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鱼儿咬钩(三更)
昏黄的火把照亮了三十道沉默、高大的身影。
他们每个人的脚下,都放着一个褐色布包,看形状,像折叠起来的被褥。
大熊站在他们面前,神色也如他们一般沉默。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每一张面孔,似乎要将这一张张面孔刻入心底。
许久,他才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有力,宛如鼓鸣,“废话,我就不说了,今晚,可能会有敌人过来,这些人,是楚爷的杀父杀兄仇人,楚爷平日里待我们如何,我不说,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
“该如何做,也不用我教大家!”
“我只说一件事!”
“你们若死,你们的父母妻儿我养!”
“我若死,你们的父母妻儿楚爷养!”
“披甲!”
一声令下,三十条汉子齐齐弯腰,打开脚边的布包,从中取出一件乌黑的鱼鳞甲。
这是前番波澜胡同血战后,张楚透支波澜胡同两个月的贡钱,给卫队置办的保命家伙儿。
这些鱼鳞甲的来路,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但混帮派的,走的就是见不得光的路子,只要肯花钱,自然就能买得到。
张楚也并不惧怕这三十具鱼鳞甲会引来郡衙的清算。
不干点违法的勾当,纯合法的做生意,那叫商会,不叫帮会!
不想搞他,他就是握一百具鱼鳞甲在手,郡衙也不会搞他。
要想搞他,他就是什么出格的事儿都不干,老老实实的窝在地盘上收保护费,郡衙也能找到一百种理由搞死他!
造反?
在这个武人当家做主的朝代,只有天灵盖上有坑,才会觉得仅凭三十具鱼鳞甲就能造反!
……
另一边,李狗子也召集了血刀队的弟兄作准备。
前番波澜胡同之战,受损最小的就是血刀队,收益最大的也是血刀队。
一次性提拔了五位大哥、一位副堂主,整个青龙帮,谁不眼红?
可眼红又怎样?
张楚有言在先,提拔大哥优先考虑血刀队,眼红?去血刀队啊!
借着这一股东风,李狗子在短短半个月,就将血刀队扩充了五十人!
而且每一个,都是他看着顺眼的汉子!
他看得顺眼的汉子,就没一个正常人!
此刻,李狗子扛着他那把门板大刀,站在一张桌子上。
五十号精壮的血刀队弟兄围在他周围。
李狗子杀气腾腾的扫视了一圈儿,粗暴的喝道:“老子口才不好,大话空话老子就不说了,老子只告诉你们一件事儿,今晚有一伙杂碎要来,你们要跟着老子去砍死这群杂碎,不怕告诉你们,老子已经在堂主面前夸下了海口,今晚但凡走脱一个杂碎,老子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送到他面前凑数儿!”
“所以,你们今晚动作麻利点,谁要窝窝囊囊、磨磨唧唧的,老子在把自己的头砍下来之前,肯定会先砍下他的脑袋,送到楚爷面前凑数……万一有他脑袋就凑够了呢?老子自己脑袋不就保住了?是这个理儿吧?”
五十号血刀队弟兄们噤若寒蝉。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血刀队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个个都有当江洋大盗的潜质。
但毫无疑问,李狗子是他们当中最凶悍的一个。
他们的凶、他们的狠,是对着弱者的,在面对比他们更强的人时,他们心头还是有畏惧的。
而李狗子,发起狂来连自己都敢下手砍!
所以他们毫不怀疑李狗子的话,也坚信惹急了他,他真会对自己的脑袋下刀子。
连孙四都不敢怀疑。
所以他们觉得心头发寒。
他们此刻心头也有很多疑问。
但谁也不敢开口问。
他们看得出,李狗子现在就有发狂的迹象。
怕问得他心头火起,直接就一刀过来了。
……
张楚坐在油灯下,仔细的保养着横刀。
他将烧刀子淋在刀身上,点燃。
蓝色的火焰在黑色的刀身上轻灵的跳跃着,看起来美极了。
让他不由的想起了一种名叫“深水炸弹”的鸡尾酒。
可惜,喝不到了。
待蓝色的火焰渐渐暗淡了,张楚才拿起一方洁白的棉巾,一点点的将刀身上的酒液擦拭干净。
末了取出一点猪油,均匀的涂抹到横刀的两面。
略有几分灰沉的刀身,再次变得光洁如新,雪亮的刀锋在油灯昏黄的光芒照射下,熠熠闪光。
他起身,轻轻挥动了一下横刀,察觉到横刀斩开空气发出的破空声轻柔了少许,才满意的收刀入鞘。
他坐到窗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上一碗茶,双手捧着慢慢的啜饮,不时望一望天上的新月,神情恬淡,恣态悠闲。
他并不为今晚而感到担忧。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被伏杀搞得惊惶失措,只知道大喊“草泥马”的菜鸟了。
他是九品武者张楚!
黑虎堂堂主张楚!
“血虎”张楚!
他趟过四海堂血战!
杀穿过四五百号人的帮派联军!
死在他手下的人命,没有一个连,也有好几个排了!
厮杀,已经无法再让他紧张,再让他的心脏疯狂跳动。
长刀在手,他便无所畏惧!
再者。
黑云寨?
“绊马索”谢庆云?
“拦路虎”张保山?
百五十众?
土鸡瓦狗而已!
若不是不愿手下的弟兄伤亡太多,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直接挥兵杀上黑云寨便是!
谢庆云、张保山,挡得住他?
挡得住,他们就不会蜗居在黑云寨这种穷乡僻壤!
挡得住,他们就不会被官兵追得像狗一样!
挡得住,他们手下就不会只有这点人手!
……
“梆梆绑梆!”
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静坐养神的张楚睁开双目,见眼前的油灯几近熄灭,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四更天了。
骡子一更天传回的消息。
都过去三四个时辰了,算脚程,也该到了吧?
他心下略有些烦躁的捏了捏倚在身侧的横刀刀柄,强迫自己再次闭上双目养神。
没过多久,近处忽然传来“嗖”的一声尖啸。
张楚猛地睁开双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暗淡的光线下亮得吓人!
是响箭!
骡子的信号!
鱼儿咬钩了!
他一把抓起身侧的横刀,起身出门。
房门外,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十名身披坚甲、腰垮长刀,右臂系着一条红绸的血衣队卫士快步上楼,站到他隔壁的房门前,见了张楚,整齐的抱拳道:“楚爷!”
张楚沉声道:“守好房门,除了自己人,任何人胆敢靠近,杀!”
“是,堂主!”
隔壁的房内传来的声音,张氏略带惊慌的低呼声从房内传来,“楚儿、楚儿,发生了什么事?”
“娘,有几个小毛贼进屋了,您不必担心,儿子自会处理!”
“偷点财物而已,你别动刀动枪的,跟人好好说!”
“儿子会好好跟他们说的!娘,您继续睡罢!”
说完,张楚提着横刀大步走下楼。
客栈的大厅内,血衣队和血刀队,已等候多时!
张楚朝洞开的大门外一挥手,沉声道:“走!”
第120章 屠杀
镇门大开!
一名脸上长满了络腮胡、身形魁梧的大汉,提着一把朴刀,纵马冲入刘家镇,身后跟着数十个兵器杂乱、衣衫褴褛的喽。
他们大笑着、怪叫着冲入刘家镇,宛如即将突破美女最后一道防线的流氓,兴奋得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哈哈哈,肥羊在何处,快快领老子前去!”
领头的络腮胡猖狂的大笑道。
“二当家的,小人知道肥羊在哪里,小人领您前去!”
一个蓬头垢面的镇民从自家冲出,跪倒在街边,用一近乎于**的语气,高亢的尖叫道,卑微的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络腮胡大汉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狞笑着纵马从他身前冲过,人借马势,一挥刀,一颗肮脏的头颅滚落在地。
热血,从无头的胸腔中喷涌而出,宛如血雨一般落到众多喽的脸上。
见了血,一众喽越发的癫狂。
果然,舔狗不得好死。
“肥羊在何处,快快领老子前去!”
络腮胡大汉再次猖狂的仰天大喝道。
“哈哈哈,张二哥,多日未见,风采依旧!”
一个身穿华丽劲装的高大青年,在几个精壮家丁的簇拥下骑马赶到,隔着老远便朝络腮胡拱手笑道,笑容矜持,似平等而交。
络腮胡大汉见了劲装青年,亦是笑着持刀拱手道:“刘老弟,等你多时了,快快领老哥前去捉了肥羊,回寨子喝酒吃肉耍娘们儿!”
“哈哈哈,张二哥不必着急,小弟早就派人封锁了镇子,肥羊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逃不掉!”
“刘老弟做事老哥自是放心,不过大当家还在寨子等老哥回信,咱们速战速决!”
“是不能让谢大哥久等,张二哥,走着!”
“哈哈哈,走着!”
二人纵马并行,数十喽拼命的跟上,唯恐去得迟了,连口汤都喝不上。
本就凌乱不堪的阵型,在奔跑中拉成了“一字长蛇阵”,七八十人,竟然拉出了五六十米的队伍。
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蜿蜒的火龙在刘家镇内前行,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是刘家镇的镇民打着火把在找什么东西。
深入刘家镇后,可供三驾马车并行的宽敞街道,渐渐变成只能供一架马车通行的狭窄、低矮巷弄。
但络腮胡大汉与劲装青年却并未减速,依然不停的抽打着马匹往前狂奔。
刘家镇于他们而言,或许就如同自家后院一般。
然而,二人都未看见,漆黑的地上有一条臂粗的麻绳。
“驾!”
“驾驾!”
两人抽打着马匹,行至麻绳前方。
地上的麻绳突然绷直,抬高两尺有余。
两匹玄北州特产的高头大马毫无防备的撞上麻绳,扬起的马腿一绊,轰然栽倒在地。
络腮胡汉子从马背上滚落,正巧摔在麻绳旁,伸手一摸,心下立刻便知不好,抓起朴刀一跃而起,扯着喉咙爆喝道:“点子扎手,并肩子啊……”
他话还没说完,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雪亮刀光一闪而过,顿时头皮发炸。
他惊怒交加的爆喝一声,左手按着朴刀长柄下压,右手抬着朴刀上撩,想以一招“新月掩门”,将自己的面门护住。
然而他的朴刀还未抬起来,就感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压下,他一低头,就见到一只黑缎长靴,踩在了自己朴刀的刀格上。
“脚都踩到我刀上了,他人呢?”
这是他心头最后一个想法。
他抬头,就见到一抹清冷如月华的刀光闪过,下一秒,就觉得天旋地转……咦,那具无头尸体的衣裳好眼熟。
栽大发了……
……
张楚一脚踢飞无头尸,避开宛如雨点一般飘零而下的鲜血。
再一回头,就见藏身在暗巷中的血刀队、血衣队,已经一涌而出。
“杀!”
热血喷张的怒吼中,厮杀起!
李狗子抛下近身小弟,宛如一匹孤狼,逆着迎面而来的山贼人潮冲杀了进去。
一把门板大刀,在他手中挥舞着,如同一架大风车,所过之处,腥风与血雨一色、断肢与人头齐飞,宛如一架人形绞肉机。
他手下的那些血刀队弟兄个个也如他一般,嗷嗷大叫着跟着李狗子一个劲儿的往前冲杀,遇到点子扎手的,宁可自己挨上一刀,也要一刀捅死敌人,凶残得令人头皮发麻。
张楚轻轻一纵身,跃上高处,纵览全局。
他看到了在火光中大杀四方的李狗子,暗道这货如今的武力,比之当初拎着一根条凳血战长街的赵昌辉或还有不如,但他的气势,却比那时的赵昌辉更加的凶猛、更加的狂放!
那时的赵昌辉,刚完成了总舵的红花,风头正劲,行动间凶狠如狮虎。
李狗子就不一样了,他是属平头哥的!
另一边,身披鱼鳞甲的大熊率领二十血衣队弟兄,紧密的依靠在一起,稳扎稳打、层层推进,所过之处,火把散落一地,无一人站立。
如果说李狗子是一匹孤狼。
那大熊就是领头羊!
他个人的战绩或许没有李狗子那么吓人,但在他的带领下,血衣队阵型紧密、进退如一,如同一架高效的机器,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收益。
二人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带出来的手下,也完全不一样。
当然,如今他二人的风格还未发挥到极致,无论是狼群战术、还是集团战术,都还未真正成型,还有着许多的破绽。
但他们二人就像是两颗已经破土而出的幼苗。
只要不断的给他们浇水、追肥,给他们茁壮成长的空间…
那么终有一日,他二人就会成长为两棵参天大树,支撑着张楚走向更高的层次!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
这是一场屠杀,一边倒的屠杀!
黑云寨的山贼完全就是一盘散沙。
不是没有人想反抗!
可有李狗子这个哪儿人多就往哪儿扎的搅屎棍在,他们的反抗,注定只能是各自为战!
人多且打不赢血衣队和血刀队,又何况各自为战?
不多时,黑云寨的山贼们就彻底溃败了,一个个扔了火把和兵器,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疯狂的逃窜、见巷就钻。
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且不说血衣队和血刀队早就封锁了这片区域,就算他们逃得出这片区域又如何?
把守在镇门口的血影卫们,正磨刀霍霍、待猪羊!
第121章 未尽全功
繁星暗淡,天际泛起深蓝。
天快亮了。
屠杀早已结束。
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分血迹的张楚坐在椅子上,拄着横刀看血刀队的弟兄们给地上的尸体挨个补刀。
利刃捅入**发出的毛骨悚然的声音中,不断有装死的山贼爬起来疯狂逃窜,但都免不了被血刀队追上去,乱刀砍死的结果。
尸横遍巷,血腥气冲天。
不多时,大熊提溜着一个身材瘦小,生得跟耗子似的山贼,大步行至张楚面前,将其掷于地上,“楚爷!”
张楚没看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山贼,问道:“伤亡如何?”
大熊:“血衣队无损,血刀队伤了几个弟兄,不算严重,狗哥已经派人请大夫去了。”
张楚点头。
虽然他早就有把握,这场厮杀的伤亡不会太大,但听到大熊确切的回复,心里仍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血刀队和血衣队,毕竟是黑虎堂的两张王牌,从四五百号人中选出的精锐。
每一个,都是正值壮年的汉子,每一个,都是经历过波澜胡同近千人厮杀的好手。
应付这种小场面,绰绰有余!
反观这些山贼,别说和百胜道人手下那些黥面悍匪相比,就连黑虎堂那些不入流的帮众都能完胜他们。
一群吃不饱饭、被迫落草为寇的流民而已……
再加上开战之初,张楚就亲自出手秒杀了他们的头领,让他们陷入群虫无首、一盘散沙的境地,若这样还不能完胜,张楚真该考虑换两个人来带血刀队和血衣队了。
张楚的目光落到地上的山贼身上,语气陡然转寒,“姓名!”
地上的山贼愣头愣脑的看着张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大熊暗怒,一脚踩在他左手手掌上,微微用力一碾。
“嘎嘣。”
清脆的骨鸣声响起,山贼猛的回过神来,陡然哀嚎出声。
张楚无视了他的哀嚎声,重复道:“姓名!”
“啊啊啊……小人,小人马六儿!”
“骑马的那个络腮胡,是谁!”
“啊啊啊……大人饶命,那是我们黑云寨的二当家,张保山。”
“‘拦路虎’张保山?”张楚凝眉,“你们大当家‘绊马索’谢庆云呢?”
“大当家的,在寨子里等我们呢。”
张楚抬眼,目光扫过大熊身后的血衣队卫士,再望了望前方打扫战场的血刀队弟兄,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
他们昨日赶了一天的路,还未休息多久,就开始为这一场厮杀做准备。
如今人困马乏,若再强撑着赶往黑云寨剿杀谢庆云,只怕会出现大伤亡!
这笔生意,血亏!
但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杀谢庆云,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山寨里近半数人手一去不复返,那谢庆云得多蠢,才会继续留在山寨里,等张楚去杀他?
当这是刷副本呢,还可以老大老二慢慢过?
“也罢,且让他再苟活一段时间,后边有空了,再腾出手捏死他!”
张楚很快就压下了心头那点遗憾。
一个谢庆云而已,就是留着他,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我放你回去,代我转告你们大当家,我是锦天府青龙帮黑虎堂堂主张楚,他如果有种,就来找我报仇,如果没种,就早日安排后事,等我去取他的项上人头!”
“拉下去,打断他两条胳膊!”
大熊一挥手,两名血衣队的弟兄上前拖着马六儿往外走。
听闻张楚要打断自己两条胳膊,马六儿非但不绝望,还狂喜的大喊道:“万谢张堂主放小的一条生路,小人回寨给您传完话,立刻回乡耕田,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
两条胳膊而已,断了也还能再接上,哪怕接上后变成残废,也总比丢了性命好!
看看那群被挨个补刀的残废,能保住一条性命,多难得!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张楚没再理会他,对大熊道:“尽快打扫战场,安排弟兄们歇下,今日晌午,我们再启程!”
“是,楚爷!”
大熊抱拳应下。
二人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惊慌失措的大喊。
“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山贼!”
张楚闻声一抬眼,就见到两个血刀队的弟兄,从一条暗巷里拖出一名衣着华丽、不似山贼的青年男子。
这个青年,他有印象。
先前他见过此人与张保山策马并行,只不过见此人年纪轻轻、身上没携带兵器,才决定先杀张保山,后来他注意力放到了李狗子和大熊他们身上,把这人给忘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
见那两个血刀队的弟兄扬起刀就要砍死他,张楚心念一动,喊道:“拖过来!”
“是,堂主!”
听到张楚发话,二人收起刀,像拖死猪一样,将华服青年拖到张楚面前。
张楚打量着他,冷声道:“你说你不是山贼?那你是谁?”
华服青年惊恐的看着张楚,胡言乱语道:“我,我,我只是路过的。”
“哦。”
张楚淡淡的笑了笑,一挥手道:“大熊,砍他一只手!”
“是,楚爷!”
大熊抽出血淋淋的长刀,大步走到华服青年身前,两个血刀队的弟兄按着他,拉出一条手臂。
“别,别砍我的手,我说,我什么都说。”
张楚视若无睹。
大熊扬起长刀,一刀斩下。
“噗嗤。”
抓着华服青年手臂的血刀队弟兄,拿着断手后退了两步,鲜血洒了一地。
“啊啊啊啊……”
华服青年痛的撕心裂肺,哀嚎声一阵高过一阵,只怕惊醒了小半个刘家镇。
张楚正待令人堵住他的嘴,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大喊道:“兄台、兄台,饶小儿一命,误会,都是误会啊!”
他一抬眼,就见到一个穿着金钱员外衣,身形肥胖,皮肤白腻如猪的中年人,在一大群手持棍棒的青衣家丁簇拥下,朝这边飞奔而来。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老爷。
但打扫战场的血刀队弟兄们可不惯着他,提起血淋淋的长刀,指着来人就凶神恶煞的喝道:“滚开!”
“再敢上前,砍死你!”
张楚打量着来人,嘴角浮起丝丝笑意。
心道这刘家镇,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之前派骡子散播流言,赌的就是这刘家镇内有黑云寨的眼线。
他自己现在也是捞偏门的,易地而处,若他是黑云寨的大当家,他也不会放过刘家镇这么一个南来北往、人流货流汇集的聚宝盆。
但现在看起来,不是黑云寨在刘家镇内埋有眼线。
而是刘家镇里,有人和黑云寨勾结啊!
看这个华服青年和来人的穿着打扮,显然在刘家镇的地位不低。
这不就是送上门的过年猪么?
第122章 五千两(三更)
“放他们过来!”
张楚喊道。
阻挡着富态中年人一行的血刀队弟兄们,闻言垂下血淋淋的长刀,继续给尸体补刀。
他们专注而又平淡的表情,令富态中年人头皮发炸。
“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啊,下手这么狠!”
“云儿啊云儿,你怎么就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这样的强人下手!”
他心头叫苦不迭,硬着头皮踏入一地尸体中。
他身后的家丁不少,少说有二十多个,一个个棍棒在手,看起来倒也有那么一两分人多势众的气势,若是平头老百姓,一看他们这个架势,估计立马就怂了。
然而此刻这些家丁走进这一地尸体当中,却是个个脸色苍白如纸、只低头走路,连看一眼周围这一地尸体的勇气都没有。
富态中年人满头大汗的行至张楚面前,见到地上少了一条胳膊、已经疼得昏死过去的儿子,脸色猛地一变。
但随即就仿若未看到一般,强笑着向张楚拱手道:“兄台,有礼了,小老儿是刘家镇刘氏族长刘德富,金田县县尉刘德贵,乃是家兄,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张楚稳如泰山,没回礼,只是轻笑道:“我?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而已……方才听到刘族长大喊,地上这人,乃是你的儿子?”
见张楚神态轻松,丝毫不为他刘氏族长的身份,和他大哥金田县县尉的身份所动,刘德富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但还是强笑着说道:“确是犬子,犬子天生嫉恶如仇,最见不得匪人,听闻黑云寨贼人入镇,便率领家丁前来捉拿,不想冲撞了兄台,还往兄台海涵、海涵!”
“啪啪啪……”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说得张楚简直就想给他点一百零八个赞,张楚鼓掌道:“刘族长好口才,佩服、佩服!”
刘德富并不觉得尴尬,他心头焦急儿子的伤势,也没功夫尴尬。
他见张楚似乎极为难缠的样子,心头一咬牙,低声道:“兄台心中若有什么不快,咱们可以慢慢商量,犬子有伤在身,您看,是不是先让小老儿……”
“哦,对哦!”
张楚似乎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他的血就快流干了,你要想捞人,就得快点开价了!”
开门见山了。
刘德富听了,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要钱好!
要钱好!
钱能解决的事,就不算事儿!
“哈哈,兄台哪里话,什么捞人不捞人的,多难听啊,不过来者是客,兄台远道而来,小老儿腆为地主,愿奉上一百两,赠予兄台做盘缠!”
张楚轻轻摇头,不说话。
刘德富踌躇了一会儿,暗道一声“破财免灾”,一咬牙、一跺脚,竖起二根手指。
“哈哈,是小老儿小家子气了,似兄台这等贵客,一百两哪里入得了眼,二百两,只要兄台愿意高抬贵手,小老儿愿奉上二百两给贵客做盘缠。”
张楚笑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轻声道:“怎么,在刘族长的眼中,我这么像要饭的么?”
刘德富一听,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这么冷的天,他额头上的汗,就像置身火炉一般。
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方手绢,一边擦汗,一边心痛如绞的问道:“那依兄台之意,小老儿要奉上多少盘缠,兄台才肯原谅犬子冲撞之罪?”
张楚打量着他,心下感叹道:不愧是能做族长的人,说话简直是滴水不漏!
从一开始到现在,刘德富都从未承认他儿子勾结黑云寨山贼这一点,咬死了只是冲撞他!
这种人若是放到他生长的那个世界,妥妥的是高端谈判型人才啊!
不过打太极而已,张楚也不差,当下就笑着说道:“刘族长哪里的话,我等为客,你为主,只有主人主动赠于盘缠之理,那有客人向主人索取盘缠的道理?”
顿了顿,他又“哎呀”了一声,指着地上的华服青年道:“刘族长可要快了,令郎若再不止血,只怕大罗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
刘德富看了一眼地上的儿子,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他这一脉,就这么一个独苗啊!
但要他出钱,那就是在剜他的心肝啊!
他左思右想,咬牙咬牙再咬牙,最终把眼一闭,如丧考妣的哀声道:“我出五百两,五百两总行了吧!”
张楚“呵呵”的冷笑了一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族长还是请回吧,令郎的人头我们还有用!”
刘德富一听,几乎都要给张楚跪下了,捶胸跌足的嘶喊道:“你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啊!”
张楚伸出一只手,对他比了一下。
刘德富见了,几乎就要昏过去。
五千两!
那已经是他刘家数代人积下的全部家当了啊!
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
他很想昏过去。
昏过去就不用做这么残酷的选择了。
但他不能昏过去。
他就这么一颗独苗,而且还这么有出息,年纪轻轻就能在这方圆百里都吃得开,官面盗匪都能攀上交情……
也罢!
钱没了可以再挣,儿子没了,不一定能生。
“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刘德富死死捂着胸口,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
张楚点头:“成交!”
刘德富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几下,突然扭身一耳光扇在身后一个家丁脸上,额头青筋直跳的咆哮道:“都瞎了眼了?还不送少爷去找大夫?”
“是,老爷!”
被他一耳光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儿的家丁,诚惶诚恐的弯腰去扶地上的华服青年。
“慢!”
张楚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
他一开口,大熊瞬间抽出长刀一刀劈在了弯腰的家丁身前,吓得胆小家丁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煞白如纸!
张楚撩起眼皮,看着刘德富,沉声道:“我什么允许你们可以带走他了?”
刘德富脸色猛地一僵,呐呐的道:“你刚才不是说我给钱你就原谅犬子吗?”
“我是原谅他了啊!”
张楚面无表情的说:“但这和我要不要他死……有关系吗?”
刘德富大怒,怒喝道:“你出尔反尔?”
张楚:“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而已!”
刘德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竟然一甩大袖,转身狠声道:“回府!”
在他的心中,任何人都有价。
儿子也是。
五千两,已经远远超出这个儿子在他心中的价儿了。
他出了这个价,对方还不肯放人,他觉得自己已经尽了人事了。
五千两……足够他再娶一百个小妾!
他不信,一百个小妾轮流播种,还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铿。”
数把血淋淋的长刀出鞘,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楚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怎么,这么着急走,是回去给我取钱去吗?”
刘德富闻言,转身怒道:“你不放人,还想要钱?”
“门儿都没有!”
“你就是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一个大钱!”
“杀了你?”
张楚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刘德富脸色一僵,因为愤怒而充血的脸色,迅速的又白了下去。
“你刘家勾结匪人,意图谋我财物、害我性命,证据确凿!”
“五千两!”
“买你阖府性命!”
“少一个大钱,我就屠你刘家满门,鸡犬不留!”
张楚面如寒冰的轻声道:“你可以不给,我自取,兴许还更多!”
刘德富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第123章 白袍紫刀
天刚刚大亮,血衣队便提着三口竖起来半人高的红漆箱子回到客栈。
一打开,三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花花银锭,晃瞎了张楚的24k氪金狗眼。
无论是前世今生,他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银……
张楚“啧啧”的感叹道,“难怪都说‘土财主’、‘土财主’,这些乡下的财主,果然不容小觑啊!”
这么多钱,锦天府内很多大户人家都拿不出来!
“怎么样,那老货老不老实?”
他问大熊。
大熊露出一口大白牙,憨憨的笑道:“哪能老实,先是想溜,被血影卫的弟兄们堵了回来,见逃不掉,又煽动刘家镇的镇民跟我们动手,结果被狗哥几刀就杀得胆寒了,实在是没招了,才拿出了这批银子。”
“哈哈,您是没看见,属下抬着这三箱银子出来的时候,那老货的脸色难看得就跟死了爹娘一样!”
张楚冷笑了一声。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得过份。
单凭凌晨时,那刘家大少和“拦路虎”李保山骑马并行的架势,他就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谋财害命、伤天害理的勾当!
绝对是惯犯!
再一细想,刘德富干这种勾当,是有天时地利与人和!
刘家镇隶属金田县管辖。
但前不挨村儿、后不着店,方圆十里,都是荒郊野地。
杀了人,尸体拖出去往刘家镇外,随便挖个坑一埋!
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这镇上的镇民?
他们原本就是一个族谱上的血亲,在这个族规堪比国法,族长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封建社会,不存在大义灭亲这一说,若刘德富会做人一点,分润一些给这些镇民,他们保证就是最好的侦察兵!
就算官差追查到刘家镇,刘德富只要送点钱给他那位金田县县尉大哥打点打点……
这完全可以当做一门细水长流的生意来做。
若不是屠了那刘家麻烦太多,张楚是真想下令杀他满门!
反正那种人家,不存在无辜之人!
“好了,把银子拉进去装车,派两个弟兄轮番看守,其他人,抓紧时间眯瞪一会儿,过午后启程,今日务必抵达金田县!”
张楚下令,大熊一挥手,几名血衣队弟兄立刻提起木箱,往客栈内行去。
大熊自己凑到张楚身前,低声道:“楚爷,要不要吩咐弟兄们乔装一下,混进金田县?”
张楚知他担忧那位金田县县尉,摇头道:“不用多此一举!”
“咱们这么多人,进了他的地盘,再怎么低调,他也不可能查不到……易地而处,若是有一伙人混进了咱们的地盘,咱们想找他们出来,还是个难事儿么?”
大熊想了想,摇头。
在黑虎堂的地盘上,只要他们真想找,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不用过多担忧,区区一个金田县县尉而已,真敢找麻烦,宰了他便是!”
张楚很轻松的说道。
他的思维方式,越来越接近这个世界的帮派大佬。
看不顺眼?
杀了便是。
挡了他的路?
杀了便是!
没有什么矛盾,是杀人解决不了的。
有时候张楚回想起来,甚至有些感谢程大牛。
当初如果不是程大牛砸了他卖杂碎汤的摊子,只怕他现在都还在为成为一个大商人而奋斗。
选择大于努力。
在这个世界做大商人,路子一开始就走错了。
混帮派的路子,虽然也不太对,但思维方式和环境,更接近于武者。
武者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
晌午时分。
冬日暖洋洋的阳光散落在空无一人的黑云寨。
一位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头戴白玉冠,身穿金边墨竹白袍的翩翩公子,宛如郊游一般,慢悠悠的踏进黑云寨的山门。
他腰间挂着一柄狭长的紫色长刀,但长刀晃晃荡荡,没有一点刀客的精悍气,反倒像文人佩剑,作装饰而已。
这么冷的天儿,他的手里还摇晃着一把折扇。
折扇的两面,以大泼墨手法书写着大字。
一边写着:一支穿云箭。
另一边写着:千军万马来相见。
白袍公子的身后,跟着一行人。
其中有十人着黑衣,个个身量魁梧,手里牵着市面上极少见的高头骏马,行走间,步幅和手臂摆幅,莫不如一,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剩下的一人,是一个穿麻衣的独臂老叟,他坐在高头骏马上,一根空荡荡的袖管迎风飘荡,貌不惊人却恣意狂放!
白袍公子站在黑云寨内,打量着空无一人的黑云寨,纳闷道:“咦?不是说这黑云寨,是这方圆百十里内最大的山贼寨子么?怎会空无一人?”
“呵!”
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有人不屑的轻声道:“霍家小子,这方圆百十里内最大的山贼寨子,是九狼山的跃马寨!”
白袍公子闻声,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恼怒之色,回过头对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位老叟说道:“第一师傅,您这都嘲讽了小子一路了,就不能消停点么?”
独臂老叟“冷哼”了一声,不耐的说道:“你不就想找人当刀桩子么,直接上跃马寨,老夫出一刀,你再拿那顾家小儿当刀桩子,可不比找这个小毛贼的麻烦强多了?”
他说出刀,但他的手中,并没有刀。
白袍公子也不恼,轻摇折扇笑道:“第一师傅就莫拿小子寻开心了,顾南北在燕北州已晋升五品大豪,为练一门刀法惹上他,不划算。”
“再说,您的刀多金贵,浪费在区区一个顾雄身上,岂不是辱没了您老的身份?”
独臂老叟再次嗤笑了一声,闭口不再多言。
白袍公子目光转向一个黑衣人,轻声道:“阿大,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
“喏!”
一名黑衣人叉手一揖到底,纵马离开黑云寨。
不多时,这名黑衣人提溜着一个双臂夹着竹板的瘦小汉子返回,将其掷于白袍公子身前。
“禀世子,小校在山下捉到此人,他言自己原是黑云寨山贼。”
“哦?”
白袍公子一收折扇,略感兴趣的看向地上那名抱着双臂呻吟的瘦小汉子。
“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的瘦小汉子都快哭了,哀嚎道:“大,大人,小人叫马六儿……”
第124章 血影卫展望(一更)
日头西斜。
把马车让给伤员的张楚,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车队的中间。
说起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会骑术……飙车他倒是会,他单手开法拉利的技术一绝,妹子见了都夸他帅!
不过当一个人的体力和对身体的掌控,强到一定程度后,骑术并不是一项太难的技能,从某种意义上说,比油离结合更简单。
骑马,说穿了就跟训狗一样,让马知道,谁才是大哥!
不听话?
倔强?
难不成你捅它两刀、再把刀架在它脖子上,它还敢不听话吗?它还敢倔强吗?
如果敢,一刀捅死,换一匹再试试,总能遇到怕死的马。
张楚胯下这匹马也一样,张楚刚坐上去的时候,它老想把张楚往沟里带,挨了张楚几记老拳后,就老实了。
走了一段时间后,张楚渐渐也知道该如何操纵马儿了,越骑越轻松自如。
这让和张楚并行的骡子,羡慕得眼珠子直冒绿光。
他骑的是一匹驴子。
不是因为没钱,弄不到马。
张楚再没钱,给几员心腹大将弄一匹马代步,还是办得到的。
是骡子主动要求骑驴子的。
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不过马……
旅途无聊。
草未长、花未开,一山过后还是山。
张楚借此闲暇,将骡子喊到身边,与他探讨血影卫的方展方向。
血影卫自成立以来,一直做着零零碎碎的敲边鼓工作,昨夜才算是他们第一次以辅助的身份,参与到一次完整的团战中。
交出的答卷,张楚很满意!
血影卫昨夜并未直接参战。
但张楚心里是有数儿的。
若没有血影卫散布流言,引黑云寨群贼入瓮,昨夜他们不可能胜得那么容易……不是说不能胜,而是自身会付出一定代价。
狗急还要跳墙呢,更何况七八十号穷途末路的山贼!
如果要让张楚给亲自下场厮杀的血衣队、血刀队,和做辅助工作的血影卫做一个功劳划分,结果会是五五开。
“骡子,接下来血影卫怎么发展,你心里有没有想法?”
张楚问道。
骡子边想边说:“楚爷,属下认为,血影卫当务之急,是先把耳目铺遍锦天府。”
血影卫成立之初,张楚就给他定下了“以上线发展下线,上为核心下为外围”的发展方针,这么久以来,骡子也是一直在竭力贯彻这条发展方针。
张楚点头道:“这是大方向,细节呢?”
骡子不明所以的看向张楚。
张楚其实对情报工作,也只止步于《007》和《碟中谍》系列电影,这骡子讨论这些,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有用没有,试了才知道。
“我提几条意见,你可以思考思考。”
“第一条,血影卫的弟兄,是不是该学点简单的易容术、开锁手艺,以及简单的包扎医术?”
“第二条,血影卫的弟兄通常不会参与正面厮杀,但是不是也该培养几个能拿得出手的精锐,以备以后执行一些暗杀、刺杀的高难度任务?”
“第三条,你们现在打探消息的方式,主要还是以收风为主,是不是可以再多几种方式?”
“比如,我要你去打听八门帮的消息,你是不是可以派一个弟兄混进八门帮内部,给我们传递消息?或者派一个弟兄,去八门帮的地盘上开一家茶楼、酒楼什么的,慢慢收集信息?”
张楚回忆着《007》系列和《碟中谍》系列电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很零碎。
骡子却是越听脸色越发苦,感觉自家大佬说的三条意见,没一条是容易办到的。
“楚爷,不是属下推诿,开锁手艺和简单的包扎医术还好说,但这易容术,属下从没听过谁会这种绝技啊!”
“还有您说的精锐……您也知道,咱黑虎堂敢打敢杀的弟兄,都集中在狗哥手下,属下手下的这些个弟兄,让他们出去收收风、散布点消息他们是把好手,但指望他们出去执行暗杀、刺杀任务,那就是给人送菜。”
“至于您说派人混到其他帮派,这就更难办了,都是街面儿上混饭吃的闲汉,就算是不认识,但只要见面一掏底,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骡子越说畏难情绪越重,把这些事情看得难如登天。
这也是底层老百姓的通病,只喜欢顺着看得见、摸得着的路走,缺乏创造力、进取心,不愿意动脑子、担风险。
骡子已经是张楚手下的心腹中,最肯动脑筋的人了,但一遇到这种难题,仍然会不由自主的打起退堂鼓。
张楚欣赏他的直率和坦诚。
办得到就办得到、办不到就是办不到,能力有高低,不足为奇。
明明办不到却假装办得到的人,才是无药可救。
“多动动脑子,办法总比困难多!”
张楚悠然的轻声道,“就比方说易容术,城西混帮派的人里或许没人会,就郡衙大牢里呢?就每一个会这种手艺的采花大盗、千面大盗之类的人才?就算大牢里没有,你就不能去找秦振纲打听打听,问问武定郡通缉榜上有没有会这种手艺的人物?只要知道谁会,就总会有办法学到手吧?”
骡子愣了愣,心头突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再比如说,派人混到其他帮派里,咱们黑虎堂内的人的确都是熟面孔,但锦天府下八个县,就真找不到一两个愿意帮我黑虎堂做事的人?我看不见得吧?他们总是生面孔吧?”
“至于说精锐,这就更简单了,我给你每年十个名额,你可以从黑虎堂任何一位大哥手下挑人进入你血影卫,包括血衣队,我只有一个要求,挑进去的人,一定要用得上,那种一看就不适合血影卫的弟兄,你就别挑了……比如李狗子,你觉得他适合你血影卫么?”
骡子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如拨浪鼓:“属下可不敢支使狗哥!”
让他支使李狗子?
算了吧!
惹得李狗子心头火气,不得一刀砍死他?
张楚笑了笑,说道:“我说的不是李狗子的性子,我是指他的武艺……李狗子的武艺,已经形成了他自己的风格,大开大合、狂放不羁,让他去执行暗杀、刺杀任务,成不成功另说,但肯定会演变成明刀明枪的厮杀,那不叫暗杀、刺杀,你懂吗?”
骡子连忙点头。
方才他只觉得自家大佬说的这三条难如登天,经过这么一番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述后,他又觉得,这三条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了。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以后遇事,一定要先动脑子,再判断办不办得到,别一遇到点困难,就麻爪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可能时时都在你身边指点你的,知道吗?”
“还有,你血影卫的架子,现在已经拉得差不多,以后再招人,最好是从堂口外招,而且最好招那种生面孔,刚进锦天府或者八县的人最好……以后你血影卫分成明暗两部,明部是可以在人面上出现的弟兄,比如这次跟随我返乡的弟兄们。”
“暗部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与你、与我、与我们黑虎堂关系的弟兄,这个任何人,除开我和你之外,其他人都包括在内,包括总舵的帮主、副帮主、诸位长老,也包括血衣队和大熊!”
“对了,回转堂口后,把你血影卫弟兄们的名单,写一份交到我手上,以后每进一人,都必须先带来让我见见……未经我允许,不得进人!”
骡子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该说的自家大佬都交代了,后边就要看成效了!
二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在脚步声和马蹄声中,微不可闻,没有泄露之忧。
前行了一个多时辰后,大熊打马行至张楚身边,抱拳道:“楚爷,前方有一个茶寮,是不是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张楚勒住马匹,问道:“还有多久抵达金田县?”
大熊:“据前方探路的血影卫弟兄回报,约莫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张楚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暗道时间还比较宽裕,就道:“歇息两刻钟罢!”
“是!”
大熊行了一礼,调转码头往车队的最前方奔去,一边狂奔,一边扯着喉咙大喊道:“前方茶寮歇息两刻钟,血影卫百米警戒,血刀队看守马车,血衣队分发干粮、饮水,马不下鞍、刀不离身,五人为伍,切勿独离!”
“前方茶寮歇息两刻钟,血影卫百米警戒……”
骡子听闻大熊点到血影卫,连忙向张楚行礼告退,抽打着小毛驴朝血影卫赶过去。
张楚悠然的策马前行,望着前后奔跑的大熊,心道: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换他来安排,他都不觉得自己可以安排得如此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车队行至茶寮,渐渐停了下来。
张楚翻身下马,大步行至老娘的马车前,搀扶着老娘下车。
张氏轻捶着腰杆走下马车,打量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山林,眉眼间多了几分喜色。
老人家做梦都想再回到这片相夫教子、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土看看。
落叶归根、落叶归根,到了她个年纪,除了儿子,只怕没有多少东西能比故乡这两个字儿更有份量了。
张楚和李幼娘一左一右的扶着张氏走进茶寮,知秋、夏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
一踏进茶寮,张楚轻松的脚步突然一沉。
四面漏风的茅草茶寮内,竟然早就坐了两桌人。
而且武者之间特有的血气感应告诉他,这两桌人……全是武者!
张楚目光微凝,放眼一扫,定格在了一个轻摇折扇的白袍公子身上。
第125章 有缘江湖再见(二更)
玉冠白袍摇折扇,绝对是个装比犯!
鉴定完毕!
张楚刚刚提起的心,慢慢的放下了。
全是武者又怎样?
他张楚虽是帮派中人,但自诩从未杀过无辜之人,也从未放过该杀之人!
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他无所畏惧!
当然,这其实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杀人从未留下过任何后患,不可能有这么多武者来找他报仇。
他收回目光,扶着老娘进入茶寮,拉开一根条凳,用衣袖拂了拂,“娘,您坐下歇会!”
“诶!”
张氏应了一声,好奇的打量着那边的白袍公子,心道这是哪家的后生,生的竟然只比自家儿子差那么一点点。
张楚陪着老娘坐下。
余光依旧警惕地注视着那边的白袍公子……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不是伪娘就是gay!
好吧,他承认他是有点嫉妒这位白袍公子的颜值了,这家伙,真的生得如女子一般俊俏,还是冷艳型的那种大美女,偏生眉宇间又充斥着一股阳刚之气,令他看上去一点都不显阴柔。
真要形容的话,这个白袍公子的颜值,和他记忆中那位平平无奇的“白古”不分高下。
都是帅到炸裂的大帅比!
他们刚坐下,大熊就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茶壶、茶碗儿进来了,他扫视了一眼那边的白袍公子,也没往心头去,自顾自的往茶寮里边走去,“店家、店家,有热汤么?”
外边忙活着招待车队的店家小跑着进来,连声道:“有有有,客官,那把铁壶里的热汤,刚刚煮沸!”
大熊瞧了一眼壶嘴还在冒热气儿的黑铁水壶,顺口就将他又支了出去,“多谢店家,劳烦你给我们外边的弟兄一人倒一碗茶水,茶钱我待会一并结给你!”
“哎哎哎……”
店家乐滋滋的提起两个茶壶就出去了。
几十人的大生意啊,他这破茶寮开上五六天,都不一定能有这么多客人。
待店家出去后,大熊翻起一个茶碗,提起那把黑铁水壶倒出半碗开水,先细细的看了看颜色,再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插进碗里试了试,见颜色没变化,才拿过茶壶,用开水冲洗了茶壶后,又用一个竹镊子从一个巴掌大的漆盒中取出了一块普洱,放入茶壶中,再倒入开水洗茶……
他做这一切,并未背对着茶寮内的众人,出门在外,小心谨慎点也是应该的。
茶寮内的众人,也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么一条腰挎长刀的昂然大汉,熟稔的做这种细致活计。
茶寮内的气氛有点诡异。
直到氤氲的茶香顺着热气儿涌出来。
白袍公子隔着老远抽动鼻翼嗅了嗅,忽然一收折扇,拍手叫好儿,“苏南州五年陈熟普,好东西……”
话还未说完,他又惋惜的摇头,“可惜了,存放不当,仓味搅了茶香,毁了一饼好茶!”
他突兀的开口,打破了茶寮内诡异的气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楚看了他一眼,心下略一踌躇,暗道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开口笑道:“兄台是风雅之人,若不嫌弃这茶放坏了入不得口,不妨饮一杯,醒醒神。”
白袍公子侧身面对张楚,一展折扇轻笑道:“这荒郊野地之所,还能饮上一口五年陈熟普,求之不得且来不及,哪还敢嫌弃!”
他这会儿侧过身来,张楚才看清了他折扇上的墨宝: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骚啊!”
他心下颇有些惊叹的暗道了一声,面上不露半分笑意的朝大熊一挥手,“大熊,这一壶送给这位公子与他的诸位弟兄喝,再取一壶来。”
“是,楚爷!”
大熊应了一声,没有问为什么,径直将手中刚刚冲泡好的茶壶送到了白袍公子桌上,一抱拳,然后扭身大步朝茶寮外走去,不多时,就又取了一壶回来。
那厢的白袍公子,端起紫砂茶碗小小的啜饮了一口,感叹道:“虽然仓味搅了茶香,但这位兄弟熟练的手法,总算挽救了三分茶气……不错不错!”
大熊没吭声,专注泡着自己的茶,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白袍公子一眼。
张楚也是笑了笑,没有过多攀谈的意思。
那白袍公子见张楚没有搭话的意思,忽而话锋一转,又问道:“听兄台的口音,似是锦天府人氏罢?”
张楚心头猛然一凛,面上却是笑吟吟的回道:“听兄台的口音,不似锦天府人罢?”
二人一人一问,答案却已在不言之中。
那白袍公子微微一愣,随即便洒然一笑,轻摇折扇道:“兄台果然是个妙人!”
此时正巧大熊将重新冲泡好的茶壶呈到张楚面前,张楚顺手倒出一杯,端起侧身遥遥向白袍公子示意,“在下与兄台萍水相逢,借这杯薄茶,代酒敬兄台一杯。”
白袍公子闻言也端起面前的茶杯,侧身示意道:“那就恕在下借花献佛了!”
“干!”
“干!”
二人一口将杯中茶汤饮尽,而后回过身,不复多言。
两刻钟一晃而过,大熊收起茶具,走出茶寮高喊道:“店家,结差钱!”
“客官,这么快就走了?不再多歇歇?”
“我们还要赶路,就不麻烦店家了,多少茶钱?”
“多谢客官照顾生意,二十个大钱。”
“这是二十个大钱,店家收好了。”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血衣队,前行!”
“血影卫,居中!”
“血刀队,押后!”
“点清人数,收拾好行李,压紧马车,启程!”
张楚让知秋和夏桃扶老娘上马车,转身朝那边的白袍公子一抱拳,“兄台,在下先行一步了,有缘江湖再见!”
那边的白袍公子亦起身,遥遥抱拳道:“兄台慢行,有缘江湖再见!”
张楚走出茶寮,大熊已将马牵到茶寮外,张楚翻身上马,再次朝茶寮中望着他的白袍公子一抱拳,而后打马前行。
车队缓缓启程,渐行渐远。
白袍公子轻摇折扇,目送车队远去,薄薄的唇角泛开一抹浅浅的笑意,“观一叶而知秋,没想到淤泥里,也能长出这等良材!”
一名黑衣人轻轻站到他身后,也不提这位爷来时放下豪言要拿这个张楚当刀桩子,还让他们别插手这事,低声道:“世子若看得上此人,不妨一纸征辟令发往锦天郡守狄坚案头,召其为侯府家将!”
白袍公子凝神沉吟了几息,然后便缓缓摇了摇头,有些索然无味的道:“江湖人,总要在江湖才有趣……也罢,有缘江湖再见!”
“阿大,备马,回府!”
“是,世子。”
第126章 惊醒(第三章)
直到离开茶寮一两里地后,张楚的背心才陡然沁出了一层冷汗!
险死还生的恐惧笼罩着他,令他心绪激荡,久久无法平息。
他不知道方才那位白袍公子是善是恶……
他只知道,那位白袍公子拥有可以杀光他们的力量,就够了。
这就好比一只小白兔,无意中蹦进了狮群中。
哪怕狮群对这只可爱的小白兔没有恶意,而且还有点想和这只小白兔交朋友。
但这样小白兔就会高高兴兴的和狮子们交朋友么?
如果真有这种兔子,那这只兔子很可能就是兔八哥……
无论狮群是抱着善意还是恶意,巨大的力量差距,和几近于无的犯罪成本,都决定了,小白兔肯定会惶惶不可终日,乃至活活被狮群吓死!
没有人能在自己的性命在别人的善恶一念间的情况下,还能泰然处之!
张楚也不例外。
因为他还没活腻。
这一刻,他深深的明悟了一个道理:生存,要么靠法律,要么靠武力!
前世他能生存,依靠的是华夏贯彻到社会方方面面的法律法规……在华夏,没有敢明面上挑战法律,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足以把水性最好的潜水员,摁进脸盆里溺死!
而大离的法律,显然只是一层妆点盛世繁华的华丽衣裳……如果大离的法律真够强力的话,像张楚这种杀人狂魔,早就该押赴刑场斩立决了!
法律靠不住,就只能靠武力!
说来可笑,一个混迹帮派的法律践踏者,竟然也有一天希望法律强力一点,能给自己提供最基本的人身安全保障。
真特么的嘲讽!
“晋升八品该提上日程了!”
“天霜刀也必须尽早练通,再求精通!”
“还有《金衣功》的修行……别拖到元宵后,今晚就开始吧!”
张楚面沉如水的思忖着。
残酷的帮派生涯,在短短数月内,就打磨掉了他前世做了二十多年富二代养成的浪荡性子。
他是勤奋。
从他习武至今,他再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一个别人都在呼呼大睡的漫漫长夜,他都是在站桩中度过。
他对自己也够狠。
三天一次的药浴,每一次,都像是一场由外而内的酷刑,狠如李狗子,见了都发怵。
他扛住了,只要药浴的药材跟得上,他就没停止过!
但兴许是他把自己逼得太狠了,乏了、疲了。
又或许是他上位黑虎堂堂主之后,一切都太顺风顺水了,他飘了。
他慢慢的沉醉在了自己的勤奋里、狠劲儿里……
渐渐没了刚开始练武时的那种拼劲儿。
那种不顾一切想变得强大的拼劲儿!
那种敢押上性命,一次性消耗掉九成九的血气寻求突破的拼劲儿!
晋升八品,他早就提上了日程,但因为事务缠身,突破的时间一延再延。
他给自己的理由很充分:反正突破八品是迟早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先处理好堂口的各项事务。
《金衣功》的功法到他手上也有好几日了,修行的时间,他也是一拖再拖。
他给自己的理由同样很充分:大过年的,把自己搞得血糊糊的多不吉利?快要举办婚礼了,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多没面子?
他几乎已经沉浸在一堂之主的权柄中了。
是啊,青龙帮黑虎堂堂主的名头,多威风?
他跺跺脚,半个城西都要抖三抖!
他一声令下,就有四五百号精壮汉子冲出去砍人!
在锦天府的城西,就好像没有他张楚办不到的事了。
就算真有他办不到的,他还可以去总舵寻求帮主侯君棠帮忙。
都这么牛比了,我干嘛要那么拼?
给那些没我勤奋、没我狠的人一条活路不好么?
他若是一直这么沉浸下去。
他或许会是下一个赵昌辉。
又或许会是下一个刘五。
哪怕他有“饭桶流”这个金手指傍身,也逃脱不了帮派大佬的宿命!
幸好!
幸好今日这位白袍公子,用一场萍水相逢,把他从虚假的强大中,吓醒了。
让他再次直面了大离最残酷而又最真实的道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一切皆是虚妄!
白袍公子人不多。
远没有他黑虎堂动辄四五百号人那么夸张!
他就十来个人!
轻轻松松的往那个破茶寮一坐。
既不龙盘虎踞、也不是生如炸雷,悠悠闲闲的,好似踏青一般。
但他若要杀张楚,就是易如反掌!
哪怕张楚身边还有最精锐的三支王牌小弟跟随!
但依然没有什么卵用。
白袍公子凭什么?
就凭他手下最弱的,都起码都是九品!
而他张楚,也仅仅只是一个九品而已!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
不需要任何的身份、地位、势力来衬托。
不需要!
人家一刀就能砍死他,需要用什么身份来压他?
人家一拳就能打死他,需要用什么地位来压他?
人家一脚就能踢爆他,需要用什么势力来压他?
这才是真正的一道破万法!
……
夕阳西下,倦鸟入林。
车队在金红色的夕阳中,低调的进入了金田县。
先一步入城安排的血影卫弟兄,早已包下了一家上等的客栈,等候他们入住。
张楚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吩咐大熊,立马派人去采购铁砂。
抵达客栈后,他取出《金衣功》,临摹出几页药材,交给血衣队的几名弟兄,让他们分头去采购。
《金衣功》分为三层:铁身、银肤、金甲。
别误会,并不是练至大成后,周身会变黄澄澄的……那是黄疸病,得治!
张楚通篇浏览整部《金衣功》后,从中看出来了一个道理:创造这门功法的人,绝对是一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缺钱的傻大粗。
嗯,这个想象,很毁武道前辈都是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
但如果不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大粗,不可能想到这种笨办法。
不但想得到,还真敢以身尝试,并不断修改完善。
如果不是缺钱,也不可能会写出金、银、铁这么俗气的玩意,来给这本功法划分境界。
是的,依张楚看,之所以第一层是铁、第二层是银、第三层是金,只因为金子比银子贵,银子比铁贵。
很朴实的道理是不是?
他之所以会这样觉得,是因为整部《金衣功》,压根和金银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张楚现在要修行的,就是《金衣功》的第一层:铁身。
这一层所需的药材,都是很常见的疗伤药,只是要的种类有点多而已,金田县虽小,但要买齐也不难。
反正他刚黑吃黑从刘家镇刘德富手里,敲出了五千两银子,他现在不差钱儿!
第127章 以我之氏,冠之你名
张楚一行人入住客栈后,就把客栈里的店小二、厨子、跑堂的全撵了出来。
客栈里的活计则由血衣队的弟兄全接了过来。
天色渐黑。
血衣队的弟兄们,已经在张罗晚饭了。
洗菜的洗菜、切敦的切敦、张罗桌椅的张罗桌椅,就像他们在家里时做的那样。
但客栈内飘荡着的,却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浓郁的药香。
只见客栈后院的天井中,架着两口大锅。
一口是大铁锅。
一口则是足有人高,通常用来烧酒的桶形大锅。
铁锅内,深褐色的药汤在沸腾不止,五个血衣队弟兄围着这口大铁锅忙碌着。
一人拿着一把长柄漏勺,不停的从翻滚的药汤中捞起一盆盆豌豆大的铁砂,倒入桶形大锅中。
另外四位血衣队弟兄,则不停的将一盆盆洗涮干净的铁砂倒入大铁皮锅内,不断搅动。
不时还有人从伙房内端出一盆盆热气腾腾的药汤,泼入桶形大锅内,在滚烫的铁砂上激起一阵阵热气。
……
此时,天井的后方,张氏的房中。
张氏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张楚、知秋、夏桃站在她老人家面前。
李狗子、大熊、骡子、李幼娘站在张楚身后。
除开他们之外,还有两个临时从金田县请来的媒婆。
屋里点着喜庆的红蜡烛。
门窗上还贴着几个大红的“喜”字儿。
但喜庆的环境,并没有让张氏感到高兴。
老人不停地打量着张楚那一头黑长直,眼神很忧郁,“儿啊,真的一定要剃吗?啥武功啊?咱不练不成吗?”
张楚微微摇了摇头,笑着宽慰老娘,“娘,头发而已,剃了又不是不长了,恰好天气转暖,现在剃了夏天正好凉快。”
事情当然不像他说得这么轻巧。
《孝经》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剪发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一种极重的刑罚,几乎和黥面相差无几。
更别提剃成秃瓢了!
不过张氏总是拗不过张楚,老人家最后看了一眼张楚那一头乌发,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张楚见母亲同意了,朝身后的大熊点了点头。
大熊会意,连忙推着两名媒婆上前。
两名媒婆上前,扶着知秋和夏桃坐下,解开她们头上代表黄花大闺女的双平髻,取出一把新买的桃木梳慢慢的给两位新人梳头。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知秋和夏桃就像是活在梦中一样。
张楚转过身,负着双手凝视着二女,满含歉意轻声道:“很抱歉,我们必须先简略的办个婚礼,当然,十五元宵的大礼会照常举办,到时我会让你们风风光光的进我老张家的门。”
知秋和夏桃都使劲儿的摇头。
她们望着心上人,两双波光粼粼的明媚眸子,映衬着红烛喜庆的光晕,其中的柔情蜜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必道歉的。
他真的不必道歉的。
能够名正言顺的进张家门,她们姐妹俩已经像是活在梦中一样了。
大操大办什么的,她们一点都不在意。
她们只求,心上人的目光,能在她们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她们知道他是个大人物,她们也知道他很忙很忙。
她们还知道未来会有一天,有一位比她们姐妹俩更优秀的姑娘,会踏进张家门,成为他的妻子。
但她们不在乎。
她们只求他能多看自己一眼……一眼就好。
张楚凝视着姐妹俩,心头也有些波澜。
结婚啊……
两世为人都是头一遭啊。
他调整着心绪,许久后,再次轻声开口道:“我不能给你们平妻的名分,但我会以平妻之礼,敬你们、疼你们,此生只要你们不负我,我必不会负你们,往后春夏秋冬、生老病死,我会陪着你们一起渡过。”
二女微微倾身,“一切全凭老爷做主。”
她们正式改口了。
“十梳夫妻三人到白头。”
两个媒婆扶着二女站起来,她们头上的双平髻,已经盘成了妇人髻。
张楚微笑着看着二女,淡淡的道:“结发。”
知秋猛地捂着住了嘴,眸中泛起泪光。
夏桃傻傻的张着小嘴,迷糊的看着张楚,像是在说:老爷,你搞错了吧?
两个媒婆闻声,也是惊异的面面相觑,“公子,二位姑娘是妾,结发这于理不合啊。”
“我说合就合!”
张楚看都没看说话的媒婆一眼。
这名媒婆还待劝说,站在她身后的大熊悄悄推了她一下。
媒婆瞬间就闭口不言了。
她们上前,扶着知秋和夏桃一左一右站到张楚身边,牵起他的一缕鬓发,与二女的鬓发相缠。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对拜!”
“礼成!”
三人起身,张楚牵着二女,微笑道:“你们以后就姓张了!”
二女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这一刻,让她们为他去死,她们也愿意。
两名媒婆取出剪子,上前剪下三人纠结的两缕鬓发,交予知秋和夏桃。
“恭喜夫人,能遇到这般疼惜你们的老爷!”
“以后的日子,一定美不胜收……”
二女目光含泪的死死攥着结发,像是攥着她们的人生。
“麻烦二位大娘了!”
张楚向两位还在说着吉利话儿的媒婆拱了拱手,“大熊,奉上喜钱,送两位大娘出去。”
待大熊送两位媒婆出去后,张楚朝站在一旁观礼的李幼娘招手道:“丫头,来给你干娘捶捶背!”
“娘,儿子就先出去了。”
张氏挥手,“去吧去吧!”
……
人都走了。
张氏见李幼娘小嘴噘得高高的,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笑着伸手把她牵到面前,微笑道:“干嘛,怨你干哥啊?”
“干娘!”
李幼娘一头扎进张氏怀里,泪珠子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了。
“莫哭莫哭!”
张氏心疼的搂着小丫头,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说道:“丫头啊,莫着急,干娘还能撑两年,等你及笄了,干娘就去找你哥下聘礼,你干哥最是孝顺,他不会反对干娘的。”
李幼娘一听,哭得更稀里哗啦了,“干娘,您别说这种话,您一定一定要长命百岁……”
张氏拍了拍她的额头,轻声道:“傻丫头,是人就要死的,干娘的身子,干娘自己知道……你好好长大,干娘一定撑到你进张家门那一天。”
……
另一个房间内。
张楚坐在铜镜前。
知秋站在他身后,一手轻轻的薅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雪亮的剃刀,比划了好一会儿,都没下得手:“老爷,真要剃么?您这一头头发生得这么好看,剃了多可惜啊!”
张楚不为所动,笃定的吐出一个字儿:“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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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铁锅炒自己(求月票)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客栈的天井。
也照亮了张楚那只锃光瓦亮的脑门儿。
把守着天井的血衣队弟兄们,这会儿都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一个个憋得面容扭曲。
张楚站在热气滚滚的桶形大锅前,一脸黑线……
哼!
一群战五渣!
光头才是真.大佬的标准发型好嘛?
他绷着脸皮,沉声道:“关门,清场!”
大熊连忙转过身,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引来张楚一顿胖揍。
“二队三队的弟兄,赶紧去歇息。”
“一队的弟兄,排好轮值顺序,把守客栈前门后门。”
“狗哥,别笑了,快去歇息……”
“嗯?”
张楚猛地一扭头,眼睛瞬间在人群中捕捉到李狗子的身影。
一脸贼笑的李狗子察觉到张楚目光,猛地一缩脖子,转身就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得飞快,嘴里还兀自怪叫道:“熊儿,你坑俺,你给俺记住!”
大熊只是偷笑。
天井内很快就只剩下张楚和大熊二人。
“大熊,把人参片给我!”
大熊从怀里取出装人参片的银匣子,交到张楚手中。
张楚打开银匣子,抓出一把人参丢进嘴里咀嚼。
人参很苦。
但压不住他忐忑的内心。
大熊悄悄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声说:“楚爷,要不,咱先撤点火,您进去试试再说?”
张楚抻着脖子将人参吞了下去,一口回绝,“不用!”
他是很忐忑……直说吧,他是有点怕!
铁锅炒自己,搁谁谁不怕?
所以他才觉得,创出《金衣功》这门功法的那位前辈,肯定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大粗!
但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这是他的原则!
对敌人是这样。
对他自己也是这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动手开始脱衣服。
不一会儿,他就把自己扒得赤条条的,连底裤都没留。
他伸手抓住桶形大锅的边缘。
高温炙烤皮肉的剧痛,刺激得他本能的就要缩回手。
但他立马就反应过来,死死的咬着一口牙,非但不松手,反而更加用力的抓住了桶形铁锅的边缘,然后使劲儿,身形借力一跃而起,翻身跳入桶形铁锅之中。
铁锅内的铁砂,已经被炒得滚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药香。
他的脚踩在滚烫的铁砂上,发出“滋滋”的炸鸣……跟他妈铁板烧似的!
张楚强忍着剧痛,强行摆起桩功的架势。
他的桩功,已经练到不需借助观想法,只需桩功的架势一摆好,他周身的血气便会自动加速运转。
他尝试着调动血气沉入脚底,抵抗脚下的高温,瞬间就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剧痛轻了许多。
他不知道,是血气隔绝了高温,还是血气滋养着脚底的血肉,使脚更耐高温。
他觉得,很有可能是后者!
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说明《金衣功》的修行法门,有效果!
“大熊!”
他大喊。
“来了!”
大熊应了一声,将一把人形梯架到桶形铁锅的边缘,他人爬到梯子上,高度恰好与张楚齐平。
然后抄起一把大铲子,从张楚脚边铲起一大捧铁砂,从张楚锃光瓦亮的头顶上浇下。
滚烫的铁砂顺着张楚的皮肤滚落,就像是有人拿着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在他身上乱扎一样。
“嘶嘶……”
即使张楚拼命的运转血气抵抗高温,仍然疼得面容扭曲,一个劲儿的倒抽冷气。
大熊不由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担忧的低声道:“楚爷,怎样?”
张楚的面容已经充血,额头上粗大的青筋,就像是一条小蛇钻进了皮肤下剧烈跳动着。
“取一块咬木来!”
大熊当即扭头,大喝道:“来人,取一块咬木来!”
看似空无一人的天井周围,其实还有数个血衣队的弟兄在待命。
听到大熊的声音,很快就有一人拿着一小块木块,快步冲到梯子下,将木头递给大熊。
大熊接过木块,喂到张楚嘴边。
张楚一口咬住,含糊不清的说道:“继续。”
大熊暗叹了一口气,硬起心肠挥动铲子,再度铲起一捧铁砂从张楚头上浇下。
一铲接一铲的铁砂从张楚的头顶上浇下,他浑身的皮肤迅速变得通红,宛如蒸熟的大闸蟹一样。
汗珠,密布在他体表,就像是洗澡一样,不停的滴落,激起一阵阵的水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张楚整个人慢慢的陷入了铁砂里。
“添柴!”
“药汤!”
大熊不停的指挥周围待命的血衣队弟兄,保持着铁锅内的温度。
泼到锅里的药汤,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灵丹妙药。
只是一些常见的治疗烫伤、淤伤的疗伤药。
铁皮桶内的张楚,这会儿已经没有最开始跳入铁皮桶时那么痛苦了……他麻木了。
他只觉得热。
他体内的血气,现在正以一个前所未有的运转速度,在他体内疯狂的流动。
消耗非常之大!
还好他吃了那一大把人参片,暂时还顶得住。
而且他还察觉到,自己的血气里,似乎多了一种东西,正随着他的运转,不停的补充到他周身的血肉中。
……
半个时辰后,铁砂中伸出一只手。
大熊见状,连忙够起身子抓住张楚的手。
张楚借力,整个人慢慢的从铁砂中拔了出来。
他的动作很慢。
并不是脱力了。
而是现在他周身的皮肤都快被烫熟了,用力过猛的话……只怕人出来了,皮还在锅里。
张楚从锅里走出来时,嘴里的木块已经被咬断了,断口粉碎!
借着火光,大熊惊骇的发现他全身发紫,宛如一条大号的茄子。
他揉了揉眼睛后再细看,才发现,张楚身上不是发紫,而是红中带黑。
张楚走下大铁锅,连底裤都还没来得及穿,就向大熊伸手,有气无力道:“水,人参!”
大熊连忙从旁边端来茶碗,打开银匣子摆到张楚面前。
张楚抓起茶碗仰头一口饮尽,随手将茶碗扔到地上。
接着再抓起一片片人参,扔进嘴里嚼都不嚼的囫囵吞进腹中,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水,不够!”
大熊闻声,连忙扭头大喊道:“送一壶茶水过来,快!”
立马有一名血衣队的弟兄端着一壶茶水过来,大熊接过来伸手一探,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没长脑子啊,这么烫怎么入口?”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已经从他手中夺过了茶壶。
他一扭头,就看到自家大佬,仰着头,对准壶嘴,“吨吨吨”的猛灌一气。
大熊见状,推了一把送水的小弟,“去,再端几壶水过来!”
送水的血衣队弟兄一脑门汗的扭身就跑。
张楚一口气喝了三大壶茶水后,总算是缓过神儿来了。
此刻,他吞入腹中的人参也开始消化了,滚滚的热流涌入他血气干涸的四肢百骸内,慢慢滋养着他受损的肉身。
张楚舒坦的呻吟了一声,原地摆起马步的姿势,以桩功疗伤。
一只紫色的大鸟,在夜风中威风凛凛的晃荡着……
第129章 黑是黑 有性格(继续求月票)
天微微亮时。
张楚从观想中清醒过来。
他睁开双眼,徐徐呼出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铁锈儿。
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发现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油腻腻的黑色污垢,略一抽动鼻翼,就嗅到了一股混合着铁锈味的酸臭味儿。
一嗅到这股熟悉的酸臭味儿,他的心就放下了。
暗道这《金衣功》果然有门道,他许久都没有排出这么多杂质了。
一见到他动了,守候在旁边的大熊立马就端着一个茶碗迎了上去,“楚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是现在去泡澡,还是休息一会再泡?”
张楚接过茶碗,入手微温,就仰头一口饮尽,末了把茶碗还给大熊,“守了一夜?”
大熊笑道:“迷瞪了一会儿。”
张楚一看他泛红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是一夜未合眼。
但大熊不承认,他当然也不会戳破。
有些东西,记在心里就行了。
他顺手从一旁的条几上拿起自己的底裤穿上,行动间感觉自己周身的皮肤还有些火辣辣的灼痛,但已经比他刚从锅里爬出来那会儿好多了。
“昨晚熬的汤药还有剩下的么?”
“应该还有。”
“兑到热水里,我好好泡个澡。”
“是,楚爷!”
……
散发着药味儿的热水慢慢浸过张楚的脖子。
他后脑勺枕着木桶,舒坦的低呻了一声。
修炼一次金衣功,当真跟死过一次一般。
“笃笃笃。”
低沉的敲门声传来。
张楚以为是大熊进来加热水了,随口就应道:“进来。”
“啪嗒。”
门开了,但来人的脚步,却意外的轻。
他奇怪的一扭头,就见穿着一身鹅黄襦裙的知秋,拿着一个丝瓜瓤,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俏脸通红。
见到张楚看过来,她触电般的站住,磕磕巴巴的喊道:“老、老爷!”
张楚愣了愣,随即就轻笑着招手道:“这么早就起来了,正好,过来帮我搓搓背。”
知秋也是愣了愣,然后就很高兴的“哎”了一声,拿着丝瓜瓤就走了过来。
张楚坐起来,露出紫薯一般的后背。
知秋见了他的背,吓了一跳,然后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撸起袖子上前将丝瓜瓤打湿了水,轻轻地在张楚背上擦了起来。
“呀,老爷,你脱皮了!”
“啊,流血了吗?”
“没,没有!”
“那就继续搓!”
“啊?哦!”
“使点劲,别怕,你家老爷又不是泥做的!”
“哦哦!”
“再用力点!”
“老,老爷,妾身没力气了!”
“歇会儿,再搓……大熊,换水!”
“好的,楚爷。”
……
一连洗浑了三大桶水,张楚才终于洗去了一身紫色。
知秋在张楚的指挥下,搓去了他一身皮。
然而让张楚无语的是,新生的皮肤,黑了好几个色号,很有点那位“黑古”的风采。
不止是变黑了,他把手臂凑近光源,还发现新生的皮肤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芒,用指甲去划,竟然还有一种划不动的感觉。
这才是他第一次修行《金衣功》!
这算什么?
我变强了,可也变秃了?
我变强了,可也变黑了?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张楚很快就不纠结了,还自我安慰道:“黑是黑,有性格!”
……
吃过了早餐后,张楚安排大熊去补觉,喊上李狗子和十来个血衣队弟兄,陪着老娘去拜访旧邻。
老张家在金田县不是小门小户,当年张楚他爷爷在金田县内,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富家员外。
只是张楚他爷爷仙去后,张楚他大伯为争家产,直接把他爹扫地出门,从而导致老张家就此分裂了。
张楚他爹是个倔强性子,自立门户后便与他大伯家老死不相来往,哪怕是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他爹也没开口问他大伯借过半两小麦。
他爹刚强了一辈子,张氏自然不愿意在他死后向那一家人低头,平白的辱没了他一生的刚强,况且如今张楚已经在锦天府立了户,也没必要再和那一家人产生什么联系。
来的路上,张氏就已经想清楚了,此次回来,只找旧日相熟的几位邻居叙叙旧,待张楚他爹和他兄长的衣冠冢修好后,再请他们吃顿酒,就算是给他爹和他兄长办了丧事儿了。
老娘心中有主意,张楚这个做儿子,自然没有意见。
再说……
大户?
有多大?
有没有刘家镇刘德富大?
张氏循着旧路,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巷,领着张楚回了老宅,不曾想,那一座萦绕着她毕生温馨回忆的老屋,早就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盖的富贵庭院。
一看门前的牌匾:张宅。
张氏脸色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消退了几分,嘴唇颤抖着,目光中满是惊惶……就像是一场美梦,突然间被惊醒了一般。
张楚扶着老娘,观察了一圈周围的街景,脑海中依稀还有前身和兄长在这条街上追逐打闹的儿时回忆。
再看着那个红底金字的牌匾,低声问道:“娘,当年爹临走前,把老屋卖了么?”
“没有!”
张氏很笃定的摇头,“这是咱们的家,你爹他就算是饿死,也绝不会卖的!”
张楚脸色微微一沉,淡淡的说道,“狗子,去敲门问问!”
“好嘞!”
李狗子紧了紧裤腰带,大摇大摆的走到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前站定,吸了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出。
“嘭!”
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大门当场破碎,一大片木板飞进了庭院里。
这就是李狗子的敲门方式!
张楚一点都不意外,他身后这么多人,他却独独让李狗子去敲门,本身就没什么善意!
巨响引来了周围的左邻右舍,他们望着街上这群陌生的男男女女。
在看到血衣队弟兄们腰间那一把把长刀后,刚刚升起的嘀嘀咕咕的议论声,瞬间就熄灭了。
“谁啊?”
“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来我们张家撒野?”
咋咋呼呼的叫喊声中,一群青衣青帽儿的仆役拿着棍棒,打开门冲了出来。
第130章 狼人李狗子
张楚一听里边的人骂骂咧咧的出来,就不动声色的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了老娘的视线。
果不其然,那群青衣仆役刚冲出来,李狗子就瞅准一个嘴里不干净的人,反手一个大嘴巴子狠狠地甩在了他脸上。
牙齿与鲜血喷出,那人当场就倒飞了出去,还没落地,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嗯,他该庆幸,李狗子今天出来没带刀,不然就不是昏过去这么简单了,可能脑袋都掉了。
“去你娘的,跟谁俩呢!”
李狗子收回手,嫌恶的甩了甩血迹和口水,骂骂咧咧道。
“直你娘,你竟然还敢打人?”
仆役中有人受不了李狗子嚣张的气焰,上前一步,提着棍棒指着李狗子怒喝道:“活腻味了吧?”
李狗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阵“铿铿铿”的尖鸣声。
门口的众多仆役一回头,就见到十多把明晃晃的长刀。
却是血衣队的弟兄们,见他们竟然敢拿棍棒威胁李狗子,不答应了!
嗯,这些青衣仆役又该庆幸了,今天跟着张楚出来的是血衣队,而不是李狗子手下的血刀队。
不然,他们今天能活一个,李狗子都要指着他那些小弟骂娘!
“哐当!”
有仆役吓得手里的棍棒当场就落了地,剩下的仆役们也不由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恐惧。
在职业玩暴力的帮派中人面前玩暴力,这都不能算是踢到钢板了……这他娘的就是引火**啊!
李狗子目光阴戾,面上却是很爽朗的笑着,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侧耳对刚才用棍棒指他的那人喊道:“你刚才说啥?大点声,老子没听见!”
“哐当!”
又一根棍棒落地,刚才拿棍棒指李狗子那人“噗通”的一声,就跪在了李狗子面前,哭丧着脸,就差没磕头求饶了。
李狗子笑得越发灿烂了。
张楚远远一看他的笑容,就心知不好,连忙大喝道:“狗子,留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迟了!
只见李狗子一个箭步上前,扬腿一脚狠狠踢在了这名青衣仆役的咽喉处。
李狗子的力道有多强?
看那扇破碎的朱红大门就知道了!
木头做的大门,尚且扛不住他一脚,更何况喉咙这种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了。
就听到“嘎嘣”一声,清脆如炒铜豆!
那个青衣仆役,身体离地而起,空中翻转一百八十度,倒飞出去,落地喷出了一口鲜血,就不动弹了。
想都不用想,绝对死得透透的了!
120都不用打,直接拉火葬场就行了!
在武者的手下,普通人的性命,就是这样的脆弱、不堪一击……哪怕这个武者还未入品!
张楚还未说出口的“一命”俩字,默默的咽了回去。
“杀人啦!”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狗子!”
张氏颤抖的声音从张楚身后传来。
“哎!”
李狗子转过脸,眸子中的阴戾就如同阳春化雪般,迅速消散得一干二净,“婶子,您叫俺?”
他小跑着,推开瑟瑟发抖的青衣仆役,一溜烟儿的凑到张氏面前,“婶子,啥事儿啊?”
“狗子!”
张氏紧紧的抓着他,乌青的唇色颤抖着,憔悴的面容上满是惊惶,“你,你杀人了?”
“没有,谁说俺杀人了!”
李狗子一口否认,“那个泼皮明明是装昏,准备讹俺呢!”
张氏怀疑的看着他,“真的?”
李狗子把胸膛拍得“哐哐”作响,“真的,俺还能骗您咋的?”
张氏信了。
她总是像相信张楚一样,相信着李狗子、大熊、骡子,这些经常在张府出入的人。
在她的心中,他们都是很孝顺、很优秀、很淳朴的后生。
要说他们杀人放火,她第一个不信!
哪怕证据摆到她老人家面前,她也不信!
张氏轻轻拍了拍李狗子的额头,微怒道:“你呀,以后别这样冲动,遇到事儿好好跟人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非要动手动脚的呢?”
李狗子点头如捣蒜,“嗯呐、嗯呐,俺记住了,俺以后遇上事儿一定好好跟人说!”
张楚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狗子,刚刚打好的教训他的腹稿,顷刻间就散了。
李狗子杀人他没意见。
真没意见。
他又不是什么“扫地恐伤蝼蚁命”的圣人,他自己手上的人命,比李狗子只多不少!
他有意见的是李狗子胡乱杀人……
不过李狗子既然还知道,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龇牙,他就没意见了。
这就好比养狗……不是骂人,比喻、真是纯比喻,一点都不带影射的!
养一条狗,无论它有多凶、多恶……哪怕它还喜欢咬人,都不算致命的缺点。
但如果这条狗,连自家人都龇牙,那它就只有与葱、姜、蒜这些大料为伍,这一条出路了……无论它有多少优点,有多会看家,皮毛有多漂亮,哪怕它是哮天犬的亲儿子,也一样!
张楚回过头,顺嘴支了一名血衣队的弟兄,去询问那些吓瘫了的青衣仆役。
不一会儿,这名血衣队的弟兄就回来了,禀报张楚说,这间庭院是张家三少爷张满的宅子,而且张满现在出去耍钱了,不在家中。
“张满?”
张楚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仔细翻阅了一会儿前身的回忆,忽然想起来。
这不就是他那位“大伯”的三儿子,他那位“堂哥”么?
呵!
好一个“大伯”!
好一个“堂哥”!
张楚冷笑了一声,道:“让他们去把他们的主子请来!”
复命的血衣队弟兄一抱拳,转身就向那些青衣仆役走去。
张楚转身和李狗子一起,一左一右的扶住老娘,“娘,我们进去吧!”
“这家的主人是……”
“您别管这家的主人是谁,他未经过我们同意就拆了我们的家,怎么说都是我们占理!”
张氏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这样未经他人允许闯进别人家对不对,但又拗不过儿子,只能在他的搀扶下往这间庭院里走去。
门前瘫痪的那些青衣仆役,已经连滚带爬的去找他们主子了。
那具尸体,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喂苍蝇。
没人管他。
他的同伴们是不敢去动他。
而张楚他们一行人,是不屑于管他。
一具尸体而已。
一两百具尸体横陈、血流成河的大场面他们都见过,这算什么!
毛毛雨而已!
第131章 暗斗(第四更、求月票)
张楚陪着老娘在庭院中坐着。
静静的等待他那位“堂哥”,或者他那位“大伯”上门。
他心里打算着,今天如果说得好,敲他们一笔就算了,他毕竟不是前身,对那家人没什么太强烈的恶感,不是非杀人不可。
但如果说不好,那他就要让那一家人见见血了,反正无论是前身还是他,都对那家人都没什么好感。
没什么强烈的恶感,但也没什么好感。
杀了不打紧,不杀也不心烦。
这就是他对此事的态度!
过了约莫两刻钟后,一名血衣队的弟兄拿着一张大红色的帖子快步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楚爷,外边来了几个捕快,把那具尸体拖走了。”
张楚接过帖子翻开一看,就见落款处写着三个刚劲有力的楷书:刘德贵。
而帖子的内容,无外乎是什么请他于某年某月某日去哪里赴宴……
“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又是这种俗套的把戏!”
什么请客吃饭!
这分明是在向他示威!
告诉他,你们一进我的地盘,我就知道了,不过是不想动你们而已,但你们也别太得意,给我消停点,再惹事生非,小心我拿你们开刀!
他随手将帖子扔回去,轻声道:“回去告诉大熊,让他挑两个弟兄,晚上将这封请帖和一百两银子,还有一把刀,一起送到这位县尉刘大人的床头,由血影卫配合……记住,不要搅和了这位刘大人的美梦!”
这名血刀队的弟兄抱拳一揖到底,拿着请帖扭身出去了。
张楚摘下头顶上的瓜皮帽,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皮。
他心头还是有些可惜,一笔大生意做不成了。
少说也是一两千两银子的进账……便宜他那个大伯了。
他想了想,起身笑着对老娘说道:“娘,这宅子的主人已经知道是原主儿回来了,已经把这宅子物归原主了,您若喜欢这儿,后边几天咱们就住这儿吧?”
“不喜欢、不喜欢!”
张氏站起来,连连摇头道:“娘看到这间宅子,就想到我们以前的老屋,就这儿,原本有一颗枇杷树,是你出生那年,你爹亲手种下的,我们走的时候,已经有两层楼那么高了……现在,却没了。”
“老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这宅子再好,也不是咱们的家!”
一旁的李狗子大点其头,很是赞同张氏的这个说法,“可不是这个理儿!”
张楚瞥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我娘说的狗窝,只是一种说法,而你的狗窝,可是真狗窝……你自己说说,要没幼娘给你收拾屋子,就你那一股脚丫子味儿的屋子,进得去人吗?”
李狗子眨巴着眼睛瞅他,不忿的小声比比,“说俺,你也没比俺好到哪儿去啊,你那屋儿,不也是婶子在给你收拾么?”
张楚冷哼了一声,权当没听见。
“娘,儿子刚瞧那些看热闹的人里,没有咱以前的那些老邻居,估摸着四年前那场大洪水,已经把大伙儿都冲散了,咱一时半会估计也很难找到,要我说,咱也就别找了,踏踏实实的给老祖宗们扫完墓、给爹和大哥修完衣冠冢,就回锦天府吧!”
他心里记挂着他师傅的身体,想早日回去陪陪他老人家。
再说,他现在急于练武,提升境界、增强实力,真没心情继续金田县这种小池塘内蹦。
张氏轻叹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一趟归乡之行,她很是失望。
求而不得,或许有的时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至少心里还存了一份儿念想。
就比如说张氏。
她老人家日思夜想的,就是回金田县……
再看一看当年相夫教子的老屋,庭院里那颗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再会一会当年比邻而居的熟人们,相互叙叙这几年的酸甜苦辣。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拖着身子,踏过一重重山、迈过一条条河,满含期待的回来。
见到的,却是物非、人也非!
这让她不禁开始想念城西张府里的那些孩子们了。
那才是她的家……
张楚笑着宽慰老人道:“您放心吧,就算找不到那些旧邻,儿子也会将爹和大哥的身后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
是夜。
在新纳的第十二房小妾身上辛勤耕耘了半夜后沉沉睡去的金田县尉刘德贵,被一阵的声响惊醒。
他睁开双眼,凝神倾听了半晌,声音越来越轻,似是耗子的动静。
他只道自己多心了,正要闭上双眼重新睡去,就感到口干舌燥,当下不顾枕边人正睡得安稳,粗暴的强行将其推醒,“红袖、红袖,去给本官倒一盏茶来!”
年方二八的佳人睡眼朦胧的披衣而起,脸上笑嘻嘻,心头mmp的下床,去给胡子都白了一半的官老爷倒茶。
她摸索着,取出火石点燃茶案上的油灯,待适应了油灯昏黄的光线后,她忽然看到桌上有一长条形的物件正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芒。
她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下一秒,一声杀猪般的高亢尖叫声打破了刘府宁静的长夜。
紧接着,刘德贵惊怒交加的爆喝声压下了枕边人的尖叫声:“来人啊!来人啊!人都死哪里去了……”
黑暗中的刘府,迅速亮起一盏盏灯光。
一刻钟后,一名身披甲胄、手持红缨长枪的兵卒,满头大汗的快步走入刘德贵房中,单膝跪地道:“禀大人,卑职已查遍府邸,未发现贼人踪迹!”
县尉之职,主一县兵事、贼事,权利只在县尊之下,乃是有八品官衔在身的朝廷命官,官邸自然是有兵卒守卫的。
刘德贵未理会堂下兵卒。
他神情阴郁的凝视着手中这封晌午后才从他手里送出去,半夜却又连同一百两银子和一把雪亮长刀回到他手中的请柬,许久后,突然一抬头,抓起身边的茶碗掷于堂下兵卒的额头上,暴怒的咆哮道:“一群饭桶,本官要你们何用,滚出去!”
兵卒额头上鲜血直流,却不敢伸手去擦拭,恭声“喏”了一声后,起身弯着腰慢慢倒了出去。
刘德贵再度低下头,目光在那一百两白花花的银锭,和那把长刀之间来回徘徊,眼神明灭不定。
他看得出,这其中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要么收钱消停,要么人死消停,二选一!
第二层:他们既能将刀子送到他床边,自然也能用刀子割下他的头颅!
他其实不忌惮这群人将银子和刀子送到他床边的本事。
他为官多年,有梁上君子本事的贼人,他不知道见了多少。
他忌惮的,是这群人无法无天的刚硬态度!
他下午才将一封隐含威胁的请帖送到那群人手中。
晚上那群人便将真正的威胁放到了他的床头。
这是半分都不肯示弱啊!
而且丝毫没把他这个金田县尉放在眼里!
他沉吟了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声,暗道了一声“罢了”。
他本就无意为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德富报仇。
刘德富唯一的儿子死了,祖产没了继承人,他正好派一个儿子过去名正言顺的接手祖产。
这种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的大好事,他放鞭炮感谢这伙人还来不及呢!
报仇?
他脑子有洞,才会去找一伙能一战歼灭黑云寨一半山贼,还杀了“拦路虎”李保山的强人报仇!
他是督一县兵事、贼事的县尉,黑云寨有多强的实力,他那个蠢货弟弟不清楚,难道他还能不清楚么?
至少他手下的这点虾兵蟹将,是啃不动黑云寨的!
也正因为啃不动,他才会从中穿针引线,让他那个蠢货弟弟和黑云寨联手捞钱,他居中分润,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现在,他就更绝了去招惹那群强人的念头了。
为了五千两银子,去贸然招惹一伙手底下强硬、态度更硬,且尚未查清来路的无法无天之徒,风险和收益明显不成正比!
若是一不小心,搭上了自己这条老命,那这笔生意可就大大的划不来了。
“来人啊!”
“大人!”
“传令马贼曹,即刻收回监察悦来客栈的人手,往后只当客栈内的人不存在!”
“是,大人!”
……
半个时辰后。
悦来客栈周围的暗巷里。
两个血影卫弟兄摸着黑,偷偷摸摸的接头,“根生,你那边的人也撤了吗?”
“撤了,咋的?你那儿的人也撤了?”
“也撤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大半夜的突然就撤了?”
“算了,就咱俩这脑子也别想了,回去禀报山爷吧!”
“也对,就算山爷不知道,堂主肯定是知道的。”
“嗯,走吧!”
“走!”
“快看,王二也过来了!”
“估摸着他那边的人也撤了……”
一炷香后,骡子出现在了张楚的面前。
“全撤了?”
“是,楚爷!”
张楚缓缓收了桩功的架势,暗自思量。
监视自己的人现在撤走,肯定和那一百两银子以及那把刀有关。
他有点吃不准的是,那位刘大人,到底是真怂还是装怂?
主要是他们撤得太快了。
大熊派出去的人,一个时辰前才回来复命,对方的人,这么快就撤了。
一个八品的县尉,没道理会怂成这幅样子罢?
他捏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不可懈怠,该守夜的弟兄,继续守夜,等天亮了,你派人出去,把那位刘大人的情况,给我彻底摸清楚。”
“比如他有多少个儿女,包括私生子女,以及这些儿女现在正在干什么,住哪里,整编成册,汇报给我,嗯,记得隐秘一点,不要让人发现了!”
骡子笑着一抱拳:“是,属下明白该怎么做!”
第132章 江湖恩怨江湖了
初七。
张楚在母亲的带领下,去给老张家的祖坟扫了墓,然后就开始忙活他爹和他大哥的身后事。
选墓地、置灵堂、守灵送葬……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淘神又费力的活计。
许多兄弟姐妹少的家庭,送走亡父亡母后,都像是大病了一场。
不过张楚还好。
他不缺人,也不差钱,办起事来,只需总揽全局,将一项项琐事分给底下的弟兄去办就好。
初八,张楚亲自陪着阴阳先生在老张家的祖坟周围丈量了小半日,终于寻到了一处风水不错的墓地,定下十一日卯时一刻上山下葬。
当天,骡子找到了那处墓地所在田地的主人,买下了那块地,然后请来石匠,连夜开始修墓。
初九,张楚带着血衣队的弟兄,在城外设了灵堂,并派大熊带着几个弟兄,去置办棺椁、元宝蜡烛等等丧葬用品。
初九入夜前,两具上好的楠木棺椁,停入灵堂中间,周围簇拥着大量的纸人、灵屋。
在二胡拉出的凄凉哀乐中,张楚披麻戴孝,三拜九叩恭请父亲张明儒与兄长张钧的灵位入供桌。
随行的血衣队与血刀队的弟兄们,一一上前磕头上香。
披麻戴孝的张氏、张楚,与知秋、夏桃,一一磕头还礼。
张氏跪在灵堂前,一直在流泪。
默默的流泪。
无论张楚怎么宽慰都没有用。
她像是要把这几年流在心里的泪,全倒出来。
……
初十。
守灵夜。
棺椁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最后一天。
若是老张家在金田县有故旧,今日就该一并请来,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为逝者送上最后一程。
但张楚什么人都没有请。
自然也不会有人来。
酒席照常办了。
招待血衣队和血刀队的弟兄们,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
八十名弟兄,陪着张楚从天明守到深夜。
午夜,起了大风。
吹动着松柏枝搭成的灵堂簌簌作响。
焚烧元宝纸钱留下的灰烬,飘得漫天都是。
张楚忽然感觉到一阵阵心绪不宁,总觉得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
锦天府,梁宅。
梁重霄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翻身坐起,惊惧的大口大口喘息,周身大汗淋漓,湿透里衣。
“阿福!”
“阿福啊,给我倒碗水喝!”
他大叫道。
然而往日只要他一开口,立刻就会应声上一声“老爷,来了”的老仆人,今天却没有回应他。
梁重霄心下微微一沉,目光缓缓扫过卧房。
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淡淡月华,梁重霄在茶桌边上,看到了一道人影。
见到这道人影,他本该揪起的心不知怎么的,竟然意外的平静……甚至隐隐的还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该来的,总会来……”
他暗道。
茶桌上一撮跳动的灯火,缓缓照亮了幽暗的卧房,也照亮了茶桌旁边坐着的一位青色的人影。
他注视着梁重霄,幽幽的说:“没想到你也会做噩梦。”
梁重霄笑了笑,道:“是人就会做噩梦。”
他吃力的起身,下床,趿上兽皮鞋,慢慢的走到茶桌旁,翻起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
青色人影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下床,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倒茶喝,没有什么表示。
“我的老仆人还活着罢?”
梁重霄放下出茶杯,轻声问道。
“我不是你。”
青色人影看着他,眼神深处翻涌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也对。”
梁重霄思索着点了点,浑浊的眸子似有无尽的悔意在翻涌,“你们不是我,你们不会滥杀无辜。”
青色人影再一次沉默了。
梁无锋坐到他对面,轻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后人?朱家?萧家?还是南宫家?”
“你的仇人多得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青色人影冷笑着讥讽道。
梁重霄不答,他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青色人影的眉眼,努力回忆了许久后,他目光一松,问道:“‘青虹无双’萧近山,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爹!”
青色人影的语气陡然冷了下去。
“哦。”
梁重霄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什么重负一般:“那你有资格杀我。”
青色人影没动弹。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又问道:“你都藏了十几年,为什么不继续藏下去?为什么要主动放消息引我们前来?你活腻了?”
“人怎么可能活腻,春夏秋冬都还没看够呢。”
梁重霄凝视着油灯,神情很轻松,没有半分苦涩,“可江湖恩怨江湖了,江湖儿郎江湖死,我活不久了,寻思着,也是时候还债了。”
“你以为你的一条残命,就还得了我萧家十二口的血债么?”
青色人影嗤笑了一声,语气冷如寒冰。
梁重霄淡淡的说道:“还得了,要还,还不了,也得还,你若嫌脏了手,不愿收我这条残命,大可离去,待朱家与南宫家的人前来收债。”
卧房中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许久后,青色人影才站起来,缓缓拔出腰间宝剑。
梁重霄最后看了一眼跳动的油灯,缓缓闭上了双眼。
……
金田县外。
风越来越急。
血衣队的弟兄们跑进跑出的维持着灵堂。
忽而,一阵狂风涌进灵堂内。
张楚疾步上前,伸手稳住了晃动的灵位,忽然感到灵堂内的光线一暗。
他猛地一抬头,就见到悬挂在灵堂上方的长明灯,熄灭了。
他心头一凉。
脑海中盘旋了许久的不好预感,一下子就炸了。
“出事了!”
他转身奔出灵堂,脸色难看的大喝道:“大熊!”
一旁指挥着众多血衣队弟兄护住灵堂的大熊闻声,连忙匆匆行至张楚面前:“楚爷!”
“立刻派人,连夜赶回锦天府,查一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金田县距锦天府近两百里路,他们来时,行了一天半。
但若是纵马赶路,天亮前足以赶回锦天府。
大熊没问为什么,转身大步走出灵堂,大喝道:“大柱、金子、阿力,一人双马,立刻启辰,赶回锦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