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叫步风(三更)
“张楚,你不是说要和老子亲热亲热吗?过来陪老子喝酒啊!”
一声宛如春雷炸响般的大喝声,压下了酒席中喧闹的斗酒划拳声。
热闹的酒席,瞬间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张楚,眼神中意味难明。
因为说话的人……是步风!
而他和张楚争斗的背后,是青龙帮的老人们,和步风、韩擒虎这些外来者之间的争斗!
关系到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利益!
张楚早就等着步风主动挑衅,当然不会意外。
他没急着答话,而是抬眼看向桌上的七位高层大佬。
柳乾坤似乎喝多了,脸色通红的眯着双眼,慢悠悠捋胡须,看上去似乎都快睡着了。
执法长老侯子正,冷淡的吃着他面前的那盘菜儿,没看张楚、也没看步风,似乎步风那声大吼,不过是败犬的犬吠。
赏功长老赵四海,笑呵呵的对张楚朝步风扬了扬下巴,倒是态度鲜明的支持他接招。
刘五虎着脸,似乎很生气,但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张楚一眼,什么也没说。
铁鹰和侯子正一般,无动于衷的大口大口饮酒,似乎对张楚和步风之间的斗争不感兴趣。
赵昌辉咬牙切齿的看着步风,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一群老狐狸!”
张楚在心底暗骂道:“你们拿老子当枪使老子也认了,但你们好歹给个态度啊!”
就在他准备扭头去偷瞄坐在他身侧的侯君棠时,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叫你呢,去吧!”
侯君棠的声音,依然温和,面上也带着笑容,喜怒难辨。
但他这一声“去吧”,分明是支撑张楚的意思!
这下张楚心头有底了!
“不愧是能当帮主的,光这格局和气魄,就要比这些人高了不止一筹!”
张楚在心底感叹了一声,起身向桌上的诸位高层大佬告罪一声,提着一坛子十斤装的烧刀子往步风所在的方向走去。
……
“嘭。”
酒坛子重重砸在了酒桌上,震的桌上的碗筷齐齐跳动。
张楚粗暴的拉开坐在他面前的步风小弟,也不入坐,一脚踏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步风冷笑:“风爷准备怎么个喝法?”
步风哪甘示弱?跳起来同样一脚踏在椅子上,横眉竖眼的怪笑道:“爷们喝酒能有什么喝法,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张楚一挑眉,“一言为定?”
步风梗着脖子,“一口唾沫一口钉!”
“哈哈哈……”
张楚陡然放声狂笑。
他一发笑,他手下那些分散在酒席中小弟们,也同时放声大笑。
直把在座的其他青龙帮帮众,笑得是一头雾水。
拼酒有这么好笑么?
好在有个碎嘴的小弟,一边拍着酒桌大笑,一边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给他们解了惑:“那个傻…傻比,竟然敢,敢跟我们楚爷拼酒,简直就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屎)!”
别人不知道张楚的酒量,他们这些经常和张楚一起吃饭喝酒的人,是知道的。
有多好?
他们不知道。
反正每次他们全撂了,自家楚爷还能清醒着给他们安排住处。
笑完了,张楚提起那坛子未开封的烧刀子,干脆无比的道:“干了!”
步风脸色猛然一变。
在座的青龙帮帮众们,也被张楚吓住了!
干了?
十斤一坛的烧刀子,干了?
你确定你没有跟我们开玩笑?
牛都醉得死吧?
步风也不相信,旋即就冷笑道:“你莫非是在唬老子?”
张楚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揭开烧刀子的泥封,大声道:“哪位兄弟过来鉴定一下,这是不是正经的烧刀子!”
“我来!”
“我也来!”
几个看热闹不怕事儿的帮众兴致勃勃的凑过来,用酒碗从坛子里舀出一碗,分了分,喝下去。
“是烧刀子没错!”
有帮众咂着嘴儿肯定道。
“绝对是青花街老陈记的五年陈烧刀子,我酒鬼敢拿脑袋担保!”
哟,这还是个喝酒的高手。
“你酒鬼的舌头,我们是一百个相信!”
飞鹰堂的帮众纷纷大声起哄,明着是帮酒鬼,暗地里,却是在帮张楚。
张楚目光一转,落到步风身上:“怎样,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步风抱着双臂,兀自怪笑:“是又怎样,老子不相信你他娘能喝完这一坛子!”
张楚咧着嘴,很憨厚的笑了笑,然后一手提起酒坛子就往嘴里倒!
清冽的酒液,宛如瀑布般垂流而下,落入他的口中。
他的喉头剧烈的上下涌动着,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吞咽。
面不红、气不喘,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凉白开。
不!
哪怕是十斤凉白开,也能把一个人撑吐、撑死!
酒席彻底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静静的望着张楚,
有人目光发直,一脸懵逼
有人使劲儿的揉了揉双眼,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
“咕咚。”
不知是谁吞了一口唾沫,提醒了在座的所有人。
下一刻,遍地都是吞唾沫的声音。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酒中仙的诞生?
不!
是一个传奇的诞生!
从今往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再吹嘘自己的酒量!
而亲眼见证眼前这一幕,将成为他们毕生吹嘘的本钱。
步风的脸色一变再变!
先是变白。
后是变青。
最后变成了死灰。
他知道,自己栽了!
十斤烧刀子,他喝不了!
但男人,可以狠、可以恶,说话却一定要算数!
他今日就算是醉死在这里,也一定会把这十斤烧刀子,灌进肚皮里!
“嘭!”
张楚将空酒坛子重重砸在了酒桌上,先打了个酒嗝,然后笑着对步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该你了!”
“好汉子!”
侯君棠第一个回过神来,一拍酒桌起身为张楚大声喝彩道。
这位一直风轻云淡的儒雅帮主,此时话音中竟都有了几分起伏。
“楚爷威武!”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起身大声叫好!
张楚朝四方拱了拱手,然后回过头,再次对步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都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得这么……顺利!
找他拼酒?
这不是作死么?
他的酒量,他自己都害怕的好吗?
步风瞪着张楚,眼珠子都红了,怨毒的话音,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往外蹦:“好,好得很!”
张楚不搭腔,只是又伸手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这个手势,就是在抽步风的大嘴巴子!
步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狠命的一咬牙,就要伸手去提酒坛子。
一旁的韩擒虎见状,连忙起身拦住步风,脸色阴沉的看着张楚,万分艰难的一字一顿说:“他输了!”
认输。
很难,比他想象中还要难。
很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但总比眼睁睁的看着步风醉死在这里好吧?
张楚“疑惑”的掏了掏耳朵,侧耳大喊道:“你他娘的说啥?大点儿声!老子听不见!”
“张楚,老子弄死你!”
步风怨毒无比的咆哮了一声,红着眼一个虎扑冲向张楚。
他叫步风。
他真的疯了。
第47章 掀桌(一更)
张楚很张狂。
但他心里一直都很有逼数儿。
他知道,对这些习惯以暴力来解决问题的帮派中人来说,任何的矛盾,最后都会演变成火并。
文斗?
拼的是脑子不流血?
不存在的!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是这些人快意恩仇的行为方式!
所以!
步风虽然是突然暴起,但张楚却没有丝毫手忙脚乱的迹象。
他手脚并用。
左手抓起刚刚喝空的酒坛子,狠狠砸在步风脸上。
右腿高抬,狠狠踏在了步风的胸膛上。
“嘭。”
步风来得快。
去得更快!
倒飞出两三丈远,撞翻了酒席。
碗碟碎了一地!
他一动手,酒席中立刻就有数十人掀了酒席站起来,凶狠的指着他叫骂道。
“直你娘,你还敢动手!”
“他娘的,风爷揍你是看得起你!”
“上,弄死他!”
他们叫骂着,蠢蠢欲动,大有围上来,趁乱打死张楚的势头。
这些人,几乎都是四海堂血战后,补充到青龙帮的新血。
他们或许也听说过张楚“血虎”的名头,但并不像那些老人那般忌惮张楚,而且他们跟着步风、韩擒虎这帮人,别的没学到,倒是把他们的飞扬跋扈,视青龙帮的老人们为土鸡瓦狗的心态,学了个十成十!
初生牛犊不怕虎。
人,总是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他们蠢蠢欲动。
张楚手下的小弟们又如何会怕他们?
同样掀了酒席,破口大骂着朝自家大佬围上来。
嗯,帮派中人动不动就掀桌子这个习惯,真不好。
发起疯来,连自家都酒席都掀。
“草泥马,你们想翻天么?”
“带种的,动我们楚爷一下试试,老子杀你全家!”
“来啊,别光比比啊,弄死我啊!”
和步风手下这些自我膨胀的新人不一样,张楚手下的中坚,都是跟他趟过四海堂血战、毒蛇帮血战的杀人犯!
真动手,他们不含糊!
打嘴炮,他们同样不弱于人。
一个个主动把头凑上去,把脖子拍得啪啪作响,污言秽语就跟放鞭炮一样,一句句的往外蹦,十几张嘴皮子,愣是压着几十个人骂。
张楚的人不怯场,其他早就对步风、韩擒虎等人有意见的各堂口帮众也跟着起哄,掀了酒桌站起来大声叫骂着声援张楚。
好好的酒宴,瞬间就乱得就跟菜市场一样。
你一句“直你娘”。
我一句“草泥马”。
早已分不清,谁在骂谁。
但近百号人乱哄哄的叫骂了好一会儿,却无一人敢动手……
青龙帮两大定海神针侯君棠、柳乾坤,都还在那边坐着呢!
谁敢先动手?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嗯,也就是李狗子不在。
李狗子要在,铁定直接放手杀人……那厮如今杀性极重,发起疯来,谁的话都不好使!
……
张楚身处暴乱中心。
周围乱得一塌糊涂,站都站不稳。
步风的人,在拼命的往他面前挤,好像挤到他面前,就一刀杀了他似的。
他的人,在竭力挡着步风的人,不让他们挤到自己大佬面前。
张楚面无表情的抱着膀子,没开腔。
他在等。
等七位青龙帮的高层大佬发话。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站出来,喊上一句住手。
他不由的踮起脚尖朝那边望了一眼,却见侯君棠、柳乾坤他们,竟然还稳如泰山的坐在酒桌上喝酒吃菜,仿佛眼前这场暴乱根本不存在。
“去你妈的,这群老狐狸真踏马坐得住!”
他郁闷了已经一会儿,一咬牙,发狠道:“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其实事情发展都现在这个场面,已经比他计划得还要好,侯君棠他们即使下场,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大势在他!
他也是真没料到,步风那些手下竟然这么狂妄!
当着这么多大佬、高层,竟然都敢掀桌子翻脸。
他真想给那些蠢货点一百零八个赞!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张楚扯着喉咙咆哮。
他血气雄厚,已经开始淬炼肺腑,气息悠长如牛,这一嗓子咆哮出来,就跟炸雷一般,一下子就将乱哄哄的嘴炮声给压了下去。
一百多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张楚。
张楚分开面前小弟,大步走向步风与韩擒虎。
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也随着他的脚步,分成两派。
一派是以他为首的青龙帮老人们。
一派是以步风、韩擒虎、陈刀为首的外来者们。
泾渭分明!
“男子汉大丈夫,能动手就尽量别瞎几把比比!”
张楚目光宛如刀子一般扫过步风、韩擒虎、陈刀三人,硬邦邦的话音就跟大嘴巴子一样,劈头盖脸的抽在他们脸上:“老子知道你们眼红的老子安生日子,想夺我的地盘、抢我的生意,今天当着帮中所有兄弟的面儿,老子给你们这个机会!”
“打赢我!”
“我的地盘、生意,包括这间大宅子,全是你们的!”
“打不赢我,以后该几把在哪儿呆着,就在哪儿老实的呆着!”
“再敢乱伸爪子,全几把给你们剁喽!”
三人脸色都难看得跟猪肝一样!
他们知道,张楚已经彻底掌握了局面!
这场酒宴,已经是他的主场!
无论结局如何,他们都已经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此言当真?”
有人说话了。
不是韩擒虎,也不是步风。
竟然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陈刀。
张楚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道难不成自己看走眼了?这个老阴比才是这伙人的主心骨?
他心下急转,面上却没露半分犹豫,咧着嘴就笑道:“一口唾沫一口钉!”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步风眼珠子通红的看着张楚,几乎把一口钢牙咬碎。
陈刀一步上前,朝张楚拱了拱手道:“那就由在下,来领教领教楚爷的高招吧!”
“你?”
张楚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步风身上,鄙夷道:“步风,你不一直挺牛比的吗?怎么这会儿缩卵了?哦,也是,你也就能趁着我们赵堂主伤势未愈,占点小便宜……废物!”
“哈哈哈哈……”
这一回,他背后的人群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插着腰,笑得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真是山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
你步风也有今日!
“张楚,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步风癫狂的咆哮了一声,一个纵身就又要扑向张楚,幸好韩擒虎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才没让他再一次扑街。
第48章 可愿放手(二更)
张楚在那边放嘴炮放得酣畅淋漓,把心头积郁了多日的不爽一次性发泄了出来。
这厢赵昌辉却有些不满了,坐在席上小声的抱怨道:“这家伙,踩步风就踩步风,带上我做什么!”
他只是发发牢骚而已,言语中对张楚并没有多少不满之意。
因为张楚还是给他留了面子的。
哪知道,侯君棠却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张楚也没说错嘛,你的确没打赢步风啊!”
赵昌辉闻言一愣。
不止是他,桌上的柳乾坤、赵四海、铁鹰等人,都是不由的一愣。
好明显的回护之意!
赵昌辉很快就回过神来,双手端起身前的酒碗,诚恳的低声道:“帮主教训得是,是属下小家子气了!”
言罢,仰头一口饮尽。
侯君棠看也未看他一眼,自顾自的提箸夹起一块猪下水,喂进嘴里慢慢咀嚼……张楚请客,于情于理都不会少了自家的杂碎汤,只是在一桌百味楼大师傅精心烹调、静心摆盘的美味佳肴中,大块炖煮的杂碎汤可以说是最上不了台面的食物了。
然而这个时候,侯君棠却偏偏就夹了一块最上不了台面的猪下水。
个中意味,让在座的几位高层大佬,不得不深思!
刘五目光闪烁不定,忽然抚须轻笑道:“怎么,这小子入得大哥的眼?”
侯君棠颔首,欣然道:“自然,有心计、有手腕、有魄力,还有不俗的武力,这样的人才,做区区一个副堂主,太浪费了……老五啊,可愿放手?”
刘五没想到侯君棠对张楚的评价竟然这么高,心里顿时有些肉疼。
张楚虽然能惹事,也不太听管教,但是真有能力,什么事儿交到他手上,他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而且黑虎堂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刘五是真不愿放人。
但侯君棠都已经亲自开口了,他能说不么?
做帮主的,不要面子的吗?
于是乎,他虽然肉疼不已,但还是很大气的一挥手道:“大哥都开口,我老五还能说什么?只要你瞧得上,就尽管调走!”
哪知侯君棠却是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轻言细语道:“总舵还有一个传功长老的位子,老五愿不愿屈就?”
刘五愣了。
铁鹰愣了。
赵昌辉愣了。
侯子正愣了。
赵四海没愣。
柳乾坤也没愣。
侯君棠很早以前,就在着手将以前打天下的老人们,一个一个从前线撤到大后方,换一些有锐气的年轻人上位。
这一点,别人没看出来,他们心里是有数儿的。
赵四海主动退居总舵,扶赵昌辉上位,就有侯君棠的暗示在其中。
刘五也不一定就是没看明白。
他或许只是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装傻充愣而已。
若是平安无事,侯君棠也就由着他了,毕竟都是拜把子兄弟。
刘五曾说侯君棠是个厚道人,这话大抵还是没错的。
然而今日这个场面,在凸显张楚年轻有为、有心计有魄力的同时,却也凸显了刘五的无能啊!
刘五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关节,心中不由的死灰一片。
他看似粗枝大叶,但真不蠢!
真要是个只知道抡刀子砍人的蠢货,他也坐不到黑虎堂堂主的位子上去。
然而真要他放手,他却还是舍不得,强自说道:“再看看吧,张楚毕竟还年轻……”
去总舵当一个没有实权的长老,哪有坐镇一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来得痛快呢?
侯君棠微微颔首,不复多言,只是举箸夹起一块猪下水,轻轻放入刘五的碗中。
……
众人拾柴火焰高!
一百多号的青龙帮帮众一起动手,片刻时间就清理出一片足够宽敞的空地。
余二捧着张楚的横刀出来,奉于张楚面前。
张楚脱下大红色大氅交给近身,正待抓刀,余光却又看到了自己月白色的里衣。
这是他老娘日赶夜赶,缝了半个多月才缝好的新衣裳,要是撕破了,可不划算!
他想了想,索性将里衣和内衬一起脱了,赤着膀子,抓起横刀就往空地中心走去。
诸多青龙帮帮众,这才发现,张楚的身形看似单薄,但一身腱子肉精悍之极,横看竖看都找不到半分累赘!
场中,一身玄色短打的陈刀,一手提着一把柳叶刀,等候多时!
张楚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两把柳叶刀,不动声色的持刀拱手道:“刀爷,请了!”
陈刀直视着他,淡声道:“楚爷还未说,你我今日比斗,有何章程!”
“章程?”
张楚笑了笑,风轻云淡的说:“没什么章程!刀剑无眼,你若能砍死我,便属我学艺不精,我若失手杀了你,那也只能算你倒霉,到了阎王爷哪儿,尽可告我一状!”
话音一落,周围立刻传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有人暗道张楚好狠辣,动轴便是以命相搏!
有人暗道张楚好大的口气,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
张楚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他早就说过,威风,是打出来的,是杀出来的,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
这帮人欺了他这么久,今日便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陈刀凝眉,沉吟了十数息后,轻轻吐出一个字:“可!”
“那就请吧!”
张楚拔刀,笔直锋锐的横刀这才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陈刀:“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撞。
下一秒,张楚陡然一个虎扑,眨眼间掠过两三丈的距离,漆黑的横刀带起一摸雪光破开空气,凶狠的劈向陈刀的脖颈。
没有任何的试探,出手便是杀招!
他来势汹汹。
但陈刀没退!
不但没退,反而向前跨出一步,两把柳叶刀交叉于胸前,主动去招架张楚的横刀。
“铛。”
清越的金铁交击声中,横刀重重的劈在了两把柳叶刀中间。
但是,这一刀的力道,远远超出了陈刀的预计!
沉重横刀瞬间就压垮了两把柳叶刀,执着的劈向陈刀的脖子。
陈刀心道一声不好,暗中一咬牙,强行将身躯向另一侧平移了一段距离。
横刀刀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楚抽身,拖刀后退。
“撕拉!”
利刃割破布帛的声音响起。
陈刀面不改色,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但看张楚手中的横刀,雪亮的刀锋分明已经染上了一抹妖异的鲜血!
一刀,陈刀伤!
第49章 还有谁(三更)
张楚一刀砍伤陈刀。
围攻的众多帮众,虽然惊讶,却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
张楚都已经说了嘛,生死相搏,受点伤打什么紧!
但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张楚横刀压垮陈刀双刀时,还端坐在酒席上的几位高层大佬中,就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开口的是铁鹰:“张楚的力道有古怪,我见过陈刀出手,他离九品只有一线之隔,一手秋风刀法,已经有三分火候,他主动以双刀招架张楚,摆明了是试探张楚的力道,这种情况,九品之下,无人能压垮他的刀式!”
九品之下,无人能压垮陈刀的刀式?
意思是张楚就是九品喽?
此言一出,桌上几位高层大佬无不是虎躯一震,眼神中的惊讶之意掩都掩不住!
特别是刘五与赵昌辉二人,心里的惊骇,简直就是翻江倒海!
别人不知道。
他们俩还不知道么?
四个月前,张楚分明都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体弱读书人!
连学武艺的师傅,都还是赵昌辉给他介绍的呢!
入品?
怎么可能!
然而,立刻就有人打破了他们二人心头最后那一丝侥幸。
“老三的眼力,还是这么准!”
侯君棠微笑着点头道:“张楚确已是九品。”
赵昌辉不敢置信的失声道:“您怎么知道?”
刘五也看向侯君棠。
连他这个黑虎堂堂主都不知道张楚入品的事,侯君棠怎么会知道?
侯君棠摸了摸短须,温和的轻声道:“方才他拜见我时,我一扶他,便已知道!”
此言一出,席上的几位大佬,神色越发的古怪了。
张楚入品,是很惊奇!
但不知张楚练武才四个月的人,心里会惊奇,却不会震撼。
毕竟张楚也不年少了,双十出头的九品武者,虽然少见,但数量依然不少。
反倒是侯君棠,只是伸手扶了一下张楚,便知他已是九品……更令人惊骇!
在座的,除了赵昌辉,不是侯君棠的结义兄弟,便是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老人,他们都知道,早在四年前,侯君棠便已入八品!
四载悠悠,转瞬即逝……如今侯君棠,又是几品?
七品?
还是……六品?
一时间,这桌集齐了青龙帮所有高层大佬的酒席上,也是心思各异。
几位高层大佬的轻声交谈,并未影响到张楚和陈刀的比斗。
张楚第一刀就占到了便宜。
但那一刀入肉极浅,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实质性的优势。
反倒提醒了陈刀!
第一刀后,陈刀就再没给他主动出手的机会!
此人貌不惊人、性子也沉默,去飞鹰堂已有近一个月,却未传出任何值得称道的战绩。
远不如步风和韩擒虎扎眼。
若不是张楚有心收集这伙人的资料,甚至都不会注意到此人。
然而此时此刻,陈刀手持双刀压上来,张楚才发现,自己真是小看了此人!
两把平平常常的柳叶刀,在他手中使得,竟像是一架大风车一般!
一刀接一刀!
一刀沉过一刀!
一刀凶猛过一刀!
刀势绵延不绝,似乎有无数个手持柳叶刀的壮汉再围着张楚砍。
双刀衔接中,更是煞气四溢,竟令张楚竟然有一种置身尸山血海的错觉!
这绝不是对着木头桩子练出来的死板刀法!
是杀人杀出的刀法!
明明张楚的体力和血气,都比陈刀强了不止一筹,却愣是被陈刀这套刀法,打得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张楚憋屈得要命,在心头发狠道,“再这样下去,即使赢了,也没人会太拿我当一回儿!”
他今天不但要赢!
还要赢得干脆,赢得体面!
他要立威!
心念一定,张楚暗自深呼吸,激荡气血蓄力。
“叮!”
雪亮的柳叶刀再次一刀劈砍在了横刀上。
然而张楚这次却没有再后退!
他左脚往后一滑,摆出了一个弓步的姿势,生受了陈刀这一刀的力道。
眼见陈刀下一刀又卷着凄厉的破空声袭来,张楚左手也靠到刀柄上,双手一正一反捂住刀柄……正是东瀛小鬼子的太刀握刀法。
下一秒,张楚爆喝一声,一鼓作气挥刀上撩!
“铛!”
两把铁刀狠狠的撞在一起,声音就响亮得宛如铜锣一般。
强劲的反震之力,顺着横刀与柳叶刀席卷而回。
张楚弓步扎得稳稳当当的,反震之力袭来,他只是上身略微一晃,便顺利将其卸去!
而陈刀就不行了,脚步虚浮,稳不住身形,一连向后退了五六步,才勉强卸去了张楚这一刀的力道!
他的刀法,名之为秋风刀法!
刀如秋风,挥刀扫落叶,讲究的便是“迅猛”二字,极重刀势!
而此刀法的破绽,不在刀法上,而是使刀的人上!
气血、体力,全在刀上!
刀强!
人就弱了!
而张楚这一刀,乃是以十成血气,一刀爆发!
正是以力破巧,直击破绽!
未等陈刀稳住身形,张楚已经扑到陈刀的面前,将他当成家里那个铁木桩子,抡起横刀就砍!
没有任何章法!
连张楚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刀砍完,下一刀要怎么砍!
反正就一个字儿:猛!
刀刀全力以赴!
当然,对陈刀这种已经开始精修刀法套路的使刀好手而言,其实并不存在乱拳打死老师傅这种无厘头的事。
若给他准备的时间,三刀之内,他便能找出张楚的破绽,轻易将他逼退,或者直接反杀!
但他现在下盘不稳,十成力气,连两三成都发挥不出来,如何静下来去寻找张楚的破绽?
他只能被动的去招架张楚的横刀。
然而他的体力和血气,本就不如张楚,此刻张楚刀刀全力以赴,他却连站都站不稳,又如何招架得住?
一刀!
两刀!
三刀……
每一刀,张楚都能将陈刀震得不住后退。
而他的下一刀,又总会赶在陈刀还未稳住身形时,赶到!
震得陈刀是全身血气沸腾,心头更是急得直欲吐血,却找不到任何打破这个恶性循环的办法!
他不是张楚!
他以秋风刀法压制张楚,张楚尚能以九品的实力,强行翻盘!
而他,实力本就比张楚弱了数筹,此刻被张楚以力压制,拿什么去翻盘?
刀法?
那也要张楚给他使刀法的机会!
双刀?
这种情况下,双刀只是累赘!
他气血激荡得直欲吐血。
张楚却是爽得全身的血气都跟刚上了润滑油的发动机一样,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这是他踏足九品之后,第一次跟人动手!
陈刀不是他家里那个铁木桩。
他对铁木桩,不会有恨意。
蹂躏铁木桩,他也不会有快感!
而他对陈刀所代表的这群人,却是非常非常的不爽。
当着这伙人的面蹂躏陈刀,他心头更是爽得飞起!
快意恩仇!
念头通达!
那横刀,抡得就像是铁锤一样!
越抡越爽!
越爽越有劲儿!
越有劲越想抡刀子砍人!
这是良性循环!
围观的一两百号帮众,当然看不出这么多道道。
他们只觉得,张楚的气势越来越霸道,越来越凶猛!
真像是一头下山猛虎般!
简直不敢直视!
而陈刀的气势,却是越来越弱,越来越虚。
站在张楚的面前,就像是一只在猛兽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的幼兽!
这样的张楚,简直就是可怕!
……
横刀第十次劈出的时候,漆黑的刀身上,竟然荡漾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淡红色光晕!
看到这股红色光晕,在场的练武之人,谁还不知道张楚已经入品?
陈刀周身的血气已经完全被张楚震散,彻底失控!
他见到张楚这红光流转的一刀时,心头瞬间就有了一种明悟:自己接不住这一刀!
但接不住,也要接!
接了,还有机会活!
不接,必死无疑!
这一刀,张楚绝对收不住!
看张楚的意思,也完全没有收力的意思!
蝼蚁尚且偷生!
他也不想死!
当下,就只见左腿狠狠的往后一跺,任由反震之力席卷五脏六腑,举起双刀歇斯底里的咆哮道:“百草枯!”
他向前,双刀宛如一杆铁血战旗,卷起冰冷的刀风,主动迎向横刀,
“铛!”
一把柳叶刀当场崩断。
陈刀仰头喷出一蓬血雾,身子宛如落叶一般倒飞了出去。
张楚保持着劈砍着的姿势站在场中,没有追上去一刀砍死他。
他微微喘气着,精悍的赤.裸上身汗水津津,强烈的雄性气息肆无忌惮喷发着。
他现在很焦躁!
非常非常的焦躁!
心头仿佛有一团熊熊烈焰,从胸膛一直延伸到了喉咙。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就能发泄出来了!
他很难受!
不上不下,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很难受!
“差一点!”
他在心头怒吼着!
“为什么差一点!”
他需要发泄!
却无人可供他发泄!
他怒意勃发,扭头横刀一震,直指人群中的步风:“步风,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他面容扭曲、须发皆张,形如逐虎过涧的古之恶来!
看着这样的张楚,往日里张狂跋扈如疯子的步风,眼神竟然本能的退缩一下!
他的张狂跋扈,是虚张声势!
也是歇斯底里到一定程度后的触底反弹!
就像是某些怕死的人,怕到一定极限后,却摇身变成杀人狂魔!
对付这样这种人,**律、讲道理都没用,只有找一个比他更凶、更狠、更狂的杀人狂魔治他!
张楚现在就比他凶、比他狠、比他更狂!
他一秒破功!
步风的退缩,或许连他身边的韩擒虎都没发现。
然而离他数丈远的张楚,却是瞬间就捕捉到了。
他更加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发泄一下!
只差一点了!
真的只差一点就出来了!
他举刀,扬天长啸:“还有谁!”
啸声悠远。
半个梧桐里的穷鬼都被他这声长啸,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第50章 幼虎声势起(一更)
“还有谁!”
张楚举刀仰天长啸。
鸦雀无声,一两百号青龙帮帮众,无人敢直撄其锋!
“这小子要破障了!”
这边的侯君棠见状,却是轻笑了一声。
柳乾坤、铁鹰等人都纷纷点头:“这才是真正的九品!”
侯君棠目光转向刘五,饶有兴致的说道:“怎样,老五,有没有兴趣上去给你手下的大将搭把手?”
刘五目光闪烁的看着他,心头迟疑了几息,旋即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口饮尽。
他吃不准老大的想法,但他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示弱!
再示弱,他再耍赖,也坐不稳黑虎堂堂主的位子了!
也是时候,让这些小辈知道知道,姜还是老的辣的道理!
一碗尽,刘五起身,豪迈的大声道:“老大你都亲自开口了,那我老五今日就给他做一回领路人!”
他转身,活动着手腕,自信心满满的大步往场中行去,口中威风凛凛的大喝道:“小子,别狂!老子来称称的斤两!”
见他下场,围观的帮众们,无论是哪头的,这会儿都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
怎么回事?
张楚不是黑虎堂副堂主么?
怎么还自己人打自己人?
难不成张楚连自家堂主也得罪了么?
这人缘是有多差?
张楚这会儿都快魔障了,见刘五下场,狂喜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考虑其他问题。
“来的好!”
他咆哮了一声,冲上去抡起横刀就砍,“吃我一刀!”
横刀血光荡漾,破空声如闷雷!
没有丝毫留手!
刘五被他这一刀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大跳一步,避开了张楚这一刀。
他身形魁梧如熊罴,动作却像是猿猴一般灵活。
张楚一刀斩空,心头怒意越发炽烈,瞪着眼珠子就咆哮道:“别躲,让我砍三刀!”
差一点!
真的只差一点!
刘五不想和张楚说话,只想骂他的娘!
让你砍三刀?
明年的今天就是老子的忌日了吧?
小王八羔子,懂不懂尊老爱幼!
不过他也清楚,张楚正在破障,需要有人与他硬碰硬,助他尽情释放血气之力,才能破开这层迷雾。
何为破障?
为何血气掌握九成,是武道学徒,而血气掌握十成,却能称之为武者呢?
因为血气掌握十成之后,实力会迎来一次质变:血气凝劲透体!
注意,是透体!
而不是外放!
血气凝劲透体,是无法凭空存在的,必须要借助一定的介质。
这个介质,便是拳脚。
兵刃作为拳脚之延伸,也不是不可以,但传递血气的时间极短,说一声转瞬即逝也不过。
只有能如意控制血气凝劲透体的九品武者,对武道学徒才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张楚之前若能做到血气凝劲透体,陈刀,根本就接不了他三刀!
只是他前日才去彻底掌握全身气血,这两日又忙于酒宴琐事,未来得及去拜见梁无锋,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血凝劲气透体这一说!
当然,即使梁无锋告诉了他血气凝劲透体的窍门,他对着家里那个铁木桩也学不会。
这是实战技巧。
必须要在强大外力的逼迫下,才有机会领悟的实战技巧!
陈刀不是九品,还不足以逼迫张楚领悟这个技巧!
刘五也是九品,比张楚强,但又强的不是太多。
正正好!
……
刘五不再后退。
他展开双臂,如大鸟一般主动迎上去。
张楚抡起横刀,斜斜的斩向他的脖颈。
刘五使用了一个千斤坠的功夫,身躯笔直后仰,刀锋擦着他的额头掠过。
不待张楚抽刀,刘五大手猛地一拍的地面,右脚宛如弓弦一般狠狠的抽在了张楚的胸膛上。
一股磅礴里的劲力,当场就震得张楚体内沸反盈天的血气,猛然一滞。
张楚一连后退了四步,才卸去了刘五这一脚的力道,稳住了身形。
血气平复了一点,连带着他的理智也恢复了少许。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横刀,再看了一眼刘五,大笑道:“黑虎拳?”
“我也会!”
他投手将横刀射出去钉在了门柱上。
双手拉开黑虎拳的架势,再一次扑向刘五!
“哈哈哈!”
刘五见他打黑虎拳,亦是大笑:“谁给你的勇气,在老子面前打黑虎拳?”
“黑虎掏心!”
两人异口同声的大喝了一声,拳头凝锋,轰向对方胸口。
而然中途见对方也使了一这招,又同时改变方向,阻拦对方的拳头。
“嘭。”
两只沙包大的拳头对撞在一起,声音闷沉如气爆。
刘五后退了两步便稳稳当当的戳住了。
张楚后退了四步,还一脚踏碎了一块地砖。
然而两人站稳脚跟的瞬间,就同时一跃而起,向着对方扑了过去。
“猛虎跳涧!”
两人齐声大喊,四条手臂重重的对撞了一起。
下一秒,两人同时翻身,双腿蹬向对方的胸膛。
猛虎跳涧,拳是两扇门,腿才是杀招!
“嘭!”
脚底板蹬脚底板!
两人凌空翻了个身,落在了地面上。
“黑虎弹爪!”
“黑虎钻云!”
“饿虎吞羊!”
两人出手,全是杀招!
拳拳到肉!
气爆声阵阵!
一招比一招强悍!
一招比一招凶猛!
宛如两条斑斓大虫,在平原中翻滚着厮杀成一团!
谁都不愿退步!
谁都不肯服输!
只是两人使都是正宗的黑虎拳,或许练法不同,有细微的差距,但大体上却是没有多差异的。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两个徒弟,在相互喂招。
在外行的眼中,两人的拳法套路,就像是杂耍卖艺一般,极俱观赏性!
只有内行,才震撼于二人一拳一脚中蕴含的磅礴力道,暗自心惊肉跳!
便是赵昌辉与步风之流,望着场中的二人都心生怯意:这二人,任何一人,三招就足以打死自己!
说来也怪。
这套黑虎拳,张楚也曾下过苦功。
但整套拳法三十散式、六式杀招,他每一招、每一式都看得懂,打出来却总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特别是这六式杀招,他翻来覆去的琢磨、苦练,却怎么都把握不到精髓,打出来全是形似意不似的样子货。
最后实在觉得学拳太慢,实战杀伤力又弱,才弃了黑虎拳,改练刀!
而如今他体内血气沸反盈天,怒火几乎吞没了理智,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击败眼前这个人,手下再使这套黑虎拳时,竟有如神助!
甚至有了一种心之所欲,拳之所及的无所不能感!
非常非常的奇妙!
……
侯君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场边。
柳乾坤、铁鹰一左一右的站在他两旁。
他见场中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难分上下,饶有兴致的问道:“老二,你怎么看?”
柳乾坤笑眯眯的抚着三寸清须,闭口不言。
侯君棠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骂道:“你的心眼若是能用一半在习武上,也不至于如今还是半步八品!”
柳乾坤“嘿嘿”的笑了笑,依然不答。
侯君棠话锋一转,看向铁鹰:“老三,你呢?”
铁鹰皱了皱眉钢筋般的浓眉,沉默了几息,低沉有力的说:“虎老余威尽,爪牙已钝,幼虎声势起,如日东升!”
侯君棠没再话说,过了许久才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第51章 黑虎堂堂主(二更)
一套黑虎拳。
张楚是越打越纯熟。
拳仗人威,越打越猛!
人助拳势,越打越凶!
势如疯虎!
刘五就不行了。
他刚下场时,气势极盛!
式式占据了上风!
招招压着张楚打!
但打到一半,张楚就明显的感觉到他拳脚的力道,在极速滑落。
从压着他打,到拼个平手。
再到张楚掉过头反压制他,一共也就过了二十几招!
他知道,刘五要顶不住了。
好在他心头那种喷薄欲出的冲动,也已经积累到极致了。
“是时候了!”
到了最后关头,他的心里反倒一片清明了:“再拖下去,刘五就要顶不住了!”
如果刘五在这个点萎了。
他可就悲剧了!
……
刘五的确快要顶不住了。
武道前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例如梁无锋,年轻时也曾是下三品中的一把好手,到如今,血气衰落,却是比同岁的老人更加体虚畏寒。
刘五也是一样。
他在九品境盘桓十几年,早就锐气尽失,不复当年勇,血气也是一直在走下坡路,能全力以赴陪张楚打到现在,已属不易!
当然,这并不代表,张楚如今就真比刘五强。
他们俩打了这么久还未分出胜负,主要原因还是刘五下场,不是为了与张楚分高下生死,而是助他破开九品迷障!
若真是生死相搏,以刘五刀头舔血十几载积累出的一身丰富实战经验,哪怕张楚的血气更胜他几分,也有很大可能不是刘五的对手!
或许刘五二三十招就能找到张楚的破绽,一招打死张楚!
或者张楚能防得滴水不漏撑上一两百招,生生耗死刘五!
谁又说得准呢?
需知,武者搏杀同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甚至,连一块西瓜皮,都有可能直接决定谁生谁死!
绝对不是单纯的比比谁的血气更雄厚、谁的拳法更高明,就能得出胜负生死这么简单的。
……
两人再次对拼了一招“黑虎掏心”后,分开。
张楚按捺住体内沸反盈天的血气,向刘五示警:“堂主,最后一招!”
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把握到血气凝劲透体的感觉了!
这一招,他要用最强招!
刘五闻言,连忙强振精神,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备张楚的最后一招。
他也知道,张楚快要破障了!
下一招,必定石破天惊!
两人隔着丈余,各自蓄力。
几息后,两人异口同声的爆喝一声,同时一跃而起。
“疯虎硬爬山!”
张楚跃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体内所有血气挤入右掌,一掌宛如萱花大斧般劈出!
在他掌心之中,一团如彩练般浓郁的淡红色光晕,含而不发!
刘五同样是一掌劈出,掌心之中,同样有一团浓郁的淡红色光晕含而不发!
疯虎硬爬山!
黑虎拳的最强杀招!
集不顾一切的“疯”意,与霸王硬上弓的“霸道”之意为一掌!
劈出这一掌!
就必须要相信这一掌的威力!
相信它能开碑!
相信它能裂石!
相信它能碎甲!
相信它能杀敌!
心头但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犹豫,这一招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凡习黑虎拳之武者,若连这一招都还奈何不了敌人……那还打个鸡把,直接抹脖子吧,这样还能死得有尊严一点!
……
“啪!”
两只手掌严丝合缝的拍在一起。
声音响亮如震天雷。
强劲的掌风从二人手心荡开,掀起张楚的长发狂舞。
周围一片寂静。
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张楚“深情”的凝视着刘五。
刘五也“深情”的凝视张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楚的脸色忽然泛起一团红潮,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
刘五更不堪,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气喘如牛、面如死灰!
这一招!
他败了!
败得明明白白、堂堂正正……
“啪啪啪……”
有人鼓掌,张楚晃眼一扫,才发现鼓掌的是侯君棠。
众多青龙帮帮众如梦初醒,纷纷大声的拍掌叫好。
……
张楚在掌声中,上前扶起刘五,满含歉意的低声道:“堂主,对不住,属下刚刚……确实是收不手!”
他这会儿脑子已经转过弯儿来了。
明白刘五下场,是助自己突破。
人家是好意,自己却打伤了他,他心里是真有些过意不去。
刘五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场中忽然响起了侯君棠的清朗的声音:“兄弟们静一静!”
众多青龙帮帮众停手,转头望向侯君棠。
侯君棠负着双手,正色道:“即日起,刘五堂主,升任总舵传功长老,不再担任黑虎堂堂主!”
“黑虎堂堂主,将由张楚副堂主接任!”
“大家拜见张堂主罢!”
言罢,他伸出手,朝者场中的张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没有细数张楚加入青龙帮后的功绩。
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突然更换黑虎堂堂主。
更没有询问在场的众多帮众的意见!
就这么平铺直叙、一锤定音的,宣布了这件对整个青龙帮来说都影响巨大的大事!
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给在场的众人!
这才是一帮之主的霸气!
“拜见张堂主!”
在场的众多帮众齐齐朝张楚拱手。
张楚一脸懵逼。
本能的看向身前的刘五。
却发现刘五神色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侯君棠这个决定。
唯有眼神深处,有一丝丝不甘和悲哀在涌动……
察觉到张楚的目光,刘五挣开张楚扶着他的双手,淡淡的向他拱了拱手,“张堂主。”
论职位,总舵的传功长老,与分堂堂主相若。
谁也管不到谁。
他其实不需要向张楚见礼的。
但他还是见礼了。
不知道是嘲讽张楚。
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张楚愣了好一会儿,才向侯君棠一揖到底,大声道:“谢帮主抬举,属下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帮主知遇之恩!”
他没试着谦虚或推脱。
因为事已成定局。
说得多了,打得是刘五的脸。
而且,黑虎堂堂主这个位子,他也的确觊觎已久!
刘五看着他,眼神中的嘲讽之意,越发的浓郁了。
当初,张楚拜入他门下时,也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短短四个月,一切就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黑虎堂堂主。
而张楚,也不再是那个命如浮萍的梧桐里穷鬼了!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
属于他的黑虎堂时代,已经过去了……
第52章 退隐江湖(三更)
华灯初上。
赴宴的青龙帮帮众,三三两两的散去。
张楚送几位总舵高层大佬上马车。
临行前,侯君棠将张楚唤至马车前,隔着车帘,淡淡的说道:“黑虎堂,我就交到你手上了……我不希望,明年的黑虎堂,还是三大堂口中最弱的堂口!”
张楚恭恭敬敬的下拜:“属下明白,定当竭力以赴!”
“和刘长老尽快交接罢!”
“年轻人,青龙帮以后就看你们的了!”
张楚连忙道:“帮主,属下新近上任,您再多指点指点属下。”
“呵呵……”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你张楚,能借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势,摆平步风、韩擒虎和陈刀,你很聪明,我相信你的能力!”
张楚心头一凉。
这位帮主,果然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啊!
“那那位郡兵曹陆大人那边……”
“陆大人那边儿,自有我去分说,你不必担忧上层的压力,该大刀阔斧就大刀阔斧……包括八门帮!”
张楚心头敞亮,再次下拜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明白就好……走吧!”
驾车的小弟闻言,朝张楚点了点头,挽起鞭花,驱赶着马匹朝梧桐里外行去。
张楚直起身,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皎月。
嗯,真圆!
跟女明星的脸蛋儿似的!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楚手下的小弟们这才围上来,一脸喜气的朝张楚拱手:“楚爷,不,堂主,恭喜恭喜啊!”
张楚大手一挥,笑道:“少拍马屁,告诉厨房,上酒上肉,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众小弟欣喜的齐声高呼:“不醉不归!”
……
坐在堂内看书的梁无锋,见张楚走进来,笑道:“恭喜啊,张堂主!”
张楚将手里提着的些许补品放到桌上,惊讶的看着小老头:“可以啊师傅,您这消息,够灵通的!”
梁无锋笑容满面,似乎也在为他高兴:“整个牛羊市场都在传,我要还不知道,就是耳聋喽!”
到了他这儿,张楚也很放松,身子一歪就坐在椅子上,牛逼哄哄的说道:“也不算什么大喜事,黑虎堂堂主的位子,迟早的我的,帮主只不过把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
他不谦虚。
因为他说的本来就是实事!
他之前就已经是副堂主,压服了韩擒虎后,在黑虎堂内他的话比刘五还好使。
刘五即使不退居总舵,继续留在黑虎堂,也只能做个拿钱的吉祥物,他的命令,出了黑虎堂,就得到张楚这儿,他想办什么,张楚不点头,他就绝办不成!
“你可别太自满!”
梁无锋放下手里的书卷,告诫道:“锦天府里的帮派,可没有你看到这么简单!”
张楚知道锦天府的帮派没看上去这么简单,点点头,旋即又大感兴趣的看着他,“师傅,我很好奇,您年轻的时候,到底是几品?”
以前见识少,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梁无锋年轻的时候也就是个九品……毕竟梁无锋自己也说过,他以前在那啥威远镖局做镖师。
一个送快递的能有多强力?
但相处的时间长了,他才慢慢发现,这个小老头很不简单!
九品?
九品能知道那么多隐秘的消息?
九品能随手扔出一本完整的黑虎拳拳谱?
九品能置办下这般大的家业,还无人打他的主意?
听到张楚的问题,梁无锋却是皱着眉头,反问道:“你入品了?”
他对张楚的武道筑基进度,还是有数儿的。
张楚愣了愣,点头道:“弟子已是九品!”
梁无锋:“传出去了?”
张楚继续点头,昨日青龙帮那么多人看见他动手,当然是已经传出去了。
梁无锋捋了捋稀疏的雪白胡须,又问道:“有多少人知道你学武才四月的事?”
张楚想了想,道:“知道的人不少……但除了您和我娘,其他人应该都不能确定,弟子以前学没学过武!”
梁无锋闻言,略略的松了一口气,“如此还好!”
“你自己去安排一下,放点风声出去,就说你自幼习武,只是因为前几年遭了难,受过重伤,才导致血气下滑……四个月入品,传出去,委实太过惊人,对你没好处!”
张楚悚然而惊!
他先前被韩擒虎、步风那伙逼的实在是没办法了,一门心思入品破局,却是没想起这一茬儿。
传出去没好处?
当然没好处!
他可不是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愚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懂!
才华,也是玉璧!
在真正的上位者眼里,天才,要么收下当狗,要么就地消灭不便宜其他人……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他起身,庄重的向梁无锋行了一礼,“幸得师傅提点,弟子才有时间亡羊补牢!”
梁无锋见他没有被虚名遮蔽双眼,欣慰的抚须道:“孺子可教!”
师徒两又东扯西扯的闲聊了几句,张楚忽然想起刚才的问题来,“师傅,您还没告诉弟子,您年轻的时候,是几品呢?”
梁无锋抚须的手微微一滞,沉吟了片刻后才道:“为师可以告诉,但你不要出去乱传。”
张楚连忙点头。
梁无锋:“七品。”
张楚心中早就有所怀疑,但此刻听他亲口说来,仍是大吃一惊!
他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把五六品放在眼中的坐井观天之辈。
七品!
很强很强了!
锦天府是武定郡治所,几乎汇聚了武定郡所有拔尖的人才。
可即便是这样,偌大的锦天府城西,都很难找出几个七品来!
张楚甚至怀疑,那位新到任的郡兵曹陆大人,都不一定有七品的武力……若那位陆大人是七品,他这些连九品都没入的亲卫,也太跌份了吧?
“那他们怎么都以为您是……”
张楚震惊的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脑海中不由的浮现起当初赵昌辉说到他时,那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赵昌辉是肯定不知道小老头年轻的时候是七品的,不然,这么粗的一条大金腿,他不可能自己不抱,介绍给他!
“九品?”
梁无锋轻笑了一声,“这是为师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小子,为师是退隐江湖,在你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前,一定不要在外宣扬和为师有关的消息,这会害了为师,也会害了你!”
退隐江湖?
这个词儿瞬间就把张楚给震住了!
卧槽!
小老头以前这么牛比的吗?
是江洋大盗,还是魔教妖孽?
难不成,小老头以前说他是啥威远镖局的镖师,都是扯的幌子吗?
第53章 刘五的落幕
张楚很快给自己编了三四个不同版本的悲惨身世,借他手下那些小弟们的口,放了出去。
但并没有大肆传播。
只是让小弟们,“无意”中对其他堂口的帮众谈起这些故事……现在还没人怀疑这事呢,若是大肆传播谣言,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消息传出去后,张楚并未听到多少怀疑的声音。
相反,很多人听到这些早就已经被地球上那些网络写手玩儿烂的俗套故事,竟大多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好像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为什么张楚才加入青龙帮四个月却能做堂主,而他们在青龙帮内混了好几年,还是小弟……
“我要能像张楚一样自幼习武,我肯定也能当堂主!”
很多人都这样想到。
平庸的人,总能从优秀的人身上,找出比自己强大的优势,来弥补境遇上的落差。
……
从名义上来讲,从侯君棠宣布刘五卸任黑虎堂堂主之位,张楚接任的那一刻起,张楚就已经是黑虎堂堂主了。
但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刘五却还未去总舵就职传功长老,依然霸占着黑虎堂的堂口。
张楚顾虑着往日刘五待他还算厚道的情分,也由着他继续在黑虎堂逗留,既不去堂口露面,也未派人催促过他。
可以说是给刘五留足了面子。
直到第五天清晨,刘五才派人到张楚家里请他,说是请他喝早茶。
张楚没带任何人,孤身赴约。
他去时,黑虎堂内的所有小弟见了他,都口称堂主,仿佛他一直都是这里的主人。
没经过通报,张楚笔直走进正堂内。
刘五独自坐在餐桌前,桌上堆满了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炊饼,而他的面前,却只有一小碗白粥。
短短五日未见,刘五似乎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只有老人身上才有暮气。
“来了!”
张楚进门来,刘五和往常一样,头也不回的招呼道:“坐罢。”
张楚也和往常一样没跟他客套,径直走上去,拉开座椅入座,开口道:“堂主……”
“你忘了?”
刘五抬眼看着他,淡淡的笑道:“你现在才是堂主!”
张楚沉默,心里竟莫名的觉得有些心酸。
想当初他加入黑虎堂时,刘五龙盘虎踞的坐于堂上,左右十几位大佬抱臂而立,一言一行皆如惊雷!
何等的骄傲霸道?
如今却落得一个人吃早餐,周围连个伺候的小弟都没有。
张楚起身,一言不发的提著夹起一个大肉包子放到刘五面前的碟子里。
刘五却是放下了筷子,再次笑道:“有心了。”
张楚不答,只是看着他。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也不知道要如何做,才不让刘五觉得他是来抖威风的。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件事……”
刘五看着他,眼神很平静,“你说,我这也算是善始善终罢?”
张楚看着他,用力的点头:“算!”
刘五看着他,过了许久,忽然道:“我真羡慕你……能这般年轻!”
张楚不答,静听下文。
刘五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的娓娓道来。
“当年,我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和村子里十多个伴当,一同投军,希望能凭一把子力气,博一个锦绣前程!”
“戍边六载,北疆的风沙,打在脸上生疼。”
“北征三年,我砍断了四把刀,斩下的北蛮头颅,能装一箩筐!”
“我满以为,我能衣锦还乡……”
“但你知道,我卸甲归田时,拿到了多少遣散银吗?”
张楚没开口,因为他知道,刘五没问他。
“三十二两零六十七个大钱!”
刘五报出了一个很精准的数字。
精准到连大钱零头都一清二楚。
“很多了是吧?”
“我揣着一褡裢银子回了锦天府才知道,原来老子那九年,连一栋一进一出的宅子都换不来!”
“衣锦还乡?”
“呵呵……”
刘五笑得很苍凉,“去他娘的衣锦还乡!”
“我不满足,但北征那三年,我杀得太累了,只想安定。”
“我揣着银子回了乡下,重整了老屋,买了牛羊,置了田产,还托乡里的媒人,说了一房婆姨。”
“你不知道……”
刘五眼神发亮的朝张楚比划了一个葫芦形:“你嫂子可漂亮了,人又贤惠,我每日扛着锄头从田里回家,她总能给我端来一碗热乎的饭菜。”
“日子虽说苦了点,但真有滋味儿。”
“可这贼老天,就见不得人过安生日子!”
“有天我下田回来,一进屋,就看到你嫂子光溜溜的躺在炕头,血流了一地……”
“好日子就这么没了!”
“我挖出刀子,连夜摸进那个恶贼家里,一口气把他家十八口全剁了!”
“热乎的血溅了我一脸!”
“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
“我觉着,既然做个人见人夸的好人都没好报,那还做个鸡毛?”
“我拎着刀子来锦天府,砍死了一个又一个不够恶的恶人,站稳了脚跟,认识了大爷和二爷他们,成了黑虎堂的堂主!”
“走在街上,谁见了老子,敢不低头?”
“多威风?”
“当恶人多舒坦?”
“然后我一口气取了八房婆姨,夜夜做新郎!”
“白天没啥事儿,就出去转悠,看谁不顺眼,就一拳打死!”
“日子是有滋有味儿!”
“万万没想到啊,老三的肚皮竟然会那么争气,一口气给老子生了一对儿大胖小子!”
“老子的种!”
“俩小家伙儿粉嫩嫩的,老子一根指头都能在他们捅出十个八个血窟窿……”
“但瞧着那俩小王八蛋,老子心都快化了。”
“整日里啥也不想干,就想守着他们哥俩,看他们流屎流尿、看他们撒泼哭闹……”
“然后就完犊子啦,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一个接一个来瞧我!”
“有北蛮子!”
“有那一家十八口!”
“也有街头上的地痞流氓!”
“他们抱着头颅。”
“捡着手臂。”
“拖着断腿。”
“每夜都来瞧我……”
“我怕了!”
“不是怕死!”
“老子烂命一条,人死卵朝天,怕个鸡毛!”
“但要是那俩小家伙,也落得这般下场怎么办?”
“这世上,总有比我更恶的人!”
“怕得久了……”
“就又想过安生日子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跟庄稼地里的野草一样,怎么锄都锄不干净。”
“老子再也没法子把别人的脑袋生生拧下来啦!”
“见了血心里就发虚、发慌……”
“现在想来,从老子开始怕的那天开始,这辈子就到头儿了吧?”
说到最后,这个往日里凶神恶煞的男人,竟然裂开嘴,露出了一个憨厚如田间老农般的笑容:“不过今天之后,我总能睡个好觉了罢?”
张楚看着他,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的用力点头:“能!”
刘五起身,隔着餐桌拍了拍张楚的肩膀,“小子啊,你比我有心计、比我更狠,是个做大事的人……别怕,怕,你就输了一辈子!”
说完,他转身往堂外行去。
步伐起初很沉重,宛如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拽着他。
但踏出大门后,他的脚步就渐渐轻快了。
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在往外走。
堂口外,一个艳丽的妇人一手牵着一个粉嘟嘟的小豆丁,站在马车旁。
见到刘五走出来,两个小豆丁雀跃的张开小手扑上去,紧紧的抱住他的双腿。
稚嫩的清脆童音,在清晨的黑虎堂内回荡。
“爹爹、爹爹,我们去哪里呀?”
第54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张楚站在黑虎堂外,目送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脚下这块地盘,姓张了!
他转身,玄色的大氅宛如战旗般飘扬:“来人,唤诸位大哥前来议事!”
……
半个时辰,诸位大佬闻迅赶至黑虎堂。
张楚高居堂上,手里把玩着一串菩提子念珠……这是刘五唯一留给他的物件。
在他左手边,以余二为首,坐着四位黑虎堂的老人大佬,中间留有一个空位,众多大佬猜想,这应该是张楚留给李狗子的位置。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张楚上位,当然要提拔他的心腹。
只要不影响他们的利益,别说张楚只提拔两位大佬,就是提拔十位大佬,他们也没意见。
也不敢有意见!
在张楚的右手边,是以韩擒虎为首的五位外来者大佬。
泾渭分明。
奉茶的小弟拿着托盘出去了,还顺便带上了大堂的门。
九道神色各异的目光,落在了张楚身上。
张楚迎着他们的目光,眼神从容淡定,看不出喜怒:“从今天开始,黑虎堂就由我当家做主了……大伙儿没什么意见吧?”
余二率先拱手,恭声道:“恭喜堂主!”
三位黑虎堂老人大佬也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恭喜堂主!”
“堂主英明神武,有您带领,咱黑虎堂定能成为帮中第一堂口!”
“是啊,有您带领咱们弟兄,咱黑虎堂定能一扫颓气,成为堂中第一堂口!”
马屁拍得很响亮。
然而张楚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目光还是落在韩擒虎身上。
韩擒虎眼神中仍有不甘之色,但见张楚看过来,仍然不得不拱手道:“恭喜堂主!”
他是很不甘心。
但他明白,张楚大势已成,已经不是他能与之抗衡的了,联手步风与陈刀,也一样!
他一表态,坐在他下方的四人,也齐齐拱手,很敷衍的向张楚拱手:“恭喜堂主!”
“很好!”
张楚颔首:“大家伙儿都有心振兴黑虎堂,我很欣慰!”
“一个道理,锅里有,碗里才有!只有咱们黑虎堂强大了,大家才能过得更滋润!”
“废话,我就不多说,大家伙儿先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依然是余二率先站起来,给其他大佬打了个样:“禀堂主,属下手下,如今有二十八号弟兄,两条街,每月可向堂里上供三十两白银。”
他口中的两条街,就是张楚以前在梧桐里这边的地盘。
张楚上位黑虎堂堂主后,将手下的地盘和生意一分为二。
梧桐里这边的地盘和生意,张楚交给了余二。
瓦罐市场,他准备留给李狗子。
张楚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三十两太少,凑个整,一百两吧!人也太少,除夕前,扩充到五十人吧!”
话音一落,别说其他大佬,连余二的脸色,都苦了下去!
以前刘五当家做主的时候,张楚这边每个月的上贡,是二十两。
现在张楚上位,余二接手张楚以前的生意和地盘,已经主动将贡钱提高一半了。
哪知道,自家大佬,一张嘴就是直接打了好几个滚啊!
这还是亲大佬么?
压力山大啊!
如今张楚坐在黑虎堂的位子,当然不可能还和以前一样,亲自打理各种小生意。
哪怕那些生意,是他一手一脚做起来的,他也必须要分出去,交给手底下的大佬来打理。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黑虎堂所有大佬手中那些打着黑虎堂的旗号做起来的生意,都是属于张楚的,每个月的收益,都必须给张楚交大头!
毕竟张楚也是要给总舵那边上贡的。
以前刘五当家,待手下宽厚,贡钱多少,全凭各位大佬自己做主,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宽松了,他手底下的大佬们也就乐得混日子。
黑虎堂积弱难返,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刘五的宽厚。
如今张楚上位,决心一扫黑虎堂的颓气!
能者上,不能者下!
谁想在他面前,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办不到!
……
自家大佬的性子,余二很了解,那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说要砍谁,从不隔夜!
没有讲价还钱的余地!
所以压力再大,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余二苦着脸拱手:“属下定全力以赴,不负堂主厚望!”
张楚颔首,目光转向韩擒虎。
韩擒虎起身,面无表情的拱手道:“禀堂主,属下手下,如今有十七号弟兄,两条街,每月可向堂里上供二十两白银!”
说得少了!
肯定是少了!
至少他手下的小弟数目,就不对头!
张楚也懒得跟他计较,直接道:“以后每个月,交八十两白银过来,手下的弟兄,也扩充到四十人!”
韩擒虎直接一口拒绝:“禀堂主,办不到!”
张楚更直接:“办不到就别坐这个位子,我换办得到的人来坐!”
此言一出,堂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韩擒虎手下的那四人,都面色不忿的看着张楚,心里都觉得,张楚这是在针对他们。
韩擒虎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早就料到,张楚上位,这三把火肯定会烧到他们头上。
但他没料到,这三把火,竟然会来得如此猛烈!
比他预料的,要强势、霸道太多!
张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在说:你敢炸刺儿么?
有侯君棠给他背书,韩擒虎若敢当着众人的面儿炸刺儿,他就敢当场打死他!
他觉得刘五最后那句话说得很对:不能怕,怕,就输了一辈子!
……
张楚不知道韩擒虎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最后还是认了下来:“属下遵命!”
张楚的目光一松,看向他的眼神中,竟然有几分欣赏。
知道什么时候该逞强、知道什么时候该认怂,是个人物!
但管你什么人物,现在大势在他,是条龙给我盘着,是条虎给我卧着!
敢乱呲牙,通通打死!
“禀堂主,属下手下,如今有十二个弟兄,一条街,每个月能给堂中上工四十两白银……”
“以后每个月交七十两过来,手底下的弟兄,扩充到二十个!”
“堂主,属下……遵命,属下定全力以赴。”
“禀堂主……”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们以后都和张猛一样,每个月交七十两过来,手底下的弟兄,也全部扩充到二十个!”
“这些,都是暂时的,以后每隔半年,还会增加,觉得自己交不出这么多钱,或者带不了这么多弟兄的,趁早腾位子,我换交得出、带得了的弟兄来坐!”
“另外,我再立三条规矩。”
“第一条,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欺善作恶,也得有限度,踹寡妇门、刨绝户坟、吃月子奶、打残疾人的人渣,我张楚容不得,出一个我杀一个,到时候就算是请帮主来说情,我也不认!”
“第二条,想捞钱,可以,够种的,拎上刀子出去抢地盘、抢生意,出了事,我张楚兜着,不够种的,老老实实做生意、下苦力,我张楚也认他这个兄弟,但谁要再敢鸡脚杆上刮油,抢走穷鬼身上最后一个保命的大钱,我认得他,我手里刀子认不得他!
“第三条,想过安生日子的,提前给我打招呼,我会给他一条安生的活路走,没打招呼的,只要我一张口,全踏马给我出去砍人,不敢去或者去了怕死的,别怪我张楚先拿他祭旗!”
“话到这里,觉得自己坐不了屁股下边这把椅子的,可以私下来找我,我张楚,恭候大驾!”
第55章 帮派六流
大佬们散去了。
张楚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在红泥小炉子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余二在他身后站得笔直,没敢坐。
他很谨慎,知礼节、懂进退。
明白自家大佬今非昔比,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自家大佬同席对饮。
但就因为他的谨慎。
让他在张楚的心里,永远也比不过敢嬉皮笑脸的跟他放肆,敢没皮没脸的缠着他娘要吃食的李狗子。
哪怕那夜,他曾和李狗子一起为张楚挡刀。
水开了。
张楚捏起小茶炉,缓缓倾出两盏棕色的茶汤。
“老二,尝尝这茶,这是张猛派人送来的好东西!”
余二恭恭敬敬的上前,双手捧起一盏茶,小小的抿了一口,赞叹道:“的确是好东西!”
张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尝什么独特的滋味儿。
他稳如泰山。
余二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有顾虑。
忍了好半晌,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道:“堂主,您刚上位,就这样大摊大派,会不会引发其他大爷的抵触?”
张楚晃动着茶盏,看茶叶在茶汤中沉浮,没回头:“我若强,他们便不敢造反!”
言下之意,他若不强,他即使笑脸以待,他们也会造他的反!
是的。
这就是张楚一上任,就敢直接大肆摊派的底气所在!
因为他是九品武者!
不爽?
忍着!
压力大?
也给他忍着!
谁敢炸刺儿,通通打死!
他不是刘五!
他不惧杀人!
强者,本就应该为所欲为!
况且。
他派下去的任务虽然不轻,但还没到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步。
那些个大佬,只要肯多花点心思、勤快一点,还是能过得很滋润的。
若这点任务都完不成,那就是废物!
废物,就该回家卖红薯。
不该坐在他眼前碍眼!
余二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丝丝敬畏。
自家大佬的威势,真是越来越重了。
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对了。”
张楚回头看他,“我找先生看了,后日是黄道吉日,宜乔迁,我准备那天搬家,你给弟兄们打个招呼,后天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余二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是,堂主!”
……
“楚爷!”
躺在床上的李狗子见张楚进门来,挣扎就要爬起来。
“老实躺着吧!”
张楚朝他一摆手,随手扯来一条板凳坐下,“幼娘,这是你婶子给你和你哥熬的老母鸡汤,你盛出来,和你哥分一分。”
近身小弟手将一个包裹着棉布保暖的白瓷汤盅,递给从厨房钻出来的小丫头。
“我,我,我不喝,都给我哥喝!”
小丫头低着头,两根手指绞着衣角,紧张得话都说不顺溜了。
张楚见她紧张,笑着打趣道:“这么大一盅,你想撑死你哥啊……去吧!”
小丫头用蚊子似的声音怯怯的道了一声谢,提着汤盅转身逃也似的往厨房去了。
张楚瞅着她的背影,纳闷的问道:“这小丫头片子,我也没凶过她啊,她这么怕我作甚?”
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李枸子,笑着回应道:“是怪事,这么多弟兄成天往俺这钻儿,也没见她怕过谁,昨儿个孙四儿偷偷摸摸的给俺送酒,被她撞见了,还挨了她一通臭骂,唯独见了您,就跟耗子见了猫儿似的。”
“应是生人见得少了,这可不成,回头把她也送到我哪儿,和小白、小黑他们一起读书认字儿,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李狗子一口应下:“那感情好。”
他不认为读书识字儿能有什么出息,但只要是张楚开口了,他就不会拒绝。
“你这两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李狗子挣扎着就想坐起来,想表示自己好多了,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还兀自嘴硬道:“好多了,再有个两三日,俺应该就能下地了!”
张楚起身,扶着他坐起来,笑道:“瞧你这样,不像是两三天就能下地的样子啊!”
李狗子“嘿嘿”的憨笑。
张楚话锋一转,“这次吃了这么大亏,心头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小子的命是真硬,伤口感染发了三天两夜的低烧,连张楚都以为,这货肯定是不成了,没想到他愣是吊着一口气,硬捱过来了。
“想法?”
“俺没想法!”
李狗子一点都没顾忌张楚如今黑虎堂堂主的身份,咬牙切齿的发狠道:“俺就想着,伤了好,弄死韩擒虎报仇!”
张楚也一点都不意外。
吃了这么大亏,他要不想报仇,就不是李狗子!
“那你想怎么报仇?”
李狗子:“等俺伤好了,俺就拎把刀去跟着韩擒虎……他总有落单儿的时候!”
“想法没错!”
张楚点头:“但以韩擒虎的实力,就算是落单,你也打不过他!”
李狗子沉默了。
这是实事。
那日他对上韩擒虎,韩擒虎只劈了三刀,就震飞了他手里的砍刀。
张楚任他沉默。
半晌后,他才让侍立在身后的近身小弟先出去,语重心长的道:“狗子,帮派中人,细说起来很复杂,但大致可以分成六个档次!”
“最末流的,就是没实力、没脑子,只会发狠的莽汉……这种人,只能做打手,还是死得最快那种打手。”
“比这类人强一点的,是没实力,也不会发狠,但有脑子的人……这种人,能做个白纸扇。”
“再强一点的,是没实力,但有脑子、也会发狠的人……这种人,也能做大哥,但成就有限。”
“这三种人,都是不入流的人!”
“三流的帮派中人,有实力、会发狠,但没脑子……赵昌辉就是这种人,他若是脑子够用,也不会做堂主做得这么憋屈!”
“二流的帮派中人,有实力、有脑子,但不会发狠……刘五就是这种人,他若是能心狠一点,也不会这么早就退居总舵。”
“一流的帮派中人,有实力,有脑子,发起狠来也不含糊……堂主级以上的,基本上都是这类人!”
“你觉得,你现在是哪一种人?”
“你又想成为哪一种人?”
“想成为哪种人物,你现在还缺什么?”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
“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咱们再聊!”
“好了,自己养伤罢,我改日再过来看你!”
张楚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出去了。
只留下眉头紧锁的李狗子。
第56章 再定一个小目标
对张楚而言,搬家不算是件大事。
毕竟老屋这边的桌椅板凳、被褥衣裳、锅碗瓢盆……张楚都不需要!
新家那边,张楚是按照拎包入住的精装房来准备的,即便是还缺点什么小物件,置办起来也简单。
所以他想的很简单,觉得只要人过去,就算是搬家了。
然而真到了搬家这一天,却是根本就由不得他。
“老夫人,这床棉被都破了,不要了吧?”
“要,棉花多贵啊,这床棉被补一补,还是很暖和的,带走带走。”
“老夫人,这个咸菜缸子还要吗?”
“要要,这还是我们娘俩刚到梧桐里落脚那会儿,我从牛羊市场那边捡回来的,人可不能忘本……小熊啊,轻着点,别磕破了啊!”
“老夫人,这块菜板就算了吧?我瞧着新房子那边准备好几块呢!”
“要要要,多好的木料啊,爱惜点用,能传几辈人呢!”
张楚坐在院子里,无奈看着自家老娘指挥着小弟们把一个个破烂往牛车上搬,心里有种一把火点了这两架牛车的冲动!
我滴个亲娘诶,那么好的宅子,您搬这些破烂进去,合适吗?
他没办法,向来都他说什么是什么的老娘,在对待这些破烂的态度上,分外的固执,无论他怎么说,她都舍不得这些破烂!
他还能说什么?
母上大人高兴就好!
“楚儿……”
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张氏忽然犹犹豫豫的凑到张楚面前,小声的唤他。
张楚抬起头看着她,有气无力的说:“娘,您还舍不得什么东西?没事儿,一并搬过去吧,这两个牛车要装不了,儿子再派人去拉两个牛车过来。”
嗯,他认命了。
“不不不,没什么东西要搬了。”
张氏摇了摇头,然后欲言又止的踌躇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楚儿,咱们住新房子,是大事……能给你爹和你大哥刻个灵位,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进家门么?娘怕他们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很不安,花白的鬓发在凛冽的北风中飘荡着,就像是八月里的芦苇一样,脆弱得一阵风都能将她击倒。
她很怕从儿子的口中听到不耐烦、不高兴的话语。
更怕自己这个要求,会让儿子为难,会给儿子添麻烦。
张楚注视着她,鼻子猛地一酸,目光中多了些许涟漪。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目光似乎从未在这个老妇人身上停留过。
他的心很大。
他要做大哥、他要做堂主,他要做人上人。
他总有那么多事要忙。
练武,做生意,拉拢人心,处理堂务……
他的眼中,有星辰大海。
而她的眼中,只有他。
他习惯了她的沉默。
反正,她一直都在。
反正,无论他多晚回家,锅里总有一碗热饭。
他似乎从未去了解过她的生活。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哀,她的愁……从来没有像一件正事一样,出现在他心头过。
连兄长灵位这种大事,他发迹这么久了,都一直没想到过。
还需要她这么不安的小声来征求自己的意见……
自己这个儿子,做的很不称职啊!
他看着她,露齿一笑:“娘啊,这种大事儿还需要您吩咐么,儿子早就去找人刻了……老二,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刘木匠那里把我父兄的灵位请回来?对了,顺便再请个先生过来,引我的父兄的灵位入新宅!”
“啊?”
一旁指挥众多小弟搬家的余二,闻言楞了一下。
堂主有吩咐过这事儿么?
没有吧?
直到张楚瞪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是属下的疏忽,属下这就去请大老爷和大少爷的灵位回来!”
堂主有没有吩咐这事儿?
重要么?
哄老夫人高兴,才重要!
张氏笑了,她踮起脚尖,理了理张楚的鬓角,目光中泛着泪花。
……
“啪啪啪。”
喜庆的鞭炮声,再一次传遍梧桐里。
由梁无锋手书的红底金字“张宅”门匾,在鞭炮声中挂到了门楣上。
张氏抱着两块刚赶制出来的灵位,那张楚收拢的那群半大孩子的簇拥下,第一次踏进了这间两进两出的大宅子。
她喜笑颜开的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有些拘束,口中还一直低声的念叨着什么。
张楚凑过去听了一耳朵,就悄悄的离开了,没有打扰她对父兄的倾述。
今日才是真正的乔迁之喜。
但客人却是不多。
他请了梁无锋,但梁无锋年纪毕竟大了,身子骨又弱,吹不得北风,只能让福伯给张楚送来了门匾。
堂口里的其他大佬倒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和他这位新上任的堂主多亲近亲近,但都被张楚婉拒了,他今天高兴,不想看到那些碍眼的货色。
今日来的,几乎都是他以前手底下的小弟。
包括李狗子这个卧床多日的重伤号,都硬撑着让小弟把自己抬过来了,张楚拦都拦不住。
鞭炮一响,一群二流子,就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晃荡着当贺礼的土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张宅钻,那瑟劲儿,好像住大宅子的不是张楚,而是他们。
除开他们之外,张楚只请了一个人。
牛羊市场的郑屠户。
当初他未加入黑虎堂前,尝着做杂碎汤生意,牛羊市场那么多屠户,只有郑屠户肯赊猪下水给他。
张楚是个记仇的人,谁要招惹了他,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还以颜色。
他也是个记得好的人,谁若是帮了他,但凡有一点好处,他都不会忘了个那个人。
一封由他亲笔书写的烫金请帖,在晌午时分,牛羊市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大张旗鼓的送到了郑屠户的猪肉摊子前。
一封请帖,代表不了什么。
但当整个牛羊市场只有这一封请帖的时候,代表的意义,就太多了!
至少,从今往后无论是谁想打郑屠户的歪主意,都得先掂量掂量的张楚的份量。
郑屠户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接到请帖,立马就丢了摊子上生意,招呼几个活计抬上一整头处理好的生猪,一路敲锣打鼓的就往张宅来了。
又是热热闹闹的一场大鱼大肉大酒!
酒过三巡。
张楚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走出厅堂,看了看这座气阔的宅子,再看了看里面划拳斗酒的醉汉们,心里不确定的想道:“这算是成家立业了罢?”
“应该算吧!”
他提起酒坛子灌下一大口酒。
清冽的酒液顺着嘴角打湿了他的衣襟,浓郁的酒香笼罩着他,似已有了三分醉意。
“那就再定一个小目标……先一统城西帮派罢!”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今日,当浮一大白!
第57章 换街
黑虎堂、梅花桩。
张楚赤着膀子,抓着竹刀在进行日常的刀功训练。
“三百二十五!”
“啪!”
竹刀精准的劈中木桩,在木桩上留下一道数寸深的刀痕。
一刀中。
张楚抽刀,动作顺畅如行云流水,三尺长的竹刀在他身前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后,再次一刀劈出去。
“啪!”
竹刀和人头粗的木桩同时炸裂,木屑竹篾四溅,射到其他的梅花桩上,就是一阵“笃笃笃”的低鸣。
定神一看,木屑竹篾竟像是铁钉一样,钉在了木桩上!
面对铁钉般犀利的木屑竹篾,张楚却只是抬手遮住了双眼,任由锋利的木屑竹篾射在自己身上。
然而连木头都能钉进去的木屑竹篾,射到他**的上身,却是连他的皮肤都无法扎穿,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红印就被弹开了。
张楚习以为常,并没有为此大惊小怪。
他瞧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竹刀刀柄,两道剑眉深深的皱成了一个“川”字。
“才三百刀,就毁了七把竹刀,看来要换个练法儿了!”
他弃了竹刀刀柄,凝眉认真思索。
未入九品,和入了九品,差距极大!
未入九品前,他随随便便便就能挥出一千多刀,刀刀全力以赴,仍有余力。
入了九品后,他全力以赴,劈出三四百刀就觉得血气亏空,难以为继。
不是他的血气变弱了。
而是每一刀的消耗变强了!
如果只以力道来计算,他未入九品前的全力一刀,顶多有六七百斤的力道。
而他入九品后的全力一刀,少说也有一千斤的力道!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力道本质上的变化。
入九品前的力道,是松散的,以刀劈石,石会炸裂。
而入九品后的力道,是凝练的,以刀劈石,石会一分为二!
这种本质上的提升,让原本足以支撑他劈出将近两千刀的体力和血气,如今只能支撑他劈出三四百刀。
威力是更强了,但他练习刀功的速度,也慢下来了。
还费器械。
连用数百根细篾浸泡桐油绞的坚韧竹刀,都经不住他劈几十刀。
……
一连否定了好几个练习刀功的想法后,张楚无奈放弃了“自学成才”的想法,心道:“算了,还是不瞎想了,这事儿出不得岔子,还是晚点去问问小老头吧!”
打定主意,他提气轻轻一纵身,跃上了丈余高的梅花桩,拉出马步架势,练起了桩功。
他练武至今,也有一些时日了,学到东西,也是不少。
从桩功,到莽牛劲、黑虎拳,再到基本刀功……
这其中,莽牛劲和黑虎拳,他都是浅尝即止,觉得没有多少深入专研的意义。
而刀功,他是不得不练,他毕竟是帮派大佬,得随时准备出去抡刀子砍人,这吃饭的手艺,当然得下苦功!
唯有最基础的桩功,他是阴差阳错的一直没放下,而且越练越舒坦,越练越有滋味儿。
现在他每天要不站上几个时辰的桩,就总感觉跟少吃了一顿饭一样,浑身不得劲儿。
当然,他这也是得天独厚,有“饭桶流”这个金手指相助,不惧血气消耗,才敢这么个练法儿。
其他的武者,入了九品后,那个不是一门心思的练拳脚、学兵器?
真当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呐?
桩功的架势一起,很快他周身便被一股热力包裹,风吹不进。
他浑身的肌肉轻微的颤动着,幅度极小,若不细看,都无法察觉。
一丝丝肉眼难见的淡红色气流,在他全身肌肉的颤动中,沿着他的每一寸皮肤来回游走。
他身上那些被木屑竹篾扎出来的红印,就在淡红色气流的游走下迅速变浅,直至消失不见。
连他身上那些难看的刀伤,都在淡红色气流的游走下一丝一丝的变浅着。
当然,这个速度极慢,慢到连张楚自己都没有察觉。
但的确是在变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值守小弟引着一位穿黑色劲装、在四位小弟簇拥下前来的精悍男子进门来,见张楚在站桩,正要开口禀报,就被精悍男子摆手制止。
精悍男子是应张楚邀请而来的赵昌辉。
赵昌辉也是习武之人。
知晓习武之人,练功之时最忌讳旁人打扰,当然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儿,得罪了张楚。
左右不过是等待一小会儿罢了。
值守小弟很有眼色,引着赵昌辉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奉上香茶。
赵昌辉品着茶,暗中观察站桩的张楚。
观察了好一会儿,他却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心下不由的疑惑,难道说外界传张楚自幼习武,是因为身受重伤才导致血气滑落的谣言,是真的?
他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张楚的武道修行,早就已经走到他前头了。
他能看出点什么,才是怪事!
……
茶冷了。
值守小弟捧着热茶进来换掉了冷茶,很是歉意的低声询问,需不需他去向自家堂主禀报?
赵昌辉很淡定的表示不需要。
站桩嘛,了不起一个时辰!
等等无妨!
然而一盏茶续一盏茶,最后黑虎堂值守小弟送来的火盆,都加了两次木炭了,张楚竟然都还没醒来。
赵昌辉也从一开始的淡定,变成了惊讶,再到震撼……
最后都怀疑人生了。
“难道我真不是练武的材料?”
赵昌辉在心里问自己。
他练武练了六七年!
可直到如今,他的血气也只能够维持大半个时辰的桩功!
再长,血气就要亏空,必须要修养好些时日才能恢复过来了。
而张楚都快站了两个时辰了!
装样子?
不存在的。
赵昌辉好歹也是习武经年的老武徒,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就在赵昌辉快要抑郁的时候,张楚终于从观想中脱离出来。
不是他的血气顶不住了,而是他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自己邀请了赵昌辉这事儿。
他要真不管不顾的一口气站到爽,少说也得三个多时辰起!
……
张楚一睁眼,就见到赵昌辉一脸迷茫的坐在院子里,连忙从梅花桩上跳起来,笑道:“哈哈哈,赵堂主,久等了,抱歉抱歉!”
赵昌辉也如他一般,仿佛刚回过神来,勉强的笑道:“不妨事,也就等了两个多时辰而已!”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哈哈哈……”
张楚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从小弟的手中接过衣物穿上,步至赵昌辉面前,再次拱手:“见谅见谅,一时情不自禁,就多练了一会儿!”
赵昌辉幽怨的看着他。
一时情不自禁?
我也好想这样情不自禁啊!
一天顶别人好几天呢!
若能天天这样“情不自禁”,何愁入不了九品?
张楚见他不吭声,提起茶壶给他的茶盏里续上水,以正事儿岔开这个话题:“我今日请你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说正事儿了,赵昌辉也不好意思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客气的点头道:“张堂主,你我乃生死之交,有话直说便是,无需客气!”
生死之交?
一听到这个形容词儿,张楚心里就不由的哂然一笑,心道当初你上位四海堂堂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语气。
虽然现在因为种种因素,张楚和赵昌辉又成为了同一阵营的盟友。
但张楚的心里,其实是很不齿赵昌辉的为人的。
这个人,急功近利、格局太小,哪怕日后入了品,成就也极其有限。
李狗子若能争气一点,成就迟早超越他!
当然,这并不影响张楚现在与他合作。
张楚:“这个事儿,说起来很复杂,我也是想到你我之间的交情,才大胆请你过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赵昌辉:“但说无妨!”
张楚注意着他的脸色,道:“我想拿梧桐里两条街,和你四海堂换牛羊市场一条街!”
赵昌辉听完,脸色陡然一变,眼神中涌出无穷怒意。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张楚道:“张堂主这是欺我四海堂无人?”
梧桐里贫穷。
牛羊市场富裕。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别说拿梧桐里两条街换牛羊市场一条街,就算是梧桐里四条街换牛羊市场一条街,那也肯定是四海堂亏本!
最关键的是,如今张楚势大,四海堂无人可抗,张楚说这话,赵昌辉本能的就觉得,张楚是在打牛羊市场最富裕的那一条街的主意。
牛羊市场,并不是一条街的名字,而是一个片区,就像是梧桐里,也是十几条街道集合起来的名字。
牛羊市场最富裕的,当然是真正的牛羊市场所在的那条街。
四海堂,全靠着那只下金蛋的老母鸡养活!
谁要抢那条街,那就断四海堂的财路!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别说是张楚,就算是侯君棠亲自开口,都不好使!
张楚一看他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岔了,笑吟吟的起身拉着他坐下:“赵堂主莫怒,我张楚没有欺负你们四海堂的意思……你且先听我把话说完!”
赵昌辉心里忿忿不平的坐下来。
张楚这一句“没有欺负你们四海堂的意思”,说得他心头是一百个难受。
四海堂,什么时候变成了别人欺不欺负,全看他想不想的弱者了?
是从赵四海退居总舵那天开始?
是从他赵昌辉接手四海堂那天开始?
还是从步风当众将他打了个半死那天开始?
赵昌辉心头忽然有些悲哀。
竟也有了当初张楚曾有过的明悟:弱小即是原罪!
第58章 自作孽,不可活
张楚随手从火盆旁捡起一块木炭,在石桌上勾勒出一张简易的城西帮派分布图。
“我青龙帮三大堂口,鼎足而立,互为犄角。”
“但每个堂口的具体情况,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你看,这是飞鹰堂,这是我黑虎堂,这是你四海堂。”
“飞鹰堂的前方是八门帮,左翼是北城墙,右翼是你四海堂,后侧是我黑虎堂,总得来说,飞鹰堂只要防住八门帮,就可以安心享清福!”
“你四海堂就不一样了,你四海堂的前方,也是八门帮,但右侧的地盘,却是属于另外几个帮派的,其中的毒蛇帮我帮你料理了,剩下的斧头帮、柴火帮、兄弟会,都不是三拳两脚就可以打垮的小帮小派。”
“好虎还架不住群狼,以你四海堂现在的情况……恕我直言,一旦八门帮再对你四海堂动手,你们恐怕支撑不到我黑虎堂和飞鹰堂支援!”
“可以说,你四海堂现在就是坐在火山上过日子。”
“我黑虎堂,又不一样。”
“我黑虎堂,左前方是飞鹰堂、右前方是你四海堂,后边是北城墙和西城墙的交界的转交,别说其他帮派打到我黑虎堂来,就连我黑虎堂自己想打出去,都还得找你四海堂,或者飞鹰堂借道!”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公平么?”
“不公平!”
“现在的情况就是,你四海堂需要一个大后方修生养息、恢复实力!”
“我黑虎堂需要一条路打出去,抢更多的地盘和生意!”
“所以,我们可以合作,各取所需!”
张楚炭笔一拉,一条笔直的线,擦着四海堂地盘最右侧的边缘地带,连接了一个瓦罐市场。
赵昌辉凝眉注视着那条线,心头却是怎么都不得劲儿。
什么叫我四海堂是坐在火山上过日子?
什么叫我四海堂需要一个大后方恢复实力?
还有,现在是你黑虎堂被我四海堂和飞鹰堂堵在里边,动弹不得,但如果我把这条街换给你,那不是变成我四海堂被你黑虎堂和飞鹰堂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了么?
他有心直接拒绝,可顾虑着双方的脸面,只能委婉的说道:“三堂地盘如此划分,乃是经过帮主、副帮主、诸位长老以及三堂堂主一起议定的,自有道理在其中,岂是你我说换一条街就换一条街的?”
“道理?”
张楚他一挑剑眉,斩钉截铁的说:“以前刘堂主还在黑虎堂当家做主的时候,这般划分,的确是有道理,现在黑虎堂,我当家……这般划分,就没道理!”
“你也不必为难,你若愿意合作,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若不愿意,我当然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过,我的人,就会从这里出发,一路往这边推进,打出一条路来!”
他的手指点在瓦罐市场,一路划过四海堂右侧的斧头帮、柴火帮、兄弟会,连接到黑虎堂与四海堂的交界之地。
赵昌辉看着张楚手指划过的那条线,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威胁!
这绝对是威胁!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张楚这是在吓唬他。
斧头帮、柴火帮、兄弟会,都是难缠的主儿,若是联起手来,实力不比青龙帮和八门帮弱多少。
张楚以一堂之力,去攻打那些小帮派,无论输赢,都是血亏!
但他又不能肯定,张楚真不敢这么干。
当初张楚还是个有名无实的副堂主时,就敢带着二十多号手下冲进瓦罐市场灭了毒蛇帮!
如今他手握黑虎堂,实力大涨,谁敢赌他会不会发疯?
万一呢?
万一这厮真就这么头铁呢?
如今青龙帮、八门帮,以及众多小帮派,好不容易才形成了一个平衡。
一旦有人打破这个平衡,城西立刻就会打成一锅粥!
谁都不会坐以待毙!
八门帮不会。
那些小帮派也不会!
到时候,张楚要是打不过,随时可以放弃瓦罐市场,带人缩回梧桐里。
倒霉的还是他四海堂啊!
这他娘的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啊!
想明个中关节,赵昌辉咽了一口唾沫,很艰难的说道:“张堂主,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张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赵堂主何出此言?瓦罐市场是我的,我想从瓦罐市场打到哪儿,是我的事罢?怎么就变成我威胁你了?”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反正他是铁了心的要给黑虎堂找一条出路!
赵昌辉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要真敢不遂张楚的意,张楚就敢引八门帮和那些小帮派杀进牛羊市场,灭了四海堂,然后他再带人打出去……到时候,整个牛羊市场都是他的!
……
赵昌辉哑口无言。
是啊,瓦罐市场是他张楚的地盘。
张楚要从瓦罐市场打到哪里,他赵昌辉肯本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换言之,他张楚,吃定他赵昌辉了!
赵昌辉的脸色更加难看。
心里后悔,今天就不该来。
不过他也明白,张楚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无论他今日来不来,这个问题迟早也会摆到他面前。
弱者,哪有选择的权利。
但他现在真不想做这个决定,思来想去,决定先祭出“拖”字诀:“事关重大,我们是不是先禀报总舵,问问帮主的意见后,再做决定?”
问题要能总舵,就好办了。
开会嘛,研究个十次八次都得不出结论很正常,他再走走赵四海的门路,有很大希望让总舵出面打消张楚这个念头。
张楚哪会不知道赵昌辉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
他提起茶壶,给赵昌辉续水,口中淡淡的说道:“只要赵堂主答应此事,总舵那边,自有我去分说。”
“再说了,瓦罐市场是我黑虎堂的地盘,我要打哪里,总舵好像也管不着吧?”
言下之意:你别拿总舵来压我,就算总舵不同意置换地盘,我也依然可以自己去抢……当然,你四海堂会不会倒霉,那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赵昌辉喝着茶,暗地里肠子都悔青了!
“我他娘的当初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么,怎么就会想到拿毒蛇帮算计他?”
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
第59章 我读书多,不会骗你
赵昌辉铁青着脸走了。
张楚送他到堂外,折返回来,小口小口的抿着热茶,盘算着赵昌辉接下来的举动。
赵昌辉答应了与他置换地盘,明日就和他一起将此事上报总舵,只要总舵没意见,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但张楚了解赵昌辉。
此人气量狭小,是个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主儿。
这次在他这儿受了这么大气,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回来。
盘算了一小会儿,张楚忽然哂笑道:“想报复我……先摆平步风再说吧!”
他站在赵昌辉的角度,设计了很多种报复自己的手法!
他都不惧!
论武力。
他是九品!
赵昌辉,乃至整个四海堂,无一九品!
论权利。
他是黑虎堂堂主,整个黑虎堂,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韩擒虎再不服他,也不敢跟他刺扎!
而赵昌辉,挂着四海堂堂主的头衔,四海堂的权利却大半都在步风手头,命令出了四海堂,就形同虚设!
赵昌辉拿什么报复他?
阴谋诡计?
赵昌辉若敢使,张楚就会教他明白,什么叫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
放下此事,张楚雄心万丈的一拍桌上的城西帮派分布图,“打通了向外扩张的路,黑虎堂这盘死棋,就算是盘活了!”
这是他上位之后,办的第一件大事。
没有外力威胁的黑虎堂,始终是个混日子的老人院。
上至各位大佬、下至底层的小弟们,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没有半分进取心。
哪怕张楚在内部大肆施加压力,也只能督促他们奋进一时,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固态萌生。
只有双管齐下,从内部和外部一起给他们施加压力,才能彻底改变黑虎堂的闲散氛围。
张楚要的,是一群放出去就敢吃人的恶狼!
不是一群只会捡点残汤剩饭果腹的看家犬!
“接下来,该慢慢淘汰掉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了!”
张楚琢磨着,该收回谁手下的地盘,用来和赵昌辉交换。
是的,他逼着赵昌辉同意了交换地盘,但事实上,他自己都还没想好拿哪两条街去跟赵昌辉换。
他目前唯一能说拿就拿得出来的地盘,只有余二手下的那两条街。
那两条街,本就是他的地盘,他能交给余二,当然也能收回来。
但那两条街,一条是张楚大本营所在的街道,一条是已经推平了准备重建来赚大钱的街道,他不可能交出去。
而且那两条街,和四海堂也不交界。
总不能为了打通向外扩张的道路,就让四海堂把一把刀子插到他的卧榻之侧吧?
那样他会连觉都睡不好!
除开那两条街,其他的地盘,都是有主儿的,要逼他们交出来,就得使点手段了。
“韩擒虎、张猛、季英……”
张楚慢慢回忆着和四海堂交界的那些街道,和那些街道所属的大佬。
这事儿得谨慎。
既不能全让韩擒虎那一伙人交,彻底逼反他们。
也不能全让那三个黑虎堂的老人大佬交,给底下人留下一个欺软怕硬的印象。
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一边交一条街出来。
“韩擒虎手下有两条街,逼他交一条街出来,应该不至于彻底逼反他。”
“张猛,好像还挺会来事儿的,这两日往堂口这边都送了好几回东西了……再留一留,以观后效!”
“那就只有季英了……嗯,没能力还不会来事儿,留你何用!”
简单的权衡一番后,张楚就敲定了该淘汰谁。
他刚思量完这些糟心事儿,就见到李狗子挎着一把柳叶刀大摇大摆的进门来,远远的望见他,就嬉皮笑脸的招手道:“楚爷!”
“哟,伤好利索了?”
张楚一见这货也觉得高兴,朝他招手道:“过来坐!”
以前吧,这货成天没皮没脸的往他眼前凑,他就嫌这货烦人。
但这货冷不丁的一消失就是大半个月,他又觉得身边冷清得慌了。
“好利索了!”
李狗子走到张楚面前,把胸膛拍得“嘭嘭”响,“您瞧,就俺现在这身体,杀头牛都不用第二刀!”
张楚上下打量他,瞧他的脸色还有几分苍白,就道:“待会领二十两银子回去,买点人参啊老母鸡什么的,好好补补身子!”
一听到“银子”这俩字,这货的眼珠子一下子就亮得跟灯泡一样,连客气都跳过了,直接狮子大开口:“人参多贵啊,二十两哪够?您再行行好,给俺凑个整,给五十两罢!”
张楚用眼角斜了这货一眼,冷冷的吐出俩字儿:“滚蛋!”
真是一见这货就糟心!
他虎着脸,吓得住别人,可吓不住这货。
“五十两太多了?那少点罢,四十九两您看怎么样!”
张楚忍住一拳把这货打回去再躺半个月的冲动,不耐烦的说:“一口价,三十两,爱要要,不要拉几把倒!”
妈的,为毛他一板脸,其他大佬见了他都大气儿都不敢出,却治不住这货呢?
“三十两?”
李狗子挠了挠头,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道:“成吧,蚊子腿儿也是肉!”
张楚闻言,一句“草泥马”差点脱口而出!
是你李狗子飘了?
还是我张楚提不动刀了?
三十两白银还蚊子腿?
你怎么不掏十条蚊子腿儿给老子?
要不是顾忌这货重伤刚愈,张楚真要一个大嘴巴子糊他一脸!
妈的,老子一个月也才挣四五百两银子呢!
李狗子完全不介意张楚不搭理自己,跟自己家一样提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美滋滋的呷了一口,赞叹道:“好茶!”
张楚实在是忍不住了,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茶盏,怒怼道:“喝不来茶就别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
李狗子一脸懵逼:“啥叫装象?”
“你管什么叫装象?”
“你说俺装象,俺不得问问么?”
“法克!”
“法克又是啥意思?”
“法克就法克!法克!听到没?”
“俺有时候真挺羡慕您的,懂这么多乡下话!”
“我法克你大爷,这不是乡下话!”
“哦,法克就是‘’的意思对吧?”
“李狗子,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
两人打了半天嘴炮,不分胜负。
李狗子认真的问道:“楚爷,您看,俺现在伤也好了,您是不是该安排一下俺了?”
张楚斜眼看他:“……”
他妈的,要地盘都要得这么理直气壮,你敢不敢要点碧莲?
你才是大佬对吧?
他估摸着,这货肯定就是仗着自己重伤刚愈,他不敢下手揍他,才这么瑟!
他有气无力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道:“瓦罐市场,就是你的!”
李狗子闻言双眼猛地一亮,“真的?”
他也知道,瓦罐市场就是个聚宝盆。
张楚冷冷的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太早,瓦罐市场我给你,但还是老二负责经营,你只能拿钱!”
“为啥?”
李狗子傻眼了,“俺的地盘,为什么要让老二去经营?”
张楚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让老二去经营让你去?你会做生意?”
李狗子不确定的看他:“俺是不会,但做生意,是可以学的吧?”
张楚放下茶盏,认真的说道:“狗子,不是我不想给你学做生意的机会,这人吧,虽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但其实人和人是不一样!”
“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做生意!”
“还有的人,天生就适合砍人!”
“让适合做生意的人去砍人,他会被人砍死。”
“让适合砍人的人去做生意,他会赔掉棺材本。”
“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人?”
李狗子挠着头想了一会儿,垂头丧气的说:“俺适合砍人!”
张楚愉快的一拍手,“这不就得了?”
“狗子啊,人这一生,时间和精力其实都是有限的,你擅长做一件事,就专心致志的把这件事儿做好、做到极致,比方说砍人,你现在能砍死韩擒虎报仇么?砍不死吧?你能砍赢我么?砍不赢吧?这就是你的功夫没练到家!”
“所以啊,这人就不能三心二意,这也想学、那也想学,到最后,什么都会一点,却又什么都做不好,这种人,一辈子是不可能有多大出息啊!”
“你擅长砍人,就好好的练砍人,该是你的钱,老二会一个大钱都不少的送到你手上!”
“包括你手下那些弟兄,以后也不要闲着没事儿就瞎几把晃荡,给他们一人发一把刀,跟着你练砍人!”
李狗子觉得自家大佬说得贼他妈有道理,干脆利落的一拍手道:“得嘞!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俺以后就只练砍人!”
张楚很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放心,听我的没错,我读书多,不会骗你!”
第60章 卫队
处理完一天的堂务,张楚头昏脑胀的在四个近身小弟簇拥下,踏着暮色回家了。
冬日天黑得快,一行五人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就彻底暗下去了,人眼只能看清身前三两米之内的景物。
此情此景,让张楚不由的就想起了程大牛伏杀他的那个夜晚。
他扫视了一圈围着自己的四个近身小弟。
“该扩充人手了!”
他暗道。
“大熊,你过来!”
人如其名,生的宛如一头熊瞎子般高大、黝黑的近身小弟大熊,闻声凑到张楚身侧,低声唤道:“楚爷。”
“明儿个,你去找一趟余二和李狗子,从咱们以前的老兄弟里,再挑七个靠得住的兄弟,组成卫队,你当卫队长,每日跟着我!”
张楚边走边思量,查漏补缺:“再派人去牛羊市场,买一架大点的马车回来,马车上,常备止血的纱布、金疮药、铁盾……反正只要是你觉得,我们被人伏击时用得上的物件,都可以备下。”
堂主级的人物,身边跟着一支十人的卫队,是有点夸张。
但只要能保他周全,再夸张张楚都做得出来。
他惜命得很。
“是,楚爷!”
大熊领命,退回张楚身后,继续护住后背。
这人性子沉闷,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来,但为人忠厚老实、外加身强力壮,天生就是个做保镖的材料。
张楚拢着双手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卫队组成后,你每个月从堂口的账上支四十两例钱,你拿五两,其他弟兄,每人拿三两五钱!”
“谢楚爷提携。”
张楚:“客套话我就不说,我们每天一个锅里吃饭,一间宅子里睡觉,是兄弟、是手足。”
“日后若真有不怕死的袭击我,我张楚绝对不会扔下你们自己逃命,到时候也请兄弟们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伤了,有我医,残了,有我养,若不幸身死,你们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你们的娃就是我的娃,你们的兄弟姐妹,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但凡我张楚有一口干的,就绝不会让他们喝稀的!”
他身边的人,一直在换。
最开始给他当近身的,是李狗子和余二。
后来他们俩伤的伤,忙生意的忙生意,无法天天跟着他。
于是张楚只能在出门的时候,随意从身边挑出几个小弟当近身。
到如今,才算是渐渐固定下来了。
大熊没吭声,走在前边给张楚引路的小弟罗大山回过头,笑着说道:“好好的,您说这些干嘛!您的为人,我们这些做小的谁不知道?也请您相信我们,要是真有不怕死的玩意儿敢对您动手,只要我们兄弟四个还没死绝,就绝不会让人伤您一根汗毛!”
这家伙绰号骡子,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但办事儿很利索,张楚一直都拿他当传令兵用。
“是啊,楚爷,只要我们哥几个还有一个人活着,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冲您面前!”
“对,谁敢对您动手,我一定杀他全家!”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表着忠心。
他们都明白着呢!
给楚爷做近身,这就是一条通向大佬的捷径啊!
没见到现在堂口里最红的两位大佬余二、李狗子,都是从楚爷的近身位子上爬上去的么?
至于危险?
混帮派,本就是有今天没明日,干什么不危险?
张楚笑了笑,道:“若连你们都信不过,我还能相信谁?”
……
张宅门外的红灯笼还没撤。
暖暖的烛光,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张楚远远的就看到了老娘站在门口,佝偻的身子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分外的单薄。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赶过去,“娘,下着雪呢,您不在屋里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
张氏笑着拍去他肩头的细碎雪花,道:“这个屋太大了,娘一个人个待在屋里心头空得慌,就想出来迎迎你。”
张楚皱了皱眉头,心道疏忽了。
两进两出的大宅子,一共有十多间房,任谁一个人待在这宅子里,都会觉得冷清。
“那明儿个,让那些孩子们也搬过来陪着您吧,反正空屋子多,也住下得下!”
张氏喜笑颜开的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哪些孩子住过来,不会吵到你吧?”
张楚:“没事儿,反正我白日里都在堂口那边……对了,后边我让狗子和他手下那些弟兄,白日也过来练武,咱们家这么大个院子,空着怪浪费的!”
他也是忽然意识到,家里边也必须得派人守卫。
晚上有他和近身卫队在家,不怕什么,但白天,他老娘和一群半大的孩子在家,真要有心怀不轨之徒摸过来,岂不是一锅端了?
他说的话,张氏向来很少拒绝,“行,你看着安排吧!”
屋里生着火盆,烤的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人一进屋,立马就舒坦了。
张氏招呼大熊他们和张楚在厅堂坐下来,自己钻进厨房里端着四菜一汤出来了。
炝土豆丝。
炝大白菜。
红烧猪头肉。
烧鸡。
萝卜排骨汤。
外加一簸箕馒头。
热气腾腾,油汪汪的,令人一见就不由的食欲大开。
张氏生活节俭,一件旧衣裳,缝缝补补穿了好几年都舍不得扔,但对待张楚,却是唯恐亏吃不饱穿不暖,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
张楚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馒头,看着老娘忙里忙外的,心理思忖着,该往家里找几个下人了。
“大熊,我想给家里边添几个下人,你知道该去哪儿找么?”
大熊嘴里啃着一块排骨,不假思索的道:“南城那边有个人市。”
“人市?”
张楚咬了一口馒头,凝眉道:“还有卖人的行当么?”
“楚爷,不是人贩子。”
骡子接过话茬儿,道:“是很多活过不下去的穷人,在那里卖儿卖女卖自己,我记得,半大丫头好像也就五六两银子一个!买回来无论是暖床,还是做活计,都是一把好手!”
“五六两银子一个人?”
张楚吃了一惊,“这么便宜?”
“还有更便宜的!”
骡子一边儿往嘴里捞着饭菜,一遍说道:“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老不死,只要肯给他们一口饭吃,几十个大钱就能把自己卖了!”
张楚“啧啧”的惊叹了两声。
他以前一直以为,梧桐里这些穷鬼就是锦天府最穷的穷人了。
没想到,还有穷到几十个大钱就能把自己卖了的穷鬼。
还真是活久见啊!
“那成,大熊你明儿个抓紧时间把卫队弄好,后天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好的,楚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