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恩怨才是江湖(第二更)
“师傅,弟子新进得了一本刀谱,您帮弟子掌掌眼,看这本刀谱有没有什么致命的破绽?”
梁无锋接过张楚递过来的刀谱,看了一眼封皮上“天霜刀”三个大字,稀疏的雪白眉头立马就纠成了一团。
他没翻开刀谱,而是面沉如水的看向张楚,问道:“哪来的?”
张楚端起茶碗,翘着二郎腿,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笑道:“这个您就别管了,您不肯教我刀法,但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
他在这个世界真正亲近的人不多。
梁无锋算一个!
既因为师徒之情,也因为梁无锋已至耄耋之年,无论知道了他什么秘密,都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
所以无论他在外界如何威风、如何不可一世,都不会当着梁无锋面儿摆架子、抖威风。
他是真心诚意的把自己当成梁无锋的晚辈,该尊敬的时候就尊敬、该瑟的时候就瑟、该不要脸的时候就不要脸、该当舔狗的时候就当舔狗。
他切换自如、毫无压力。
这也是人之常情。
哪家的子侄,发迹后回家会对善待自己的长辈抖威风?
这有意思么?
如果真有这号人,那这人绝对是个心性薄凉、后脑生反骨的二五仔,不可深交!
梁无锋也的确很吃张楚这一套。
要不然,就凭张楚拜师时给的那十两银子,梁无锋不可能如此真心相待、倾囊以授。
再看反例赵昌辉,明明比张楚更早认识梁无锋,却一直不拿正眼看梁无锋,待到张楚入品后才明悟错过了明师。
可再想修补关系时已是为时晚矣,别说梁无锋,连梁宅的老仆人福伯都不待见他。
所以说,这人与人相处,还是少点装逼打脸的套路,多点真诚为好。
……
张楚不肯说,不代表梁无锋就猜不到。
小老头沉吟了片刻,嘴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来:“九狼山,顾雄?”
张楚心头剧震,不可思议的看着梁无锋。
这小老头,肚子里果然有货啊!
梁无锋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顺手就把刀谱放到了案几上,沉声道:“这门刀法,你最好不要学!”
张楚凝眉:“为何?”
这门刀法,可是他花了大力气才弄来的,还担了勾结山贼这等杀头大罪的干系,不学岂不是亏大发了?
梁无锋摩挲着怀中的手炉,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道:“你可知,何为江湖?”
张楚沉思了片刻,试探着问道:“正邪是非即江湖!”
梁无锋点头:“对,但又不全对!”
张楚抱拳垂首:“请师傅教我!”
梁无锋抚须,悠悠的说道:“恩怨才是江湖。”
张楚心中豁然开朗。
梁无锋对他指了指案几上的刀谱,说道:“这就是恩怨!”
张楚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定,回头必须得加强对江湖情报的收集,不然以后被人挖坑埋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梁无锋既然决定说了,自然就不会说一半留一半,当下娓娓道来:“玄北州有一刀客门派,名曰‘天刀门’,由‘北狂刀’万人杰,万宗师所创,为玄北刀中翘楚。”
“万宗师生有两子,长子早夭,只余下次子万江流,其仙逝后,次子万江流便与大弟子顾小楼争夺门主之位,顾小楼败亡,顾氏一族破门出走,另起炉灶。”
“顾雄,便是顾小楼次子,而这本《天霜刀》,便是天刀门的入门刀法传承之一。”
“你若学了此刀法,就等于是搅进了天刀门万氏一族与顾氏一族的恩怨当中,无论是谁胜谁负,你都不讨好,你必须要知道,任何传承完整的门派,都绝不会允许自家的武学流落江湖,那顾雄将此刀谱予你,绝非好心!”
小老头将这本刀谱上缠绕的恩怨,掰开了、揉碎了,慢慢的说于张楚听。
张楚心下震撼的同时,对江湖的认识又深了一分,当下暗道了一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他想了想,问道:“师傅,那位‘北狂刀’万人杰,生前是几品?”
梁无锋放下茶碗,心中对张楚的执着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这,分明就是不死心啊!
他想再劝一劝张楚,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道一声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年轻人总要碰到头破血流,才知道南墙撞不得。
他回道:“万宗师生前是四流。”
“四品?”
张楚心头揣揣。
武道三境九流,三流一境,四品,已是气海境的顶端,再进一步,就是飞天境的宗师级盖世人物了!
这的确是了不得的强者!
不对!
不是只有飞天境强者才能称为宗师么?
万人杰不是气海境么?
张楚:“师傅,您不是说过,只有一品、二品、三品的修意强者,才能称宗师吗?”
梁无锋颔首道:“万宗师天纵之姿,一手开创的‘天刀’一门,以大雪意入武道,乃九州一绝,当得起‘宗师’二字。”
神州一绝?
岂不是非常厉害?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张楚方才听闻万人杰生前是四品的那点揣揣不安,这会儿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四品又怎样?”
“就算是一品现在也是死人!”
“总不能从棺材底下蹦出来打我吧?”
张楚心头如此想到,“师傅,那天刀门现任门主万江流是几品?顾雄现在又是几品?还有,您方才说顾雄乃是顾小楼次子,那意味着顾雄还有个大哥?他又是几品?”
“顾雄的确还有一位大哥,唤作顾南北!”
梁无锋点头,“顾南北如今在燕北州也建立了一个天刀门,传闻是已经入了气海境,至于到底是几流,为师也不知!”
“至于万门主和顾雄……”
“万门主年过五十,正值壮年,纵然刀道修为不及其父,一身功力也不遑多让,五年前,就有传闻万门主单人独刀出关养刀意,于万军之中屠三千北蛮凶骑,斩北蛮六流千夫长数人!”
“而顾雄,三年前就传闻有幽北州七流力士杀上九狼山,死于顾雄刀下!”
梁无锋一人一人的给张楚解释,各种可作佐证的传闻拈手就来,没有半分勉强之色。
张楚却宛如听天书一般。
于万军之中屠三千北蛮铁骑?
乔帮主都没那么炸天吧?
您确定您说的武林高手?
而不是超级赛亚人?
张楚有点怀疑人生了。
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他听说过。
关二爷和张三爷,都是这种级别的超级猛人。
但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和屠杀三千铁骑,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好吧?
一个是困难级。
另一个,直接跳过了噩梦级,进入了炼狱级啊!
演义都不敢这么吹牛逼!
这种牛人的刀法,自己真要偷学?
这一刻,张楚终于感觉到这本《天霜刀》是烫手山芋了。
可如今刀谱已到了他手上,学与不学,他都脱不了干系。
别人不知道他有这本刀谱,百胜道人还能不知道?顾雄还能不知道?
把刀谱还给百胜道人?
那谁能证明他没看过?谁又能证明他没留下副本?
张楚总不能为了这本刀谱,自废武功以证清白吧?
这就是黄泥巴落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没得洗!
第105章 只争朝夕(三更)
张楚负着手在厅堂内徘徊,额头上不住的冒冷汗!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人生可以后悔,他绝对会在百胜道人将这本《天霜刀》给他之前,乱刀砍死他!
踏马的,老子拿你当客户,你拿老子当凯子?
特别是一想到他为了不落下把柄而戴上的一层又一层白手套,到头来却栽在了交易物品上,心头就有一种智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百遍的强烈耻辱感!
防不胜防啊!
他现在很愤怒。
愤怒中还掺杂着惊慌。
这就好比一个乡镇级的片警儿,惹上了省城里的高官,哪怕对方还远在千里之外,也依然会为对方的势力之庞大而感到绝望、惶恐不安。
说到底,还是力量级数相差太过巨大。
梁无锋老神在在的端着茶碗悠然的品着茶,坐视张楚跟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在他眼皮前晃来晃去。
徘徊了半晌,张楚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连忙问道:“师傅,顾氏一族破门另起炉灶,万氏一族就没有继续追杀他们?”
“不错!”
梁无锋合上茶碗盖子,苍老的面容上终于浮起几分欣慰的笑容:“问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问题后,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张楚顿时没好气儿的朝他撇了撇嘴,心道您都知道我没问到点子上了,还这么稳如泰山看我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
师徒情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梁无锋无视了他的不满,慢悠悠的说:“昔年万门主与顾小楼争夺天刀门门主之位时,万门主年级尚轻,而顾小楼正值壮年,一身功力早已臻至化境,比之如今的万门主,也不遑多让!当时,若不是天刀门中一干长老偏帮万门主,天刀门门主之位不过是顾小楼囊中之物,万门主根本就没资格跟他争!”
“但天刀门的金字招牌,一半是万宗师创下的,另一半是顾小楼打下来的,天刀门的长老们联手逼死了顾小楼,本已愧对顾氏一族,那还有脸面,再追杀的顾氏一族?不怕江湖中人,戳他天刀门的脊梁骨?”
“再者,顾氏一族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昔年顾小楼为人急公好义、义薄云天,与北三州许多大门派传人交情甚笃,传闻顾氏一族破门而出时,曾有十二位六流大豪,联手上天刀门,逼退了有意斩草除根的天门门长老!”
张楚听完,失声道:“卧槽,牛比啊!”
这就完全说得通了。
难怪顾雄抢了那么多富商、乡绅,还有杀官的劣迹,却没有招致郡衙的围剿。
难怪顾雄那颗头颅的赏钱都已经那么高了,却还活得美滋滋的。
他原先还以为,是此人行事有章法,没踩过官府的红线!
现在看来,去踏马的章法!
人家分明就是拼爹!
他老子要也这么牛比,他也敢这么肆无忌惮!
他捏着下巴思量了一会儿,问道:“师傅,按照您这么说来,现在万氏一族的天刀门和顾氏一族的天刀门,是谁都想灭掉对方,成为唯一的天刀门,却又谁都心有忌惮,奈何不得对方是吧?”
梁无锋想了想,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没错!”
张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搓着手笑道:“那在他们在分出胜负之前,应该不会有闲心来清理弟子这种小人物、小卒子罢?”
梁无锋迟疑了一会儿,再次点了点头:“以为师的江湖经验来说,是如此……只不过,年轻人,你这种想法要不得啊。”
顿了顿,他忽然很感慨的唏嘘道:“江湖上的买卖,你只能占一时的便宜,对方始终有一天,会来找你拿回他失去的东西,就算他拿不回来,他的后人也会回来拿!”
张楚观察着小老头感慨万千的模样,有点摸不到头脑。
他听懂了梁无锋说话的意思。
但没听到梁无锋话里的意思。
小老头说话的意思,应该是说他急公近利、只顾眼前的利益、不顾长远的危机。
这也是他生长的那个社会、那个时代的人的通病。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嘛!
而小老头说话的意思,张楚听着,怎么也不像是说他的,反倒有点像是说顾氏一族的。
顾雄有什么失去的东西要找他拿?
顾雄只给了他一本刀谱而已。
这还是通过交易,名正言顺的得来的。
不对,顾雄拿这本刀谱跟他交易,明摆着是坑了他一把,严格来说,他才是受害者吧?
不过好好的,小老头帮顾氏说什么话?
他姓梁,又不姓顾。
张楚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师傅,个中利弊弟子已经权衡好了,您帮弟子瞧瞧这本《天霜刀》,如果没有什么致命的破绽,弟子就决定学了!”
梁无锋从感慨中回过神来,凝重的直视张楚,沉声问道:“真考虑好了?这一学,可就回不了头了!”
“没什么好考虑的了。”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道:“弟子学了这门刀法,或许以后会死在天刀门手下,可若没有这门刀法傍身,弟子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城西哪条阴沟里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弟子也只能先紧着眼前了!”
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梁无锋明白张楚现在的位子和处境,叹了一声,无奈的说:“为师手里倒也有一门刀法,虽然比不上《天霜刀》严整,但后患要比《天霜刀》小,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这是真拿张楚当传人了。
“后患要小?意思是也有后患?”
张楚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心里对梁无锋死活不肯传他刀法的那点芥蒂,终于彻底消散了。
他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就笑着说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师傅,您干脆把您说的那门刀法,也一并传给弟子得了,弟子练得过来的!”
他这会儿是真有点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架势。
一次性惹上两大天刀门?
他怂了么?
好吧,是有点怂!
但只要不是现在立刻就找他清算,他就不至于不敢学!
因为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无法跻身气海大豪!
到时候,大家都是气海大豪,就算你两个天刀门都炸天又能怎么样?
老子打不过,还不会跑么?
梁无锋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有几条命可以死?”
说完,不待张楚答话,他就又摇着头说:“老话说,父债子偿,你没有学我的刀法,便算不得我的衣钵传人,我的恩怨自然也就与你无关,但你若是学了我的刀法,就等于接了我的衣钵,我的恩怨,也就会算到你头上……江湖上,可没有人死账了的说法!”
张楚心头猛地一跳,一下子反应过来,小老头刚才那一句话说的是他自己!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人死都还不了账?
“回去就让骡子查一查,玄北州的江湖上有没有一号姓梁的江洋大盗!”
张楚在心头暗自嘀咕了一句,面上笑道:“师傅,您就直说吧,您的仇家到底是几品?弟子又要到几品才能砍死他们?”
他笑嘻嘻的,但梁无锋却从他眼神中看出了几分认真。
他知道,张楚真有这个想法。
但他依然是毫不犹豫的摇头,“罢了,我都已经到了这把岁数,就算是立马横死,也算喜丧,没必要为了我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再打打杀杀。”
说着,他拿起案几上的《天霜刀》刀谱,一边翻开慢慢观阅,一边头对张楚说道:“天刀门的刀法,取大雪意入刀道,江湖上很多用刀的庸手,皆以为天刀门的刀法,关隘在一个‘寒’字。”
“其实不然,为师见过万宗师出刀,他的刀法,寒气为皮、雪崩势为肉,无情意才是骨!”
“这门《天霜刀》,取的就是霜杀百草的肃杀之意,修此刀法,心中必须要有视人命为草芥,却又至暴烈的清冷杀意。”
“这其中的杀意轻重就十分的微妙,轻一分,便无法发挥此刀法的威力,重一分,便会变成刀驭人而非人驭刀,个中分寸,你一定要把握好,若是觉得吃不准,尽可前来询问为师!”
说许是张楚方才说的那一句话令小老头有些感动,这么久以来,小老头第一次这么详尽的教导张楚。
也是第一次,毫不避讳的表露出超出他身份的眼界。
张楚认真听他讲述,心头却是一震再震。
亲眼见过万人杰出刀?
从年纪上推算,倒是来得及!
但万人杰何许人也?
四品修为,一代刀道宗师,江湖人称“北狂刀”!
这等人物,岂是什么虾兵蟹将都能见他出刀的?
梁无锋巅峰时到底是几品?
这个问题再一次出现张楚的脑海里。
锦天府里,知道梁无锋的人,都以为梁无锋巅峰时也就是个堪堪入品的九品。
张楚一开始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在随他习武的过程中,梁无锋表露出了越来越多超出九品的眼界,令张楚不由的提出了疑问。
梁无锋就告诉张楚,他巅峰时,是七品!
然而现在看来,恐怕连七品也是骗他的。
七品?
七品能对江湖上的各种传闻、隐秘如数家珍?
七品能见过是一代刀道宗师万人杰出刀,并一口道破万人杰刀法精髓?
七品往上,就是六品!
气海大豪!
有无名之辈的六品气海大豪?
第106章 调整战略(一更)
梁无锋将《天霜刀》还给张楚,颔首道:“刀招没有问题,刀诀也没有问题,一些细小的关隘若有问题,为师也看不出来,不过想来你只要不用此刀法与天刀门之人交手,就没有被人攻破刀法之虞!”
他无法确认刀诀是不是完全没有问题,毕竟他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这本刀谱。
不过能确认刀招和刀诀没有大问题,张楚已经很感激不尽了。
反正他也不可能拿天刀门的打法,去跟天刀门的门人过招。
他躬身上前,双手从梁无锋的手中接过刀谱,毕恭毕敬的道谢:“谢师傅提点!”
梁无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自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为师!”
张楚点头,躬身一揖到底:“是,师傅多保重,弟子告退!”
……
“叮铃铃。”
马车平稳的向梧桐里驶去。
张楚坐在车厢里,借着射入车窗的日光,慢慢翻阅《天霜刀》的刀谱。
天霜刀,共三十六式,有六大杀招。
第一招:霜冷长河!
第二招:风霜扑面!
第三招:霜雪纷飞!
第四招:霜痕累累!
次强招:傲雪凌霜!
最强招:霜杀百草!
六大杀招,刀势从弱到强,杀意由淡转浓,初学此刀法者,要想施展出“傲雪凌霜”,和“霜杀百草”这两大强招,必须要循序渐进的从第一招、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一路使过来。
强行跳过前边的四招直接施展这两招,定会受刀势反噬,未伤敌,先伤己!
只有完全吃透这套刀法,胸中蕴养出一口清冷杀意,才能直接使出这两大招。
就循序渐进而言,《天霜刀》不愧是天刀门刀法传承中的入门刀法,非常适合初学者上手!
张楚估摸着,只要把这一套刀法吃透,就足够他应付七品以下的敌人!
“也不算太亏!”
张楚刚这样想到,忽然在刀谱的最后一页上看到了一行小字:修此刀法,配合本门内劲功诀《霜寒诀》最为适宜。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好一个顾雄!
好一个百胜道人!
摆了他一道还不够!
还给他留了一个他不得不钻的圈套!
想以《霜寒诀》钳制他张楚?
异想天开!
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大刘!”
他合上刀谱,扭头朝车外轻喝道。
暂代大熊血衣队队长之职的精壮卫士大步走到车窗边上,抱拳恭声道:“楚爷!”
张楚:“传骡子来见我!”
“是!”
大刘行了一礼,转身安排下去,当即就有一名卫士快步离开车队。
……
马车驶回黑虎堂时,骡子已经侯在大门外。
见张楚下车,骡子快步迎上来,笑着行礼道:“楚爷!”
张楚没答话,朝堂内一挥手,示意他进去再说。
二人步入大堂内,张楚屏退卫士、关上大门,低声道:“立刻派人,给我盯死百胜道人,看他们如何运走那十万斤粮食,摸清他们在锦天府到底有多少人手!”
“待粮食出城,立马把此事捅给郡衙!可以点明这伙人的身份,但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接连在百胜道人和顾雄手下吃了两个暗亏,这口恶气要不出,张楚只怕会吃不香、睡不着!
骡子点头记下张楚的嘱咐,低声问道:“您还有其他吩咐么?”
张楚挥手:“去吧,有什么情况,立刻汇报给我!”
骡子起身一揖到底,转身离开黑虎堂。
张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内,怒意渐渐变成了警惕。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他第一次和江湖中人打交道。
他已经尽可能的谨慎、谨慎、再谨慎,结果还是不明不白的被顾雄和百胜道人这两个老江湖坑了两次。
这和他江湖经验太少、信息不对称有直接的关系。
但他仍不得不承认,这些老江湖使起阴招来,真他娘的是一把好手,城西帮派界这些莽夫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天壤之别!
他若不是身后还有一个老江湖梁无锋给他掌眼,只怕现在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
“得想个法子,补足这一块短板。”
张楚双手捏着座椅扶手,慢慢陷入了沉思。
江湖,是练武之人的江湖。
他只要不放弃练武,就迟早会和江湖产生联系。
他要刀法。
他要秘籍。
梁无锋不能教他,他只有入江湖,巧取豪夺。
还有这次顾雄和百胜道人联手给他挖的这个大坑,是阴谋,也是阳谋!
哪怕他已经知道跳这个坑后患无穷,却依然不得不跳。
用梁无锋的话说,学了《天霜刀》,就等于卷入了两大刀门的恩怨当中,迟早会有一报!
与其被动的让顾雄操纵自己,被动的接受两大刀门的清算,还不如主动融入江湖,积蓄实力,想办法在其恩怨爆发时,从中摄取最大的利益!
他也不是没有优势。
至少他现在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先手梁无锋!
小老头虽然不肯教他高深的刀法和内劲功法,但光他那一肚子的江湖经验和各种江湖传闻,就是一座巨大的宝藏!
只要挖掘得当,将来必定受用无穷!
“或许可以调整一下发展战略。”
张楚一手托起下巴,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在扶手上捏出一枚枚清晰的指印。
“黑虎堂的发展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我需要时间,来消化现在的地盘,将地盘转化为实力。”
“在青龙帮和八门帮再度决战之前,我不适合再轻举妄动。”
“这个时间和精力,正好用来打开江湖的突破口!”
“两边齐头并进,现阶段或许吃力一点,但只要进度赶得上,就可以形成互补!”
“黑虎堂不敢杀的人,江湖人敢杀……比如步风、陈刀,再敢瞎几把蹦,我就可以借九狼山的刀,直接做掉他们!”
“小型的江湖势力、独行侠惹上我,我又可以调集帮众强行围杀……七品以下,强弓劲弩应该能对其产生威胁吧?嗯,改日请教一下小老头。”
“如此说来,只要我的武道境界跟得上,江湖和帮派,完全可以相辅相成!”
张楚越思量越觉得明朗,一条刀剑四伏的康庄大道,慢慢地展现在了他眼前。
第107章 一报还一报(二更)
翌日。
凌晨,寅时一刻。
雪云蔽月,只有点点星光散落。
黑暗中,刚刚眯了一会儿的骡子被手下叫醒,“山爷,人出来了!”
骡子大名罗大山,张楚和大熊这些人都叫他骡子,但他的手下可不敢这么称呼他。
骡子翻身而起,刚刚还有几分浑浑噩噩的眼珠子,瞬间就像夜里的猫儿一样发光,“出来了多少人?”
“八个,全出来了!”
骡子轻手轻脚的摸到窗柩旁,看向斜对面。
他斜对面的院子,就是百胜道人一伙人藏身的地方。
窗外一片漆黑,对方也未提灯笼,骡子只能影影绰绰的望见有人影在晃动,仔细听,还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低声道:“给弟兄们传信,盯死他们!”
“是,山爷!”
血影卫的弟兄应了一声,转身就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
悠远的犬吠声与鸡鸣声中,一伙黑衣人摸进了打柴胡同的一条巷弄里。
巷弄尽头,有一间老旧的宅院。
“确定是这里吗?”
“是这里,小的白日里来踩过盘子,整个打柴胡同,只有此处大门上绘有红花!”
“进!”
“是!”
低低的谈论声后,一声闷沉的重物落地声从院子里传来。
不多时,就听到“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一伙黑衣人涌进屋子里,点起油灯,就见到一个个装得鼓鼓的麻袋,堆得像小山一般。
大略一扫,约有二十多袋。
一个黑衣人上前,摸出一把匕首捅破了一个麻袋。
黄澄澄的麦粒如同泉水般流出。
黑衣人收起匕首,转身低声道:“军师,是粮食!”
“按计划行事!”
“是!”
就在这间老旧宅院的对面,坐落着一座两层的木楼。
木楼顶上的瓦面上,静静的趴着两个同样穿了夜行衣的人影。
他们注视着下方亮着油灯的院子,低声数着数儿:“六、七、八、九……去禀报山爷,一共有十五人!”
“那俺走了,你自个儿注意,别被发现了!”
“我晓得!”
两人嘀嘀咕咕地交谈了一番后,其中一人匍匐着爬下瓦顶,熟门熟路的钻进一条巷弄,消失在了夜色里。
……
骡子坐在一盏火焰跟豆苗似的油灯前。
一个黑衣人推门快步走进来,抱拳道:“山爷,查清楚了,八门帮那边儿十八个,柴火帮那边儿十五个!”
骡子虚起了双眼,低声道:“果然不出楚爷所料,这伙人在锦天府不只一个窝……给弟兄们传个话儿,别跟丢了!”
来人再次一抱拳:“是!”
……
寅时三刻。
城门开。
赶早进城贩卖山货、置办年货的乡民们,已经排起长龙,鱼贯而入。
城门口有兵丁盘查来往人流货物,但是并不严格,大多只是草草翻看一下,就让通过。
若是货物精贵,不愿让兵丁胡乱翻动,悄悄塞上十来个大钱,守门的兵丁也就放行了。
大离承平已久,许多严密的政策和律令,传达到下边就成了敷衍上官的样子工作,偷懒是人类的天性嘛!
卯时三刻,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进城的长龙,已经消失了。
出城的商客,渐渐多了起来。
换上了一身儿褐色金钱缎子衫,下颚还贴了几缕胡须作行商打扮的百胜道人,押送着车队行至南城门前。
“止步!”
两个守门的兵丁横起长枪,挡住城门洞子。
一个盔甲不整,睡眼朦胧的大胡子守将打着哈欠走到车队前,懒洋洋的问道:“车上拉的是什么?”
百胜道人小跑着赶到车队最前方,满脸堆笑的连连拱手道:“将军,俺们拉的是青花街老陈记的烧刀子,和牛羊市场老牛家的腊肉!”
他一边说,一边主动掀开车上盖着的油布给大胡子守将检查。
油布下,的确是一个个封着泥封的酒坛子,和一条条木柴似的腊肉。
大胡子守将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取下一坛,拍开泥封,浓烈的酒香就扑面而来。
他提起酒坛灌了一口,舒爽的“啊”了一声,咂着嘴儿赞叹道:“够劲儿!”
喝了酒后,他才用眼角撇了百胜道人一眼,不阴不阳的问道:“可有行商文书?”
“有有有,有行商文书的!”
百胜道人作势在怀里取出文书,拢在袖子里递过去的,却是一个钱袋。
大胡子守将暗中捏了捏,碎银角子的特殊手感,让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哈哈”笑道:“既然有行商文书,那就出城吧,你们这些做行商的,起早贪黑的也不容易!”
百胜道人连连拱手:“将军护佑俺们锦天府的老百姓,整日风吹日晒才不容易!”
“哈哈哈……”
这话大胡子守将爱听,拍着百胜道人的肩头,转身朝守门的兵丁一挥手:“放行!”
“喏!”
两名守门的兵丁收回挡住大门的长枪,转身盘查其他过往商客去了。
百胜道人转身,拉长了嗓音高喊道:“起!”
“驾!”
乔装成车夫的悍匪们当即挥舞着鞭子,驱赶着牛车往城门洞子里行去。
出了城,一路向西,经过几次岔道儿后,马道上的行人渐渐就少了。
悍匪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懈了下来,好些人忍不住搓去了面上的泥垢,露出显眼的黥面来。
百胜道人悠然的坐在马车上,也没管他们,都到城门外了,已经安全了。
但他们刚行出十余里路,就听到身后的马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百胜道人一回头,就见到一溜烟尘笔直的朝这边奔来。
他连忙站起来,踮起脚尖望了一眼,隐隐约约见到了一抹皂色,心下顿时一沉,头也不回的放声大喊道:“接战!”
一时之间,他想不出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但这并不妨碍他,判断出这一伙官兵是朝他们来的。
话音落下,一干在锦天府内早就憋得心烦的悍匪们登时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从车底下抽出刀斧,怪叫着朝追上来的那一溜烟尘迎上去。
百胜道人站在马车上注视着这溜烟尘。
从这一溜烟尘中,他可以判断出,追来的官兵不会超过百人,他们能应付。
第108章 要不起(一更)
天亮了。
骡子溜溜达达的跨进张府。
守门卫士见了他,也没有让他止步入内禀报的意思,笑嘻嘻的招手道:“骡子哥,早啊!”
骡子也笑着点头:“早,熊哥呢?”
“刚看到他好像给楚爷端早饭去了。”
“哦,楚爷起身了么?”
“嗨,楚爷你还不知道么,无论天晴雨雪,每日都是辰时起身,雷打不动!”
“也是……那成,你继续待着吧,我有点事儿找楚爷禀报!”
“去吧!”
骡子走进张府,院儿里打闹的孩童们见他了主动问候,府里洒扫的下人们见了他主动行礼。
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骡子熟门熟路的穿过前院儿,走入后院张楚的卧房内。
一进门,就见身着一袭雪白便服、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张楚坐在餐桌,慢悠悠的喝着茶。
张楚见了骡子,也笑着招手道:“来的正好,今天家里蒸了包子,待会吃几个!”
“好嘞!”
骡子应了一声,坐到餐桌旁,一点都不见外的翻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嗯,好茶!”
“你倒是识货!”
张楚笑道:“这是张猛送来的苏南州陈年普洱,一两值好几两银子。”
“哈哈。”
骡子也笑:“这您可就说错了,属下哪识得什么好茶,只不过估摸着能入得您口的茶叶,怎么着也不会差!”
张楚哑然,“小聪明!”
骡子贱贱的笑了笑,放下茶杯低声道:“楚爷,事儿办妥了!”
“哦?”
张楚神色微微一动,轻声道:“没真把百胜道人押回来吧?”
骡子:“属下知道分寸!”
“那就好!”
张楚点了点头,继续喝茶。
不一会儿,大熊就一手端着尖尖一筲箕包子,一手端着一大钵稀粥进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骡子来了啊。”
“熊哥,幼娘!”
张楚一听后边两个字儿,不由的一挑剑眉,放下茶杯望向大熊身后。
就见到穿了一身儿漂亮的粉色襦裙,外边加了一个明黄色小马甲的李幼娘,跟在大熊身后,用托盘端着碗筷和几叠小菜进来了。
“幼娘啊,不是让你没事儿不要往我房里钻么,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老往我一个男儿家的房里钻,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哼!”
李幼娘朝张楚翻了个白眼球,将手里的托盘“啪”的一声拍到桌上,叉着小腰凶巴巴的说:“是干娘让俺来的,你有本事凶干娘去!”
张楚回了她一个白眼,继续喝茶。
见张楚不理她,李幼娘也拉不下脸继续赖在他房里,只能瞪了他一眼,转身气鼓鼓的出去了。
待她走后,张楚才摸了摸鼻子,郁闷的说:“真不愧是两兄妹,这性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熊吃吃地笑着。
骡子小心翼翼的说:“楚爷啊,您说这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动春心了啊?”
别人看不出来,他们这些经常跟着张楚进出张府的亲随还能看不出来?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普遍成家比较早,十三四岁就成亲的比比皆是,很多人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就已经背上了自己的孩子。
李幼娘今年十三岁,若是生在穷人家里,父母已经在张罗着找媒人相亲了。
张楚瞪了骡子一眼,抓起一个包子塞到他手里:“吃你的吧,这么大包子还堵不上你的臭嘴!”
开玩笑!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老铁!
他又不是萝莉控!
再说,一对a,他也真要不起。
大熊憋着笑,盛了一碗送到他面前。
张楚拿起汤匙吃了两口,似乎似乎是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连忙岔开话题:“大熊,吃完派个弟兄去找余二,让他去找出面购买粮食的那些商家,叫他们去郡衙报官,就说他们储备的粮食被盗了。”
大熊点头应了一声。
骡子咽下嘴里的包子,凝重的低声道:“楚爷,这么做,会不会让官府查到咱们头上?”
勾结匪人,可不是个小罪名。
“出了事儿,官府肯定会追查粮食的来路,我们不主动去报官,他们才有可能会追查到咱们头上!”
张楚欣赏的看了骡子一眼。
他手下的这些心腹里,只有骡子是个肯动脑筋的,其他人,都是他吩咐什么他们做什么,从来不肯思考,他为什么要这么吩咐。
“报了个官,他们对上边有了交代,也就罢手了……对了,你们两个叮嘱一下那些知道百花道人这个人的弟兄们,让他们口风紧一点,一定不要出去乱说。”
二人同时点了点头,他们知道轻重。
……
锦天府城外十余里的马道上。
官兵已经溃败了,丢盔弃甲的往锦天府逃窜。
但以百胜道人为首的九狼山悍匪们也不好过。
他们是悍不畏死,可他们总不共也不到四十号人,而追上来的官兵,有将近一百号人。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扔下了十几具尸体,还活着的人,也是个个带伤。
这让自诩拼的是脑子不流血的百胜道人面色铁青,额头上一根青筋狂跳。
这会儿他已经猜到是哪个环节走漏风声了。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等到他们出了锦天府才出事。
还卡着他们的人手,看人下菜。
他们在锦天府内接触的人当中,除了张楚,他想不出第二个有这种手段和能量的人。
“好!”
“好一个‘仇不隔夜’张血虎!”
他气的瑟瑟发抖,心头也有一种智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百遍的耻辱感。
他是算计了张楚。
顾雄送到他手中的刀谱,其实有两本。
一本没后患的大路货。
一本天刀门的天霜刀。
给张楚那一本,由他自己看着办。
他是恼怒张楚办事滴水不漏,他一点把柄都没抓到,还不肯见他,才把天霜刀给了张楚!
但他没料到,张楚竟然反手就回敬了他一把!
真是半点都不带迟疑的!
偏生张楚这一巴掌,抽得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把张楚勾结他们的事情,捅给官府?
这断的是他们自己的后路,还不一定搞得死张楚!
派人进城西,杀了张楚?
去少了是给张楚送菜!
去多了是给官府送菜!
他总不能请顾雄亲自进锦天府杀张楚吧?
而且这事儿若是传到江湖上,也是他们九狼山不地道先坑了张楚,会引起其他江湖中人不齿!
百胜道人越想心头越气,最后竟然憋屈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昏死在马车上。
“军师?军师?”
“不好啦,军师吐血晕过去啦!”
第109章 过年了(第二更)
院子里的雪还没融化。
大熊与李狗子二人光着膀子,站在梅花桩上练桩功。
着一身修长白衣的张楚站在积雪里,腰板挺得如同长枪一般,双手持刀,闭目静默。
待到心中杂念排除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岔开双腿,挥刀演练《天霜刀》。
就只见他身形时而向前、时而后退。
刀随人走,横扫、竖斩、斜劈、上撩。
一式式,或疾或徐、或轻或重,或攻或守,不断变化。
组成一套极为潇洒、飘逸的刀法。
“霜冷长河!”
五式过后,他轻喝一声,侧身翻转,手中的横刀宛如长鞭般,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一刀斩下。
刀锋切入积雪中。
两个弹指后,刀锋前一尺外,突然响起一声放暗哑的闷响,平整的积雪突然炸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坑。
霜冷长河,是《天霜刀》六大杀招中的第一招,讲究一个“长”字儿,劲力要透刀而出,宛如刀身再涨数寸。
看似普通寻常。
实则杀机凌冽。
若是有不识得此招的对手,妄图以兵刃招架这一招,立刻就会被透刀而出的劲力所伤!
张楚收刀,蹲到那个小坑前仔细打量了几眼,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他想了想,随手招来一个卫士:“去伙房取一小节柴火出来!”
卫士领命,快步走入厨房,不多时,就抱了一捆柴火返回。
张楚从中挑了一根胳膊粗的圆木,将其放在雪地里,挥刀演练天霜刀法。
“霜冷长河!”
他再次一跃而起,侧翻着对准那一节圆木,一刀斩下,刀锋堪堪落在了圆木前数寸的位置。
别小看了这几寸的把握,一个刀客的基本功,往往就在方寸之间。
“啪。”
圆木跳起数寸高,歪到一边。
张楚捡起圆木细看,就见到圆木低端有着一道刀砍般的印子,但极浅,深不到一寸!
这种程度的劲力打到人的身上,顶多是个轻伤。
他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将圆木放回雪地上,继续演练起《天霜刀》。
“霜冷长河!”
“霜冷长河!!”
“霜冷长河!!!”
“我qnmlgb,霜冷长河,给老子破!!!!”
圆木依然完整的飞了出去,就像是在嘲笑张楚一样。
侍立在一旁的一个卫士见状,“很有眼力劲儿”的小跑着去把圆木捡回来,重新摆到雪地上。
张楚的脸色更黑了!
你丫是在嘲讽老子对吧?
……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儿。
这一天,张楚是忙得飞起。
黑虎堂内,团拜会、年终奖、年货礼物……哪怕已经穷得快借钱过年,张楚都一样没拉下。
几个心腹大哥手下那些有了小崽子的弟兄们,他还暗地里包了压岁钱红包发到他们手上。
黑虎堂外,总舵的帮主侯君棠、副帮主柳乾坤、四大长老,他师傅梁无锋,以及秦振纲、郑屠户这些人,他都精心挑选了礼物,派卫队的弟兄送过去。
该有的程序和礼节,他都尽力做到了尽善尽美。
除夕夜,张楚在家门外的长街上大摆宴席,一次性宴请了堂口里所有弟兄赴宴。
席开三十五桌。
共有近四百号人参加。
由从百味楼请来大师傅掌勺,蒸、炸、炒、煮,花样齐出。
郑屠户送来的两头整猪,一顿就被家伙给造了。
至于酒,十斤装的青花街老陈记烧刀子,张楚一次性拉来了一百坛,浓烈的酒香,飘遍了整个梧桐里。
张楚当然是这场酒席的主角儿。
哪怕明知道他的酒量好到骇人,黑虎堂的帮众们依然争先恐后的来向他敬酒。
张楚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儿,从中午开始就留着肚子,到了晚上,来多少他喝多少。
后来,据参加宴会的余二等人统计,一百坛子烧刀子,张楚一个人至少喝了十分之一。
但结果,照旧是酒席上喝倒一片,张楚却依然是面不改色,连茅厕都没去几趟。
很多帮众都大感惊奇,不住的打量他,暗道那么多酒,自家堂主喝到哪儿去了?
晚宴从天黑前开始。
天黑后打起火把继续喝。
直到月上中天,三四百号黑虎堂帮众才酒足饭饱的三三两两的散去。
这一夜,张楚罕见都没有练桩功。
和老娘一起围着炭盆守岁,闲聊到了天亮。
期间张氏旧事重提,又说到了娶妻一事。
而且她这一次,明显是有备而来,直接点到了那一家、那一户的大姑娘。
张楚也是直到这一晚才知道,原来老娘暗地里给自己相亲的大业,一直都没停止过。
她老人家一口气给张楚介绍了七八个黄花儿大闺女,张楚只见过一个。
牛羊市场刘屠户的女儿,听说还是郑屠户他老婆帮她老人家张罗的。
他听着自家老娘说着什么“屁(股)大,好生养”之类的话语,脑海里不由的浮现起那位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体重少说也是一百五十斤往上的铁血真汉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娘啊,您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吧?
……
在炭盆的余烬中,大离启明十四年落下帷幕。
张楚也渡过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夜。
……
大离启明十五年,大年初一。
立春,晴。
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走出门来,贴桃符、祭灶王、走亲戚。
张楚用了早饭后,就在血衣队的簇拥下,逃也似的出门了。
马车直奔总舵。
一下车,一大群总舵的直属帮众围了上来,嘻嘻哈哈的给他作揖道:“张堂主,新年大发利市!”
“张堂主,新年一帆风顺!”
“张堂主……”
“你们这些小鬼儿,鸡脚杆都想刮这一层油下来是吧?”
张楚笑骂着,朝侍立在一旁的大熊伸出手。
大熊从怀中摸出一叠红包塞进张楚掌中。
每个红包里,都装着指甲盖那么大的一角银子,可以兑换五十个大钱。
不多,也不少,用来做红包,却也足够豪气了。
张楚将红包分发到围着他的帮众们手中,然后才从人群中脱身,走进总舵。
总舵大堂内的人很齐。
侯君棠、柳乾坤、侯子正、赵四海、铁鹰、刘五六位高层大佬悉数在场,想来是在等他们这些分舵的堂主前来拜年。
张楚大步走进堂内,对着侯君棠作了一揖,现学现卖道:“帮主,拜年了,新年大发利市、一帆风顺!”
说完,他就很不要脸的朝侯君棠摊开了手掌。
侯君棠哭笑不得看了看他的手掌,道:“你好歹也是一堂堂主,怎么也好意思跟底下的弟兄们一样没脸没皮?”
张楚理直气壮的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底下的弟兄们向属下讨利市钱理所应当,属下找您讨利市钱自然也理所应当!”
坐在一旁的刘五见状笑道:“哈哈哈,四哥,我早说了这小子肯定不好打发吧?”
赵四海点着头笑道:“不愧是黑虎堂出来的!”
“哟!”
刘五一挑眉毛,佯怒道:“四哥你这话啥意思?看不起我们黑虎堂咋的?”
赵四海“哈哈”大笑道:“没啥意思,就是说你们黑虎堂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个第一任黑虎堂堂主就没脸没皮,后边的堂主们当然也就有样学样了!”
“哈哈哈……”
堂内的一众高层大佬闻言,同时放声大笑。
刘五和张楚也不恼,因为他们的笑声,没啥恶意。
张楚执着的摊开手,等着侯君棠给利市钱。
侯君棠苦笑了一会儿,伸手从腰间解下玉佩,放到张楚的掌心:“我身外长物,也就这块玉佩还值点钱,你要瞧得上眼,就拿走吧!”
张楚看了看手心里的玉佩,嫌弃的还给他:“帮主,这么贵重的东西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有没有什么多余的武功秘籍之类,有的话,赏属下个十本八门就行了!”
“哈哈哈!”
大堂内的笑声顿时更加大声了。
刘五笑着呵斥道:“小子,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十本八本?你当这是街边卖的野菜窝头么?”
“不过话说,老大你手里应该还有一本《金衣功》没人学吧?这小子年轻,血气正是上升的时候,或许可以给他试试!”
张楚转身就给刘五比了一根大拇指,暗道昨天那根价值百两的老山参没白送!
他昨天给总舵的所有高层大佬都送了礼物,但当然不可能一视同仁,得讲究一个亲疏有别。
刘五的礼物,无疑是他送给高层大佬们的礼物中,最贵重的。
他还的是前番私自攻打兄弟会、斧头帮一事后,刘五在总舵帮他说情、免于惩罚的人情。
没想到今日还有这一出儿!
果真是好人有好报,得道者多助啊!
侯君棠没好气儿的瞪了刘五一眼,呵斥道:“老四说得还真没错,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成天闲着没事儿干,就惦记我那点私货了对吧?”
“哈哈哈……”
堂内的众多高层又一齐大笑道。
这老哥几个,没了地盘、利益的牵绊后,结义兄弟的情份倒是比以前浓多了。
换以前,刘五可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跟侯君棠说话。
侯君棠看着张楚,沉吟了几息,道:“也罢,反正那本《金衣功》留在我手里也只有压箱底的命,你想要,就拿去吧!”
说着,他偏过头,对侍立在一旁的近身低语了几句。
张楚大喜,连忙一揖到底,高声道:“谢帮主赏!”
侯君棠黑着脸,权当没看见。
张楚自己起身,目光转向柳乾坤。
柳乾坤吓了一大跳,瞬间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避开了张楚的正面,唯恐他给自己作揖,急声道:“你小子别看我,我手里可没什么武功秘籍!”
张楚撇了撇嘴,目光又看向这侯子正。
侯子正反瞪了一眼。
张楚遗憾的看向铁鹰。
铁鹰扬起自己的铁爪手套,干脆利落的说:“我的爪功,你不合适。”
张楚点头,继续转向赵四海。
赵四海大方的一拍手,“我的《大摔碑手》你要有兴趣,尽管拿去!”
张楚又遗憾的摇了摇头。
武学之道,在精不在多,他精力有限,能把刀学精就很知足了。
他再转头,看向刘五。
刘五跟他大眼瞪小眼:“你瞅啥?”
张楚本能的一句“瞅你咋地”都涌到喉咙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是友军,不能薅羊毛!
第110章 金衣功(三更)
张楚喜形于色地揣着放《金衣功》的木匣子从总舵出来,心道果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他只是抱着有枣儿没枣儿先打它三杆子的想法,没想到竟然打下来这么一个金元宝!
他登上马车,高喊道:“大熊,去牛羊市场、梁宅!”
大熊:“是,楚爷!”
……
“吱呀。”
梁宅的老仆人福伯一拉开大门,就见到张楚喜气洋洋的站在门外。
“福伯,新年身体康泰、一帆风顺啊!”
福伯见了他也是眉开眼笑,“快进来吧,老爷方才还念叨您怎么还没过来呢!”
张楚笑着说道:“哈哈,我刚去了一趟青龙帮总舵,没办法,还要在那个庙里当和尚呢,得先敬一敬庙里的菩萨们。”
福伯点头,表示理解,“人之常情,快进来吧楚少爷,老爷还在等您呢!”
“哎!”
张楚跨入大门,见府内一如既往的冷清,不由的问道:“怎么,这大过年的,师傅的子女们都没回陪陪师傅?”
福伯点了点头,含含糊糊的说道:“少爷和小姐不太方便回来。”
张楚心思一转,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道这恐怕还是小老头那一身人死都了不了账的江湖恩怨给闹的。
思及此处,他不由的叹了一口。
混江湖、混江湖,混到头儿来,连儿女都不敢见,这是何苦呢!
走到厅堂门前,他停下脚步,收拾了一下表情,再度堆起一脸喜气洋洋的笑容跨了进去,远远的就高喊道:“师傅师傅,拜年啦,新年一帆风顺、无病无灾、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能给我找个师娘就更好了!”
坐在厅堂上首的梁无锋听到他的声音,眼神闪过几丝欣喜,但面上仍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楚今天能来,他是真的很高兴。
人老了,总是盼望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
张楚撇了撇嘴,叫屈道:“嗨,师傅,您自己说,您除了那些不肯教弟子的武功,您还有什么值得弟子图谋的?”
梁无锋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心头暗暗愧疚,面上却依然毫不示弱的瞪了他一眼:“就你怪话多!”
人心都是肉长的。
张楚拿他当自家长辈孝敬。
他自然也拿张楚当自家子侄对待。
他明白张楚如今的处境。
可他却不能教张楚更多,逼得张楚不得不冒险去勾结山贼。
仔细一想,是有些愧对张楚。
张楚“嘿嘿”的笑了两声,末了突然想起过来的目的,连忙从怀里掏出《金衣功》呈给梁无锋,“师傅,这是弟子刚去总舵拜年,从我们帮主那儿坑来的,您再帮弟子掌掌眼!”
梁无锋看了封皮一眼,训斥道:“你说你老大个人,成天没个正形,长者赐的就是长者赐的,什么坑来的,传出去,你让你们青龙帮的当家人,怎么看你?”
“嗨,这不是当着您的面儿弟子才口嗨一下嘛!”
张楚得意洋洋的笑道:“弟子在外边的时候,可威风了,能一刀砍死的,绝不废话半个字,能一个字儿说清楚的,绝不说两个字儿,整个城西帮派界,谁不知道我‘仇不隔夜’张血虎的名头?”
有人说,只要父母尚在,活到八十岁也依然还是个孩子。
张楚面对梁无锋时,大抵就是这种心态。
有些话吧,他不方便跟他娘说,因为怕吓到他娘。
但当着梁无锋他却没什么顾忌,一来是因为小老头消息灵通,他不说小老头也知道,二是因为小老头这辈子见过的刀光剑影只怕多了去了,就他这点破事儿,放到小老头面前,估计也就是和家长里短一个级别的鸡毛蒜皮。
梁无锋懒得说他,低下头,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的干瘦手掌轻轻抚摸着《金衣功》的封皮,苍老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追忆之色。
张楚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失声道:“师傅,你不是要告诉弟子,这本功法也有后患吧?”
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梁无锋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倒不是,只是看到这本功法,为师想起了一位故人。”
张楚松了一口气,没后患就好。
然后转念一想,突然发现,有后患又怎样?
这本功法是侯君棠给他的,青龙帮所有高层大佬都知道这事儿,即使有后患那也是先找侯君棠的麻烦!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顶着,他怕个蛋啊?
梁无锋低头翻开《金衣功》,一边观阅,一边给张楚介绍这本功法:“为师曾跟你说过,九流练肌、八流练髓、七流练内腑,你还记得吧?”
张楚点头:“弟子记得。”
“无论是练肌、练髓,还是练内腑,都可以如武道筑基打熬筋骨一般,用笨办法,运转血气一点一点的蕴养。”
“但为师没告诉过你,这三流,其实都有可以增幅炼体熬力成果的功法。”
“这本《金衣功》,就是九流练肌的功法!”
“修炼此功法,对血气的要求极高,非天资出众者,不可强修,否则,轻则耽误精进速度,盘桓九流迟迟无法入八流,重则血气下滑,跌出九流……你天生血气异常,倒是很适合修行此功法!”
张楚心下狂喜,暗道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以发挥他饭桶流金手指、甩开同阶武者、走上同阶无敌道路,进而雄霸一方的外挂型功法么?
梁无锋没跟他提还有这种功法,张楚并不感到意外,个中原因他能猜到,无外乎小老头手里没有这种功法,和有也不能教他这两个原因。
无论是哪个原因,他都理解梁无锋。
小老头有小老头的苦衷。
“师傅,您说修行这类功夫,有增幅炼体熬力成果的奇效,那这本《金衣功》练成后,会有什么奇效?”
梁无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身如金甲罩体,非名刀名剑不可伤!”
张楚瞪大了双眼,失声道:“卧槽,这么牛?”
“别高兴得太早!”
梁无锋最见不得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忍不住泼他冷水:“即使你能将此功练至大成,也只能称雄九流,八流力士已可用暗劲伤人,一拳打在你身上,表皮不损分毫,内腑却糜烂如泥,任你身如金甲罩体,也没多大用处!”
张楚愣了愣,随即醒悟过来,这门《金衣功》的功效确实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大,但光是“非名刀名剑”不可伤这一点,其实就已经足够强悍了!
有此功傍身,至少他力竭之前,不再惧怕人海战术!
反正他不愁没血气练功,完全不怕耽搁精进。
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到了一点,问道:“师傅,您刚才说,下三品都有可以增幅炼体熬力成果的功法,九品有《金衣功》,那八品和七品是不是也有对应的功法?”
梁无锋点头,回道:“不错,八流有《明玉功》、《铁骨劲》,七流有《混元功》、《五行气》……但这些功法,都是高门大阀不外传的看家功法,鲜少有流落江湖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说到最后,小老头还是忍不住的打击了张楚一把。
张楚却一点都不泄气。
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外传?
他还不能去偷、不能去抢么?
偷不到、抢不过,拿钱砸也是可行的啊!
这天底下,有不爱钱的人么?
或许有,但不可能整个门派的人全都不爱钱吧?
若是连做人最基本的**都没有,那还练个鸡毛武,找个清净地儿隐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岂不更好?
梁无锋一见他这幅表情就觉得脑仁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徒儿骨子里始终缺乏对江湖最起码的敬畏,就好像在他的眼里,这天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张楚身上这骨子虎劲儿是好是坏,只是隐隐的预感到,自己这个徒儿迟早有一天会在江湖撞一个头破血流。
他想劝张楚。
可话到嘴,他又一次咽了回去。
他也年轻过。
他也踌躇满志过。
他知道,有些道理,旁人说的再多也都是没用。
必须要自己亲自去撞个满头青包、亲自去走上个十里八里的弯路,才知道锅儿是铁造的。
他在心里低叹了一声,不再多言,认真翻看手里的《金衣功》。
一炷香后,他翻阅完了整本金衣功,将其递给张楚:“没问题,你可以放心修行。”
这话说得,比上次检查《天霜刀》时有底气多了。
张楚接过《金衣功》,奇怪的问道:“师傅,您以前是不是看过这本功法?”
梁无锋略一迟疑,还是点头道:“为师是见过。”
见张楚还想再问,他连忙摆手道:“你好好修行这门《金衣功》,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问为师,待你将此功修至大成后,为师再送你一份重礼!”
张楚一听,很感兴趣的问道:“啥重礼啊?《明玉功》?《铁骨劲》?还是《混元功》?《五行气》?”
梁无锋不答,只是说道:“待你将《金衣功》修至大成后,为师自会告诉你!”
第111章 心地善良?
张楚陪梁无锋吃过午饭后,才坐着马车回家。
坐在马车上,张楚借着从车窗外投进来的光线,美滋滋的翻开《金衣功》看了起来。
但没看几页,他的脸色忽然就黑了下去,暗骂道:“难怪都知道这门功法摆在侯君棠手里,却没人修炼,就这种自虐功法,谁练谁傻叉!”
《金衣功》的修炼法门,很疼!
他光是看了看总纲都全身直冒鸡皮疙瘩!
他现在才反应过,难怪刘五提及这门功法的时候,总舵的那些高层大佬都只是笑,没一个出来阻拦的!
合着他们早就知道这门功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群老帮菜当时只怕都在偷着乐吧?
“太年轻啊!”
张楚痛心疾首的拍着大腿,“终究还是太年轻啊,便宜没好货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
他不想当傻叉。
但又舍不得梁无锋所说的“非名刀名剑,不可伤”的保命神技!
马车平稳的一路向西。
他犹豫了一路,直到快到家了,才狠狠的一拍大腿,嘬着牙花子发狠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练就练,怕个鸡毛!”
“等老子神功大成、刀枪不入,羡慕死你们这些没安好心的老帮菜!”
和保命相比,吃点苦头算得了什么?
不过哪怕是决定了练,要必须要等到过完年再练……总不能大过年的,把自己整得血糊糊的吧?
想到这里,张楚又不由的低叹了一口气,把头伸出车窗喊道:“大熊!”
大熊凑到车窗边,“楚爷。”
张楚有气无力的说:“过两日,派个弟兄出去,买能装满一个洗澡桶那么多的铁砂丸回来……有多小卖多小,有黄豆大小的最好!”
大熊闻言不由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脸色不太好看,就把心头的疑惑给按了回去,点头道:“好的楚爷,等城里的铁匠铺子开业了属下就亲自去办。”
张楚点了点头,长吁短叹的把脑袋缩回了车窗里。
……
“楚爷!”
“楚爷!”
张楚一回到家,就见到张氏牵着府里的一帮孩子从大门里走出来,一帮半大孩子见了他,都雀跃的主动向他打招呼。
他这些时日在家的时间多了,和这些孩子的关系比刚开始那会儿亲近多了。
张楚笑着冲他们招了招手,好奇的问老娘:“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氏捋着耳边的鬓发,温和的笑道:“伢子们想去牛羊市场逛庙会,我不放心他们,和他们一起去逛逛。”
“庙会?”
张楚疑惑的扭头看大熊。
大熊小声的给他解释道:“楚爷,从正月初一到十五元宵,城里到处都有庙会,十五那天,晚上还会有灯会!”
张楚:“那我们梧桐里怎么没有?”
大熊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他,一句“梧桐里太穷,办不起庙会”梗着喉咙,不敢说出来。
张楚随即就醒悟过来,笑道:“娘,我陪你们一起去逛逛吧!”
张氏点了点头,“好啊!”
张楚一挥手:“大熊,带上十个弟兄跟我走,其余兄弟看家!”
“是!”
血衣队抱拳领命,三十人整齐划一的动作,让张府里的这些孩子都看呆了了。
一行人步行慢悠悠的往牛羊市场行去。
沿途的住户见了张楚,纷纷喜气洋洋的上前主动给他鞠躬拜年,对张氏也是一口一个老夫人,吉利话就跟放鞭炮一样不带喘气的往外蹦。
张楚也不拿大,见了谁都点头回礼。
“楚儿啊,街坊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对梧桐里的变化,张氏感触很深。
张楚弯腰将三个大钱塞进路边的一个孩子手里,起身笑道:“是好了很多。”
这种感触他也有,只是没张氏那么强烈。
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梧桐里这些住户,没几个人的眼睛里能看到生气,好好的人,却都活得像是丧尸一样。
如今这些住户,虽然依然穷,依然有忍饥挨饿的时候,但至少他们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生气、有了对生活的希望。
他还是有些自豪的。
因为梧桐里的变化,都是他带来的。
“今年梧桐里的日子,还会更好过!”
他对张氏说道。
等他的规划完成后,梧桐里绝对能成为城西,不,是整个锦天府最热闹的地方……没有之一!
张氏轻轻的抚平他新衣裳肩头上皱褶,自豪的笑道:“娘相信你!”
她也知道,梧桐里的变化,从何而来。
母子俩相视一笑,一人牵起一个孩子,晃晃悠悠的继续往牛羊市场行去。
……
牛羊市场今天非常的热闹。
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街道两边,挤满了卖小玩意和零嘴的贩摊。
有卖梳子、发钗的。
有卖烧饼、冻梨的。
还有卖风筝、年画儿的。
花花绿绿的,看着都喜庆。
而还算宽敞的街道上,完全看不到缝隙,人走进去,肩挨肩、脚跟脚,想要去哪儿去,必须得跟着人流一点一点的蠕动,别说跑,连大步走都办不到。
当然,张楚不用去和谁挤。
都不用血衣队开道。
他一走进街道,来往的行人见了他,都自动退到两旁,宁可撞倒在街边,也不愿挨他一个衣角,连锁反应之下,他周围不一会就出现了一片空地。
那种避之不及的感觉,就,就好像他身上有屎一样!
在牛羊市场这一片讨生活的人,谁不认得他张楚,谁不知道他是黑虎堂堂主?
哪怕他的名声在这一片还不算不错,正经的良家子也不没几个愿意他和产生任何的联系。
张楚停住脚步,很尴尬的站在原地,继续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是。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喜欢欺负普通人。
他喜欢欺负装逼犯!
他站在原地四下望了一眼,忽然望见杂碎汤摊子那边有热气儿,略微一抽动鼻子,还能嗅到熟悉的麻辣香味儿。
他如蒙大赦,连忙对张氏说道:“娘,我去杂碎汤摊子那边看看,您带着孩子们继续逛,回去的时候叫我一声!”
张氏心疼的看着儿子,好脾气如她,这会儿竟都有些恼怒。
我儿子怎么着你们了?
你们要这样避着他?
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
但好脾气如她,再气也无法向这些路人发火,只能心疼的推了儿子一把:“去吧……不用和这些眼窝子浅的人置气,他们不了解你,娘了解,你的心地一直都是最善良的。”
这话说得,张楚都忍不住诧异的看了她老人家一眼。
我杀人,我放火,我是帮派大哥,但我心地善良?
娘啊,您是不是对儿子有什么误解?
第112章 时过境迁
“老板,再来一碗红汤杂碎……多放点葱花儿!”
“好嘞,客官稍等!”
杂碎汤摊子的生意非常好,摊子里叫杂碎汤的声音此起彼伏。
摊子外,等位子的食客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摊子围的水泄不通。
一个个都抻着脖子眼巴巴的望着里边,连张楚走到他们身后,都没人发现他。
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吃货对美食的执着都是一成不变的。
张楚站在摊子外边,仰头看着摊子上悬挂的“张记杂碎汤”招牌,心头忽然有些感慨。
这家杂碎汤摊子,可以说是他起家之地了。
想当初,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儿,身无长物、家徒四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老娘还病重待医,怎一个惨字儿了得!
简直就把广大穿越者前辈们的脸,都丢出银河系外了!
后来百般无奈之下,毛遂自荐入了黑虎堂。
然后就有了这家摊子……
如今他手下几百号弟兄、二十多条街的地盘,都可以说是从这一个小小的杂碎汤摊子做起来的。
他有些日子没来这家杂碎汤摊子了。
但他看得出来,余二经营这家杂碎汤摊子是用了心的。
他当初交给余二时,这个摊子总共也就三四十平米,只能摆得下四张桌子。
如今余二把左右两边的摊子都盘了下来,打通后,连成了一体,里面一共摆了十多张桌子。
就这个规模,已经不再算是路边摊了,算得上正儿八经的杂碎店了。
他跟随着摊子外的人流,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后边围上来的食客被血衣队的弟兄挡住了,看不见他。
前边的食客又只顾盯着里面看。
他竟然就这样一直挪到了卖杂碎汤的案板前。
“老板,来六碗红汤杂碎。”
五个血衣队弟兄跟着他老娘逛庙会去了,大熊领着四个弟兄跟着他。
掌勺的是余二手下的一个小弟,听了张楚的声音觉得耳熟,抬眼一看,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勺子都掉了。
张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落下的大勺,笑着还回去:“吃饭的家伙,可丢不得!”
“堂,堂主!”
这个小弟突然看到张楚,没有心理准备,紧张得说话都磕巴。
张楚直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的说:“别紧张,给我舀碗杂碎汤!”
“哎!”
这个小弟缓过来了,麻利的从案板上抓起一个干净的土碗,就要从大铁锅里给张楚舀杂碎汤。
但大勺刚舀起杂碎汤要倒进碗里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扔了勺子,转身拿起土碗就冲进摊子里面。
张楚一脸疑惑。
倒是大熊猜到了,笑呵呵的说:“您等会儿吧,给您洗碗去了!”
不一会儿,那个弟兄一手拿着水淋淋的土碗,另一只手拿着一条没用过的抹布,边擦边往外走,人还未到,就连声道:“让您久等了!让您久等了!”
还真是给他洗碗去了。
张楚笑道:“不急,慢慢来,我过了午的!”
管中窥全豹。
他有轻微洁癖这事儿,连他老娘都不是太清楚,只有给他当过近身的几个心腹才知道,如李狗子、余二、大熊、骡子。
这个小弟能知道这事儿,只能是余二告诉他的。
连他这点小习惯余二都告诉了他手下的弟兄,足见余二平日里没少跟手下的弟兄说他的好话。
“堂主,您先进去坐,小的给您送进去。”
“不用,你忙你的吧,给我,我自己端进去就行了,对了,怎么没见你大哥?”
“二爷刚才还在这儿呢,这会儿兴许是到其他摊子上巡视去了……您稍坐一会儿,小的马上就去把二爷找回来。”
“不用找他,你忙你的吧!”
“哎,里边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位子,您进去坐。”
听到这儿,张楚不由的笑道:“这儿我比你熟。”
……
一碗红汤杂碎张楚还没吃完,余二已经闻迅赶了回来。
他跑得一脑门都是汗,前脚刚刚跨进摊子,就远远的抱拳道:“堂主见谅,属下来迟了。”
张楚放下竹签子,笑道:“不都说了不用找你过来么,你怎么还是过来了?”
余二走过来,陪着笑脸道:“嗨,底下的兄弟们觉着您亲自过来,肯定是有要事寻属下,不通知属下怕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一个血衣卫的弟兄起身,把位子让给了余二。
余二跟他客气了一番,最终还是坐下了。
他的坐姿很正,双手没放到桌上,而是平放在双腿上,腰板也挺得笔直,似乎随时准备听候张楚的差遣,去做什么事。
他很拘谨,越来越拘谨,张楚都记不起,上一次私下和他大碗酒、大块肉的吹牛比,是什么时候了。
看着一个当初为自己挡过刀子的亲近兄弟,如今当着自己的面儿却变成了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张楚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有心说点什么,让余二不要这样拘谨,可蠕动了一下嘴皮子,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余二不是李狗子。
李狗子加入黑虎堂不比他早多久。
而余二,是跟随刘五一起打江山的老人。
帮规、尊卑这些东西,对余二的影响,远比对李狗子的影响深。
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消除的。
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道:“老二呐,你最近生意咋样?”
余二连忙点头:“托您的洪福,一天比一天好,就像今儿,一天的流水,顶得上以往小半个月。”
张楚笑着点头道:“也是难为你了,大过年的不在家歇息,还出来开门做生意!”
“没有没有没有!”
余二摇头如拨浪鼓:“都是做顺手了的生意,属下有什么难为的,您每天操心堂口里的几百位弟兄,才是真辛苦!”
张楚听了这话,心头更不是滋味了,想了想,又道:“先前波澜胡同的生意,我没交给你,心里不埋怨我吧?”
余二再次使劲儿摇头:“不埋怨不埋怨,波澜胡同的生意您交给谁,有您自己的考虑,属下鲁钝,不堪驱使,还能帮您守着这些看家生意,已经心满意足了!”
张楚这回不是心头不是个滋味儿了,而是全身都不得劲儿了。
他果然还是只服李狗子那副滚刀肉似的二皮脸。
他记得,他前世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就凭当初那点儿交情,老子就敢在你生命里放肆一辈子。
这踏马才是兄弟!
第113章 无题
张氏领着一帮孩子,逛得很尽兴。
中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富家子弟跳出来装逼,张楚前去打脸这类喜闻乐见的节目。
一行人兴尽而归。
张楚一进家门,就见到堂口里的大佬们坐在他家的院子里,有说有笑的喝茶聊天,瓜果皮屑扔了一地,别提过热闹了。
平日里,未经张楚邀请,张府是不允许堂口的大佬踏进来的。
但过年嘛,大佬们打着拜年的旗号过来,守门的血衣队弟兄们也不好把他们都挡在门外,只能放他们进来。
见到张楚扶着张氏回来,众大佬连忙起身凑上来,笑容满面的作揖道:“老夫人,拜年啦。”
“祝您老人家身体康泰,寿比南山。”
“新年万事如意,我们堂主早日给您生几个大胖孙子……”
张氏局促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了,慌乱的说:“哎,大家伙儿都起来吧,都起来吧,不用多礼……”
张楚冷眼看着这群夯货,问道:“怎么,空着手就过来拜年了?”
人群中,有人笑道:“哈哈哈,我们哪敢空着手过来蹭吃蹭喝啊,礼物都在厅堂里呢!”
张楚看了一眼话说的人。
是孙四儿。
李狗子的心腹。
他心头不由道了一声,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大哥,带什么样的小弟。
想到这里,他放眼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竟然没有看到李狗子的身影。
“李狗子呢?跑哪儿去了?”
“狗哥?刚才还在这儿呢!”
孙四儿似乎才意识到李狗子不在,晃动着脑袋四下张望,“狗哥!”
“哎,来啦!”
李狗子的声音从伙房那边传来。
张楚一听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下就暗道一声不好,老鼠落米缸啦。
他抬眼往向伙房。
果不其然,就见李狗子端着一个盛汤的海碗,从伙房那边儿钻了出来,一边快步往这边儿走,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张楚眼神儿好,还能看见这货的海碗里尖尖一堆的腊肉,一根儿青菜都找不到。
这货跑到人群前边,随手将碗筷塞进孙四儿手里,然后横起衣袖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转身“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张氏的面前,一头磕在地上。
“婶子,狗子给您老拜年啦,祝您无病无灾,活到一百岁,看楚爷的儿子,给您生曾孙儿!”
这一手骚操作,直接就把在场的大佬们看呆了。
妙啊!
不愧是能做副堂主的人,就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儿,他们就望尘莫及啊!
张楚却没觉得这货是在拍他的马屁。
这就货吧,别说是磕一个头,就算是三拜九叩,他老娘都受得起!
他老娘可是拿这货当干儿子待的,这货和他妹出入这个家,就跟在他们自己家没什么两样,家里置办吃的、穿的、用的,啥都没忘了他们那一份儿。
面对李狗子,张氏也没了面对其他大哥时的局促,赶了两步,笑容满面的抚起李狗子:“好孩子,地上埋汰,起来吧!”
李狗子站起来,笑嘿嘿的说:“婶子,晚上吃啥?”
张楚看不过眼,上前一巴掌甩他后脑勺上,“哪儿学的烂习惯,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李狗子挠着后脑勺撇了撇嘴,不搭理张楚。
张氏看不过眼,拉开张楚,嗔道:“要两口吃的有什么打紧的,狗子,跟婶子走,婶子中午就闷了两只鸡在锅里,这会儿应该已经酥了……”
李狗子“哎”了一声,跟个小孩儿一样,端上他的海碗,亦步亦趋的跟在张氏身后往伙房走,还不忘回头冲张楚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脸。
张楚:……
……
张楚打发了一群大佬继续喝茶吃瓜子儿等晚饭,准备回房换上一身便服。
结果他还没走进厅堂,张猛突然贼眉鼠眼的凑到他身边,低声的说道:“堂主,您回房看看,属下给您备了一份儿惊喜!”
张楚愣了愣,突然想起这厮现在的身份,脱口而出:“你丫不会整了个(妓)女塞我房里吧?”
“(妓)女哪配得上您的身份!”
张猛夸张的惊叹了一声,然后又压低了一声,“嘿嘿”的笑道:“是一对儿还未经人事儿的姐妹花儿,极品啊!”
张楚挑了挑眉毛,带着一脸男人都懂的笑容问道:“哪儿来的?不会是逼良为娼弄来的吧?”
“您立下的规矩,属下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犯啊!”
张猛夸张的叫了一声冤,然后小声说道:“是怡红楼的老鸨子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说来这姐妹俩也是命苦,小小年纪就被她们那短寿的爹妈,卖进了城西王家的府里做下人,偏生身子骨张开后出落得又好看,引起了王家那个老色鬼的觊觎……不过您放心,那老色鬼还没来得及下手,这姐妹俩就被王家的妒妇给卖到了儿来,好几个老鸨子给她们验过身子,绝对是未经人事儿的雏儿。”
张楚撇了他一眼,笑道:“这么好的极品?你怎么没自己留着?”
张猛淫、贱的笑道:“嗨,不胜腰力、不胜腰力!”
“哈哈!”
张楚大笑了一声,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办得漂亮,盛情了!”
昨夜他娘还在逼他娶妻生子,他正为这事儿发愁呢,张猛就送了这么一对儿极品过来,简直就是瞌睡遇上枕头。
张猛见他高兴,眉飞色舞的连连拱手:“您满意就好,您满意就好!”
张楚点头:“成,你去陪着大哥们聊天儿吧,我先回房去看看!”
“哎!”
张猛麻利儿的应了一声,又道:“您放心,这姐俩被的老鸨子们调教了有些时日了,绝对会伺候人……”
“滚蛋吧!”
张楚踢了他一脚,笑骂道。
“哎,哎,属下这就滚,这就滚!”
张猛挨了张楚一脚,不怒反喜,美滋滋儿的就滚出去了。
张楚站在厅堂前踌躇了一会儿,有心先去找老娘商量商量这事儿,又觉得心痒难耐,索性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第114章 定亲(求订阅)
夏桃蜷缩在姐姐知秋的怀里,不安的望着房门。
知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眉眼间也有一抹化不开的忧色。
“姐姐,你说那位楚爷,是不是真像府里的姐姐们说的那样,生的青面獠牙,手臂比我们的腰还粗,一拳就能打得死牛?”
知秋伸出一根葱白的食指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嗔道:“瞎说,哪有活人会长成那个样子?”
夏桃挣扎着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忽闪忽闪的眸子中,荡漾着恐惧之色,“那黑虎堂的,不都是坏人么,楚爷是坏人们的老大,肯定就是最坏的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知秋捂住了嘴,急声道:“不能胡说……会挨打的。”
夏桃恹恹的缩回了姐姐的怀里,对自己的未来,深感忧虑。
知秋搂着妹妹,轻轻的拍打着她,竭力想给她提供一点安全感,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徒劳。
其实她又何尝不为未来感到忧虑,但她是姐姐,天生就该保护妹妹。
“姐姐,你说我们还会被卖掉么?”
“不会的,只要我们好好服侍楚爷,他就不会再卖掉我们了。”
“姐姐,我想府里的姐妹们了,春花、冬雪……”
“不要想了,夫人已经把我们卖掉了,回不去了……”
“啪嗒。”
门开了。
夏桃听到开门声,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嗖”的一声就把脑袋埋进了姐姐的怀里,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知秋的眼神里也闪烁着恐惧的光芒,但她还是竭力鼓起勇气,护着怀里的妹妹。
张楚走进卧房,目光一扫,一张清秀的瓜子脸映入眼前,他眼神一亮,心头暗道了一声“八十分”。
但他眼神随即就注意到两人瘦弱的身子,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你们今年多大了?”
他问道。
知秋看着他,一颗颤抖的心,慢慢的就放下了。
张楚住的是东厢房,此刻正值落日时分,他一开门,金红色的阳光就从他背后投进房中,映衬着他俊美冷硬的面容,宛如从女儿家梦里走出来的如意郎君。
知秋的脸颊上不争气的浮起了两抹红晕。
夏桃察觉到姐姐的心跳加速,偷偷摸摸的扬起小半张脸去打量进来的人,却又被知秋给摁了回去。
“回楚爷的话,妾身与妹妹年方十八。”
她自称妾身,但语气很生疏,显然是刚学会的,还没对着人这样自称过。
“十八岁?”
张楚的眉头松开了,点着头道:“那你们这身子,可单薄了点。”
只要不是未成年就好。
不说“三年起步,最高死刑”这个梗,俩还没成年的妹子,他也下不去这手啊!
顿了顿,张楚侧起身子,朝姐妹俩招了招手,“走吧,跟我去见见我娘,定个日子,正式进府!”
知秋心头猛地一跳,声音颤抖着失声道:“您准备给妾身和妹妹名分?”
这回,连夏桃都忍不住使劲儿从她怀里挣脱了出来,揉着眼睛去看张楚。
她们在大户人家待过。
很清楚有名分和没名分的区别。
简而言之,有名份,是人,能得到一个人该有的尊严。
没名分,就是牲口,是物件,旧了、坏了,随手就可以扔出去。
张猛送她们姐妹俩来的时候,就反反复复的叮嘱过她们,要好好伺候楚爷,不要奢求什么名分。
张楚见状,温和的笑道:“怎么,不想要?”
他对男女之事,不矫情,也不放肆。
送到嘴边的肉,只要下得去口,他就不会往外吐。
但该他负的责任,他也从来不会推脱。
这不是多不多情的问题,这是一个男人,应该具备的最起码的修养。
就好比这姐妹俩。
若只是露水情缘,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提什么名分。
他又不是凯子。
但人家给他的既然是清白身子,他就该给人家清白身子该有的待遇。
当然,这也得感谢这个对男人无限宽容的世界,只要你养得起,你就是娶一百个老婆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嗯,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看着他的笑容,知秋和夏桃的心都快融化了。
从来没有男子对她们这样友善过。
从来没有!
……
当着堂口里诸多大佬的面儿。
知秋和夏桃跪在张氏面前,羞羞答答的给她老人家敬了茶,喊了一声娘。
张氏喝了姐妹俩敬的茶,一手拉着姐姐、一手牵着妹妹,高兴得连眼角的皱纹儿都泛着笑意。
张楚一直不肯相亲,都快成了她的一块儿心病。
这下好了,不娶一个都不娶,一娶就娶俩。
大胖孙子在望喽!
刚行完了大礼,张氏就忍不住支使李狗子去请阴阳先生过来定日子。
在场的大佬们,也一一向姐妹俩行礼,口称嫂嫂,羞得夏桃一个劲儿的往张楚身后钻。
还是知秋有大家风范,硬着头皮,接下了众多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大佬们的见礼。
后来,白发白须的阴阳先生过来,一连给张氏挑了几个好日子,张氏都嫌时间太长了。
最后还是她老人家独断乾坤,定下了十五元宵,办亲事、跨火盆,正式入府。
纳妾本身就没有娶妻那么繁琐,而知秋、夏桃的孤儿出身,无形中又减去了许多你来我往的商议程序。
也就是张氏和张楚不愿意亏待了她们俩,不然,直接跨过所有程序,收她们俩入房,也是说得过去的。
阴阳先生拿着赏钱,恹恹的回去了,估计他心里肯定在嘀咕,你都挑好日子了,还请老夫过来干啥?
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有些草率。
但所有人都很满意。
包括这场婚事的三个当事人。
虽然他们三个,都有一种仿佛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张楚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成亲了,还是一娶娶俩。
知秋和夏桃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成亲的一天,夫君还是这样一位年轻英武的大人物。
当晚,张楚醉倒在了浓郁的酒香里。
朦胧中,他感觉到有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
这种感觉,很熟悉。
像谁?
他不记得了。
他那狗血的青春和爱情,早就死在了康桥的尖顶长廊下。
我要结婚了。
你还好吗?
抱歉,我无法如约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了……
第115章 女人家的心思(求订阅)
今夜繁星点点。
李幼娘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夜空。
本该天真无邪的小人儿,此时形单影只的身影竟透露出了几分忧郁。
张楚要纳妾,整个张府都很高兴。
她不高兴。
连带那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家,都变得格格不入了。
“幼娘,幼娘,给俺倒碗水,俺脑壳痛。”
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大哥又在吵着要喝水了。
她没动。
她生气!
别人跟着起哄也就算了,你也跟着瞎起哄。
你还是我大哥么?
“幼娘?”
“幼娘!”
的声音中,李狗子揉着额头推门出来,见到院中巍然不动的李幼娘,佯怒道:“干啥呢?俺叫你,你没听见啊!”
李幼娘不吭声。
李狗子觉得不对头,上前把她小小的身子往后一扳,就见到一双波光荡漾的眸子。
他非但没慌,还恶劣地揉乱了小姑娘精心梳拢的双平髻,调侃道:“大过年的,哭啥鼻子!”
本就很不高兴的李幼娘被他这么一闹,终于绷不住了。
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扭身一头撞在李狗子的怀里,抓起他月白色的里衣就擦眼泪、抹鼻涕。
李狗子嫌弃的伸出一根食指顶住了小姑娘光洁的脑门,心疼的说道:“要擦鼻涕用你自己的衣裳,俺这身儿衣裳可是婶子刚做的,还没穿几天呢!”
“哇哇哇……”
委屈的小姑娘彻底爆发了,嚎啕着就蹦起来用拳头锤李狗子的胸口。
轻得猫都打不疼的拳头,李狗子却很给面子的“哎呀”、“哎呀”大叫,“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俺还手了啊!”
小姑娘打闹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头扎进了自家大哥的怀中,搂着他的腰埋头大哭。
李狗子慢慢的拍打着妹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她。
常言道,长兄如父,他们的娘去的时候,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又当爹又当娘的带着李幼娘求生活,这世间上,没有人比他更疼自己这个妹子了。
只不过他们从小相依为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看起来没有其他兄妹那般腻歪而已。
好半晌,李幼娘才抽抽搭搭扬起脑袋说:“哥,你说楚爷是不是讨厌俺啊?”
李狗子恍然大悟,抚摸着小姑娘的头顶笑道:“俺还道你哭啥呢,原来是这事儿啊!”
这句话气得李幼娘又狠狠的跺了他一脚,心道整个张家,也就你不知道了吧?
李狗子也不介意,还恶劣的嗤笑道:“黄毛丫头,身子都还没长开呢,想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哇呀呀呀……”
李幼娘又要爆发,李狗子一把攥住她的小手,笑道:“急什么,俺话还没说完呢!”
“你今年多大?”
“十……三!”
“呸,十二就十二,哪来的十三!”
“明明再过十一个月,俺就十三了!”
“好吧,就算你十三岁吧,那你知道,楚爷今年多少岁了吗?”
“不知道……”
“二十一!”
“也不大呀!”
“是不大啊,但婶子急着抱大孙子呢,你现在生得出来吗?”
“……”
“你也别怪婶子,她老人家身子一直都不太好,逼着楚爷娶亲纳妾,是怕自己看不到孙子出世的那一天。”
“俺没怪干娘……”
“不过你也别怕,楚爷今儿个才第一次见那俩嫂子呢,能有啥感情,你就不一样了,你进张家门儿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跟楚爷的感情怎么着也比那俩嫂子深吧?”
“再说了,你不还有老哥帮你吗?老哥和楚爷是啥关系啊?亲兄弟都没咱这么亲啊!等你长大了,俺去给你提亲,楚爷还能不应咋的?”
“也是!”
小姑娘的脸上终于浮起了笑脸,觉着自家大哥好像也没那么笨!
“那当然,听老哥的,没错!”
李狗子的脸上也浮起了狼外婆般的笑容,“想明白了就去给老哥煮碗面去,加俩鸡蛋,晚上光顾着喝酒了,肚子里空落落的,一点食儿都没有。”
李幼娘:“……”
……
张楚以为,定下了纳妾这个事儿后,老娘去了一块心病,能活得更轻松、更自在一些。
没成想,老娘却是越发的心事重重了。
后边好几天,张楚就发现她老人家经常拿着鸡毛掸子、鞋底、锅碗瓢盆在那儿出神。
问她什么,她也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没事儿。
直到正月初四的清晨,张楚路过她娘的卧房时,无意中听到房内有低语声。
附耳一听,才知道老娘是在对他爹和他大哥的灵位说话。
他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呐。
别人家过年,都是阖家团圆,离得再远的亲人,都会赶回来团聚。
而他们家,却只剩下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
他是无所谓,反正他爹和他大哥,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前身留给他的一段漫长记忆。
就跟看电影似的。
但对他娘来说。
一个是她的半边天,一个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
她能不思念他们?
特别是他现在要成家了,他们却看不到……她想到这些,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他们到现在,连个墓都没有。
张楚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
张府吃饭,一向很热闹。
哪怕不算李狗子,和他手下那些经常来蹭饭的血刀队弟兄,张府吃饭的嘴,也多得吓人。
张楚收养在府里的五十多个孩子。
血衣队的三十来号弟兄。
府里的十五六号下人。
这么多人口,按理说,本该讲究点大户人家的主仆尊卑,分批次吃……也就是主人家吃过后,下人们才就着主人家吃剩下的饭菜,填巴填巴肚子。
但张楚不愿意这么干。
他一向都认为,制度和规矩,是能规范人的职责和义务,但太过等级分明的制度和规矩,势必会淡化人情味儿。
血衣队是他的卫队,关键时刻,他们是要拿命来保护他的,就这种关系,讲究什么主仆尊卑,有意思么?
那些孩子,他培养的未来中坚力量,以后还指着他们念着如今的恩情给他效力,讲究什么主仆尊卑,就更没有意义了。
最后就形成了,张家人吃饭,就是一百多号人热热闹闹的一起上桌吃饭。
自己伺候自己,谁都不伺候谁。
就跟个大食堂似的。
不过张楚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景。
饭嘛,就是要抢着吃才有胃口。
虽然除了李狗子,没人敢跟他抢饭吃。
一百多号人,十一张四方桌。
张楚坐正北方的主位上。
左手边坐着他娘。
知秋和夏桃是妾,没资格坐在他右手边。
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大熊。
她们俩只能坐在张楚的对面……如果规矩森严点,她们只能在后院吃饭,不能进前院儿的。
通常李狗子、骡子和余二他们几个在府里吃饭的时候,也坐这张桌子。
吃饭的时候,张楚端着他那盛汤的大海碗,一边往嘴里扒着饭菜,一边装作无意的开口道,“娘,您下午收拾一下,明天咱们回乡祭祖!”
张氏筷子上夹的青菜猛然滑落,有些愣神的看着张楚,“楚儿,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回乡祭祖了?”
“嗨,谁家过年不祭祖啊!”
张楚笑道:“往年咱家穷,没盘缠回乡祭祖也就算了,今年咱家的日子好起来了,再不回去,老祖宗们会怪罪的!”
“再说,爹和大哥去了这么些年,也该给他们建个衣冠冢啥的,嗯,顺便还能让他们见见知秋和夏桃!”
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说服张氏同意回乡祭祖,她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事儿,也不用他说服。
张楚是不想让老娘觉得,他是为了她才大费周章回乡祭祖。
老人家就怕给他添麻烦。
早就得了他示意的知秋给张氏碗里夹了一根青菜,笑着接过话茬儿,“是啊,娘,您总得领妾身和妹妹回老家去认认门啊!”
夏桃吃的脸蛋儿鼓鼓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娇憨的使劲儿点头。
张氏的眼眶里忽然就浮现起了丝丝水雾,哽咽的点头,“哎,娘领你们回去认门儿。”
儿子的心意她又怎么不明白呢?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积了十世的福份,才生下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
见她点头,张楚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儿,抬起筷子敲了敲大熊的碗,“通知血衣队的弟兄们,今晚回家给妻儿说明白,顺道通知李狗子和骡子,让他们也安排下去,明日血衣队、血刀队、血影卫一起随我回乡!”
大熊把大脸从海碗里抬起来,点头道:“是,楚爷!”
张楚想了想,又道:“吃完了派个弟兄出去,租两架马车回来,如果能租到马匹,也可以多租些马匹回来,你待会儿安排好马车,我去总舵向帮主报备一声。”
以他如今的身份,回乡祭祖可不是一件说走就能走的小事。
从锦天府到金田县近两百里路,就是身体健壮的汉子,快马加鞭,也得走上大半日的光景,张楚他娘体弱,不敢过份颠簸,就更费时间了,依张楚计算,只怕没有一两日的时间,到不了金田县,再加上修衣冠冢和祭祖的时间,这一去一来,少说也得七八日。
黑虎堂这么长时间无人坐镇,就足够城西的帮派将黑虎堂的地盘和生意连皮带骨吞干净了!
所以必须得方方面面都安排好再出发,才不会出大乱子。
第116章 人生一世 草木一秋
张楚从总舵出来。
大熊迎上去,低声问道:“楚爷,帮主怎么说?”
张楚点头,“准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帮主会派刘五长老去黑虎堂坐镇!”
对于他回乡祭祖、给父兄修坟,侯君棠不但未阻拦他,还很是赞赏,不但亲自挥毫,给他父亲写了“万古长青,德行永存”八字墓联,还主动问及,需不需要总舵派人随行。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百善孝为先”这句名言,但对孝道的推崇,绝对不比华夏的古代弱。
当然,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
一个人,无论有多少优点,但如果他连生他养他的父母都不孝敬,还能指望他记得朋友的情义吗?不可能。
相反,一个人,哪怕是坏事做尽,但只要他还孝敬父母,就说明这个人还有最起码的人性,还有可交之处。
张楚坐到马车上,大熊问道:“楚爷,咱们是回家么?”
张楚略一犹豫,道:“去牛羊市场,我师傅家。”
“是,楚爷!”
……
张楚进了梁宅,规规矩矩的给梁无锋行过礼后,说起纳妾和回乡祭祖的事。
梁无锋听他说完,点头道:“应有之义,什么时候动身?”
张楚:“明日一早。”
梁无锋皱眉:“这么急吗?”
张楚笑道:“早去早回嘛,正好家母定下十五元宵迎新人进门,明日动身,还有望在元宵前赶回来……对了,您这些时日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家父不在,到时候只有请您过去做高堂。”
梁无锋听到这里,不由的往门外看了一眼,问道:“今日两位新人没过来?”
张楚闻言一拍额头,不好意思的说:“忘了带她们过来拜见师傅了。”
梁无锋没在意,起身走到厅堂外,招来老仆人福伯,低语了一番。
不一会儿,福伯就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回来了。
梁无锋接过檀木盒子,递给张楚,“这是为师给两位新人的见面礼,你代为师转赠吧!”
张楚好奇的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就见里边有一对儿水头荡漾、纯净无瑕的满绿翡翠镯子,莹润透彻。
张楚的手抖了一下,忙起身作揖道:“师傅,此礼太过贵重,弟子不敢收!”
他的眼力可不差。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翡翠价值几何,但就这对儿玻璃种的翡翠镯子,若是搁在魔都的珠宝行里,你身上若是没穿个十来万的行头,店员都不会取出来让你看一眼……怕你刮花了,赔不起!
“拿着吧!”
梁无锋没接,轻叹道:“这对镯子,原本是昔年你师姐出嫁时,为师花重金购来的陪嫁嫁妆,后来因缘际会,一直未送出去,砸在手里不当吃不也当喝,正好你府中迎新人,权当应景儿了!”
张楚知他口中的“师姐”,就是他那双素未谋面的儿女中的幼女。
他心下感叹,再次一揖到底,“谢师傅!”
这便是师徒情了。
想他当初拜师时,奉上的拜师礼也不过就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只怕也就够看一眼这对儿镯子。
也是到了此刻,他才恍然发现,梁无锋待他,除了那些纠缠着恩怨的武功还未教他之外,已经和衣钵传人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重新落座后,梁无锋随口问道:“那门《金衣功》,你还未开始修行罢?”
张楚尴尬的笑道:“您也知道,那门武功……大过年,整的血糊糊的,不大吉利!”
梁无锋笑着抚须道:“是不大吉利,但你可要快了,为师最近感觉不大好,兴许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要不麻利点,为师许诺给你的重礼可就要食言了!”
平淡而随意的话语,落到张楚耳边,却宛如炸雷。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强笑道:“师傅,好好的您说这个干嘛,您精神头这么好,再活个十年八载也易如反掌!”
梁无锋笑了笑,说道:“那可就借你吉言了。”
他的神色依然平淡。
但就是这种平淡,令张楚揪心。
他霍然起身,焦躁的在厅堂内徘徊了几圈后,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声道:“师傅,您身子骨弱是因为血气衰落,弟子既能把血气传给手下,当然也能传给您,您都这把岁数儿了,也不在乎武道无法精进了。”
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给梁无锋传输血气。
梁无锋摆了摆手,轻声道:“有心了,此法若是有用的话,为师早就提出来了……你的血气能为你的手下所用,是因为他们本身的血气还在运转,而为师的血气,早已枯竭多年,你的血气入体,也不过是无根之木、无垠之水,维持得了一时,维持不了一世!”
张楚固执的上前,一掌轻轻的按在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上,“哪怕只能维持一刻钟也是好的,您别心疼血气,弟子天生血气异常您知道,管够!”
梁无锋也不拒绝,淡笑着任他施为。
雄浑的血气,分化成一丝丝、一缕缕,通过张楚的手掌涌入梁无锋的体内。
然而张楚的心却一路下沉。
他看到,自己的血气进入梁无锋的体内打了一个转儿后,就从他周身毛孔逸散了出来。
他老人家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竹篮。
竹篮打水,注定一场空!
“好了!”
梁无锋轻轻的一掌隔开张楚的手掌。
他的手,明明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却依然好似铁钳一般,张楚竟然挡不住!
“为师知你孝顺,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是人,就总是要死的,为师能落一个善终,已经很满足了!”
他笑着淡声道:“你明日就要启程返乡,家中肯定还有许多事要安顿,为师就不留你吃饭了,早些回去罢!”
“哎。”
张楚呐呐的应了一声,神情灰暗的朝梁无锋行了一礼后,拿起檀木盒子往外走。
梁无锋起身相送。
行至厅堂门口,张楚的目光瞥见身子佝偻、须发雪白的梁无锋,鼻子蓦的一酸,转身就郑重的跪在梁无锋面前,向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多保重,弟子去了!”
梁无锋生受了他三个响头,尔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轻笑道:“去罢,早去早回!”
张楚低低的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行去。
他行至庭院里时,忽然听到梁无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徒儿,记住,为师大名梁重霄,外号‘铁索横江’!”
张楚脚步猛地一顿,伫立几息后,甩开步子大步往外走。
没敢再回头。
看那位佝偻的瘦弱老人。
第117章 行路难
马车颠簸得张楚心神不宁。
昨日梁无锋那句“为师大号梁重霄,外号‘铁索横江’”,至今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一种不详预感,笼罩着他,直到出城的时候,他心底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在这个关头离开锦天府。
他摩挲着横刀的刀柄,不停的抽出、收回,心头又烦躁又不安。
他知小老头恐怕是真的大限将至。
许多普通老人,大行前都会有所感触。
小老头是武人,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比普通老人更清楚。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人力何曾敌过天数……
“停!”
后方传来大熊的长啸声,前行的马车缓缓停下。
“原地歇息一炷香!”
“血衣队警戒!”
“过午、饮水、喂马,没带干粮的,去血刀队处取用!”
大熊的命令,一条一条的下达,条理清晰、井然有序。
张楚用横刀挑开车帘,下车后才发现车队已经行至一片荒无人烟的松树林里。
正月初接连出了几天太阳,马道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道路湿漉漉的,但并不泥泞。
两旁的山间,还覆盖着一些积雪,雪水汇聚成清澈的小溪,“叮咚”、“叮咚”的在山间自由自在的跳跃着,清新的泥土芬芳荡漾在湿润的微凉空气里,令张楚的精神微微一振。
他有日子没见过这等野景了。
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后缀鲜红大氅的大熊打马行至张楚身侧,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一个血衣队的弟兄,走到张楚身边抱拳躬身道:“楚爷。”
张楚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多久能到刘家镇?”
他这具身体,是走过这条路的。
但前身留给他关于这条路的记忆,弥漫着的恐慌和饥饿,他根本无法从中得到多少有效的信息,连从锦天府到金田县的必经之路“刘家镇”,都是他大熊安排好行程后,报给他的。
大熊不假思索的回道:“再有两个时辰,就该到了。”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
张楚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心头估摸着,天黑前应该能赶到青阳镇。
“我记得,这条路上盘踞着一伙山贼,在哪个位置?”
大熊想了想,扭头朝车队后边大喊道:“骡子!”
“诶!”
队伍中间,骡子正在安顿血影卫的弟兄们歇脚,听到大熊的呼声回应了一声,骑着一匹矮小的骡子朝这边行来。
“楚爷,熊哥!”
大熊:“楚爷问这条路上盘踞的那伙山贼,在那个位子?”
骡子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简易的兽皮地图,摊开看了看,道:“那伙山贼盘踞的山寨名叫黑云寨,要过了刘家镇才进入他们的地界!”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详细消息,有么?”
“有!”
骡子收起地图,凭记忆回道:“黑云寨,大当家‘绊马索’谢庆云,二当家‘拦路虎’张保山,寨上山贼百五之数,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官府曾多次清缴他们,可黑云寨上有暗道,每次都教他们逃了。”
张楚面无表情的轻轻摩挲着横刀的刀柄,看不出喜怒。
但大熊和骡子都是他的近身,哪能看不出,自家大佬已经动了杀机!
另一边,在马车里憋闷小半日的张氏,在李幼娘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同车的知秋和夏桃想上前帮忙搀扶老人家,都被李幼娘给挤开了。
张楚见状,收起心头的诸多思绪,将横刀扔给大熊,空着手迎上去,笑道:“娘,您怎么样?身子还吃得消么?需不需要马车再放慢一点?”
他已经把他那架安装了简易避震器的宽大马车,连同往日里给他驾车的熟手小弟,一起调给老人家乘坐,但山路难行,成年男子尚且经不住这么颠簸,更何况体弱多病的张氏。
张楚瞧她的脸色,都比平日里还要苍白几分。
张氏活动着手脚,强笑道:“不用,娘没事儿,就按照熊儿安排的行程走吧!”
张楚也没什么更好办法了,这么冷的天儿,他们不可能在荒郊野外露宿,必须要赶到刘家镇过夜,所以得抓紧时间赶路,天黑后路更难行,还容易出事故。
他上前,从李幼娘的手里接过老娘的手腕,右手呈掌,轻轻按压在张氏的背心。
丝丝缕缕的血气,通过他的手掌融入张氏的体内。
张氏只觉得背心泛开一股热意,酸疼难忍的身子很快就利落了许多,连手脚似乎都没刚才那么麻木了。
没过多久,她的苍白的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出了血色,额头还沁出一点点的汗迹。
李幼娘和知秋、夏桃姐妹俩惊奇的看着这一幕,目光发直。
待感觉到张氏的体温回转后,张楚才收回了手掌。
他注意到,自己传入老娘体内的血气,也在逸散,只不过速度远远没有昨日他给小老头传输血气时那么快。
要形容的话,小老头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竹篮,而他娘的身体,则像是一个水杯。
竹篮打水,一场空。
水杯盛水,满则溢。
这让他心头不由的浮起了一个疑问:习武的本质是什么?
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让自己变得更能打、能耐打么?
张氏活动了一下手脚,惊异的看着儿子问道:“楚儿,这就是你练的武功么?”
张楚点了点头:“算是吧!”
张氏感叹道:“真神奇!”
“楚爷,让俺也试试!”
李幼娘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张楚的手,使劲儿摇晃:“让俺也试试!”
这丫头,跟张楚混得太熟了,是真的一点都不见外。
张楚也不拒绝,轻轻的一掌拍在李幼娘的背心,将自身血气往她小小的身子里融入一点点。
李幼娘顿时就感觉到身子一热,很没形象的张口哈出了一口热气。
张楚只是往她体内传输了一点点,就收回了手,笑道:“想学么?让你大哥教你!”
小姑娘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自身血气运转蓬勃如朝阳初升,他不敢多传,怕搅乱她自身的血气运转。
“他?”
李幼娘嫌弃的瞄了一眼远处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的跟手下炫耀的大哥,“哼”了一声:“他哪有您厉害?要教也是您教俺啊!”
张楚略一思考,觉得女儿家学点武艺防身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点头道:“也行,不过得等你再长大一点才能学!”
李幼娘听言不由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子,轻叹了一口气,暗道他果然是嫌自己太小啊!
伺候在张氏身边的知秋和夏桃看着李幼娘,两张秀美的脸蛋儿上都写满了羡慕。
她们虽然已经和张楚定下了名份,一颗女儿家的心也早就记挂在了张楚身上,但因为尚未圆房,感情还有些疏离,不敢像李幼娘这样无所顾忌的撒娇。
张楚注意到二人的脸色,笑着一人一掌,微微透出一丝血气,刺激了二人自身的血气运转。
姐妹二人很快就觉得身子暖和多了,也舒坦多了。
她们没道谢,只是看向张楚的眼神中,爱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个世界的人,心思远远没有张楚生长的那个世界复杂。
那个世界,人人都向往自由、都渴望更好的生活,许多夫妻连孩子都生了,心底却还没有过一辈子的打算。
而这个世界的人,一个口头上的承诺,已经足以让很多女儿家死心塌地的跟他一辈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生当同衾,死亦同椁。
生死不相离!
第118章 鱼饵入水
张楚双手拄着横刀,闭门养神。
冥冥中,他感到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睁开眼,大熊的声音适时在车窗外响起,“楚爷,刘家镇就要到了,血影卫的弟兄已经先行进入查探过,没有什么异常。”
张楚捏了捏横刀的刀柄,轻声道:“传令血影卫,先行找好落脚点。”
“传令弟兄们,收好兵刃、堂旗,低调进镇。”
“是!”
大熊应了一声,纵马传令去了。
张楚轻轻将横刀抽出一节,雪亮的刀锋映衬着他冰冷的眼神,杀机凛然!
……
昏黄的夕阳下,疲惫的车队缓缓驶入了位于山坳内的刘家镇。
刘家镇,顾名思义,乃是刘氏族人的聚集地。
此地方圆十数里生活着的百姓,七八成都姓刘,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往上数三辈,就能攀出点亲戚关系。
好在此镇处于锦天府与金田县中间,平日里南来北往的商客不少,算是一处南北交通重镇,并不像那些偏离了交通要道的偏僻村镇那般排外。
但押送着近十辆马车进镇的黑虎堂车队,依然引起了很多镇民的关注。
他们不是没见过走南闯北的商队。
但这种人数超过一百,连赶车的马夫都穿着上好棉袄的庞大车队,他们还真没见过。
无数镇民,在一个个阴暗的角落里嘀咕着。
有人说,马车里坐的是锦天府一家大银号的少东家,车队里押送的都是白花花的现银。
有人说,马车里坐的是一位告老还乡的大官,车队上押送的是他毕生贪墨的民脂民膏。
还有人说,马车里坐的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马车里装的,都是这位小姐的嫁妆,有用箩筐装的金首饰,还有能装满好几个柴房的绫罗绸缎……
而先行一步进入刘家镇的骡子,挥舞着拳头一般大的银锭子,包下了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后却将老板连同小二一同撵出来,再从马车上取出了大量精致的锅碗瓢盆的大户人家做派,无疑从侧面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流言传上一百遍就成了事实。
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从何而起。
……
张楚亲自伺候着张氏歇下后,转回自己的房间。
李狗子、大熊、骡子,早已在他的房中久候多时。
三人见张楚推门进来,齐齐抱拳躬身道:“楚爷!”
张楚一摆手,轻声道:“都坐罢!”
四人落座,大熊用从家里带来的茶碗茶叶沏了一碗茶,送到他面前。
张楚将茶碗捧在手心里,淡淡的问道:“消息放出去了么?”
骡子连忙回道:“回楚爷,放出去了!”
“很好!”
张楚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道,“今夜血影卫的弟兄辛苦一点,散出去,从镇口到这里,彻底值守!有什么动静儿,立马禀报,明日出发后,再在马车上补觉!”
骡子点了点头,“属下会安排下去。”
张楚看向大熊和李狗子,“血衣队、血刀队,用过晚饭后,立刻休息!”
“血衣队披甲,刀不离身!”
“血刀队亦然,衣不离体、刀不离身!”
“以红袖为标。”
“一旦得到血影卫的通知,血衣队立即分出十人,守在我娘跟知秋、夏桃、幼娘她们的房外!”
“其余人等,随我杀人!”
李狗子毫不犹豫的一点头,“杀人而已,小事一桩!”
大熊也点头道:“属下会安排好!”
张楚沉声道:“叮嘱好弟兄们,今夜以保命为首,杀敌为次……大过年的,我不想有弟兄出事,万万不可大意!”
大熊凝重的沉声道:“属下明白!”
李狗子再度点了点头,末了好奇的问道:“楚爷,您就这么确定,黑云寨的山贼一定会来?”
张楚掀开茶盖慢慢地吹着飘在茶汤上的茶叶,道:“我不知道!”
李狗子嘴快,就要说话,大熊暗中拉了他一把。
张楚只当没看到二人的小动作,“不过顺手赌一把而已,来了,我们就接客,不来,也只是血影卫的弟兄们辛苦一点……他们来,总胜过我们去攻山吧?”
李狗子听着他话里横竖都要搞死这伙山贼的意思,有些纳闷的问道:“楚爷,这伙山贼怎么惹您了?您这么铁了心的要搞死他们?”
大熊和骡子也好奇的看着张楚。
他二人向来都是张楚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从不问为什么。
但张楚罕见的这般坚决,不惜伤亡也要阴那伙山贼一把,他们也好奇。
张楚抿了一口茶汤,淡淡的说道:“也没怎么招惹我,就是三年前,我们老张家从他们地盘上路过,他们杀了我爹和我大哥而已。”
他胸中,有杀意,但并不愤怒。
他做此事,只因为他该做,和他个人的感情和想法,没有多少关系。
“我他娘!”
李狗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发狠道:“您放心,今晚只怕那些腌货不来,来了但凡走脱一个,俺把脑壳砍下来给您凑数!”
大熊和骡子没吭声,但阴沉的眼神儿里,也都是这个意思。
张楚摆了摆手,轻声道:“不用激动,今晚一切以减轻伤亡为要,就是放走一部分也不打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李狗子不听,啜着牙花子就大步往外走,“您别管,俺这就去安排!”
张楚还没来得及开口喝住他,大熊和骡子已经起身,向他一抱拳后,大步跟着李狗子出去了。
张楚也就不说什么了,随手抓起倚在茶桌旁的刀横放到桌上,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一轮漂亮的新月,像是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羞羞答答的在天边露出了小半张脸。
无云无风。
是个适合杀人的好日子!
……
夜幕降临。
两道猥琐的人影偷偷摸摸的打开镇门,溜出了刘家镇,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幕,清清楚楚的落入了亲自蹲在不远处的暗巷里的骡子眼中。
他冷笑,心道还真让楚爷猜中了,这刘家镇还真和黑云寨有联系!
“去,禀告堂主,鱼饵入水了!”
“是,山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