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管不了
明月高悬。
沅江县,朱家。
一声鸦羽大氅漆黑如墨的李正,轻轻推开包铁的朱红色大门,拖着血红的门板大刀,徐徐迈进朱府。
刀刃在地板上划动的噪音,在寂静的高墙大院之中传出老远……
然后本该有人冲出的门房之中,无人出声。
本该闻声赶来的看家护院,也无影无踪。
只有几声幽怨的犬吠,像是画外音一样,提示着这里还是人间,而非幽冥。
很反常。
朱府的一切都很反常。
但李正却还在步履稳健的一步一步向着朱府深处走去,连每一步迈出的步幅,都没有什么变化。
穿过前院。
踏进内院。
越过玄关。
就见幽暗的院落中央,一盏昏黄的油灯,照亮了一桌酒菜。
那座酒菜的左手边,坐着一个青衣人。
不高。
不壮。
不胖。
也不瘦。
笑眯眯的望着这边。
李正见了那人的笑脸,也不只觉得意外,只是有些无奈的随手将门板大刀往将地上一掷。
闪烁着妖异血光的门板大刀,就像是利刃插豆腐一样的插入了青石条铺就的地面之上,直没至柄。
“正哥。”
酒桌上那人站起身来,远远的揖手道:“等你好久了,饭菜都快凉了。”
李正视若未见,大步走上前去,提气桌上的酒壶斟了一碗酒,仰头一口饮酒后,才侧目注视着对面的青衣人,呼着酒气缓缓的说道:“你不该来这儿……”
青衣人脸上依然带着笑脸:“是你不该来这儿!”
李正笑了笑,神色依然很冷,“你这是铁了心要阻我?”
青衣人摇头:“我们是兄弟,你若是做正事,我当然不会阻你,但你现在是做了错事,我们总得来给你收拾残局。”
李正脸色的笑容越发浓郁了,淡淡的说道:“这话,楚爷来说还行,你,还不够资格!”
青衣人点头:“我知道我不够资格。”
“论情义,我不及你。”
“论忠勇,我不及大熊哥。”
“论资历,我还不如二哥。”
“在你们眼里,我一直都是个只会耍点小聪明的小兄弟。”
李正敛了笑容,很认真的纠正道:“你是小兄弟没错,但没人觉着你只会耍小聪明。”
青衣人笑了:“所以,你还是拿我当兄弟的对吧?”
李正冷着脸,不说话。
青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夜还长,你就屈尊纡贵陪小弟喝两盅吧,正好上次在请平府人多眼杂,你我也没敢多聚,今日好好说道说道。”
李正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的,没动弹。
他又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乌黑的双眼在夜色中忽然亮起了血光……就和他那把门板大刀一眼,明灭不定。
“酒,喝到这儿就罢了。”
他将酒碗轻轻往桌面上一放,结实的粗瓷酒碗就突然间化为齑粉,飘散在柔软的夜风中:“只此一次,没有下次了。”
“算时辰,朱家的人差不离也已经死绝了。”
“你一直都很聪明,知我要来,前提前两日便将朱家的人混入出城的人流中,分批撤出这沅江县。”
“但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挥刀子砍人的李正了。”
“我现在是西凉无生宫魔主,手下有的是满肚子坏水的杂碎!”
“我今日来见你,只是想要告诉你,别再来挡我的路!”
“现在我还认得你。”
“你是我兄弟。”
“下次我若认不得你。”
“我就不是你兄弟了……”
“我也知道。”
“我杀的人太多。”
“你和楚爷不会喜欢。”
“但我做这些事……”
“也不是为了你们谁喜欢。”
“骡子。”
“你有个兄弟叫李正。”
“但他已经死了。”
“死在了锦天府外的那把大火里。”
“死在了天极草原的尸山血海里。”
“回来的这个……”
“叫李魔。”
“天魔李魔。”
“他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做。”
“谁挡了他的路。”
“他就杀谁……”
李正一句一顿的说道。
声音很轻。
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杀气。
但知道他这些日子杀了多少人的青衣人,却只觉得不寒而栗。
在这之前。
无论旁人如何说。
无论外界如何传。
青衣人都不信眼前这个人,会六亲不认。
打死他都不信。
但这一刻,他突然怀疑,或许下一次见面,眼前这个人就会向他举刀。
他太了解这个人了。
这一番话。
不是这个人的预警。
而是他的最后通牒!
他很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针锋相对的问道:“若是楚爷挡你,你也要杀他吗?”
李正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你就别担心楚爷了,就凭我,还杀不了他!”
顿了顿,他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别总干蠢事儿,让楚爷豁出性命去救你……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楚爷也只有一条命,总是豁出去与人斗狠,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往后你还是踏踏实实的在太平关过日子吧,那里安全,得空了,代我……代你兄弟李正,多给幼娘买几串冰糖葫芦,也不知道她还喜不喜欢那玩意。”
“嗯,就这样吧……不见了!”
他冲天而起。
插在地面里的门板大刀,也在地面上炸出一个大洞,随着他冲天而起。
青衣人望着他消失在月色中的身影,张开的嘴一句话愣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幽幽的叹了一口,喃喃自语道:“你当我吃饱了撑的想管这些闲事啊,但不管,楚爷那儿我没法子交代啊!”
他心事重重的坐回酒桌上,提起酒壶给斟酒,斟了一半,又扬起酒壶在脚边砸了个稀碎……
不管?
怎么个不管法儿?
你们是在我们北平盟的地盘上儿大开杀戒。
我们要不管。
往后世人该如何看待我们北平盟?
欺软怕硬?
沽名钓誉?
还是尸位素餐?
北平盟的声誉,是大哥舍生忘死一刀一刀拼杀出来的!
总不能砸在我手里吧?
可我们要是管。
你当真以为就凭你手下那几只烂番茄、臭鸟蛋。
就能在我玄北州肆意妄为,如入无人之境?
要不是给你留着面子。
你的人前脚踏进玄北州,后脚脑袋就落地了。
要不是给你留着面子。
你在玄北州挖地三尺都找不到朱家的人影。
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不懂,懂了你又不做,做了你又做错,错了你还不认……
你这是诚心逼着我们跟你决裂啊!
半晌。
青衣人才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累无比。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弟弟。
以后你们这些做哥哥的破事儿,我不管了……
反正管也管不了。
你们自己折腾吧。
第692章 四方总督
张楚想在家中盘桓一日,再赶回中元州。
但还是只在家中待了半晚,等到老婆孩子都睡下后,便无声无息的起身,穿好衣衫飞往中元州。
请朋友办事,还让朋友干等。
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第二胜天也是信人。
约了在毕县等张楚,当真就一步未离。
二人汇合后,张楚将《海纳百川功》交给第二胜天观看。
梁源长交给他的,其实还有一本记载他自身修行《海纳百川功》多年的一些心得、感悟的随身手札。
原意是让张楚一并交由武九御阅览,加深对这门功法的了解,也好少走些弯路。
但张楚翻阅完梁源长的修行手札后,觉着里边有太多独属于梁源长个人的修行感悟,就没拿出来。
似这种重要的修行手札,若是落到心怀不轨之徒手中。
很有可能从中推导出梁源长一身武功的缺陷、罩门。
加以利用,便会危及到梁源长。
梁源长拿张楚当自家人,连这种本不该示人的随身手札都肯拿出来。
张楚自不可能为了自己,给梁源长留下隐患,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梁源长的修行手札落入武九御手里,不大可能会留下什么隐患。
但这是态度问题!
第二胜天乃是天下少有的二品宗师,一身武学造诣之高,也是非比寻常。
《海纳百川功》入他手中,他一遍翻看,一边询问一些关隘,句句一针见血。
张楚翻阅过梁源长的修行手札,还就这门武功的关隘与梁源长多有探讨,都回答得十分吃力。
第二胜天这可是第一次经手这门武功!
这令张楚不得不感慨,成功没有偶然!
能成为上位者的,果然都有其过人之处!
二人相聚一个多时辰后,便启程去金钱帮总坛。
第二胜天要拿着这门武功去寻武九御。
据他说,武九御的行踪缥缈无定,可能昨日还在东胜州,第二日就到沙海了……
往年也就每年八月十六,他们姐弟七人会在固定在中元州摩天峰上聚一聚,其余时候,若没有要事,都是她来找他们。
第二胜天也只能估摸武九御这个时间会在那几个地方,前去碰一碰运气。
在这个时间段内,张楚要代第二胜天,坐镇金钱帮总坛。
张楚疑心这老小子其实就是在借故抓他的壮丁,好自己出去浪。
就跟他坑大师兄一样。
可他没有证据,只能听从第二胜天的安排。
嗯。
他心头其实真想见见那位大名鼎鼎的江湖第一人。
但第二胜天不提。
张楚也不好赖着第二胜天一起去,显得他好像很不相信第二胜天一样。
前番南疆之行,武九御至南疆,却未见他。
这一次,第二胜天虽未说明,但张楚也能感觉到他的刻意回避。
给张楚一种“现在还不是我和武九御相见之时”的感觉……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
金钱帮的总坛,乃是一座占地近百亩的山庄,名之为四海山庄。
地方并不隐秘。
就在一座郡府的十里之外,山门前就是通往郡府的马道。
第二胜天领着张楚赶到四海山庄的当天,就背上一个小包袱溜溜达达的离去了。
留下置身于一片金钱帮高层之中,四面皆是“拜见副帮主”之声,一脸懵逼的张楚。
他眺望着第二胜天消失在天际的背影,心头有一万只欢脱的羊驼在来回的奔跑……
胖贼你提前没说这一出儿啊?
你这不是摆明了坑我吗?
我可是北平盟盟主啊喂?
不合规矩啊喂?
……
有先贤说过。
生活就像那啥,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
张楚深以为然。
所以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安安心心的做金钱帮的副帮主。
不就是混吗?
不是我张楚吹,论上班儿摸鱼,我还没怕过谁!
没见着我都出来浪个快一个月了,那么大一个北平盟还运转得好好的?
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呃。
意会!意会!
张楚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但他走马上任金钱帮副帮主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朝廷新立四方总督之事!
四方总督。
正二品官位,一督督二州,权力犹在九州州牧之上。
东方总督卢万象,前九卿之廷尉,督查东胜州、东云州。
西方总督冉林,上柱国大将军,督查西凉州、冀西州。
南方总督童狮,宇宙宫车府令,督查南善州,南山州。
北方总督赢雍,皇族亲王,督查玄北州,燕北州。
大离朝堂这次可谓是一反先前做事拖拖拉拉,雷声大雨点小的作派。
从京城内传出朝廷设立四方总督的风闻,到四方总督走马上任,烧起三把火,间隔竟不到半月!
而地处中元州,本应该不在此次风波之列的金钱帮,却被好几位大人的火,烧到了头上。
金钱帮名声其外。
在中元州内说上一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为过。
但事实上,金钱帮的架子,拉得并没有北平盟大。
北平盟麾下,四大堂口、十数分堂、上百香堂、成员数万,在玄北州内可谓是一呼百应!
而金钱帮在中元州各郡内,虽然也有分堂分舵,但那些分堂分舵,都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声名在外的金钱帮,登记在册的真实帮众,实际上还不到三千……
张楚当年还盘在锦天府当坐地虎的时候,底下人都比金钱帮多!
但金钱帮做生意的气魄,可就是比北平盟大多了。
北平盟还在玄北州开酒楼、跑漕运赚点散碎银两。
而金钱帮,早就做起了进出口贸易的大生意!
也就是俗称的……走私。
根据金钱帮的几位高层私下里给张楚的汇报,金钱帮和海外的出云、汤谷、日和等海岛小国,以及沙海中的古月、绝楼等西域诸国,都有联系。
东海诸国,村镇大战,征伐不休。
金钱帮就卖给他们盐和铁,遇到九州收成好的年景,还会卖给他们一批粮草。
而东海诸国则以金银、宝药或异兽相抵。
实在穷得揭不开锅的,还有以人口相抵的。
而西域诸国夜郎自大,安定祥和。
金钱帮就卖给他们精美的瓷器,绸缎。
换回金银,宝马,美人等等。
张楚在翻阅金钱帮的账簿时,发现以前连北蛮人和金钱帮之间,都有往来,走的还恰好就是乌家那条线。
直到北蛮人大举入侵玄北州,乌氏举族背叛,这条线才断了……应该是第二胜天不愿意接或者懒得去接,否则,以金钱帮崭露出来的实力,不难接上!
这很好。
现在的问题是。
东方总督卢万象和西方总督冉林两位大人,走马上任之后的第一道命令就出奇的相似。
一个封海。
一个闭关。
同时斩断了金钱帮的两条大腿!
更重要的是,金钱帮手里存了一摞东海诸国和西域诸国的订单,货物都已经运至东海港口和西沙边关。
如果这些货物不能如约交付,不算利润,金钱帮的亏损都将以百万两白银计……
现在的金钱帮的一众高层急得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到处找接腿的门路。
这不,第二胜天溜号了。
就找到了张楚的头上。
张楚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心头有些拿不的确,第二胜天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儿。
这么大的事儿,如果说他不知道。
好像不太科学。
可他若是知道,还让他来代他坐镇金钱帮。
这兄弟情,可就有点变味儿了……
西方总督冉林?
是去岁在北疆统领三十大军急退北蛮人的那个冉林吗?
第693章 心魔
玄北州。
雁铩郡,镇北王府深处。
炽烈的赤红光芒,仿佛熊熊烈焰一样,从阁楼的每一个缝隙之中倾泻出来。
膨胀!
膨胀!
雄浑的气压在阁楼之内循环着,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就好像这间阁楼其实是一座巨大的火药库,只需要一丁点火焰性子,就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嘭。”
屋顶炸裂。
琉璃瓦漫天飞舞。
赤红光芒真像是烈焰一般,从屋顶的大洞之中冒出头来,无声无息的“燃烧”。
膨胀!
膨胀!
压抑的危险感,令把守在阁楼周围的众多甲士下意识的后退,想要离这间阁楼远点。
但汹涌的膨胀之势并未持续几息。
只听到了一声闷沉、压抑的气爆声。
膨胀到极致的赤焰光芒,忽然就痿了下去。
就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
赤焰光芒散去。
阁楼内,周身大汗淋漓,如同刚刚从水里捞起一样的霍鸿烨,也从入定之中醒来。
他看了看破败的阁楼,突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不行!”
“张楚行!”
“王真一行!”
“为什么我不行……”
“为什么!!!”
他垂着头颅,拳头捏的死死的,长发宛如瀑布一样从他两鬓落下,鲜血顺着发丝,一滴一滴的坠落。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尝试突破四品了。
然而还是失败了。
还是失败了……
他知道,自己有两大心魔。
然而他没有办法去解决心魔。
因为其中一大心魔。
是张楚。
是王真一。
这二人的成就。
既像是两条毒蛇,疯狂的撕咬他的内心。
又像是两座大山,死死的压在他的脊梁上。
他一直想着。
他们都行。
我没道理不行!
可事实就是。
这二人行。
他就是不行……
“吱呀。”
门开了。
夕阳将一道身影拉得老长,笼罩了霍鸿烨。
他抬起头来,就见到一道须发皓白的伟岸身形,负着手徐徐向自己走来。
“孙儿,你心乱了。”
来人淡淡的说道。
风轻云淡的声音,却给人一种有力的沉稳感,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过是等闲事而已。
霍鸿烨看着他,忽然双眼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祖父。”
他轻声呼唤道。
满腔的委屈无法诉说。
来人轻叹了一声,徐徐走上来,粗糙而温暖的大手轻抚霍鸿烨的头顶,轻轻的说:“你也莫要压力太大。”
“天不容我霍家又如何?”
“地不容我霍家又怎样?”
“你若是觉得意难平。”
“尽管掀了这天地便是!”
“万事,有祖父给你撑腰!”
霍鸿烨惊骇的抬起头来,仰望着身前这道伟岸的身影,欲言又止道:“祖父,玄北州,刚刚安定下来,百姓,需要修生养息……”
“哪又如何?”
来人冷漠的打断了他的话语,“我霍家欠大离的,都已经还了。”
“现在是大离欠我霍家的!”
霍鸿烨忍不住争辩道:“可是,玄北州的百姓,是无辜……”
“无辜?”
来人皱着眉头再一次打断了霍鸿烨的话语:“我霍家守护玄北州六十载!”
“族人战死疆场三百七十二口!”
“未尽心?”
“未竭力?”
“可当年长安帝十二道金牌召本王入京时,你口中这些无辜的百姓,在做什么?”
“可当年启明帝三道圣旨逼你父远征金狼王庭之时,你口中这些无辜的百姓,在做什么?”
“可当年御驾押你入京为质之时,你口中这些无辜的百姓,又做了些什么?”
“他们在质疑,质疑本王久居侯位,图谋不轨!”
“他们在口伐笔诛,污你父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他们在幸灾乐祸,庆贺我霍家百年将门,三世而衰!”
“你现在告诉本王他们无辜?”
“哪来的无辜?”
来人的眸子,冷漠得像是一眼深幽的古井,没有办分波澜。
霍鸿烨低垂着头颅,死死的捏着拳头,好半晌才嘶哑的低声道:“孙儿受教!”
来人再次轻抚他的头顶,淡淡的道:“男儿行事,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成,当流芳百世!”
“败,亦当遗臭万年!”
“民心?”
“只是世间最一文不值的……屁!”
……
霍鸿烨目送伟岸的背影,缓缓融入绚烂的夕阳中。
鲜血,顺着刺入皮肉的指甲,一滴一滴的汇集拳锋之上,滴落到地面。
名心无用吗?
那为什么我回玄北州时,会有那么多叔伯赶来相助?
那为什么我兵败之时,会有那么多好儿郎舍身来投?
那为什么我穷途末路之时,会有那么多贫苦老百姓挤出最后一份口粮交由我做军粮?
我知您心中有恨。
也知您心中有怨。
但再大的恨、再深的怨,也该有头儿吧?
死了这么多人……
还不够吗?
孙儿是意难平。
但孙儿最大的心魔……是您啊!
您为什么就是不肯消停呢?
做一个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的人,真的就那么难吗?
……
玄北州。
清平府外,拜将山之巅。
李正眺望着北方,呼啸的北风掀起鸦羽大氅,露出大氅下流转的如墨幽光。
交织着密集血丝,彷如被剥了皮的血肉的黑沉沉门板大刀,立在他身畔,闪烁着浓稠的血光。
绚烂的夕阳,仿佛都落不刀这一人一刀之上。
他们立足之处,便是魔域。
一道金光自东而来,无声无息的落于山巅之外的空中,凌空而立,目光慎重的望着背对着他的李正。
他距李正,恰好十丈之遥。
李正没回头,却像是后脑勺生了眼睛一样的轻声道:“你来迟了!”
来人也轻声回应道:“有些要务急着处理,耽搁了。”
他的声音虽然轻,语速却很快,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之后。
李正再一次开口了:“人,我已经杀光了,你们何时动手?”
来人小心翼翼的回道:“八王爷已入玄北,不日便会动手……现在的问题,是北平盟的意思。”
“北平盟在玄北州一家独大,我们在玄北州做任何事都很难绕过他们,他们若不表态,我们很难向镇北王府动手。”
李正终于转过头,深深的看了来人一眼。
眸子中闪烁的血光,吓了来人一大跳,本能的又向后退了数丈。
李正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淡淡的说道:“我与你们联手,只是你们有这个实力,不是我愿意被你们当枪使。”
“再有下次,我便先屠了你州府,再杀上镇北王府与霍青分个生死。”
来人闻言心头猛的一寒,连忙强笑道:“李兄说笑了,兄弟岂敢拿你当枪使,我说的都是实情,我们要在玄北州与镇北王博弈,北平盟的确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
李正又沉默了良久,然后才说道:“我天魔宫,与北平盟,燕北无生宫三足鼎立,我不方便出面与北平盟商谈,此事,还得由你们官府出面,去与张盟主商议。”
来人听言,心下微微皱眉,暗道这魔头还有脑子啊?
难道是入魔不够深?
他心下慎重的组织了一会儿言语,然后才道:“由我们出面去找张楚谈判,当然没问题,可你天魔宫想要进入玄北州,不也得经过北平盟同意?总不能暴露我们联盟的关系罢?”
李正:“我天魔宫如何进入玄北州,我自会想办法,你们管好你们自己便是……”
来人:“如此甚好,那就请李兄返回天魔宫,静待我们的好消息罢!”
李正一听,语气骤然变得冰冷:“何日裁撤镇北军,总得给我一个准话罢?”
他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对霍氏的旧部大开杀戒。
却无法对镇北军举起屠刀。
他不愿。
大哥也不会允。
来人沉吟了片刻,回道:“这得看八王爷与北平盟的商谈结果了,镇北军是霍氏的根基,动了镇北军,就等于是正式与霍青开战!”
“在未北平盟表态之前,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李正想了想,认可他的说法,但还是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也总得给我一个期限……这样罢,一月!”
“一个月后如果我还未收到镇北军裁撤的消息……”
“我就再来一趟清平府。”
“是多我一个帮手!”
“还是多我一个敌人!”
“你们自己掂量!”
说完,他没再给来人讨价还价的余地,一把拔起插在山石里的门板大刀,冲天而起。
来人目送黑色遁光消失在西方天际,只觉得头大如斗,心头暗道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694章 不负
金钱帮的问题,很棘手。
张楚思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先不要多事。
他与西方总督冉林有旧。
以他现在的实力,他也相信,冉林会卖他一个面子,放金钱帮的货物出关。
但第二胜天可是二品。
论面子,比他张楚大!
就算与冉林素不相识,这点小事,他找上门去,张楚也相信冉林会卖他一个面子,结一个善缘。
何须他张楚出面?
而且到了飞天宗师这个层次。
人情可比金银值钱太多太多了。
反正换了张楚,他是不肯为了一点点银钱,去折人情。
退一万步讲。
就算第二胜天,真有意让他出面去与冉林交涉。
那人情也得花在明处。
至少也得第二胜天亲自开口吧?
他不明不白的,一厢情愿的凑上去给金钱帮平事,算怎么一回事?
于是乎。
哪怕金钱帮的一众高层,三番四次前来请示张楚,该如何解决通关之事。
张楚都推说兹事体大,须得由第二胜天亲自做主。
与此同时,张楚也在思考,朝廷设立四方总督的用意。
在这之前。
朝廷在地方的最高武力,便是州牧。
州牧乃是正三品的封疆大吏,以朝廷官位高于武力品级的虚授惯例,多由四品气海出任。
先前玄北州的州牧阎守拙,便是四品。
直到天地界限大开的苗头出现之后,州牧一职才开始转成实授。
如今的玄北州牧,就是三品飞天。
而新立的四方总督,看样子,皆是实授。
也就是说。
往后朝廷在地方的最高战力,就是一位三品飞天+一位二品飞天的组合!
大离明面上只有三位一品大宗师。
太师,司徒极。
镇北王,霍青。
隐帝,武九御。
加上张楚最近才知晓的当朝太祖,赢易,拢共也只有四人。
这四位,不是隐世不出。
就是活动范围遍及天下。
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十年都难闻这四位出一次手。
抛开这四位。
各州的最高战力,也就是二品宗师了。
还大多都是独行。
朝廷以三品飞天+二品宗师的组合,镇压各州,游刃有余!
毕竟,各州江湖的飞天宗师们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就拿玄北州来说。
乐清扬若是要朝廷刚正面,张楚肯定不会帮忙。
而北平盟若是要朝廷刚正面,张楚也能肯定乐清扬、九阳上人与风四相等人,定然会作壁上观!
可以说,四方总督一就位,九州就很再掀起什么大的风浪。
再加上四方总督所实施的闭关锁国之策……
张楚有理由认为,朝廷这是在为天地界限大开布局!
九州州牧镇压江湖。
四方总督分隔战场。
四邻大军进不来。
九州内部又无法串联……
即便还有个别心怀不轨之辈趁机搞事情,也只是疥癣之患,朝廷随时都能集结优势力量将其碾灭!
高招啊!
张楚只是感叹,并没有感觉到太大压力。
因为他本来对那什么飞升之事,就没什么念想。
也不馋京城最高处的那把龙椅。
无欲,自然刚强!
而以他北平盟一门双飞天的配置。
朝廷不可能的吃饱了撑的来找他的不自在。
顶多……
顶多只是对他北平盟的体量加以限制。
对此张楚也想得开。
还是那句话,无欲则刚。
不过张楚并没有幸灾乐祸太久。
他想到了一个人:武九御!
第二胜天先前就曾明言过,武九御对京城最高处的那把椅子,有几分念想。
从近期武九御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一系列所作所为,也能看出,他们的确在朝那个方向努力!
或许并不急促。
但步伐很稳健!
最关键的是,武九御已经具备潜龙之格!
武九御自身乃是一品大宗师!
还是那种极强的一品大宗师,连祖龙早知她有帝王之志,都不敢她。
老八、老七、老六,老五,皆是二品宗师!
除老七钟子期之外,另外三位还都是一州江湖的霸主级人物,手底下都有一摊子局面。
老四、老三,张楚至今还未见过。
但想来,这两位怎么着也是三品飞天。
再加上他张楚这个独占燕西北江湖鳌头的北平盟盟主老二。
大离江湖一石,武九御已占七斗!
只要赢氏太祖易争仙,出现任何差错。
武九御登高一呼,九州立时便会遍地狼烟,烽火连天!
到时候。
武九御让他北平盟举旗……
“我该怎么办?”
张楚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好几日。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卸了玄北武林盟主和北平盟盟主之位,安置了妻儿,单以玄北飞天宗师的身份参战。
这是最坏的情况。
要是武九御赢面大,他领上北平盟的弟兄们去搏一个封妻荫子,也不是不行……
一言蔽之。
人不负我。
我定不负人!
对北平盟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张楚是这样。
对武九御、第二胜天他们这些平辈论交的朋友,张楚也是这样。
……
十日之后。
第二胜天携带着一身大海才有咸腥味,返回金钱帮总舵。
“老二,你这次可真要好好感谢我!”
他重重的坐到四海山庄正堂的主位上,满脸倦色的从怀中取出一个檀木匣子,随手扔给跟着他进来的张楚:“任你想破头都想不出,我是再何寻到大姐的!”
张楚双手接住檀木匣子,笑道:“海边?”
第二胜天没好气的嗤笑了一声,“要只是海边就好了……为了你这本破秘籍,老哥我在三百丈深的海底下做了三四日的泥鳅!”
张楚震惊的“嚯”了一声:“大姐在海底做什么?”
第二胜天无所谓的回道:“借东海泉眼的玄冥真水之力,净化凤神的火气!”
张楚只觉得不明觉厉,果断的按灭了追问的念头,低头大开手中的匣子,就见里边趟着一本蓝皮的书卷,封面上写着“五方五帝归元功”七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张楚摩挲着封面上这六个大字,问道:“六哥,你有把我的情况,告诉大姐吗?”
第二胜天回道:“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大姐说了,这部《五方五帝归元功》,能解决你的问题!”
“也是老弟你运道好,恰逢大姐研究封神,对五行之力和天地气运多有感悟,否则,单凭你师门那部《血海轮转**》残本,可创不出此功!”
张楚闻言,惊讶的合上手中的匣子,抬起头问道:“我师门所传的《海纳百川功》,真是《血海轮转**》的残本?”
第二胜天点头:“是的,大姐经手过另外一部《血海轮转**》的残本,精髓相差无几。”
张楚想问这部《血海轮转**》有没有什么罩门、缺憾,转念一想,梁源长已经立地飞天了,就算有罩门,也应该都已经弥补了,就没问。
“劳烦六哥为小弟之事费心跑路了!”
张楚收好匣子,周周正正的向第二胜天作了一揖,尔后道:“倒是小弟坐镇四海山庄这些日子,有负六哥嘱托……”
他将西凉州和东胜州封关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第二胜天。
末了,直言道:“此事,小弟是有法子处理,西方总督冉林,去岁在北疆统兵与北蛮人作战,我曾在他麾下为将,不说情面,但总归是有几分眼熟,但小弟觉着,为了些许银钱,去折这个人情,有些不值当。”
“六哥手里挤压的货物若是无处可去,不妨走燕西北,小弟保管六哥不亏!”
第二胜天认认真真的听他说完后,才笑着一摆手:“嗨,这些个生意,本就只是老哥践行飞天意的手段,赚钱亏钱,都是不值一提。”
“再者说,此事应当是那位太祖爷的手笔,纵然能融通一次,怕也通融不了第二次,那值当老弟去折脸面。”
飞天意?
第二胜天的飞天意与银钱有关?
难怪他总是一副商贾员外的打扮!
张楚心道了一声,沉声道:“事关六哥你的飞天意,当真不要紧吗?不然还是试试燕西北的商路吧,燕西北三州之地,应当不比那些海外村镇和西域小国差多少才是!”
第二胜天笑着摇头:“老弟的好意,老哥心领了,此事老哥心里已有计较,老弟不必再费心思,现在武功秘籍入手了,老弟应该是迫不及待想试试了吧?回玄北州去吧,老哥等你的好消息!”
张楚踌躇了几息,拱手道:“六哥心意已决,小弟就不复多言了!不过若是有小弟帮得上手的地方,六哥尽管言语,一定不要和小弟客气!”
第二胜天也拱了拱手,微笑道:“见外了不是?”
言罢,第二胜天亲送张楚出正堂。
张楚与他拜别之后,御空赶回玄北州。
第二胜天目送着张楚远去的背影,面上的笑容一点点隐去,双眸深处渐渐透出生冷之意。
“卢万象那个老不死的欺我,也就罢了!”
“你冉林一个新晋二品,路都还没摸清,也敢拿我金钱帮开刀?”
“真当我第二胜天,是泥捏的吗?”
他揣起双手,转身大步往正堂内行去,肥痴的身形陡然透出山岳一般巍峨的威严。
“来人,传十二使来见我!”
第695章 五方五帝归元功
“大师兄,我回来了!”
张楚走进梁宅厅堂。
坐在厅堂上方的梁源长,将目光从面前的古籍上抬起来,颔首道:“此行还顺利么?”
张楚走到堂上,于堂桌左方的主位上落座,尔后从怀中取出紫檀匣子,放到堂桌上:“很顺利!这就是武九御以《百川归海功》为基,创出的《五方五帝归元功》!”
“归元?”
梁源长来了兴致,问道:“怎么个归元法儿?”
他所修的,乃是归一意。
这归元二字,和他飞天意很是匹配啊!
张楚微微摇头:“我从第二胜天手中取得此秘籍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尚未得空翻阅这本秘籍!”
梁源长合上手中的古籍,放到堂桌上:“那正好,一起翻阅罢!”
张楚点头,从紫檀木匣之中取出秘籍,翻开。
就见开篇明义:天地有五行,其神谓五帝。
东方乙木青帝。
南方离火赤帝。
中央戊土黄帝。
西方庚金白帝。
北方癸水玄帝。
五帝轮转,四季更替,万物始生……
……
《五方五帝归元功》不过寥寥五千言。
然而张楚和梁源长这两位武学大家,却是一字一句的越看越慢,还时常停下来,眉头紧蹙的深思许久,才能领会个中含义。
当二人将这本功法翻阅到最后一页,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当这部功法的最后一句心法印入脑海之中后,二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震撼之意。
“高屋建瓴,武道之极!”
张楚由衷的赞叹道。
“不愧是隐帝,气吞江海、意上九霄,你我穷极一生只怕也难忘其项背!”
梁源长亦不吝惜溢美之词。
二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武道大家。
却均被这部旷世奇功《五方五帝归元功》所折服!
以二人看来。
也就是武九御不喜浮夸。
否则这部奇功后边,缀以“神功”,“武藏”,“帝经”之类的顶级武学称谓,也绝对是名副其实!
因为这部《五方五帝归元功》,已经超出了二人对武道的认知!
如果要将天下武学,分为上中下三个档次。
那么为下者,便是专注于肉身开发的武功。
例如张楚曾修行过的《金衣功》。
居中者,便是侧重内气,兼顾肉身开发的武功。
《百川归海功》抛开吸噬他人真气的奇效,也就是这一类功法。
而为上者,便是涉及到“意”的顶级武学。
这一类武功,就已经十分罕见。
张楚修行过的《太阳真功》和《玄元控水诀》,都只是勉强沾了一点点的“意”的边,还算不上真正的顶级武学!
而《五方五帝归元功》,已经超越了武道修行,修肉身、修内气、修心意的藩篱,涉及到了天地气运,五行纲常等等玄之又玄的知识领域。
常人欲练此功。
必须得先寻到五行奇物,而后奔走九州,寻找合适之地吞吐五行元气。
南方积海量万民意,寻活跃火山,开心脏气海,练火行真元!
东方积海量万民意,寻万木之林,开肝脏气海,练木行真元!
北方积海量万民意,寻幽冥之海,开肾脏气海,练水行真元!
西方积海量万民意,寻千丈矿脉,开肺脏气海,练金行真元!
中原积海量万民意,寻大地龙脉,开脾脏气海,练土行真元!
五行齐聚,再至万丈碧空之上借太阴太阳之力,五行归一,反本溯源!
这还只是小成!
若要大成,还得再借四季轮转,赋五行真元灵韵。
再将五行灵韵,化五帝轮转之盘,纳于飞天意之中!
哪怕是二品宗师。
要想练成此功,少说也得经过一二十年的奔走、洗练,中途还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
而练成此功的先决条件,便是飞天意不能与五行有关。
例如山岳之意,江河之意,兵戈之意,山林之意,火海之意这些最常见的飞天意,通通不行!
否则,五行难以平衡,无法归一,反受其害。
也就是说。
正常武者,若要按部就班的修行此功。
须得从气海境之时,就开始做准备。
这是何等的艰难?
旁的不说。
单单是在九州五方建立五个能吸纳到足够万民意的势力,就难如登天!
放眼天下英豪,只怕也只有武九御与赢易,能轻易的做到此事。
除这二人外,哪怕是镇北王那等绝世的枭雄人物,都很难做到这一步。
不是实力不够。
而是现实不允许!
……
“隐帝待你,或许真如兄弟!”
梁源长将《五方五帝归元功》的秘籍合上,推到张楚面前:“方方面面都为你考虑周全了。”
他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但这门武功,的确令他望而生畏。
他自诩拼上全力,耗上数年光阴,或许能将此功练至小成。
至于大成,绝无可能!
而这门武功再强,若不能练至大成,也不值当他耗费数年光阴。
张楚看了看面前的秘籍,再看了看梁源长,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你还是试试吧,你修的是归一意,有这个先天条件,其他的,咱有北平盟为后盾,说不定没那么难呢?”
他预先的确没看过这本秘籍。
是真不知道武九御竟然会比照着他的条件,创出一部如此宏大的武功!
这门武功,最难最耗时的,就是聚齐五方气运和五行真元。
而四象神兽,本身就是应天地肃杀之意而生的四方神兽,无论是东南西北四方气运,还是金木水火四行真元,都是至高至强!
他已集齐四象神兽之力,等于是已经集齐四方气运和四行真元,不需要再奔波九州,开四脏气海,凝练四行真元。
剩下的,哪怕风家那头麒麟不是土行之属,不能给他提供的土行真元。
也只差中元州一行了……
对他而言,最难的可能也就五行归一那一关。
而梁源长若要练这门武功,可就太难了。
他没有张楚的饕餮之体。
纵然张楚手中有白虎、玄武、朱雀三大神兽的遗骸。
梁源长也无法从中提炼金、水、火三行真元。
没了这条捷径,他要练就只能按部就班的奔走九州,慢慢积累。
哪怕张楚能豁出脸面,去找老八老七他们相助。
没有个数年光阴,也很练成。
……
《五方五帝归元功》的诱惑很大。
但梁源长却没有犹豫,径直便摇头道:“明知不可为为之,非智者所为。”
“况且风波将其,尽快提升实力渡过此劫,才是第一要务。”
张楚心头过意不去的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认可了梁源长的说法:“对不住了,大师兄。”
梁源长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你我师兄弟,说这个可就太见外了……好了,你去忙吧,尽快练成此功,提升到第二境吧。”
“我估计就这几天,就得闭关试试冲击‘意安住’之境了。”
张楚笑道:“第二境不是难题,这次南疆、中元之行,领悟良多,‘意安住’于我,我就是一抬脚的事情。”
飞天三品九重天。
一重意轻烟,二重意安住,三重意常在。
张楚的无双意本就坚若磐石,晋升飞天后一场场向死而生的大战,更是一次次加深他对无双意的领悟。
梁源长一听,脸色登时就有些发黑:“那你还在此耽搁我作甚?你只差临门一脚,我还可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个大师兄,真是越来越没法儿做了……
第696章 烂账
张楚走出梁宅。
独臂的吴老九领着几名三川部大执事,等候多时:“属下拜见盟主!”
张楚微微颔首:“起来吧。”
“谢盟主!”
众人起身,毕恭毕敬的垂手而立。
张楚的目光在那几名三川部大执事手捧的黑铁匣子之间游曳了一圈儿,问道:“都试验过了吗?”
吴老九恭声回道:“从九品到四品,均已试验,确如金蝉教秘籍所载,无有异常。”
张楚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物,抛给吴老九:“这是金蝉卵,该怎么练,你好好给副盟主解释解释……但别多嘴。”
吴老九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张楚的脸色,不知他所言何意:“属下明白!”
张楚一挥手:“进去吧!”
吴老九再躬身行礼:“是,属下告退。”
张楚目送他领着一行大执事鱼贯踏入梁宅的大门,心头“嘿嘿”的偷笑了两声。
尔后摇晃着宽大的衣袖,溜溜达达的踏进自家的大门。
一进家门。
两个浑身脏兮兮的,跟两只泥猴一样的小豆丁就争先恐后的朝他扑了过来。
“阿爸!”
见着这哥俩儿,张楚的嘴角也不由的浮起了一丝丝笑意。
他张开双臂,一招海底捞月,将哥俩抱了起来。
两个豆丁搂着张楚的脑袋,一人在他脸上“吧嗒”了一口,亲了他一脸的口水。
张楚扬起脸拿自己的胡须的扎这哥俩,庭院里顿时到处都是这哥俩的快活的欢笑声。
“瞧你们身上这样子,又上哪家儿野去了?”
张楚笑呵呵的问道。
正说话呢,就见李幼娘抓着鸡毛掸子气呼呼的从后院冲出来。
她一见着在张楚怀里扭动,已经在他的白袍上印了好些乌黑手印的两只豆丁,一双英气的眸子里就藤起了怒火,喝道:“还不从你们阿爸身上下来,瞧瞧你们都把你阿爸的衣裳污成什么样了!”
面对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张太平害怕的把脸往张楚脖子后边缩。
而李锦天却是搂着张楚的脑袋,毫不畏惧的向李幼娘吐舌头:“略略略……”
李幼娘见状,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抄起鸡毛掸子就大步上前。
吓得张楚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连声道:“打骂解决不了问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没用!”
李幼娘咬牙切齿的步步逼近,凶焰笼罩整个张府:“张猛家新挖了一个池子,养了些鱼虾蟹,这两个小王八蛋见天偷溜去摸鱼抓虾,弄一身泥回来,今儿中午才挨了揍换了干净衣裳,下午又摸起去……”
“必须要打!”
“只有打疼了,他们以后才晓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她步步逼近,张楚步步后退,赔着笑脸儿说道:“嗨,男娃儿嘛,都是这么长大的,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们见天窝在家里学女娃儿绣花?”
“不行!”
李幼娘不肯让步:“今儿非得结结实实揍这两个小王八一顿,教他们好好长长记性,我哥像锦天这么大的时候,都知道想法子弄钱给我娘医病了!”
张楚听她一口一个小王八蛋,心头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哥俩是小王八蛋。
那我是什么?
坑夫啊……
退着退着,张楚的后背就撞到了进门的影壁上,退无可退了。
李幼娘的阴影,渐渐笼罩了爷仨……
张楚紧了紧怀里的两个豆丁:“今儿非揍不可?”
李幼娘竖起眉毛:“你就别护着这两个小王八蛋了,骡子哥在厅堂等您好久了,您去忙正事罢!”
张楚低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哥俩,无奈的说:“你们也听到了,不是爸不护你们,是爸护不住啊!”
“不要啊阿爸!”
“阿爸,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两个小豆丁抱着张楚干嚎,但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连平常过份秀气,一只大公鸡就能追着他满地乱窜的小太平,都没有真哭出来。
至于李锦天……
张楚看得分明,这小王八羔子嚎得大声,但眼珠子鼓溜溜转了不停,显然是在想溜走的办法。
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这哥俩儿。
别看平常的表现大相径庭。
一个过份稳重。
一个过份张扬。
但骨子里,却都有几分撞穿南墙不回头的犊子气……
和他们的老爹,一个模样!
张楚将两个小豆丁交给李幼娘修理,一步三回头的往厅堂行去。
只是他的脚步越走越快。
唯恐自己走慢了……笑出声来。
教育孩子嘛。
总得有人扮红脸儿,有人扮白脸儿。
孩子才能在关爱和毒打中茁壮成长。
都是套路……
……
张楚还未踏进厅堂。
厅堂内等候多时的骡子已经站起身来,揖手道:“楚爷。”
张楚大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子骨儿恢复得怎么样了?”
骡子强笑了笑,“还行吧,反正我也没指望着在武道上有多大建树。”
他本身只有八品的境界。
南疆一行,气血大亏,伤了根基,身子骨基本上算是废了。
以后莫说是再拎起刀子出去砍人了,能和那些身子骨强健普通人一样,没病没灾的到白头,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骡子是聪明人。
张楚也没法儿安慰他,只能道:“你自己想得开就好。”
他走到堂上坐下,“我这才刚回来,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骡子跟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两件事。”
“朝廷设立四方总督之事,想必您在中元州也已经听说了。”
张楚凝眉:“怎么,那位长胜王,拿我北平盟开刀了?”
他在中元州的时候,没少研究四方总督的资料。
北方总督赢雍,长安帝次子,封地东胜州汕海郡,世人称其为胜王。
此人少时化名“剑胜”,仗剑闯荡九州江湖,小有名气。
至启明帝登基,赢雍才返回封地就藩,伏蛰近十年,突然立地飞天,名传九州,加封长胜王!
赢雍此人,乃是大离朝廷十二位二品飞天宗师之一。
也是赢氏宗室明面上唯一的飞天宗师!
赢氏宗室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浑!
骡子摇头:“不是,三日之前,长胜王遣人送来请柬,邀您八月初七过清平府赴宴。”
“吃饭?”
张楚拧起眉头,两根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座椅扶手思忖了片刻后,轻声道:“宴无好宴啊!”
骡子点头:“有点这个意思。”
张楚:“你的看法呢?”
骡子:“他是宗室亲王,而我们是江湖英豪,不去也说得过去。”
张楚一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他心里已经将他,将他们北平盟放到了弱者的位置上。
嗯,这并不丢人。
毕竟赢雍既是大离亲王,又是二品宗师。
的确他们北平盟这种地头蛇招惹得起的。
但越是这样。
张楚越想去会一会那位长胜王!
原因么?
他所修的无双意,可以败,但不允许退!
更不允许未战先怯!
一念至此,张楚敲击座椅扶手的两根手指一顿,轻声道:“这样,你即刻替我回书一封,就言我八月中旬前后已有邀约在身,无法赴宴,九月初一,由我北平盟做东,再清平府一聚!”
骡子皱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楚爷,三思啊!”
他出于职责,必须要将此事禀报张楚,由张楚亲自定夺。
但他是完全不赞同张楚去冒这个险的。
他很认同李正的说法:大哥也只有一条命,老是豁出去拼,指不定那天就拼没了……
世事如赌局。
每人能一直赢。
而输……哪怕只有一次,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张楚摆了摆手:“我意已决,你执行便是!”
他决定了要去会一会那位长胜王。
但要去,也有要去的办法。
如今还是七月中旬。
拖到九月初,就能争取到一个多月的时间。
若是一切顺利。
这一个多月,已经足够他将《五方五帝归元功》练至小成!
届时再迈过三品第二境“意安住”的门坎。
面对赢雍,应该就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而且,他还有八月十六摩天峰之约做后盾。
到时候实在心头没底,豁出脸去,请一位兄长陪他走一趟清平府便是。
……
张楚:“第二件事是什么?”
骡子深吸了一口,轻声道:“是正哥的事……”
张楚挑了挑眉毛,有些沉重的问道:“李正又做了什么?”
骡子当即将近段时间内李正在玄北州大开杀戒之事,以及他曾给过李正一份名单的前后,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张楚。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起身走到堂下,一揖到底:“名单一事,属下有欠考虑,请您责罚。”
张楚无力的倚着椅背,双眼无神的凝视着房梁。
红云送进来的茶都快冷了,他都没心情去碰一下。
李正的所作所为。
他其实并不意外。
他是见过李正当年在草原时的模样的。
李正归回玄北州后,他也料想过李正会大开杀戒。
在骡子的眼里,李正的所作所为或许已经很过份。
但比之张楚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其实还是要好很多。
至少李正没有敌我不分的乱杀一气。
至少李正没有做下什么屠城戮府的惊天血案。
张楚明白,李正其实还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杀戮**。
只是他还能克制多久。
张楚心里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是真怕自己和李正会走到刀兵相间的那一步……
许久之后。
张楚才有气无力的问道:“你说,李正还有其他的信息渠道,查出来了吗?”
骡子摇头:“我们……没有在正哥身边安插人手。”
张楚想说一句,安插一些人手过去。
可一想到李正现如今的状态,他这句话又有些说不出口。
骡子见他又不说话了,压低了声音说道:“楚爷,要不然还是您出面去劝劝他吧,天上地下,也就您的话,他能听得进去了。”
张楚沉默了许久,忽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由他去吧!”
他知道。
李正一直不敢见他,就是心知见了他,他一定会劝他收手。
他的话,李正会听。
而张楚一直没去见李正。
也是因为他知道,李正一定会听他的劝。
可张楚没有任何立场,去让李正听他的劝……
李正做错了吗?
或许是错。
但若是易地而处,张楚并不觉得他能比李正理智多少。
他如今还能做个人。
不是因为他的意志有多强大。
不是因为他道德修养有多高。
只是他一直被很多人拉扯着。
知秋、夏桃、李幼娘,锦天、太平。
乌潜渊,骡子。
还有成千上万个跟着他从锦天府逃出来的遗民。
他们需要张楚。
可其实,张楚也需要他们。
因为他们的存在。
他才没有坠落最绝望的、最黑暗的深渊。
而李正没有。
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
他的周围,全是北蛮人。
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凭什么去要求别人做到呢?
情义,不应该是裹挟他人意志的利器。
兄弟,不是这么做的。
再者说。
李正杀的那些人,当真都无辜吗?
君不闻,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吗?
就算他们之中,真有无辜之人。
那当年死在北蛮人铁蹄下的那些北四郡老百姓,就不无辜吗?
李正作为那些人中侥幸活下来的遗民,不该替他们报仇吗?
别说李正。
连他张楚,又何时都放弃过扳倒镇北王的念头?
这是一本烂账。
一本只有等到这一代人都变成黄土一挫之后,才能弥消的烂账。
在此之前。
没人无辜。
也无人有罪。
第697章 垂涎
“今岁自入夏以来,降雨骤降,各地庄稼比往年平均减产了三到四成,尤其是西凉州那边,至今已有两月未雨,入秋后,恐有粮荒,盟主,我北平盟须得早做打算啊!”
旭日殿下,张猛抱拳弯腰,一句一顿的高声说道。
上方九级台阶之上,张楚坐在黑铁大椅上翻看着张猛呈上来的文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张猛现在做事越来越缜密了。
来找张楚说事儿之前,就已经把功课做完备。
他呈上来的文书上,详细的记载了玄北各地旱灾情况,以及近一个月内各地粮价上涨幅度,连玄北州内的粮食调动频率,都有详细记载。
数据骗不了人。
情况,有些严重……
“依你看来。”
张楚合上文书扣在掌下,两根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今岁玄北州,撑不撑得过这次旱灾?”
张猛沉吟了片刻,沉声道:“若只有咱玄北州一地遭灾,老百姓们饥一顿,饱一顿,倒也有望撑过去,但西凉州的情况,比咱们玄北州还惨,燕北州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估摸着也只是勉强够他们自己渡过难关……”
潜意思是,玄北州如果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今年很难撑得过去。
但下边还有一个更惨的西凉州。
朝廷不一定救得过来。
“这老天爷,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张楚心道了一声,拧起的眉头久久未松开,“如果我北平盟现在就布置人力下去打井救灾,还来得及吗?”
张猛闻言,连忙摇头:“万万不可。”
“大暑近在眼前,今年粮食减产,已成定局。”
“就算我北平盟不计消耗,为乡民打井救灾,也很难抢出多少粮食。”
“而且今岁粮食减产,物价必涨,我北平盟的收入也将会受到大幅度的影响。”
“咱们还有太平关这十来万口子要管呢。”
“盟主,三思啊!”
张楚听完,眉头都快纠结成一团了。
北平盟的家底儿,上个月初他临去南山州前掏过一次。
如果情况确如张猛所说的那般严重,北平盟的家底儿还真动不得!
但现在就从别的州购粮……
大离的粮食,乃是官营,各府各县都设有官员,专司粮食收集和粮食运转。
虽然有一定的空子可以钻。
但那也只能是小额交易。
杯水车薪啊!
张楚思虑了许久,沉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张猛扬起脸看他:“您问的是咱们北平盟,还是……”
张楚:“当然是整个玄北州!”
张猛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属下无能为力。”
张楚定定的看着他,他知道,张猛不可能没有办法。
他只是不敢说。
也不想说。
“你不说那就我来说!”
张楚沉声道:“一,发动人力,在武曲县内大规模的打井抢粮,能抢多少抢多少。”
“二,把你青叶部的大执事全给我派出去,去东胜州、去南山州,我不管你们买也好、抢也好,坑蒙拐骗也好,粮荒之前能弄多少粮食回来就给我弄多少粮食回来。”
“三,以我北平盟的名义,给各府粮秣承转官打招呼,‘请求’他们,不要再把我们玄北州的粮食往外运……稍后我派红花部,封锁出州的水路陆路,从今往后,粮食许进不许出!”
一言到此,张楚的忽然声音一轻:“猛子啊,我知道这么做,你的压力会很大。”
“可咱北平盟,就是靠着玄北州的百姓们发展起来的,关键时候,也该咱们北平盟还一些老百姓们……”
堂下的张猛一脸苦色。
这么做,他的压力岂止是大?
可张楚话都说到这儿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一揖到底:“属下,敢不从命……”
张楚笑道挥了挥手:“行了,去做事吧,有什么困难,再来找我!”
“是!”
张猛再行礼,转身退出旭日堂。
张楚端起案头上的茶碗,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去,就又有甲士入内,躬身禀报道:“禀盟主,门外风南求见。”
张楚这才想起,自己一个多时辰前就派人去传了此人前来,当即放下茶碗:“请他进来吧。”
“喏。”
甲士转身出去,未过多久,一命高冠博带、仪表堂堂的褐衣中年人,就快步踏入殿中,躬身行礼道:“属下风南,拜见盟主。”
当年张楚从风四相的手中结掌玄北武林盟主之后,风家派出了一些族中男丁,进入北平盟历练。
此人,便是北平盟内风家族人之中地位最高者,目前在厚土部担任大执事。
“风兄不必客气。”
张楚温言道:“方才有些要事与张部长商议,让风兄久等了。”
风南连忙回道:“盟主身担我玄北江湖安危之重任,殚精极虑、日理万机,属下不过是在门外稍候了一会儿,岂敢言久。”
张楚闻言一笑,心道这大家族出身的人,说话就是好听。
“坐吧!”
“谢盟主!”
风南再一揖到底,轻手轻脚的走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但也只是屁股微微挨着一点椅面,根本不敢坐实。
张楚:“风兄近日和家中可有书信往来,四爷可还安好?”
风南:“每月都有书信,老祖一切安好,有劳盟主挂念。”
张楚笑道:“真羡慕四爷,每日里喝喝茶、访访友,闲云野鹤,逍遥自在,哪像我这种天生的劳苦命,一日也不得闲。”
风南:“盟主此言差矣,老话说能者多劳,若非是盟主不辞辛劳,统领江湖,我们玄北州这万千江湖儿女,岂有如此安乐的日子过……”
二人没营养的寒暄着。
风南摸不清楚张楚今日请他来所为何事,一直小心翼翼的应付着。
好一阵儿后,张楚才终于开门见山道:“今日请风兄过来,是有一事不明,烦请风兄指点。”
风南抱歉:“指点不敢当,盟主但有所问,属下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楚笑着点了点头:“风兄真是太客气了……兄弟前番在南疆有缘得见朱雀神兽,听友人说起神兽之属,极感兴趣,又无处了解,思来想去,只有风兄家学渊源极深,又自小与玉尊相伴,或许可以指点兄弟一二。”
风南一听,心下一沉,暗道了一声坏了,这狗贼莫不是打上玉尊的主意了?
他面色纹丝不动,笑着回应道:“神兽之说,历来神秘,属下知道得也不多……属下幼时,曾听老祖宗说过,神兽天生天养,逢大世才会降生于世。”
“或托生虎腹。”
“或托生牛胎。”
“或迎雷乘风而起。”
“但大体上,神兽可以分为凶戾之兽与祥瑞之兽两种。”
“凶戾之兽,应乱世杀劫而生,不通人性,食人噬杀,人若杀之,于人间有大功德。”
“而祥瑞之兽,乃是应盛世国泰安民而生,心慈悲、通人性,杀之不详,易遭天谴。”
“我家玉尊,便是应我大离鼎盛之世诞生的祥瑞之兽,与大离国运息息相关,一百六十年前,太祖皇帝还亲临玄北州,欲迎玉尊入京,是玉尊不愿离开我风家,才会留在玄北州。”
风南一脸笑容,意有所指。
张楚权当没听出他话中之意,也笑着回道:“哦?玉尊竟然还有如此的来历,你们风家还真是得老天爷垂青啊……只是据兄弟所知,神兽皆由五行之属,白虎属金、青龙属木、玄武属水、朱雀属火,贵族的玉尊,乃是什么属?”
顿了顿,他又摆手道:“风兄莫多心,兄弟绝无恶意,纯粹只是好奇,想涨涨知识。”
风南:我信你个鬼……
但瞧着张楚似笑非笑的脸色,他又不敢推说不知,怕给自家召来祸患……张楚如今的实力,只怕比老祖宗还强!
他踌躇了好几息,才硬着头皮说道:“玉尊,乃是属土。”
张楚闻言双目一亮,差点拍着桌子喊了一声好!
他就担心玉尊不是土属,要再浪费许多功夫。
玉尊是土属,那一切就好办多了。
“敢问风兄,玉尊在你们风家住了这么多年,可曾掉过鳞、换过角……哈哈哈,风兄千万别误会,兄弟真的对玉尊没什么恶意。”
嗯,现在还没恶意。
但那头装逼的麒麟如果是属铁公鸡的,可能就有了!
天谴?
天谴要有用的话,那这天地间怎么还会有镇北王这种那玄北州上千万老百姓做棋子儿的大恶人?
风南瞅着张楚,只觉得头皮发炸。
呔!
狗贼你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还敢说自己没恶意?
第698章 世事练达既文章
风南从旭日殿里出来的时候,脑海中还在反复闪现方才他告诉张楚,玉尊每十年要脱一次鳞、每百年要换一次角时,张楚脸上掩也掩不住的遗憾。
这个狗贼绝对是在打玉尊的主意!
对!
必须要立马回报老祖宗,让他防着张楚!
玉尊不容有失!
绝对不能让张楚乱来!
张楚看着风南越走越快的背影,心头的确是有些遗憾。
要是那头麒麟真是属铁公鸡的,他“无奈之下”,也就只能召集人马屠了它!
虽然那头麒麟活了这么久,必然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
但它再强,也只是头畜生!
若是铁了心要拿它下锅,张楚有的是办法!
但现在有其他路可以走,还这么大费周章,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风家虽然不强。
但好歹也是老牌飞天世家,底蕴和人脉都不差。
为了点口腹之欲去和风家开战,太不值当啊!
张楚沉吟了片刻,高喊道:“来人,传红花部刘震山来见我!”
话音刚落。
大刘的脑袋就出现在了大门外,小心翼翼的问道:“盟主,您叫我……”
张楚:……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招手道:“还不滚进来!”
“哎。”
大刘乐呵呵的应了一声,麻利儿的就进来了。
张楚:“你去青叶部取一份厚礼,代我去一趟陇西镇风家,拜见风四相……对了,先去一趟我家,问红云取‘万毒朱蛤’,一并送到风家。”
“喏!”
大刘没有一句废话,一揖到底,转身走。
“回来!”
“哎!”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大刘又转过身,杵在殿下。
“滚上来给我研墨。”
“哎。”
张楚取出纸笔,用镇纸铺开,心头打了一篇腹稿之后,提笔就书。
按理说,风家这一趟,本该由他亲去。
但他的实力和地位,已经今非昔比。
求取的又是风家镇族神兽身上之物。
他再亲去,就有些欺上门去的感觉。
让大刘去刚好。
大刘原先是他的亲随,而今是北平盟红花部部长。
身份、地位都足够。
大刘以前也去过风家。
再加上一只万毒朱蛤作为交换。
给足风家脸面了。
片刻之后,一封亲笔书写就。
大刘双手拿起信笺,盖上张楚的私印,折好后装入信封里,封上火漆。
张楚在一旁用汗巾净手,“去了风家,姿态放低点,要有人说些阴阳怪气儿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当然,风家人要实在是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脸,你该翻脸就翻脸,别怕个什么,咱不惹事儿,但也绝对不怕事!”
大刘笑着点头:“属下省得。”
张楚函首:“去准备吧,早去早回。”
“哎。”
大刘将书信放入怀中,转身快步走出旭日殿。
张楚坐回黑铁大椅上,端起茶碗慢慢喝着。
他安坐了片刻,见无人前来,再一看门外的天色。
哟,都中午了。
下班下班。
……
三日后。
陇西镇风家正堂。
皓首白发的风四相,高居堂上。
一众须发花白的风家族老,分列两侧。
风四相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面色平常的轻声道:“老三家孩子的书信,大家伙儿都已经看过了,有什么说道,就说说吧!”
他的话音刚落,堂下就有一名的体格魁梧,豹头环眼的黑衣中年人,一拍座椅霍然而起:“四叔,还能有什么说法?您一直说持家要低调,要低调,现在他张楚一个落魄户子弟都敢欺我风家头上了,难不成我们还要低调嘛?”
“老七说得对,简直就是吃了雷的胆子!他张楚也不想想,当年要没有我风家捧场,他能有今日?”
“对,四叔,不是侄儿要埋怨您,侄儿早就说,这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不能交给外人、不能交给外人,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人都骑到我风家头上拉屎拉尿了!”
“四叔,您发话吧,只要您发话,侄儿这就派人去请乐掌门和九阳上人,咱们联手,卸了他张楚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再将他赶出玄北州自生自灭去!”
“队,四叔,您老说句话吧,我们都听您的!”
一时之间,风家正堂内是群情激奋,个个拍桌而起,怒得是脸红脖子粗!
风四相面色不变环视了一圈,眼眸之中看不出什么喜怒。
他转头望向坐在他右手边首位上,拄着拐杖一言不发的风不觉,温言问道:“老二,北平盟的人到哪儿了?”
风不觉恭声回道:“已经进入康宁郡,最迟后日一早,就能抵达陇西镇。”
风四相:“来了多少人?”
风不觉:“三百,披红挂彩、敲敲打打,听说很是热闹。”
风四相一转脸,脸色陡然冷了下去:“你们听到了吗?三百,披红挂彩、敲敲打打!”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须发都已经斑白的中年男子静若寒蝉的望着风四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
“他张楚要真要欺我风家,来的就不会是三百,而是一万披甲执锐的红花部众!”
有人闻言,不服气的怒声道:“他敢!”
风四相的声音比他还怒:“他凭什么不敢?我风家是大过北蛮人还是大得过应天府魏家?”
堂下立刻就安静下去了。
风四相的怒气确是一点都没有平息的意思:“你们这些饭桶,当年无生宫和天行盟联手进攻玄北江湖之时,我问你们,谁肯出山统领玄北江湖跟无生宫和天行盟干,你们一个个是怎么回应我的?”
“四叔,我家里还有三千多亩地要管呢,哪有功夫去跟无生宫和天行盟干仗?”
“四叔,您是知道我的,我家那口子管得严,就怕我出去纳了小的。”
“四叔,我孙儿才刚满月呢,我现在出去跟无生宫和天行盟干仗,那不是给他造孽么?”
“现在倒好了,瞅着人北平盟风生水起,一个个来埋怨我这个老不死的,有好事儿向着外人?”
“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还落魄户,人张楚是飞天,杀过飞天的飞天!”
“就你们这群饭桶,撂一块儿都不够他一只手砍的!”
“怎么着?”
“你们还指望我这把老骨头,出去给你们这些饭桶争江山?”
“你们好意思!”
“我他娘的还要脸呢!”
苍老的怒喝声,在巍峨的大堂内回荡。
一干老帮菜都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堂上横眉竖眼的风四相一眼。
风四相犹怒不可遏,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这会儿哑巴了?你们刚才不是挺能说得吗?”
“风家要是落在你们这帮饭桶手里,迟早被人灭了满门!”
“滚,都给老子滚!”
一帮风家族老垂着头,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鱼贯退出大堂。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们这些个平素里仗着年长倚老卖老惯的老帮菜,遇上风四相这个更老的,那是一句嘴都不敢顶,唯恐一把年纪了,还被风四相吊起来打!
风家大堂内,很快就只剩下风四相与风不觉这两代风家掌舵人。
“四叔。”
待众多风家族老都离去之后,风不觉才苦笑着说道:“此例不可开啊!”
风四相面露疲态的长叹了一声,唉声道:“我如何不知此例不可开?但老三家那孩子送回来的亲笔信,你没看明白吗?”
“张楚……根本就不惧与我风家撕破脸!”
“只不过是事情未到那个地步,他犯不着跟我风家撕破脸而已!”
风不觉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大家都是玄北江湖人,他张楚……不至于此吧?”
风四相苦笑道:“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没见着他杀项尊时的脸色!”
“那是半分都没带犹豫的啊!”
“当时我和朱九阳瞅着他,都只觉得心头直冒寒气儿……”
“更何况他现在傍上了武九御那颗大树,只怕更不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放在眼里了。”
“老二啊,四叔已经老了,撑不了多久了,咱风家要想长治久安,该吃得亏,咱们还得吃,该受的气儿,还得受啊!”
“如今他张楚还肯给我们风家脸面,咱就兜着吧……”
“再刚强下去,只怕他就会动杀心啊!”
第699章 我就去山
阴雨连日,月亮湖涨水三尺。
**着精悍上身的张楚,缓步从湖底走出。
刚一出水面,他周身就蒸腾出大量的热气,几个弹指间,湿漉漉的长发就变干了。
坐在湖畔精舍下躲雨的红云,一直注意着湖面的动静儿,见已经在湖底待了一天一夜的张楚终于出水了,连忙捧起怀里的赤红色衣袍,穿过层层甲士,奔向张楚。
“别过来。”
张楚摆了摆手,制止了红云的靠近。
红云脚步一滞,默不作声的看了看张楚脚下燃烧起来的竹叶,随手将周围的一名甲士推走:“大家都离盟主远点。”
她有经验。
当年张楚晋升气海时练功练叉劈了就这样,一不注意就乱喷火。
张楚瞧着红云小心翼翼的眼神,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没好气的翻了白眼,心说我这只是火气太盛,有点压不住,不是练功练叉劈了……
这两日下雨,水气大盛。
他就趁此机会生食了朱雀心脏,练成丙火真元……别说,虽然是生食,但味道好极了,没有半分生肉的腥味儿,而且极有韧劲儿,跟嚼牛肉干儿似的。
凝练丙火真元的过程很是顺利。
顺利得都有些过头了!
新生的丙火真元刚一成型,就狂拽炫酷**炸天的直接挑战水行真气的霸主地位。
张楚借着月亮湖和阴雨带来的浓郁水行之气,压制了一天一夜,才勉强压制了丙火真元。
至今,丙火真元还桀骜不驯的闹着脾气,在张楚经脉内乱撞,不服从他的指挥。
张楚自己估摸着,应该是焚焰真元的锅。
和四象神兽的五行之力比起来,焚焰真元或许是弱了点。
但焚焰真元就算是弱,好歹也是九州离火榜上排名第二的火行真元,又是张楚自己一点一滴修炼出来的,根基扎实、底蕴深厚。
和朱雀的丙火之气相加,一加一大余二,能强过癸水真元,乙木真元和庚金真元,一点也不奇怪!
……
“大刘有传回消息吗?”
张楚从红云手中接过衣袍,一边穿戴一边问道。
红云瞧着张楚脚下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小心翼翼的绕到他身后,替他整理散着的长发:“昨日入夜前接到过他的亲笔信,信上说他已取到宝物,正在快马加鞭送回家。”
张楚闻言,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笑着颔首道:“你稍后持我令牌去一趟供奉院,支几个气海好手去迎一迎,中途不要出现任何差错!”
他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水行真元一家独大的局面已经被打破了。
别看现在他还能用癸水真元压制住丙火真元。
但这是因为他人在水边,还有阴雨带来的充沛水行元气做后盾。
换个大晴天,可能就没那么好压制丙火真元了。
再说,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水边吧?
至于扶持丙火真元坐庄……
张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很快就放弃了。
丙火真元勇则勇矣,但后续乏力,难持大局。
直白点说,丙火真元也就是把造反的材料。
坐天下?
很快就得被下边人给掀翻!
为今之计。
只有尽早练成土行真元,五行归一。
一直这样。
别说是与人动手。
见天想辙给这两位大爷劝架都得累够呛。
“我晓得……您饿了吧,二夫人方才遣人送来了您最爱吃的糯米圆子和红烧排骨,我让老黄给您热在炉子上,应该还是温的。”
红云站在张楚身后,替他束好长发后,细心的抚平他双肩上的衣裳褶皱。
张楚:“一起吃吧……幸苦弟兄们了,都回家吃饭去吧!”
“谢盟主!”
众甲士右手锤击胸膛,躬身高呼道。
“都回吧。”
张楚摆手道。
“喏。”
众甲士鱼贯撤离。
张楚与红云向着精舍行去,一声素净白衣的老黄站在门前,恭恭敬敬的向着张楚作揖道:“二爷。”
这里没有墓。
但他却是守墓人。
张楚点了点头,环伺了一圈周围,轻声道:“这里太冷清了,过几日,我送几个盟里收养的孤儿过来服侍你吧。”
他站在门前与老黄说话,红云垂着头越过二人,进屋去取饭菜。
老黄看都没看从他身边越过的红云一眼,就定定的看着张楚,忽然笑道:“您说的,是去岁您从草原上带回来的那些杂……那些孩子吧?”
张楚没准备瞒这老货,也没法儿瞒,径直点头道:“是的。”
老黄强笑着挠了挠头,试探着低声说道:“老爷向来喜静,要不然,还是就让老奴一人儿陪着他吧……”
张楚微微凝眉,心头有些不悦,但最终还是松开眉头,淡淡的点头道:“行罢。”
他当然能一言决之。
但那个家伙活着的时候,他已经勉强他做了那么多他不想做的事。
现在他都已经死了,还这么勉强他……
有些过份啊!
二人说话间,屋内的红云已经布好饭菜。
张楚看了一眼,轻声道:“红云,弄到外边来吃吧。”
“哎。”
里边的红云应了一声。
正头皮发麻的杵在张楚面前的老黄也如蒙大赦,连忙进屋给红云帮手。
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矮几。
三个蒲团,三双碗筷,三个酒杯。
张楚亲自斟了两杯酒。
碰了一下。
提起一杯一饮而尽。
尔后用筷子叉起一个糯米团子,送到嘴边慢慢的咀嚼。
红云瞧见张楚情绪不高,也不作声,静静的端着饭碗细嚼慢咽。
一顿饭才吃到一半。
一股泰山压顶般的磅礴威压忽然从天而降。
“啪。”
张楚手中的筷子陡然折断,双目之中寒光暴涨,自身霸烈无匹的威压冲天而起,仿佛一头顶天立地的巨人,拍打着胸膛、呼喝着号子迎向来敌。
但下一秒,那股磅礴的威压,却突然间就烟消云散。
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坐在对面的红云,一脸疑惑的看了看张楚手里折断的筷子。
张楚笑了笑:“家里来客了,我得先回去,你不着急,慢慢吃。”
说话间,他已经放下手中折断的筷子,从矮几上拿起手帕拭了拭嘴角。
红云看得分明,他虽然是在笑,但眼神里分明闪烁着丝丝怒意。
好在只是有点生气……
……
张楚的确只是有点生气。
方才那股威压一闪而逝的方式,只是飞天宗师登门拜访的礼仪。
简单的说,和“梆梆梆”的敲门声,没啥两样。
只不过这个威压来得有点陡、有点重,所以才令张楚有些不爽……谁家正吃饭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人儿来“咚咚咚”的砸门,心情都不会太好吧?
只不过,敲门是必须的,因为有人开门,门外人才能进去。
而这股威压,则只是来人给他与梁源长面子。
不给面子的话,来人完全可以掩饰周身气机,大摇大摆的进入太平关乱逛。
单凭那股威压,张楚已经知道,来人的实力比他和梁源长都强!
“山不来我,我就去山!”
“不愧是姓赢!”
“好生霸道!”
阴郁的天空中,张楚眺望着目力尽头那一个黑色的小点,满脸的冷笑。
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在他前方,神色肃穆、凝重的梁源长正腾空而起。
“来人是谁?”
梁源长用传音入迷的法子,询问张楚道。
张楚:“朝廷北方总督,长胜王赢雍。”
梁源长:“妥吗?”
张楚迟疑了几息,点头道:“妥。”
梁源长转身就走:“不妥再叫我。”
第700章 嘴炮
张楚面无表情的飞身上前。
一名身穿玄色蟒袍,留着一圈儿络腮胡,霸气侧漏的魁梧中年男子渐渐映入他的眼帘。
“哈哈哈,张盟主,兄弟不请自来,万请见谅啊!”
隔着老远,魁梧中年男子便大笑着拱手见礼,那一股子仿佛从草原大漠之中磨砺的豪迈之气,若非他穿着蟒袍,很难相信此人竟是当朝亲王,赢氏宗亲。
“长胜王严重了!”
张楚不咸不淡的轻声道:“九州天下,长胜王自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张某一介绿林草莽,哪有说三道四的资格!”
“哈哈哈!”
来人发豪迈的大笑道:“张盟主是什么人,燕西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必和兄弟如此客气!”
“哪张某可就真诧异了。”
张楚的话音一沉,一句一顿的说道:“长胜王若真拿张某当一盘儿菜,何至如此算计张某?张某自问,未曾冒犯长胜王、未曾冒犯朝廷罢?”
来人闻言面露疑惑:“兄弟诚心诚意上门拜访,何来算计一说?”
那一脸的粗豪,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
张楚却只是冷笑。
他不知这厮邀他前往州府赴宴,有何目的。
也不知这厮今日不请自来,打得又是什么算盘。
但他知道。
这厮出现在太平关。
而他又现身相见。
已经达成了这厮的某种目的。
就凭他二人今日相见。
外界就可以揣测他张楚,与长胜王赢雍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若是再推波助澜一番,直接将北平盟和朝廷联系起来,也是小菜一碟。
这算不上阳谋。
充其量,只是个下三滥的阴招。
但张楚不得不承认,这招很有用!
他更不得不承认的是,眼前这厮……脸皮很厚!
以他二品飞天宗师之尊,还能豁得出面子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算计他张楚……活该人赢家人能坐江山!
“长胜王此来所为何事,张某不知,也不想知!”
“张某只是个上不了庙堂的荒野村夫,无论长胜王有什么惊天动地、利国利民的大计划,张某都不想掺和!”
“所以,王爷还是请回吧!”
言罢,张楚转身就要回太平关,心头已经在思忖着,回了太平关给风云楼下任务,但凡有人敢以阴谋论传今日他与长胜王见面之事,定要及时按灭,绝不姑息!
然后,张楚刚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莫非张盟主已经忘了当年五百里南迁之恨吗?”
声音很大。
像打雷一样。
不止张楚听到了。
估摸着,数里外的太平关也听见了。
张楚身躯一滞,缓缓的回过身来,面上已是乌云密布,仿佛暴风雨前夕:“长胜王好算计,长胜王好手段,长胜王是……想和我张楚开战吗?”
他心中已是怒极!
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这就是!
老子规规矩矩的宅在太平关修行,没招谁,也没惹谁。
就因为你们朝廷想对付霍青。
就硬捆我张楚上车?
还玩道德绑架?
去你妈的!
张楚这番话都几乎等同于撕破脸了。
不曾想赢雍竟然还笑得出来:“张盟主哪里的话,兄弟只是替张盟主的打抱不平,当年兄弟的老母亲和孩儿,都是死在了锦天府罢?”
“难不成这么多年,张盟主还不知当年北蛮子入关,是谁在背后操纵吗?”
“还是说,张盟主堂堂七尺男儿,竟畏惧强权,不敢报杀母丧子……”
张楚陡然爆喝出声:“够了!”
赢雍诧异的看着张楚,一张血盆大口竟灵巧得像是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够了?张盟主可是说那罪魁祸首够了?”
“这哪有够儿!”
“兄弟不是个挑事儿的人啊!”
“不过这事儿要是搁在我身上,不能忍!”
“就是死,也定然要撕那大恶人两块肉!”
“教他明白明白,匹夫一怒,血溅三尺的道理!”
张楚怒得是面红耳赤,额头上青筋直迸:“闭嘴!”
他一张手,一到金色的流光自太平关方向电射而至,如同乳燕归林一般的投入他掌心之中。
张楚一把抓破金光,显露出一把刀身浮雕着华丽纹路的圆月弯刀来。
他提起圆月弯刀指着赢雍,低沉的咆哮道:“我说,够了!”
“你拿刀指着我!”
赢雍不可思议的用一根儿食指点着自己的胸膛,“害死你老母亲和孩儿的罪魁祸首,在北方享清福你不去报仇。”
“现在我来请你一起去报仇。”
“你拿刀指着我?”
“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你拿刀指着我?”
“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一字一句,就像是棒槌一样,狠狠地砸在张楚心间的铜锣上。
砸得他是天旋地转。
砸得他是震耳发聩。
是啊!
镇北王就在北边!
我不拿刀去指着他!
我拿刀指着要找镇北王麻烦的人?
但旋即,张楚就使劲儿的摆头,心悸不已。
我特么竟然差点被一个喷子给喷昏头了?
这厮的口活儿……厉害啊!
竟然几句话就差点将他给喷得昏了头!
要是换个年少气盛的,脑子简单,心眼实诚的,指不定被这厮买了,还乐呵呵的给他数钱呢!
厉害!厉害!
惹不起!惹不起!
张楚突然间就跟条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收起手里的圆月弯刀,焉头巴脑的说道:“霍青丧尽天良,你们也是逮着老实人就往死里坑,都是一丘之貉!”
说完,他卷起一道灰色的遁光向太平关掠去。
赢雍“且慢、且慢”的连声呼喊了好几声,张楚都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闯荡江湖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怕了某个人的嘴活儿……
当然。
也是赢雍的身份和实力摆在这里。
换个人。
莫说不敢拿这种话刺张楚。
就算有那个胆量说,一旦惹得张楚心头火起,顺手一刀砍了,世界也会一下子就清净下来。
不过赢雍这些话,还真在张楚心头扎了一根刺。
他落到张府门前的时候,还在问自己,你是怎么了?
霍青就在北边,你不拿刀去指着他。
有人要去对付霍青,你却拿刀指着他?
是怕拖累的太平关这十万老小吗?
是有吧。
可好像不太具有说服力。
还是说……你怕了!
你怕了霍青?
张楚,你怕了霍青?
张楚,你怎么能怕了霍青?
张楚,你不敢去找霍青报仇了吗?
张楚,你怎么能不敢去找霍青报仇?
“乌拉!!!”
“杀啊!!!”
恍惚之间,张楚仿佛又再置身战场。
耳边,是震天的喊杀声、马蹄声、擂鼓声!
眼前,是赤色的甲、红色的血、黑压压的人潮。
张楚,你怎么能忘了仇……
第701章 刺
“师弟,你着魔了。”
宽厚的大手轻轻搭在了张楚的肩膀上,他本能的就要回身斩击,却在出手的前一秒陡然反应过来,生生克制住了出手的冲动。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身上赤红色的衣袍,已经着火了……
他连忙收束心神,默运《玄元控水诀》,压制体内散乱的丙火真元。
立在他身后的梁源长见状,神色凝重的低声道:“好一副尖牙利嘴!”
张楚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摇头:“凑巧而已,是我自己有心魔。”
赢雍是赢氏宗亲,嘴上功夫厉害是应有之意,朝堂毕竟不是江湖,一言不合就能抡刀子砍人。
须知朝堂上的纵横捭阖,靠的就是脑子和一张嘴,玩儿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脏套路。
杀人?
那是下下策!
方才赢雍以当年锦天府旧事相激。
表面上是在激将张楚。
实质上,却是冲着霍青去的。
他要在霍青心头埋下一根刺。
防备张楚,防备北平盟的刺!
有了这根刺。
哪怕张楚什么也不做。
霍青也会将张楚打入他们的阵营!
他只是没料到,张楚心头也埋着一根刺,一触动,就隐隐作痛。
嗯,或许他料到了,打得就是一箭双雕的主意也说不定。
反正左右张楚都不可能真对他出手,有枣没枣打上三竿,总是没错的。
张楚也的确这拿这位长胜王没办法。
这位爷的实力和身份,都是相当的棘手。
真跟他撕破脸,没有半分好处……
不过赢雍能激发他的心魔,证明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事实上,张楚自己现在都有些分不清楚,这么多年的隐忍。
到底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机会而隐忍。
还是因为恐惧、没有希望给自己找的借口。
人对自己的宽容,总是没有底线的……
梁源长观察着张楚的脸色,迟疑着轻声道:“师弟,还不是时候。”
张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轻轻的颔首道:“我知道还不是时候。”
他很清醒。
隐忍也罢。
恐惧也罢。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没道理现在脑子一热,前功尽弃……
不过就算是现在还不够资格明刀明枪的去跟霍青干。
也是时候给他添点堵了。
报仇的心思,已经挑起来了。
再一味的隐忍下去,怕是要影响飞天境的修行了。
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
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这是态度问题。
“行了,大师兄你歇着去吧,我要开始忙正事儿了!”
梁源长颔首,转身往自家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后,他又想不定的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张楚神态随意的说道:“有事儿说话。”
张楚笑了,点点头道:“你我师兄弟,我还能跟你客气?”
梁源长不再言语,举步迈入自家大门。
张楚目送大师兄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梁宅内,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他招手唤来一名执勤的甲士,面无表情的轻声道:“叫罗大山来见我。”
“喏!”
甲士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
两天后。
大刘押送两支麒麟角,进入太平关。
张楚取了麒麟角,再度将北平盟交予梁源长照料,开始闭关凝练戊土真元。
同一时间,一架由太平关出发的马车,秘密驶入西凉州,径直朝天魔宫所在的应天府奔去。
……
太平关十里之外的一座百丈石山的山腹内。
张楚盘坐在蒲团上,借着昏黄的油灯光芒,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麒麟角。
单从外表上来看,这一对儿麒麟角,就是一对儿大号的鹿茸。
但入手冰冰凉凉,有一种美玉的莹润手感。
而且在阴暗的山洞里,还散发着淡淡蒙蒙的土黄色荧光,很是漂亮。
这一对儿麒麟角,便是风家仅有的存货,至于先前风南口中的那些麒麟鳞片,早就被风家制成了甲胄。
他交给大刘的手书,打的是求药的名头,甲胄显然和药扯上任何干系……
不过单是这一对儿麒麟角,应该也够了。
张楚拿着手里,就能察觉到这一对儿麒麟角所蕴含的澎湃土行元气。
把玩了许久之后,张楚试探着并指成刀,轻轻划在麒麟角的末端。
然而可以将百锻精铁当成豆腐切的锋锐刀气划在麒麟角上,竟然连一刀白印儿都没能留下!
张楚早就猜到了要想破开这对儿麒麟角没这么容易,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圆月弯刀,当场铡刀用力的切麒麟角末端。
结果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人高的麒麟角上削下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儿……
张楚忽然感到庆幸,还好没有头铁的去正面硬刚那头傲娇的麒麟!
就凭这对儿麒麟角的硬度,那头麒麟只要速度不差,杀个二品应该就跟玩儿一样!
活了两百多年的神兽啊!
还是最擅防御的土属!
估摸着都已经练成金刚不坏之体了罢?
张楚收起圆月弯刀寻思了许久,试探着从体内分出一丝乙木真元,运至指尖轻轻点在麒麟角上。
刹那间,麒麟角内的土行真气喷涌而出,那一丝乙木真元瞬间暴涨。
张楚连忙撒手。
木克土。
以乙木真元引动麒麟角蕴含的戊土之气,的确可行。
但他没法子截留。
他的饕餮之体,必须得吃进肚子里才能发挥作用,空气怎么吃?
土生木行不通。
火生土估计就更行不通了。
他的目的是呐这对儿麒麟角所蕴含的戊土之气为己用,又不是磨灭这些戊土之气。
得,还是用笨办法吧!
张楚叹了一口气,准备拿出小刀锯大树的劲头,将这对儿麒麟角给凌迟了。
只希望,练出一丝丝戊土真元后,能以戊土真元引出这对儿麒麟角内所含的戊土之气。
否则,单单是凝练戊土真元,至少都得一两个月。
更别提后边的五行归一……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张楚苦中作乐的低吟了一句,抬手将从麒麟角上削下来的一块儿碎片扔进嘴里,囫囵吞进腹中。
这一次的热流,来得出奇的慢。
足足过了二三十秒,张楚才感应到了熟悉的热流。
第702章 扑朔迷离
时光的河,坚定不移的流淌到八月。
燕西北三州的天气持续放晴。
偶有降雨,也都是连土层都还未湿润,天就开了。
连贯穿玄北州与燕北州的大运河都几乎断流,吃水略深一些的大船都上不来。
旱灾已成定居,粮荒初见端倪。
大离的粮店是官营,不会坐地起价。
但限购额一降再降,从十斤一路下降到五两,再到店铺限额。
有些心狠的粮秣官,没胆子关门,索性直接派兵封锁了粮店周围,不让普通老百姓靠近!
老百姓们也不是瞎子。
虽然各地官府都在极力管控粮荒信息的流传。
但今年雨水短缺,粮食严重减产这是谁都能看到的事实,再加上粮食限购,无疑是坐实了粮荒的信息。
从进入八月开始,玄北州内所有和吃的有关的物件,诸如蔬菜瓜果、鸡鸭鱼肉等等不受粮秣承转司管控的食材,价格就跟芝麻开花一样,节节攀高。
这些食材是没办法像五谷一样长时间保存,但也可以制成干菜瓜片和肉干,留待秋冬粮荒之际解饥。
而那些囤不齐食物的贫困户,则趁着眼下草木尚且茂盛,出城去撸一些无毒的野菜树叶,当成粮食储存起来。
太平关的存粮尚算充足。
青叶堂派出去购粮的大执事,已经开始往太平关运粮。
量不大,但好在源源不断。
他们走的,都是燕北州到玄北州的路线。
哪怕是从南山州那边买的粮,也得绕路去中元州,从中元州到燕北州,再到玄北州。
西凉州是万万不敢去的。
玄北州的粮荒虽然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但目前在各方面的通力合作之下,好歹还捂得住、
而西凉州的粮荒,已经捂不住,炸了!
西凉州上到官府的官吏,下到普通黎民百姓,如今的眼珠子都是绿的,看谁都像吃的!
听那些进了太平关就没再打算出去的西凉行商说,西凉州那边已经有大量活不下去的黎民百姓结伙落草为寇,除了各府间的驰道还算安全之外,其余的所有的陆路、水路,都有响马水贼流窜。
这种局势下,负责此事的张猛没有任何信心将粮食安全的从西凉州带回太平关!
朝廷不是没有作为。
从东胜州、东云州、南善州、南山州等地征集的粮食,一直都在源源不断往燕西北输送。
但大离的生产力低下,粮食亩产低粮,粮食储备一直都十分薄弱。
哪怕是丰收年景,都还有为数不少的穷苦老百姓挣扎在温饱线上下,薄弱。
如今燕西北三州一次性生病,特别是西凉州,惨得跟个无底洞似得。
就朝廷从其他几州征调来的那点粮食。
可能支援支援三州中情况最好的燕北州还行。
要想救燕西北三州,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俗话都说,大灾有大乱。
大灾已近。
大乱……还会远吗?
八月初燕西北还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第二胜天入玄北,与苍山之巅约战西方总督冉林,引来上万江湖儿郎千里迢迢奔赴西凉州观战。
第二胜天立下约战碑的第三日,冉林现身苍山,接战。
双方交手数十合之后,冉林就毫无悬念的败了。
第二胜天当着上万大离江湖儿郎的面儿,爆锤了冉林一炷香,将其从天上打到地上,再上地上打到天上,重伤不起,血吐了一地!
冉林是去岁携北疆大胜之威才登上二品。
而第二胜天第二老魔之名,已名传九州江湖五六载!
冉林岂能是第二胜天的对手?
苍山一战之后。
朝廷以逆反之名,取缔了金钱帮!
并以袭击朝廷命官的罪名,九州通缉第二胜天。
注意重点:取缔、通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什么劳子通缉令只是做做样子。
真要对付一位强大的二品宗师,悄悄咪咪的布设设套才是正理。
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发通缉令,能拿到人才真是见鬼了!
苍山之战,因为两位主角的身份,造成的影响,非常深远。
一者,第二胜天的身份,在大离的飞天宗师圈子之中并不是秘密。
他公开约战朝廷封疆大吏,是不是代表着他身后那位隐帝,终于要从迷雾中走出来了?
二者,这是百年之内,第一次有江湖飞天宗师对朝堂江湖飞天出手。
也是百年之内,朝廷第一次公开缉拿江湖飞天宗师!
这是不是代表着,大离江湖和朝堂小心翼翼的维护了两百年的游戏规则,至此告破?
大离江湖真的已经强大到可以正面硬刚朝廷的份儿上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别说气海境和力士境的中下层江湖儿女们人心惶惶。
就连各州江湖的飞天宗师们,都觉得前路凶险,扑朔迷离。
许多隐世很久的老一辈飞天宗师,都纷纷出关,架起遁光四处寻访旧友,以期抱团度过这场大劫。
掌握自身命运,是人类永恒的追求。
可要变得多强,才能够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显然,在世人眼中抬脚便可直入青冥的三品、二品宗师,还不够格。
不是他们不够强。
奈何还有人更强……
变态的那种强!
第二件大事,其实也是苍山之战引发的余震。
苍山之战,冉林惨败。
朝廷顺手推舟,在四方总督的基础上,曾设四方总督府,并派遣四十万禁军奔赴四方,归入四方总督麾下!
这是一个已经触及到大离朝廷三公九卿架构的重大决策!
在四方总督府成立之前,四方总督的名头听起来虽然牛气冲天,但实际确是供奉和吉祥物一类的存在。
不是说四位总督手里没有权力。
而是说他们的权利从行政架构上来说,是空中楼阁。
一个健全的朝廷机构,不应该只有大官儿,还应该要有为数众多的一大群下级官员和执行小吏。
现在朝廷不但给这四位大爷配齐了一大群下级官员,还给他们一人配了十万大军!
四方总督的官位,就算是由虚转实了!
北方总督府,就设在封狼郡清平府。
十万禁军也囤积在那里。
离太平关,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连还在闭关中的张楚,都被这事儿给惊动了。
他总觉得……来者不善。
还有就是……六爷尿性!
第703章 终了
八月初九,立秋。
阴暗的山洞内,张楚盘坐在蒲团上,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金木水火土五行真元在他掌心之中的轮番流转,圆融如意、随心指使。
两支麒麟角入腹,他已练成戊土真元,五行已全!
土行真元在五行之中,或许有十分特殊的地位。
反正戊土真元一归位,张楚体内内讧的金木水火四行真元一下子就变得恭顺、平和。
而且也没有如他先前预料的那般,自动生成不可逆的五行相生或五行相克的循环。
而是正反皆由他自行掌控!
五行相生的状态下,真元雄厚如江海,恢复速度天下无双,能打能走能扛,实力比之先前,至少增长了一倍!
而五行相克的状态,真元总量减半,但会生成一种蕴含破灭之意,可以轻易破开护体真元的黑色真元。
不过张楚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研究这两种变化。
虽然五行相克,应该也算得上一种另类意义上的五行归一。
但显然尽早练成《五方五帝归一功》,真正将五行归一,才是正途。
目前张楚已经开始凝练五帝神意。
这一步,比他预料中的要难得多。
张楚估摸着,至少还要两三个月,才能修成这门武功。
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张楚散了掌中的五行真元,开口问道:“是骡子吗?”
他听得出这是骡子的脚步,只是不太确定。
“楚爷,是我。”
来人远远的回应道,正是骡子。
没过多久,骡子就走进了张楚闭关的石室。
张楚:“你怎么来了?又出什么大事了吗?”
骡子摇了摇头,回应道:“是刘五爷,他快不行了,撑着一口,想要见您一面……”
张楚愣了愣,回过神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刘五的身子骨,自去年开始就不成了。
能拖这么久。
已经算是老天爷给面儿了。
都说好人不长命。
可这坏人,命也不见得长啊。
张楚摘下手腕上的发绳,束起长发在头顶上扎了一个发髻,缓缓起身道:“走吧。”
他迈步往山洞外走。
骡子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楚爷,您别太难过,五爷能走在病床上,已经是赚了……”
张楚轻轻的“嗯”了一声,没说话。
……
刘府里并没有多少人。
除去十来个瞎眼、残废的刘家仆役之外,也就知秋、夏桃和李幼娘这些个张家人。
见到张楚走进来,李锦天和张太平习惯性的朝着他扑过来。
却被知秋一把一手一个的攥住:“您先去瞧瞧五爷吧。”
张楚点了点头,揉了揉李锦天和张太平的头顶,迈步朝里屋走去。
推开门。
浓郁的药味儿迎面而来。
许大夫坐在床沿照顾着,刘五的两个儿子跪在床榻前。
见张楚进来,许大夫慌忙起身迎上来,一脸唏嘘的说道:“油尽灯枯,话都说不明白了,硬撑着一口气等您来,不肯合眼。”
他也是昔年锦天府城西的故人,见过当年刘五威风时的模样,如今亲手送他大行,心头也是不胜感慨。
锦天府的故人,已经没剩下几个了……
张楚轻轻拍了拍许大夫的肩头,错身走到床榻前。
床榻上的刘五盖着薄被,头发凌乱枯黄,体形干枯,双眼浑浊无神,颧骨异常明显,就如同一颗沙漠中早已枯死却不肯倒下的胡杨。
张楚坐到床沿上,握起刘五干瘦的大手,轻声道:“五爷,我来了。”
听到张楚的声音,连呼吸都非常吃力的刘五突然反手握住张楚的手,喉咙中发出“啊啊啊”的嘶喊声。
张楚听不清他说什么。
但他知道刘五想说什么。
他偏过头,看向跪在床榻前的两个半大小子,淡淡的说:“磕头吧,让你们爹走得安心一点。”
床榻前的两个半大小子闻言,毫不犹豫的一头杵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弟子刘从文(刘从武),给师父磕头了!”
话音落,刘五紧握着张楚的手一松,呼吸迅速滑落。
他为了等这句话,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张楚握紧刘五的手,目光依然望着床前的两个半大小子,轻声道:“你父护我一时,我护你们一世!”
床榻上的刘五终于慢慢合上了双眼。
带着笑意。
张楚静静的坐在床沿边儿上,看着他蜡黄干瘦的脸,眼前中又浮起当年在梧桐里黑虎堂初见刘五时的场景。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堂上,怀里还搂着一个刚从窑子里赎出来的妓,嗓门儿洪亮得房梁仿佛都在颤抖。
张楚至今都还记得刘五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想跟我刘五讨口饭吃?
仿佛还是昨日。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接受死亡、接受永远的失去,或许是一门需要用一生去学习的课题。
张楚见过了这么多死亡,离毕业依然遥遥无期。
说来或许有些矫情。
但张楚是真拿刘五当大哥……
好半晌,张楚才轻声道:“哭吧,你们爹……大行了。”
“爹……”
两个半大孩子陡然嚎啕出声,眼泪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往外涌。
张楚再度叹息了一声,起身走出门外,对门外的众多刘府仆役道:“布置后事吧,我会派人过来帮手,由什么需要尽管问他们要。”
顿了顿,他接着道:“五爷生前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他的后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绝不能丢了我们黑虎堂的脸面!”
一众刘府仆役齐齐躬身:“是,楚爷。”
张楚走下去,骡子和知秋她们一起应声来,七嘴八舌的宽慰道:“楚爷,您别太难过,五爷今年五十有二,也不算早夭了。”
“是啊老爷,以后咱们照顾这俩小的,五爷泉下有知,也会宽慰的。”
“您安心继续闭关吧,五爷的后事我在这儿盯着,一定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
张楚强笑着缓缓摇头:“等五爷下葬后,再说吧。”
他回头仰望上空,心头轻声道:“再见了……”
梧桐里早就没了。
现在刘五走了。
对张楚而言,一个时代……
终了。
第704章 挺好的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孝子答礼!”
风尘仆仆的孙四儿将手中清香插入灵位前的香炉里,灵堂右侧披麻戴孝的刘氏兄弟的俩磕头还礼。
“楚爷!”
孙四儿扶起两个小的,面朝刘氏兄弟身后的张楚一揖到底,有些尴尬的低声道:“正哥有要事在身,不能亲来悼念五爷,命属下给两个小的带了二十粒龙虎丹,告慰五爷在天之灵!”
自李正从在西凉州现身后,这厮就舍了北平盟西凉堂堂主之位,屁颠屁颠的去投李正。
这厮在天魔宫外跪了三天三夜,李正才收了他入门墙。
如今他担任着天魔宫的大总管,在西凉无生宫内的地位,有些类似于大刘和红云的综合体。
他平日里都带着黑铁恶鬼面具示人,除了张楚和骡子等极少数几个人,无人知道如今西凉江湖上凶威赫赫的“伥鬼”,就是前北平盟西凉堂堂主孙坚。
张楚摩挲着座椅扶手,淡淡的轻声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和李正虽然分了家,但还是一家人,你跟我和跟他,没什么区别。”
他并不怪孙四儿。
他当年就是梧桐里中穷鬼,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年到头都听不见几次铜板儿叮当响。
是李正给了他一口饭吃,也是李正手把手教的他抓刀、怎么怎么砍人。
没有李正,也就没有如今的孙坚。
做人饮水思源、知恩图报,是好事。
听到张楚如此说,立在他身后的大刘,才取出一条黑纱,递给孙四儿。
孙四儿如蒙大赦的接过黑纱,麻利儿的绑在右臂上,躬着身子走进张楚身后的人群里。
人群中,骡子、张猛、牛十三等人,尽皆在列。
这些,都是张楚担任黑虎堂堂主时便在他麾下做事的老弟兄。
已经不多了,不满三十。
“有客到!”
门外的知客高声唱喏道。
张楚一抬眼,就见一道右臂袖管空荡荡,须发花白,面容沧桑,形如老农的中年人,怀抱着一个陶罐,领着两个壮士的后身走进门来。
张楚还未说话,大刘和骡子已经一起迎了上去:“二哥。”
来人不是卖杂碎汤的余二,又是谁?
余二见了骡子和大刘,再一偏头,扫过张楚身后的众人,沧桑的面容上浮起宽和的笑意:“大家伙儿都在!”
他尚不及刘五年长。
但笑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上了岁数的老人才有的慈祥之意。
“二哥,辛苦了。”
大刘伸手去接余二怀里的陶罐。
余二将陶罐给了他,笑着摇头道:“坐的马车,有什么辛苦……放到刘堂主的寿棺里吧。”
大刘应了一声,没问。
余二领着两个儿子走上灵前,从骡子手里接过香。
他站着,两个儿子跪着。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家属答礼。”
余二走到张楚面前,躬身道:“楚爷。”
张楚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面无表情的道:“肯回来了?”
余二苦笑摇头:“刘堂主的丧礼,怎么着也得来啊。”
张楚轻轻的“哼”了一声,又问道:“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余二:“土,从黑虎堂故址里挖的土。”
张楚:“你倒是有心,下回我躺棺材里,你也给我挖一罐子土来。”
余二笑呵呵的回应道:“您是要长命百岁的,这土,就只能得小太平给您挖了。”
张楚又哼了一声,说道:“不回来也回来了,多待一阵儿再走罢!”
余二又摇头:“楚爷……我那浑家,还指着我早些回去操持营生呢!”
张楚一听,用力的哼了一声,偏过脸不再看他。
北平盟上下,有一个算一个。
也就这厮敢无视他的话。
偏生他还真拿这厮没什么办法。
这厮也算是另类的无欲则刚了。
适时,大刘拿着黑纱过来给余二解围,后方的张猛和孙四儿等人也招呼道:“二哥,站这边。”
……
当晚的酒席上。
其他来客,都安排到各大酒楼里。
就剩下张楚和二十多个黑虎堂老兄弟,坐在刘家的院子里。
这些人跟了张楚这么多年,无论武功高低,最次都是主事一县分舵的香主。
平日里分散在燕西北各个角落离,难得这么聚得这么齐。
都是跟了张楚这么些年的老人,个个都熟悉他的脾性。
一上酒桌,没一个跟他客气,排着队的找他喝酒。
张楚自然是来者不拒,碗来碗干、坛来坛吹,
也不知道这些铁头娃到底是想灌醉张楚,还是灌醉自个儿。
酒过三巡,张楚提起一坛子酒站了起来,眼神迷离的高声道:“弟兄们,听我说几句!”
众弟兄闻言,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是静静的望向张楚,望向他们的大哥。
张楚提着酒坛子,目光慢慢扫过全场。
每一个人,他都叫得出名字。
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跟的自己,做过哪些事。
只可惜。
还有好多好多他记得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一年比一年少……
所谓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张楚轻叹了一声,说道:“都是老弟兄,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
“以前,我教过大家伙儿狭路相逢勇者胜。”
“教过大家伙儿有进无退,有我无敌。”
“凭着这股子血性……”
“我们打出梧桐里,干翻玄北江湖,在打出燕西北……”
“从几十号弟兄,打到几百人,几千人!”
“从几条街,打到一座城,一个郡,一个州!”
“现在,咱们有十四郡,一百多个县的地盘!”
“近五万弟兄!”
“现在咱们跺跺脚,整个玄北州都得抖三抖!”
“再没有谁,敢轻视咱们爷们儿!”
“今天,我要再教大家伙儿一个道理。”
“这个道理,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打天下,咱们这辈人已经干完了。”
“我们现在要保住命,守住家业,交给儿子们。”
“遇到事儿,再也别像以前一样傻乎乎的拎着刀子往前冲。”
“不是怂了。”
“是咱们的命,金贵了。”
“再死在一把几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筐的破铁片下,不值当!”
“有什么事儿办不了的,报上来,咱们有红花部,有供奉院!”
“要刀子有刀子,要高手有高手!”
“他们解决不了!”
“还有我在!”
“只要我还在,咱们北平盟的天就塌不了!”
“不要再死人……”
“再死人,以后咱们喝酒都要凑不齐一桌了!”
“大家都好好的保住命。”
“享受咱们拎着脑袋打出来的荣华富贵。”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席间的众多老人也在抹眼泪。
他们想到了昔日的袍泽。
昔日的弟兄。
那么多鲜活的面孔,鲜活的声音。
如今都不在了。
沉默了许久,席间忽然有人笑道:“可咱们的命是命,您的命也是命啊,论拼命,咱们可都没您拼得狠。”
“是啊楚爷,您心思别太沉啦,个人有个人命,能活肯定谁都不会想着死,但真要死,咱也谁都不怨,反正能跟您风光这么些年,我老刘已经心满意足啦!”
“老刘你当然痛快了,去年跟着楚爷北上,宰了那么多北蛮子,老弟兄里,就你狗日的最不是东西,六亲不认!”
“老赵你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不就是去年没让你跟北上吗?那是我不让你去吗?那楚爷都说了,红花部就地组建潜渊军,你又不是我们红花部的人,我怎么让去?喏,楚爷在这儿,你要怪就怪他!”
“您瞧瞧,您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您呐,就是心思太沉,以前就这样,我们跟着您混饭吃,您又不是没发例钱给我们,能出人头地,那是本事,死在外边,那也是自己学艺不精,您谁也不欠!”
“哈哈哈,楚爷您别听这几个夯货瞎咧咧,他们也就是当着您的面儿逞能,私底下一个比一个怕死,哈哈哈,您也不瞧瞧,这帮夯货今年都多大岁数了,您当他们还是二十啷当的青皮小伙子?还提得动刀,砍得动人?就他们,天天应付床上的小老婆都够呛,哪还有力气去跟人拼命……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俺老秦肯定惜命,等这些夯货作死死完了,还有俺老秦陪您喝酒!”
“还有脸说我们?你狗日的最不是东西!你上个月才娶了第八房小老婆吧?人还没满十八岁,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你狗日的也下得去手!”
“对,就这个禽兽最不是东西,月月都到我哪儿哭穷打秋风,老子不给他开门,他就让他那俩混蛋儿子到我家门前喊饿!”
“老于你可就别说老秦了,你以为你比他好多少?你狗日的去年问我借的那一百人马,现在都还没还我吧?咋的,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了?”
一帮夯货,正经的还没说几句,就歪楼歪到九霄云外了。
但张楚听着他们互相叫骂,眉眼间的阴郁之气却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挺好的。
这群夯货心里能有逼数。
挺好的。
混到头还有弟兄一起斗嘴叫骂。
第705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秋季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栅栏窗投下斑驳的光影。
窗台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小野菊,清清淡淡的花香洋溢在不大的卧房里。
或许是最近消耗了太多心里,往常早就已经起身晨练的张楚,今日罕见的还在沉睡。
可纵然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都深深的纠结成了一团。
窝在他怀里的夏桃伸手去抚,可抚啊抚,怎么也抚不平……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没能给老张家开枝散叶。
连让自家男人睡一个安稳觉都办不到。
“咯…咕咕咕……”
公鸡打鸣儿的声音刚刚响起,就变成了惊慌失措的鸣叫,想来肯定是府里的下人们怕吵醒了老爷,赶走了打鸣儿的大公鸡。
但夏桃仍然感觉到怀里的男人,身子动了一下,心头顿时大恨,恨恨的想道:让你乱叫唤,今儿中午就拿你下锅!
张楚幽幽的醒来,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的双眼,笑呵呵的一下巴搁到她的头顶上蹭了蹭:“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夏桃也换上了一张笑脸儿,轻轻柔柔的说道:“我也是刚醒。”
她没告诉他。
因为他好多次都在她睡梦中离开。
她现在睡觉极浅,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
张楚又蹭了蹭她的头顶,轻声道:“你再睡会儿吧,我先起身去晨练。”
他一歪身子坐起来。
夏桃也连忙坐起来:“都醒了,睡也睡不着……我服侍您穿衣。”
……
吃过了早饭。
张楚亲自送李锦天去上学堂,期间被李锦天的夫子拽住一顿好诉苦。
教书夫子言,李锦天脑子很机灵,常常举一反三,是块念书的好材料,就是心思不在书本上,整日里就领着课堂上的同窗们,掏鸟抓鱼、舞枪弄棒。
偏偏他还没法儿管,前几天就因为这小子上课打瞌睡,一怒之下打了几下他的手心,下午李幼娘就找上门来,凶神恶煞的恫吓他,以后再体罚李锦天,她就揍他!
张楚听得心头失笑。
张府里就属李幼娘揍李锦天揍得最狠,没想到她还是个护短的主儿……
他宽慰了教书夫子几句,言以后放开了管教李锦天,若是李幼娘再找上门来,就告诉她,是他说的!
张楚其实也很钟意李锦天的天资,这小子脑子活泛,股子里又不缺乏狠劲儿,是块能成大气候儿的材料,有意培养他做天行盟盟主之位的接班人。
小太平不行。
他像极了他义父乌潜渊,仁善、方正,看他二娘杀条鱼都哭得不行。
这种性子,做个安安稳稳的富家翁还成。
若是大势力首领,只会被觊觎天行盟的那些豺狼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当然,这只是他现在的打算。
具体谁接班,还得看这哥俩以后的表现。
他也不担心自己这种安排,会闹出什么兄弟阋墙、刀剑相向的惨案。
以他现在的实力,怎么着也能活过一百岁。
只要他活着一天,这俩小子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要敢乱扎刺儿,他一个一巴掌削死他们!
要是他们活到八十多岁还有为了这点基业掐架的心气儿,那张楚也就认了!
从学堂出来,张楚打发了跟在他身后的随从们,扯了一条面巾蒙了面,溜溜达达的一人儿逛起太平关来。
他有日子没好好打量这座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城市了。
在下城区还未完工前。
太平关的一草一木,张楚都了如指掌。
那座房屋是什么时候建的。
那家店铺是什么人开的。
他心里都有数儿。
但自从下城区开放后,太平关的发展就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就像是孩子长大了,自己能找到饭吃了、找到衣穿,不再事事都需要父母安排了。
大量的外来人口入住,让这座新兴城市已经繁华到张楚这个建造人都感到陌生的地步。
听说,最繁华的那几条街道,门面租金已经上涨到每年上千两的地步,进驻的都是燕西北赫赫有名的豪商!
才转完小半个上城区,就已经到晌午了。
张楚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百味楼”,摇摇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心里嘀咕着:还是回家吃吧,好不容易在家歇息一天,还在外边吃,桃子会埋怨的……
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见到骡子领着一队甲士,急匆匆的朝着自己奔来。
“得,又来事儿了!”
张楚心头哀叹了一声,停下脚步。
他有时候挺不愿意见骡子的。
因为这家伙来见他,十回有九回都是有正事。
“盟主。”
骡子笔直的步至张楚面前,揖手行礼。
他跟了张楚这么多年,莫说张楚只是蒙了脸,就算是练了缩骨功,他一眼都能认出张楚。
“盟主。”
众多甲士左手扶着腰刀,右拳击胸,高声齐呼,引来街上的行人侧目不已。
“得,以后再想蒙面出来快乐,也不行了!”
张楚心头又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解下面巾,无奈的问道:“又有什么事?”
骡子没有请张楚移步,而是当街高声道:“关外来了两个蛮子,立下约战碑,指名道姓的要挑战大长老,现大长老正在旭日殿等您指示,是否应战!”
他为人仔细,从不依仗着与张楚亲近就忽视礼仪。
但凡是有外人在场的场合,他都称呼张楚的盟主。
只有私下里,才直呼“楚爷”。
“蛮子?北蛮人?”
张楚随和的脸色陡然转冷:“王真一这个冠军候是怎么当的,怎么能放北蛮人入关!”
“楚爷,打死他!”
“对,打死他!”
“楚爷,不能让北蛮人污了咱太平关的地头!”
“打死他!”
周围围观的行人听到骡子的话,七嘴八舌的高呼道。
这里是上城区。
住的多是四联帮旧人,十个九个都与北蛮人有仇。
只是和北蛮人干仗,十个有九个都肯出条命。
张楚皱起了眉头,眼神略带责备的看了骡子一眼。
骡子讨好的回了他一个笑脸,没吭声。
张楚沉吟了几息,断然道:“唤大长老出关,我亲自为他的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