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盘外招
很明显,第一天就挖出了百花道人这条大鱼,令张楚错误的估计了梧桐里的斗争形式。
在他的命令下,一百多号人仔仔细细的排查了四天,只差没数清梧桐里有多少耗子洞了,最终却只排查出一票干小偷小摸的鼠辈。
秦振纲倒是高兴了,他今年的任务终于不愁没人顶了,但张楚想要再挖出几条大鱼的愿望,自然也就流产了。
哪有那么多江洋大盗给他挖……
不过好歹也算皆大欢喜了。
这事儿了结之后,日子就又回到正轨上。
张楚宅回了家里,每日里专心练武,以期早日跻身八品,有空就调教调教李狗子、大熊和骡子他们,日子悠闲得完全不像一堂之主。
当然,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大事发生,虽然这件大事,早就在张楚的预料之中。
飞鹰堂堂主铁鹰,正式退居总舵,出任护法长老。
飞鹰堂,由陈刀接任!
对此,张楚很无奈,但再无奈,他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结果。
陈刀上任之日,大摆酒席,宴请了青龙帮内所有大哥级以上的人物赴宴。
张楚也收到了请帖。
但他当然不可能去给陈刀造势,只是派大熊送了一把柳叶刀过去……个种含义,就看陈刀怎么想了。
陈刀上位飞鹰堂堂主,青龙帮内的形势,立刻就发生变化。
青龙三大堂口,已有两大堂口落入了镇北军一系的人物手中。
飞鹰堂,陈刀!
四海堂,步风!
唯有黑虎堂,还在以张楚为代表的青龙帮老人们手中。
悬殊的力量对比,让青龙帮底层一派风声鹤唳之象,所有底层帮众都在猜想,这两大派系,什么时候彻底决裂!
反倒是身处风暴中心的张楚,稳如泰山,吃得香、睡得着。
决裂?
他不认为陈刀和步风有勇气跟他决裂。
第一,陈刀和步风,都还只是武道学徒,哪怕联手,也打不过他!
武道学徒和九品武者之间的差距,不是多一个武道学徒就能弥补的,更况且,张楚又不是新晋升九品的菜鸟,再给他一两个月的时间,他都能跻身八品了!
第二,真当总舵的高层大佬们,都是死人?
张楚虽然不知道侯君棠和柳乾坤推陈刀上位的用意,但他知道,那俩老阴货这么安排肯定不是为了让青龙帮内斗分裂的!
……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腊月中旬。
焚烧松柏树枝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城西。
浓郁的年味儿,驱散了河流结冰的深重寒意。
张府成了张氏的主场。
阖府上下,都被她老人家指挥得团团转。
杀年猪。
熏腊肉。
大扫除。
祭灶王……
张氏总能找出那么多事情来做。
连成天在张府蹭吃蹭喝的大熊、李狗子等人都被老妇人抓了壮丁,安排了一大堆活计!
成天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老妇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
这不,在李狗子和大熊等人,苦逼的拿着抹布里里外外的擦洗门窗的时候,张楚守在熏腊肉的临时灶台边上,美滋滋的烤着火。
嗯,名义上他的工作是熏腊肉……就是看着临时灶台里火,不停的添加松柏枝。
当然,这个工作其实也不轻松。
毕竟张府家大业大,吃饭的人多,熏的腊肉也多。
整整十头猪,加起来两三千斤,挂腊肉的临时灶台,都搭了一层楼那么高!
但就在张楚瞅着灶台里黄澄澄的腊肠流口水,考虑着今晚是不是先让老娘给自己开个小灶的时候,把守大门的卫士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楚爷,郑屠户来了!”
张楚不意外,“哦?他又送什么来了?请他进来吧!”
他家的猪肉,一向都是由郑屠户供应,包括灶台里熏着的这十头年猪,都是郑屠户带着手下的伙计过来亲手料理的。
张楚是个知恩的人,别人帮过他一次,他就会记一辈子。
卫士闻言补充道:“他没送什么过来……他好像被人打了,鼻青脸肿的。”
张楚意外的一挑眉:“谁敢打他?你请他进来,我问问!”
“是!”
卫士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就领着鼻青脸肿的郑屠户进来了,他浑身泥泞,仔细看,还能看出许多脚印来。
郑屠户一见张楚,立马嚎啕出声:“楚爷,救命啊!”
张楚见他身上没血迹,心里也就没当一回事儿,还开玩笑道:“咋的啦老郑?这是打野食被嫂夫人抓了个现场么?”
他手底下的人命都超过一打了,普通的打架斗殴,他是真不放在眼中。
郑屠户几乎都要给他跪下了:“不是啊楚爷,我老郑哪有那能耐啊,是兄弟会的人,砸了我的摊子,还掳走了您大侄子,明言要您亲自去取人啊……楚爷,您一定要救救您大侄子啊,我老郑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颗继承香火的独苗啊!”
“兄弟会?”
张楚心下猛的一沉,立马就反应过来,这肯定是冲着他来的!
他支持张猛大力发展赌和嫖这两门生意,其中嫖这门生意就是属于兄弟会的,兄弟会想要弄死他,他一点都不意外。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兄弟会动不了他,竟然会使这种盘外招,拿郑屠户这个局外人做文章!
大意了!
张楚扔了手里的火钳,面沉如水的站起来,郑重朝郑屠户施了一礼,“老郑,是我连累了你……对不住!”
郑屠户抹了一把眼泪,语带哭腔的说:“我老郑为您挨点打、吃点亏不打紧,可您大侄子……”
张楚再次一揖到底:“放心,我这就带人去找兄弟会要人,他们若敢伤我大侄子一根手指头,我定要他满帮上下死埋绝!”
“大熊、李狗子!”
闷雷般的大喝声在张府炸响。
几个弹指后,灰头土脸的二人就拿着抹布出来。
“楚爷,什么事啊!”
“楚爷,咋地啦?”
张楚脸上阴云密布,没心情解释:“集结人手,抄上家伙儿事儿,跟我出去一趟”
二人一见他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是出事儿,不敢再多言,扔了手里的抹布就开口大叫道。
“卫队,集合!”
“血刀队的犊子们,都给老子滚出来!”
急促的脚步声立刻在张府的各个角落响起。
张楚大步走进厅堂,提着横刀出来。
张氏闻声赶来,惊慌失措的望着院子里人荒马乱的景象,“楚儿,啥事儿啊?”
张楚心头火气越烧越旺,但见了老娘,还是强挤出一抹笑容:“娘,儿子有事要出去一趟,您安心在家等我回来就成……对了,我要吃腊肠,您晚上给煮上两根,嗯,两根就够了,不用给李狗子和大熊煮!”
张氏死死的捏着衣角,“你要吃什么娘都依你……你别出去行么!”
张楚摇头:“有人不想过这个年,儿子也没办法,您就别管了,儿子吃的就是这碗饭,免不了的!”
“大熊,李狗子,集合完毕了么?”
院子中的二人异口同声的回应道:“楚爷,集合完毕!”
张楚一扬手中横刀:“出发!”
第90章 怒从心起必杀人
“骨碌碌……”
杂乱的脚步声中,颠簸车轮滚动声清晰可闻。
卫队、血刀队,近四十号人马簇拥着阴沉沉的黑色马车,朝着黑虎堂疾驰。
李狗子单手抓着黑虎堂大旗,在最前方狂奔领路。
迎风招展的黑底白纹的下山凶虎旗,在猎猎声中张牙舞爪,澎湃的杀气,宛如北风一般在大队人马之中剧烈的呼啸着,呼啸着……就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哪怕前边是一堵铜墙铁壁,此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撞上去。
要么筋断骨折!
要么撞破南墙!
张楚想杀人!
他们想替张楚杀人!
张楚跪坐在马车里,黑柄黑鞘的狭长唐刀,横放在他的膝上。
他双手紧紧的抓着刀,骨节因为用力过巨儿发白。
他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笃定,兄弟会敢以这种方式逼他前去,定然有所依仗!
他觉得自己应该保持清醒,好好的思量该如何应对才是。
但他没法冷静!
他愤怒!
不可遏制的愤怒!
兄弟会若是对他出招,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他都不会这样愤怒!
帮派斗争,本就如此!
但他们不该对一个局外人下手!
江湖事,江湖了!
这即是混帮派的底线。
也是做人的底线。
他虽然经常口口声声的喊着要杀谁全家人。
但程大牛的家眷,至今都依然好好的在梧桐里过活,就足以代表,他恪守着这条底线。
而现在,兄弟会越过这条底线,那么就只有不死不休了!
所以他愤怒。
愤怒中还夹杂着后怕。
兄弟会既然都使了这种盘外招,为什么会拿郑屠户做文章,而不是接拿他老娘?
难道他老娘,还没郑屠户他儿子更能威胁他张楚?
还不是因为他这些时日都在家中,张府又长期有数十号人把手,他们找不到机会!
这份后怕,就跟火上浇油一样,让他的愤怒更加炽烈!
他现在只想打死兄弟会的会长,再连带着他们满会上下,一起打死!
无论他兄弟会今日有什么算计……
无论他兄弟会的背后站着谁……
不如此不足以提醒城西帮派界,没种动他,就别他妈的乱伸爪子!
……
马车行至黑虎堂。
张楚坐在马车里,轻声的说道:“大熊,放响箭!召集全堂人马!计时点卯!”
他的声音,并不愤怒。
但大熊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一声不发的从怀中取出一枚响箭,对着天空一拉。
“嗖。”
“嘭嘭嘭。”
一道红色的烟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接连炸响三次,声传梧桐里!
青龙帮的响箭,只有青红两色。
青花,堂主级以上的人物都可以发,但需要总舵回应,一旦总舵也发出青花响箭,那么,全帮死战……也就是城西之地大名鼎鼎的青龙响箭。
红花,是三大堂主的命令响箭,并不需要总舵回应,红花响箭一出,全堂死战!
在青龙帮的历史上,红色响箭的出现的次数,比青龙响箭出现的次数还要少。
没有哪位堂主,会在倾堂一战的时候,还拉不下脸面朝总舵求援……之前的四海堂血战,赵四海放的,就是青龙响箭。
张楚放红花响箭,就是不想让总舵插手干预。
……
红花响箭一出,小半个城西都躁动了起来。
所有的青龙帮帮们,都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走出家门,在看清楚响箭的方向是在梧桐里时,飞鹰堂与四海堂的帮众们,心头是既庆幸,又忐忑。
庆幸出事的不是自家堂口。
忐忑是谁也不知道黑虎堂这是要对谁动手。
那些还记得张楚“仇不隔夜”血虎之名的青龙帮老人们儿,心头更是求爷爷告奶奶,祈求千万不要是自家那个愣头青堂主招惹到那个狠人才好。
黑虎堂的帮众们,没时间庆幸和忐忑。
他们有刀子,翻出刀子。
没刀子的,提上劈柴的斧头。
丢下碗筷、扔下生意,提上裤子。
从摊子里、家里、相好床上冲出来。
百川归海一般的涌向黑虎堂。
这种时候,并不需要先找到自己的大哥。
因为自己的大哥,肯定也在去堂口的路上。
当沙漏的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来之时,张楚的面前,已经站了三四百条的气喘吁吁的昂然汉子。
比之当初刘五在任时,何止强大了一倍?
点完卯的大熊合上手里的黑虎堂花名册,走到张楚面前恭声道:“禀堂主,有七人未到。”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有两名迟到的汉子满头大汗冲到了人群边上,一脸惊恐的望着张楚。
红花响箭一出,迟到是极其严重的后果……谁知道你是迟到还是畏战?
张楚扫了二人一眼,轻轻一招手道:“入列罢,下不为例!”
二人连忙躬身道歉:“谢堂主!”
待他们的入列后,张楚淡淡的说道:“未到者,带头大哥明日将人交到堂口,断去一臂,逐出黑虎堂!”
他的声音虽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心下无不猛地一凛!
他上位以来,待堂中弟兄不可谓不宽厚,但一旦犯了他的忌讳,他惩罚也是极重……就没有什么挨板子、挨鞭子之类的小惩大诫,动轴便是断去一臂,逐出黑虎堂!
张楚没有说些开场白之类的废话,直接举起手中横刀猛地一震,爆喝道:“跟我走,去杀人!”
声如虎啸,震耳发聩!
三四百号黑虎堂帮众,没有跟专业捧哏的一样大吼一声“去杀人”。
但站在最前方的大哥们,明显的发现,身后的喘息声,变得粗重了,一股股掠过自己的炙热目光,刺得他们头皮发麻。
心头最震撼的,是韩擒虎!
他是趟过尸山血海的老卒!
他懂什么叫士气!
更明白,有些带了一辈子士卒的百户,都没有这种一句话便能调动所有士卒战意的能力!
这是一种可以名之为的“个人魅力”的玄学玩意儿。
有这种玩意儿的人,天生便是战场上的宠儿。
他没有。
犀利如陈刀,也有没有。
癫狂如步风,依然没有。
张楚竟然有!
第91章 人死卵朝天 不死万万年
兄弟会,城西三大中型帮会之一……以前是四大中型帮会之一,自从张楚灭了毒蛇帮,就变成了三大中型帮派之一。
兄弟会在城西竖旗的时间,还在青龙帮竖旗之前。
之所以一直屹立不倒,除了帮主“花柳成”成大方会做人,一直在八门帮和青龙帮之间左右逢源之外。
张楚还听说,是因为成大方的亲妹妹是郡贼曹王大人最宠爱的小妾,城西的帮派都不得不给那位王大人几分面子,这才一直没动兄弟会。
兄弟会盘踞的区域,名之为波澜胡同,面积还不及梧桐里一半大,但遍地都是暗娼妓院……虽然大多是提枪上马、没有半分情趣可言的低端皮肉场子,但毕竟是独门生意,有兄弟会撑腰收费又高,说是日进斗金也没错!
像李狗子这种娶不起媳妇儿的老光棍,总要有个地儿解决一下生理需要吧?
也正是因为波澜胡同的暗娼妓院,都是没什么竞争力还店大欺客的低端皮肉场子,张猛才能顺风顺水从波澜胡同抢走客源。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大猪蹄子嘛,有了新场子,谁不愿意过来尝尝鲜?
当然,张猛抢生意能抢得这么顺畅,这中间肯定也有张楚“尊重劳动人民的劳动成功,减少剥削”的政策,提高了姑娘们的主动服务意识,让大猪蹄子们感受到了在波澜胡同感受不到的风情的功劳。
出来玩儿,什么最重要?
感觉!
总而言之,兄弟会绝对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搞张楚。
张楚若能吞下波澜街,也绝对是如虎添翼!
……
“来啊~大爷!”
“哼,小骚浪蹄子,本大爷今日乏了,改日再来收拾你!”
“择日不如撞日嘛~”
“黑虎堂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啊……”
“快走快走!”
三四百号精壮的持械汉子冲入莺莺燕燕的波澜胡同,就如同饿虎入了羊群。
霎时间,尖叫声、关门声、脚步声齐飞,裙摆、绣鞋、手帕乱舞,小半个波澜胡同都是一片鸡飞狗跳之象。
但诡异的是,他们这么多人冲入波澜胡同乱打乱砸,竟然没有兄弟会的人手出来阻拦。
两三百号一路打砸的招摇过市,笔直的冲入兄弟会堂口所在的街道。
“停下!”
身处卫队中的张楚下令勒止了人群,面无表情的打量前方的这条街道。
这条街不宽,顶多只能容纳两台马车并行。
两边全是二三层高的妓院。
而上街的尽头,就是兄弟会堂口的朱红色鎏金大门!
此刻两边的妓院大门紧闭,街面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一种诡异的寂静,更是将这条街烘托得如同鬼蜮一般。
大熊看了一圈儿,心头惴惴不安的低声道:“楚爷,有些不对啊!”
张楚目测了一下波澜胡同的街道宽度,冷笑道:“无外乎设伏而已……李狗子!”
他大喝。
“俺在!”
前方的李狗子提着一把近四尺长,刀头宽有两掌,像极了给牲口铡草料的铡刀的厚背大砍刀,大步走回张楚身边,“楚爷,怎么办,您说话儿!”
张楚的目光在这货手里那把华而不实的厚背大砍刀上扫过,眉梢不自然的抖了一下,心道到底是年轻人啊,什么东西都追求大,却不知道光大是没用的,技术好才是王道。
“你血刀队开道,杀入兄弟会堂口,见人杀人、见门破门,我不喊撤,你们便不能后退一步!”
李狗子抬起大砍刀拍了拍胸脯,豪言道:“您放心,你不喊撤,谁敢后退,俺第一个砍了他!”
张楚目光一转,落到了韩擒虎脸上:“韩擒虎,你带着你手下的弟兄们,压在血刀队之后!血刀队若退,你杀血刀队,你若退,我杀你!”
他的目光极冷,话音更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一字字、一句句的往韩擒虎心口上扎。
韩擒虎心下剧震,却找不到推诿的理由:张楚是以心腹打先锋,又不是让他们先上去送死,他有什么理由推诿?
此刻三四百号的人围在张楚周围,韩擒虎当真是半个“不”字儿都不敢吐,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属下定当竭力以……!”
不想,张楚却是一口打断了他:“你可以摸鱼,我的刀,在等着你的头!”
韩擒虎心头一寒!
张楚不再跟他比比,举刀大喝道:“动手!”
李狗子拖着大砍刀,声嘶力竭的爆喝道:“兄弟们,跟俺上!”
话音落,血刀队近三十条精壮汉子,就如同山洪暴发一般,轰轰烈烈的倾泻而出。
韩擒虎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挥刀大吼道:“弟兄们,跟我上!”
他和他那四位心腹大哥的人手,加起来将近两百人,陡然狂奔起来,势如万马奔腾!
但就在下一刻,长街两旁的妓院二楼,突然涌出了大队人马。
有的拿着打猎的轻弓往楼下射。
有的拿着石头往下砸。
甚至还有往下泼热油的!
重物落地声音,黑虎堂弟兄的惨叫声,顷刻间连成一片。
还不待张楚反应,他的身后又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他一回头,就见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宛如洪水般朝着这边杀过来。
粗略一扫,少说也有四五百号人,眨眼间就封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中计了!
区区一个兄弟会,决计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手!
刹那间,张楚被怒火蒙蔽的理智,全回来了。
“是兄弟会、斧头帮联手了?”
“还是兄弟会、斧头帮、八门帮一起联手了?”
“不对,这背后,肯定还有步风在穿针引线,不然兄弟会怎么可能冲进牛羊市场抢人?”
“哈哈哈,好一个请君入瓮的毒计!”
几个弹指间,他的心头就接连闪过了这些念头。
不过他还能冷笑。
因为他早就已经猜到,兄弟会敢用这种手段请他过来,肯定有所依仗!
虽然这个依仗,出乎他以外的硬的!
但没事……
若有南墙,撞穿便是!
他今日边要教这几大帮会明白一个道理:这是个武者当家做主的世界!
而他,是拥有金手指的男人!
张楚不慌不忙的摘下玄色大氅扔到地上,朝大熊伸出左手:“把人参给我!”
惊惶失措的黑虎帮帮众们,这会儿全看着他这个主心骨。
见他面不改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头的惶恐,顷刻间就是消失了大半!
对啊,怕个蛋!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呸!
盘他!
第92章 杀穿长街
“啪嗒。”
精致的古银匣子扔到了地上,张楚抻着脖子的将一大把人参薄片囫囵吞入腹中!
这一大把人参薄片,足够他将体内的血气消耗九成九后恢复到巅峰状态,还略有富裕!
“铿!”
他拔刀,正准备冲杀出去,就见到压过来的人群,忽然停在了他面前十余米外。
“张楚,还不是束手就擒!”
一道大喊从人群中传来,喊声中志得意满,带着戏谑的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张楚扔下兵器,任他们鱼肉的的景象。
喊话之人的意思,并不是真要张楚投降,而是要逼他谈判。
张楚是九品武者,他身后还有一两百号人手。
若真是拼个鱼死网破,就算他们的人手两倍于张楚,也肯定会损失惨重……还不一定能留下张楚!
杀不死张楚,后患无穷。
杀死了张楚,同样后患无穷。
张楚可不是什么独行侠,他是青龙帮的堂主,他背后站着整个青龙帮。
这无疑不符合联手的几大帮派的利益。
所以他们搞出这么大的阵势,真实目的其实只是想逼张楚退步,交还从他们手中抢走的生意,当然,如果还能张楚手中抢走瓦罐市场和杂碎汤生意当补偿,自然最好了。
帮派斗争,打打杀杀是常态,但真正能一战打垮其他帮派的例子极少,大多都是一边打一边谈,以优势不断蚕食对手的有生力量,待对手彻底虚弱后,再一口吞下对方的所有地盘和生意。
这其中的道道,张楚也明白。
但他今天不想动脑子了。
他也烦透了这种算计过来、算计过去的弯弯绕了。
他现在只想放开手脚疯一把!
他扔了刀鞘,感受着腹中涌出的滚滚热流,感受着体内似乎要撑爆他周身血肉的滂湃血气,面色狰狞的一挥横刀,咆哮道:“擒你妈呢!跟我杀!”
他一马当先,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玄衣卫队紧跟其后,齐声爆喝道:“杀!”
“杀!”
停留在原地的黑虎堂帮众们,轰然应诺,宛如江河决堤,一涌而出。
近四百号的黑虎堂帮众,一分为二。
李狗子领着韩擒虎等人,攻打兄弟会堂口。
张楚领着卫队、张猛等人,反杀冲杀几大帮派的联军!
张楚的张狂,令前方黑压压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大喊着“弄死他”,有人奋力往前挤。
三人成虎!
几百号血气方刚的大汉凑在一块儿,就算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也变成狂热的勇士了!
隐藏在人群中的主事之人显然也没料到,在这么悬殊的人数对比下,张楚竟然还敢主动发起攻击,心头又是惊又是怒,霎时间,什么算计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大喊道:“给我杀!”
黑压压的人群闻声一拥而上,杀声震天。
但是,已经迟了!
在张楚的率领下,黑虎堂一两百号人已经冲出七八米,身体的重量在狂奔的加速度下,已经形成了最原始的冲击力!
骑兵为什么能比步兵前,皆因为马匹带来的冲击力,完胜人体的力量。
张楚一马当先,冲进涌上来的人群之中,手中横刀,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雪线,掠过一人的脖颈。
一颗人头落地,鲜血从无头的胸腔中喷涌出两米多高,宛如血雨!
残酷、血腥的景象,比什么豪言壮语都更提气!
黑虎堂一两百号人气势大振,“嗷嗷”叫的挥舞着刀子、斧头冲入帮派联军中大砍大杀,瞬间就冲得密集的人群一阵阵人仰马翻!
有道是此消彼长!
黑虎堂的帮众们气势如疯虎!
帮派联军的气势,自然被他们压下去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张楚冲在最前方,手下无一合之敌,撕开了帮派联军宛如洪流般倾斜而下的气势。
他双手握着横刀,大开大合的大砍大杀。
手来手断!
脚来脚断!
脑壳来了稀巴烂!
没有人能让他慢下脚步!
大熊唯恐他有失,不断大喝弹压着卫队的进攻**,死死的护在张楚四周。
他们替张楚挡住来自周围的明刀暗枪,同时给那些被张楚砍得半死的人补上一刀,扩大战果!
张楚为锋,卫队就为刀身,组成一把锋利的长刀,一刀在四五百号的帮派联军当中,劈出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宛如激流般源源不断四五百号帮派联军,竟然挡不住他们往前突进的势头!
而跟在卫队后边的一两百号黑虎堂帮众,则是不断的将这道口子扩大,不断放他们的血,割他们的肉!
没有什么捉对厮杀!
呈长方体的狭窄街道,也完全摆不开架势。
这就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虽然被屠杀的一方,明明是人多势众的一方!
……
张楚拼命的往前突进!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慢下来!
一旦慢下来,就会立刻进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耗阶段!
他们人少,耗不赢帮派联军!
唯有不断向前,彻底撕裂联军,才有赢的希望!
从他的角度看出去,是层层叠叠的狰狞扭曲面容,和一把把雪亮的刀子、斧头、柴刀。
很乱!
非常非常的乱!
上一个弹指,他还在砍死一个拿刀的敌人。
下一个弹指,他就不得不挥刀荡开一把飞向他面门的柴刀。
好在长期劈活桩锻炼出来的眼力和手脚配合,让他能游刃有余的应对这样的场面!
再加上腹中源源不断涌入四肢的热流,不断的弥补着他的消耗,让他不至于力竭!
他挥刀!
不停的挥刀!
不要命的挥刀!
这种时候,任何的招式技法,都是虚的。
够快!
够狠!
够不要命!
你就能在敌人杀死你之前,杀死敌人!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他只知道,很多很多……
鲜血。
打湿了他的双手。
染红了他的青衫。
涂满了他的脸颊。
形如人屠!
突然,他感到眼前似有光亮,他一步向前,劈死了最后两个对他递刀子的杂碎,映入他眼帘的,却已是空荡荡的长街。
杀穿了!
第93章 溃败(求订阅)
九品武者对普通成年男子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但并非刀枪不入,也非是力无尽时!
若真是死战不退,二三十人便足以堆死一名九品武者!
张楚能杀穿五六百人的帮派联军,并非是他已有了力敌五六百个持械壮汉的实力。
他能杀穿五六百人的帮派联军的原因很多。
一是因为他并非单打独斗。
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打过群架的人都知道,一打二,只要不是真正的练家子,就很难打赢,因为你很难站得住,防得住一个人,防不住另一个人。
但二打三、二打四,虽然人数上的差距依然存在,但却远没有一打二那么艰难,如果体力和狠劲儿上能占优势,还有很大希望打赢,因为你只需要面对你身前的人就行,不用担心你在对着身前的人疯狂输出的时候,后背被人偷袭。
张楚的身边,就有着十人卫队!
他们守住了张楚的两翼和后背,张楚只需要专心的挥刀向前砍杀就行了……也为是为什么万人敌级别的战场猛将,身边也会有着卫队的存在。
第二,张楚能杀穿帮派联军五六百人,并不是意味着他一个人击败了五六百人的联军!
狭窄的街道里,人挤人,同一时间,能向他递刀子的,其实始终只有那么五六个、七八个人!
他砍死这五六个、七八个人后,就能向前一步。
再砍死五六个、七八个人后,又能向前一步!
这种程度的车轮战,如何挡得住每天劈活桩的张楚?
他今日手里拿的可不是木刀,是真家伙!
……
张楚排开跟着他杀穿帮派联军的黑虎堂帮众们,再一次走到人群的最前方。
就只见长街上已经东倒西歪的躺了无数尸体。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帮派联军的尸体。
少部分是黑虎堂的尸体。
刺眼的殷红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汇聚成溪流,流入两边的阴沟里……
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儿,在鼻尖前缭绕,令人作呕。
在他的对面,三四百号的帮派联军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们,许多人连手里的刀子都抓不稳了,颤抖得波光粼粼。
黑虎堂一轮冲锋,就杀了他们一两百人,谁能不惊,谁能不怕?
那可是一两百条活蹦乱跳的人命啊!
论人数,他们依然占上风。
但他们胆气已丧,不堪再战!
黑虎堂的帮众们,也很疲惫,受了伤的,伤口还再流血!
但他们看着最前方那道笔直如长枪般的人影,心头的战意却是不减反增!
张楚扫视了一圈儿后,一言不发的割下一节衣袖,将刀柄绑在右手掌心。
在他身后的一百多号黑虎堂帮众们见状,也都纷纷抽出腰带,将自己手里的家伙绑在手心上。
沉默中,气氛肃杀如夜雪!
突然,有人色厉内荏的大喊道:“张楚,你当真要跟我们死磕到底?”
先前人多,张楚没看清说话的人。
现在人少了,张楚终于看到说话的人了。
却是一个皮肤黝黑、身量高大,有着一脸络腮胡的褐色汉子。
此人手中倒提着一把长柄阔面斧头,身边紧密的围着十来个精壮汉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帮派成员!
张楚没见过此人,只能肯定,此人既不是兄弟会会长“花柳成”成大方,也不是斧头帮帮主“鬼面斧”许洪!
传言成大方喜穿花衣,身量富态,宛如富家员外。
许洪身高丈余,腰粗如柱、掌大如锅,一拳就能打死牛!
这个褐衣汉子,与这二人的描述皆不符!
但此人手里拿着斧头……
张楚打量着他沉吟了几息后,疑惑的问道:“斧头帮二当家许强?”
褐衣汉子见张楚终于肯说话,大喜的使劲点头道:“就是我!”
“哦!”
张楚平平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左手轻轻的朝前方一挥:“杀光他们!”
立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张猛有心表现,抡起大刀面子咆哮道:“兄弟们,跟我杀!”
他冲出去。
一百多号黑虎堂帮众沉默的跟着他身后,发足狂奔。
没有喊杀声,但一张张狰狞的面容,已经传递出了凶悍的战役!
三四百号帮派联军见状,本就已经浮动的人心,瞬间就崩了。
他们是地痞流氓,不是军卒。
他们和黑虎堂、和张楚之间,也没什么非要分个你死我活的仇恨。
能扛住黑虎堂上一**砍大杀而没有溃散,已经可以说是对帮派忠心耿耿了!
如今,还有什么理由能支撑着他们,再继续和黑虎堂这群不怕死的愣种死磕?
在黑虎堂的一百多号弟兄杀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终于有人压不住心头恐惧,扔了手里的刀斧,转身撒丫子逃了……朝着兄弟会总坛的方向。
有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
连锁反应之下,帮派联军,溃败了!
不是没有还想打的勇士。
但他们身处溃逃的人群中,连站稳都很艰难,还如何厮杀?
逃吧!
保命重要!
一百多号的黑虎堂帮众,跟赶鸭子一样的追着两三百号帮派联军砍。
一时间,哭喊声,哀嚎声,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交汇成了一场大型的厮杀交响乐。
只是一心逃命的帮派联军似乎忘记了,兄弟会总坛方向,还有黑虎堂的一百多号人手。
……
李狗子和韩擒虎他们,堪堪清理完两边妓院上的伏兵,正准备继续冲击兄弟会的总坛,就见到后边有一大片人连滚带爬的朝着这边冲过来。
仔细一看,哟呵,好多人都空着手呢!
这还说个蛋蛋!
李狗子一声令下,一百多号黑虎堂帮众齐齐转身,亮出刀斧严阵以待。
韩擒虎倒是很想摸鱼,但他总觉得李狗子一直在偷瞄自己的脖子,就闭嘴不言,任由李狗子指挥了。
前有狼。
后有虎。
三四百号帮派联军汉子这会儿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请君入瓮,变成了自己入瓮了。
就在两三百号帮派联军汉子准备硬着头皮,冲入李狗子他们的阵中杀一条活路出来的时候,张楚的大喝声正好赶到:“弃兵跪地者,不杀!”
这一句话,瞬间就带走了他们刚刚奋起的余勇。
“啪啪啪……”
顷刻间,兵器扔在地上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第94章 可能是年轻吧
“滋滋……”
横刀的刀锋在地面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噪音。
张楚缓步走进跪地投降的帮派联军当中,滴血的青衫下摆迎着北风飘扬,宛如一杆残破的战旗,所过之处,跪倒在两旁的帮派联军汉子们莫不垂下头颅,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张楚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淡淡的开口了:“许强何在?”
无人应声。
但从张楚的角度看出去,却分明看到有一伙人把头垂得更低了。
做贼心虚,无外如是。
他笑了,有些冷。
不需要他示意,大熊已经带着如狼似虎的卫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许强按了地上。。
许强扑在地上,十指扣着青石板的边缘,惊恐的大叫道:“张楚,你要做什么?”
“我是斧头帮二当家,许洪是我亲大哥,你不能杀我!”
“你说了,只要我们扔了兵器跪地投降,你就不杀我们的……弟兄们,动手啊,张楚要出尔反尔啊!”
他拼命挣扎着,歇斯底里的惨叫着,一股骚臭的黄色液体从他的下身蔓延开来……像极了待宰的肥猪。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不忿的抬起头,却在一把把雪亮的刀斧逼迫下,重新垂下了去下。
反抗?
他们拿什么反抗?
张楚拄着横刀,木然的任由许强煽动这三四百号的帮派联军的反抗情绪。
大熊抓着许强的一条腿,将他从人群拖出到张楚面前,按到在地。
四个卫士抓着他的四肢。
大熊抓着他的长发,拉长了脖子。
许强的叫声已经凄厉如杜鹃啼血:“张楚,我大哥不会放过你啊……”
张楚面无表情的扬起横刀,一刀劈下。
“噗嗤。”
鲜血喷了张楚一脸。
无头的尸体,喷涌着大股的鲜血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围着这三四百号帮派联军的黑虎堂帮众们,气息一下子就变得粗重了。
一把把猩红的长刀、斧头,颤抖中反射出一片片妖异的光芒……不是恐惧,是冲动!
想将手里的刀斧,砍进这些帮派联军的脖子里的冲动!
暴力,才是最让人上瘾的魔鬼!
张楚无动于衷的甩了甩横刀上的血珠子,再次淡淡的开口道:“成大方何在?”
无人应声。
张楚慢慢皱起了眉头。
周围的黑虎堂帮众们紧紧的凝视着他,喘息声越发的剧烈了。
他们在等他下令大开杀戒!
终于,跪地的帮派联军中,有人顶不住如此恐怖的压力,崩溃的大喊道:“会长在总坛!”
张楚的眉头松开了,轻声喊道:“李狗子!”
“俺在!”
“给你一刻钟,把成大方带到我面前!”
“得嘞!”
李狗子呲着一颗大金牙,笑得份外的阴冷暴戾!
连韩擒虎见了他的笑容,心下都忍不住猛地一颤。
在这种场合下,还笑得出来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血刀队!”
李狗子举起他的门板大刀,如同挥舞战旗般的朝兄弟会总坛一挥,“跟老子上!”
……
一刻钟后,浑身腥气逼人的李狗子,按着披头散发的成大方跪倒在张楚的面前。
此人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好穿花衣,一身儿争奇斗艳的牡丹锦袄穿在身上,配上白腻的肤色,阴不阴、阳不阳,gay里gay气的。
张楚仔细打量此人,最令他感兴趣的是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都没有感知到此人体内有血气翻涌迹象。
也即是说,此人是个连武道学徒都不是的普通人!
一个连武道学徒都不是的普通人,竟然也能当场一帮之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摩挲着手里的横刀,用一种令的成大方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他,淡淡的笑道:“你竟然没逃?”
成大方此刻虽都已经披头散发的跪在了血地里,但却并未像许强那般失态的大喊大叫,还维持着一帮之主的最后风度。
听到张楚的话,他一挑细长的柳叶眉,冷笑道:“我为什么要逃?”
张楚冲他挑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能做会长的,有胆识!”
他的态度令成大方心头一阵惊疑不定:“你敢杀我?”
有靠山的人,总是这样迷之自信。
张楚随手一刀捅在他肚子上,“为什不敢?”
成大方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还插在自己肚子上的横刀,直到剧痛袭来,他才一脸呆滞的抬起头看着张楚道:“你凭什么敢?”
张楚笑道:“可能是年轻吧!”
顿了顿,他又问道:“郑屠户的儿子,还好吧?”
成大方僵硬的点头,“没少一根手指头。”
张楚点了点头,偏过头对身旁的大熊道:“放他的家眷离开城西。”
大熊点头记下。
张楚上前拍了拍成大方的肩头,轻声道:“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你在城西作威作福这么些年,也够本了,安心上路吧!”
他的态度,少见的温和。
因为这个成大方,的确是个体面人。
体面人,就应该体面的去死。
成大方神色惨然:“你考虑过杀我的后果吗?”
“暂时还没考虑!”
张楚说道:“不过肯定很麻烦!”
“知道很麻烦,为什么还要杀我?”
张楚指了指身后的那一地尸体:“因为你,我这么多弟兄过不了这个年,我这个当大哥的,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吧?”
成大方怔怔的看了他许久,忽然说道:“你不适合混帮派!”
张楚淡淡的回道:“你说了不算!”
成大方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处境,苦笑道:“成者王侯败者寇,我说了的确不算……还有的商量么?我可以花钱买我的命,多少都可以,你开价,我不还价!”
张楚遗憾的摇头:“我是真想要你的钱……但你的钱,买不回来我这些弟兄的命啊!”
成大方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了,笑道:“那我就先去黄泉路上等你了,你可一定要来!”
张楚点头:“想等就等吧,等上个七八十年,我总会去的……到时候只要你不再招我,说不定我们还能喝一杯!”
成大方慢慢收敛了笑容。
张楚提起横刀。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大喊声从长街的另一头传来。
“张老弟,刀下留人!”
成大方的嘴角顿时浮起了笑意。
他以为,他不用死了。
然而下一秒,猩红的横刀就捅进了他的心口。
他嘴角的笑容还未泛开,就定格了。
第95章 抓我啊
秦振纲和一个张楚十分眼生的年轻捕头,领着近二十名皂衣捕快匆匆赶到。
许多年轻的捕快,走进这条宛如屠宰场的长街后,脸色都极其的难看,好些个都在捂着嘴干呕。
而两位捕头,却是直接无视了这一地尸体和两边跪着的几百号帮派联军,直奔成大方而来。
秦振纲经验丰富,走到张楚面前后只是看了一眼成大方,就脸色难看的一拍大腿道:“老弟,糊涂啊!你没听说他和王大人的关系么?”
这种话都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足见秦振纲是真拿张楚当朋友。
酒肉朋友,也是朋友。
张楚笑了笑,拱手道:“老哥不必为小弟操心,人,小弟已经杀了,王大人若要责罚,小弟接着便是!”
秦振纲还待说话,蹲在成大方的尸身前探他脉搏的年轻捕头已经起身大喝道:“秦捕头,请自重!”
秦振纲脸色一僵,不忿的闭上了嘴。
张楚凝眉,暗道这个愣头青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年轻捕头解下腰间的绳索,面沉似水走向张楚,口中装腔作势的喝道:“本官乃郡衙捕头王英豪,梧桐里张楚,本官现在指认你谋害他人性命,触犯大离律例,立即束手就擒,随本官郡衙走一趟!”
一个不入九品的微末小吏而已,却口口声声自称本官,张楚听了只想发笑。
“哦?”
张楚随手将横刀抛给大熊,似笑非笑的伸出双手,“那就请王捕头抓我罢!”
王英豪扯开绳索就要上前捆住张楚的双手。
就在这时,周围的所有黑虎堂帮众齐齐向前一步,两百把多把猩红的刀斧对准了他。
王英豪心下的猛地一颤,扭头色厉内荏的爆喝道:“你们要如何?造反么?”
无人应声。
一片寂静。
但一双双凶狠的眸子,已经把他们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你他娘的有种捆一个试试?
“王捕头可别乱扣帽子,我们黑虎堂的弟兄,可都是良民!”
张楚嗤笑着打破了寂静,伸着双手主动向前一步:“王捕头还是专心点,赶紧抓我回郡衙吧!”
王英豪迟疑了几息,硬着头皮上前把绳索搭到张楚的手腕上。
就在这时,一把不知道从谁手里飞出来斧头,旋转着劈向他的后脑勺。
王英豪也有两下子,一听到破空声就心知不好,连忙一歪头。
斧头擦着他面颊从他和张楚之间飞了过去,只在他俊朗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一指长的血痕。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面颊,看到鲜血,吓得腿都软了!
刚才那一斧头,绝对不是吓吓他而已!
他若没避开,绝对死定了!
他惊恐的拔出腰间的雁翎刀,转过身声嘶力竭的咆哮道:“是谁?站出来!”
“哈哈哈……”
李狗子大笑着说道:“俺们都看到了,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哈哈哈,对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王捕头以后走道可千万要小心点,别一不小心就被天上落下来的刀子给插死了!”
血刀队的弟兄们猖狂无比的大笑道!
“闭嘴!”
张楚轻声呵斥了一声,不悦的说道:“没看到王捕头正忙着抓我呢吗?”
李狗子收了笑容,举起门板大刀指着王英豪,一脸毫不掩饰的杀意!
王英豪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又不蠢,哪还不知道,今儿这个事儿一个处理不好,自己只怕就走不出这条街了!
他心中紧急思考着对策。
哪知,张楚又再度向前一步,把双手伸手到他的面前,“王捕头不是要抓我嘛,快点吧,我手举软了!”
王英豪冷汗津津的看着张楚,不敢动弹。
张楚一挑眉,再度上前一双,双拳带着一抹血光怼在王英豪的胸膛上:“你他妈不是要抓我吗?你倒是抓啊!”
王英豪只觉得眼前一黑,脚步踉跄的倒退了几步,撞入了捕快群中,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最后还是秦振纲看不下去了,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轻声说:“老弟就不要跟王捕头一般见识了,他还年轻嘛!”
他开了口,张楚的脸色也就慢慢缓和了,笑道:“不怪小弟不给老哥面子,只是这厮,太不知趣了……他姓王,王大人族中的子侄?”
他问的是族中子侄,不是亲儿子。
王大人是郡贼曹,市级公安局局长般的人物,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当区区一个派出所所长?熬资历都没这么熬的!
秦振纲没答话,只是朝张楚眨了眨眼皮子,示意是的。
张楚嗤笑了一声,旁若无人的走上前去,伸出手在近二十号捕快的包围下,拍了拍王英豪的面颊,神色阴戾的轻声道:“小子,以后放激灵点,这次是我给王大人和秦老哥面子,再有下次,我保证你不能活着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张楚这么侮辱性的拍打面颊,王英豪的俊朗的面色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
但他不敢开口。
因为他从张楚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
**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张楚胸中确有杀意!
杀成大方之前,他的确顾虑重重。
但一刀杀了成大方后,他反而没那么多顾忌了!
他郡贼曹王大人的确位高权重,武力强大!
但那又如何?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身如浮萍、命如草芥的穷鬼了!
他是黑虎堂堂主!
他也是九品武者!
逼急了他,他直接反出城落草为寇便是!
横刀在手,上哪儿都能奔出一条活路来!
没必要窝窝囊囊、憋憋屈屈的委曲求全!
“老弟,今儿这事儿,你看……”
秦振纲又开口了,语气很为难。
张楚回过身,面上的阴戾之色尽去,温煦的笑道:“我张楚在梧桐里竖旗,又不会跑,老哥只管回去复命,王大人那里,小弟会请我青龙帮帮主代为陈述,总会给王大人一个交代的。”
秦振纲依然为难,成大方死了,他又带不回去张楚,复不了命。
他左思右想了一会,凑到张楚耳边低语道:“老弟,你看是不是交两个人出来让老哥带回去……不能让上官的面子过不去啊!”
张楚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低声回应道:“不会死人吧?”
秦振纲实话实说:“下大狱是肯定的了,苦头也免不掉,至于死不死人,就看老弟你如何应对了!”
张楚沉吟了几息,转身朝大熊招了招手。
大熊过来,张楚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大熊点了点头,转身走入依然跪在街道两边的帮派联军当中,不一会儿,就领着十来个条汉子回来了。
张楚看了这些汉子一眼,沉声道:“安心去,家中老小,我会代为照顾,待此事了结之后,你们可入我黑虎堂,我会给你们留几个好位子!”
十几人抱拳弯腰,恭声道:“谢堂主!”
他们没得选。
他们是败兵,张楚给了他们路,他们不走,下场就只有死!
张楚颔首,转身朝秦振纲一拱手:“老哥,人我交给你了,请代小弟照顾一下,事后必有厚报!”
秦振纲摆手:“你我兄弟还说这些作甚……还愣着作甚?锁人,回衙门复命!”
“喏!”
一干捕快闻言一拥而上,解下腰间绳索将这十几人的双手绑起来。
……
秦振纲带着人匆匆离去。
但张楚知道,这事儿没完!
不过再没完,也是后边是的事儿了。
当务之急,是将利益最大化,争取更多谈判的筹码!
“韩擒虎,打扫战场,把弟兄们的尸身,全给我带回黑虎堂,少一人,你就拿你自己的尸体凑上!”
“李狗子,把你手下的弟兄留给我,你自己挑五十号弟兄,把这些人给我押回黑虎堂,擅动者,通通砍死!”
“张猛,接手波澜胡同,务必要给我稳住局面,三天后,我要继续波澜胡同恢复原样,做不到,你就从哪儿来、回来哪儿去!”
“其余弟兄,除负伤无法再战的之外,都随我去斧头帮!”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的从他嘴里传到下去。
黑虎堂近三百号人,一分为四,迅速忙碌起来。
张楚带去斧头帮的人最少,不足七十人,但都是黑虎堂中的精锐!
他估摸着,斧头帮的主力人马,都在波澜胡同了,留守老巢的,绝不超过五十人!
七十号血性男儿,对付不到五十号杂鱼,够了!
……
斧头帮是城西三大中型帮派中,实力最接近青龙帮和八门帮的中型帮派。
早在两三年前,斧头帮帮主许洪就许下了“三百斧头平城西”的豪情壮语……只可惜,喊了两三年,还只是口号!
他们盘踞的地盘,名为鞍马市场。
原是一处依靠牛羊市场生存的副属市场,专卖一些诸如鞍鞯、马鞭、马铁蹄等等精细物品,人流量也不小。
自斧头帮盘踞此地,以印子钱谋生后,鞍马市场就变成了一个满街都是地痞流氓乱窜的三教九流之地,正常的商户,在此地根本无法开门做生意,渐渐的也就落没了。
这就是帮派和地盘的另一种生态关系。
如四海堂和牛羊市场,就属于一种互利互惠的生态关系,四海堂维持牛羊市场的秩序,壮大牛羊市场,牛羊是反哺四海堂。
而斧头帮和鞍鞯市场,就属于一种病态寄生的生态关系,斧头帮盘踞在鞍鞯市场,不断吸取鞍鞯市场的养分,在壮大己身的同时,也在毁灭鞍鞯市场。
直白点说,鞍马市场就是城西第二穷的区域,也就比梧桐好点。
但鞍鞯市场的地里位置,又十分的重要。
它是锦天府城西连接南城的一处交通要道,只要吃下了鞍鞯市场,就随时可以攻入锦天府南城帮派界。
张楚率人攻入斧头帮总坛的时候,总坛内早已人去楼空。
他派人出去一打听才知道,早在半个时辰前,许洪就已经带着斧头帮的留守帮众,逃离了鞍鞯市场。
逃离的方向,是柴火帮盘踞的打柴胡同。
鞍鞯市场,就此易主。
至此,城西毒蛇帮、兄弟会、斧头帮、柴火帮四个中型帮派,已有三个帮派的地盘落入张楚之手。
而解牛街、波澜胡同和的鞍鞯市场,正好连城一片,和梧桐里,组成了一片反“l”形的巨大地盘!
面积已经超过了牛羊市场和青花街的总和!
第96章 内忧外患
张楚匆匆赶回黑虎堂。
还未迈入大堂,他就放声大喝道:“让韩擒虎来他来见我!”
跟在他身后的骡子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离去。
张楚笔直进堂口,一把扯下身上被血染透的大氅扔到一边,转身看向跟着他进来的大熊:“卫队的伤亡如何?”
听他问起这个,大熊的脸色顿时有些暗淡:“折了三个兄弟,还有两个,断了手脚……”
今日一战,卫队一直死死的护在张楚的左右,除了张楚,就属他们压力最大!
张楚闻言,心疼的面部一阵扭曲。
卫队的弟兄,每天跟着他同进同出、同桌吃饭、同坐饮酒,每一个,他都认识,每一个,他都极为看重!
折损一个他都心疼。
更别说一下子没了三个!
他沉默了许久,才无力的说道:“折了的,厚葬,家眷接过来,我亲自安置他们。残了的,一人二十两抚恤,待伤好之后,我再找两个有油水的清闲位子给他们谋生!”
大熊抱拳弯腰,哽咽道:“谢堂主!”
张楚长长叹了一口,说道:“即日起,卫队改组血衣队,人手扩充至三十人,从帮中的老兄弟中甄选……选什么人进来,你要做到心中有数,别选了一只鬼进家门!”
大熊点头:“属下明白!”
正说话间,骡子领着韩擒虎走进来了。
韩擒虎走上堂前,少见恭敬的抱拳弯腰:“堂主!”
张楚看他一眼,劈头盖脸的问道:“伤亡清点出来么?”
韩擒虎一懵,本能的摇头道:“还未清点……”
张楚一掌拍在身前的椅子上,当场就将结实的檀木太师椅拍得四分五裂:“那你是干什么吃的?”
韩擒虎额头顿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忙弯腰道:“属下这就去清点!”
说完,他就转身步履匆匆的赶了出去。
大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尽头,低声笑道:“这厮如今倒是恭顺了。”
张楚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他是个聪明人。”
“去把李狗子给我叫进来!”
“是!”
大熊转身出去。
他离开后,张楚走到堂上,疲惫的扶着座椅扶手慢慢坐下来,心中思绪万千。
今日一战,并非他所愿。
他极力想让黑虎堂慢下来,巩固一下实力,待来年开春再杀出梧桐里。
他是真没想到,单纯的抢生意,竟然会这么快就演变成兵戎相见……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些帮派中人对暴力的依赖程度。
现在好了,输家成大方死了、许洪丢下地盘逃了……他们动手之前,肯定没想到这个结局。
输家不好过是应该的。
可张楚这个赢家,现在也难受啊!
什么叫步子迈得太大,扯到了蛋?
张楚现在就是!
一次性吞下了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内忧外患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内忧:
阵亡兄弟们急需抚恤,缺钱!
打下来的地盘急需人手去镇守经营,缺人!
押回来的三四百号的帮派联军,关也不是放也是!
这次倾巢出动大动干戈,总舵那边那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外患:
成大方他杀了,无论成大方他妹妹是不是郡贼曹王大人最宠爱的小妾,他都必须要给王大人一个交代。
鞍鞯市场他也抢了,但斧头帮帮主许洪却没死,他杀了许洪的亲弟弟许强,许洪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没一件事儿是容易解决的!
“终究是太急了,如果推迟半年,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独自头疼了半晌,最后张楚还是不得不振奋精神,给自己打气:“不过没关系,事情总会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的做完的!”
“有位秃头大佬说过,攘外必先安内,我就下先解决内患!”
“楚爷!”
李狗子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张楚一抬眼,就见到的李狗子满手鲜血的走进大堂。
鲜血不稀奇。
这会儿黑虎堂内谁身上还没点血迹?
可关键是,这厮双手上的血迹,都是新鲜的。
张楚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你又做什么?”
李狗子顺着他的目光,才注意到自己满手的鲜血。
但这货却丝毫不以为意,在衣裳上胡乱擦了擦双手,嬉皮笑脸的说:“嗨,没干啥,就是有俩王八羔子挣断了绳索想逃,俺就随手剁了他们!”
他说话时的神态轻松之极,就好像是他杀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鸡!
张楚看着他,心头不住的发毛。
这货的杀性,是越来越重了!
以前他还自信,压得住这货的杀性!
现在,他没这个自信了。
再这么下去,这货迟早会成长为杀人狂魔!
他大感头疼,暗道每一个省心的:“滚出去,把手洗赶紧再进来!”
“好嘞!”
李狗子一如往昔的毫不犹豫应下,转身就屁颠屁颠的出去了。
李狗子刚出去,韩擒虎就回来了。
他行至堂前,用一种张楚挑不出刺儿来的姿态和语气说道:“禀堂主,属下已清点完毕,此役我黑虎堂折损兄弟八十七人,重伤六十三人,轻伤一百二十八人!”
张楚又皱起了眉头。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他心底的预计了。
轻伤的不算,但重伤的,大都是那种治好也残废的伤势,算上折损的,都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人了。
黑虎堂整堂上下,也不过四百余人!
一战就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手!
太沉重了!
他抚着额头沉吟了一会儿,挥手说道:“去,替我唤诸位大哥前来议事!”
“是!”
韩擒虎行了一礼后,转身出去。
正逢李狗子净完手回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对视了几眼,都是一脸不爽。
“楚爷,这厮来做什么?”
李狗子甩着手走进大堂内,满脸不爽的问道。
张楚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管他来做什么,坐下!”
“哦!”
李狗子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坐到了张楚的左手边第一把椅子上。
张楚:“你手下的弟兄们伤亡如何?”
李狗子仔细一回想,说道:“还好,一共只折了五个弟兄,没有重伤的。”
张楚心头舒了一口气。
卫队、血刀队是他手里的两张王牌。
卫队已经残了。
血刀队要是再残,就很难镇得住这么大的地盘了。
“押回来的那些人,怎么样,老不老实?”
李狗子:“大部分都还算老实,就少数几个,一直贼眉鼠眼的想逃,俺看着就来气!”
张楚:“那你觉得,这些人有没有招入我们黑虎堂的可能?”
“您若松口,他们当然巴不得加入咱黑虎堂!”
李狗皱着眉头,“但这事儿您可要考虑清楚了,这样做,堂里的老兄弟们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张楚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堂里的老弟兄们心里有意见。
但他也没办法。
人手的缺口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守不住这么大的地盘。
总不能让他把吃进肚子里的肥肉,再吐出来吧?
张楚叹了一口气,说道:“招,我肯定是招定了,待会我会拟出一些条款来,尽量让老弟兄们心头好受一点……别说老子不照顾你,现在人都在你手上,你提前回去提前安排一下,一旦我开了口,大哥们肯定会全跑到你哪儿抢人!”
“他们敢!”
李狗子一拍座椅扶手站起来,横眉瞪眼的大声道:“谁敢去俺哪儿抢人,俺一刀砍死他!”
张楚瞪了他一眼,喝道:“是老子让他们去抢的,你一刀砍死老子试试!”
李狗子一个哆嗦,坐回椅子上委屈的小声比比:“既然是您让他们来抢的,那就、那就,算了吧!”
张楚一拍座椅扶手,恨铁不成钢的喝道:“都说让你提前安排,你就不会把看得上眼的好手先挑走啊?几百号人,你血刀队还能全要了不成?”
李狗子双眼一亮,扭身就往外跑:“俺这就去安排……”
张楚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搞快点,完事儿了赶紧回来议事!”
“知道了。”
……
两刻钟后,黑虎堂十位大哥,齐聚一堂。
这次折损了这么多弟兄,这些大哥倒是都活得好好的。
张楚环视了一圈,放下手里的茶碗道:“我知道大家伙儿都很忙,那就长话短说!”
“第一,这次折损的弟兄,一律加重抚恤,每人十两……别插话,我话还没说完,这一笔抚恤,算是堂里出的,只是现在堂里的钱也很紧张,你们先行垫付,折算到下个月的上供中!”
“我丑化说在前头,马上就过年了,一旦我听到说,那个折损弟兄为堂口做事死在外边,家里过年却无米下锅,所属大哥,一律剥夺地盘,逐出黑虎堂!”
“第二,此战我黑虎堂伤亡惨重,诸位待会儿尽可到李狗子那里,从我们押回来的人中挑选人手,补齐折损!”
“但挑选的人手,第一必须是今日没杀过我黑虎堂弟兄的人,第二必须是加入斧头帮、兄弟会不满一年的人,谁敢乱挑人,一旦捅到我这里,照样剥夺地盘、逐出黑虎堂!”
“第三条,我拟再提拔十位大哥,镇守鞍鞯市场和波澜胡同,明日之前,你们每人推选两名弟兄到我这里,我会逐一考察,能者上位,不能者原地不动!”
“话,我说完了,谁有异议,尽可提出来。”
张楚端起茶碗,低头喝茶。
堂内安静的诡异。
十位大哥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跃跃欲试。
半晌,终于有人起身抱拳弯腰,恭声道:“请问堂主,我等可否用手头的地盘,置换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的地盘?”
张楚没抬头,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可!”
说话的人,眼神狂喜的坐了回去。
他刚坐下,又有人站起来,恭声道:“新晋大哥的晋升标准是什么,请堂主示下!”
说话的人是韩擒虎。
张楚合上茶碗,抬头看了他一眼,说:“第一,曾为我黑虎堂立下过功劳!”
“第二,能服众!”
“第三,我看着顺眼!”
堂内又是一阵寂静。
第97章 PY交易
韩擒虎等人离去。
堂内只剩下大熊、李狗子、余二、张猛、骡子这些心腹。
张楚让卫士张罗来饭菜,几人坐下边吃边聊。
天都快黑了,他们现在才吃午饭。
“猛子,波澜胡同的情况怎么样?”
张楚一手拿着馒头,就着卤菜慢条斯理的咀嚼着问道。
张猛第一次和张楚一起吃饭,还有些拘束,筷子都不敢伸远了,一听到他开口,连忙放下筷子毕恭毕敬的说:“情况不太好,今日我们厮杀的动静太大,吓跑了好些娼妓和嫖客,生意怕是要惨淡一些时日了。”
张楚不意外,直接问道:“那你能把波澜胡同的生意,重新做起来么?”
张猛拍着胸脯说:“这您放心,我张猛别的本事没有,论当龟公,我绝不比成大方差!”
张楚颔首:“那我就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我一定要看到波澜胡同的收益……别怪我逼得太急,堂口现在也难,等米下锅,拖不起!”
十天?
张猛心头略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咬着牙点头道:“属下定当尽力而为!”
桌上的余二闻言,心头一阵阵失落,有一种被边缘化的感觉……以前,这类事情,张楚都是交给他打理的。
张楚不知道他心头的想法,扭头看向大熊和骡子:“怎么样,这次堂口里多出了十个位子,你们俩有没有兴趣下去?”
两人整齐划一的摇头。
大熊:“我还要组建血衣队呢,没空,您别考虑我!”
骡子:“您也甭考虑我,我走了,您身边就没有传讯跑腿儿的人了!”
下去当大哥,哪有继续跟着张楚安逸?
事少、不愁吃喝,还能练武!
张楚笑呵呵的说:“组建血衣队,和大熊你下去当大哥也不冲突嘛,你完全可以把血衣队组建好了,再下去。”
“骡子你也是,传讯跑腿儿,卫队的老弟兄们都能胜任,你不用担心我身边没人使唤。”
两人依然整齐划一的摇头。
“没空!”
“不去!”
“您真甭考虑我!”
拒绝三连。
张楚恼了,一拍筷子不悦的轻声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心里怎么一点志向都没有?在我身边当一辈子近身,能有多大出息?不行,你俩必须下去一个!”
大熊一听,毫不犹豫的把锅甩给骡子,“那就骡子下去吧,反正我组建好血衣队,和下去当大哥也没什么区别!”
骡子一脸不甘心。
大熊现在是他顶头上司,他能说什么?
张楚一想,也对,正好他之前考虑过组建情报部门的事儿,这次就顺势把这事儿也办了:“那就这样说定了,骡子,你下去……嗯,回头你抽点时间私下来找我一趟,我给你交代点事儿。”
骡子知道这事儿犟不过了,只能郁闷的点头称是。
张楚:“正好,大熊你把血衣队组建完毕后,顺便把执法队队长的职务也兼上,我后边再划一条街给你管,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在堂口里坐一把交椅了!”
大熊知道自家大佬这是让自己下去做大哥之心不死,但他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拒绝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下了。
他们俩的反应,简直就把张猛看呆了。
卧槽你们俩的什么情况?
底下的弟兄们做梦都想着什么时候能上位做大哥!
你俩到好,位子都送到你俩眼巴前了,还不要?
更让他感慨的,是张楚对他们俩这种推心置腹的态度!
这是真心为他俩考虑啊。
这让他进一步坚定了抱紧张楚的大腿,死心塌地跟他混的决心。
“对了,狗子,你手下有没有想上位的弟兄?推荐给我五个给我,之前我说过,提拔大哥,优先选择你血刀队的弟兄,现在机会来了,不能让这句话变成一句空话!”
“吧唧吧唧。”
李狗子嘴里塞着饭菜,歪着头想了想,说:“孙四儿占一个吧,其余四个,俺回去跟弟兄们商量商量再说。”
张楚点头:“想好了,自己请老二和猛子喝酒,问他们借推荐名额!”
李狗子咧着嘴看向余二和张猛:“嗨,愣大点事儿,老二和猛哥还能不帮俺么?”
余二和张猛对视了一眼,齐齐苦笑道:“堂主都开口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张猛忽然有些可怜其余大哥手下的那些弟兄们。
为了这十个名额,他们肯定会争破头。
却不知道,十个中有八个都已经内定了,真正供他们争的位子,只有两个。
果然是亲疏有别啊!
张楚:“嗯,狗子,你干脆也再上一级,做副堂主吧,正好和你们血刀队提拔上来的五个弟兄,组建一个百人队!”
李狗眼闻言眼神放光,不要脸的一口应下:“那感情好!”
张楚点头:“还是之前的模式,地盘和生意交由老二和猛子的人接手,收益你们分他们俩一分,你们只管专心练武练刀……这一次你们血刀队的表现,令我不太满意啊!”
李狗子立马叫屈道:“楚爷,这您可不能赖俺,是您下令让俺带队去进攻兄弟会总坛的,俺要没去,就兄弟会和斧头帮那点人手,俺一只手都能杀穿他们!”
“你不吹牛逼能死么?”
张楚鄙夷的看着他:“就两大帮派埋伏在妓院里的那点人手,你们都杀了那么久,真让你们去冲击他们的主力,你们能坚持一刻钟不溃败就算是功夫练到家了!”
李狗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再开腔了。
张楚放下筷子,神色肃穆的看着他:“这次是意外,我不怪你,下一次,只要没有入品武者出手,我就不会再下场,一旦吃了败仗,我就拿你开刀!”
李狗子连忙点头:“得嘞,以后再和其他帮派干仗,您就抄着双手在旁边看戏,俺带人杀穿他们!”
张楚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想了想,抬手一巴掌甩在李狗子后脑勺上,“你小子讽刺老子呢?”
李狗子无辜的看着他:“您就是借俺俩胆,俺也不敢讽刺您呐。”
张楚越看这厮越来气,索性起身道:“大熊,随我去总舵!”
大熊诧异的看了一眼堂外刚刚下起来的鹅毛大雪,纳闷道:“下雪呢,您还要总舵?”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就算是下刀子,也得去!”
第98章 至总舵
马车行驶到青龙帮总舵的时候,月亮已经跃出地平线了。
总舵当值的守卫见了他的马车,竟然都没有经过通传,直接大开中门放马车进入总舵。
这个细节,让张楚明白,侯君棠一直在等自己!
引路的帮众提着灯笼,领着张楚走过外院、穿过练武场,笔直进向青龙帮的大堂。
大堂内灯火通明,张楚隔着老远就望见厅堂内坐着许多人。
不止是侯君棠和柳乾坤。
侯子正、铁鹰、赵四海、刘五四大长老都在。
看样子,似乎是等候多时了。
张楚见状,连忙快步走进大堂内,抱拳一揖到底:“黑虎堂张楚,拜见帮主!”
侯君棠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我们青龙帮的千里马,终于到了!”
“小子!怎么这晚才过来!”
坐在张楚右手边上的刘五一拍桌椅扶手,脸色不善的呵斥道:“你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么?”
看似是呵斥,实则却是在为张楚解围。
张楚心头一动,暗道自己这位老上级,还是念着香火情呐。
他暗中向刘五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恭恭敬敬的抱拳回道:“万请帮主、副帮主、四位长老恕罪,今日我黑虎堂中折损的弟兄太多,人心浮动,属下一回黑虎堂,就忙着召集诸位大哥制定抚恤章程,延误了前来汇报的时间,让您久等了!”
三位长老与坐在右上方的柳乾坤面无表情的眼观鼻、鼻观心,稳如泰山,只当没听见他的话。
侯君棠还未回应,刘五就又大刺刺的接口道:“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你是得先安抚堂中弟兄再过来汇报事情始末,也罢,反正我们这些老家伙成天游手好闲,也没啥紧要事,等等无妨!”
“老五,你够了啊!”
侯君棠开口了,微微苦笑道:“知道你护犊子,但也没必要白脸红脸都一个人唱完罢?”
“呵呵……”
柳乾坤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正是正是!”
“老五是年纪越大越不要脸!”
“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先把话说完了!”
三位长老纷纷开口批斗刘五
刘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伸出一根胡萝卜粗的食指勾了勾:“看不惯老子啊?打死我啊!”
“你当老子不敢么?”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来来,我们现在出去比划比划!”
“老子就不出去,有种你就当着老大的面儿打死我!”
一帮老小孩越搅越离谱,堂内气氛,十分的融洽。
张楚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道看这个架势,高层大佬们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啊。
青龙帮三大堂口的自治权极高,三位堂主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总舵可以说是什么事儿都不管。
唯有这对外征伐的权利,还在总舵手中。
今日张楚未经总舵批准,私自动用整堂人马,进攻其他帮派,等于是连总舵最后的权利,都置之不顾了。
往轻了说,这就是目无尊长,该骂该罚。
往重了说,这就是有自立的心,该三刀六洞、逐出青龙帮。
张楚来的路上,就十分担忧高层大佬们借题发挥,拿他当鸡、杀给猴子看。
侯君棠悠然的抚着清须,笑眯眯的任由一帮老小孩胡搅蛮缠,也不觉得当着张楚的面儿有什么不好。
待他们熄火了,安静下来,他才对张楚扬了扬下巴:“别站着了,坐吧!”
张楚抱拳,“谢帮主!”
他走到刘五的下手边坐下,再次朝刘五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心里明白,刘五跳出来胡搅蛮缠,其实是在帮他带节奏,让这些长老,没法追究他私自攻打其他帮派的罪责。
待他落座之后,侯君棠脸色一正,肃穆道:“今日之事、从何而起,张楚你原原本本说与我等听!”
张楚点头:“是,帮主!”
“今日之事,皆因兄弟会而起。”
“晌午之时,属下还在家里帮着老娘熏腊肉,牛羊市场郑屠户突然到访,向属下哭诉兄弟会砸了他的摊子,还掳走了他的儿子,点名要属下去取人。”
“郑屠户曾有恩于属下,属下还未入咱青龙帮之前,做过杂碎汤生意,可那时没本钱,连猪下水都买不起,牛羊市场那么多屠户,只有郑屠户一人肯将猪下水赊给属下,所以属下入咱青龙帮之后,还与郑屠户多有走动,他儿子唤属下一声张叔。”
“出了这种事,属下自然不能推脱,只能召集堂中弟兄,一起前往波澜胡同,找兄弟会要人,哪知……”
他原原本本的将今日之事的起因、经过和结尾,讲述给堂内的诸位高层大佬听。
中间重点讲述了一下他和郑屠户的关系,与兄弟会、斧头帮联手设计引他入瓮的经过。
他无意宣扬他有多知恩图报,但今日之事的确是因郑屠户而起,解释清楚其中的关系,多少也能挽回一点在诸位高层大佬心中偏移的“惹事生非”形象。
“此战,我黑虎堂出动三百八十六名弟兄,折损了八十七人,重伤六十三人,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
“伤亡如此惨重,实非属下所愿。”
张楚站起身来,目中含泪的朝侯君棠一揖到底!
他心中是有愧的。
虽然他和兄弟会、斧头帮结仇的起因,是因为堂口。
但今日之战,却是因他一己私怨而起……
是因为他,那八十七个弟兄年夜饭才吃不了大鱼大肉,只能吃元宝蜡烛香。
在堂口,当着底下的弟兄们,他无法将心中的愧疚表露出只来,只能绷着脸冷硬到底,但到了总舵,却没这个顾忌了。
“起来吧!”
侯君棠轻叹了一口气,感慨的说:“我们吃的就是刀头舔血的饭,谁都会有这一天的……”
堂内的四位长老,都面有戚戚焉。
他们都是当过堂主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那么多弟兄,成天在一起厮混,凡事都想着他们、敬着他们,就算真是心如铁石,也该捂热了吧?
顿了顿,侯君棠又道:“你杀了成大方,郡贼曹王大人那边,你待如何应对?”
张楚一抱拳:“全凭帮主做主!”
“我做主?”
侯君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你可别舍不得啊!”
张楚脸色一僵,小声比比:“您总不能把波澜胡同的收益全拿走吧?”
堂内的诸多高层大佬同时放声大笑:“哈哈哈……”
侯君棠也笑道:“你知道成大方是什么人么?”
张楚点头:“知道,成大方他妹是王大人最宠爱的小妾!”
“狗屁!”
刘五大笑道:“你还真以为,就凭一个只会吹枕头风的烂货,就保得住波澜胡同?”
张楚愣了愣,额头上陡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妈的。
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儿!
思维误区啊思维误区!
他潜意识里又拿前世的官员来揣测这个世界的官员了。
地球上的官员再黑,也顶多是给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收受一点孝敬。
有胆子亲自下场捞偏门的,屈指可数。
但大离,显然不流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侯君棠:“成大方,只不过王大人脚边的一条狗,波澜胡同的生意,一直都王大人的!”
张楚闷头想了想,一咬牙道:“那也不能全还给他,我这么多弟兄,不能白死!”
侯君棠一挑大拇指:“不错,敢从七品郡贼曹嘴里抢食,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有种的九品!”
张楚脸色一垮。
不是吧?
七品?
一根手指都能捏死他啊!
还有,郡贼曹是七品,那么步风、韩擒虎他们背后那位郡兵曹陆大人,也是七品了?
我踏马不知不觉都惹上两位七品了?
无知者才无畏。
他先前一点都不怂,总觉得了不起老子反出城落草为寇便是,你郡贼曹再牛逼,还能出城追杀我?
现在得知了郡贼曹是七品,心头顿时慌得一匹。
那踏马可是化劲高手啊!
“你也不必过多担忧,王大人那边,自有我去交涉,至于波澜胡同的收益……这样吧,你以后每个月交七成到总舵!”
“七成?”
张楚心头惴惴不安的说:“会不会太少了?”
侯君棠老神在在:“这你不用管!我自有我的办法!”
张楚抱拳:“谢帮主!”
“至于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的地盘……”
刚刚落座的张楚,一听到这个,“噌”的一声就又站了起来:“我的,这个帮主您可不能抢,属下没法儿向底下的弟兄们交代!”
侯君棠哭笑不得看着他:“我话都还没说完,你急什么……回去后,把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的处置章程,形成文书,交到总舵,若我与柳帮主觉得无异议,就按照你的章程办,若是有不同意见。”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小子,你这次未经总舵批准,私自攻打兄弟会和斧头帮的事儿,我们还没追究你的罪责呢!”
张楚拱手,一声不吭的坐回了椅子上。
恭喜你,成功的把天聊死了!
第99章 俯仰无愧于心
张楚回到家时,已是月上中天。
张府门外的灯笼还亮着,大门也没关。
马车还没停稳,就见到一道单薄的人影小跑着从府内出来。
他本能地低下头,借着灯笼昏黄的光芒打量自己。
“还好!”
他松了口一气,暗自庆幸在堂口里换了一身儿衣裳。
若是穿着那一身血衣回家,只怕会将老娘吓得晕死过去。
他跳下马车,迎上去扶住小跑出来的张氏,强笑道:“娘,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
入夜后,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张氏花白的头发上,在灯笼昏黄的光晕下,照出令人心酸的灰白。
他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这几个时辰里,老娘在家有多难熬。
张氏拉扯着他,慌张的反复检查了两遍,没发现血迹,才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害怕儿子会因为她的担忧而担忧,老妇人强挤出一抹笑容,“还没吃呢吧?娘给你热着腊肠和绿豆汤呢,熊儿、罗伢子,你们也一起吃点儿。”
她没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没问张楚出去做了什么。
因为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尽力不给儿子添乱。
张楚笑眯眯的点头:“没呢,他俩就惦记着咱家的腊肠呢!”
大熊和骡子也从善如流的点头:“给您老添麻烦了!”
张氏拂去张楚肩头上的雪花,笑道:“嗨,有啥麻烦不麻烦的,快进屋吧,屋里暖和!”
“哎。”
三人应了一声,走进厅堂。
厅堂内生着炭盆,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
三人一落座,张氏就张罗着让下人们给他们沏茶、奉汤净手洗面。
随着夜深而陷入沉寂的张府,很快就热闹起来了。
就好像,只有张楚归府后,这偌大的宅院才有主心骨,不再空旷、清冷。
张楚坐在厅堂内,看着老娘像陀螺一样的张罗着,也不上去帮忙,就静静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他从不认为老娘的存在,是一种累赘。
他也从未觉得老娘的关心,是一种负担。
因为她的存在,他在这个世界才有了一个家。
家,从来都不是指某一栋房子。
他记得,前世有这么一句话。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对于真正意义上“举目无亲”的张楚来说,这句话非常有份量。
……
抚恤工作,繁忙而又沉重。
八十七位阵亡弟兄,每一位入土为安时,张楚都亲自去抬棺。
八十七个失去了父兄良人的家庭,张楚都亲手将抚恤的银两送到他们手上。
六十三名重伤弟兄,每一个人的医治情况,张楚都亲自过问,满锦天府跑张罗药材。
六十三个家中倒塌了顶梁柱的惊慌家庭,每一个张楚都亲自拎着年货上门去慰问。
他整整忙了六天,才把所有的抚恤处理妥当。
这六天里。
张楚每一次抽动鼻翼,嗅到的都是焚烧元宝蜡烛香散发出的刺鼻味道。
每一次午夜梦回,耳边萦绕的都是妇孺悲痛、无助的哭嚎声。
每一次闭上眼,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失去了手脚而绝望的面容。
噩梦一般的回忆。
他本不必如此。
堂主也不是他这么做的。
大熊和李狗子、余二他们,一直都劝他不要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琐事,交给各位大哥自己处理。
可张楚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有人死了。
有人残了。
他们没有负他。
他就不能负他们!
虽然事到如今,他能做的不多。
只能尽力让死去的人走得风光一点,让活着的人过得好一点,让残了的人重燃起生活的希望。
但求俯仰无愧于心!
……
张楚没想着借抚恤收买人心。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在做。
黑虎堂的弟兄们在看。
第一天,有人冷眼旁观,认为他是在作秀。
第二天,有人私下议论,认为他是在收买人心。
第三天,冷眼旁观和私下议论的人,就少了。
哪怕是作秀、哪怕是收买人心,张楚也做得无可挑剔。
易地而处,他们自认为做不到张楚这个程度。
当张楚处理完所有的抚恤事宜后,他接纳兄弟会和斧头帮的帮众进入黑虎堂而引起的怨气,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
黑虎堂的老人们,开始设身处地的去体谅张楚的难处……等他们想清楚后,都不得不承认,自家堂主真的是别无选择。
包括新加入黑虎堂的帮众们,也都一致认为张楚是一名值得追随的堂主。
能将心比心的对待阵亡、伤残弟兄的堂主,他们别说见,连听都没听过。
张楚是头一个!
帮派,本就是一个打着“义字当头”的旗号,行事却比正常人更现实、更薄凉、更没有底线的畸形群体。
人走茶凉,是常见的、最不令人惊讶的行事方式。
人都死了,还顾念着情义的人,才是异端!
令人不得不心生敬意的异端!
因为谁都希望,若某一天自己也死了、也残了,这个异端,也会这样对待自己,对待自己的一家老小。
短短六天,张楚在黑虎堂的威望,就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个前黑虎堂堂主刘五难望其项背的高度。
一个令个别心怀不轨之徒绝望的高度。
……
又一名大哥欢欢喜喜的离开了黑虎堂。
大熊不解的望着自家大佬,迟疑的问道:“楚爷,鞍鞯市场是穷,可怎么也比梧桐里富裕,您把地盘全换给他们,那咱们自己人怎么办?”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原先黑虎堂内除李狗子、余二、张猛之外的七位大哥。
他口中的咱们,指的是李狗子、余二、张猛以及张楚新近提拔起来的十位大哥。
自己人总归是向着自己人的。
“你以为他们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张楚埋头,用阿拉伯数字核算着余二刚送过来的瓦罐市场上月的账簿,头也不抬的冷笑道:“你等着看吧,有他们哭的时候!”
大熊一听他如此说,立即就放心了。
也是,自家大佬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第100章 反贼?(求订阅)
“血衣队组建的怎么样了?”
张楚随口问道。
大熊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道:“还没补齐人手。”
张楚看了他一眼,“怎么,大哥们不支持你的工作?”
依照他的要求,血衣队的成员,必须全部从黑虎堂的老人中挑选,这是就需要堂口里二十位大哥鼎力支持,不然大熊无法开展工作。
大熊点头:“还算支持……只是这一次折损的弟兄太多,大哥们手底下的人手也是捉襟见肘。”
张楚合上账簿,轻轻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如果一时间凑不齐三十人,就先挑二十人把架子拉起来吧!”
大熊想了想,还是坚持道:“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凑齐三十人的!”
他想把此事做好,张楚当然没理由拦着。
他端起茶碗,慢慢叩击着碗盖,说道:“那我给你提几点意见吧。”
大熊抱拳:“请您示下。”
张楚边想边说:“第一,进入血衣队的弟兄,年级最好不要太大,十八岁至二十三岁之内最好,这个年龄段的弟兄,习武还来得及。”
准确的说,是这个年龄段的弟兄,在他的支持下练武还得来及。
有金手指不用,天打雷劈啊!
大熊觉得很有道理,点头记下。
“第二,最好挑体格健壮一点的弟兄,按我的想法,等到血衣队组建完毕后,我会给你们每人置办一身甲胄,有甲胄护身以后再和其他帮派开战,你们的伤亡也能小点。”
“当然,这两点的前提是人一定要靠得住,若是不把稳,资质再好也决不能进入血衣队。”
血刀队和血衣队,一直都是张楚手里的两张王牌。
以前,这两队人马的虽然也是一攻一守,但职能划分并不是太清晰。
血刀队也在守卫张府。
血衣队也在出去砍人。
张楚如今就是欲借此次重组的机会,将这两队人马的职能彻底划分清楚,将他们打造成黑虎堂最锋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
大熊若有所思的点头:“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张楚又问道:“骡子那边情况如何?”
大熊摇头:“不清楚,属下也有好几日未见他了。”
张楚道:“把他叫来,我问问!”
大熊拱手,转身出去了。
他出去没多久,就有值守的帮众快步走进大堂,抱拳弯腰道:“禀堂主,门外的有人求见!”
张楚:“来者何人?”
“来人自称百花道人!”
“百花道人?”
张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轻笑着自言自语:“还算沉得住气!””
“请他进来吧!”
“是,堂主!”
……
白衣如雪、高冠博带的百花道人高,大袖飘飘的步入大堂,远远的就大声拱手道:“恭喜张堂主,势力大涨,名震城西!”
态度倒是比上次见到张楚,热络了许多。
张楚淡笑着一伸手:“先生过誉了,请坐!”
“来人,奉茶!”
不多时,就有帮众端着一盏茶进来,奉予百花道人,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大门。
堂内就只剩下张楚与百花道人二人。
张楚端起茶碗示意:“多日未见,先生近来可好!”
百花道人端起茶碗回道:“托张堂主的洪福,一切安好!”
张楚笑道:“这几日锦天府大雪绵延,冻得人连门都不愿意出,先生可还习惯?”
百花道人:“还好,小道自幼过惯了山里的苦日子,受得了这天寒地冻。”
“山里啊?”
张楚一副谈兴高昂的模样,“山里的冬天是怎么过的?也是靠炭盆?你们那里有没有傻狍子?”
他漫无边际的闲聊着,迟迟没有进入正题的意思。
百花道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不是他养气的功夫不及张楚。
而是他今日来是有求于张楚。
张楚占据着主动。
“咳咳……”
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强行切入正题:“不瞒张堂主,小道此次前来拜见张楚主,其实是有事找张堂主相商!”
“哦?”
张楚心下冷笑,面上却是露出了几分感兴趣之色:“先生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自从清查梧桐里,挖出这条大鱼后,张楚没有主动去和他们接触过。
因为他笃定,这伙亡命之徒潜入锦天府,肯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办……总不能,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来锦天府旅游的吧?
只要他们要办事,就一定会求到他这儿。
因为他才是地头蛇!
反正他等得起。
他是需要一条退路,但并不是现在就必须要用上退路,他等得起。
而这伙亡命之徒,每在今天府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他们耗不起!
“实不相瞒……”
百花道人暗中观察着张楚的神色,低声说道:“我们急需一批粮食,想请张堂主出面,代为购买!”
“粮食?”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下急转。
需要粮食,这一点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为什么要他出面代为购买。
他仔细回忆大离的粮食买卖政策。
大离并无粮商,粮店都是官营,每府每县,都设有粮秣官,专职负责收售粮食。
但据张楚所知,对五十斤以下的散碎粮食交易,粮店是不会过问的,只要你肯出钱,粮店就会卖给你。
可购买的数量一旦超过一百斤,粮店就会清查粮食用途。
不是那种口说无凭的清查。
而是要核对户籍,调查背景,数量大到一定程度,甚至还会实体考察。
这一点,大离各府各县,都执行得非常严格!
目的,就是想从粮食上下手,彻底杜绝造反的可能。
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没粮食,拿什么招兵?
没粮食,造鸡毛反?
“杜绝造反?”
想到这里,张楚心头突然一个激灵,暗道了一声卧槽!
这伙人不会他娘的是反贼吧?
不是没可能啊!
水泊梁山,不就是一群黥面的亡命之徒发展起来的么?
我草泥马,我特么只想好好混帮派而已,没想造反啊!
一时间,张楚竟然有种甩杯为号,召唤左右一起将百花道人拿下,扭送郡衙的冲动。
这他娘的可是造反啊!
无论放到任何世界、任何朝代,都是刑罚最重的罪名啊!
一死一户口本那种!
他张楚小胳膊小腿儿的,真沾不起这种重罪!
第101章 九狼山
百花道人被张楚诡异的目光看得心头发毛。
他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张楚幽幽的说道:“先生莫不是哪路揭竿而起的好汉?”
百花道人知道张楚肯定是想岔了,却也不着急,端起茶碗慢悠悠的道:“张堂主多虑了,我等可不是什么反贼!”
你说不是就不是?
张楚不愿、也不敢和任何跟造反有关的事沾上关系,索性端起茶碗低头喝茶:“我就当先生今日是来找我谈天说地的,其余话,我一概没听过,来,请喝茶!”
百花道人放下茶碗,故作不屑的道:“城西一直传闻张堂主是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怎么今日才发现,张堂主名不副实?”
“你不用拿这么拙劣的激将法激我!”
张楚嗤笑道:“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有数儿……直说吧,挣钱的胆子我有,还很大,但干杀头买卖儿的胆子,我现在是真没有,也不想有!”
百花道人闻言,心中不由高看了张楚一眼。
观人易,观己难。
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死在一个自不量力上。
“好,张堂主快人快语,那我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
他起身,挺直了腰板,抱拳道:“吃的是四海饭,饮的是三江水,行的是江湖路,九狼山白纸扇百胜道人,有礼了!”
九狼山?
土匪?
张楚愕然,心中豁然开朗。
难怪敢收留黥面的重犯!
难怪无法购买大批粮食!
难怪敢许下海口,说给他一条退路!
说得通了!
他也起身,挺直了腰板郑重的抱拳道:“吃的是百家饭,饮的是无垠水,行的是忠义路,青龙帮黑虎堂张楚,有礼了!”
两人相对,躬身一礼到底。
对完了切口,两人重新落座。
张楚:“先生言自己是九狼山的白纸扇,可有凭证?”
他其实已经相信百花,不,是百胜道人所说的话,但为求谨慎,他还是必须要看到证据,才肯继续和百胜道人谈下去。
土匪的性质虽然没有造反那么恶劣,但也是杀头的买卖。
百胜道人洒然一笑,说:“我九狼山与张堂主是第一次打交道,就算有凭证,张堂主只怕也不相信吧?”
张楚毫不犹豫的点头:“那是自然。”
百胜道人:“也不难办,我九狼山距锦天府也不过七八十里路,张堂主只需派一名得力的弟兄出马,由我的人引路,快马加鞭,一日便能跑个来回!”
他不经思考便对答如流,显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才能让张楚相信他的身份。
张楚想了想,觉得这样是最稳妥的,眼见为实嘛!
他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不过……先生方才说需要一批粮食,不知这个一批,到底是多大数目?”
“当然是越多越好!”
百胜道人说道:“最少十万斤,而且很急,再过几日,寨子里就要断炊了!”
十万斤?
张楚暗自计算了一下,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论是把堂中的弟兄散出去踩着小额的上限分批购买,还是直接大批量购买,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
他微微颔首:“粮食不是问题,问题是,帮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不想和叛军沾上关系,却不介意和土匪有联络。
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讲,土匪也算是江湖中人,只要不是太肆无忌惮,官府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出兵去剿。
而叛军,已经上升到了朝堂之上,只要这个国家还没烂到根子上,对叛军的态度都绝对是冒出一支、按死一只,不存在任何缓和的可能性。
“好处不是问题,问题是,张堂主需要什么?”
百胜道人面带微笑,胸有成竹。
张楚没提退路的事。
他也没提退路的事。
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都明白,退路是建立在交情深厚的基础上的。
以他们现在的交情,就算是百胜道人主动提出要给张楚提供一条退路,张楚也不敢接着……谁知道那条退路,是活路,还是死路?”
“我需要什么?”
张楚沉吟了片刻,说:“我需要一套适合我的刀法!”
百胜道人一拍手,“那张堂主就将得到一套刀法!”
张楚拱手:“君子一言!!”
百胜道人回礼:“快马一鞭!”
……
“啪嗒!”
大堂的门开了,大熊与骡子二人目不斜视的走进堂内,躬身行礼:“堂主!”
张楚点了点头,向坐在一旁的百胜道人一伸手,说:“大熊,你带上眼睛,随先生的弟兄出城一趟!”
大熊领会了张楚话中的意思,再度一躬身,“是,堂主!”
百胜道人起身,朝张楚拱手道:“那小道就先行告辞了!”
张楚起身亲自将他送到堂外,拱手道:“先生慢走!”
百胜道人:“张堂主留步!”
大熊朝张楚行了一礼后,跟着百胜道人向外行去。
张楚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转身回堂上:“骡子,血影卫你组建的怎么样了?”
骡子站在他的影子里,低声道:“属下已经凑齐人手,进入培训阶段。”
培训这个词儿,还是张楚教他的。
骡子离开卫队时,张楚曾向他面授机宜,定下了血影卫以上线发展下线,上为核心、下为外围的发展方针,并亲手给他手书了一卷培训大纲。
这并不难,以前堂口里就有一小部分弟兄,是专职负责收风的,现在创立血影卫,不过是把他们以前的工作细化、加强而已。
“暂停培训!”
张楚说道:“正好有一个现成的练手对象摆在面前,你们就先拿他试试手吧!”
骡子:“您说的是百花道人?”
张楚:“他叫百胜道人,背后的势力是一伙土匪,盘踞在一个名叫九狼山的地方!”
骡子点头:“三天之内,属下一定将他们的情报送到您的案头上!”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用有太大压力,慢慢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尽可来问我!”
骡子心头暖烘烘的,憨厚的笑着拱手道:“谢堂主。”
第102 跃马寨,顾雄
翌日。
寅时五刻,天刚刚泛起深蓝色,锦天府的城门准时开启。
星夜赶回锦天府的大熊,打马入城,直奔张府。
他到时,张楚已结束了一夜桩功,正就着几碟清淡小菜喝着一碗小米粥。
大熊熟门熟路的走进张楚的卧房,还没进门,腰间围着围裙的张氏就拿着一方汗巾追了进来,“熊儿,你头发都湿透了,赶紧擦擦,湿头发出门,要害病的……”
大熊连忙接过张氏递过来的汗巾,感激的躬身道:“谢谢老夫人!”
“嗨,谢啥!”
张氏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温和的笑道:“你们这些伢子就是客气!”
房内喝粥的张楚听到二人的对话,叫道:“娘,给大熊也盛点吃的过来,他赶了一夜路,估计什么都没吃。”
“好嘞,熊儿你先进去坐会儿!”
张氏应了一声,转身就急匆匆的往厨房去了。
……
“跃马寨?”
张楚放下汤匙,拿起汗巾拭了拭嘴角,“规模如何?”
大熊坐在他对面吃着馒头,回道:“不小,就属下见到的,至少都有两三百号精壮汉子。”
“两三百人?”
张楚沉吟着点头:“那规模是不小!”
山贼不比帮派中人。
老话说的好,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大部分的帮派中人,顶多算是横的。
像李狗子这种极少数人,才能算愣的。
而山贼,大部分都是不要命的……
如果帮派中人和山贼对垒,少说也要数倍于山贼的帮派人,才有希望打赢山贼。
张楚:“跃马寨大当家是谁,你见到了么?”
大熊点头:“跃马寨大当家的名叫顾雄,昨夜跃马寨三当家刘云金请属下饮酒的时候,露过一面,是个雄壮人物,威严极重,当着他的面属下几乎都不敢大喘气……感觉和面见帮主时很像!”
“帮主?”
张楚有些意外,大熊只不过见了顾雄一面,就能将他和积威甚重的侯君棠放在一个层面上,光这一点,就足见这个顾雄,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连他至今见了侯君棠,说话做事都还有些束手束脚。
张楚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这伙人可不可以合作?”
大熊摇头:“属下只能将所见所闻悉数禀报给您,要不要和他们合作,这得您自己作决定!”
张楚闻言不由的笑道:“你呀,好的不学,学这种小聪明!”
大熊憨憨的笑了。
张楚又拿起汤匙,舀起温热的小米粥送入口中。
喝完半碗粥后,张楚放下汤匙,沉声道:“你亲自去找一趟余二,让他出面去跟我们地盘上所有的酒楼、食肆协商,让这些酒楼、食肆出面代我们购买十万斤粮食,三天内筹齐……提醒余二,一家一家的私下协商,收紧风声,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大熊起身,“属下这就去找二哥!”
张楚朝着他挥了挥:“去吧!”
……
是夜。
骡子独自前来拜见张楚,将他收集的九狼山情报呈给张楚。
张楚屏退了左右,待屋里只剩下他和骡子两人之后,才打开骡子呈上的文书。
刚看了几眼,他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镇江刀’顾雄?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一?”
骡子低声道:“是的楚爷,此人六年前就上了郡衙的通缉榜,赏钱从五十两一路上涨到了六百两,如今排名只在大名鼎鼎的‘血手人魔’张骏,和‘斩首刀’周客华之下!”
张楚还算不得江湖中人,又鲜少关注这些和自己没多大干系的事,还真没听说过这些名头!
他沉默不语的观阅文书,从一个个蝇头小字中,看到了“劫富济贫”,也看到了“杀官造反”,心头通过这一个个小字,慢慢勾勒着那位“镇江刀”顾雄的形象。
片刻后,他放下手里的文书,手指慢慢的敲击座椅扶手,“郡衙和各县县衙,可有出兵绞过九狼山?”
骡子回想了一会儿,回道:“四年前,双流县的豪商乡绅们曾出钱,请双流县县尉出兵绞过九狼山,未果。”
双流县,锦天府辖下八县之一,紧临张家的老家金田县。
听骡子说完后,张楚心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镇江刀”,算是有了一个大体的印象。
这个人,不算是恶人,也不算什么好人,就是个行事全凭一己喜好、喜欢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的草莽之辈!
在官府的眼中,此人应该就是一根搅屎棍子。
不绞他吧,他又经常出来恶心人。
绞了他吧,就他干下的那些个破事,出兵出钱出粮又觉得不值当。
最后只能不断追加他的赏钱,期望有过路的武林高手,顺手砍死他。
张楚沉吟了片刻,又问道:“可有成名的武林高手去刺杀顾雄的消息?”
六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不可能没有武林高手动心!
骡子面露难色的低声道:“属下暂时打听不到江湖上的消息。”
听他这么一说,张楚也觉得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了。
江湖是有门槛的,连他如今都算不上江湖中人,又如何能指望骡子手下那群帮派喽,打探到江湖上的消息?
不过理解归理解,张楚身为上位者,该施加下去的压力,还是要施加下去的:“既然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就要想办法去补足……血影卫总结这次的练手经验,继续培训,我再给你三天,思考该怎么打开江湖的突破口。”
骡子是他身边的老人,知道自家堂主说话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只能应下:“是,属下回去一定努力想办法。”
话说得很没底气。
张楚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四海堂、柴火帮、八门帮也该派人去盯住他们了……我们已经上过一回当,可不能再上第二回了!”
骡子心知自家大佬说的是波澜胡同那一战,连忙应下:“是,属下回去就安排下去。”
这他没压力。
“嗯,你回去吧,有什么消息,立刻禀报我!”
骡子一揖到底:“是,属下告退!”
第103章 天霜刀(一更)
腊月二十七,小雪。
昨夜的积雪还未融化,黯淡的天光透过铅云散落,在雪地的反射下,白得耀眼。
离大年三十儿还有三天,锦天府内歇业的商户也越来越多,街面上都看不到多少行人,冷清得吓人。
别的地儿都冷清,梧桐里反倒因为商户歇业,穷鬼们无力可下纷纷归家,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上几分。
家家户户都忙着除雪,擦洗门窗,往家里搬运年货和柴火,心满意足的笑声,在整个梧桐里回荡。
大雪年年都有,而丰足年不常有。
张楚给梧桐里带来了一个丰足年。
当然,偌大的梧桐里,总有一些和年味无关的人。
百胜道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藏身的院子大门紧闭,院内冷锅冷灶,和沉浸在年味儿中的梧桐里,格格不入。
不过百胜道人也不在乎这些就是了。
晌午过后,用过午饭的百胜道人,捧着一个古银手炉从屋里出来,站在院中透气。
只听到“嗖”的一声尖锐鸣响,一根羽箭从院外射了进来。
百胜道人顿时一惊,正要转身冲进屋内,眼角的余光就发现那根羽箭上缠着一根布条。
再定神一看,羽箭上没有箭头。
屋内的九狼山匪人听到动静,迅速抄起刀斧一涌而出,就见院中的百胜道人正弯腰捡起一根羽箭。
有人问到:“军师,何事?”
百胜道人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无事,收起兵刃!”
“是!”
众人毕恭毕敬的转身回屋,收起手头的刀斧。
百胜道人拆下布条,看了几眼,脸色就变得略有几分阴沉。
骡子被这伙人劫持那日,张楚见过的那个黥了面的路人甲汉子走出来,见了百胜道人脸色,心下好奇的低声问道:“军师,发生了什么事?”
百胜道人随手将布条抛给他,“自己看罢!”
路人甲汉子打开布条,就见到布条上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便是“打柴胡同,门前红花,五万斤。”
他懵了一下,问道:“这是?”
百胜道人在院子里跺着步子,头也不回的说:“粮食!”
路人甲汉子面上登时浮起喜色,说道:“这么快就凑齐了?这只血猫还真有几分能耐!”
“你懂什么?”
百胜道人不耐的呵斥了他一句,“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张楚是城西的地头蛇,莫说十万斤,就是百万斤,给他一些时日他也能凑齐!”
路人甲不明所以的问道:“这粮食都到手了,您为何还……”
百胜道人不答,自顾自的停下脚步,望天叹息一声道:“好一个张楚,好一个黑虎堂白纸扇,行事当真是滴水不漏,半分把柄都抓不到!”
路人甲汉子愣了愣,忽然茅塞顿开,问道:“您的意思是,此事张楚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百胜道人看了他一眼,幽潭般的眸子深处,隐隐有几分鄙夷道:“你信不信,这十万斤粮食就算走了水,官府也追查不到他张楚的头上?”
路人甲汉子失声道:“这怎么可能?这十万斤粮食可是他一手置办的!”
百胜道人嗤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竖子不足与谋!”
……
黑虎堂内。
大熊与李狗子并排站在梅花桩上修习桩功。
只见李狗子浑身汗出如浆,呼吸悠长,丝丝缕缕的热气在他头顶百会穴汇聚,宛如顶着一个香炉,风吹不散、雪落不下。
大熊就不行了,他气喘如肺痨鬼,汗湿衣衫,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而且两条粗壮的大腿抖如筛糠,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站在桩下观察二人的张楚见状,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便轻松跃上梅花桩,展开双臂,双手呈掌抵住二人的背心。
下一秒,他十指边缘就泛起了淡淡的血光。
得了他的血气支援,李狗子身上的热气登时就更加浓郁了,整个人好似置身蒸笼一般。
大熊颤抖的双腿也一下子稳住了,急切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悠长。
张楚维持着血气输出,在确保涌入二人体内的血气跟得上他们桩功消耗的同时,又保证自己的血气不会喧宾夺主,压制住二人自身的血气运转。
这是个技术活儿,可惜没人赏。
不多时,一名值守帮众躬身快步行至梅花桩下,低声道:“禀堂主,百胜道人求见。”
闭目静心调节血气输出的张楚闻言,眼皮子跳了跳,淡淡的回道:“不见!”
“是!”
值守的帮众躬身返回大门外,不多时,就又抱着一个书本大的檀木匣子回来,站在梅花桩下,静静的等待。
大半个时辰后,张楚终于收回了双手,脸色发白的从怀中摸出银匣子,从中取出几片人参、鹿茸丢进嘴里。
纵然他的血气已是常人的三四倍,同时维持两名武道学徒的桩功消耗,依然有些吃力。
“醒来!”
他低喝道。
沉浸在观想状态中的二人听到他的声音,眼皮子跳动了几下,同时睁开双眼。
李狗子酣畅淋漓的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大叫道:“爽快!”
而大熊却是身形一个踉跄,若不是张楚及时伸手扶住他,就要一头栽倒下去。
二人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散发着腥臭味的污垢。
不同的是,李狗子皮肤表层的污垢,颜色暗黄。
而大熊皮肤表层的污垢,则为深褐色。
这种无限接近于洗筋伐髓的效果,是寻常武道学徒决计达不到的。
当然,这也和二人修习桩功的时日尚短有关。
像张楚,如今修习桩功几乎是连汗都不出,只是每日清晨小解时,颜色会比平日里更深一些。
“如何?”
张楚问道。
“有些酸痛。”
这是大熊的回答。
“爽利得很!”
李狗子答道。
张楚不由的看了李狗子一眼,暗道这厮骨子里真有一股狠劲儿,假以时日,必成大气!
武道学徒修习桩功结束的感觉,他非常清楚,腰酸背疼腿抽筋,比梅开七度还不得劲儿,如何能和“爽利”这两个字儿搭上边儿?
他没多说,扶着二人跳下梅花桩,喝道:“来人啊,扶两位大哥去洗漱!”
话音落下,院子里立刻就涌了四人进来,一左一右的扶着二人往堂内慢慢行去。
张楚从梅花桩上拿起一条汗巾拭了拭手,朝候在一旁的值守帮众招手。
值守帮众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檀木匣子呈给张楚。
张楚打开匣子,就见里边躺着一本白皮的线装书籍,封皮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天霜刀”三个大字。
他取出秘籍随手翻看了几眼,就见里边画着一个个小人儿,每一个小人儿边上,都用蝇头小楷写着刀法要诀。
他沉吟了几息,长声道:“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