚踩着他的脊背上道:“三皇子殿下,
你的身体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被你这样的废物掌握在手中,真是可惜了。”
“你想要杀了我!”
楚瞬召顿时明白过来,苏卫胤是想要他体内的王息。
“我并不会杀了你,这样我妹妹会怨恨我的,而我只是想要你体内的王息,你只是个会躲在姐姐裙子后面的废物,王息对你而言根本就是一种累赘,倒不如为我所用!
三炷香后,楚瞬召跪倒在苏卫胤面前,他的身后亦是鲜血一片,龙雀剑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
苏卫胤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冷笑道:“这就是你真正的实力吗?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
这三句重复的太弱如同钢针扎入他心般,楚瞬召不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苏卫胤挥刀血振,此时鬼头刀上已是光滑如镜,将楚瞬召的恐惧倒映在刀面之中,他轻轻拍打着楚瞬召的脸庞,脸上满是笑意。
他抓起腰边一瓶酒,围着楚瞬召痛饮而高歌,敞开自己黑袍的领口让清澈的酒液淋在胸膛上,他半跪在楚瞬召面前,两人的姿势极度暖味,他的手掌攀上楚瞬召的脸,五指猛然收拢掐住他的脸庞。
楚瞬召拼命挣扎,忽然间苏卫胤的手臂上卷起风暴般的息流,直冲楚瞬召的心脉。
少年感觉一股劲风沿着他的脑门直冲心房,再然后,楚瞬召就感觉那股劲风变成了热流,那股热流异常的滚烫,在楚瞬召体内横中直撞,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
“将你的王息交给我,便不必忍受这样的痛苦!”苏卫胤大吼道。
那两个黑衣人不经意地看了楚瞬召一眼,被男孩脸上的神色吓到了,那是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他的牙缝里满是鲜血,如同魔鬼降临在他身上。而苏卫胤那张瘦削英挺的脸上,道道青筋在他脸上炸裂,像是被收紧的铁索般,那对常年冷漠的眼睛也变了,红得像是岩浆。
“不要……哥哥……不要。”苏幼奴哭喊着。
苏卫胤也以同样的吼声回应,二人如同荒野上相遇的狮子,吼声交加!
两人都张大了嘴用力咆哮,怒吼带来的狂风席卷了整座燕桥,苏幼奴觉得风中似乎含着刀子。
两位黑衣人不由自主地捂着耳朵,生怕被那股风暴撕裂耳膜,楚瞬召的身形似乎大了几分,暴起的肌肉将衣服硬生生扯开,露出生铁般的肌肉。
楚瞬召眼中那片紫色的海洋里汇聚着一片深邃的漩涡,渐渐化为将一切撕碎的风暴,在海平线上,一轮金色的太阳从他的眼中升起,宛若天启的降临。
漆黑的火焰从他体表升腾而起,巨大的裂纹从他身形开始蔓延,整座燕桥开始摇摇欲坠,苏幼奴不顾一切地朝着二人跑去,她不断推揉着哥哥的肩膀:“你放开他……放开他啊啊啊!”
苏卫胤猛然将妹妹推开,撞在的桥栏上,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两个黑衣人跪倒在地,觉得自己被那海潮般的咆哮声吞没了。
苏卫胤一拳击中在楚瞬召的胸膛上,咔嚓一声,一瞬间断了一根肋骨。
两人的这才吼声渐渐平息下来,楚瞬召奄奄一息地躺在他面前,瞳孔泛白。
隐隐间,光芒中显露出他的胸膛出现了一抹漆黑的太阳,那抹黑日正在远离他的胸膛。
苏卫胤望着这一幕,心头则是猛然一颤,他本能地想拥抱那轮黑日,那是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求。
他敬畏地跪倒在那轮黑日之下。
那道日影,古老且尊贵,仿佛是神佛赐予人类的礼物般。
道道长虹从从夜穹垂落,方圆十里开外,亮如白昼。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剑红龙
此时,金銮殿。
百官议事的大殿中,王座之上空无一人,此时楚鹰仰成为了代理的胤皇,听着百官们徐徐不断地上奏,父皇的失踪加上城内的暴动,他撑着额头,疲倦使他几乎都睁不开眼。
“小仰,休息一下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一向温柔的长公主出现在楚鹰仰面前,手里还捧着一盏沏好的菊茶。
“姑姑……我”
忽然间,楚鹰仰猛地睁开双目,不顾百官的目光直接从议事桌上一跃而出,直直地冲到大殿外,险些将长公主撞倒。
他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所有人茫然地看向大皇子。
他们看不到,可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三道气运环绕着皇宫上空,那正是象征着他们大胤的镇国气运。
而此时,那道漆黑如夜的气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垂落下去,如悲鸣之雁般。
“小召!小召出事了!”
楚鹰仰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垂鹰菀,一脚踢开垂鹰菀的大门,最后推开里屋的门,发现竹子石榴还有苏念妤她们三个被麻绳捆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楚鹰仰扯开她们口中的丝绸,急怒道:“小召呢?他去哪里了?你们为什么没有看好他。”
竹子和石榴此时已经被吓懵了,最后还是苏念妤回过神来大叫道:“小召他,他跑去找苏卫胤了……我们当时拦过他……可是最后还是拦不住他。”
“那蠢小子!”
楚鹰仰很久没有如此生气,几近暴怒的地步。
他猛然看向姗姗来迟的百官,怒喝道:“给我派人去外面将三皇子带回去,请务必护他周全,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你们的乌纱帽都不用带了!我要将那些该死的西临人碎尸万段!!!”
“王息……”
楚瞬召声音都是多了一丝颤抖,此时他终于看见墨星的真正面目,那是世界最圆润的圆,仿佛连光线都会吸入那股黑暗中般。
“没想到吧,王息还可以用这种方法逼出来!“
苏卫胤得意地看着他。
这是以逼出他人体内之息的手段,被称为“篡魂!”早在千年之前就出现了,而且这是某些国家的最高秘密之息,能以最高效的方法夺取他人之息为自己所用。
但是这也被邪教的一种,这种偷天之术打破了许多铁则,险些在天下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最后被天下各诸派所不齿,一切记载这种手段的秘诀都被投入火中焚烧,但仍有漏网之鱼。
三年之前,苏卫在临安城铁荆楼里发现了这本残笈,被藏在铁荆楼三楼一个不起眼的书架下,被苏卫胤刚好看到这本残笈,甚至连胤皇都不知道这本东西的存在。
他从残缺不全的秘笈中完美地练出这种手段,根据秘笈保存下来的资料中说,人死如灯灭,息化清风肉化泥,而“篡魂”便是将这股清风从活人体内逼出来来,化作狂风吸入自己体内,甚至连王息都可以逼出来!
喝!
在苏卫胤体内中,自身气息如同狂蛇般躁动不安,假如苏卫胤是一只鬣狗的话,他此时浑身的毛都是竖起来的,它们本能的畏惧那股力量,同时又呈现出对那股力量的无限向往!
他浑身颤抖地对那轮黑日伸出了手。
自己的下巴被某种坚硬的物体猛击了一下,那是楚瞬召的拳头。
少年口中里发出一声猛虎般的怪叫,忽然整个人带着沉重力量将自己扛了起来,苏卫胤整个人在空中翻滚,苏卫胤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法拔刀,楚瞬召轻轻地扭住他的肩膀,将他举过头顶。
假如此时金帐国大君主在场的话,一定会为楚瞬召的举动而鼓掌,那是金帐国的特殊格斗术翻轮炼狱,只有那些终日在草原里翻滚格斗的人才能看出这一招的精妙所在。
苏卫胤动用刀息想挣脱楚瞬召的锁臂,可这一次他完全地失败了,对方狠狠地将他转了起来,在天旋地转之际脑袋狠狠地坠向地面,满眼金星!
他从楚鹰仰那里知道了楚瞬召那夜在诞辰宴上的失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癫狂症,而是金帐国布儿赤金皇族世代相传的日出血脉,每个身怀日出血脉的人将袭承祖先一切的格斗经验,相当于在娘胎里练了好几辈子的武功。
楚瞬召刚才使出的格斗术苏卫胤在胤国从未见
过,只有可能来自那草原神国。
苏卫胤与楚瞬召一同缠斗在一起,后者快速出拳将苏卫胤打了个措手不及,苏卫胤对着他踢起一道横扫,楚瞬召双手按住苏卫胤膝盖,用力向前推进,两人便是双双倒在地上。
苏卫胤压着他手臂对着他左脸猛然出拳,少年被拳势激怒了,张嘴咬在了苏卫胤肩膀,脸色冷漠的苏卫胤二话不说便是一个膝击,借着他松口那一霎与他迅速分离。
苏卫胤抹去了额头的鲜血,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巨大的热量从他体表处释放,蒸汽冉冉,自己带来的两位侍卫已经拔刀冲了上去对准了楚瞬召的手臂猛砍。
二人挥舞着弯刀贴身横扫,试图斩下楚瞬召的手臂,反正王息已经被抽出来,此时的他已经毫无用处,可杀!
但楚瞬召没有闪避,他的手如同泥鳅般缠着二人的手臂,在刹那之间便夺下他们手中的刀。
手掌一握将他们五指紧紧地合在一起,血骨相连,两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他眼角微微抽动,那魔鬼般的目光降临在黑衣人眼中。
他一把握着两人的右手,向左拉扯,惊悚的惨叫过后,两条漆黑的手臂被他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他们痛苦地跪倒在他面前,楚瞬召抬脚猛踩,那一脚直接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身体,很难形容那种血肉被碾碎的声音,那人的脊椎直接被他踏穿,但楚瞬召仍在继续踩踏,直到身下那人完全化作一滩血泥。
苏卫胤张大嘴巴,说不出是在微笑还是在惊讶,往日里那个满脸书生气的少年此时化作癫狂巨兽般,鲜血滴滴答答地溅到他脸上,像一滴泪水般滑落,继而被热浪蒸发。
另一人捂着断裂的手臂,翻身滚落桥下,落入水中,他宁愿和浮尸一起飘至下游,也不愿和桥上的魔鬼待在一起。
苏卫胤忍不住赞叹道:“这还真是有趣。”
那团虚幻的王息,在那半空盘踞了一下,忽然对着楚瞬召席卷而下。
那股凶兽般的气息与王息日夜相伴,此时王息认出了楚瞬召体内的气息,迅速回到主人的体内。
“苏卫胤,你该去死了。”楚瞬召眼中化作黝黑一片,他抽出龙雀剑指着苏卫胤的心脏,此时他完全被苏卫胤的恶行激怒了。
“这还真是有趣!”苏卫胤抽出鬼头刀,两人以极快的速度纠缠在一起,燕桥之上漫天剑光,剑气冲天!
苏幼奴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二人,眼泪无声地落下,她不想这样的,小召也好,哥哥也好,他们都是自己爱的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上天要这样惩罚她。
让她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剑斗至死。
你们不要打了……
天地满剑气,一剑断生死!
苏卫胤卷起的狂风粗如合抱之木,在眨眼之间便将燕桥钻出几个大窟窿,在苏楚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楚瞬召反手瞬击穿过那团狂风,狂风撕扯之下,无不地动山摇,王息与剑息之间的碰撞,燕桥上泛起一阵絮乱的气焰,苏卫胤负剑屹立不倒,刹那间楚瞬召的剑刃直逼眼帘!
苏卫胤轻抬手臂,片片紫雷以蜿蜒状从云层落下,在他周身形成密集的电网,
紫雷当空砸下。
楚瞬召被雷电弹开至桥头,满脸焦黑。
苏卫胤原本实力超群,境界艰深,在习得篡魂之法后不断猎杀城里的二流剑客,夺取他们体内的息流,其中不乏术士,自然不乏使用自然之息。
楚瞬召是见识过郭大神官的奇门之术,但见到这一幕后心中仍然起伏得厉害。
面前这苏卫胤简直与怪物无疑,不仅可以抽出他体内的王息,而且可以动用自然之息,他这些年到底隐藏得有多深?
小时候,在皇宫里唯有他和苏幼奴与性情凉薄的他说上几句话,其他人都视他若无物,自然也就没人在乎他在做什么。
他和自己真的不一样,他生来就是被当成皇帝来训练,即便在西临亡国之后,他仍旧没有放松过训练,亡国带来的恨意反倒使他更加刻苦的练习,他明明练得是剑术,可为何要用一柄鬼头刀,楚瞬召一直弄不清这个道理。
入门剑术兴许平淡无奇,但在高人看来无非是去繁求简做法,只需要将体内之息与出剑时机把握,才是关键所在。
即便是俗人习得高明剑法,一样无法打出高人剑仙那种快意酣畅的漫天剑
罡,高明剑客一样可以凭借入手之剑飞剑战蛟龙,归根到底,这世间没有垃圾的剑法,只有垃圾的剑客。
世人练剑胜过练刀,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可言君子。可苏卫胤一样可以凭借一把鬼头刀打出漫天剑光的效果,当他出刀的速度抵达一定的阈值,体内气运快到极致之时,剑息转刀息,刀息的覆盖范围可比剑息广阔得多,若是混元天成之际,根本没有一把剑可以接近他的身体,他可以挥出最完美的半圆!
紫雷过后,满塘的雨水猛然间被苏卫胤的气运带起,硬生生腾空化作蛟龙状。
“凝息成形……你这个变态!”楚瞬召差点就想给他鼓掌了,他反手转剑,王息沿着剑尖挥出一道极为圆润的圆形,漆黑的圆日升腾在他后背,那一刻楚瞬召看起来宛若神明。
苏卫胤缓步前进,他似乎不畏惧那道黑日带来的威慑,随着他每走一步,蛟龙放声咆哮,水雾弥漫。
楚瞬召站在这轮黑日的正前方,此时他高高举起陨神钢剑,黑日被他剑锋所吸引,大哥曾经说过,世人钟爱陨神钢剑并不只是剑刃的锋利,陨神钢剑蕴含浓郁的自然之息,对比其他金属而言,陨神钢剑能以最大的程度焕发体内气运,在气运抵达剑刃之前不会带来任何损耗。
楚瞬召牵引着那道王息化作的黑日,黑日在水雾中以惊人的速度旋转起来,一时间狂风大作,那数十条水蛟龙被黑色的太阳所吸引,水蛟龙对着楚瞬召发声咆哮,苏卫胤用刀插紧地面,以免被黑日所带来的飓风带走,狂风牵引水蛟龙们,将它们不断分裂打散,无数条河水化作的蛟龙龙尾朝天,身上水珠并发,看起来颇为诡异。
苏卫胤怒吼一声,对着楚瞬召便是挥斩,无数蛟龙继而冲向少年,楚瞬召不动声色大步向前挥斩,挥剑将水蛟龙打着磅礴的雾状,黑色的太阳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高热,某些水龙还未触及楚瞬召那一刻便化作白茫茫的浓雾,楚瞬召站在那团浓雾之中,肆意地挥剑出招,随心所欲剑术心成。
这十五六年的短暂人生中,他真正意义上的剑术老师只有李长渊和关长夜两人,面对那些河水化作的蛟龙,刚开始他只是暴力出剑,到中间他的力量愈发圆润,渐渐与水雾融为一体,两位剑术大师的剑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手中。
他练习剑术一直都是借着死记硬背的方式强行记住剑招,但挥出的剑意终究是软绵绵的,可如今他能浑然天成地驾驭这股暴力,并且不伤自身。
但他所谓的记忆不过是徒劳,在他反复练习的过程中,剑招已经深深刻在肌肉之中,而他所需要做的便是释放心中的狮子,扑倒面前的敌人,至于这些河水形成的蛟龙,李长渊很早便教过他如何切开水流了!
黑日过后,六瓣青莲荡漾而出。
青莲缓缓开叶,以极快的速度旋转了起来,将剩余的水蛟龙打成水雾。
苏卫胤隔着水墙眯眼道:“他连六莲歌都教给你了吗……”
苏卫胤高举鬼头刀,黑刀犹如风车般旋转了起来,燕桥下的流水被苏卫胤的刀风卷入其中,一条青色水龙奔腾而出,苏卫胤踮在那水龙头顶之上,宛如乘龙之人。
楚瞬召握紧剑柄,青龙带来的大雨依旧磅礴。
苏幼奴望向这一幕,泪流满面。
那年在西临,气味温暖,桃花盛放,她拉住哥哥的袖子说想骑大龙。
少年二话不说御水化龙于皇城上空,带着她乘龙游西临大红城,一样的大雨磅礴,一样的剑气冲天。
如今一样的化水青龙,不一样的他。
苏幼奴想起他以前的名字,他叫苏长青,她叫苏长燕,他不曾卫胤,她不曾为奴。
楚瞬召走到青龙的身下,身后传来撕心嘞肺的尖叫。
“对不起,幼奴姐,我楚瞬召今日,可真得来一次以命搏命啦。”少年露出惨然的微笑。
想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必须做出牺牲。
“师傅……”
他反手握剑,大声道:“一剑红龙!”
身后的黑日轰然坍塌,热量猛地收缩附在剑身之上, 赤色气运冲天际,龙雀剑泛起可怖的红光!
一条通体赤红的红龙滕然升起,缠绕在楚瞬召的头顶之上,浩浩荡荡。
红龙张大嘴巴吐出赤色气焰,向整座燕桥吼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关长夜挥剑断燕桥
“一剑红龙!好啊,关长夜你这个老不死的!教出来的都是西临的敌人!”苏卫胤眼神可怕,身形被青龙包裹在其中,
青龙战红龙!
楚瞬召持剑而立,剑锋朝前。
“我本想留你一命,我本不想在长燕面前杀了你,可我后悔了。” 苏卫胤突然嘶吼一声,他的口中发出可怕的咆哮,暴起的肌肉瞬间撑破他的外衣,所以人都听见了那深沉恐怖的吼叫,似乎那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
青龙猛然出击,露出排排尖牙对着红龙撕咬而去,楚瞬召一剑腾空对着青龙的腹部直接砍上去!
“来吧,畜生!”
红龙那间冲到了青龙的颈部,气焰化作的巨龙此时缠绕在一起。
被两龙包裹的二人充满暴力地斩向对方,那荒蛮且残暴的斩击让苏幼奴感觉到一种苍凉的美感,就像是远古的战神降临于此,在这样暴力的斩击下,普通的刀剑已经开卷了,但他们手上的刀剑依旧锋利,上面在高速斩击下呈现出锻造时的光芒。
斩下青龙头颅的楚瞬召借此机会,倒退出去二十丈,被满身鲜血苏卫胤站在不远远处,气喘吁吁小心翼翼地观察年轻皇子的动静。
“都是同一个师傅教的,破不了招啊。”楚瞬召居然笑出声来,面对那条无头青龙,苏卫胤不觉心疼,他再次举起了鬼头刀:“最后一剑,可否?”
楚瞬召看向那条支离破碎的红龙,耸了耸肩:“随便。”
二龙气运重新回到二人体内,紫电翻滚,齐齐落下。
这一刀他要斩下他的头颅,来祭奠那些死去的西临百姓,看着爱子的尸体,楚骁华会疯掉的。
他放声大笑,踏出一步, 天摇地动。
苏卫胤心中的卑怯少年终于发出巨龙般的咆哮,他要斩断,他要撕毁,他要将他的过去一分为二。
只有这样,他才能重生!
二人交错而过,周围只有寂寥的风声在吹过。
楚瞬召与苏卫胤,背对背握剑。
震撼人心!
噗嗤一声!
楚瞬召便是忍不住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了苏卫胤身后。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吗?
苏卫胤转过身来,举起左臂,鲜血缓缓流下,紧绑的两块红鱼玉佩满是裂痕,他紧紧地盯住玉佩,不敢眨眼。
原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的玉佩,这个混蛋!
玉佩嘣地一声裂开,可怕的炽热从碎片中散发出来,苏卫胤一吃痛将碎片甩了出去,纷纷落在楚瞬召的背上。
楚瞬召发出极为可怕的吼叫,碎片中飘起星光灿烂般的文字,像是鬼火般围绕着二人,文字犹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眼底掠过。
西临剑库设有禁咒,禁咒主要用于加强封印地的封印能力,修改封印地的禁咒,一般人走不进去的,而且这种禁咒出现在封印标地被完全封印后,一般会设置在封印地上或者设置在封印地周围,除非身怀刻有解除禁咒的器物,否则没办法踏入半步。
此时楚瞬召将玉佩击碎,存于玉佩之中的密码被释放而出,最后密码犹如一道寒芒般射入楚瞬召的体内,一切归于沉寂。
他撕开楚瞬召的内袍,果不其然后背皮肤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文字,顺着楚瞬召的经脉流动。
“我……不相信。”苏卫胤喃喃道。
楚瞬召躺在地上.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嘲讽的笑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到底在笑什么,随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苏卫胤的表情愈发狰狞,鬼头刀颤动不已。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苏卫胤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淡然,眼中的疯狂依旧没有消失:”你死了之后,我会慢慢将你的皮肤剥下来,我会慢慢找出来的!”
说完他举起了鬼头刀。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刀锋在距离楚瞬召脖子一寸处停下,再也无法推进半
分。
“谁!!!”苏卫胤嘶吼道。
“到此为止吧,长青殿下……”老人负剑从小桥的尽头走出,眼中说不出是失望亦是什么东西。
“关长夜。”苏卫胤恨恨地转过身去。
老人叹了口气,感叹道:“老夫没想到你居然会变成这样的人,西临剑库对你的诱惑就那么大吗?老夫对你们苏氏皇族一直怀有愧疚,但也算尽职尽责,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犯下滔天大错。”
“哈哈哈哈!”苏卫胤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般“你别再说了,你再说下去我会笑死的!” 说罢一尺刀息气势如万钧大石般落在关长燕脚边,“你对我们怀有愧疚对吧?那本殿下命令你站着刀痕之后看着,好好看着我是如何将我们西临的敌人碎尸万段的。”他再次举起了刀,关长夜无视他为自己划下的界限,轻声道:“长青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关长夜你是我们西临人,你为何要帮助我们的敌人,就是他父皇害到我们家破人亡的。”苏卫胤怒吼着。
“老夫说了,你不能杀他,这是两码事!”关长夜踏出一步,苏卫胤轰然跪地,感觉后背犹如万山叠压般。
“你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
苏卫胤奋力站起,高举鬼头弯刀,全力一斩!
天云开裂!
刀息破天穹,何等绚烂之景!
黑云之中竟然隐约看见一条翻滚白线,刀息化作的气运轰然坠地。
为了打败面前的老人,苏卫胤不得有一丝保留实力的可能,一上来他便用出了最强杀招,只为在一刀之内送他去见神佛!
“呵……你竟然。”关长夜苦笑地摇了摇头,苏卫胤居然在他留下的剑谱之中,习得这招天云开裂,这不知是自己的幸运,亦是他的不幸。
苏卫胤的嘴角渗出血丝,他望向天际中翻滚的剑息,将弯刀双手举过头顶。
就在此时,苏卫胤突然一脚前冲,做出出击姿态。
一道几乎横跨整座太安山的刀息轰然劈下,老人不动声色地举起了鬼烈,刀息与重剑触碰之间,巨大风爆席卷山脚之下,万鬼哭嚎!
鬼烈脱手落地。
第二道刀息击中湮神之际,关长夜仍是身形不到,只不过左手满是鲜血。
湮神亦脱手落地。
这世间从未有人,能在两招之内夺取西临剑神的剑。
反倒是苏卫胤狠狠地退去几十步,口吐鲜血。
老人苦笑道:“很好,你很好……作为你曾经的师傅,看见你现在的实力,老夫很是欣慰。”
苏卫胤抹去嘴角的鲜血,鬼头刀重新落后他手中,他恨恨地看着老人。
“现在该老夫了吧。”
关长夜手掌一张,两剑重新回到他手中。
“回想我西临神国,有有那红城四杰奏神曲,琴声冲天群仙驻足听,此乃绝代之响。”
一剑挥出,整座燕桥摇摇欲坠,寸寸崩裂。
“有那青衫少年双剑断袖坐城头,一剑光寒天下十五国,醉酒斩百鬼,气势逼人!”
二剑落下,冷冽河水冲天而起,犹如龙卷,有似狂风。
“有那儒道豪杰冠北域,诸子经文如灿烂星河,滔滔不绝似天河之水!”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临安城的上空,无数条白线分割着黑云,纵横沟壑犹如蛛网。
剑息!那就是西临剑神的剑息!
楚瞬召仰望着那片被千万条凌厉剑气分割的上空,比苏卫胤的刀息更为磅礴浑厚,他顿时感觉自己渺小如蝼蚁。
临安城里的百姓气运在这道纵横剑息下微微颤抖,无数缥缈如烟的剑息从老人后背升腾而起,老人手持双剑,悬空而立。
神佛?神佛又如何?
老人的两把重剑上浮现着古老的
花纹,他轻轻一甩,湮神与鬼烈直上云端,最终化作那片剑气之网的核心,终成一座惊世骇俗的剑气大阵,可以想象那密密麻麻的剑气在头顶之上交错撕扯的声音,似那万鬼哭嚎。
苏卫胤的嘴唇满是鲜血,他举起鬼头刀,指着老人的眉心:“关长夜!!!”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两指合并指着苏卫胤:“天下神剑自临炉来,浓雾迷离见仙女,红袍佳人立城头,西临的一切美好……可怎么偏偏就被胤国铁骑灭了?
自天而下,细而绵长的剑气犹如落雷般劈打在苏卫胤的鬼头刀上,苏卫胤口吐鲜血连推了几步。
这一缕剑息,有那铁骑冲锋的狂烈之气。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叛徒!我怎么知道?”苏卫胤大怒,老人没有回答他,两指向下,又是一道剑息扑面而来,苏卫胤御息格挡,脸色又苍白几分,所站桥面更是凹陷下去。
“我西临为何就亡了呢?”
重重剑气叠加而下,恰好有一道光柱降临在苏卫胤身上,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我西临没有亡!”苏卫胤反复格挡迎面而来的刀息,鲜血和泪水划过他的脸庞,剑气在距离苏卫胤三尺之地猛然炸开,绵延剑气气层层叠叠,苏卫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瞬召!带公主殿下离开,这座桥快塌了。”
楚瞬召拾起龙雀,将昏迷的苏幼奴扛着肩膀上,跌跌撞撞地朝着燕桥尽头走去,苏卫胤怒不可遏:“楚瞬召你这个懦夫!给我留下!长燕他是我的!你体内的王息也是我的!”
回答他的是更为猛烈的剑息,这是苏卫胤一生中最长的瞬间之一,他站在暴风似雪般的剑息之中,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的看不清,往事如潮水般回涌出现在他脑中,如梦似影。
妹妹的脸让他想起母后,那个总喜欢抱着白猫在皇宫里行走的女人,有多少次他和父皇对弈时,母后见自己快输,那只蠢萌的白猫忽然扑在棋盘之中,打翻整盘棋子,将父子二人吓得不轻,这时母后总会吐着舌头,一脸歉意地看着父皇,却转过身对着自己眨着眼睛。
她贵为皇后却从不持宠而娇,每当出宫游玩之际总会让侍女给周边贫民送粮送米,百姓们为了感谢皇后的善行特地树了一尊菩萨像在红云山山脚下,最后却被战火毁于一旦,胤国人带来的战火……
这样的一个女人,这样好的一个女人……最后却死在胤军的强暴之下,死在鹰旗的旗杆之上,正因为这样,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楚骁华,永远都不会原谅胤国每一个人,若是有机会的话,他会将同样的战火投放在胤国的土地上,听着胤国人民家破人亡的声音,听着胤国女人高声哭喊的声音,满城皆是胤人尸,家家户户抬黑棺……何等肆意畅快。
为了看见这样的场景苏卫胤一直默默地忍受,他决不能在胤人面前露出一丝软弱,他在心里默默咆哮,总有一天,我会让西临的军队踏破临安城的大门,胤国铁骑在大红城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他会让自己的军队不假思索地继续做。他会仿效狼王刘康的做法,将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宫女仕全部赶出去当娼妓,让楚骁华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死强暴的样子,最后楚骁华的尸体在哪里,他苏卫胤就在哪里。
直到这个被称为西临剑神的老人用剑阵打破自己的一切念想,他忍了十几年只为今日的成败,可他毁了,毁了自己的一切。
他不再格挡扑面而来的剑息,松开了鬼头刀的刀柄,黑刀在剑息之下轰然破碎。
他张开双手,紧紧闭上眼睛,让猛烈的剑息扑打在自己身上,迎接着自己的死亡。
几乎就在同一刻,整座燕桥坍塌了。
他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失氧和剑伤随时都能杀死他,但苏卫胤还残存着最后的神志,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自水面而降……仿佛故人来临。
他被某个有力温暖的怀抱抱住,那么有力,让他感觉无比安心。
“父皇……”他喃喃道。
第一百四十章 梦
苏幼奴她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醒过来,梦中到处都是可怕之物。
赤红色的水蔓延在大红城的街道上,她不记得自己从何时开始行走,也不知在这趟血水之中走了多久,鹰旗和红鱼旗倒成一片,街道放眼望去都是满城尸体。幸存的士兵们扔在挥舞着刀剑斩下敌人头颅,或是手无寸铁的女人。
没有人注意到她,甚至连天空的云都化作赤色,群鸦在云层之下低空回掠,它们闻到了尸体的芳香,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城里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这座城市将陪这些人民一同死去。
长燕……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半是低语半是呻吟,在这片天地中泛起一片回音。有她熟悉的声音,有她陌生的声音,她壮着胆子问道:‘谁……是谁在吓唬我,快出来。’
透过前方昏暗的红光,一道瘦削的身影从道路的尽头出现,她辨不出来者的身份,对方披着一件漆黑的鹰羽披风,带着乌鸦模样的面甲,双目之间似乎有紫光闪烁,腰部缠着一把长剑,身上散发着皮革与鲜血的味道。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捂着嘴巴,她害怕对方的答案。
对方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似乎在无所谓,一个比蛇语还低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离开……离开……他……离开他……他会杀了所有人,杀了你所有爱的人。
“他是谁……他是谁?”苏幼奴说。
那人并没有回答她,与苏幼奴擦肩而过,后者却一把扯住他的披风:“你要去哪里?告诉我,他是谁……帮帮我。”她的声音满是恳求。
对方停下了脚步“杀人……我要去杀人,这里的尸体还不够多,我还需要更多。”
“我不明白……”她的声音几乎成了细语,她感觉浑身无力,“我不明白,”她说,“帮帮我。告诉我,带我离开这里!”
“没人能离开这里,这座城市已经被神佛诅咒了,所有人都得死,死在这座城里。”他嘲弄道,猛地将手掌按照苏幼奴脸上,强迫她去看那轮猩红似血的圆月。
她跪倒在血水之中,紧接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轮圆月之中。老人跪倒在岩石之上地嘶喊,鲜血顺着眼窝流淌直下,紧接着填满他的嘴,最后流入空洞的心脏。
数万把剑从他身后缓缓升起,鸡血石般的血从他胸口喷溅而出,将半边圆月染成深红,他握紧手中的剑,用尽全力喊出一个女人的名字。
在某座燃烧的城市之中,硝烟滚滚,玉殿之下,闪亮的长剑握着少年手中,怀孕的高贵女人站在他面前,他对着手无寸铁的女人举起了长剑,眼中喷出紫芒之火,最后那把剑贯穿了女人的身体,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同被杀死。
她的尸体最后从高塔上坠落,在塔下化作一片纷飞的红蝶。女人那张尚未僵死的脸,血色的嘴唇悲伤地微笑,她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写下一句话,字迹散发出血液甜美的香气……
圆月之中幻像出现得越来越快,一个紧接着一个,一样的可怖骇人。**的女人在月夜下旋转起舞,歌声飘逸不定,一匹白狼在战场上穿梭如箭,轻而易举地咬下一位士兵的手臂。
她的眼中流出腥浓的血,她看着肌白胜雪的女人在某个少年面前慢慢脱下云袍,她紧紧抱住少年身体,两人的吻浓烈且强烈,女人一边轻声低语,少年的手指慢慢绕过她的头发。两人同时倒在床榻之上,他的手伸上她柔软之中,牙齿在炫目的颈脖上留下道道红痕……他们在床榻上翻云覆雨,随着少年的动作愈发猛烈,女人的喘声愈发高亢。
她的泪水无言地落了下来。
随后,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天上突如其来的强光令她眯起眼睛。月亮带着流星般的火痕坠落至地面,将一切幻象化作缥缈黑烟,她似乎可以听见天穹之上传来的哀嚎,她慢慢垂下脑袋,那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苏幼奴站起身来,将那些惊悚的影像抛在脑后,不过是幻觉,一触即散,面前是一条漫长且蜿蜒的街道,她起身奔跑不断,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具具的尸体躺在地上,她不敢看那些尸体的脸,只好拼命稳住情绪。
周围
浓烈的血腥味呛得她无法呼吸,烟尘犹如柳条般从石墙慢慢渗出,前方似乎出现了点点光源。
再往前奔跑,她隐约看见火光,待她走进之后,她见到一场屠杀的盛宴,参与者都是身穿白甲的士兵,他们将遭到残忍屠杀后的尸体插在枪尖之上,甚至有人在尸体堆之中强暴**的女人。
他们躺在一滩滩正在凝结的血液中,巨大的白狼在啃食残尸,鲜血溅在女人苍白的大腿上,男人高歌欢呼,女人抱头痛哭,那颤抖不已的身躯向她发出无声的诉求。
苏幼奴尖叫着在他们面前逃开,朝着皇宫的方向跑去,那里有她的父皇母后,有她的哥哥,有可以保护她的人。
她不知道跑了有多久,最终在一扇巨大的门前停步停下,我认得这扇门,她心疼地抚摸着门上雕刻的红鱼戏水走珠图案,朱红大门之下渗出和门一样颜色的暗血,眼前的景象令她泫然欲泣,她跪倒在大门前,放声大哭。
这时,朱红大门轰然大开,苍老的内监拄着拐杖走出来惊喜道:“小公主,您回来了啊!”他的声音沙哑而慈蔼,苏幼奴抹去泪水,她认出了面前的老人,那个总是会拿着竹竿打下桑葚给她吃吃,总是做泥偶给她玩的老公公。
“过来,小公主,我的公主殿下,你到家了。”
他的声音无比和蔼,对着她伸出了布满老茧,但却温暖逼人的大手,她多么想拥抱面前的老人,她多么想拥抱他,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念他。
但她忽然想起,老人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被胤军的长矛刺中心脏死在皇宫里,他生死都在这座城市里。
但她最终还是握住了老人的手,随着他走进了这座温暖似花海的皇宫,皇宫里的士兵整齐有序地向她行礼,经过的宫女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风情万种,她们弯下身子撑着膝盖,抚摸着自己的脑袋,笑容幸福无比。
“我要去找父皇,我要去找母后……我要,胤国的军队已经攻了进来……让他们快……”
老人伸出手指按着自己的嘴唇,示意她不要激动:“这里没有什么胤**队,皇宫里面很安全,老臣带您去找皇后陛下。
两人一同走着漫长的宫廊上,当她再次停下,她看见了某个少年拖着长剑朝着宫门走去,剑锋在青石板上划出点点火芒,那是哥哥。
“殿下!殿下您不能去啊,皇帝陛下说了谁都不能离开皇宫!”
某个老人死死扯着小皇子的衣袖,小皇子冷漠的脸上满是泪水:“我要出去,我要将那些侵略者全部赶出大红城,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年幼的皇子披上他新锻的乌铁重铠,猩红披风猎猎飞舞,胸前用红宝石镶出一条出水红鱼。
这具铠甲对年幼的他过于沉重,但他仍然挺直胸膛,他的骄傲如同一面旗帜投射在苏幼奴面前。
皇子厌恶老臣的懦弱无能,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老臣不顾一切地抱住他的大腿:‘殿下!您不能去啊!您是苏氏皇族唯一的继承人了!您千万不能去送死啊!’
“徐伯伯,今日我们的敌人已经攻进来大红城中,肆意屠杀我们的百姓,您以往教导我帝王不躲城墙之后,可今日为何您”
“殿下!您不能出去啊。”
老臣长跪不起,死死抱着皇子的大腿。
“我要去,我就是要去!不然我将你也杀了。”
皇子怒气攻心,全然不顾面前的老人是当朝帝师,长剑破空挥斩,可谁知老人忽然站起身来,张开手臂任凭长刀砍中自己的肩膀,皇子手腕一颤,松开了剑柄,长剑竟硬生生地卡在老人肩膀上,一行浊泪滚滚而下。
皇子害怕了,连忙抱着老人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徐伯伯受伤了!快来人啊。”
老人将下巴放在皇子肩膀上气若游丝道:“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殿下您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若你不死,西临仍有复国之日,你若一死,西临就真的亡了!”
“徐伯伯,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太医。”
皇子嚎啕大哭,老人却欣慰地笑了:“人
生百年,终有一死。死,本不足惜。殿下,你总有一日也会死去,但要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的!”
“西临国先辈们!”老人对着对着西面太庙的方向再次跪下:“徐启中庸,上不能守吾君,下不能救明民,今视西临亡国,愧对先帝栽培,唯有以死谢罪。”
说完老人猛然拔出肩膀长剑,对着自己的心脏重重插入,鲜血挥洒犹如残阳之光,老人重重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苏幼奴已是泪流满面,老太监遮住了她的眼睛,带着她继续向前走去,哥哥的哭声犹如晨雾般消退。
最后,她经过了一扇巨大的宫门,这扇门比前面所有的门加起来都宏伟,上面镶嵌的黄金宝玉灿如繁星,她看见一位华服的中年男人在王座之下来回走动,他眼神黯淡,疯狂与悲伤在他脸上来回切换。
他一巴掌打在面前的男人脸上,苏幼奴认出了那个男人,孤云家族的家主,父皇在锻剑之后视他如兄弟的人:“没用的废物!我要动用剑库里面的剑阵,我要让剑库里的每一把剑都落在胤国的土地上,我要让楚骁华体验我们的痛苦!”
苏幼奴充耳不闻,走出那扇矮小的木门,视野渐渐变得开阔起来,耳边传来细碎的风声,女人低低地歌声伴随风声而来。
苏幼奴认出了母后的声音,她快步向前跑去,那是母后的声音,她还活着,她在唱歌,她要在梦醒之前见她一面。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从这个该死的梦里赶紧醒来,在看见女人那一瞬,止不住的尖叫从她口中传出。
那是一根燃烧的旗帜,**的女人被旗帜穿膛破肚,鲜血沿着她大腿内侧止不住的流出,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仍在歌唱。
“小燕子,你来看母后了吗?”
女人终于抬起头来,脸庞温润如花瓣,她对着苏幼奴张开了怀抱,灿烂一笑,苏幼奴忍不住后后退,声音充满恐惧。
“你不是我母后,我母后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女人咧嘴一笑,笑容中透着淡淡的失望。
“对不起,母后没有照顾好你。”
“她已经死了,对不对,她已经死了!!!”
她拼命地摇晃着身边的老太监,对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她扭头望去,拿着布满皱纹的老脸此时化作骷髅,毒蛇从眼窝中钻出,吐着猩红的芯子。
“啊啊啊啊!”
她一把推开他不顾一切地朝着前方跑去,她掐自己的脸蛋,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只希望能快点从这个可怕的梦中醒来。
“母后爱你啊……”
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最后撞在了某个人的身上,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巨大的石室之中,这座巨大的石室的存在超乎了她的想象,这仿佛是神佛的留下的造物般。
巨大的石台上万剑耸立,流动的岩浆河沿着裂缝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水泡,炸开的那一瞬间,把把赤红如火的剑柄暴露在空气之中,进而被岩浆吞噬。
“这里是……这里是……”
她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再度看见那个身披鹰羽的男人手持长剑,与石台上的老人在对峙着,老人身后便是巨大的岩浆河,
“你会将这些剑送入我们真正敌人的胸膛之中吗?”老人问他。
“至少不会对着自己人的胸膛刺入,我保证。”那人说,他边说边抬起头,视线与苏幼奴交汇,仿佛看到了门外的她。
那人长剑瞬间出鞘,斜斜地刺入老人的心脏之中,那一刻,老人露出的释然的微笑,双目紧闭坠入那条死亡之河中。
“不!!!”她对着老人大喊。
他曾牵过她的手,她曾骑过他的脖。
那人收回长剑那一霎,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长剑上金光闪闪的剑名。
唤作龙雀。
直到这一刻,噩梦终焉。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可以尽管嘲笑我
“父皇!父皇。”
她本能地喊声来,但那个男人并不在这座屋子里,只有那个少年枕在她大腿上,发出微微的鼾声,少年被她的声音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大喜道:“幼奴姐!你醒了!快坐下快坐下!”
“哥哥,我哥哥呢?”
此时的她早已换上一袭白色单衣,脸色憔悴不堪,少年沉默了片刻,才说:“幼奴姐你肚子饿吗?我让石榴她们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哥哥,我哥哥呢?殿下!我哥哥在哪里?”
她拼命扯着楚瞬召的袖子,仿佛那是她的救命稻草般,少年扭头不去看她的脸道:“不要再提他了,你哥哥做了什么事情你也很清楚,他往日隐藏得极好,但这次怕是神佛也难救他了,而且大哥说了,三日之后处斩,他现在应该被关押在黑牢之中。”
“殿下,我求你了,哥哥他是一时糊涂了,他不想这样的”
苏幼奴又哭又叫,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哥哥死在处刑台上。
“你根本就不了解你哥哥,你根本就是他手中的傀儡,在西临剑库之前,你们的亲情一文不值,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性命,我为了救你回来,差点连命都丢了,你怎么不体谅体谅我。”楚瞬召也生气了。
“我了解他!”她大吼起来。
楚瞬召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苏幼奴那么多年来从未与他红脸过,她这样温柔婉丽的性子,一旦倔起来真的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去的。
“求你了殿下,饶他一命吧,我保证他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苏幼奴语气立马软了下来,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小声恳求。
“这件事我说了不算,现在连我也被哥哥姐姐禁足了,我只能呆在垂鹰菀里直到这件事情结束。”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皇帝陛下呢?我要见皇帝陛下!我去求他,皇帝陛下那么仁慈的一个人,一定会饶哥哥一命的。”
楚瞬召苦笑地摇了摇头,若是这件事情被父皇知道,恐怕他是亲手斩下苏卫胤脑袋的人,可现在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在此期间他曾找过蒙将军的帮助,可整个将军府里的人都说,胤皇曾在几天前来过一次将军府,之后二人便匆匆离开,直到现在大将军也没有回来。
楚瞬召心中喜乐半掺,不管父皇去了什么地方,若是有蒙将军陪伴的话,想必不会遇见什么危险。
沉默许久,苏幼奴抹去眼泪说道:“哥哥他之前做错了很多事情……你不要生他的气
。”
楚瞬召摇头笑道:“我不生他的气,因为我之前也做错过很多事情,但我错的事情,和他错的事情完全是不一样的,他已经走到绝路了,想必他也清楚的。”
他不敢看少女的眼睛,她的目光是那样遥远与幽深,像是一片封冻的湖般,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头啜泣,渐渐泪流满面。
“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他死。”
楚瞬召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轻轻抱住她,任她的泪水洒在自己衣襟之间。
“西临最后的皇子,这次怕是真的要亡了。”
……
……
胤皇缓缓地走下石阶,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蒙羽在他身后紧随,鹰一般的目光不时扫过洞穴里的一切,他不知胤皇为何要带他来这里,总之自己是他的将军,他会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两人在一扇青铜大门前停下,这扇门像是直接镶嵌在石壁之中的,胤皇有条不絮地从脖子里摸出一条泛着青光的钥匙,轻轻吹出一口气,大门上的浮尘筱筱而落,门上的铁鹰浮雕清晰地出现在两人面前,鹰嘴里还衔着一条鱼。
“陛下……门后面是什么?”蒙羽问道。
胤皇也不回答,将腰边的配剑交给了蒙羽,将钥匙用力地插入锁孔之中,随着胤皇的全力转动,整个石室开始摇摇欲坠,蒙羽不安地四处张望,岩石也金属的摩擦上震耳欲聋,簌簌的灰尘从落在他肩膀上。
青铜大门缓缓洞开,一股呼啸的冷风从其中涌出,蒙羽居然还听见锁链碰撞的声音。
洞穴里面一片昏黑,胤皇再次回到这个记忆中的牢笼,他拍了拍有些走神的蒙羽将军,两人一同走了进去,里面的空气并不浑浊,闻起来有着淡淡的腥味,头顶岩壁上的青苔发出淡淡绿光。
两人最终在一处站台前停住了脚步,地下河水在缓缓流动,站台的对面是极黑的洞穴,蒙羽敏锐地发现,洞穴里面传来极低的呼吸声。
伴随的锁链的抽动,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里传来。
“楚骁华,你终于来了,你是来杀朕的吗?朕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等了快十年了。”
“陛下,那人是谁?”
蒙羽的声音带着丝丝恐惧,他一生戎马见过太多的诡异事物,可如今的一幕依旧让他胆寒。
胤皇反倒笑了道:“尊敬的西临王殿下,您还是和当年一样狼狈,我还记得您躲在王座之后的样子,像被猫逮住的老鼠
般。”
西临王……那人是西临王……他不是被烧死了吗?蒙羽感觉自己的心脏随时都会跳出胸膛,他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胤皇按住了他的肩膀:“蒙将军,别害怕,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万剑之王了,只是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你还活着……你一直没有死去,到底是什么意志支撑你活到今日的,我很好奇。”
胤皇背着手来回地走动着,嘲笑道:“你早就该死了不是吗?留着你疯狂的传说警醒世人,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疯子,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他似乎在反问,又似乎在思考。
胤皇严厉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的故事告诉我的孩子,你难道想把他变成像你这样的人吗?你想通过他来报复我吗?你这个该死的疯子。”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朕没有疯,这个故事是真的,你和朕一样也感受到了真正的天启,你明明也看见了,但你为何不肯去相信……”
“这只是个愚蠢的噩梦,没有人会将这个梦当真,除了你这个疯子!”
他打断了他的话,西临王的话勾起了胤皇某些不好的回忆。
“你这个无药可救的傻瓜,你难道真的要他们打到我们家门前你才会感到害怕吗?那些……那些沉睡在人世间的神佛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我们的家园是建立在他们的战场上的,如果我们没有能力打败他们……朕根本不敢想象到底会发生什么。”
“不,我们有能力打败他们,无论他们有多少人,神也好,人也好,只要是活的就一定能杀死,假如他们真的来此人间,朕的军队会将他们踏成肉泥的,朕发誓!”
那人沉默了。
蒙羽不解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好看看这个曾经的西临王!”
胤皇将火把扔到隔岸的洞穴里,火光将洞穴里面的一切照得极为明亮,光线刺痛了那人的眼睛。蒙羽张大了嘴巴,他终于看见那张和苏卫胤极其神似的面容。而今被灰白且蓬松的胡子替代,在火光之下,白发亮如融银,他双臂被巨大的锁链缠绕住,锁链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符咒,他身上还穿着西临国的皇袍,如今已经破烂不堪,他的面孔且苍白枯槁……即便如此他还是充斥着君王的威严。
西临王发出低低地笑声道:“嘲笑我吧,尽管嘲笑我吧,你还没有赢,楚骁华……你可以尽情嘲笑我。”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朕怎么会知道
胤皇冷笑道:“你指的还没有赢是将剑库的线索给了小召对吗?你指望我的孩子为你打开西临剑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你是有多绝望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相信那个孩子,他和你不一样楚骁华,我将一切一切的故事都讲给他听了?无论他愿不愿意,命运的手会指引他走向那个终点。”
“那朕就将命运的手狠狠剁掉!”
胤皇的声音忽然变得凶狠起来:“无论你对他说了些什么,朕不会让他变成你的傀儡,他是朕的孩子,日后是要继承我大胤的王位,怎能被你这个疯子洗脑!”
“朕没有洗他脑,朕只是给他讲了个故事,像他那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听故事不是吗?可悲的是朕为他讲述的故事是真实的,你们所有人都将朕当成了疯子,可在朕的眼中,你的都是一群傻子!”
西临王放声大叫,胤皇耸了耸肩扭头看向蒙羽:“你说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个疯子,是将他的脑袋割下来插在枪尖上,还是将他丢在河里面喂鱼,他们西临的国徽就是一条红鱼,这样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蒙羽茫然地摇了摇头,胤皇讲的笑话一直很差劲,以前这种半带血腥的幽默总是能将自己的女儿吓跑。
“你要是想杀朕,当年就杀了,何必花那么大的功夫造一个牢笼?”西临王讥笑道。
胤皇一脸地无所谓:“行啦,我承认自己的笑话很拙劣,但西临王大人,您的脸色可真差劲,要不要我为您解开锁链,我们坐着临安的安清阁里一起喝茶叙旧?”
西临王咬牙切齿道:“朕和你没有什么话可谈,你将朕的子民都杀了,朕恨不得立刻将你碎尸万段。”
“这全是你自作自受,”胤皇提醒他:“你当年一口气造一千多万把剑的丰功伟绩可真将朕吓到了,朕很讨厌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朕一旦感到害怕就会发动战争,直到这种恐惧烟消云散才会罢手。”
“想必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恐吓朕的吧?你有求于朕,不然也不会大费心思来见朕。”
“的确,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朕为何要告诉你?”
“为你的小命。”
“你觉得朕会在乎自己的性命?”西临王哈哈大笑,胤皇倒也不生气:“为了你儿子和女儿的小命,你最好乖乖配合朕。”
“苍天在上,你才是真正的疯子,为何神佛没有将你打入深渊呢?”
“朕有个朋友说天上的神佛是不会审视人世间的罪行,否则也不会允许我这样的人活到今日。”胤皇轻轻一踮脚,整个人便来到的西临王面前,他从背囊里拿出两个杯子和酒瓶:“喝酒不?”
西临王直直地瞪着他,胤皇倒出了一杯子清酒一饮而下“朕先干为敬。”缥缈的酒香在石室中蔓延开来,随后他将另一杯酒直接泼在他脸上:“我要你向朕保证,你接下来说的都是实话,这关乎到你儿子的性命。”
“我儿子的性命……楚骁华你真是个禽兽。”
胤皇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咆哮道:“你给我听好了你这个疯子!若你不想你儿子死的话,最好给我真实的答案。”胤皇清了清嗓子:上次你见到我儿子,是不是将所谓的剑库钥匙给了她,而且另一把钥匙在你女儿身上。”
“你知道答案又何必问。”
“难怪……”
他终于知道为何小召会突然遇险,以及为何苏幼奴会突然失踪,原来苏卫胤是想要他们身上的剑库钥匙。
“你差点就害死我儿子了,疯子!你的儿子为了夺取剑库钥匙甚至将你女儿从皇宫里绑走,很可能现在还下落不明,这一切是不是你策划的,老实告诉我!”
“你撒谎!长青他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西临王的表现远比胤皇
要激动。
胤皇恨恨道:“朕好心收留他作自己的养子,如今他要策反胤国境内的西临遗民夺取西临剑库,这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长青他不是这样的人。”
“当年你的长青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朕收留了他,给他以贵族般的待遇,让他和朕自己的孩子一同长大,没有什么是比背叛更伤人的事情了。”
西临王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悲哀不言而喻。
他忽然露出释然的笑:“你毁了他的国家,当着他的面杀掉他的亲人……他恨你是正常的,你将一条冻僵的蛇抱进怀里,有什么理由祈祷蛇在苏醒之后不会咬你一口。”
“是啊,朕没有理由去祈祷,但朕也没有想到苏醒的蛇连自己的同类都没有放过。”胤皇继续将酒泼在他脸上,散发出一种又酸又臭的味道。
胤皇神秘一笑:“在很多年前,有个人曾经跟朕说过,在你的西临剑库中,除了无数的神兵利器外,还有一样东西……这次打开西临剑库,除了你里面成千上万的剑外,朕便是想找到那样东西,你懂朕的意思吗?”
“上古神物尽归天下王朝十五国所有,我大胤的凤凰琴,金帐国的射日弓,……还有你西临的”
“够了!楚骁华你这个贪婪的疯子!”
“太阿剑到底在哪里?”胤皇慢慢逼近他的脸。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仅贪婪地想得到西临剑库里的剑,而且你还在去触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西临王缓缓抬起了头,脸色变得阴沉且冷厉。
“太阿剑是否在西临剑库之中?”
“你也渴求太阿剑的力量吗?哈哈哈哈哈!!!”西临王低笑道。
“不错,太阿剑的确是在西临剑库中,但你想去握太阿剑的剑柄,就得有被剑魂吞噬嚼碎的勇气,我历代西临诸王没有人可以控制那柄剑,那是上古诸神的兵器,即便我们是王也没有触碰那柄剑的权能,一切卑微的灵魂都会被太阿剑粉碎,乃至湮灭!”
“只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你之所以能够这么说,你是没有看见过太阿剑真身,这把剑里面有神佛的灵魂,甚至整一把剑都是由神明的骨头锻造而成,这柄剑是活的,它就像狂怒的巨龙般,当这柄剑出鞘的一瞬间,整个北域都会被它的火焰点燃!”
“我们恰恰需要的就是战火。”
西临王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好啊……楚骁华,你什么都知道了……这才是你向西临发动战争的真正原因吗?为了太阿剑!”西临王的声音冷了下去。
胤国再次举起了酒壶,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朕需要剑库里面的太阿剑和陨神钢剑,在你西临国灭亡之后,北蛮不久之前也被金帐国打败了,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南陆诸国,无论如何朕也要用你剑库里面的剑了。”
“那些剑不是被你们用来攻打南陆的,楚骁华你这个混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胤皇不以为然:“朕只是想要你里面的剑而已,至于如何去用这你不用管。”
“你在利用你的人民,只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战争野心。”
胤皇理所当然道:“关于利用人民一事你没资格说朕,这天下的人本来就是利用来利用去的,帝王利用臣子,僧人利用信徒,嫖客利用娼妓,所有人都心安理得地利用别人且被人利用,这便是这世界最大的真相之一,你可以反驳,但必须得接受。”
“你走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了,至于剑库的秘密你们终有一天会知道的,你可以尽情地去攻打南陆,但最大的战火必然会先从北域燃起,届时你们将会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
“西临剑库里一切朕都需要,让他们一起来吧,朕不怕他们。”
胤皇转身离去,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等等,朕……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情。”
胤皇沉默着
“我皇后她是怎么死的……她死的时候你在不在……她最后说了些什么。”
胤皇呆住了,他委实没想到西临王会问他这个问题,他重新转过身来审视这个男人,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的父亲和丈夫,他将手指插入头发中,这个问题沉重地让他不知如何回答。
两人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是胤皇打破了沉默。
“总之她死了……死了的人何必再问,是朕亲手将她埋葬在你们西临的土地下,以皇后之礼厚葬。”
“楚骁华,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皇后最后发生了什么,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无法答应朕吗?”
胤皇看着头顶的流水,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向你保证,这是个很痛苦的故事,但朕已经将玷污她的人,全部处以绞刑,其家族之人永远不得踏入临安城一步。”
“玷污……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啊!”
西临王激动了起来,锁链疯狂的抽动了起来。
“朕当年在王座下与你对峙时,我的军队闯进了西临皇宫的寝宫,将寝宫里的宫女全部残忍地杀死,其中还有刘康的士兵。当他们见到你妻子时,战争与鲜血冲昏了他们的脑袋,不知有多少人……十个,二十个……一百个……朕不知道,总之他们将你妻子玷污之后,将她丢在死人堆里……最后不知是什么样的勇气驱使她走到大红城的城头……在高处跳了下去,被胤国的军旗穿肠破肚,死状极惨……你满意了吗?”
胤皇低下脑袋,刻意避开他的眼神,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微微抬起头那一刻,对上的是一对极为猩红的眼眸,如同森罗厉鬼般。
他被这样的目光吓到了,连退了几步坐在地上,满身冷汗。
王之盛怒,毁天灭地!
赤金气息化作的利剑徒然出现在他头顶上,若刚才西临王愿意,此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楚骁华抹去了脑门上的冷汗:“朕向你道歉……唯独这件事是朕错了。”
西临王猛地回过头来,楚骁华从未见过泪流满面的西临王,他的指甲深深地插入锁链之中,谁无法相信这个十年不吃不喝的老人居然还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悲伤的狂潮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滚!给朕滚!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用极大的力量炸出这个话,双眸布满血丝,胤皇重新站了起来,背对着他:“再见……或许再也不见了。”
回答他的是铺天盖地的哭嚎,他走到目瞪口呆地蒙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朕这次突然消失说不定皇宫里已经乱成一团,回去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陛下末将想说……”
“你想说的朕都知道,除了我儿子之外,你是第三个知道西临王还活着的人,朕之所以带你来见他是因为朕信任你,今日的事情朕希望将军能保守这件事,有些秘密就该永远被黑暗埋葬。”
临到青铜大门口,蒙羽看着重新锁好大门的胤皇说道:“陛下,末将还是有件事想问您,与西临剑库的事情无关。”
“你说吧。”
“末将一生征战沙场,不曾有过二心,但方才陛下说天下的人之间总是互相利用的,是不是人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胤皇静了好久,什么都没有告诉他,蒙羽也不再追究下去,伴君如伴虎,就连蒙羽这个沙场汉子都懂的道理,直到他经过自己的身边,蒙羽才听见他发出很低很低的声音,犹如呜咽寒泉。
“朕不知道……朕怎么会知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通神
傍晚,垂鹰菀。
腰缠双剑的紫衣少女背着剑盒走了进来,盒子里至少装了七八把剑,都是关雎这些天都在临安城的剑铺里搜刮而来的,胤皇在得知关长夜做了楚瞬召的剑术老师之后,更是想将这个剑术高人留在临安城里。他对内务府大臣说关先生要用金银不超万两不需上报朕,特地让人送了一块玉牌给关长夜,凭借这块玉牌他可以随意去内务府领钱并且随意出行皇宫。
深知老爹脾性的关雎二话不说将令牌拿走,给他十两银子他能给你欠三十两出来,万一赌性一犯,指不定将皇宫里的钱都输到赌馆里。可这丫头也没好到哪里,关雎自幼喜欢名剑,难得兜里有那么多钱,自然不能浪费了。
她眯眼看见那白衣少年蹲在池子边喂鱼,眼中无悲无喜,几片落叶落在他后背上也浑然不知,看起来已经在这里蹲了很久,一尾红鲤带着水花高高跃起,楚瞬召继而撒下鱼食,池里顿时水花四溅。
“喂!像个呆子那样坐在这里干嘛?不练剑了吗?”关雎一手拍着他肩上,将楚瞬召吓个不轻,他望着面前这个元气满满的少女,疲惫的眼中难得有一丝笑意:“关雎……这些天没怎么见到你。”
“本女侠是你可以随便见到的吗?这临安城可比江越有意思多了,满大街都是好吃的,你看我都找到些什么宝贝的!”关雎一弹剑盒上的暗扣,七八把名剑出现在楚瞬召面前,少年轻轻抚摸那些剑:“这些剑都很不错,关雎你买那么多的剑干什么?”
“练剑啊!我告诉你啊!最上乘的剑道便是先阅天下名剑再练剑招,你体内的气运越比我强盛不知多少倍,可挥出的剑招始终不如我爹亦是我风流写意,跟你的阅历有很大关系。”少女一语道破天机。
“原来是这样啊……”她轻声道。
“对了,你院子里的那些女孩呢?平时见她们总是聚在一起打闹,今日怎么没了个影?”
楚瞬召那双原本有些阴柔的紫瞳忽然暗淡了下去,他为了去救苏幼奴,将阻挡他的几个少女用掌打晕后,五花大绑丢在自己屋子里,事实证明她们阻止自己是正确的,苏卫胤是冲着他体内的王息才来的,若非最后关长夜来了,自己早已是一缕游魂了,以至于她们现在都故意躲着自己。
“苏卫胤的事情,你知道吗?”楚瞬召忽然问。
关雎呆了一下,叹了口气,她本想刻意去避开这个话题的,可既然楚瞬召问到了,她也不好意思去回避了。
“知道!哪有能怎么样,你哥哥打算杀了他,将这个西临最后的皇子灭在临安城里,我能怎么办,拿着两柄剑去救
他吗?这算什么?”
“你救不了他的,明日中午他便会死在处刑台前,在此之前会经过一系列审判,不过都是走走仪式而已,他最后还是要死的。我哥哥姐姐,蜀越女帝,金帐国大君主,加上无数的士兵弓弩手在场,确保不会有人敢来救他走,所有人都将会目睹西临皇子的陨落之日!”
“怎么可以这样……”
“我并不想他死,苏卫胤他现在名义上还是是西临的继承人,处刑那一日必然会有很多西临人来看,哥哥他这样做无疑是断绝了所有西临人的念想,之后必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我本想和他好好谈谈,可我现在连出这个院子的机会都没有。”他的眼睛瞄向垂鹰菀的屋顶,关雎这时才发现屋顶之上有卫士在巡逻,目光不时望向身下的少年少年,手中的连射弓弩泛着青光,令她胆寒。
不仅仅是屋顶,假如关雎走到垂鹰菀的后门,会发现连垂鹰菀的后面都有成排的白甲武士封住了所有可能出去的小径,楚瞬召让石榴和竹子去陪苏幼奴,自己一人蹲在这里投食,整个院子此时没了往日的生机,死气沉沉。
“我担心的不只是皇子的生命,还有西临剑库的事情,所有人都在传苏卫胤取得了西临剑库的钥匙,这些天在城市里发生的械斗触目惊心,”少女在他身边坐下,踢开精致的牛皮长靴,赤足坐在池子边,不时用脚尖去搅动池子里的水。
“喂喂喂!把鞋子穿好,你这样会把池子里的鱼熏死的。”楚瞬召面对这赏心悦目的场景无感,关雎白了他一眼,继续说:“西临剑库的钥匙……现在在你身上吗?”
“钥匙碎了,被我斩碎了。”
“什么!”关雎吃了一惊。
“是的,那晚无与你们皇子对决时,不小心将他手腕上捆着的钥匙斩碎了,很奇怪的事情,钥匙被我斩碎后,里面飘出了很奇怪的文字,钻进了我的体内!”他撸起袖子,露出小臂,关雎满脸好奇地看着他的手臂:“你的皮肤居然比我的还好,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偷你姐姐的胭脂来涂!”
“我没让你看我的皮肤,集中注意看皮肤下的文字!”楚瞬召没好气道,他微微运气,立马有泛着红光的文字从皮肤底下钻出,浮现至表面,关雎戳了一下:“疼吗?”
“有点烫。”
关雎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烫是自然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剑库钥匙里刻有咒印,你们胤国术士的力量来源于奇门之术,用的是天下通用文字,可写下这种咒印的人并不是什么奇门术士,而是属于巫优!”
“巫优?”
“是的,巫优,这是一种很罕见的职业,你听说过除了王息之外,还有一种原本王息珍贵的息种,名为仙人之息吗?”
“我知道仙人之息。”大神官之前告诉过他。
“练习巫优之术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体内之息有些类似术士的自然之息,但与术士之息不同,巫优可以无限逼近仙人之息,他们可以通过自身之息去演绎神佛,无限接近神佛的力量,以息通神!”
“通神!那么厉害!”
“对,西临国之前还是有不少巫优的,每一年的灯会上都能看到他们的表演,可自从我和父亲离开西临,再到后来回去江越,一路上就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巫优了,或许被你们胤军杀完了,你想知道文字里的内容怕是没有机会了,可我敢肯定的是钥匙里的禁咒已经来到你体内,你现在变成了会走的剑库钥匙了。”
楚瞬召苦笑道:“行走的剑库钥匙,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岂止危险,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每个人都想得到你皮肤下的禁咒,为此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我还是得警告你,西临剑库就像一种疾病,每个被剑库吸引的人都会为之疯狂,这就是为何我爹不愿意你们去掺和剑库一事的原因。”
“你和你爹都是好人啊,关雎,可西临剑库最终还是会被打开,无论是谁。你说的对,我已经陷进去没办法走出来了,所以我要完成这件事情,可你不一样,你该是自由的。”楚瞬召忽然抬起头,俊逸的脸庞露出了孩子般的神情,像是很多事情一瞬间出现在他脸上。
“西临国已经灭了……我不知道我和我爹能在临安城待多久,我也不知道我们可以去哪里?就像游魂一样从一个牢笼钻了出去,最后又来到另一个牢笼,别想那么多了,能过一天算是一天吧。”
她安慰着自己,她此时说过的话,似乎很久之前苏念妤也对自己说过。
“这样也好啊,至少我们可以去不同的地方,见识不同的风景,若不是发生这一切的故事,我也没办法遇见你了对不对?”
“遇见我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啊。”
楚瞬召自嘲着,肩膀放在少女边上,她却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喂!你是在勾引我吗?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的未婚妻,还有念妤姐听!你怕不怕!”
楚瞬召愣了一下,不知所措。
夕阳下的少女忽然对他伸出了大拇指:“算你有勇气,敢靠着本女侠的肩膀上,你是第一人!”
少年挠了挠头,哈哈大笑。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画眉
楚瞬召站在竹林入口处的那个岔道口,里面有两座小院落,里面都有他牵挂的女孩,他走到其中一座门前,隔着薄薄的木门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地抽泣声,还有忽如其来的安慰声,石榴和竹子一直在安慰幼奴姐。
幼奴姐在二人眼中一直是大姐般的存在,以往她们二人闹别扭都是苏幼奴来劝架,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们也很伤心。
楚瞬召凝视着木门,默念了三句对不起便转身离去,走向另一座院子,即便叶微微和他一起住在垂鹰菀里,但他一直没有去探望过她,自从上次叶微微受伤以来他一直没有见到她,他这次来只是想看看她是否安好,顺便说句谢谢。
他走向了叶微微的院子,院子里的小侍女早早地看见了他,目光满是敬畏和小心:“三皇子殿下。”
“你是?”楚瞬召歪着脑袋说。
“殿下,我叫珂珂,是二公主殿下让我来照顾微微公主的。”小侍女看去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鼻尖上还有点点雀斑,笑起来暖暖的。
“你出去找个地方歇歇吧,我想见见她。”他点点头,小侍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殿下,屋子里面有大狼,你要小心。”
他推开那扇朱红木门, 床下的白狼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人狼对望不过一瞬,白狼认出了来者的身份,慢慢扭头望向床上的主人,房间里面收拾地很干净,只有风声吹过桌上白纸的声音,墨迹似乎尚未干涸,她似乎刚睡下没多久。
他对着白狼竖起了手指,轻声道:“乖狗狗不要叫,我来看她一下就走了。”
也不知白狼有没有听懂他的话,总之白狼真的垂下了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瞬召。
他环视了房间一圈,发现一把长长的狼锋刀放在角落里,他的舅舅柚木尔似乎也用这样的刀,楚瞬召吞了口口水,心想这把刀不是用来砍自己的吧,还真是个小狼女,惹不起,惹不起。
他坐在桌前,这女孩似乎在练字还是在抄书,抄的还是《长女训》还有《女德》她写的字丑丑的,一行字死死地挤在一起,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字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刚练字时的字,现在想起来似乎比她的还丑。
一眨十年过去,有些人还在,有些人已经走了。
他忽然来意了,提笔轻沾浓墨,下笔如风。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如此思怀的句子被他写的金钩铁画,犹如狂草般,但也有些古怪,阳光透着窗纸慢慢照了进来,身上暖洋洋的,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过去了,他的心里空荡荡的,脑子里满当当的,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人般,什么剑与火啊,铁与血啊,这些可怕的东西都被他抛在脑后,连门边轻轻的吱声都带着回音般。
不知道十年之后自己还会不会这样,坐在一间温暖舒适的小屋子里,写着自己喜欢的诗句,床上睡着的女孩依旧温润可人,说不定到时候哥哥姐姐都已经有了家室,说不定连他也有了孩子,最好是一个女孩,不知道那个孩子会不会像她母亲一样喜欢穿云袍和弹琵琶,他们的孩子聚在一起打闹,就像当年的他们般,真希望是这样啊。
可西临剑库以及接下来面临的战争让这一切变得扑朔迷离,犹如水中幻月般,轻轻一搅便消失无踪。
好奇怪的感觉啊。
叶微微此时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桌边写字的少年,以往楚瞬召的目光总是刻意躲避,或者他是无所谓,如今乍看之下,暖阳之下的白袍美少年紧握毛笔皱眉沉思的画面,真的好美啊,神佛居然如此眷顾他,让他生得比女人还美,偶尔沉思之间,那对阴柔的紫瞳更加瑰丽了,顿时让她觉得自己完全配不上他,愈发自卑了起来。
她努力将他的样子从自己脑子驱赶出来,可她失败了,谢左哥哥告诉她自己是来胤国做间谍的,若是楚三皇子对自己不好,大可一剑将他剁了,但面对那么漂亮的一
张脸蛋,自己怎么下得去去手,或者自己举起狼锋刀时,他该有多么失望啊。
她的心里乱成一团,忽然感觉有道目光向她袭来,吓得她马上闭上了眼睛,脚步声慢慢接近她,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了,他走过来干嘛,难道他想……
某样湿湿的东西沾在她的脸上,带着粗糙的质感,他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她嗓子里憋着一股气,不用去照镜子都知道她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般,他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低声道:“连妆都不会化,没见过你这样的公主。”
自己花了一早上化好的状被他一抹而去,叶微微她气啊,但又不敢睁开眼睛,少年的手在她脸上反复抹动:“怎么那么烫,发烧了吗?”说完他用脸蛋蹭了蹭自己的脸,叶微微从未与男子那么亲密过,但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难受。
“晚点找人来给你看看,现在倒春寒,很容易着凉的,发烧了就不好了。”他忽然握住自己伸在被子外的脚,重新塞到被子里。
刚才那个举动让叶微微想踢他一脚,这家伙不知道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乱碰的吗?这家伙……这家伙。
楚瞬召往她身上摸了几下,确定没有发热后拿起毛巾离开了床榻,他在洗毛巾,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那个背影看起来像娘的一样,她忽然有些口渴想喝水,但又不敢醒过来,只好继续装睡。
脚步声又回来了,他还搬了一张凳子坐在自己面前,他用一件干爽的布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怎么忽冷忽热的?是被子太厚了吗?”他又为自己掀开被子,清凉凉的感觉传遍全身,他擦干净她脸上的汗珠后,女孩的身体反倒更热了。
他的手在自己脸上不安分地摸着,指尖不时掠过她的眉毛,软软的像是鸟羽般,忽然他停下了动作,耳边传来了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眉笔……眉笔……你这丫头将眉笔藏哪了?呀,找到了。”
眉笔?他拿眉笔干嘛?难不成他是想将我画成大花猫,好让我出丑吗?这个坏人,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腕,好在楚瞬召并没有发现。
眉笔落在她眉骨处,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那只手停了停,继而继续工作了起来,她大气都不敢出,任凭楚瞬召来摆弄自己的眉毛,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像是情人的抚摸般,楚瞬召的化妆术是跟赫连元年学的。
赫连元年说过说化妆并不是女人的专属,男人一样也可以化妆。据说在南陆名为粤戏的话剧,演员在上台前都会将浓重的色彩抹在脸上,进而变成自己想要的角色,妩媚无比的美娇娥,威武逼人的武将都可以通过化妆术化出来,整个过程犹如名家在绘制巨作般。
楚瞬召的呼吸犹如云朵般扑打在她脸蛋上,他的手法和赫连元年的一样,只需要用一点点颜色便能让脸明丽起来,用一根眉笔便能将对方的脸型立体起“这才对嘛,女孩子果然还是化淡妆比较好看,你以前在皇宫里没有人教你怎么去化妆吗?”
我……叶微微在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生怕呼吸毁了自己的作品般,他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很苦恼啊,对于你的到来。”
“你待在樽国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胤国这里呢?你的父皇和母后也不在这里,在临安你一个人人也不认识,大家都挺怕你的,你父皇是狼王刘康……我小时候一听见你父皇的名字便害怕,狼王的名号比什么妖魔鬼怪都管用。”
我也不想来的,她心里委屈啊。
“即便是这样可怕的人,但他还是你的父皇对吧,父亲总是好的吧,对吗?”他又问。
他一点都不好,从来就没有管过我和娘,她的鼻子酸酸的,生怕自己的眼泪忽然涌出来。
楚瞬召拿来粉团往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因为你的到来,我也很麻烦啊,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和她相处没多久你就来了,老实说你是不是老天爷派来收拾我的……搞到我都不知怎么去和妤姐交代了。”
他轻轻点在自己眉心上,叶微微闭着
眼睛都能感受到他的无奈“我真的不擅长处理这些啊……你知道吗?猎鹰一生之中只有一位伴侣,从某种角度上它们比人类还忠心……雨露均沾这种事情我还真办不来……”
他摇了摇头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带妤姐去看比武大会的,你忽然送一张请柬来给我,让我很是无奈啊……虽然妤姐没有说些什么,但我还是觉得她在生气,你说你啊。”
“唉……我又没有欠你,大不了在父皇面前泼洒打滚一次,让他将你送回樽国算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说好不好啊。”楚瞬召满意地放下粉团,拿起镜匣走到铜镜前,刚才落下了一木梳,给她梳个头再走吧。
他拿着木梳低头重新坐回床边,一抬头忽然打了个激灵,叶微微消失了!
大白天见鬼了!他猛然坐起来,脑袋撞到了床架,捂着头龇牙咧嘴地滚到床上。
“疼额额!!”
他一睁开眼睛,差点吓懵了,面前披头散发的少女举起巨大的狼锋刀站在自己面前,泪水破坏了自己精心为她画好的妆容,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单衣,赤足踩在地板上,咬紧下唇。
楚瞬召害怕了:“你……你把刀给我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不要跟你好好说,你不是想我走吗?谢左哥哥说你对我不好我就可以剁了你,我现在就要剁!”她高举着狼锋刀,真不知那根瘦瘦的胳膊是如何做到的。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楚瞬召的声音都哆嗦了,面前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了。
“你这个坏人……偷偷摸摸闯进来不说,还笑我的字丑!还在人家身上摸来摸去!果然你和刘指卫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变态!”这个反应将楚瞬召也吓了一跳,连忙举起梳子,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叶微微高举着狼锋刀,哽咽的声音无比凄苦,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你不喜欢我你就说出来……搞得那么虚伪干什么,你没有欠我,难道我又欠你吗?你去!你去找你的父皇,让他将我丢回樽国!”
“你先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谈。”楚瞬召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不想惊动到对面的幼奴姐。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至少她们都这样告诉我,你这个里外一套的伪君子!”
“我刚才说的话只是开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我没有……你不要这样。”楚瞬召吞吞吐吐地看着她。
叶微微哭声凄厉:“反正都是我的错,又不是我想来胤国的!反正都是我的错……什么都是我的错。”
楚瞬召一阵头疼,这死丫头居然在装睡,有些更猛的话他都没有抖出来,仅仅只是说了她几句她都哭成这样,要是自己下重嘴了还不得哭死了。
白狼抬起头望向自己的主人,叶微微瞪着它低喝:“趴下!不关你事!”楚瞬召趁着她分神那一霎用出瞬击,夺去了她手中的狼锋刀,叶微微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扭头怒道:“把刀还给我,我要剁了你这个登徒子!”
“公主呢?听话乖巧就可以了,别整天想着舞刀弄剑的。”楚瞬召将狼锋刀丢到窗外,叶微微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楚瞬召捏住她的肩膀,不轻不在地将她推回床上:“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我跟你好好谈谈。”
“我不谈!反正怎么谈都是我的错!”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又气又急,单衣的肩带滑落至一侧,露出白嫩如雪的肩膀,楚瞬召不禁扶额,她以为在樽国皇宫是怎么过日子的,明明贵为万人之上的公主,却活得像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样。
一个绣花鞋砸在他的肩上,楚瞬召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将鞋子撇在一旁:“你听我好好说。”
“我不听。”她的回答倒也干脆,泪水和粉妆糊起来像个大花猫一样,起身便跑,还没走出去便身子被楚瞬召拦腰抱起,重新扔回去床上,气得她哇哇直叫。
白狼毛毛觉得眼前这一切难以理解,于是低下脑袋,不理会大怒中的主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凤求凰
“我想告诉你的是。”
“我不听!我不听!不听不听不听!”
她捂着耳朵鼓起嘴来,楚瞬召忽然将脸拉下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没空陪你闹!你好好听着我想……”“我就闹!”叶微微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楚瞬召快步走到她面前,扬起手狠狠地拍在她屁股上。
叶微微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楚瞬召会这样对待她,哭得更大声了,楚瞬召真的害怕这死心眼的丫头将外面的人引进来,连忙捂着她的嘴巴:“我不打了,你冷静一下。”
“呜呜呜。”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叶微微不知是不是哭累了,将脑袋放在楚瞬召的怀里小声啜泣。
楚瞬召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自己的右手满是牙印,这死丫头真是缺心眼啊,对方还在哭,一时有扭头看着他,低哭了一阵子,嘴角忽然扬起一丝弧度,楚瞬召还以为她和自己和解了,忽然又捂着嘴巴哭了起来,楚三皇子真是无奈地无言以对。
叶微微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楚瞬召会意地递来水杯:“喝口水补补泪再哭吧。”
少女哭得更大声了!
……
……
维持了好一会的哭哭笑笑状态,楚瞬召终于确定她不生气了,被这丫头一哭一闹将近弄了整整半个多时辰了,叶微微终于不哭了,只是满脸泪痕,楚瞬召拿来热毛巾为她擦脸,一会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还以为自己对她做了些什么,总之先糊弄过去吧。
在这个过程中,她哭哭啼啼地告诉自己她在樽国是多么艰难,从小死了娘,直到被父皇记起后才送来胤国当皇妃,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个个都不喜欢她。
在这个过程中,楚瞬召一语不发地听着她倾诉,顺便还拿出镜匣为她补了个妆,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难看了。
“我的娘很久之前就死了,留在樽国也是活受罪。”
“我们总得好好谈谈,不能总是这样,最后吃亏的还是你。”楚瞬召递给她一张唇脂,少女摇了摇头,大概是嫌不小心吃嘴里苦涩。
她倔强道:“那又怎样?我从小到大都这样过来的,还不是过的好好的。”
刚才和他倾诉时,有几件在叶微微看起来无比轻松的事情,在他听起来无比悲痛,像是有把小刀在割自己的心一样。
“你想别人尊重你,你就先学着如何尊重自己。我不管你过去如何如何,总之你是以樽国公主的身份来到胤国,给我摆出点公主的架子,哭哭啼啼地算什么样?”
叶微微呆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拉出一个丑丑的笑容。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至少现在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衣冠禽兽吧?”
叶微微点了点头,两人静对了一会,楚瞬召才说道:“对不起……”
起初叶微微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楚瞬召慢慢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摸着她的脑袋道:“对不起……还有谢谢,那天晚上你为我挡了一刀。”
叶微微刚想说些什么,眼泪忽然从他的脸上滚落了下去,他忽然间变得虚弱又无助,少女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好。
与叶微微的哭腔不同,楚瞬召这种沉默的崩溃更伤人心,叶微微从未见过有人能像他这样不动声色地哭,她忽然笨手笨脚地为他抹去泪水。
“我在你看来是不是很废物,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他自嘲道。
“我又没说要你保护。”叶微微嘟囔了一声。
说起来
,他一开始只是想来看看这个女孩,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他的意料之外。他忽然用这种近乎强硬的态度比她和自己谈,此时他不太确定能和她谈些什么,他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道:“我必须把话跟你说清楚了,我是有自己喜欢的人,你忽然跑来插一脚,我也接受了。我不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来的,我姑且先相信你是没有恶意的。”
“我是被人卖来的,你懂吗?”
楚瞬召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女儿卖来胤国,的确是狼王刘康能做出的事情。
“但我们两个终究还是要结婚,无论是对你亦是对我,一时半会都很难接受,我们两个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
叶微微忽然问道:“你是说我们两个一定会过一辈子?”
“我是说我们一定会结婚,没说我们一定会过一辈子。”楚瞬召严肃道,叶微微低下了脑袋,看起来又有点想哭了:“这样啊……”
“我不想骗你,但我的确很喜欢她,即便她的出身远不如你。”
父皇那边也好,哥哥姐姐那边也好,若是自己强硬将妤姐留在自己身边,想必哪一边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现在问题最大的还是面前这个小狼女,有些事情他必须跟她说清楚,也算是对她的尊重和自知。
他不想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份无缘无故的爱,逼着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孩去爱自己,这样缺德的事情,楚瞬召做不出来,也接受不来。
至于如何交代这件事,似乎妤姐并没有自己那么多的小心思,或许有,自己没有看出来,总之她是带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面对这件事情,最后怎么处理,就是楚瞬召的事情了。
他望着窗外的暖阳,远处传来流水声,叶微微终于冷静下来了道:“反正……我只需要陪你演戏对吗?”
他深深吸了口气艰难道:“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对不起。”
只有他知道这声对不起说地有多无力。
往日与她相处的时候,自己的情绪是复杂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一直缭绕在他心头上。
直到这一刻,两人的关系也算是确定下来了,这种近乎虚伪的坦诚相待让叶微微感觉自己就像是楚瞬召手中的傀儡般,最愚蠢的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地去当这个傀儡。
父皇也好,谢左哥哥也好,这个楚瞬召也好,说到底还是在利用自己的善良。
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何必这样处处求人,但楚瞬召今日这样忽然闯进来,最后还打了自己一顿,似乎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说到底还是孤独心在作怪,女孩宁愿被人粗暴地对待,也不愿被人漠视以对。
楚瞬召坐在床边,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道:‘其实我们还是可以一起过得很开心,结婚一事还很远很远好不好?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日后接受起来也没有那么困难?你说呢?’
他对自己伸出了手,叶微微没好气地拍下,对方也不生气,满脸笑意地等着她的回答。
叶微微看着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始终生气不起来,她眨了眨眼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
“嗯……”
“这些天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死了很多人……西临剑库……你听说过西临剑库吧。现在事情变得很复杂,各方势力暗潮涌动,我不知道和平还能持续多久,我能预感到接下来发生的战争……而我们是处于风暴眼中的人,很多人会死,但我不希望你是其中一个,你懂我的意思吗?”
楚瞬召感觉自己有点词不达意,念叨了半天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叶微微坐在那里,时而思
索,时而迷惑,小嘴不确定地发出几声感叹:“懂……嗯,嗯呢……不。”
楚瞬召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她的回答立马变得确定了起来:“懂了,我保证我会乖乖的。”
“真的懂?我应该解释得有点模糊,要不要我再说一遍?”楚瞬召站了起来。
叶微微忙点头:“懂……我听懂了……”
“……”
楚瞬召将手插在袖子里,静静地看着她。
现在是非常时期,眼下楚瞬召实在没办法对她做出什么承诺,对叶微微说我们两个以后结婚拜堂洞完房以后,你就一边凉快去吧,与你相比我还是喜欢那个肤白人美温柔可人,偶尔说话带点刺的苏念妤更多一点,似乎也不太好。
父皇曾经说过永远不要再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一旦你的情绪外露,那你就已经输了,可面前的她不是自己的敌人啊,她只是个被远嫁他乡,无助无依的小女孩。
楚瞬召非常希望叶微微能理解他们现在的情况,
“要不我再……”
“你怎么像个娘们一样絮絮叨叨的!”
叶微微打断了他的话。
“那我……就当你明白了?”
楚瞬召揉了揉她的脑袋。
“嗯。”
其实对于楚瞬召说的话,叶微微还是没有听懂,她只是想摆脱这种尴尬的状态,她从楚瞬召的自言自语中察觉,面前这个少年其实还是在乎她的,只不过自己的忽如其来让他感到困扰罢了。
她从小便在皇宫里长大,只不过大大咧咧的性格不讨人喜欢而已,正因为不讨人喜欢,她很早就会观察他人脸上的表情,通过对方的喜怒哀乐来判断对方是否值得交往,这不知是一种幸运,亦是悲哀。
她并非性情凉薄之人,她也会怕冷怕疼,只是想有个人来照顾她而已。
那天晚上为他挡下的一刀其实就是一种态度,她还是觉得自己或许有机会走进他的心里,为此她可以先吃些苦头先无所谓。比较面前这个少年很可能是会陪伴自己一生,待到自己白发苍苍,坐在自己身边握着她的手的,或许就是他了,既然如此吃些亏又如何。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去,气氛变得有些暖味,叶微微低着脑袋,轻声道:“其实……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我知道你这些天也很累,我听说苏卫胤的事情了,我也知道幼奴姐姐她不好受……对不起了,是我有些无理取闹了。”
“无论怎么样,我的希望你可以安安稳稳的。”
楚瞬召又弯下身子摸了摸白狼的脑袋,叶微微红着脸穿好衣服,楚瞬召忽然将她带到铜镜前,轻声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以前看起来漂亮多了。”
“还不错。”
她扬起鼻子左看右看。
铜镜中人,眉眼如画,庄丽难言,叶微微没想到自己原来化了妆也那么好看,以后有空得让他教教自己。
她忽然想和楚瞬召说一句谢谢,当她回过头时,楚瞬召已经消失不见了,这座房间又只剩下她一人,眉间出现一丝隐隐忧愁,无法散去。
一张墨迹未干的白纸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地上,她弯腰拾起,上面是楚瞬召留下的几行诗。
“凰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使……余悲?”她喃喃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审判夜
夜晚,金銮殿。
数十名白甲士兵守在了门口,而透过繁丽的朱红大门,几十名名朝廷重臣包括楚鹰仰在内脸色沉重地看着桌上的信函,那是临安群众关于对苏卫胤的控告和处决请求,原本他们想先进过审判过再向人民公布这件事情的,但是事情的内幕依旧被散播了出去,毕竟西临流民的暴行已经深深地触犯了他们的底线。
如今这次事件最大的一条鱼已经落网,愤怒的人民耐不可急,恨不得现在就看见苏卫胤的脑袋落在处刑台前。
如今胤皇和蒙羽将军莫名失踪,楚鹰仰作为胤皇的嫡长子在这件事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苏卫胤虽说恶行斑斑,但毕竟跟在他身边多年,让自己亲手宣判他的死刑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楚鹰仰小心翼翼地问道:“经过御前会议以及诸位大臣的看法,关于这件事情.......诸位觉得该怎样解决?”
李国师严肃道:“该杀,苏卫胤犯下的罪行足够让他死上一百次了,这是叛国!严重的叛国。”
有人提议道:“我建议这件事等到皇帝陛下回来再处理,如今苏卫胤被关在黑牢之中,无法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殿下,恕老臣直言,苏卫胤一日不死,城里的暴乱一日不会结束,当年西临之战后总共有十五万西临人并入胤国,而且年幼的妇孺将近十万余人,全部沦为奴隶娼妓。陛下大概也没有想到他当初带回的西临皇室最后的火种居然会变成那些人的念想,西临的女人告诉她们的孩子,西临国还未完全灭亡,他们的皇室被陛下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只要火种一日不灭,西临就有翻身之日。”某个臣子朗声道。
“这样啊……”楚鹰仰垂下了眼帘。
“殿下根据老臣得到的消息,如今西临已经聚集了几万的西临人,西临剑库的入口已经被找到,他们在守望,守望西临皇子的到来,他们希望打开西临剑库,据说里面有可以打败胤国的武器。”
“可笑!有剑有什么用,他们连握剑的手都没有,西临国没有军队,他们凭什么打败我们胤国。”楚鹰仰似笑非笑靠在椅子上。
骠骑大将军白云见无人搭话,站起来抱拳行礼道:“殿下有所不知,末将家中有一美妾来自西临,她是西临孤云家族的一员之一,她曾经告诉过末将西临剑库可不单单是个剑库,还是个剑阵,御剑之阵!”
“御剑之阵?这御剑之阵有什么用?”
“想必在场诸位都听说过御剑之术,无上剑宗就是最好的例子。这御剑之法,御剑之术,在于以气御剑,人剑合一,必须以身养息,以息御剑,复化剑气以伤敌。一位普通的御剑师可以控制一到两把剑,哪怕是无上剑宗的大宗主最多也只能控制一千把剑,可现在我告诉你们在场的诸位,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不以人的意志来控制,而是通过某种阵法的形式来控制飞剑,诸位是否相信?”
白云此言一出,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楚鹰仰的后背都有些湿了。
“所谓的御剑大阵只不过是女人口中的梦话而已,白云将军可有证据来证明你口中的御剑之阵是否存在?”
白云将军平静道:“没有,但至少西临人都相信,假如那御剑之阵真的存在,而且被西临人掌握了,诸位猜猜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在场每个人都想到《天山.创剑传》中记述的的那一幕:“天山有神,其名干邪,邪得至一剑,日日出之时创出剑阵。当时邪以自身之躯化作剑眼,万剑自云山中出,天火重重,降于神域之国,以其城及悉平,而城中所有之民,连地上生者皆灭,邪之妻至山顶俯众生,万里荒原,目及皆剑!”
“一千多万把剑悬挂在临安城上空的场景,诸位大可想象一下。”白云将军食指朝下,狠狠地按到桌面上
满座哗然。
“这不可能!”兵部部长大声说,“
这种阵法只属于传说!这是属于神佛的权能!你知道将一千多万把剑升上云端需要多少气运吗?不可能有人做得到!”
“未必需要气运,自然之息一样可以做到。如果白云将军的话是真的,微臣终于知道为何西临王要将剑埋在孤峡山下,那座山原本就是一座火山,岩浆河里有无穷无尽的自然之息,假如我们的猜测是成立的,那座火山便是启动剑阵的火种。” 当朝道法宗师黄朝阳说。
“如果那些剑上升到足够的高度,陨神钢剑里蕴含浓郁的自然之息,在抵达地面的一瞬间释放的气息不亚于龙焰,不需要一千万把剑,毁灭一座临安城一万把剑便足以!”
众人陷入了沉默,楚鹰仰幽幽道:“那按照你们的说法,这苏卫胤该杀不该杀。”
“该杀!正因为如此才应该早点除掉这个贼子!早日断绝西临人的念想!”楚鹰仰的小叔叔,皇亲国戚唐王爷挥袖沉声道:“臣认为唯有早日除掉苏卫胤,才可安抚胤国民心。”
楚鹰仰望向长桌尽头的蜀越女帝,原本这样的会议她是不适合参加的,但楚鹰仰执意让她出席,他需要一位真正的皇帝给他意见:“宁姨,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鹰仰……我只是来旁听的,并不适合……”这些日子澹台宁素都在教导楚鹰仰戟法,两人很快形成一种忘年交般的友情,再加上小召告诉过自己这澹台女帝和父皇曾经有过一段故事,这让他更为信任面前这个女人。
“您是我们的盟友,如今胤国处于危机之中,我需要听听您的想法。”楚鹰仰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从未想到自己会来胤国,这都是你父皇的功劳,他同时将三位皇帝带到了胤国,并结为了盟友,他做到了以往没人能做成的事情。如今你父皇不在,没人能告诉你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你虽然不是皇帝,但我想说的是帝者仁心,力乃国家之本,德行乃为政之末。明君爱仁厚,昏君善酷刑,如果你当着西临人民的面砍下他们皇子的脑袋……那你楚鹰仰就完全沦为暴行的奴仆,何来称王?”
唐王爷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个白发女人。
帝师左慈朗声道:“陛下,臣子赞同女帝大人的话,这苏卫胤虽说罪行恶劣,大逆不道之举,但他在西临百姓眼中他依旧是西临国的皇子,皇帝陛下当年将他带回来,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斩下他脑袋的。他可以不死,但必须待在黑牢里接受惩罚。”
大太监的的嘴角翘了翘,并没有出声。
国师冷哼了一声道:“贼子苏卫胤带人刺杀微微公主和楚三皇子一事,大皇子殿下打算就此作罢?这样一来令弟不会寒心吗?这樽国公主来到临安还未安稳几天,万一这件事情传到樽皇耳中如何是好?”
如此如此一说,众人眼神更是飘忽不定,台下甚至有人与同僚在窃窃私语了。
“我们不能饶苏卫胤一命!殿下就不怕临安城民众寒心吗?”
李国师强烈反对,他的儿子便是死在西临战场上,他对西临人恨之入骨,如今可以当着他们的面杀掉他们的皇子,怎能不让他快意酣畅。
有了李国师做第一个撕破脸皮的人,几位大臣纷纷站起请示大皇子,要去处死苏卫胤。
楚鹰仰脸色发白,右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的脑子满是苏卫胤的身影,他还记得父皇将他领到自己面前,将自己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说,从今日开始他便是你的侍从了,他日后会为你上阵杀敌,你要好好待他不要欺负他,将他当成自己的兄弟一样。
当初他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配剑递给他,还有自己房中各种珍宝玩物,他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给你,都给你,你以后跟着我楚鹰仰绝对不会吃亏,我会给很多好东西给你,叫宫女姐姐都喜欢你。
可他却没有接过那把剑,只是沉默地跪在自己面前,说自己随时听他的吩咐。
其实直到今日
,苏卫胤喜欢什么东西他都不知道,他从来只会默默地收下自己的礼物,一声不吭地离开,至于他做什么事情去了什么地方,楚鹰仰一概不知。
就像自己养的一条狗,可现在他要将这条说不上忠心耿耿的狗处死,真是可悲啊。
从头到尾,金帐国大君主都没有出过声。直到这一刻,老人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俯瞰满朝大臣道:“大皇子殿下,可容我为这可怜的孩子说上一句话吗?”
“大君主您说吧。”楚鹰仰疲惫地抬起头来,大君主走路的样子犹如一座移动的山,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指着李国师“你!”再指着唐王爷“你!”
“你!”
“还有你!”
“最后是你!”那根生铁般的手指落在楚鹰仰身上“自从西临灭国之后,你们根本就没有将他们当成胤国的一员,你们之间对他们的称号还是西临流民,该死的西临人……你们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到他们,他们想要复国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
“这孩子做的对!换做是我我也要反了!”大君主狠狠地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随后蜀越女帝也起身离开,不在理会这桩子烦心事。
帝师左慈幽幽道:“要是我们公开处决了他,恐怕会引起……战争。”
“战争?战争又如何?西临人民将希望寄托在剑库上对吗?那我们就先发制人,将剑库牢牢控制住,这苏卫胤必须死,如果这天下有人做错事情而不需要付出代价,谁还相信夫子的话!”
“只要这个罪人一天不死,民众的怒火就无法平息!”
有人将拳头重重地砸向桌面。
“大皇子殿下,你怎么看......”
一个黑发的小个子老人对着沉默的楚鹰仰说道。
他苦笑道:“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
“不如我们投票决定吧,我们十三个人一起投票……你,对就是你,你来数票数。”大皇子忽然灵机一动,或许他是走投无路了。
众人点了点头,楚鹰仰欣慰地看着这些臣子:“那么请大家闭上眼睛吧。”
十三个人一起闭上了眼睛,小太监颤巍巍地站在这些国家重臣中间。
“建议处死苏卫胤的人,请举手。”
一阵衣袖抽动的声音,小太监数好后:“殿下可以了。”
“请放下你们的手吧,赞成留下苏卫胤的人请举手。”
此时周围静悄悄的,楚鹰仰差点想放声大笑,小太监继续说:“殿下,数好了。”
“那么请大家睁开眼睛吧。”
众人齐齐睁眼,小太监在众人的注视下浑身发冷,那些大臣的目光像是吃人的野兽般,楚鹰仰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别害怕,告诉大家票数是多少?”
“我……”小太监看着楚鹰仰的眼睛,对方从他眼中已经看到了结果。
“告诉他!告诉他们那个该死的结果。”楚鹰仰咆哮道。
“十三票之中,赞成苏卫胤死的票数有十二人……赞成苏卫胤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人……”
小太监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金銮殿内,紧接着被楚鹰仰的笑声所替代。
“好了!你们已经得到你们想要的结果了!三日之后,苏卫胤将会死在处刑台上!欢呼吧!回去告诉你的亲人吧。”
楚鹰仰推开金銮殿大门,月光照进来那一刻,他的身形宛若帝王。
他是唯一投苏卫胤活着的人。
众人沉默了一会,纷纷起身离开,李国师仰望着大殿的屋顶,微笑喃喃。
“长渊……爹替你报仇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希望之牢
“哥哥……”妹妹喊道。
“对不起......我。”苏卫胤喃喃道。
“苏卫胤”声音又说,伴随着木棍敲打铁栅栏。
苏卫胤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幽暗的之中,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代表囚徒的黑色粗棉服,一条粗大的黑铁链缠绕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的手上缠满纱布,脚跟隐隐作痛,上方阶梯的的铁门被打开,一束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他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同时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此时的他又饥又渴,长发脏得黏在一起,遮住了他锐利的目光,而摆放在他面前的是一份早已发臭的饭菜,似乎上面还有老鼠啃食过的痕迹,狱卒留下饭菜后,往他身上啐了一口痰便转身离去。
这件小小的囚房充满死人的味道,铺在地板的草席满是尿臊昧。这里甚至没有床,连窗户也看不见,连个潲水桶都没有。 他是怎么来的自己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在燕桥上被关长夜那铺天盖地的剑气所碾压,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水底下。
或者说,他现在和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现在被关押在临安城最为森严冷酷的黑牢之下,袭击皇子理应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他自嘲道,探出手去抚摸那无比冰冷的石墙,
“啊,父皇……我失败了。”
他喃喃说,他回忆起小时候父皇带自己去参观大红城下的深牢,西临最为险恶的犯人都关押在深牢下,和这该死的黑牢不同。深牢可以让犯人看见外面的阳光,这个深牢里面没有狱卒,饭菜和生活必需品都是用绳子送下来的。因为它本身便是开放的,头顶便是出口。
犯人距离出口处有两百多尺的距离,岩壁上有无数坑坑洼洼的石阶。父皇对自己说,正是因为这些石阶,让洞内的犯人产生了所谓的希望,其实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爬出这个深牢,因为他们的右脚在进来之前便被打断了!
即便如此,犯人还是心存希望,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对着出口蠢蠢欲动,结果无一例外地是粉身碎骨,因为这样才显得更残忍,你可以看得到头顶的阳光,但就是出不去。
他当时可害怕了,躲在父皇身后,看着那些犹如蝼蚁般的犯人,那些犹如蝼蚁般的犯人也在看着他,有人在笑,笑得比鬼还开心。
黑牢一样位于临安城之下,到底有多深,他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总之这个地方连希望都看不见,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他蜷缩在角落里咒骂他们每个人,关长夜,楚瞬召,楚骁华和他的军队,楚熏,楚鹰仰……他诅咒一切姓楚的人,还有赫连清儿,她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选择逃避,到了最后他责怪的是自己。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该死的傻瓜……到底是什么支持走到这一步的?是什么?”
妹妹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至眼前。她的秀发宛如春风,微笑中带着无奈。
“哥哥,你输了,你输得一塌糊涂,你是斗不赢楚三皇子的,西临永远不会有崛起之日。”她悄声说,是啊,苏卫胤他输掉这场赌注,将一切都输得一干二净,以自己的人民的鲜血为代价。
西临人民就如同活着深井之中的囚徒般,自己恰好就是给予他的们的那一束阳光,他们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会打开西临剑库,会带着军队打败胤国铁骑,会将西临的红鱼旗重新插在大红城的城头之上。
有个人曾经告诉过他,在胤国境内,西临妇女在教导自己的女儿学的第一幅女红便是一尾红鱼,那是他们西临的旗帜啊。
想到这里,他只想放声痛哭一场,可眼泪却硬是掉不下来。
即便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还是西临的皇子,他不是楚瞬召那样的懦夫,皇子从不轻易落泪。
他想用梦境来驱使这一切的痛苦,可无论他闭眼亦是睁眼看到的都是黑暗,以致他一度认为自己是瞎了,至于他在这里呆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最后不知睡着和醒来哪一个比较痛苦。
梦中的场景将他不断吓醒,于是他选择不再入睡,他已经在计算自己的死期。
他忽然很想见见妹妹,哪怕什么都不说,就是看看她是否安好,即便他很想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至少现在感觉起来是这样,绷带下的伤口隐约发痒作痛,这里惟一的声音,便是是他的呼吸。
时间一久,他开始思考拟订计划,即便黑牢之中无法看见希望,他决定要给自己创造希望,他决心保持神智清醒,他为自己画地为牢,为的便是寻找那希望的阳光。
如今楚瞬召一定安然无恙的回到皇宫里,还有自己的妹妹,原本一开始的机会是他夺取楚瞬召的王息之后便迅速传召在临安城里的同伴,一旦同伴接获消息,便会号召西临百姓揭竿而起,整个胤国境内的西临百姓都会返回家乡,为的便是夺取西临剑库的控制权。
他要开启西临剑库里的剑阵,如今西临关家的当家关胜告诉他,当年胤国铁骑攻入西临后,剑阵仍然在建造之中,他们关家和孤云家族在建造完剑阵之后迅速撤出孤云山,可惜孤云家族在撤退的过程中被胤军截获几乎屠杀殆尽,只有他们关家凭借一身剑术杀出重围,只有他们打开西临剑库的大门,便能成功启动剑阵。
剑阵的启动需要身怀王息的苏氏皇族之人,这也恰恰是他刺杀楚三皇子的动机。
他本身并没有机会觉醒王息,而楚骁华也不会让他觉醒王息,这会为他引来杀身之祸的。
如今西临剑库
的钥匙被楚三皇子斩碎,钥匙里的咒令也覆在他的身上,从某种意义而言他已经变成了西临剑库的钥匙,如今只有他才能打开西临剑库。苏卫胤他不甘心啊,楚瞬召这个懦夫为何总是那么好运气,大家明明都是皇子,为何最后的结局他变成了英雄,自己沦为了囚徒。
他想要复国有什么错,可他还是太弱小了,传说在遥远的南陆有一种名为血魂咒的秘术,将自己一半的生命出卖给黄泉诸鬼,便可以获得超越人神的力量,代价便是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假如现在有个会施展血魂咒的术师站在自己面前,他必然会哀求他给自己力量,别说是他的生命,即便是他的**乃至魂魄,他都愿意去换。
好像一直都是他不争气,妹妹曾经劝阻过他,赫连清儿也曾劝阻过他,可他都将她们的话当成耳边风,他曾经梦想着回到西临大红城,看着自己的人民有家可归,老有所依,他不会学他的父皇去造什么剑了,坐在家族的王位上当个昏昏碌碌的皇帝也好,直到头发变白,牙齿掉光。
为此他一直努力一直努力,他现在的刀法已经用得很好了,哪怕是放在战场上必然不输于楚鹰仰,甚至比他更为耀眼的存在。
直到最后,他慢慢地睡了过去 ,在梦境之中回忆悄然袭上眼帘,栩栩如生宛如幻境。
那一年是父皇带他出城去猎鹰,父皇当时力气可大的,即便朝臣们都爱喊他琴棋皇帝,他轻而易举地拉开几十斤重的铁弓,一箭将天上经过的飞鹰射下,他驱赶着猎狗将飞鹰带到他面前,父皇满脸笑意抚着自己的脑袋。他陪着母后和妹妹去皇宫浴池浸泡温泉,他似乎能闻到风中的花香,带着点点的硫磺味。
清凉的夏天,他满脸羞红走进水中,看着自己的母后和妹妹一件一件地脱下外袍,他羞得不敢回头,池子里面还有别的宫女,她们总是趁着皇后不注意来逗逗小皇子,目光所及,活色生香,可惜当时他并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些宫女姐姐都好可怕。
他记得赫连清儿的父亲,赫连山雪在比武大会中的威猛狂暴,手持双剑左劈右砍,将对手一个个斩到台下,最后他的对手往往是西临剑神关长夜,记忆中赫连山雪似乎赢过关长夜一次。
直到后来关长夜离开西临,比武大会的冠军一直都是赫连山雪了,再后来他死在了大红城下,被蒙羽一戟击杀。
他站在大红城下,看着铁戟穿透赫连山雪的胸膛,那一刻男人的眼神该是多么落寞,他不敢去看。
难道就这样认输了吗?留下自己的妹妹孤零零地活着,哈哈哈,反正长燕她不需要自己担心,楚瞬召会照顾好她的,那个懦夫对谁都好。
真是讽刺啊,最后居然是他这样的懦夫赢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谁也不欠了
他慢慢拾起地上发馊的米饭大口吃了起来,立马被饭菜的馊味熏得大吐酸水,这样的饭菜他怎么吃得下去,难不成楚骁华是打算将他饿死?
他一边吐着酸水,一边将发硬的饭团咽了下去。
他被饭团咽住了,满脸通红地拍打着铁门,水!水!给他水!
就在这时囚房外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铁门突然打开,火光照了进来,刺眼的光芒照得他无法睁开眼睛,只得往黑暗的角落爬去。
“水,给我水!”他声音沙哑道。
“三炷香的时间,你自己衡量着吧。”
狱卒对那个皮袍老人不耐烦道
“是是是!多谢狱卒大人。”
关长夜此时弯腰点头道,全然没有剑神的姿态。
这声音出奇地熟悉,但苏卫胤一时间才想起来。
“关长夜……是你?真的是你?”老人掀开斗笠,从怀里掏出一瓶子黄酒,低声道:“我知道他们会亏待殿下,但没想到他们连水都不给你喝,我给您带了酒,殿下快喝。”
苏卫胤狠狠地抢过老人手中的黄酒瓶,咬开瓶盖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温热的黄酒喝下去犹如蜜糖般甜美,他三口两口便将黄酒喝完,立马将酒瓶狠狠地砸在老人额头上,老人不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来干什么?你已经将我们家害得够惨的了?我不想见到你,滚!”他用吐出一口浓痰的力气说道。
“我来看看你……来看看你。”老人轻轻拭去了额上渗出的鲜血,少年哈哈大笑道:“你现在大可嘲笑我了,你做到了……西临剑神,或许我该喊你大胤剑神,你现在已经变成楚骁华的走狗了吧?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哈哈哈。”
老人幽幽道:“殿下,你不该去刺杀楚三皇子的。”
“我没打算杀他!你这个蠢材,我只是想要他体内的王息而已!若非你突然出现的话,现在的我已经站在西临剑库中加冕为王了!”
“王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你父皇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很失望的。”老人叹了口气。
“你没资格跟我谈论这个,总之你毁了一切,你这个叛徒!”苏卫胤他身心俱疲地指着老人。
“你为何现在才出现,为什么?当年西临沦陷时你没有回来,现在西临即将崛起时你毁了一切,你真是……你真是……”
苏卫胤大笑着拍打石墙,满脸是泪。
“殿下,你的时辰快到了,大皇子楚鹰仰打算杀你,就在后天,所有人都会来看你,包括西临百姓。”
“时间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后天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好了,楚鹰仰他终于下手了,反正他一直都看我不顺眼,还有那个楚熏也是,现在他们找到合理的借口除掉我,何乐而不为呢?”他用那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殿下,这一切都是你作茧自缚,胤皇他曾经和老夫说过,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将西临还给殿下您,他说父辈的罪孽不该由子孙来承担,您和长燕公主都是清白的,若非你……”
“闭嘴!你这个无药可救的傻瓜,楚骁华的话能信吗?他本身便是最大的骗子,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领土为何要还给我,我又不是他亲儿子!”苏卫胤说。
“您错怪他了,的确,但他的确视你如亲儿子来看待,否则也不会允许您活那么多年了。”
老人一语道出真相。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我的命在他看来是如此廉价。”他自嘲一笑。
“作为西临的剑神,老夫建议您……”
“不要再说那个该死的称号了,你怎么还有脸自称是西临的剑神?你背叛了自己许下的诺言,保护西临。”少年指出,老人愣了愣,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是啊,我背叛了好多好多条诺言,保护西临境内的一切人民,守护西临的每一寸土地,更可悲的是……在我有生之年看见你们家族的毁灭……我背叛了太多的诺言,死后都没法去见西临先辈了。”
老人靠着石墙上,双手放在剑鞘上轻声道:“即便如此我还是西临的剑神,西临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强大的剑客,毋庸置疑。”
“你是西临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强大的叛徒。”
老人又沉默了,又从腰间拿出另一瓶黄酒,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递给苏卫胤,而是缓缓捏碎酒瓶,让酒液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去。
“这一杯酒,敬所有在西临之战死去的百姓,愿你们的魂魄能得以安息,你们知道吗?老夫面前这位是西临最后的皇子,他原名为苏长青,在二十年前诞生于春寒之中的大红城,如同现在。”
苏卫胤嗤笑不已,忽然他想起自己的诞辰日便在正月三十,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他还记得这句话。
这本该是万物苏醒的季节,却是他苏卫胤的末日,处刑那一日,刚好是他的诞辰日。
这下子他谁都不欠了。
“他们打死怎么杀死我,砍头还是绞刑?”他忽然问。
“砍头……这对您而言是最体面的死法了,之后您的尸体会被运回大红城,葬在皇宫的太庙旁,和您的先祖一起,你不会孤独的。”
我宁愿孤零零地死在无人之地,这样谁也不见,死后也不需要被先祖羞辱,他心想。
“我想见见楚三皇子。”他说。
“您会见到的,在处刑那一日,所有人都会来的。”老人叹了口气。
苏长青忽然说道:“你身上带纸笔了吗?我想带一封信给他。”
“没有,若您不嫌弃的话,老夫可以血为墨,青衫为纸,您可以用手指写一封血信给他,想必楚三皇子他不会介意的。”
“这样啊……辛苦你了。”
苏卫胤点了点头,老人将火把插在墙上,撕下一大片衣袖递给他,二话不说抽剑割开自己的手腕,腥浓的血滴在饭碗之中,黑得像墨,苏卫胤用手沾了沾鲜血,就着火光洋洋洒洒地谢下这样一段话。
楚三皇子如鉴:
对不起……这是他写下的第一句话。
小召……我可这样喊你吧,妹妹她也是这样称呼你的,这些年在皇宫里面,你是唯一没有给过我冷眼的人,作为一名亡国之徒,就这一点而言,我很感谢你。
那天晚上,我的确是想杀你的,但也请你原谅我的无奈,因为我太想要你体内的王息,也太想复国了,我希望西临人民可以像你们胤国人民一样有家可归,不需要寄人檐下奴,我希望你原谅我。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一个懦夫,只会躲在姐姐裙后的笨蛋。直到你为了救我妹妹出现在燕桥上,彻底改变了我这个想法,你是个英雄,说真的,真正的英雄。
我很佩服你为我妹妹做出的牺牲,难怪她一直喜欢你,为此我还有些妒忌,原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以的话我也很想保护我的妹妹,我不想当个懦夫,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死在那晚的战场上,和你这样的男孩过手真的很刺激,你比你哥哥厉害多了,我们这样堂堂正正地打一场,我也不算虚度此生了。
请代为问候胤皇陛下,我辜负了他这些年来的教诲,他对我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但没一句能做到,要是他恨的话,就恨我一个人好了,不要将仇恨发泄在那些无辜的西临百姓上。
我知道你见过我父皇,若是日后你还有机会见到他的话,请将我的歉意转达给他,告诉他我尽力了。
他想了一会,决定将这句话涂掉,这句话没有存在的意义,如同他的人生。
至于我妹妹,我希望你好好待她,她一直都很喜欢你,只是这个笨丫头脸皮薄而已,她不敢说的话就由我这个哥哥替她讲,希望你不要怪她。
他停了很久,在此之前他只能听见关长夜滴血的声音,他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写下去。
他的脸渐渐松缓了下去,在这封信结束之前他决不能哭,泪水会将他的理智冲掉的。
小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写了将近二十个对不起,对不起,我利用你,哥哥也不希望你原谅哥哥,你有足够的理由来恨我。以前很多次哥哥都不喜欢你和楚三皇子走得太近,哥哥一直觉得他和楚鹰仰一样都是混蛋,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口将你吃掉,你能明白哥哥的苦心吗?不明白也无所谓了,反正你一直以来都是对的,楚三皇子是个好人,你对他可以主动点,你的身份不比他身边那些女人差,看你以后有没有做皇妃的命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不开心,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你也不必牵挂哥哥了,人死如灯灭,将目光放在活着的人身上,总比牵挂一个死人值得来,什么复国的事情你也不要去想了,有些事本是命中注定,只是有些蠢人不甘心而已,到了最后也是徒劳一场,没什么值得牵挂的。
好好活下去……活到头发发白,牙齿掉光,这样的人生,比什么都值得来。
他最后还是没能写下那三个字,之后他轻轻吹干上面的血迹,将布叠好递给关长夜郑重道:“将这封信送给楚三皇子,这是你最后一个任务,之前一切事情我都既往不咎。”
“西临罪臣关长夜愿为皇子殿下效力,死不足惜!”
老人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接过那件写满西临皇子遗言的血书。
“关叔叔,这些年我活得很累,人死了就很轻松了对吗?”苏卫胤依靠在墙上,往事如同走马观灯般出现在脑海之中。
“殿下……是老臣没用,是老臣辜负了先帝的信任。”关长夜长跪不起。
“我小时候练剑总偷懒,可关叔叔一直没有向父皇告过一次密,这些我心里都知道,对不起……关叔叔,若是以前努力一点的话,说不定那天晚上就能胜过关叔叔你了。”他苦笑着,老人的眼泪忽然涌出来“殿下,别说了……殿下。”
两人最后不知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最后关长夜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长燕……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希望在接下来的梦中能再次看见妹妹的笑脸,听见妹妹的笑声,一如他年少时带着她在红叶阁上俯瞰整座大红城,在他们眼中的城市灯火点点,万民安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斩!
赫连元年背着双剑走着漆黑的街道上,手里还拿着一壶子温酒。
他抖了抖衣袖,觉得这件黑袍还算合身,今日去白鹤楼演出后,他在后台瞧见这件白底的黑袍,一眼觉得喜欢便问老板讨来,老板觉得无所谓也就给了他。这身遍体通黑的袍子让他感觉自己如同刺客般,潜行于黑暗之中,杀人于月光之下。
他是绝好的戏子,经常会对着铜镜扮演不同的形象,从牙牙学语的孩子到万人之上的帝王都能熟练驾驭。
他想象自己是某个神秘组织的刺客,翻身越上屋顶单脚行走在横梁之中,他忽然对自己想象出来的身份有些感觉,便猫着腰快速行走,这样一来他不小心踩碎了其中一块瓦片,剩余的瓦片接连落下,巨大的声音在街道里传得很远。
几声狗吠传来惊得他躲在屋檐后,四方八面传来男女混骂的声音,过了好一会他才探出头来,确定没有人发现他才继续行走。
对面屋顶上一直猫无声地经过,墨绿色的眼眸注视着他。
他对那只猫做了个鬼脸,黑猫窜进黑暗之中便消失不见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翻身跳下屋顶,继续向前走去。
姐姐今天身体不舒服便没有陪自己来演戏,大概是月事又到了,女人就是这点特别麻烦,连一向温柔的姐姐也会性情大变,绕着弯子来骂自己。
他抬头看了看天,黑云遍布,前方隐隐约约出现灯光,足够让他看清楚尽头的路。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早点赶回去睡觉,明早还要两场戏要演。
后面忽然出现了火光,惊得他猛然抽出长剑转身一指道:“谁?”
急促的马蹄声包围了他,白甲士兵高举着金鹰令牌,大声呼喊:“出示你的身份证明,孩子。”
赫连元年收回双剑,很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皱掉的小本子递给了士兵,军长接过翻开一看:“赫连元年……你是西临人?为何大半夜地在城里乱跑?”
“我是演戏的……今天赶上夜场了,所以时间有些晚了……”他支支吾吾道,军长鹰一般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洞穿,少年忽然想起什么似道:“我叫赫连元年,你们一定听过我的名字。”
士兵们看他的目光像是看白痴一样,赫连元年讪讪地低下了头。
某个士兵在军长耳边说了些什么,军长点了点头。
“孩子,你得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为什么?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赫连元年吃了一惊。
军长冷笑道:“就凭你是西临人,你们西临人最近烧杀劫掠的事情还少吗?我得带你回去好好检查一番。”
“要是我不去呢?”
赫连元年怒气一来,再次抽出双剑,他的父亲是西临的赫连山雪,对付这些所谓的士兵他一剑足以。
某个士兵阴阳怪气道:“呵……西临人,我看你能硬气多久,你们的皇子很快就要死在处刑台前,到时记得去看啊。”
赫连元年的脸色变了,他握着长剑的手上青筋跳动:“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的皇子苏卫胤要死了,罪名是刺杀楚三皇子未遂和企图叛国,外加好几十条罪名我数都数不过来了,你说到时候是拉杀还是砍头呢?要是拉杀可就有意思了,用绞索套住他的四肢和脖子,用几匹马的力量将他拉开,放心……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待到他全身经脉断裂后会有刽子手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那人哈哈大笑着,说出去的每一句话对赫连元年而言都是一道惊雷。
恐惧在赫连元年心中炸开,不行得马上告诉姐姐,他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挥剑扑斩,用剑息来提升自己的速度,快!再快点!
众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迅如飞燕般的少年,最后还是军长回过神来怒喝道:“”快追啊,看什么啊!你看他武功那么了得,说不定也是刺杀楚三皇子的人之一!抓到他的人重重有赏!”
不会的,怎么会闹成这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长青哥哥怎么可能对瞬哥儿下手,待回到家之后,他要跑去皇宫找楚瞬召,他一定有办法的!
赫连元年飞身遁入院子,想也不想地推开了大门,里面一片漆黑,他高声道:“姐!姐!你在哪?”他本能地大叫,回答他的是无边的黑暗,当他点亮烛火后,看见案桌上有一张白纸,被银锭子压着。
他紧张地抓起白纸,那是姐姐留下的,内容如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你这样天哪里都不要去,好好地待在家里……我想你也已经猜到姐姐是因为什么事情走的,你不要担心姐姐,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要是姐姐回不来的,你也不要伤心……这些年的钱姐姐都存在了厨房的那个米缸下,你省着点用……有些事情姐姐必须去做,为了西临,对不起……”
他抓住那张纸跪倒在桌子前,恐惧,迷茫,不安各种情绪在他脸上爆发,他感觉心里被人刺了好几刀,泪都是从里面流出来的。
街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连忙躲在水缸后面,果不其然是那些士兵,他们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他们将愤怒宣泄着屋里里的一切摆设物件,他们一刀将桌子砍成两把,将姐姐最喜欢的袍子从柜子里拿出撕成碎片。
赫连元年满脸是泪,躲在水缸后面看着这群人形野兽将他和姐姐一切的回忆撕毁,他多么想一剑将他们斩倒,可他一旦这样做,他和姐姐无疑便被官府通缉,他不能冒这个险。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候后,发泄完愤怒的士兵终于转身离去,黑袍少年从水缸边慢慢爬出,面对满地的衣物碎片,他失了神般靠在墙壁上,脸上流着痛苦的泪。
……
……
关长夜从黑牢回到皇宫,在垂鹰菀旁的水池边找到楚瞬召,将那封苏卫胤写给他的血书递了过去。
楚瞬召展开看了两眼便将丢到水池之中,轻轻薄薄的一件断袖落在水面上,浸透之后缓缓沉到了水面下,泛起一丝猩红的涟漪,全然不顾关长夜就站在他身边。
“幼奴姐她刚睡下,我特地让下人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她会直接睡到明天晚上。”楚瞬召撒下了一把饵料。
“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果了,这孩子过得太苦了……”
关长夜他靠着一旁的梧桐树边,双目湿润。
楚瞬召神情淡然,眼中无悲无喜:“父皇当年将他们两个带回来,原本很多臣子是不见好的,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去做,苏卫胤不懂什么见好就收,在战争中不是谁都有机会寄人檐下活的,有时活得像个奴隶也比死了要好,你说对吗师傅?”
关长夜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水面,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他选择了尊严,我们便让他有尊严地死去。他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根本就没法子回头,其实最后谈不上什么尊严不尊严的。卫胤哥哥他一直是个很骄傲的人,最后这份骄傲害死了他,但至少他给了自己希望。”
“不!他已经要死了,就不要说什么给了自己希望。”
老人疲惫地低下了头,楚瞬召不置可否。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赫连元年疾步进院高声道:“我要见楚三皇子!我要见楚三皇子!”
后面追来拦阻他的几个侍卫纷纷跌跌撞撞地跑来进来,少年挥出一道剑气,将那些侍卫全部抽倒在地。
楚瞬召一回头,和赫连元年的目光对上。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最后是赫连元年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那些被砍到的侍卫纷纷上前拉扯他的手臂:“殿下……对不起,这混小子擅闯皇宫,我们这就将他拖出去砍头!”
“我看你们他妈谁敢!”
楚瞬召低喝了一声,将手放在龙雀剑柄上,皇子的愤怒让那些侍卫呆了一瞬“滚!全部给我滚出去!”
侍卫弯下行了个礼,快速地退了出去,楚瞬召连忙扶起赫连元年:“小年你来这里是……”
“瞬哥儿一定要杀皇子殿下吗?”赫连元年猛然抬起头,那张明媚动人的脸上满是泪水,楚瞬召不去看他的目光:“我才是你的皇子殿下,你是来为苏卫胤求情的吗?”
“是!楚三皇子为何一定要杀他?赫连元年不懂,真的不懂,你和他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你我,还有姐姐和皇子殿下,我们四个人一起到太安山上踏青……皇子殿下他还将捕到的灰狼送给你,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你说的这些我一件都没有忘……正因为如此,我和你一样痛苦。”
楚瞬召将脑袋抵在他额前,两人鼻息相闻,用极低的声音告诉他,对方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没有念过太多圣人之书,也不懂律法是怎么判的,但
我知道凡人有错,每个人都有做错事情的时候,瞬哥儿你为何不能原谅他这一次呢?为何一定要用死亡来做惩罚,我不能看着他死在处刑台前!”
楚瞬召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少年,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声音痛苦道:“对不起小年,这件事我说了不算,我也不想他死,但他这次犯下的事情实在是举国动怒,是这个国家想让他死。”
“皇帝陛下呢?我要见皇帝陛下!”
“我父皇现在不在,临安城里乱成一团了……如今是谁在掌握权力我一概不知,其实说到底的皇子,也不过是皇权的傀儡。”楚瞬召幽幽道。
“呸!”
楚瞬召脸上沾着一股粘稠的液体,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动怒道:“对不起……小年。”
“你算什么朋友!皇子殿下……还有我姐姐,他们都要死了!就是因为你!我们西临人为你们胤国做牛做马那么多年还不够吗?你如今当着他们的面杀掉皇子殿下!这种行为和禽兽有什么区别?仅仅是因为他对你下了手!我父亲一样是死在你们胤国人手中,可我一样原谅了你们!但为何你……为何你。”
“对不起……”
赫连元年用拳头回答了他,楚瞬召整个人跌跌撞撞地退到池子边,他捂着发疼的脸颊:“对不起……小年。”对方一脚将他踢进到水池里,锦鲤纷纷四散逃走:“好了,现在我也是袭击你的一员,你让你的手下进来杀我啊!你不是胤国的皇子殿下吗?你的命不是比一般人要高贵吗?让他们来杀我啊!”
赫连元年撸起袖子跳入水池中,果不其然侍卫里面走了进来,包括屋顶的死士也翻身下地,他们用淬了毒的箭头指着赫连元年的后背大声道:“殿下,快点离开这个疯子,让我们来处决他!”
“你们谁要是敢碰他一下!以大胤三皇子的名义,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那对极为高贵冷艳的紫瞳从水幕中暴露出来,直直地看着闯进来的侍卫和死士们,楚瞬召用眼神在告诉他们一个答案。
在这样的威胁之下,自然没人敢动手,以至于接下来的场景十分滑稽,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赫连元年疯狂地殴打着楚瞬召,不断抽打他的面颊,两个狼狈不堪的少年坐在水池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大胤的三皇子殿下让一个西临人给揍了,而且他还不敢还手,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楚氏皇族颜面何在。
楚瞬召忽然笑了出来,但每笑一声他都会吐血,赫连元年的拳头渐渐缓了下去,居然连他也在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充满痛苦与无奈,关长夜背对着二人,任楚瞬召被打成猪头也没有半点要拉开对方的意思。
赫连元年最后或许是打累了,坐在楚瞬召的腰上无力地垂下脑袋,他看起来好像是哭了。
“瞬哥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姐姐要死了……我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她告诉我要好好活着……没有她我活不下去的啊。”
他艰难地坐了起来,轻轻抱住赫连元年安慰道:“我们每个人最后都会死去,死亡总是立于不败之地,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我们唯一的意义便是与死亡抗争……”
赫连元年呆呆地看着这个浑身是水的混蛋,放声大哭。
他昨日彻夜未眠,今日一早便城里寻找姐姐,他跑去他们经常表演的街道,那些茶馆酒楼,他多么想看见姐姐穿着戏服长袖翩翩的样子,可他失败了。
即便到了今日,城里的暴乱依旧骇人,他背着双剑一路穿行,他看见受伤的西临妇女抱着大腿在路边呻吟,胤国骑军策马扬起大片城头,走丢的孩子迷惘地站在路边大哭,某个街角处堆着血流不断的尸体,各种闻所未闻的画面四方而来,他仿佛穿行在人间地狱之中,每一个场景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痛苦,这座北域最繁华的城镇如今变成了刽子手的游乐场。
假如书上所说的是真的,象征极乐的神佛之国在他们头顶之上,那么他们就身处黄泉炼狱之中。
他一直狂奔不止,直到被某个东西绊了一下脚,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撞到了某位士兵,对方骂骂咧咧地给了他一脚,赫连元年头昏脑涨地坐在地上,他看见士兵手中拿着宽大的告令,直到他视野渐渐清晰后,心头狂跳不止。
繁长的告示上他只看见一句话。
“西临国贼子苏卫胤,明日斩决!”
第一百五十章 情之一物
楚瞬召一直目送着赫连元年离开,他望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一阵纠疼。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求着哥哥饶苏卫胤一命?
可哥哥不会同意的,还有那些臣子和百姓也不会同意的,说到底他还是个无力的人,救人与被救他都是最无力的一方,只能看着别人为自己做决定。
很快关长夜也离开了,垂鹰菀里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的。
这场雨渐渐大了起来,他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幕勾勒下大胤皇宫,星星点点的灯火浮现在他眼中。
他轻叩剑鞘,望着坠落的雨水消失在黑暗中,滴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雨水落在水池中肆意流转,锦鲤们都躲在水底下浅浅游动,那哗啦哗啦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大雨之中,万鬼夜行,有人藏在鬼中,笑得比鬼还开心。
楚瞬召疲惫地低下脑袋,任那雨水充斥自己的脑海,世间万物都显得很安静。
仿佛这个世界之剩下雨水,没有那剑气冲天的死斗,一切的一切都是显得那么平和,金銮殿的侧边已经显得很模糊了,只能看见屋顶金鹰的轮廓。
他开始怀念之前的日子,像是过年的时候,那是的垂鹰菀总是显得很嘈杂闹腾,石榴和竹子穿上自己送给她们的春裙,握着雪球追逐打闹,大臣宫女们来垂鹰菀拜年送礼的声音,父皇拎着一串鞭炮挂着自己房间前点燃后的声音,还有味道,幼奴姐的年糕蒸好后飘出的香味,小渊儿偷偷跑进来坐在自己大腿上,身上传来那股奶香奶香的味道,各种味道,各种声音构成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倒是在今天的夜里,一切回忆都被雨声隔离了开去。
他忽然想起左慈先生跟他上过的一节课,这位德高望重的帝师上课时永远不会拿着书,但大到儒家大道,小到乡野典故他都能信手掂来,九岁的楚瞬召问他是如何做到的。
“你想像老夫一样记住很多东西吗?”
“很想,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夸我的。”
“记忆太好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可我想像太傅你一样厉害。”
“那殿下你脑子里必须有一座房子!一座用于储存一切故事的房子。”
“一定要房子吗?”
“也可是是房间,但必须足够大,甚至比房子还大,比皇帝陛下的宫殿还有大,还漂亮。小皇子,你见过最漂亮的房间在哪里?”
“我姐姐的房间。”
“好吧,就把你的脑子当成你姐姐的房间。”
雨中传来的轻咳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抬头看见那袭云袍撑着一把青伞,站在水池边,伞下滴雨成帘,女人目光柔和。
“你怎么来了?下那么大的雨。”
云袍女子撑着伞来到他面前,露出亮晶晶的牙齿笑道:“跟谁打架了啦?”
“没有,进来说话吧,外面冷。”
两人一同走进了房间,楚瞬召轻轻掩上房门,只留下一条细缝。
苏念妤抖了抖青伞上的水,轻轻放在门边,在楚瞬召床边坐下,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柔声道:“按照你们大胤律法,那个苏卫胤必死无疑,但你看起来很伤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算是我半个哥哥,我们一起长大的。”
楚瞬召往香炉里塞了一颗烟球,苏念妤踢开脚下的绣鞋,露出细长白嫩的脚丫,像变戏法般从身后拎出一壶温过的黄酒,楚瞬召从书桌上拿了两个酒杯,放在苏念妤面前,细长绵延的酒线落在瓷杯中,满屋酒香。
苏念妤双手捧着酒杯
小口小口地喝,看着面前的男孩盯着杯子里的酒发呆,用脚踢了他的大腿一下道:“想什么呢?看你都快想哭了。”
“在想我父皇,他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至今还未回来……我在想或许他在的话,这些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他慢慢喝下那杯黄酒,目色迷离。
“我爹不见好多年了,我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她故作轻松道。
“……”
“你这些天都在干嘛?”
“刚才弹了琴,还帮你喂了鹰。”苏念妤掰着手指头,“还收了衣服,我就猜到今晚会下雨……”
在两人简单的交谈中,时间就这样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壶子黄酒喝道见底,这些酒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两杯开水的量,反倒是楚瞬召满脸熏红,现在或许已经很晚了,雨一直都在下,连月亮都看不见。
苏念妤很享受这种和楚瞬召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的感觉,两人即便谁也不说话,但谁都不会感到尴尬,或许她独自一人的时候,都是在回忆与他的点点滴滴,直到那些回忆被她磨平,她才会来找他。
其实,平日楚瞬召总是有事没事都跑来找她闲聊扯淡,练完剑后,用过膳后,看书看到脑壳疼的时候,他都会来找她。
但今天晚上则并不一样,男孩格外地沉默,苏念妤偶尔想到一两件好玩的事情说出口,男孩大多都是皮笑肉不笑,可两人因为看见水池里淹死的一只老鼠笑了一个晚上,很多时候她想要说出的话都是很勉强,男孩的笑也很勉强,她总担心他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不喜欢他这样,作为一个琴姬,她不能像楚瞬召跟他讲道理那样说上一大段,也不知过了多久,低低的哭声从传进耳边,苏念妤抬起头,看见少年将杯子抵在脑袋上,低低地哭了起来,他哭得样子和那些小女生一样,抽噎抽噎地,哭了好一阵,他才与苏念妤对视上。
“苏念妤,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摇了摇头,将他轻轻抱住:“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比我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勇敢。”
两人能在这样情形相处在一起,这很多人看来,本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皇子和青楼女子……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居然都能发生那么多故事,不得不说是缘分了。
自从苏念妤和楚瞬召相处在一起,每日她都要看他一眼方才安心,有时楚瞬召没空来看她,她也会来到演兵台外,远远地看上他一眼,看着夕阳下少年挥汗如雨,剑气冲天,她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两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若是有人让楚瞬召和自己的命之间选一样,她必定毫不犹豫地选自己的命,因为楚瞬召跟她说过,要将离北收回胤国,自己死了无所谓,他还活着,他会去完成这件事,楚瞬召从不对她食言。
她只是一个从离北大屠杀走出来的孤魂野鬼,而楚瞬召便是她寄托的**,她心甘情愿地为他画地为牢。
情之一物,亦可为蜜,亦可为毒,亦可为匙,亦可为锁。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两人都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楚瞬召曾经告诉过她,这样她们两人保持距离,游戏才能继续玩下去,要是谁一旦出界了,游戏就结束了。也就是最近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情,楚瞬召才会在她面前情绪崩溃,苏念妤抱了他好一会,男孩的泪水浸满了她衣襟,她扭头望向窗外那越来越多的雨,心想现在不会有什么人来抓奸吧。
苏念妤将手放在他脑袋上,好半晌,才轻声道:“小召……幼奴她现在,怎么样?”
她说出来的那一刻就想打自己的脸,她即便问了也没多大意义,该死的人还是得去死,伤心
的只不过是活人罢了,楚瞬召擦了擦眼泪:“幼奴姐她很不好……先前哭了一整天了,刚才给她下了蒙汗药她才睡过去,石榴和竹子在陪她。”
“就是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啦……”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苏念妤抿了抿嘴:“小召你以后可别再脑子一热冲出去啦,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呵呵”楚瞬召笑起来“假如是妤姐被人抓住,我也一样会去的。”
“你这样不好……”苏念妤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眼神迷离且璀璨。
“我不知为何苏卫胤会知道我身上怀着西临剑库的钥匙,然后隐约就有这场出乎意料的埋伏,跟着他来的还有两个黑衣人,我们没能从这两个人的身上发现任何线索,国籍,户籍,什么都没有,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般。而剑库钥匙的事情一定传了出去,后来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真正的敌人还没出现,我是其中的一枚诱饵,而苏卫胤只是他们手中的一个傀儡……”楚瞬召淡淡地说起这些,苏念妤忽然变得恶狠狠地,在他面前站着起来。
“小召你是胤国的皇子,你何必这样试试探探的,你父皇旗下有几十万骑军啊,他们怎么如此放肆……”
楚瞬召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笑着站着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床边,他抱着她的腿慢慢坐下,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她顿时涨红了脸,男孩将脸蛋贴在她的膝盖上,这个太过自然的动作反倒让苏念妤觉得不自然了,她呼吸急促地愣了一会,才听见楚瞬召的声音传进耳中。
“这没什么奇怪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苏卫胤的行动不是一时冲动才做出的,他身后必定有人在支持他,没有人是生来的皇帝,不朽者需付出不朽的代价,王必须为此大开杀戒。苏卫胤若想成功复国,他必须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乃至他的生命。那些在暗中支持他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来的?”
楚瞬召想了想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天晚上师傅来救我真的让我感到很意外,他是西临的人,若是苏卫胤能成功复国的话,也是一种安慰,但他最后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他来说一定很难吧……”
“你是他徒弟,他为什么不来救你?即便苏卫胤是他的皇子殿下,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换作是我也会来救你的,你这个小没良心地居然把我和那些丫鬟绑在一起!”
“让一个女人为我舍生忘死,这这种丢人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你现在生气也没用。你是女人,有人曾经告诉过我,死是男人的责任,活下去才是女人该做的事情。”
“那么酸的话是谁告诉你的?”苏念妤噘嘴,“让我为你做点事情我又不会死。”
“无所谓,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但至少他告诉我的话我还记得。”
“小召你之前还想着要杀我,现在忽然那么怜香惜玉,让我很不适应啊。”她抱着他的脑袋,吃吃笑道。
“女孩子要珍惜幸福的机会啊。”楚瞬召轻声道:“一个人会很孤独的吧……”
苏念妤沉默了很久,慢慢捧起他的脸庞轻声道:“小召啊……其实你才是最怕孤独的那个人吧,总是害怕身边的人离开你,可你也不想想,万一你有一天不在了,有多少人会因为你而活不下去?”
“我希望那个人不会是你。”
“什么嘛?你这个死小孩,总是那么认真地在说傻话,让人听了总想哭。”
苏念妤紧紧抱住他,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哭,总之她听见男孩笑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丢脸,立马松开了手,用力在男孩肩膀上拍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