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从大佬到武林盟主TXT下载从大佬到武林盟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全文阅读

作者:小楼听风云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txt下载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1章 破船

    傍晚,张楚踏着风雪归家。

    知秋牵着裹着厚厚的貂裘的小太平,站在在府外迎接。

    见了张楚,她踮起脚尖往车队后方眺望,问道:“四姐呢?”

    张楚随口回道:“她家里还有事儿,回去了。”

    知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说回去,您就真让她回去了?就没留一下?”

    张楚纳闷的看着他:“她都说了家中有事,我留她干嘛?”

    “噗哧……”

    知秋忍俊不禁的摇头,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张楚的额头:“我的榆木疙瘩老爷哟,您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她的笑脸,已不复少女时的明媚与清丽。

    却多了岁月积淀的温柔。

    看着她的笑脸,张楚心头纷杂的思绪渐渐隐没。

    渐渐安宁。

    世事如烈焰,活着就像是煎熬。

    还好有人如秋泓,可解火毒……

    张楚不由的露出了笑脸,拍了拍她的头顶,没说话。

    “爹。”

    小太平怯怯的拉了拉张楚的衣角,小声呼唤道。

    却是他见到张楚,一直看着娘亲,像是没看到自己一样。

    张楚闻声低下头,一挑眉梢:“谁教你这样喊的?”

    小太平吓了一跳,大眼睛里立马就溢出了泪水,喏喏的说道:“二妞就是这样叫张伯伯的……”

    知秋心疼孩子。

    但张楚教孩子的时候,她从不插言。

    听到儿子的哭腔,张楚心也软了,弯下腰抱起他,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温言道:“好了好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以后在家里要喊阿爸,不能叫爹,记住了吗?”

    小太平怯怯的点头,小声道:“记住了。”

    张楚抱着他往屋里走。

    知秋跟在他身上,无奈的叹了口气。

    刚一跨过门槛,张楚就见到一道小小的人影,像利箭一样朝着自己扑来:“阿爸……”

    张楚唯恐这家伙摔倒,连忙一屈膝,接住这个小小的人影:“慢点。”

    “小兔崽子,继续跑啊,跑到天上去啊,找你阿爸,找你阿爸也没用!”

    李幼娘凶神恶煞的怒吼声,从里屋传来。

    张楚一抬头,就见到李幼娘领着一根鸡毛掸子,撸着袖子大步朝自己走来。

    黑色的阴影,迅速将爷仨淹没。

    “咕咚。”

    张楚吞了一口唾沫,一手将怀里的小兔崽子拦到身后,强笑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今儿刚回来,给我个面子、给我个面子……”

    “慈父多败儿!”

    李幼娘愤怒的一个箭步上前,就伸手去抓藏在张楚身后的小兔崽子:“他就是仗着有您护着,才敢这么惹是生非,您给我让开,我今儿非拔了他的狗皮!”

    张楚摊开手,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身后的小兔崽子:“要打也别拿鸡毛掸子打,太疼了,太疼了……”

    藏在他身后的小兔崽子,一看无能的阿爸护不住自己,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朝着伙房方向大喊道:“二娘,给我留口饭。”

    “哎……”

    腰间围着围裙的夏桃,拎着大勺子从伙房里钻出来,眺望着李幼娘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的摇头:“这个幼娘,什么时候打孩子不好,非挑这个吃饭的时候打……”

    说完,她扭过脸对张楚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老爷,晚上吃打打卤面,您多吃两碗。”

    “哎。”

    张楚点头道:“多下点面,石头晚上也要回家来吃饭,还有骡子和张猛待会儿也会过来,我要跟他们说点事儿。”

    夏桃点头儿:“您放心吧,够吃!”

    说着,她又抡着汤勺钻回了伙房里。

    张楚抱着小太平站在院子里,鼻尖前萦绕的是伙房里飘出来的肉香味儿和炊烟味儿,耳畔是遥远的李幼娘怒吼声……

    他终于有了到家了的感觉……

    ……

    “哧溜……”

    偏厅里,张府的一大家子,连带着骡子和张猛,一人抱着一个比人脸还大的朴实海碗,埋头大吃。

    连鼻青脸肿的李锦天,和刚长过饭桌的小太平,都站在抓着大大的筷子,吃得倍儿香。

    李幼娘打李锦天,是真下得了手。

    夏桃的厨艺,也是真没得说。

    “你这两天好好整理一下,看看燕西北这边该给那些人送请帖,这方面你熟,安排好。”

    张楚坐在最上方的主位上,一边吃面一边对骡子说道。

    骡子在张府吃饭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端着面碗吃得包嘴包嘴的,含糊不清的回道:“这您得多宽限我几天,这会儿到处都在打仗,哪些人身在何处,需要确定,咱们的人送请帖,也不容易。”

    张猛插言道:“请帖可以走青叶部的渠道,我们的人,走到哪儿基本上都没人拦。”

    他很拘谨。

    虽然他极力表现出放松的模样,可他吃面的时候,只敢挑起几根往嘴里送。

    “那就这么说定了。”

    骡子无所谓:“名单我来拟,人员位置我来确定,派送就由猛哥你负责……嫂子,再来碗面呗。”

    夏桃起身,接过骡子手里的空碗。

    骡子用手帕胡乱擦了擦嘴后,兴致勃勃的问道:“楚爷,您成了全江湖的副盟主后,咱们是不是就可以拉开人马,跟霍青那个老狗干了?要不然,咱们也反了他娘的吧?”

    他的话音一落,偏厅内的大人们手里的筷子一顿,惊异的望向骡子。

    骡子环伺了一圈,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轻轻松松笑道:“他李钰山都敢反,咱北平盟又不弱于他李家,凭什么不敢反?再说,咱们还有……楚爷您懂我的意思吧?”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就面色如常的将筷子上的面喂进嘴里,慢条斯理的问道:“怎么,你就这样不看好大离朝?”

    骡子沉吟了几息,再度笑道:“纵观九州的大局,姓赢的那家人,应该提前就开始布局的,只可惜,这天下间,憋着劲儿要拱他们下台的人,太多太多了,他们很多布置,不但没起到正面所用,反倒起了反作用,玩火**!”

    玩火**吗?

    张楚很认同这个说法。

    他觉得骡子能说出这一番话,大局观算是真正成熟了。

    当朝的掌舵人……不知道是启明帝,还是祖龙,反正是当朝的掌舵人,不是愚蠢的昏君。

    朝堂上,也不是没有聪明人。

    为了应对这次大劫,他们的确提前做了很多工作,甚至不惜主动去踩爆一些地雷,来降低这次大劫的烈度。

    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这次大劫的烈度。

    或者说,他们低估了大离这些豪门飞天宗师的野心。

    最好的例子。

    就是镇北王府和天倾军李家。

    朝廷这些年在燕西北这边的基本策略,就是打压镇北军、打压霍青上,消磨霍青经营玄北州数十载的积累。

    在这一点上,朝廷是成功的。

    巅峰时期的镇北王府,树大根深,内有十五万精锐强军,外有出身镇北军的各级郡、县掌兵官吏,一呼百应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镇北王府势力之盛!

    经过朝廷长达十数年的连消带打。

    最后霍青起事的时候,除了孱弱的镇北军本部人马之外,竟然连一支偏师都拉不起来!

    未被镇北军攻占的南四郡,也稳如泰山,没有任何有影响力的人和势力,呼应霍青起事!

    逼得霍青,不得不屎,跟自己对抗了数十年的仇敌联手……

    但看看现在。

    燕西北的大患是镇北王府吗?

    明明是天倾军李家!

    一夜连下四郡之地,拉扯起四十万大军雄踞一方!

    比镇北王府搞出来的动静,何止喧嚣了一星半点?

    之所以现在看起来,燕西北这边还是镇北王府闹腾得比较厉害,除去霍青的个人实力比较扎眼之外,还不是因为朝廷不敢轻易如捅天倾军李家那个马蜂窝而已。

    毕竟柿子,总要挑软的来捏不是……

    燕西北三州之地,就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

    其他几州,就没纰漏了?

    如今的大离王朝,就像是一艘行走在惊涛骇浪之中,还到处都漏水的破船。

    除非祖龙能凭借一己之力,力挽乾坤。

    否则。

    沉没,已只是时间问题。

    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啊……

    ……

    “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张楚淡淡的说道:“以后的事,咱们边走边看。”

    他像是在含糊其辞。

    但骡子听闻,心下却是大喜!

    他是跟随张楚最久的人之一,也是张楚最亲近的弟兄。

    只一句话。

    他就敏锐的察觉到,大哥的态度,松动了!

    若是以前。

    他提及此事,大哥定会会严厉的训斥他。

    而这次,竟然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日后再说”……

    狗屎大离朝廷,连大哥这样的忠厚的老实人都逼出了反心。

    迟早要完!

    “楚爷,我下午去红花部驻地那边逛了一圈,我瞧见好多弟兄的甲胄,都破损了,兵刃损坏了也没发更换,趁着猛哥在这儿,要不,咱们再制一批兵甲,备不时之需吧。”

    骡子一边埋头吃面,一边状似随意的说道。

    张楚无奈的看了这货一眼,叹了口气望向张猛:“猛子,盟里的存银,还撑得住么?”

    张猛张口就要回话。

    但骡子在桌子底下重重的踩了他一脚,话还没到嘴边就改了口:“撑得住,撑得住!”

    他俩的小动作,以为张楚没看见。

    却不知,飞天宗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咚”的一声,那么明显,他怎么可能听不见?

    但他只能装作没听见,轻声道:“那你稍后就跑一趟红花部,找大刘对一对,看需要制多少备用兵甲。”

    张猛连忙点头:“属下省得。”

    张楚低下头挑起一箸面,还没喂到嘴里,又想不定放下筷子,看着骡子一语双关道:“在事态还未明朗之前,还是先做好分内事,不要节外生枝。”

    骡子心领神会,笑道:“肯定不会给您、给咱天行盟惹麻烦的。”

    言下之意,只要不给天行盟惹麻烦,他什么事都能干!

    张楚没那么好糊弄,沉声道:“我在说正事!”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把话说明,伤了这家伙的脸面。

    可他又怕不把话说明,这个夯货会给他唱一折黄袍加身的大戏。

    千万别觉得骡子干不出这种事。

    张楚了解骡子。

    也知道,骡子了解他。

    左右都是为他张楚的“前程”奔波,他张楚还能杀了他罗大山不成?

    骡子闻言,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不会乱来……嫂子,楚爷碗里都空了,您不再给他盛点?”

第752章 屠龙

    京城,宇宙宫深处。

    一座高耸入云,似乎伸手便可摘星辰的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武九御与一位中年人对弈。

    她今日作男儿打扮,一身合体的黑色劲装,配以一枚小儿拳头大的古玉发冠。

    她执黑,棋路咄咄逼人。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体格魁梧好似山岳的伟岸中年男子。

    这人足踏芒鞋,身罩一袭朴素的青袍,若是看得仔细,便会发现青袍还有些起球儿,显然料子并不怎么好,且已经穿了不短的时间,长发也只是用一根只有最底层的贫民百姓才会用的荆木发簪,随意的挽在头顶。

    若以貌取人,此人顶多就是个在江湖上讨饭吃的游侠儿,还是混得不怎么如意的那种!

    但他座下坐的,却是赤金包裹顶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的锦塌,万金难求!

    手里拿的棋子,却是顶级的玉石匠人,用天下间最好的美玉,呕心沥血打磨而成,夏不烫指、冬不寒手,价值连城!

    连看起来黑不溜秋,扔到路边乞丐都不稀得捡的平凡棋盒,事实上都是紫金打造。

    朴素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势,但他坐在这一堆名贵的事物之中,却是一种他再这里,这些事物便该在这里的理所当然之感。

    世间上的确有一种人,即使身处千万人中,千万人也只是他的陪衬……

    青袍中年人执黑,以守待攻,滴水不漏!

    二人埋头对弈。

    身畔只有一个收执拂尘,身穿蟒袍的白发老太监躬身伺立。

    棋已过半,黑子大龙已成,白子被杀得七零八落,几乎无处落子。

    武九御索然无味的投棋:“不下了,没意思,都说姜是老的辣,怎么你这老倌儿越老越没钢火儿,棋下成这样,你的帝恨还杀得动人么?”

    青袍中年人轻轻抚须,不咸不淡的笑道:“弈棋而已,何必又是打又是杀的,说起来,九丫头你好些年都未来看老朽了吧?今儿想到来找老朽下棋?”

    “有个事儿。”

    武九御靠着软塌,端起茶碗慢慢的叩击茶碗盖子:“来给你打个招呼。”

    “哦?”

    青袍中年人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是九州江湖大联盟的事吧?”

    “就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武九御嗤笑了一声,没好气儿的说道:“这些年没少往我江湖上安插耳目吧?当年说江湖归江湖、朝堂归朝堂的人是你,现在胡乱伸手、暗地里煽风点火的还是你,这人和鬼都被你给做完了!好算计啊!”

    青袍中年人淡淡的笑道:“也没安插多少人,必要的监管而已。”

    武九御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你?

    青袍中年人仿若未见,张开宽大的手掌,侍立在一侧的老太监便将茶碗递到了他的掌心中。

    他低头喝茶,边喝边道:“你要组建九州江湖大联盟,应该去问那几个缩头乌龟的意思,来问我算什么意思。”

    武九御也低头看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们做缩头乌龟做得挺安乐的,就让他们继续缩着吧,些许小事,我做主就行了。”

    青袍中年人手一顿,抬起头来笑道:“语气这么大?你可还不是天下第一。”

    武九御淡淡的说道:“你死,我必是天下第一。”

    青袍中年人苦笑道:“那我抓紧点,早点死,给你腾位置。”

    武九御看了看他:“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青袍中年人随手放下茶碗:“君无戏言!”

    武九御不为所动:“现在的君,可不是你。”

    青袍中年人无奈的摇头:“果真还是先贤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既然知道!”

    武九御也放下茶碗:“就赶紧把你的手收回来,不然,那天我不高兴了,全给你剁了,炖猪蹄儿!”

    青袍中年人点头:“好说,好说!”

    武九御“嘁”了一声,起身道:“一把年纪,嘴里没一句实话,算了,没意思,走了!”

    话音未落,她便轻轻一顿足,化虹而去。

    青袍中年人目送她远去,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低下头,凝视着面前的棋盘,慢慢拈起一颗棋子,轻轻叩到棋盘上。

    刹那间,黑子组成的大龙从中腰斩,半数化作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一子屠龙。

    他拢起双手,轻笑道:“顾头不顾尾的丫头……”

    “陛下。”

    侍立在一侧的老太监见状,低声道:“今早少帝送来的折子中,就提到了‘御帝’近来在燕西北很是活跃,有密报称,她和霍逆达成了不知名协议……”

    青袍中年人头也不回的轻声道:“派人告知少帝,勿用忌惮武九,她不会与霍青同流合污。”

    老太监躬身:“诺。”

    青袍中年人长身而起,徐徐行至高台边缘,俯览这座古老的三朝帝都。

    北风呼啸。

    低矮的铅云覆盖着偌大的帝都,肃杀的苍凉之气,在风起云涌之中沉浮。

    青袍中年人浑浊的双眼前,似乎又出了两百多年那个群雄并起、逐鹿天下的大时代。

    那些逝去的老友。

    那些有趣的对手。

    他也看到年轻的自己。

    骑着心爱的战马,在战场上来回冲击、来回砍杀。

    怒发冲冠,满脸的污血、满身的创伤……

    真是教人……怀念呐!

    只可惜,冷却的血再也无法滚烫的在胸膛中喷张。

    “还不够啊!”

    “这些蠢货,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呢?”

    “搁在两百年前,连做一路烟尘都不够格。”

    “还想做王……”

    他低声呢喃道,忽而,拔高声音头也不回的问道:“姬家那个老不死的,还没冒头吗?”

    老太监躬身:“回陛下,密报显示,西域诸国中已有姬家人为将,但目前还没有姬太戊的消息。”

    青袍中年人凝眉,低低的嘟囔道:“老不死的,可真够能藏的……”

    顿了顿,他轻声道:“你稍后去寻少帝的时候,让他再给燕西北加一把火,一定要把那个老不死的,引回九州。”

    老太监:“喏。”

第753章 来战

    石碑高三丈三,厚有七尺。

    上书“来战”二字,笔画苍劲,弯钩如戟,锋芒必露!

    第二胜天踩着它,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了太白府外,天倾军大营外!

    大地震颤,土浪三尺高,宛如涟漪一般,雄伟的营寨都随意震动!

    飞天宗师特有的浩瀚威压,在土浪之后笼罩这一方天地。

    空气变得有重量,如同厚重的泥浆一样,气海大豪置身其中都觉得窒息!

    张楚与夏侯馥并肩立御空而立,望着站在石碑顶端上双手依然拢在袖中,仿佛出门遛弯儿的富家员外般第二胜天,只觉得这胖贼,简直……**炸了!

    真正的狂,绝对不是带多少人马,说话多大声音,言辞多么犀利!

    而是平静的蔑视!

    以及深入骨髓的无所畏惧!

    如果这是一种装逼手段……

    那张楚学都学不会!

    他偏过头,轻笑道:“这胖子一直都这么狂吗?”

    夏侯馥沉吟了几息,摇头道:“也不是,以前他的手段虽然也厉害,但大抵上还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嘛……”

    张楚回忆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像也是。”

    他记得,初见第二胜天那会儿,第二胜天的确很和气,说话总是带着不紧不慢的,带着笑意,身上不见半分戾气。

    若不是这胖贼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他说什么都不相信,这胖贼就是大名鼎鼎的第二老魔。

    但最近再见到第二胜天,虽然他说话还是不紧不慢,对着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也总是带着笑意,但身上的戾气,却是掩都掩不住!

    什么是戾气?

    就是一个人坐在哪里,哪怕说话轻言细语,哪怕句句都带笑,但总会给旁人一种,下一秒这个人就会跳起来暴打自己一顿的感觉!

    “理解理解。”

    夏侯馥笑吟吟的说道:“毕竟谁苦心经营了多年的生意,平白无故的就被人掀了摊子,都会有几分火气……这要换了你和老五,估摸着早就杀红眼了!”

    张楚大觉有理,笑着点头:“四姐这话有理!”

    若是换了他……

    他不想再做北平盟盟主是一回事。

    但北平盟被人掀了摊子,又是另一回事。

    换了他。

    无论掀北平盟摊子的人是谁,张楚都会跟其死磕到底,至死方休!

    毕竟,北平盟,他只出了一个“平”字儿……

    ……

    不多时。

    天倾军营寨的大门洞开。

    一身披赤色士卒甲的清癯老将,驾马提枪,单人独骑,一步步撕开第二胜天的威压,行至石碑前十丈之处站定。

    张楚遥遥打量那老将。

    想要看看,野心家是比常人多长了几寸身躯,要多睡几尺床榻。

    还是比常人多生了几张嘴,要多食几斗粟米。

    只可惜。

    无论是这眼前这位伏蛰数十载,一朝席卷西凉州的天倾军上上代军主,“伏波侯”李钰山。

    还是那位部下惊天棋局,以玄北州百万黎民与祖龙隔空对弈的镇北军上上代军主,“镇北王”霍青。

    都生得平平无奇。

    既没有身高丈二、腰围八尺的王霸之姿。

    也没有什么头角峥嵘、目生重瞳的异人之相。

    可既然都是普通人。

    西凉州和玄北州这么大,这两位爷怎么就卧不住呢?

    那把龙椅,就真那么有吸引力吗?

    张楚自问胸无大志,理解不了这些枭雄的思维。

    若非他还算是有几分武力,也就是史书上那些总被人一笔带过的千百万苟活于乱世的黎民百姓之一。

    也正因为,他有这几分武力,所以他必须得代他自己,代他那些死于这些大人物棋局之下的亲友和部下,问一问这些个“爷”:凭什么!

    ……

    李钰山仰着头,直视着石碑顶端上的第二胜天,淡淡的笑道:“老话说冤有头儿、债有主,第二先生平白无故堵门搦战,可有什么说道?”

    李钰山肯定是没有见过第二胜天的。

    他名震九州,开府封侯之时,第二胜天只怕还是个十几岁的精神小伙儿。

    但就和他走出来,张楚和夏侯馥不需他自报家门,便知他是谁一样。

    李钰山只需要看清来人的面目和衣着打扮,便知来人是谁……

    包括半空中的张楚和夏侯馥。

    毕竟,飞天宗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孙猴子。

    每一个都是有名有姓,有出生有师承有事迹的人物。

    二品宗师,更是天下间有数的绝顶人物。

    每一个,都有着独特的风范。

    哪怕是用排除法,也能迅速确认来人的身份。

    “倒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说道。”

    第二胜天神态平和,不咸不淡的说道:“就是近来手痒,想找个人打一顿,亦或者,被人打一顿,你隔得近……”

    张楚闻言,拔高了声音笑着朝那厢的李钰山挥手道:“李侯爷,别误会,我六哥就是我请来揍你的,目的,就是打你一个半身不遂,让你没工夫去帮镇北王解围。”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当然,我六哥要给力,打死你,我也是能接受的!”

    他可不是在耍什么宝。

    第二胜天来战李钰山。

    是来帮他张楚的忙。

    忙,第二胜天帮了。

    这口锅,就不能再让第二胜天替他背了。

    没这么做朋友……

    夏侯馥大感有趣的看着他,笑得和春光一样灿烂。

    第二胜天回过头,向他比了一根大拇指,似乎是在说:有种!

    三人都未太将李钰山当成一回事。

    就如张楚所说。

    第二胜天是他请来揍李钰山的。

    第二胜天若是不敌,张楚肯定是要并肩子上的……

    名声?

    道义?

    名声和道义再重要,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弟兄挨揍吧?

    这样爱惜羽毛,会没朋友的……

    当然,二品内也不是没有可以以一敌二,以一敌三的变态。

    赵明阳就是。

    但李钰山不是赵明阳。

    第二胜天和张楚,也都能被二品以一敌二的二品。

    他们三人无所畏惧。

    李钰山苍老的面容上,也没什么波澜。

    他风轻云淡的笑道:“江湖归江湖,朝堂归朝堂,张盟主此举,本候是否可以认为,张盟主率先打破规矩,挑衅我李家?”

    张楚回道:“规矩,肯定是要守的,可张某若没记错的话,李侯爷现在也不算是咱大离的官员了吧……您别承认,您承认也没用,得朝廷承认,我们这些江湖草莽才得退避三舍。”

    “至于天倾军李家的威风,张某倒是不想冒犯,可侯爷一声不吭的领着么多儿郎来我们玄北州作客,还要破坏我们玄北州的花花草草。”

    “张某添为东道主,若是不来迎一迎侯爷,日后还不得是个人是个狗都来我们玄北州踩上一脚?”

    他不惧与李家结梁子。

    但有些道理,必须得先掰扯清楚了。

    至少坏规矩这个罪名,他是万万不能背的。

    那打的,可是自家大姐的脸!

    张楚说得滴水不漏。

    李钰山也不勉强,一拧手中大枪:“张盟主倒是生了一副尖牙利齿,只是不知道,几位手下是不是也和张盟主的嘴一样硬。”

    话音落,他抡枪横扫,凛冽的枪芒,如同北风一样浩浩荡荡的席卷而下,直冲石碑。

    道理再硬,终究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

    “定不会让李侯爷失望!”

    答话的人是第二胜天。

    他跃起,一拳轰出,褐色的拳劲喷涌而出,自上而下轰向杀将过来的李钰山。

    张楚不是第一次见第二胜天出手,但无论见过多少次,他依然觉得第二胜天的拳劲,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气韵,那就是大!

    第二胜天的拳劲,明明不似那些华而不实之辈,动轴数十丈、百丈之巨,只有数丈大小,却总给人一种充天斥地的观感。

    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的拳劲!

    仿佛,他的拳劲要冲破这方天地!

    “轰!”

    凛冽的枪芒在雄浑的拳劲下破碎,沛然的力道在落脚处前方激起一道锥形的土浪,撞向枪芒之后的李钰山。

    就见李钰山挺枪不闪不避的撞上屠龙,人如弓、枪如龙,瞬息之间冲破土浪,一枪直取土浪后方的第二胜天。

第754章 二品九层

    人群中,身披将校甲的李无极仰着头,定定的望着御空而立的张楚。

    虽然天很灰,像是马上又要下雪的样子。

    但李无极仍觉得张楚的白衣,亮得有些刺眼……

    这个时候,他特别有写一篇千字长文,回答“论被同龄人弯道超车,甩开无数个车位,乃至于车尾灯都看不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的冲动。

    可惜没人邀请他。

    这几年,张楚的名头越来越响。

    他在西凉州,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但听的再多,也不及亲眼见到张楚与他李家的老祖宗平等对话一次。

    大家都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你张楚凭什么这么优秀?

    你只不过是个布衣出身的平民之子!

    凭什么!

    ……

    张楚的目光,追逐着第二胜天与李钰山。

    二人针尖对麦芒的面对面交着手,脚下一步十丈的在山林间横冲直撞。

    拳劲雄浑。

    枪芒锋锐。

    交错纵横。

    打得山林颠覆、大地破碎,山丘变平原。

    如同两头百丈巨兽,在沃野之上的厮杀!

    以张楚的目力,也只能勉强看清楚的二人的招式。

    至于招式中的气劲变化,起初他的目力还能勉强跟得上。

    能看清,哪一招是虚招,哪一招是实招,哪一招又是强攻招。

    但没过多久,他的目力就跟不上了,就只能看见,二人跟两台轰炸机一样,一路“轰轰轰”的乱炸一起,就和真元不要钱是似的。

    这令他感到有些危险。

    虽说,这种层次的高手对决,旁观者必然没有当局者的感官清晰强烈,也无法通过武者的本能去判定对手的攻击角度、强度进行反击。

    但目力这么快就跟不上二人的交手节奏,还是足以说明,第二胜天与李钰山的实力,都远胜于他!

    张楚估摸着,自己与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对决,顶多能撑五十招不败!

    五十招后,就只能强行用大招对轰,看能不能轰出破绽……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优势。

    那就是他的混元真元,浩瀚如海,且恢复速度独步天下!

    拼消耗。

    一品之下,除了赵明阳那个等级的变态,无人是他的对手!

    直白点说,同样威力的大招,其他二品宗师,可能来个两三发就后继乏力了。

    而他张楚,来两三发大招,不过是才热身完毕……

    而且,他的混元真元,还具有破法属性,对他的大招,有额外的威力加成。

    总得来说。

    他若是与第二胜天和李钰山这个等级的强者对决,胜负应该是五五开。

    关键还是得看临场发挥。

    而据张楚所知,第二胜天虽还是二境二品,但他和三境二品交过手,互有胜负。

    天下间,一品之下敢放言稳胜第二胜天,估计也只有赵明阳那个等级的变态了……

    想明白这一点,张楚对自己的实力,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定位了。

    如果将天下的二品宗师,分为九层高塔。

    那么,赵明阳无疑是立于九层高塔之上。

    第二胜天和李钰山,正在通往第八层的楼梯上。

    而他,则居于第七层。

    至于是与不是……

    张楚负在背上的手握了握拳头,有心下去找李钰山试一试自己的推断,可又忧虑自己晋升二品不就,就崭露出太强的实力,会不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并非是他杞人忧天。

    朝廷算计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再招摇,只怕就不是算计了,而是大军围剿太平关了!

    张楚按耐住了出手的**,而下方的对决,也到了关键时候。

    却是第二胜天见久攻不下,悍然动了大招。

    就听到第二胜天双拳向下一震,背后冲出九条腰身比马车还粗的五爪黄龙,肥痴的身躯跃起,双拳平推而出!

    “吼!”

    九条狰狞的五爪黄龙,随着第二胜天的拳头,宛如九支从天而降的箭矢,齐齐撞向李钰山。

    声光效果爆棚!

    夏侯馥留意到张楚眉宇间的震撼之色,细心的给他解释道:“这一招是六哥所学的《皇极惊世拳》的最强招,九龙撼世!”

    张楚正欲答话,耳边的所有声音便被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嗡鸣声所掩盖。

    一杆擎天柱般的土黄色大枪,自山林之中冲出,一枪贯穿了九龙!

    刹那间,天地黯然失色!

    寰宇之中,仿佛只有那一杆大枪!

    连彩虹,都不及极其夺目!

    那是一枪!

    但在张楚的眼里!

    那分明是千百枪,合为一体的一枪!

    霎时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稚嫩少年郎,站在一座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专注的挥动一支白蜡杆长枪刺击。

    光阴似箭。

    稚嫩的少年郎变成了英姿勃发的青年人。

    粗陋的院子,变成了兵荒马乱的军营。

    简陋的白蜡杆长枪,变成了复合的牛筋木长枪。

    日月如梭。

    英姿勃发的青年人,变成了唇边蓄起短须的威严中年人。

    兵荒马乱的军营变成了汉白玉铺就的平整庭院。

    平平无奇的牛筋木长枪也变成了寒芒四射的点钢枪。

    斗转星移。

    威严的中年,变成了垂垂老矣的皓首老叟。

    平整的庭院也变成了空无一物的石室。

    寒芒四射的点钢枪,亦再度变成了粗陋的白蜡杆长枪……

    百年一念间。

    唯一不变的,便是那一次次专注的次击!

    一百次挥枪。

    一万次挥枪。

    百万次挥枪。

    十亿次挥枪。

    绳锯木断,水滴穿石……

    诸多幻象,渐渐散去。

    张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徐徐说道:“好一个‘厚积薄发’李钰山!”

    若非立场不同。

    他真想对李钰山行个礼,谢他半师之恩。

    李钰山这一枪,不但教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专注,什么叫做坚持。

    还一枪打掉了他心中的所有浮躁情绪……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也是这一刻,张楚终于明白,为什么霍青上窜下跳的闹腾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席卷半个玄北州。

    而李家默默无闻这么多年,却能一朝倒悬燕西北三州!

    单凭这一枪的风情。

    李钰山便可稳列第八层!

    相比这两位普攻强劲,大招更强劲的二品强者。

    张楚觉得,自己可能没七层那么高。

    顶多,也就只有六层……

    远处,一连撞断了上百颗参天大树才稳住了身形的第二胜天,慢慢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一把扯下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

    令人惊奇的是,受到此等重创,第二胜天的身上,竟然没有任何的伤痕!

    嗯,只不过一身白花花的肥肉,也不太美观就是了。

    张楚垂下两只手,身形一动就要下场去给第二胜天助拳。

    但就在这时,立在他身畔的夏侯馥一把拽住了他:“别去,六哥要动真格的了!”

    张楚一脸疑问的看向她。

    夏侯馥朝第二胜天努了努嘴:“注意看。”

    张楚回过头,就见第二胜天,沉默迈步走向李钰山。

    他的身量,随着的脚步一点点的拔高。

    一身白花花的肥肉,也逐步逐步变成线条分明,宛如健美先生般壮硕的肌肉!

    九步之后,第二胜天就从一个身高不到六尺的矮胖子。

    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筋肉虬扎的伟男子!

    霸气横竖都漏的那种伟男子!

    关键是还长得巨爷们!

    给他一把方天画戟,不用化妆和盔甲、雉羽冠,都能把吕布演活的那种硬汉长相!

    和先前那张和气生财的双下巴圆脸,简直没有一点相似度!

    张楚:???

    第二胜天……难道也被伽马射线辐射过?

    夏侯馥注意到他脸色古怪,笑着给他解释道:“六哥所修的武功,唤作《恨地无环功》,乃是两百年前曾与祖龙争天下的“东胜霸王”孙羽所创的功法,平素里,他都以四成真元作枷锁,自缚肉身,砥砺心意!”

    “打开这层枷锁后,他才算是全盛状态!”

    顿了顿,她又“啧啧”的感叹道:“说起来,我也只是听老八说过六哥还有一副面孔,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呢。”

    张楚:……

第755章 入局

    第二胜天开始奔跑。

    一步十丈的奔向李钰山。

    每一步,起伏的山林都会发出一声闷沉的轰鸣声,抖一上抖!

    带动着漫山遍野的树木,都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每一步,都有万千道土行元气,自大地之中析中,海乃百川般归于第二胜天之身。

    将他本就魁梧的身躯,便得更加的挺拔、伟岸、厚重!

    给人的视觉冲击。

    就如同千丈巨人,以山岳为锤,以大地为鼓,擂鼓助兴!

    又好似神龟霸下,负千丈巨碑行走旷野,虽慢,却无物可挡!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渐渐变得肃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第二胜天下一击,必然石破天惊!

    李钰山的脸色尤为凝重。

    他没信心接下第二胜天的下一击!

    但上一击,他占了上风,一枪将第二胜天击飞数百丈。

    现在再想喊停认输,又哪有那么容易&

    无奈之下。

    李钰山长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将手中大枪插入泥土里。

    刹那间,以李钰山立身之处为界,其身后的山林瞬间便静止下来,不再受第二胜天脚步影响!

    下一秒,千百道土黄色的枪芒,在李钰山身后的山林中徐徐腾空而起。

    相比赵明阳枪下,连目光所及都会觉得撕裂、刺痛的枪芒。

    李钰山的枪芒,只令人觉得厚重……总觉得哪怕是身贯十八重重甲,也会被他的大枪抽爆的那种厚重!

    说不上这二人的枪道,谁对谁错。

    但毫无疑问,这二人都已将自己的枪道,走到极致!

    张楚目不转睛的望着越来越近的二人。

    这二人,乃是当世修土行真元的所有飞天宗师之中的佼佼者!

    这是一场土行真元之间的顶尖对决!

    错所这一场,再等十年!

    众目睽睽之下。

    二人同时一跃而起。

    “喝……”

    第二胜天怒发冲冠,爆喝着一拳轰出。

    刹那间,无穷无尽的土行真元,于他身后凝聚出一尊高达数十丈,通体土黄色,头戴旒冠,身披山川日月帝袍的神明虚影,随着他的动作,一拳浩浩荡荡轰向蝼蚁般的李钰山!

    张楚看得仔细,这尊神明虚影的长相,分明与变身后的第二胜天,一模一样!

    这……就是第二胜天的飞天意吗?

    “有我无敌!”

    李钰山亦青筋迸发的扯着喉咙爆喝着,双手虚握,作挺枪刺击状,一枪刺出!

    他手中明明空无一物,但他刺出之时,双手却仿佛有十万钧重!

    霎时间,一杆形若孤峰的百丈土行元气大枪,宛若火山爆发般从大地之中突出!

    针尖对麦芒的刺向神明虚影的拳头。

    望着这一幕惊天动地的对决。

    张楚觉得,自己可能练了假武……

    大家都是练武。

    大家都是二品。

    凭什么你二人竟这种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儿?

    你们不是练的武。

    你们是修的仙吧?

    不!

    就这二人搞出的动静。

    恐怕就是所谓的修仙者来了,也得被轰杀至渣……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跟这儿惊叹于第二胜天和李钰山动手搞出的动静儿之大。

    却忘记了,他自己那一招四管齐下的天下太平,动轴卷起百丈刀龙,如擎天白玉柱,又如架海紫金桥,又能比这两位搞出的动静儿的小到哪里去?

    “轰……”

    万众瞩目之中,神明虚影的拳头,与孤峰大枪的枪头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

    荡开的土行元气风暴,如山崩,似海啸,遮天蔽日!

    张楚和夏侯馥都不得不退避三舍,不愿直面余劲浪潮。

    “六哥,会败吗?”

    夏侯馥目光焦灼的眺望着土行元气风暴中心,有些担忧的小声问道。

    张楚知她是关心则乱,轻笑道:“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六哥已经赢了!”

    “哦?”

    夏侯馥凝视着那团根本分不清谁占据了上风的土行元气风暴,“何以见得?”

    “单拼真元雄厚与土行元气的控制,六哥是不及李家老贼。”

    张楚也眺望着那边,有条不紊的说道:“这老贼的底蕴,的确深厚异常!”

    他修《五方五方混元功》,对天地元气的感知,极其敏锐。

    方才第二胜天那一招的光影效果虽然爆棚。

    但论真元总量以及对外界土行元气的控制,第二胜天其实是不及李钰山。

    这很正常,李钰山毕竟长了第二胜天几十岁。

    几十年的光景,只要没有虚度,哪怕是武道停滞不前,也总该有几分收获的。

    “不过成也专注,败也专注!”

    “这老贼太过醉心于枪术,无数年的光阴,都倾注到了他那一枪里,将其推演到近乎于道的地步!”

    张楚有些惊叹,又有些惋惜的摇头:“可惜,那一枪再强,也只是术,而非意!”

    顿了顿:“而六哥方才那一拳,却是集他一身武道之大成的具现!”

    “这就好比两位武艺相当的武者对决,一者兵刃再手,一者赤手空拳,纵然赤手空拳之人,力气要比兵刃在手之人更大,但无论怎么看,显然都是兵刃在手之人,赢面更大!”

    他说得笃定。

    夏侯馥撇了他一眼,轻轻笑道:“你倒是看得清楚,那你自己的武道呢?是走偏了,还是走对了?”

    张楚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她笑起来真好看,“我吗?”

    他想了想,道:“应该还是有点偏吧,这次看了六哥和这老贼的对决,回头我抽个时间,好好调整一下。”

    这一次观战,他的确收获良多。

    习武之人,最忌闭门造车。

    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位武学大家,是比照着神功秘籍,闭门造车造出来的。

    唯有常常与不同的人动手,不断反思自身武道,补齐短板,才有望练出个名堂来。

    只可惜,飞天境之后,与人动手干系太大。

    导致大多数飞天宗师都不得不闭门造车。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飞天宗师之间的对决,很少再出现气海境时那种在方才之间决胜负的精细操作。

    飞天宗师之间的对决,大多数都是瞅准机会,就一股脑儿的把大招全轰出去。

    轰得赢,自然皆大欢喜。

    轰不赢,也好提桶跑路。

    反正张楚见过的,敢在飞天境内秀操作的,唯有赵明阳一人。

    那厮的枪法,的确是到了一个非人哉的变态地步。

    一杆平平无奇的大枪在他手里,就跟金箍棒一样,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可轻可重,一品之下,在他面前,若无他的允许,能成功放出大招都算他输!

    嗯,或许老三剑无涯也能做到这种地步,但张楚还没见过他动手。

    是以,像眼下这种旁观两位同境界顶尖强者对决的机会,就尤其珍贵。

    太弱不行。

    太弱没收获。

    太强也不行。

    太强看不懂。

    只有相差不大的对决。

    才能有所收获……

    ……

    云雾般的浓郁土行元气散去。

    众人终于看见土行元气风暴中心的画面。

    就见赤着上身的第二胜天悬浮在半空中,脸色有些苍白,强壮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

    但他身上的威压,不但没有减弱,反倒更加凶悍、霸烈了,张楚隔着老远观看,都觉得脑后汗毛直立。

    地面上多了一个足有大半座足球场那么大,最深处接近两丈的巨坑。

    李钰山瘫在坑底,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右臂形状畸形的耷拉着,脸色灰白的一口一口的吐着血……

    不过落到这般境地,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只是笑得有些苦涩,有些无奈。

    “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本候,终究是老了……”

    第二胜天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张楚:老二,怎么说?

    张楚也在嗤笑。

    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扯什么老了。

    当我们看不出来,你李钰山是什么状态?

    飞天宗师的寿险,会随着境界提高而延长。

    二品宗师,无病无灾的活到一百二三十岁很正常。

    李钰山身为二品宗师,还未满百岁。

    正是老而弥坚的时候……

    张楚与夏侯馥徐徐飞身上前。

    后方的天倾军大营中冲出一彪人马,一边拼命朝着这边狂奔,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张盟主,莫伤我家老祖宗,有什么条件,我李家都答应……”

    张楚没回头,飞到第二胜天跟前,小声问道:“六哥,无碍吧?”

    第二胜天没答话,只是笑着指了指下方的李钰山。

    张楚笑着朝他挑了根大拇指,然后低下头看着下方的李钰山,轻声道:“我若是宰了他,六哥你不怪我吧?”

    他本没有杀了李钰山的想法。

    没这个必要。

    李钰山也不好杀。

    可眼下李钰山都已经半残了。

    再这么傻乎乎的放虎归山……

    太愚鲁。

    也太愚蠢。

    既然如此。

    左右梁子都已经结下了。

    就此作罢,李钰山也不可能不找他太平关和北平盟的麻烦。

    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第二胜天习惯性的拢起双手,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没了,没地儿拢,只好抱起两条膀子,淡淡的说道:“你拿主意,我来动手吧。”

    张楚笑了笑,抱拳拱手道:“六哥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人既然是我想杀的,后果自该由我担……”

    第二胜天与李钰山是公平对决。

    现在李钰山战败重伤。

    他再动手捡便宜……

    传出去,于他名声自是有大碍。

    当然,若是由第二胜天来动这个手,自然就没这个顾虑。

    可第二胜天已经帮了他大忙了。

    再让第二胜天来帮他背杀李钰山的恩怨。

    说不过去。

    问心有愧。

    这口锅,份量可不轻。

    恩恩怨怨即江湖。

    是以,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穷尽一代人、两代人,甚至是数代人之力,只为报仇的事例。

    ……

    马蹄声正在飞速接近。

    张楚蹲在李钰山身畔,认真的问道:“李侯爷,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吗?”

    李钰山看着他,吃力的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没说话。

    但张楚明白他笑里的意思。

    无外乎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这类败犬的哀鸣。

    张楚其实挺在意这些的东西的。

    是以,他做事总是会留一线,很少把事做绝。

    但你李钰山,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这些东西呢?

    你们李家的天倾军,席卷西凉州时,多少受旱灾波及活得生不如死的平民百姓,才你们的铁骑前零落成泥,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儿吗?

    你们做事的时候,都没有在意……

    凭什么轮到我了,我就得在意呢?

    张楚淡淡的笑了笑,轻声道:“既然没有,那就请侯爷上路吧。”

    李钰山看了他一眼,再抬头,目光越过张楚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

    真不是闭眼的好日子啊……

    他脸色嘲讽意味越发浓郁,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他不是没有暴起一击的力量。

    但那点残存的力量,在张楚这个同品强者面前,无异于自取其辱。

    他选择保留最后的尊严……

    张楚面无表情的扬起手,以手作刀干净利落的划过李钰山的脖颈。

    适时,马蹄声在大坑边缘响成一片。

    张楚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一片赤红的面容,重重的点头道:“不用怀疑,人就是我杀的,要报仇,尽管冲我来!”

    “杀啊!”

    “血债血偿!”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和轰鸣的马蹄声中,赤潮如同泥石流一样淹向张楚。

    黑色的光束,宛如利剑从赤潮之中迸发而出。

    半空中,夏侯馥望着下方的张楚,叹着气直摇头:“这一入局,再想脱身可就难了啊……”

    第二胜天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儿说道:“现在才马后炮有什么用?方才你怎么不拦着?”

    夏侯馥叹气道:“你们爷们做事,哪有我们女人说话的份儿……”

    “哟!”

    第二胜天来了精神,阴阳怪气儿的调侃道:“现在知道自个儿是个娘们儿了?以前不总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我们能做到的事你也同样能做到么?”

    夏侯馥横了他一眼,嘿嘿的笑道:“这些话,我会原封不动的转告给大姐!”

    第二胜天脸色一变,然后就立马强装镇定道:“你敢告我的歪状,我敢就上你家去,让你爹给你准备嫁妆,到太平关提亲!”

    夏侯馥的脸瞬间就红到的耳朵尖尖上,旋即横眉瞪眼怒喝道:“呔,狗贼吃我一拳……”

    第二胜天一见她绯红的脸色,忍不住一愣,不可思议道:“难道我说中了?你还真想老牛吃嫩草?”

    “哇呀呀呀,狗贼给我死来!”

第756章 问心无愧

    北平盟张楚斩杀伏波侯于太白府天倾军营寨外!

    九州武林大联盟组建在即,前玄北武林盟主张楚,即将走马上任九州武林大联盟副盟主!

    两条经过处理的消息,在各方的推波助澜之下,就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燕西北三州!

    燕西北江湖震……

    好吧,面对这两条言之凿凿的消息,各方势力的反应都平静的出奇。

    各路人马收到这两条消息后的心理历程,大概是这样子。

    什么?李伏波死了?前一阵他不还如日中天,一副就要席卷燕西北三州,与朝廷南北对峙的势头吗?怎么这么快就凉了?

    哦?是北平盟的张盟主动的手?那没事了,散了散了,李侯爷生前也是个体面人……

    什么?隐帝出面了,要组建九州武林大联盟?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搞出这么大动静,是祸非福……

    哦?北平盟的张盟主要出任九州武林大联盟副盟主?主管燕西北三州江湖的事宜?那没事儿了,张盟主是个明白人儿,玄北江湖在张盟主的打理下多井井有条,他出任九州武林大联盟的副盟主,实至名归!

    各路人马的平静的反应中,透着麻木。

    仿佛,张楚无论作出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是理所应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纵观张楚从梧桐里一路行来,做下过多少震惊燕西北三州的大事。

    两度北伐,几度殊死鏖战,在绝对劣势之下打得北蛮人抱头鼠窜。

    平玄北江湖,以寡敌众,大雪山一役,一束惊天烟花炸得燕西北群雄七窍升仙!

    组建北平盟,进军西凉州、燕北州、南山州。

    斩北蛮飞天于太平关下……

    一桩桩。

    一件件。

    哪一桩容易?

    哪一桩普通?

    但张楚踏踏实实的一件一件做过来,都做成了!

    一次次不可能。

    他都化作了奇迹!

    风四相曾评价张楚,是玄北江湖上下五十年的钟灵毓秀之子。

    这句话或许并不准确。

    但张楚绝对是燕西北江湖近百年来,最惊艳的人物!

    没有之一!

    曾几何时,那些张楚只能仰望的绝顶人物。

    如他师傅梁重霄、天剑老人

    再如万人杰、魏长空、洪无禁等等。

    其实早就在不知不觉的被他超越!

    别说他如今才过而立之年,还正处于上升期。

    便是他现在就收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他也将是燕西北江湖未来百年内的传奇,不可逾越的高峰……

    再者,如今燕西北三州江湖之内,若要选出一人作为燕西北三州江湖的头面人物……已经只有张楚了。

    诸如魏长空、洪无禁这些引领了燕西北江湖一个时代的枭雄人物,如今都已作古。

    诸如乐清扬,朱九阳和风四相,这些隐藏在燕西北江湖最深处的各路飞天宗师,藏得太久了,既无号召力,也不得人心。

    李正立下的天魔宫,倒是能与北平盟争锋。

    但他对内对外都太过酷烈,全靠飞天境的力量镇压着,才能坐稳天魔宫魔主的位子。

    燕西北江湖各路人马,都敬之如狮虎,避之如蛇蝎,谁敢与其亲近?

    唯有张楚。

    资历能打!

    实力能打!

    人品能打!

    九州武林大联盟要在燕西北三州选一个代表人物……

    舍他其谁?

    谁能与他争锋?

    ……

    张楚高坐旭日殿上。

    沉静的翻阅一张张各路人马快马送来贺他出任九州武林大联盟的贺帖。

    骡子坐在堂下,捧着一个茶碗,优哉游哉的品着茶水,好不惬意。

    “我杀李钰山的消息,是不是你在推波助澜?”

    张楚头也不抬的问道。

    骡子笑呵呵的回道:“当然是我在推波助澜,风云楼干的就是这种脏活儿,再让不知所谓之辈将脏水泼到您身上,我们得多无能……”

    张楚沉吟了几息,轻声道:“没这个必要,人是我杀的,后果,自该由我来承担!”

    骡子一听便知大哥的轴劲又犯了,放下茶盏认认真真的说道:“您行事堂堂正正,自是不惧流言蜚语,但维护您的声誉,本就是我们这些做手下的该做事,您不能因为您不惧旁人如何评价您,就不允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去维护您的声誉。”

    你不惧旁人污蔑,是你的事。

    我们不许旁人污蔑你,是我们的事。

    张楚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道:“天倾军,如何了?”

    骡子迅速回道:“您斩杀李钰山的消息,传到西凉州,正哥立即动手,鲸吞了天倾军本部的一部分兵马,剩余的兵马,也被他天魔宫的人驱赶着北上,和太白府那一部分兵马汇合了。”

    “我收下消息,当代伏波侯李平堂,已和镇北王府商定两军合并之事,征北军,估摸着快要撤了……”

    张楚听言,翻阅贺贴的手顿了顿,而后轻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的将手中的贺帖扔到案几上,整个人靠到了椅背上。

    那日他杀了李钰山后,李家兴军复仇,被他杀了几百兵马后,就溃散了。

    他也就此罢手,和第二胜天、夏侯馥一起回了太平关。

    杀北蛮人,他不手软。

    屠上十万,他亦不承担得起!

    但对大离人……

    他是真下不了重手。

    到头儿来,竟还是便宜了霍青。

    难道,李钰山真的杀错了吗?

    张楚扪心自问,不过没过多久,他就熄灭了这个念头。

    李钰山的死,是便宜了霍青。

    但也解了燕西北的倒悬之危……

    李钰山若是不死,四十万兵马一夕之间便可颠覆燕西北三州。

    到时,死在天倾军铁蹄下的黎民百姓,只怕就得用百万来计了。

    眼下霍青得天倾军残部相投,是又增长了几分本钱。

    但只要征北军的主力保得住,燕西北三州的归属,就没那么快见分晓。

    也不至于落得烽火四起,哀鸿遍野的境地……

    “李正手下,如今有多少人马了?”

    张楚疲惫的倚在椅背上,目光没有焦距的凝视着房梁,淡淡的问道。

    骡子思虑了许久,才慎重的回道:“他先后鲸吞了无生宫和天倾军本部的部分人马,如今,差不离有十五万人马了。”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轻声道:“这事儿,他倒是干得比李钰山还熟练……”

    骡子闭口不言。

    张楚沉吟了片刻,再度开口道:“派人给我带个话儿给他,他天魔宫的人马,不许入玄北!”

    “楚爷……”

    骡子有些忧虑的小声道:“这事儿,正哥可能不会答应。”

    “我知道他做什么。”

    张楚凝视着房梁,疲惫的说道:“但他手底下,都是些什么货色,他应该有数,我们也有数,我不能为了报仇,就放他进来,祸害咱们玄北州的老百姓。”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他张楚坐在眼下这个位置,就必须得顾着玄北州的老百姓。

    当初他筹粮赈灾,是为此。

    他杀李钰山,也是为此。

    不允李正领兵北上,依然是为此。

    他问心无愧。

    骡子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走一趟,好好跟他说说吧,但他肯不肯听,我确实没把握。”

    张楚抬起头看着他,清清淡淡的笑道:“尽人事吧……”

    骡子闻言,眉宇间浮起忧虑之色:“楚爷,咱兄弟,怎么着也不能刀兵相见啊!”

    张楚笑了笑,温言宽慰道:“想多了……”

    可,真的不会走到那一步吗?

    张楚心里也没底。

第757章 迟疑

    征北军真的撤退了……

    霍青打了一手空间换时间,指挥着镇北军的主力转战北四郡,与征北军玩做迷藏。

    拖到了整合完天倾军残部。

    也拖垮了征北军薄弱的后勤……

    征北军撤退时。

    张楚去看了。

    十几万大军,偃旗息鼓,丢盔弃甲,士气全无。

    这样的兵马,就算还占着兵力的优势,也的确没法儿打了。

    感知到他的气机,冉林独自一人来见了他。

    什么都没说。

    面带的愧色对他作了三个揖。

    张楚没有回礼,一言不发的径直去了太白府。

    有句话,是这样的说的:别对我道歉,道歉只能换来你的心安,而非我的释然。

    征北军北上讨伐镇北王府。

    明面儿上,北平盟是保持着中立,两不相帮。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北平盟一直都是站在朝廷这一方……

    若无北平盟击破十万北蛮大军。

    征北军哪来的兵力优势?

    若无张楚击杀李钰山。

    镇北、天倾两路大军合围,早就将征北军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这,你征北军还打了败仗?

    现在你们征北军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

    我北平盟该如何自处?

    所以,面对冉林的施礼道歉。

    张楚能说什么?

    是该说“竖子不足与谋”?

    还是该说“给你们这么机会,你们还是不中用”?

    他什么都懒的说。

    他知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他到太白府时。

    太白府南下的马道上,已经排起一望无际的南下人龙。

    老百姓们顶着风雪,推着独轮车,随着人龙慢慢的往南方蠕动。

    他们看到了张楚。

    他们很多人都认得张楚。

    然而张楚的出现,并未引来他们的欢呼。

    他们只是仰起头,看了看张楚后。

    然后就低头继续赶路……

    他们不怪张楚。

    他们知道,张楚已经尽力了。

    只是张楚,什么都没能改变……

    张楚沿着马道,一路北上。

    目光所及,是一张张被苦难折磨得沟壑纵横的脸庞,是一双双被乱世压迫得麻木双眼……

    他心里堵得就像是有人蛮横的往他心窝子里捅了一块冰冷的大石头!

    多好的老百姓啊。

    他们勤劳,隐忍,逆来顺受。

    给一口吃的果腹,给一片瓦遮头,他们就能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创造出华衣美食,供养那些高高在上却一点儿人事儿都不干的老爷们。

    这么好的老百姓,为什么连他们最后的活路,都要剥夺呢?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阴沉着脸飞到太白府北城门。

    感知到他前来的太白府郡守,匆匆忙忙的领着诸多官吏出迎。

    张楚却是连看他们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他站在北城门外的马道上,催动戊土真元,猛地一跺脚。

    两座十丈高巍峨的石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轰隆隆的拔地而起。

    张楚以手作刀,在两座石碑之上刻下一个个大字。

    右边的石碑上书:北蛮过线者,死。

    左边的石碑上书:烧杀掳掠者,诛。

    十二个大字刻完,张楚直接转身,往太平关方向飞去。

    不需要落款。

    他相信,该看得懂的人,会看得懂。

    该明白他意思的人,会明白他的意思。

    这玄北州,朝廷不管了。

    我张楚来管!

    这玄北州,朝廷不担了。

    我张楚来担!

    必须得有人活着。

    有人活着才有人世。

    有人活着才有江湖。

    他走得洒脱……

    身后,是太白府的郡守领着的,跪成一片的太白府百姓。

    他们明白。

    张楚不必来扛这雷。

    征北军已经撤了。

    北平盟自身的处境,也并不怎么好。

    犯不着再为了他们,和镇北王府死磕。

    但张楚还是留下了这两座石碑。

    和镇北王府杠上了。

    为了他们的命……

    ……

    张楚回到旭日殿,呼唤道:“来人,传罗部长来见我。”

    殿外值守甲士快步进来,躬身道:“回盟主,罗部长外出了,尚未归。”

    张楚这才想起,骡子南下,去见李正了。

    略一沉吟,他改口道:“那就传张部长来见我。”

    甲士抱拳:“喏!”

    甲士退出大殿,不多时,张猛小跑着进殿来,见殿内没有旁人,他笑着微微弯腰道:“楚爷,您找我。”

    殿上的张楚放低头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的伸手招呼:“嗯,坐下说。”

    “哎。”

    张猛走了几步,刚要落座,却见殿上张楚手旁空无一物,转身就大步走出殿外,一巴掌甩在殿外值守的甲士后脑勺上,喝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盟主回来,茶都不上?”

    甲士如梦初醒,慌张的行礼道:“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这就去沏茶……”

    殿内的张楚,听到殿外的动静,笑着抬起头来,说道:“用我的茶叶,给张部长也沏一杯。”

    张猛一听,轻轻踹了不知事的甲士一脚,笑骂道:“听到没,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甲士唯唯应诺着,拔腿小跑着离去。

    张猛回到殿内,坐到左方首位上,笑道:“要不怎么说还是大刘在的时候仔细呢,瞧瞧这些个侍卫,大刘走后,都没眼力劲儿到什么地步了,改明儿我来给您调教调教……”

    张楚微微摇头:“些许小事,不必大费周章。”

    “哪那成……”

    张猛一拍座椅扶手,拔高了声音说道:“您就是太不拘小节了点儿,这日子越过越糙了,不是我猛子跟你吹嘘啊,但我这日子,过得可的确比您还滋润!”

    倒退五年,这些话,打死他都不敢当着张楚的面儿说。

    可现在,他是打心眼里希望,大哥能过得更舒坦一些。

    人是会变的。

    感情也是会随着岁月积攒的。

    张楚笑道:“这我倒是信,太平都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说你家的糕点好吃,那天给我也送点,让我也试试你张大老爷的神仙日子呗。”

    张猛眉开眼笑道:“这简单啊,我回头支两个厨娘到您家做事?放心,例钱还是我家里支,猛子不差钱儿!”

    “算了吧!”

    张楚苦笑道:“桃子见了,该多心了。”

    “嘶……”

    张猛转了转眼珠子,拍手道:“这好办,回头我把厨娘领到盟里来伺候您,不让二嫂知道不就得了。”

    张楚摆了摆手:“先说正事儿吧,武林大会的帖子,都送完了么?这事儿是骡子在办,现在他不在,只能问你了。”

    张猛收起笑意,正色道:“已经都送出去了,最远的,这两天也该送到了。”

    张楚算了算时间,点头道:“那行,这两天,你挑一批得力的人手先行赶往摩天峰,参与布置会场,你自己,最迟要在月底前动身,亲自去照看。”

    张猛点头:“我办事,您放心。”

    张楚笑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上回,在我家说的制甲铸兵那事儿,你办了么?”

    张猛闻言面色一紧,低声道:“楚爷,咱们是要跟镇北王府开战了吗?”

    张楚不置可否的敲了敲案几,轻声道:“先说说你那边的准备吧!”

    张猛连忙说道:“我这边您尽管放心,只要拉得出人马,我保证,能在三天之内,武装起十万兵马……连马匹在内!”

    张楚凝眉:“十万?你上哪儿弄那么多战马?”

    张猛贼眉鼠眼的往殿外看了看,低声道:“我给您交给低,打您去年领着潜渊军北上开始,燕西北所有的马市,就全在咱青叶部的控制之下,各大马场,也都有咱们北平盟的身股……这事儿,除了我,青叶部内就两三个大执事知道。”

    张楚一挑眉梢,惊讶的说道:“可以啊猛子,做事儿这么严密,连骡子都不知道这事儿。”

    张猛摆手:“嗨,我这不也是被骡子给逼的吗?那厮心忒大了,有十个大钱的本钱,他就想做十两银子的生意,还老来我这儿打秋风,咱们北平盟这么大摊子,我总得给咱们攒点压箱底儿的兜底钱吧?”

    张楚笑。

    张猛对骡子的评价,还真是精准!

    这俩货做事的风格,算得上是两个极端。

    骡子做事,进取有余,守成不足。

    张猛做事,守城有余,进取不足。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一文一武搭班子,北平盟才能有现在的局面。

    “这些年也难为你了,我和骡子都是只会败家儿,不知进项几何的主儿,这些年要不是你东奔西跑的支撑着局面,咱们北平盟也没现在这么大家业。”

    张楚温言道。

    “您这可就太抬举我了。”

    张猛认真的说道:“我猛子是什么货色,我自个儿心里有数儿,咱们北平盟的这些个家业,哪个是冲我着我张猛的脸面啊?还不是冲您的威风!要没您这杆大旗,就凭我张猛,再多生几颗脑袋,也算计不赢那些豺狼虎豹啊!”

    “哈哈哈,这些话就到此为止了,再说下去,就是互相吹捧了!”

    张楚一摆手道:“这些事儿,你最近抓一下……征北军,已经撤了,往后这玄北州,就只能看咱们北平盟了。”

    张猛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这十万人马的装备,他就是攒给镇北王府的。

    张猛应下,末了,他又忍不住小声道:“楚爷,咱们爷们,怎样的成,但这些个老小……我在南山州那边,秘密置了几个庄子,收尾很干净,保证没人能查到咱北平盟头上,您看,是不是让嫂子们,领着小崽子们过去避避寒?”

    张楚终于听出味儿来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他没吩咐过张猛做这些事。

    这些事,也不再张猛的职责范围之内。

    张猛都把这个底给透出来了,他要还不知道张猛早就在为北平盟和镇北王府开战做准备,他这个北平盟盟主,真就白当了……

    张猛闻言笑了笑,低声道:“也没多久,就是朝廷削霍青王爵之后。”

    张楚忍不住道:“你那时候就知道,咱们北平盟和镇北王府必有一战?”

    “不!”

    张猛摇头道:“从当年您辞了镇北军的差事,领着焦山那帮弟兄回狗头山那会儿,我就知道,锦天府那笔债,咱们迟早要问姓霍的讨……”

    张楚怅然若失的坐在大椅上,喃呢道:“是吗……”

    他忽然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是越做越回去了。

    底下的弟兄们都看得清楚的事。

    他竟然到今日都还在迟疑……

第758章 都不容易

    “啪……”

    绞了牛筋和马尾的丈二长鞭,甩着响亮的鞭花,狠狠抽在了一个饮醉了酒,狂态毕露的黑衣武士脸上,当场就抽得黑衣武士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不知死活的东西,本座的马车你也敢拦!”

    面带黑铁恶鬼面具的孙坚,站在车辕上,冰冷的训斥道。

    醉酒的黑衣武士愣愣的仰视孙坚脸上的恶鬼面具,几息后,如梦初醒,慌忙让开道路,匍匐于道旁,瑟瑟发抖的高呼道:“小的罪该万死,万请大人饶命。”

    孙坚斜睨了黑衣无事一样,淡淡的从鼻腔中喷出了一个“哼”字儿。

    立在马车周围的几条黑衣彪汉听到这个“哼”字儿,立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这名黑衣武士按到在地。

    刀光一闪。

    黑衣武士连惨叫都来不及的发出一声,斗大的头颅便已滚落在地。

    冒着热气儿的鲜血,就像是喷泉一样,顷刻间就染红了大片冻土。

    “呜呼……”

    四周拎着酒壶围观的大批黑衣武士见状,非但没有惊惧之意,反倒像是看了一出好戏一样,高声怪叫声喝彩。

    孙坚竟也不以为怪,再次冷哼了一声,扔了手里的长鞭,转身钻入车厢里。

    宽大的车厢内,骡子将车窗帘掀起一条缝隙,打量着大营内诸多黑衣武士。

    孙坚见状,笑道:“让哥哥见笑了,这些杂碎一喝醉酒就这样,抽几鞭子就老实了……”

    骡子放下车帘,皱眉道:“你也是老带兵的宿将,手底下的弟兄乱成这副模样,就没想过整顿整顿吗?”

    孙坚微微苦笑道:“哥哥有所不知,这些杂碎,可不比咱们手底下那些弟兄,他们听不懂人话的,让他们杀人,他们一个比一个麻利,但要他们守规矩,却比要他们的命要难,我不是没试过整顿军纪,但头天立规矩,第二天底下就反得的反,逃的逃……真要按照咱们以前那么个练兵法儿,这十五万人,能剩下七八万人就谢天谢地了!”

    骡子轻叹了一声。

    在进入这座大营之前,他心里都还在寻思着,大哥不允天魔宫的人马进入玄北州,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怎么说,天魔宫都算是自家人。

    现在他才发现,还是大哥有远见……

    这些人渣,是真不能放进玄北州。

    “哥哥还未说,这次来西凉,所为何事呢。”

    孙坚注意到着骡子眉宇间的阴郁之色,状似随意的问道。

    骡子看了他一眼,沉吟了几息,索性也不瞒他:“我这次是来,是带着老爷的口讯儿来的。”

    “哦?”

    孙坚神色一动,抬起手有节奏的连敲了三次车厢的侧板。

    马车外紧紧簇拥着马车的众多护卫听到声音,迅速散开,远离车厢两丈有余。

    孙坚收回手,压低了声音问道:“楚爷有什么吩咐?”

    骡子看了一眼驾车的车夫。

    孙坚连忙说道:“此人是小弟的心腹,耳听不见、口不能言,哥哥但说无妨。”

    骡子点了点头,心道许久不见,这厮做事倒是比以前严密了许多:“楚爷的意思是,你们这一支人马,就屯兵在玄北边境,堵截镇北王府的兵马就好了……不要进玄北州。”

    孙坚闻言,心头大感不悦,第一反应也是家里不拿他们当自家人了。

    但他有自知之明,知晓这是大哥与大哥的大哥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他来发表意见,只能问道:“为何啊?难不成……”

    后边的半句”楚爷不找镇北王府报仇了么”,他没敢说出口。

    他没说出口。

    但骡子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把两条浓眉一竖,伸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的后脑勺上:“没脑子就别学人想七想八的,楚爷做事,也是你能指指点点的?”

    “是是是……”

    孙坚已是五品,平日里在天魔宫也算得上是威风八面,哪怕是十八位狱主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以礼相待。

    但挨了骡子一巴掌,他却是半分恼意都不敢有,点头如捣蒜的连连赔不是:“是小弟没脑子,哥哥息怒、息怒!”

    骡子训斥完孙坚,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手一根手指指了指车窗外那些饮酒嬉戏的黑衣人,轻声道:“你们自己手底下是些什么人,别人心里没数儿,你们自己心里也没点儿数?那玄北州,可是咱们这伙人的家,放让这些渣滓进玄北州,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孙坚顿时恍然大悟。

    有道是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

    他和这些人渣、败类一起厮混得久了,都已经习惯人渣,败类的存在了。

    经骡子这么一说,他立马就想起北平盟的规矩来。

    要按北平盟的规矩,就他们手底下这些人渣败类……

    十个里杀九个,或许有冤枉。

    但十个里宰八个,肯定又有漏网之鱼!

    “这事儿……”

    孙坚轻锤额头,苦闷的低声道:“不太好办!”

    “正哥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

    “现在不让他北上,那不跟洞房花烛夜才不准新郎碰新娘一样一样的么?”

    骡子如何不知这事儿不好办?

    要是好办。

    他也不会丢下一大摊子事儿,亲自跑一趟。

    “不好办也得办啊!”

    骡子无奈的说道:“这事儿,楚爷不是跟正哥商量,我来就是为了说服正哥的,要办不好,我不好回去交差,正哥和楚爷,以后只怕也不好见面了。”

    “要不然……”

    孙坚从骡子的语气中,明白了张楚的态度,头大如斗的思忖了半响,试探道:“待会你先别去见正哥,我先进去,尽力跟他说说,说得通自然好,要是说不通,你也就别去见他了,事儿没办好,咱哥俩吃顿瓜落不要紧,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儿,坏了正哥和楚爷这么多年的交情!”

    骡子点头:“这话在理,那你可得代我好好劝劝正哥,楚爷不让你们北上,真不是对你们有什么看法,真的纯粹是为了玄北州的父老乡亲们着想,让正哥一定别多心。”

    孙坚叹了一口:“不需得哥哥说,我明白的,别的不说,就咱楚爷对正哥,那是真没话说了……上回五爷丧礼,我回关见着锦天了,听大刘说,楚爷有意培养锦天接咱北平盟盟主的位子?”

    “亲兄弟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也没几个了吧?”

    骡子警醒:“锦天的事儿,你没告诉正哥吧?”

    孙坚:“没敢说……说句真心话,我现在见着正哥,心头也怵得慌,就怕他一个不对劲,一刀把我给砍了。”

    骡子心下惊骇,连忙问道:“不至于吧?生生死死的弟兄,他怎么可能对你动手?”

    孙坚:“倒没真动手,就是觉得他有时看我的眼神儿,不大对劲……嗨,一言难尽。”

    骡子也为他感到不安,想了想,轻声道:“要不行,就回太平关去吧,以正哥现在的实力,你不在天魔宫内无人能威胁到他。”

    孙坚摇头:“哪那成啊,他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十八重狱主明着对他恭恭敬敬,暗地里个个一肚子坏水儿,要是连我也走了,他身边就真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了……”

    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反正我这条烂命,也是他给的,凭白威风了这么些年,就算是现在还他,也算是赚老鼻子了,不打紧。”

    骡子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再说话。

    都是给人当弟弟的。

    都不容易啊。

第759章 渐行渐远

    升腾的黑气,宛如盘旋的黑龙一样笼罩着巍峨的大殿。

    骡子盘坐在车厢内,平息静气,耐心的等待着。

    孙坚进殿已有两刻钟,至今未归。

    骡子已然猜到,结果可能不太理想……

    否则,正哥早该唤他进殿了。

    他心下叹息。

    人,果真是会变的吗?

    一炷香后,孙坚终于掀开车帘钻了进来。

    骡子见他阴郁的脸色,便知自己猜中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沉声问道:“如何?”

    孙坚轻轻摇头,叹息说道:“正哥不肯见你。”

    骡子了然。

    其余话,也不必再问了。

    给大哥和正哥留些余地罢……

    他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留了,家里事务还多,我必须赶回去处理,这边……就劳你多费心了。”

    “哥哥哪里的话。”

    孙坚拱手,郑重说道:“小弟稍后便命令下去,让十八狱主即刻整顿军纪,定不让楚爷难做。”

    骡子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但愿吧……”

    天魔宫的人马是个什么成色,他已经见到了。

    除非是下重手,杀一批,打一批,逐一批。

    单纯的整顿,根本无法改变天魔宫大军的面貌。

    孙坚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我送送哥哥。”

    骡子:“走吧……”

    二人乘车出营。

    骡子留在大营外的人手,迅速接替了孙坚的侍卫,簇拥在马车周围。

    孙坚从马车上跳下来,施礼道:“哥哥一路顺风。”

    骡子掀开车窗帘,朝他摆了摆手,目光注视着营寨上那杆烈烈飘荡的“魔”字大旗。

    良久,他才放下车窗帘,轻声道:“回关。”

    “喏。”

    马夫一振马鞭,驱赶马匹往北行去。

    孙坚伫立寒风中,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心头竟也有了一种“走远了”的感触。

    太平关……

    还回得去吗?

    ……

    太白府以北。

    遮天蔽日的赤黑双色旌旗,停在了两座巍峨的石碑前,无人敢跨越。

    一阵骚动。

    数百兵甲鲜明、气息悍勇的赤甲精骑,簇拥着一位身披绛紫色蛟龙铠,跨坐在一批雪白战马上的阴鹜将领,分开拥挤的大军,出现在大军最前方。

    阴鹜将领看了看左边的石碑,再看了看右边的石碑,突然拔刀,一招横扫千军,劈向两座石碑。

    刀光绽放。

    两座巍峨的石碑从中缓缓倾倒。

    阴鹜将领收刀,面无表情的大喝道:“前进!”

    北城门洞开。

    百十骑立在城门外,高扬“离”字大旗,列阵相迎。

    北风轻轻的拂过一件件刀痕剑刀交错纵横的破旧铠甲,扬起一缕缕花白的长发。

    为首的老将面沉如水的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人龙,徐徐拔出腰间上的战刀,举起刀高喊道:“平枪!”

    一杆杆锋利的长枪前倾,对准前方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龙。

    “杀贼报国,就在今朝,诸君,随我冲锋!”

    “杀!”

    百十骑跃马扬鞭,逆着北风,决死冲锋。

    阴鹜将领立在人龙最前方,望着迎面而来的一张张苍老、坚毅的面容,红了双眼。

    “连你们也要反我……”

    他面色狰狞的咆哮着,拔出腰间战刀,怒喝道:“杀光他们!”

    滚雷般的马蹄声顷刻间响彻太白府。

    滚滚的赤色洪流,就像是火焰一样轻而易举的淹没了飞蛾。

    没有掀起半分浪花。

    阴鹜将领抬起头。

    就见北城门上,飘起了白花花的纸钱……

    好像雪花。

    ……

    大雪覆竹林。

    “噗噗噗……”

    铜锅羊肉汤的香气,洋溢在精舍里。

    张楚倚在火盆前,身穿一身白色便服,长发湿漉漉的散在脑后的,

    红云立在他身后,拿着一把小梳子一遍又一遍的梳着他的长发。

    张楚手里拿着一页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

    百十来个字,他却整整看了一炷香。

    好半响,他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信放进火盆里。

    跳跃的火焰,迅速吞噬了书信。

    张楚凝视着书信化作的灰烬,头也不回的轻声道:“听说,南山州那边四季如春,冬天都不下雪的……”

    “噗哧。”

    红云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张楚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红云用力的把他的脑袋掰正,挽起他的长发在头顶上比划了一个发髻的样式:“有没有人告诉过您,您其实不大会撒谎……”

    张楚又要回头。

    却被红云使劲儿按住了脑袋,不让他乱动:“您要想让妇人们和两位少爷,去南山州避寒,您尽管哄她们去,我不走,哪儿也不去,这里才是我的家。”

    张楚执拗的回过头看她:“你不去,壮壮怎么办?”

    红云的手顿了顿,耷拉下眼皮继续摆弄他的头发:“儿孙自有儿孙福,壮壮已经十四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再需要我事事提点了……”

    张楚笑了笑,回过头轻声道:“嘴到是挺硬的……还是去吧,不单单是你们,关内的老弱妇孺们,都得走。”

    红云也笑:“嘴硬的,是您才对,您想让他们走,问过他们么?”

    张楚:“太平关暂时还是我当家,我说走,就必须得走。”

    “好好好,您是大老爷,您说了算!”

    红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张楚:“但您想过没有,又是风又是雪的,大家伙儿能上哪儿去?”

    张楚:“去哪儿都好,总好过留在这兵荒马乱的地界受罪。”

    “这您可就说错了。”

    红云认真的说道:“有您在的地方,才是我们这些人的家,您要不在,我们走到哪儿都是异乡人。”

    张楚一拧眉,伸手就在她丰腴的腰肢上掐了一把:“是不是杠、是不是杠!你们不走,我们怎么安心跟镇北王府干?”

    红云拍掉他的魔爪,随意的道:“打仗是你们老爷们的事儿,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哪管得了那些,我们只管你们无论何时回来,都有盆热水,都有口热饭……”

    张楚沉默了几息,轻叹道:“这一仗,不好打啊!”

    红云点头:“是不好打,但您几时打过容易的仗?”

    张楚愣了愣,终于露出笑脸:“你说得对……”

第760章 靠自己

    翌日。

    骡子返回太平关,面见张楚。

    “他不肯见你么?”

    旭日殿上,张楚听到这个结果,面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骡子察觉到了大哥的脸色有异,惊讶的问道:“您早知道?”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事已至此,他要还肯按住兵锋,他就不是李正了。”

    骡子听得糊涂:“那您还让我走一趟西凉州。”

    张楚的笑容越发无奈:“听不听,是他的事。”

    “说不说,是我的事……”

    骡子明白了。

    做朋友的。

    既知朋友要做错的事,自然就得拦着。

    哪怕明知他不会听,也得拦着。

    哪怕明知他会因此而不高兴,也得拦着。

    这是作为朋友的责任。

    做朋友都如此。

    做兄弟,自然更该如此。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骡子问道:“我观他的军容,似已准备北上了。”

    张楚苦笑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跟他开战吧?”

    骡子立马借口道:“那肯定不能!”

    伤不伤情分,都是其次。

    关键是现在跟天魔宫开战,不是让镇北王府看笑话,做渔翁吗?

    “我们的态度,已经表明了。”

    张楚轻叹道:“剩下的,就由他去吧。”

    “只希望他能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尽力约束部下。”

    “不要真把我们逼到跟他开战的那一步……”

    骡子闻言,心头亦是说不出的难受,跟着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想不明白。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兄弟一场,怎么就走到要刀兵相见的地步了呢?

    大哥错了吗?

    大哥没错!

    这么些年,大哥是怎么对李锦天的,他都看在眼里。

    他天魔宫有难,大哥也都想尽办法替他周旋,给他解围。

    正哥错了吗?

    正哥也没错。

    他对外人是酷烈了一点儿,但对大哥、对太平关、对北平盟,也没得说。

    大哥有难了,正哥也是次次都扔下手头的事,赶来支援了。

    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呢?

    骡子想不明白。

    张楚也想不明白。

    真要怪。

    只能怪当年北蛮人在锦天府外放的那一把火……

    “先不说他了。”

    张楚转而道:“九州武林大联盟的筹措事宜,已到最后关节,猛子已经先一步赶往摩天峰布置会场去,这段时间,你风云楼幸苦一点,把控好各州江湖的风向,决计不能让心怀不轨之徒,趁此机会搅风搅雨。”

    骡子点头:“这是小事,您什么启程?”

    张楚道:“最近燕西北的局势风云变幻,我会等到腊月初七再动身,到时候在大联盟上露个面,完了就赶回来。”

    骡子:“我去么?”

    张楚笑了笑:“咱俩都走了,北平盟怎么办?梁盟主只能坐镇太平关,管不了北平盟……”

    骡子略感遗憾的点头:“那就可惜呢,我还想看您坐上大联盟副盟主的交椅呢!”

    “也没什么看头。”

    张楚轻描淡写的说道:“多个副盟主的名头,我也不会再多长出一个脑袋,两条胳膊……”

    骡子大力的摇头:“那可不一样,嘿,我真想看看当初闹着要您交出玄北武林盟主令箭的那些人,到时候会是什么嘴脸!”

    张楚笑了笑:“一帮不知所谓的浑人,你在乎他们作甚?”

    骡子怪声怪气儿的说道:“得在乎啊,要不在乎,我早就挨个挨个弄死了……”

    张楚瞥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猛子不在,青叶部你也帮忙照看着点,拿不定主意的问题,尽管来问我,我这段日子每日都会来旭日殿,找得到人。”

    “哎,那我去了。”

    骡子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犹犹豫豫的倒回来,低声道:“楚爷,您是沙场宿将,您觉得,正哥跟镇北王府对垒,有胜算么?”

    这话说得,张楚听了又想叹气。

    到底是兄弟一场……

    “连冉林都败了,单凭天魔宫那群乌合之众,肯定不是霍青的对手。”

    张楚轻声说道。

    骡子脸色一紧,就要说话,张楚就便挥手道:“听我把话说完。”

    骡子:“您说、您说……”

    张楚徐徐说道:“我怀疑,在对付镇北王府这件事上,李正早就和官府有联系。”

    骡子略一回想,应和道:“我也怀疑过,先前他在燕西北大开杀戒,屠杀与镇北王府有勾连的官吏和大商人,我给了他一份名单,但他杀的人,远远超出了我给他提供的那份名单。”

    “燕西北三州之内,除了官府,我想不出第二家有这种能量的势力。”

    张楚:“这事儿倒还不足以说明什么,让我怀疑的,是先前天魔宫的人马在封狼郡迎战无生宫那一战,我们知道无生宫有问题,那是洪无禁替霍青来我们太平关外动过手,李正是怎么知道此事的?还能提布置人马,伏击无生宫……”

    “总不能,天魔宫内还有比你们风云楼更专业的密探组织吧?”

    骡子恍然大悟。

    这事儿他本该察觉有异的。

    只因当初乃是他派人通知李正来太平关的,预备支援北上的大哥和红花部的,他才没多想。

    骡子:“您的意思是……”

    张楚:“单凭天魔宫的人马,肯定不是镇北王府的对手,但如果加上朝廷的兵马,就得另说……我记得,征北军现在还在燕北州罢?”

    骡子一挑眉:“您是怀疑,镇北军撤退是计?”

    张楚摇头:“是不是计,我看不出来,我只知道,以冉林的能力,在优势兵力的情况下,不至于败得那么快,那么惨。”

    他曾在冉林麾下为将,对冉林的指挥能力,是有深刻认识的。

    霍青那一手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只能说是很符合当时的事态,算不上高明。

    以他对冉林捕捉战机的能力认识,冉林不应该败得那么快。

    以燕西北的态势而言,朝廷的兵马也不应该退得那么果断……对那些视百万兵马如数字的朝廷大员而言,燕西北都快丢了,十几万兵马算个甚?

    正常情况下,只怕是征北军那十几万兵马都打没了,朝廷的大员们也不会允许他们撤退半步!

    所以,他断定,征北军在玄北州的失利,有诈!

    “如果一切如您所料……”

    骡子迟疑不定的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再看看,等到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下场收拾山河?”

    “你还没看明白吗?”

    张楚叹息着徐徐摇头:“在那些人的眼里,玄北州这几百万黎民百姓,根本无足轻重,也许在他们的眼里,只要玄北州这八郡六十四县还是他们的地盘,玄北州就算是换一茬儿人,也是可以接受的……”

    “要救我们自己,只能靠我们自己!”

第761章 尊严

    骡子心思重重的退出了旭日殿。

    空荡荡的旭日殿内,又只剩下张楚一人。

    他端起茶碗喝茶。

    他觉得眼下的时刻,忽然变得很诡异。

    九州烽火狼烟,燕西北势如累卵。

    每一个想要做些什么改变眼下败坏局势的有志之士,都在争分夺秒的积蓄力量,等待决战时刻的到来。

    连他手下的几员大将,都在连轴转,想睡个安稳觉都不可得。

    唯独他,现在竟然无所事事……

    练功吧。

    飞天境的修行,领悟为主,苦修为辅。

    再说他刚刚才晋升二品,二境的“意生莲”之境,他暂且还未摸清头绪,闭关苦修也无济于事。

    出去巡视吧。

    各堂各部都有自己的运转秩序,不需要他越级去管理。

    贸然越级插手各堂各部事务,反倒会让底下人战战兢兢,做不好事。

    回家带孩子吧。

    又觉得有点对不住连轴转的弟兄们。

    “难道我只能当个泥木雕塑,坐在这座大殿里等着底下人进来告诉我好消息或坏消息?”

    “太被动了……”

    张楚这样问自己。

    他当了太久的甩手掌柜,突然想尽职尽责一把,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捡起来。

    他又喝了几口茶寻思了一会儿,突然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走出大殿,吩咐殿外值守的甲士道:“我去一趟燕北,替我知会罗部长一声,嗯,顺道派人去府里也知会一声,就说我晚上不回府吃饭。”

    甲士揖手:“喏!”

    张楚点点头,轻轻一纵身,身形猛然冲天而起,几个眨眼间,就化作一个灰色的光点,消失在了天际之上。

    甲士收回目光,纵然他已见过无数次自家大佬一飞冲天,再见仍觉得惊叹不已。

    ……

    曼陀罗山庄邻近东胜州,温暖的海风消融了来自天极草原的寒风。

    乔木长青,山茶万紫千红,于千山白雪的寒冬时间之中,仿如世外桃源。

    山庄主人,姓李,名本安,自号枯松居士,乐善好施,常免田租,常设粥棚、茶寮于山庄下,方圆百里的百姓皆视其为大善人。

    很少有知道。

    那位广有善名的枯松居士,本姓洪,名无禁。

    这处万紫千红的世外桃源,本质上乃是无生宫最大的法坛。

    时值晌午。

    梁源长坐在曼陀罗山庄的正堂上,漫不经心的品着香茶。

    堂下,一面如重枣的威严绿袍中年人,和一位身穿麻衣,形如农夫的老者,位列两侧。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话。

    语气或咄咄逼人,或绵里藏针。

    明里暗里的意思,不过是不允梁源长携无生宫旧部北上归北平盟。

    在燕西北江湖的传言中。

    无生宫封狼郡大败之后。

    天魔宫趁势吞并了无生宫的大部分力量。

    余者树倒猢狲散。

    传承近两百年的无生宫,已灭……

    但事实上。

    天魔宫吞并的,不过只是洪无禁借鸡生蛋,培育的三万带甲之士。

    那三万兵马,或许很精锐。

    可无生宫,从来都不是指这三万兵马。

    无生宫行走江湖的各路人马,素以诡异、隐秘称著。

    除天王洪无禁之外,连梁源长这个前无生宫四**王之首,都不清楚无生宫到底有那些分支。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异峰突起的新兴势力吃干抹净?

    天魔宫吞并无生宫,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笑话!

    外行人听闻幸灾乐祸的笑。

    内行人听闻一笑了之的笑。

    这种笑话。

    梁源长入燕北,就是为了救这一批人马。

    可笑?

    旁人找都找不出这些人马,需要他来救?

    但事实上。

    若不是他与李正打了一个照面。

    一道天魔宫绝杀令,就足以让这些曾经无生宫中人,沦为过街老鼠,惶惶不可终日!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在绝大的利益下,任何蛛丝马迹,都会被无限放大。

    人只是藏一时,哪能藏一世。

    没了洪无禁这一尊飞天宗师镇压,曾经独霸一方的无生宫,已经变成了一块大蛋糕。

    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比方说。

    梁源长眼前这两位燕北州的飞天宗师,就是听闻梁源长已整合完原无生宫旧部,兴冲冲的来问他要人来了。

    他们的理由很冠冕堂皇。

    无生宫乃是燕北江湖供养出的扛鼎势力。

    生,该是燕北江湖的人。

    死,该是燕北江湖的鬼。

    就算是解体,肉也该烂在锅里。

    绝对不能投往其州江湖。

    这是背叛!

    道理是没错的……

    当年,天行盟和无生宫把手伸进玄北江湖。

    张楚也曾奋起反击,保卫玄北江湖。

    但是,为什么先前这些人,被各方势力喊打喊杀的时候,你们不看在他们也是燕北江湖中人的面子上,站出来,给他们挡一挡风,遮一遮雨?

    为什么现在我千难万难才把这些人整合到一起,你们又突然记起他们也是燕北江湖的人了,跳出来,说他们生是燕北州的人,死是燕北州的鬼?

    是我梁源生得像长工?

    还是我梁源长得懦弱可欺?

    梁源长很想问问这两个倚老卖老的燕北飞天。

    然而这些话,他却未真说出口。

    因为毫无意义……

    梁源长向来讷于言而敏于行。

    他更善于掀桌子。

    而不是口舌交锋……

    可惜,他现在没有掀桌子的实力。

    他自己倒是不惧。

    以他的实力,就算真撕破脸,这两个老帮菜也拿他没办法。

    就算是奈何得了他,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样。

    可他可以一走了之。

    底下人不行。

    说出来,或许旁人不会信。

    但他来整合这些人,真的只是念着香火情……

    他虽破门出教。

    但他还记得,他还弱小时,无生宫曾给他遮风挡雨。

    说又说不过。

    打又打不过。

    梁源长觉得心累无比。

    他突然想到,若是张楚在,他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他虽然有些放不下大师兄的架子。

    但对自家师弟的能力,他还是信服的。

    不是什么人,能都于微末中崛起,一步一步坐上九州大联盟副盟主的位置的。

    但随即,梁源长就觉得无趣,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张楚在。

    这两个老帮菜根本就不敢来!

    那家伙心是软。

    但手底下硬啊!

    “二位……”

    沉默了半响,他终于说话了:“梁某好歹也是北平盟副盟主,二位这般欺我,是不是太不拿我北平盟当一回事了!”

    他终究还是说了软话。

    没他想象的那么艰难。

    毕竟世事不如意,十之**……

    堂下的两位燕北飞天宗师闻言,同时皱了皱眉头。

    他们就是吃准了梁源长性子刚烈,才敢欺上门来。

    没想到梁源长竟然真服了软,拉出了北平盟当挡箭牌。

    这就有点难办了。

    他们可以不顾及梁源长这个二境三品的脸面。

    却不得不顾及那位即将走马上任九州大联盟副盟主的北平盟盟主的脸面。

    那位,他们是真惹不起……

    二人对视了一眼。

    面如重枣的绿袍中年人立马便冷笑道:“梁法王这是拿北平盟压我等吗?”

    麻衣老者接口道:“梁法王做了八年无生宫法王,这才做了多久北平盟副盟主?这么快就忘了娘家吗?”

    他们自忖占着理,便是张楚亲至,也不能拿他二人怎么样,便夹枪带棒的拿话挤兑梁源长。

    嗯,那张楚好歹也是快要出任九州大联盟副盟主的人,不至于如此不顾脸面罢?

    梁源长风轻云淡的摇头道:“二位不必拿如此低劣的激将法激我,梁某今日势不如人,要想保住底下这班弟兄不遭歹人鱼肉,自当有力借力、有旗借旗,以我与张楚的关系,想来他不会介意我拉他的大皮的做旗。”

    “梁某现在就想问问二位,北平盟这杆旗,二位敢不敢拔!”

    说道此处,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郑重,目光锐利的在二人的脸上扫视。

    他是真不会说话。

    体面人谈判,不是这么谈的。

    面子和里子,总得让对手占一样。

    似他这般,一句话就将人怼到墙角,全不给人留余地。

    人就是有心不与他翻脸,也会被逼着与他翻脸。

    两位燕北飞天宗师闻言,果然大怒。

    正要放狠话。

    就听到一道声音,从堂外传来:“我也想看看,我北平盟这杆旗,二位敢不敢拔!”

    “混账,我等说话……”

    绿袍中年人暴怒之下,脱口便喝骂道。

    然而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不得不咽下去。

    因为一股磅礴的威压,已如同猛虎出闸一般,涌进正堂之中。

    空气突然之间就变得沉逾千钧!

    堂内三人齐齐望出去,就见一道白衣胜雪的人影,徐徐迈进正堂。

    此情此景。

    纵然两位燕北飞天宗师都不曾见过来人,依然一眼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这他娘不是张楚吗?他怎么跑到燕北州来了?

    梁源长见了他,会心一笑:“玄北那么忙,你怎么有空过来?”

    张楚亦笑着拱手道:“大师兄出来办事,做师弟的,自然得来给给师兄充一充人头儿!”

    梁源长颔首,轻描淡写的说道:“来了就坐吧,一道听听二位前辈的高见。”

    张楚正色道:“谨遵大师兄之令。”

    堂内的二位燕北飞天宗师看着这师兄弟俩一唱一和,脸憋成了猪肝色。

    当然,绿袍中年人脸本来就红,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充血了而已。

    “张盟主……”

    麻衣老者强撑着艰难的说道:“此乃我燕北江湖家务,张盟主身为玄北江湖龙头,插手我燕北江湖家务,不合规矩……”

    绿袍中年人大点起头:“对,不合规矩!”

    “规矩?”

    张楚扫了二人一眼,淡淡的说道:“那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规矩!”

    “即刻起,我北平盟即对燕北江湖宣战!”

    “明日,我北平盟红花部三万弟兄,就将攻入燕北!”

    “二位前辈现在就可以回去,调兵遣将,预备与我北平盟开战!”

    打下你燕北江湖。

    就合规矩了。

    梁源长笑了,轻声道:“二位前辈若是有信心,也可现在留下我师兄弟二人。”

    张楚大笑,再度向梁源长拱手:“大师兄高见,若我为地主,定然会行此险招,消祸患于未起之时!”

    堂内两位燕北飞天,一言不发。

    一言也不敢发!

    没了无生宫的燕北江湖,就是一盘肉!

    连天魔宫都能在这盘肉里切上一大块。

    遑论更加强横的北平盟乎?

    让他们上?

    他们从踏足飞天之日起,就没跟人动过手。

    而张楚,已将三位飞天宗师斩于马下!

    这还怎么打?

    并肩子上?

    论飞天宗师数量和实力。

    九州江湖那个势力比得过御字小团体?

    这还怎么打?

    他二人方才以众欺寡挤兑梁源长,过足了嘴瘾。

    现在轮到他们品尝被持强凌弱的滋味儿,才发现是如此的苦涩……

    罢罢罢。

    大丈夫能屈能伸!

    无须与这两黄口小儿一般见识!

    ……

    曼陀罗山庄外。

    张楚与梁源长并肩而立,目送两位燕北飞天宗师逃也似的御空离去,面上却都没什么笑意。

    “大师兄。”

    张楚轻声呼唤道。

    梁源长:“嗯?”

    张楚轻声叹息道:“回关之后,你还是闭关吧……”

    梁源长斜睨了他一眼:“怎么?嫌我不中用了?”

    张楚摇头:“不是,只是见你低声下气的样子,心头难受。”

    梁源长倒是看得开,轻轻拍了拍张楚的肩头说道:“这有什么,你是没见过当年我被人追杀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四下逃窜的模样,到处跪门槛求条活路都没人搭理……”

    张楚“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看无声无息聚到他身后的众多无生宫中人:“这就是你护着他们的理由?”

    梁源长也回头看了一眼,勉强的点头道:“算是吧。”

    张楚沉吟了片刻,低声道:“你若真想护他们性命,其实留在燕北州,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玄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最后。”

    梁源长轻蔑的轻“呵”了一声:“既拿起刀剑,谁还怕死啊,我护着他们,只是想让他们有尊严的活着,纵是要死,也能有尊严的去死。”

    张楚心中有几分触动,沉默了许久,才点头道:“我明白了。”

    梁源长转而问道:“对了,你来燕北作甚?”

    他才不信张楚千里迢迢的跑来,真是来给他充人头的。

    他又不是八岁稚童,出趟远门还要爹娘办妥一切。

    张楚:“哦,我是准备去夏侯家一趟,顺道来你这儿瞧瞧……”

    梁源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果然,重色轻友的东西!”

    张楚愣了愣,不解的问道:“你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言啊,我是想着人夏侯家支援了我们北平盟八百精锐家族武士,于情于理的都该登门道谢,你扯到哪儿去了!”

    梁源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编,接着编!

第762章 新婿

    夏侯家坐落于一处山坳之中,也如太平关一般傍山而建。

    亭台阁楼,有序的高低错落,一簇簇翠绿的苍竹点缀其中,在暮霭的淡淡雾气缭绕之下,安宁而素雅。

    看久了太平关的人间烟火。

    偶然见到这种古色古香的宁静小镇,也令张楚心生向往。

    他来时。

    夏侯馥已在山外的半空中等候多时。

    今日的夏侯馥,穿了一袭宝蓝色广袖流仙裙,略施粉黛,缀以一对红宝石耳环耳坠,不张扬却美的令人惊艳。

    张楚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以往她总是做行走江湖的简便打扮,乍一见或许还会觉得亮眼,但见久了,就会不自觉的忽略她的性别……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

    “你怎知我要来?”

    张楚迎上去,笑吟吟的问道。

    夏侯馥捋了捋耳边的鬓发,掠带几分笑意的轻声道:“赵必武和南山老人,来此盘桓了半日,方才离开。”

    赵必武与南山老人,正是晌午时在曼陀罗山庄逼梁源长交人的那两个燕北飞天。

    张楚挑了挑眉梢,有些啼笑皆非的问道:“他们不知道咱们是一伙儿的?”

    夏侯馥听言,面上的笑意登时就浓郁了几分,挽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轻声道:“正是知道,他们才会来此……”

    张楚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不外乎是眼见留不住原无生宫的人马,担忧北平盟趁势大举进攻燕北江湖,才故意来找夏侯家主持公道,希冀夏侯馥能以她与张楚的关系,拦住北平盟。

    这些人也不想想,而今九州烽火四起,多一分地盘就多一分责任,玄北州的局势败坏至斯,北平盟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来入侵他们燕北江湖?

    当真是鼠目寸光……

    张楚摇头:“这些人,若肯将争权夺利的心思,分一半到自身的武道修行上,也不至于如此碌碌无为。”

    他如此说道。

    心头却不由的想起,当初第二胜天第一次来找他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若不是御字小团体拔高了他的格局,如今的他,估摸着还与这些人一样,满心里都是燕西北这一亩三分地罢。

    还是先贤说得好啊,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夏侯馥嗔怪的看了张楚一眼:“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提升境界比喝水还容易?飞天境的修行如此艰难,当然还是争权夺利更容易……”

    张楚想了想,点头道:“还是四姐看得明白。”

    这可能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口红效应罢。

    “走吧,领我去拜见伯父伯母。”

    张楚说道。

    夏侯馥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眼神中带着几分匿笑的一伸手:“来者是客,请吧……”

    二人并肩飞往夏侯家。

    远远的,张楚就见到夏侯家的大门外,几位须发雪白、身着素衣,拄着拐杖的长者,领着百十来号亭亭玉立、活色生香的大姑娘,站在大门外。

    那些个大姑娘的手中,或端着人脸大的酒碗,或抱着人头大的酒坛,翘首望着天空。

    这阵势,比之张楚记忆中的滇省苗寨的高山流水阵势,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他身具饕餮之体的特异,竟都生出了几分胆怯之意。

    不过他心下的第一反应,却是“还好今天来了”。

    他原本是打算在曼陀罗山庄小住一日,替梁源长理一理那些无生宫老人的。

    是梁源长满脸嫌弃的撵他,他才过来的。

    今日要是没有来……

    可就太失礼了。

    “你们家迎客,都这么隆重的吗?”

    张楚哭笑不得的指着下方那些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问夏侯馥道。

    夏侯馥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走吧,别让大家等久了……”

    走?

    张楚再次拉长了脖子,瞅了瞅下方那百十来位活色生香,正热情的朝天上挥手的大姑娘,把心一横,一提腰带!

    罢罢罢!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论喝酒!

    爷还没服过谁!

    “走就走!”

    张楚梗着脖子说道。

    夏侯馥只是笑。

    二人一落地,几位长者便齐齐拱手相迎:“张盟主莅临,蓬荜生辉,不胜欢喜!”

    张楚连忙还礼,揖手道:“长者过誉了,晚辈何德何能,劳动几位长者出迎,实在是惶恐!”

    为首的长者,身高七尺,容貌清瘦,虽已老迈,仍依稀看见仪表堂堂之姿,闻言肃穆的正色道:“张盟主执玄北江湖龙头,抗击北蛮,护乡安民,于国于民,皆当得起‘豪杰’二字,张盟主莅临,吾等于国于民皆无寸功的老拙之辈,岂有不出迎之理!”

    张楚正要回话,立在他身侧的夏侯馥遍一步上前,不耐的挥手道:“好了好了,都不是外人,就别客套了,张楚,这是我爹,单名一个‘宗’字。”

    她指着为首的长者,给张楚介绍道。

    你爹?

    张楚看了看长者。

    再看了看夏侯馥。

    愣了两秒。

    夏侯馥看起来,形如二十出头的待嫁少女,张楚虽知她服用过驻颜丹,真实年纪肯定不似看起来这般年轻,但私下猜测她的年纪,顶多也就三十出头。

    而今才反应过来……哪有这么年轻的飞天宗师!

    他自己能在而立之年晋升飞天宗师,已是异数。

    那梁源长顶着燕西北第一四品的头衔,都是混到四十好几,才勉强晋升了飞天宗师。

    夏侯馥……

    难不成与梁源长同岁?

    在场的都是人精。

    见他一愣。

    那能不知他想的什么。

    气氛登时就有些尴尬。

    夏侯家今儿摆出来的,可不是迎客的阵势……

    夏侯馥一拧眉头。

    张楚登时反应过来,连忙恭恭敬敬一揖到底:“晚辈张楚,给世伯请安。”

    他倒是不介意给夏侯宗磕一个。

    但大离虽然重礼,可不年不节的,就给初次见面的长辈磕一个,太过了些。

    当然,如果是祖父辈的长辈,磕头也是正礼。

    可夏侯宗虽长,但从夏侯馥这儿论,他只长张楚一辈儿。

    夏侯馥见状,拧着的眉头没有散开,自顾着的给张楚介绍:“这是我大伯,单名一个‘仁’字。”

    “晚辈见过大伯。”

    “这是我二伯,单名一个‘礼’字。”

    “晚辈见过二伯。”

    “这是我四叔,单名一个‘信’字”

    “晚辈见过四叔。”

    “这位也是大伯,单名一个‘文’字。”

    “晚辈见过大伯……”

    “这位也时二伯,单名一个‘武’字。”

    他挨个挨个的见礼,几位长者一一上前扶起他。

    私下里,几位长者也在交换眼神。

    夏侯仁:老二啊,你看这位张盟主,和馥丫头有戏么?

    夏侯礼看了夏侯宗一眼:都说了让老三别出来、别出来,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再说,他非不听,这下好了吧?

    夏侯信微微点头:就是,早就说了,这位张盟主风头虽盛,但人还三十出头的青年才俊,再瞧瞧三哥那样儿,像是能给他当爹的样儿吗?搁我还差不多……

    夏侯武微微叹气:难得馥丫头领钟意的男子进门,却被我们这些老家伙给搅和了,回头,老三家的,又要闹得不得安生了……

    夏侯宗注意到兄弟们的眼神儿,没好气儿的撇了撇嘴:我不来?这情况,我能不来吗?我要不来,人还以为馥儿双亲都不在了呢!

    老哥几个心底下齐齐叹了一口气。

    ……

    作揖做完了。

    张楚终于直起腰杆来,心下抹了一把汗。

    他就怕这种这种阵仗。

    哪知夏侯仁见状,立马笑吟吟的一拄拐杖,说道:“家里的丫头片子们,耳闻你大名已久,今日听闻你登门,在门外侯你多时了。”

    他的话音,就像是一个信号。

    下一秒,站在她们身后的大姑娘们,就抱着酒碗、酒坛一拥而上,瞬间就将张楚给淹没了。

    嗯,说出来或许很不敬,但这场面,真的像极了青楼的老鸨子,挥舞着手绢,拉长了嗓音喊的那一声:“姑娘们,接客啦……”

    “姐夫,初次见面,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

    “姑父,我娘吩咐了,今儿你不喝完这坛酒,休想进我们家的大门儿……”

    大姑娘们活蹦乱跳的、嘻嘻哈哈的,将一只只酒碗,一个个酒坛,塞到张楚的面前。

    被大姑娘们挤到后边的老哥几个,听到她们嘻嘻哈哈的叫喊声,欲言又止,止欲又言:丫头们,适可而止啊,真想让你们姐姐、姑姑,当一辈子老闺女啊……

    三个女人,一台戏。

    百十来号女人,多少台戏?

    身处百十来号大姑娘包围之中的张楚,竟然一下子就出了一身大汗。

    这阵势……

    比杀穿十万军,还难啊!

    “停一下!”

    “姐姐妹妹们,停一下!”

    张楚手足无措的慌忙喊道。

    大姑娘们终于闭上嘴,停下来了。

    张楚就像是溺水的人寻找救生圈那样,环视了好几圈,终于在人群外找到了夏侯馥的身影。

    她一直望着张楚。

    依然拧着眉头……

    张楚定定的看着他。

    几秒后,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爽朗的大笑道:“就算是接亲堵门儿,也得一个个来吧?”

    静止的画面,一下子就又活了过来。

    大姑娘们再次一拥而上。

    “姐夫,先喝我的,先喝我的,我可是三姐一手带大的!”

    “姑父姑父,先喝我的,我可是我姑的亲侄女,你不喝,我让我爹出来揍你!”

    张楚:“吨吨吨……我喝我喝……吨吨吨……一个一个……吨吨吨……来啊!”

    人群外。

    夏侯馥终于松开了眉头。

    恬静的面容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人群后。

    老哥几个对视了一眼。

    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这事儿,妥了……

    夏侯家以武道立家,却是以诗书传家。

    是以,他们和其他满心都是算计的武道世家并不一样。

    若是其他武道世家,族中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飞天宗师,只怕巴不得将其一辈子留在族中,当牛做马做到死为止,哪那还肯将其嫁出去?

    不过有失,自然有得。

    似夏侯家这般重视仁义礼智信多过于利益的家族,或许整体的实力,比不过那些依靠利益粘合在一起的武道世家。

    但内里的向心力,往往那些依靠利益粘合在一起的家族更强。

    传承,也总会比那些依靠利益粘合在一起的武道世家更为久远。

    当然。

    夏侯家愿意促成此事,这其中有没有因为这个人是张楚的因素。

    就只他们自己才知道。

    ……

    一场酒席直到月上中天。

    满身酒气的张楚才在侍女的引领下,进入夏侯家为他安排的卧房。

    整场酒席。

    张楚都没见着夏侯馥的影子。

    他是在夏侯馥他爹夏侯宗的带领下,挨个挨个认识夏侯家各房的长辈,以及各房平辈的头面人物。

    亲近的长辈,得恭恭敬敬的说几句吉利话。

    亲近的平辈,得亲近的说几句拉近距离的话。

    隔得远的平辈,也得拿捏好态度,温和的说上几句场面话。

    交际是一门艺术。

    在夏侯家这种传承了好几朝,树大根深的世家内交际,更是一门精确到毫厘的艺术。

    态度不能含糊。

    言语不能暧昧。

    亲就是亲。

    疏就是疏。

    不能出任何差错。

    张楚从微末中崛起,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吃过的大场面酒席,不知凡几。

    但这一场,绝对是他吃过的酒席中,最累的一场。

    没有之一。

    可没办法。

    他若只是以晚辈的身份,登门拜访。

    自不必如此麻烦。

    以他的实力、身份、地位,夏侯家能与他平等对话的,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十位。

    地位高到一定程度,连表示亲近,都是得看资格的……

    但他若是以夏侯馥未婚夫的身份登门。

    那么这些交际,就是必须的!

    事实上,夏侯宗领着他团团转的时候,虽然话没说完,但语气之中,已经俨然拿他当女婿对待了。

    连称呼,都从张盟主,一路滑落,变成“楚儿”……

    张楚嘴里应付着一个个不知道是叫夏侯啥的长辈,舅子。

    其实心里全程都是懵逼的……

    咦?

    我不是本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心态,登门来感谢夏侯家支援八百家族的情义的么?

    怎么变成夏侯家的女婿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些什么?

第763章 女生外向

    夜深了。

    张楚却还坐在圆桌前,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侍女刚送来的热茶。

    忽而,他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轻声道:“四姐,来了就进来吧。”

    话音落下。

    门外悄无声息。

    张楚也不催促,耐心等待。

    好几息后。

    门才“吱呀”的一声,从外边推开了。

    夏侯馥端着一个白瓷汤盅,走进房来。

    她换上了一身儿素青色的便服,卸了淡妆,没有傍晚时那么惊艳,却更耐看。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乍一看,只觉得平平无奇,但处得时间长了,却会觉得越看越好看……

    论惊艳,张楚见过的女性中,无人能及得上武九御,那股子美艳中透出的大气、英气,真不是依靠精致的五官和妆容,就能模拟出的美。

    仇人眼里都能出西施!

    论耐看……夏侯馥可与和孟小君并列。

    嗯,不是说知秋和夏桃她们不惊艳,不耐看,她们是另一种美,亲切、温婉的那种美。

    张楚见了她们,心里就特别温暖,外界的风风雨雨,都留在门外了。

    世事如毒药。

    她们就是张楚的解药。

    “头疼吧……”

    夏侯馥笑吟吟将汤盅轻轻放到张楚面前,就在他对面坐下来:“银耳莲子羹,解酒解腻,趁热吃吧。”

    她在笑。

    但笑也冲淡不了房间里尴尬气氛。

    张楚点头,想感谢,又觉得不大合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打开汤盅,那条汤匙喝莲子羹。

    他至今都还没理清与夏侯馥之间的关系。

    自然拿捏不准与她相处的态度。

    这事儿,他突然了。

    他是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这种事。

    他身为老爷们都不知道说点什么。

    夏侯馥自然就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年少时,醉心于武道,从未考虑过个人问题。

    她若是生在普通人家,这样肯定是不行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子择婿的黄金期,耽搁不起。

    但她生在武道世家,就不足为奇了。

    江湖上,但凡能有所成的人物,就没一个多子多孙的。

    能有个一儿半女传承血脉,已是缴天之幸。

    大部分能修成飞天宗师的武者,其实都是孤家寡人,例如赵明阳、第二胜天和剑无涯等人,都是至今未娶……

    出身差一些的飞天宗师,少年时勇猛精进还来不及,既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么多金钱去顾及女儿情长,等到有所成,想起开枝散叶这一茬儿的时候,已然没有这个能力了。

    武道家族对待子嗣的问题更狠。

    所有武道家族的子弟,都是十三四岁就开始打基本功,等到二十岁左右,就会迎来人生的岔路口:是练武那块料的,就源源不断的供给资源,令其专心练武,至于子嗣,则随缘。

    而不是练武那块料的,则断绝一切武道资源的供给,沦为种马,努力为家族开枝散叶,这一类人,通常也是各大武道家族的经营各种营生的主力。

    文武分开,武力给生意保驾护航,生意给武力提供后备资源。

    这和张楚经营北平盟的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

    夏侯馥……是个异数。

    之所以说她是个异数,乃是因为武道世家培养的本家子弟武者,基本上还是培养男丁,鲜少有培养女眷的。

    毕竟女子的体质和胆气,先天就弱于男丁,同样的武道成就,女子付出的努力数倍于男人。

    生在大家族中的女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联姻工具而存在的……

    说起来或许不大好听,但其实这并不苛刻。

    在这个时代,哪有什么两情相悦,婚姻大多数时候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

    就算是平民百姓家里嫁女儿,娘家人也得看看男方的家庭条件吧?

    夏侯馥,是自愿练武,并且练出了名堂的女性飞天宗师。

    事到如今,已经说不清,她当年到底是想反抗自己的命运,还是真喜欢练武而练武。

    也说不清,她这些年寄情山水,周游列国,到底是因为真喜欢做一个背包客,还是都够了狗粮,索性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她在女儿情长这方面,真是一片空白。

    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张楚,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就像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没得挑,天下飞天宗师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张楚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极其优秀的一个。

    还是因为喜欢张府温暖的氛围……

    练武练到她这个地步,对于人生伴侣这件事,她早就没有任何期待了。

    有没有,无所谓。

    若是有,这个人是谁,也无所谓。

    反正以她的实力,到何时何境,都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但在太平关张府小住的那段时日里,她脑海中突然跳出了一个念头,如果那个人是张楚的话,好像也不错……

    有些念头,一旦放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而之后张楚的一系列表现,也都令她没有去收回这些念头的意愿。

    稀里糊涂的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如今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她反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楚了。

    毕竟谈恋爱这件小事,她也真是头一遭。

    ……

    张楚吃了几口莲子羹,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

    他放下汤匙,问道:“这是你煲的?”

    夏侯馥微微瞪起杏眼:“你怎么知道?”

    张楚咂了咂嘴,笑吟吟的说道:“银耳和莲子放多了,有点苦……”

    他这张嘴,早就被夏桃给喂叼了。

    夏侯馥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就恼羞成怒的说道:“有得你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当谁都跟桃子一样,见天就琢磨着怎么伺候你呢?”

    “哈哈哈……”

    张楚无良的大笑了几声,眼见夏侯馥的脸色有些难看,连忙收了笑容,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握住夏侯馥的手。

    他的动作很慢。

    怕吓到夏侯馥,反手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旁的女儿家害羞了,只会用小拳拳锤男儿家胸口。

    夏侯馥要是害羞了下意识一巴掌,可是能把没有防备的飞天宗师都打成半死……

    夏侯馥本能的往后微微一抽手,但马上就忍住了收回手的冲动,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整个人都僵住了,细密的鸡皮疙瘩眨眼间就爬上了光洁的脸颊。

    张楚看得分明。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夏侯馥的手,就像是捧着一颗拔了插销,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手雷。

    “张楚何等何能,能得四姐这般绝世的人儿青眼。”

    张楚斟酌着言语,笨拙的一句一顿说道:“玄北州的局势,四姐知晓,我家中的情况,四姐也知晓。”

    “朝不保夕之际,四姐还不嫌弃张楚狼狈,张楚自当好好珍惜四姐,从今往后,定不会让四姐受半分委屈,若有违背,天打……”

    “噗哧。”

    夏侯馥终于笑出了一声,用力的反握了一把张楚的手掌,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好啦,以前怎没发现你如此能说会道?知秋和桃子她们,就是被你这些花言巧语哄得这般死心塌地罢?”

    她慢慢松弛了下来,终于恢复了几分“烟海居士”的洒脱风范。

    张楚“嘿嘿”的笑。

    讲道理,花言巧语这项技能,他前世倒是点到了满级,撩起小姐姐小妹妹来,简直就是一撩一个准儿。

    但荒废了这么些年,手早就生了。

    就这种言语,要放在前世,他要跟对那些小姐姐小妹妹说,定然会招来一记白眼:大叔,村里刚通网吧?

    也就夏侯馥这种恋爱菜鸟才会觉得好听。

    嗯,菜鸡互啄,倒也棋逢对手。

    “什么玄北州的局势,你休再提,我既选了你,自会夫唱妇随,一切全凭君安排,只盼君,莫欺我,莫负我……”

    顿了顿,她忽然眉开眼笑,豪迈的拍了拍张楚的肩头,故意粗声粗气的说道:“二弟,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

    她笑的是那样的灿烂,一颗小虎牙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张楚瞧着她笑嘻嘻的小脸,突然有一种揉一把的冲动。

    不过考虑到她的实力。

    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

    别的夫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他要是和夏侯馥打架,可能就得东厢打架,西厢合了。

    多结实的房子,也扛不住两个飞天宗师造啊……

    张楚:“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九州武林大联盟成立之后,我就让骡子带着彩礼来提亲!”

    夏侯馥用力的一点头:“彩礼什么的,意思意思就得了,咱家还有那么大一关人要养活呢!”

    张楚迟疑了几息,低声道:“这不大好吧,怎么着也得让岳丈大人面子上过得去啊!”

    “嗨呀!”

    夏侯馥一摆手,不在意的说道:“到时候你叫上大姐和老八、老六、老五他们一起来一趟,就比什么彩礼还有面子了,干嘛浪费这个钱!”

    张楚想了想,觉得也是,就“嘿嘿”的笑道:“那就听四姐安排。”

    夏侯馥白了他一眼,又问道:“嫁妆你要啥?是要武功秘籍还是钱财,人手?除去上回给你的那八百人,我手底下还有一千二家族武士,和那批人一眼,最差的都有八品,你要看得上,到时候就一并带走……”

    “啊这……”

    张楚又迟疑了几息,小声道:“这不好吧?这可是你们家好不容易才攒下的精锐,我全带走了,你们家怎么办?”

    夏侯馥:“不还有你吗?眼下这世道,乱成这样,只要你站得住,就算我夏侯家没有家族武士镇守,也无人敢进犯我夏侯家,你要站不住,到时候镇北王挥师南下,就算再多几千家族武士也白搭,与其把这些人手留在老不休们手里浪费粮食,还不如全给你,带回太平关去,物尽其用!”

    张楚:“嘿嘿,嘿嘿,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夏侯馥豪迈的拍着他的肩头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姑奶奶守夏侯家这么多年,这本来就是姑奶奶应得的,谁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张楚:“嘿嘿嘿……”

    ……

    翌日晌午,张楚与夏侯家的几位族老一起用过饭后,辞行回玄北。

    夏侯宗拄着拐杖,把着张楚的手臂亲送他出大门。

    张楚拜别了夏侯宗,一飞冲天,急速朝北方掠去。

    张楚刚走。

    夏侯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外,眺望着空无一物的北方天极,望眼欲穿。

    夏侯宗见状,恨其不争的摇头道:“这还没过门,就作望夫石状,若是过了门,该如何是好喔!”

    夏侯馥撇着嘴看了自家老爹一眼:“您倒是矜持,做岳丈的,亲自送女婿出门……”

    夏侯宗大怒:“老夫这是为了谁?若不是怕你过了门受人欺,老夫何至于此!”

    “呵呵……”

    夏侯馥干巴巴的笑道:“为了我?您怕是馋人家北平盟的人强马壮吧?”

    夏侯宗梗着脖子回道:“怎么叫老夫馋他北平盟,等你过了门,那不就是一家人了吗?哪还分什么你我?”

    夏侯馥:“老不休,拿嫁女儿当做生意呢?你等着,我这就去叫我娘来,收拾你……”

    她转身就快步往里走。

    夏侯宗气得直跺拐杖,一个劲儿的哀叹道:“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哟……”

    夏侯馥看也不回头看他。

    ……

    申时。

    张楚抵达太平关。

    他先回了北平盟总坛,招来骡子,定下了于四堂四部一院之外,再立一风影部,纳无生宫两千人马入内,统归梁源长管辖,主管捕风捉影之事,为风云楼掩护的一系列事宜。

    按照张楚以往一贯的做法,这种其他势力整体来投的情况,肯定是要将其全部打散,分门别类安插到四堂四部一院的各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断其联系,先同化一段年月,再择优提拔的。

    但这一次,领着这些人马前来相投的人,是梁源长。

    张楚不愿为了这两千人马寒了梁源长的心,只能出此下策。

    正好无生宫的人马,最擅长干的就,就是些煽风点火的活计。

    让他们去干密探的工作,倒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这样,北平盟以后就一明一暗两支密探组织。

    张楚心里有杆秤。

    北平盟内权力分配,只是一时的事。

    他迟早是卸任北平盟盟主之位的。

    但他和梁家的情谊。

    是一世的事。

    只要他还活着一日。

    老张家和老梁家之间的香火情,就断不了。

    就算他撒手西归了。

    这份香火情,也不能断……

第764章 三足鼎立

    马车在街角停了许久。

    转个弯就是张府……

    张楚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的自家院墙,犹犹豫豫的有点不敢回家。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知秋和桃子她们。

    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们夏侯馥的事。

    这些年为了子嗣的事情,知秋一直都在旁敲侧击的让他纳妾纳妾。

    他每次都严词回绝了。

    因为他知道,生不出孩子,不是她们的问题。

    问题在他自己身上。

    现在不声不响的来这一么出……

    有点欺负人啊。

    “楚爷,要回总坛吗?”

    车位的侍卫队长察觉到了自家大哥今日的异样,善解人意的低声请示道。

    张楚迟疑了几秒,到底还是道:“算了,回府吧。”

    逃避不是办法。

    错在他,她们要怎么闹,张楚都认了……

    ……

    张府厅堂内。

    知秋坐在堂上左边的次位上,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碗:“红云呐,老爷走了吗?”

    立在堂外的红云回应道:“没呢,还在外边慎着呢……”

    红云轻笑了一声,摇着头感叹道:“男人啊,长到多大都还是孩子。”

    红云没接腔。

    这话,知秋可以说。

    她不能说。

    顿了顿,知秋又道:“四姐后来,还走在了你前头,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吧?”

    红云勉强的笑了笑,回道:“夫人折煞奴婢了,夏侯宗师,出身高贵,又贵为飞天宗师,奴婢岂敢与夏侯宗师相提并论……”

    话是这般说。

    但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眶中就浮起了雾气。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跟了张楚这么些年,虽从未逾礼。

    但她心里有他。

    她知道,他心里也有她。

    但碍于身份,谁都没说破。

    也不能说破。

    就这么拖着。

    就这么拖着……也挺好。

    反正,她也只求能继续陪着他。

    但如今见到后来居上……要说不遗憾,不委屈,肯定也是假的。

    知秋叹道:“别这么说,你跟着老爷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论功劳,比我大,老爷是什么人,你也知晓……这次,就我做主了,到时候你和四姐一起进家门儿。”

    红云连忙摇头:“这不成,我要进了门,老弟兄们该如何看他?就这么着吧,对谁都好……”

    知秋气极道:“能怎么看?要是这点事儿,都能让他们质疑老爷的为人,那就白瞎了他们跟了老爷这么多年!”

    红云依然摇头:“不行的,不行的……”

    知秋一拍座椅扶手,拔高了声音喝道:“好了,出了这个家门,我什么都不管,但进了这个家门,就我说了算!”

    红云还待说话,大门外已经传来清脆的铜铃声。

    知秋一摆手,笑吟吟的说道:“别说话了,看看咱家的猪,拱完白菜回来是个啥嘴脸!”

    红云闭口不言。

    不一会儿。

    二人就见张楚一手抱着锦天,一手抱着太平,笑嘻嘻的走进院子里来,隔着老远,就高喊道:“桃子,今晚吃啥啊?我饿了……”

    夏桃欢喜从伙房探出一颗小脑袋,噼里啪啦的说道:“您饿了吗?晚上吃水晶肘子、小鸡炖蘑菇、还有粉蒸羊排,锅里还热着早上吃剩的包子,要不您先对付……”

    厅堂内知秋看着自家的傻妹妹,秀气的柳叶眉一阵抖动,终于忍不住长长的“嗯?”了一声。

    伙房门口的夏桃听到这声儿,就像是受惊的小白兔一样,“嗖”的一声就把小脑袋缩回了伙房里。

    张楚见状,脸上的笑容一僵,脚步登时也变得有些沉重。

    但旋即他就又轻快的往厅堂里走,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给厅堂外仿佛门神的红云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一边说道:“若拙这阵子长得真快啊……”

    红云得了知秋的吩咐,佯装没看见他他的眼神。

    张楚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僵了,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堂上的知秋,端起茶碗喝茶,不去看他。

    张楚规规矩矩的走到厅堂中心站定,最后的勇气就是放下怀里的两个小不点,强笑着低头道:“出去玩儿吧,注意别走远了,要吃饭了。”

    李锦天点了点头,拉起张太平会一溜烟儿的往外走:“大娘,我和弟弟出去玩儿啦,红云姑姑再见……”

    待两个半大小子出门去后,知秋终于撇过脸,轻轻的将茶碗往堂桌上一放。

    “咚。”

    轻悄悄的声音,落在张楚耳中,却和衙门的惊堂木重重落下一样,身子猛地一抖,脱口而出道:“我说,我啥都说……”

    “噗哧。”

    知秋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且有前俯后仰的趋势:“哈哈哈……”

    张楚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恼羞成怒:“好哇,合着你们这是在合起伙儿来给我演三堂会审呐!”

    知秋白了他一眼:“谁让你跟外边磨磨蹭蹭,半天不回家的?”

    张楚小声比比:“我那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交代嘛……”

    “交代?”

    知秋眼神睥睨的看着他:“要什么交代?家里没筷子了?”

    张楚木然的摇头:“不是。”

    “那是家里没布料了?”

    张楚木然的摇头:“不是。”

    “那就是家里安不下床了?”

    张楚再次摇头:“也不是。”

    知秋一拍手:“那还需要什么交代?”

    她是真不在意这件事。

    哪家的男人,不是有点本事就想三妻四妾?

    远的不说,就张猛家的那些个莺莺燕燕,都能凑两三个戏班子了!

    骡子倒是没纳妾,但他在外边养的小的,哪也是遍地开花,就她知道的,就有六七个。

    就她们家的男人老实,守着她们姐妹仨,从来不在外边乱来。

    连她想往这府里塞人都塞不进来……

    而且张楚今日的反应,也是真令她感动。

    这事儿搁在其他头上,哪个不是大刺刺的,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她们家男人,在外边是多了不起一个人物。

    为了这点事儿,回家却战战兢兢的,跟做了贼一样。

    这要不是真敬着她们,怎能如此……

    ……

    张楚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这个时代,真是一个对男人再宽容不过的时代。

    “我跟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张楚郑重的对知秋说道。

    知秋摇头,指了指门外的红云:“那可不成,还有红云呢!”

    张楚顺着她的手指回过头,对上了红云慌乱的眼神。

    刹那间,他心头千回百转。

    而后,所有念头尽数消失,郑重其事的说道:“红云和四姐一起进家门……最后一次!”

    说他是又当又立也好。

    得了便宜还卖乖也罢。

    反正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是不懂的拒绝,不愿辜负了佳人对自己的情意。

    可也不愿意因为自己心软,伤了知秋她们的心。

    知秋叹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您其实真不必如此的,咱家又不差盐、又差米,再多几个姐妹也养得起,娘在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都是咱老张家开枝散叶,这么些年了,咱家还只有太平一个,要真是因为我们姐妹几个,误了老张家的香火,百年之后,我们姐妹有什么脸面下去见娘……”

    她是这个家的当家人,这个事儿,她看得比张楚还重。

    张楚笑了笑,轻声说道:“这有什么没脸见的,咱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有太平继香火就够了,强求不得……”

    他倒是看得开。

    知秋摇头:“这怎么能叫强求呢?您多努力努力,指不定就……”

    “好了好了!”

    张楚尴尬的摆手,心道这当了娘的女人就是惹不起,开车都开得这么光明正大:“这事儿我说了算,以后要再有这种事儿,你趁早替我挡了。”

    这话听起来像得了便宜还卖乖。

    偏生知秋还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夏侯馥这事儿,他真是预先没反应过来,不然,可能预先就把话说明白了,也不会有如今这一出儿。

    她叹了口气,转而道:“那四姐和红云进门这事儿,您是怎么安排的?我得提前做准备。”

    张楚:“腊八过后吧,到时候我会请大姐和几位兄长,一同前往燕北州提亲,红云这边,就把老兄们全请来,他们就是红云的娘家人……”

    知秋颔首:“我来安排。”

    厅堂外,红云面红如霞,双眼泪光朦胧。

    ……

    张楚与夏侯馥的婚事,并未公之于众。

    是以暂时还未在燕西北江湖掀起什么波澜。

    北平盟如今的工作重心,依然还在筹备九州武林大联盟上。

    十一月二十日,最后一批由北平盟号召起来的燕西北江湖中人,启程奔赴摩天峰。

    这期间,燕西北江湖平静如水,没出现什么大的幺蛾子。

    张楚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底。

    天魔宫消化完天倾军旧部,外加临时招募的八万难民辎重军,合共二十万大军,挥师北上。

    值得一提的是,西凉州经过今岁旱灾侵袭,外加天倾军李家和天魔宫轮番折腾,西凉州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已是十去五六,某些灾情严重的郡县,甚至已经沦为廖无人烟的鬼域。

    西凉州,已经完了……

    而镇北王府在太白府修养半月,同样召集了多达十余万的难民辎重军,再加上后续入关的十万北蛮铁骑,对外号称八十万大军,实质兵力,也已接近四十万。

    面对二十万天魔宫大军,镇北王府派出了二十万混成大军南下,构建防线,迎战天魔宫。

    地点……

    就在武曲县一代!

    至此,玄北、西凉二州的战争潜力,已被消耗一空。

    哪怕是背靠天极草原的镇北王府,也很难在现有的四十万大军之外,再召集成建制的军队。

    至此,燕西北之局势,彻底明朗。

    东,有朝廷的二十万征北军。

    西,有天魔宫的二十万大军。

    北,有镇北王府的四十万大军。

    三大势力,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三大门阀,三大军阀,互为犄角,鼎足而立。

    而被这三方势力夹在中心的北平盟,虽未参战,却也将麾下的红花部,扩张到了五万。

    相比动轴十万计的三大门阀。

    北平盟这五万人马,似乎不值一提。

    但事实上,北平盟这五万人马,却是燕西北最精锐的一支兵马。

    镇北王府的四十万大军,乃是由镇北军残部、天倾军残部、北蛮人,灾民辎重军构成,战斗力参差不齐,内里矛盾重重,若非有霍青居中镇压,说是一盘散沙也不为过。

    征北军的二十万,乃是由四支禁军的残部构成,且不说编制混乱、士气糜烂等等一系列问题,单单是赢雍和冉林二帅的指挥权冲突问题,便严重拖了征北军的后退。

    至于天魔宫那二十万大军,更不消说,那是李正接连吞并无生宫、天倾军残部组建而成的一支军队,即便有李正居中镇压,仍改变不了其乌合之众的本质。

    只有北平盟这五万兵马,乃是张楚一步一个脚印拉出来的,内部建制纯净,向心力强,因为有夏侯家和巨鲸帮支援的三千好手加盟,战斗力也极为客观,只需一场战火,便能迅速蜕变成一支精锐强军!

    是以。

    燕西北之局,看似是三大门阀一较长短。

    但真正的关键,还在于北平盟的进场时机!

    不是北平盟的立场。

    北平盟的立场,已经很鲜明了。

    或站征北军。

    或站天魔宫。

    亦或者自称一系。

    反正不可能站镇北王府。

    对此,镇北王府亦是心知肚明。

    镇北王府屯兵武曲县,要说其中没有防备北平盟的因素在内,谁人会信?

    当然,这是一个飞天宗师可以决定战争胜负的世界。

    但霍青和司徒极对峙。

    双方都无法对底层的兵马动手。

    天魔宫和朝廷的勾连……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霍青敢对天魔宫动手。

    司徒极就敢对镇北军动手。

    至于北平盟,就是一个马蜂窝。

    时值九州武林大联盟即将成立,张楚即将出任九州大联盟副盟主的消息,已经传遍九州。

    这个节骨眼儿上,除非张楚率先动手,进攻其他势力,将战争定义为私人恩怨。

    否则。

    任何非江湖势力,敢对北平盟动手,都将会被视为对九州武林大联盟的挑衅!

    换言之。

    这一战,张楚占据着主动权!

    他可以在作壁上观。

    也可以选择在关键时刻进场收割渔翁之利!,

    而他的对手,哪怕明知道他心怀不轨,也只能被动的防御。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优势!

第765章 分身乏术

    腊月初三。

    二十万镇北军兵分三路,突袭天魔宫大营。

    天魔宫大败。

    溃军一度败退玄北州。

    是日。

    十万征北军自封狼郡杀出,突袭镇北军左翼。

    镇北军前锋回援。

    与征北军战于太平关以南。

    鏖战半夜,双方各自鸣金收兵。

    翌日。

    天魔宫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与征北军一东一西,遥相呼应。

    镇北军双线作战。

    太白府镇北王府大营增兵十万。

    三方七十万人马于北饮郡至封狼郡的四县之地杀成一团。

    杀声震天。

    烽烟滚滚。

    武曲县几度易手。

    血染运河。

    尸淤断流。

    张楚御空全程观战。

    以他之见。

    第一日,天魔宫的二十万兵马,应是天魔宫那帮不谙兵事的江湖草莽在瞎几把指挥。

    二十万兵马,各自为战,进退失据,更无阵形可言。

    以致一触即溃……

    不过也幸好,他们败得太快,阵形也太过松散,逃起来,镇北军根本追不上。

    这才能保存大部分有生力量。

    到第二日。

    天魔宫的兵马,明显是纳入了征北军的指挥体系。

    张楚从他们的对战机的把握,以及转进时机之中,分明看到了冉林的指挥风格……

    这已经足以石锤天魔宫与官府之间的勾连了。

    其后征北军与天魔宫一东一西夹击镇北军的套路,张楚也琢磨出了一点道道。

    这,应该就是冉林应对霍青以空间换时间,而实施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游击战法。

    玄北州之局势,已成泥潭。

    征北军陷在其中,只能被镇北王府一点一点的耗死。

    相比为了保持“玄北州还未尽陷敌手”这点政治上的象征意义,死守南四郡,眼睁睁的看着征北军被镇北王府一点点耗死。

    冉林这一手退守燕北州,联手天魔宫将镇北军封锁在玄北州,化被动为主动。

    玄北州毕竟只是一个州。

    战略纵深有限。

    经历五载北蛮入侵,以及今岁的旱灾侵袭之后。

    战争潜力也极其有限。

    只要能将镇北军封锁在玄北州之内,断绝其粮草和兵源来路,无论霍青作战指挥的段位有多高,也玩儿不出什么花活儿。

    至多一载,镇北王府就会被镇北军硬生生拖垮!

    北蛮人?

    北蛮人在玄北州打了,自身的战争潜力同样已经耗得七七八八。

    如今不过是看在九州花花世界的面子上,才会和霍青这个宿敌联手,提供铁骑为霍青征战。

    一旦他们在霍青的身上看不到希望。

    他们立马就会反手一刀捅死霍青,再榨干玄北州的资源,退回天极草原!

    冉林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当得起名将之称!

    但张楚依然不看好冉林。

    他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知晓再高明的战略,也需要优秀的人来执行。

    冉林的这一手是高明。

    可执行战略,都是些什么人?

    征北军的残兵败将。

    天魔宫的乌合之众。

    这种兵马,能当得起什么大用呢?

    就算他冉林能化腐朽为神奇,稳扎稳打将这四十万人马磨砺成可堪一战的强军。

    但兵法有云,久守必失。

    他们可以打退镇北王府一次。

    打退镇北王府两次。

    这对镇北王府来说,都算不上伤筋动骨。

    而镇北王府……

    只要能赢他们一次,冲出玄北州!

    就虎入深山,龙归大海了。

    张楚看得明白。

    但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镇北王府挑选的开战时机,很巧妙。

    九州武林大联盟成立在即,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兵和镇北王府开战,节外生枝。

    要打,他肯定也要等到坐稳了九州武林大联盟副盟主之位,抓稳大义之后。

    而且时候也还没到……

    他出兵,只有一个先决条件。

    那就是能赢。

    而且还必须是一战定乾坤。

    他不可能拿麾下儿郎的性命,去和镇北王府打消耗战……

    而这一战。

    三大军阀虽然打出大决战的气势。

    但镇北王府一方,至始至终都留有十万兵马在太白府大本营。

    留给他张楚的。

    只要他一举旗。

    那十万兵马立刻就会突袭太平关!

    换言之。

    他虽还未举旗。

    但其实他已经进场。

    替冉林和李正他们,牵制住了镇北王府十万兵马。

    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态势。

    ……

    不出张楚所料。

    武曲县之战,最终以三方各自鸣金收兵收场。

    二十余万镇北军,退回太白府大本营修正。

    十数万征北军,退出燕北州修成。

    十余万天魔宫大军,进驻武曲县。

    黑幽幽的鸦羽大旗,插在了武曲县低矮的城头上……

    表面上看。

    天魔宫似乎是此战最后的赢家。

    但散落在那数百里山林、平原之间的二十余万亡魂,肯定会有不同的意见。

    狼烟起。

    哪有赢家……

    ……

    腊月初六。

    张楚赶赴摩天峰前夜。

    孙坚带着一份特别的贺礼,秘密进入太平关。

    ……

    亮堂堂的旭日殿上。

    一颗用石灰硝制过的死人头,摆在张楚的案几前。

    张楚看了好几眼,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此人。

    他将目光移到堂下毕恭毕敬的垂手而立的孙坚身上,淡声道:“这是谁?”

    他倒是没有多想。

    纵然前方他不允天魔宫的人马北上,让他与李正的交情,出现了间隙。

    他也不相信,李正会在这个档口,送一颗无关紧要的死人头来恶心他。

    孙坚摘了恶鬼面具,一张许久未见阳光的反正面颊,在灯火照耀下,反射着不太健康的灰白色:“回楚爷,此乃剑藏的首级。”

    “剑藏?”

    张楚听着耳熟,可回想好几息,还是未想起来此人是谁是:“何人?”

    堂下的孙坚闻言,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就是楚爷现在的境界吗?

    连从他手中夺走了玄北武林盟主之位的人物,都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人头都送到他面前了,他竟还记不起此人是谁来……

    他一揖到底,木然的回应道:“回楚爷,此人是新任玄北武林盟主。”

    “哦。”

    经他这么一说,张楚终于记起此人是谁了。

    云外宗当代传人,乐清扬的衣钵弟子……

    “怎么,你大哥打得过乐清扬了?”

    张楚轻声问道,语气依然平平淡淡的,没有多大起伏。

    孙坚毕恭毕敬的回道:“正哥与那老狗交手五十合,那老狗负伤遁逃,不知所踪。”

    张楚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是不齿乐清扬的为人。

    但乐清扬的实力,他还是认同的……好歹也是前玄北江湖第一飞天,二品宗师,九州江湖上都有名有姓的人物。

    李正入飞天才多久?

    都打得过乐清扬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正常。

    那乐清扬要是个有血性的飞天宗师,以他二品之神,也不至于混得这般蹉跎。

    再者说,眼下西凉州那片人间地狱,于李正应当是如鱼得水,他接连鲸吞了无生宫与天倾军,境界有所提升才是正常的。

    只是……

    入魔越深,越不可自拔。

    这算好消息吗?

    “多此一举。”

    张楚轻声道。

    孙坚:“您大人有大量,自是不会将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放在眼中,但这总归是正哥贺您登上九州武林大联盟副盟主之位的一份心意,万请您不要嫌弃。”

    “呵呵。”

    张楚笑了笑,轻言细语道:“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孙坚连忙一揖到底:“属下惶恐……”

    张楚沉默了片刻,轻叹道:“你们在玄北州少杀点人,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说着,他随手拿起案头上的一摞文书,扔到了孙坚脚下。

    孙坚捡起来,快速翻看了几眼,慌忙单膝点地,惊惶的高呼道:“属下惶恐……”

    这些文书。

    乃是北饮郡与封狼郡几个门派、豪商,因天魔宫屠戮无辜之事,联名奏请北平盟主持公道的文书。

    天魔宫虽聚兵马与镇北王府开战。

    但并未起义。

    也就是说,天魔宫仍是江湖门派。

    而张楚虽早已卸任玄北武林盟主一职,但他即将上任九州武林大联盟副盟主之事早已传遍九州,这些被天魔宫祸害的苦主,自然是找北平盟哭诉。

    当然,他们也只能找北平盟哭诉。

    找新任玄北武林盟主藏剑?

    藏剑自张楚晋升二品后,就偃旗息鼓了,只当没玄北武林盟主这个位置。

    找朝廷?

    朝廷跟镇北王府打得如火如荼,自顾都不暇了,那会因为他们这些屁民,去找坐拥十几万兵马的天魔宫的麻烦。

    就是张楚。

    现在也不可能因为这些事,真去找李正的麻烦。

    只能装聋作哑,权当没收到这些文书。

    当然,这也说得过去。

    毕竟,他要后日才正式成为九州武林大联盟的副盟主。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起来吧。”

    张楚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不咸不淡的说道:“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惶恐个什么劲儿。”

    孙坚没敢动。

    他久离太平关,少与张楚接触,再见面,只觉得自家这位大佬越来越深不可测,不怒之时已如惊雷暴殛,令人心惊肉跳。

    他强撑着回道:“正哥久不理宫中俗务,宫中事务皆有属下一并打理,而今麾下儿郎造下杀孽,属下当有驭下不严之罪。”

    “想帮你大哥背锅啊?”

    张楚轻叩着茶碗,背靠着座椅,淡淡的笑道:“我北平盟的规矩,你不是不知,这口锅,你觉得你背的动吗?”

    孙坚不敢再言。

    按照北平盟的规矩,此等滥杀无辜,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他是忠心。

    但他不头铁。

    “咔。”

    张楚合上茶碗,轻轻放到案头上,道:“惩罚,不是目的,改过才是目的。”

    “这些文书,你带回去,呈给你大哥看看……”

    “替我告诉他,他要还认我这个大哥,就好好拾到拾到他手下那些垃圾。”

    “我明日启程,赶赴摩天峰。”

    “等我回来,要还有这种文书出现在我面前……”

    他轻叹了一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不用我再教你们吧?”

    平心而论。

    天魔宫这一次北上。

    李正没有再对大开杀戒,屠戮无辜。

    伤天害理的,是他手下那些人渣滓。

    是碍于形式,以及他和李正这么多年的交情。

    张楚才没有直接越过李正,让风云楼做事。

    但如今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李正要还管不了他手下那些人渣滓。

    张楚就只能帮他管了……

    孙坚听闻,连忙回道:“您放心,属下这次回去,一定劝正哥整顿军纪,违者杀无赦。”

    张楚叹声道:“但愿吧……好了,兵荒马乱的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命人准备了杂碎汤,你吃完歇歇再走吧。”

    “哎。”

    孙坚长出了一口气,腆着脸笑道:“属下在西凉州的时候,就惦念这一口,是咱张记杂碎汤吧?”

    张楚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你还想老子亲自去给你做杂碎汤?滚吧!”

    “哎,属下这就滚,您多保重!”

    孙坚站起来,作着揖,麻利的退出了旭日殿。

    张楚独坐在殿上,与案几上的死人头四目相对。

    许久。

    他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鬼世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就在他起身准备回府之时,殿外的甲士快步进来,揖手道:“盟主,梁副盟主回来了!”

    张楚一喜,立刻回道:“快请他过来。”

    “喏。”

    甲士揖手,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

    风尘仆仆的梁源长,风风火火的冲进旭日殿中,“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那边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张楚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说道:“你真好意思,我明儿就要离关了,你倒好,愣是在燕北州逍遥到现在才回来。”

    梁源长猛地一挑眉梢:“你的事是事儿,我的事儿就不是事儿了?”

    张楚:“你少跟我上纲上线,我啥意思,你不懂?”

    梁源长不屑的“嘁”了一声,大步走到手边首座上,刚要催促张楚快点说事儿,目光就瞥见了案几上人头,惊讶的问道:“咦,这是谁的人头?”

    张楚:“藏剑的,李正派人送来的。”

    梁源长闻言一笑:“乐清扬那老货栽了?”

    张楚点头:“不足为奇。”

    梁源长:“还是有点惊讶的,我现在,应该还打不过那老货。”

    张楚摇头:“你和李正的路不一样。”

    梁源长再次“嘁”了一声:“不需要你安慰我,打得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我梁源长混了半辈子江湖,这点勇气,我还是有的。”

    他说的是承认自己不如人的勇气。

    张楚笑了笑:“闲话容后再叙,你无生宫的人马,无须再费心思,我已经尽数安排妥当,等人到齐后,骡子会帮你整合,整合完毕后再交到你手上,明日我就要赶赴摩天峰,家里边,就拜托大师兄你了。”

    梁源长郑重的点头:“分内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917/ 第一时间欣赏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 作者:小楼听风云所写的《从大佬到武林盟主》为转载作品,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从大佬到武林盟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从大佬到武林盟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介绍:
闯荡江湖、闯荡江湖,闯到头儿了,也没能看清楚这江湖是个啥样……
VIP全订群:天下会109158714(有验证)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