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命运
红云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骡子不止一次说过,红云天生就是吃风云楼这一碗的人。
红云跟随张楚这么久,张楚也多次见识过很多次她的统筹能力。
普通人的身份再加上女性特有的细腻心思,令她行事比风云楼其他密探更加阴柔。
能用脑子解决的问题,她绝不会动手。
哪怕一定要动手,她也更偏向于用迷药、毒药、以及陷阱等等手段致胜,很少动刀子。
换做其他人,或许会觉得红云这种手段,有违江湖规矩,上不得台面云云……
但在张楚眼里,这才是真正的特工范儿!
真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北平盟麾下有的是争勇斗狠之辈,红花部那六千人马时时刻刻预备着出去砍人,哪还轮得上风云楼?
再说,红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既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君子,需要跟谁讲什么江湖规矩?
是以张楚将营救刘五那俩儿子的事情交给红云时,口头强调要重视、要重视。
但事实上,他自己心头也觉得用牛刀杀鸡,太辱没红云了!
……
风云楼目前的最强者,是七品。
也只能是七品。
张楚与骡子早就商议过,风云楼内的探子一旦晋升气海,就将其由暗转明,给其一个足够体面的身份,和与其实力相匹配的待遇。
再弱的气海大豪,也不是小喽啰,必须要给其足够的尊敬,否则,必生祸患。
基于这种现状,风云楼一直在不断投入人力、物力,研究如何以力士境为主体伏杀气海大豪。
用毒药。
用迷药。
用锁链。
用弩阵……
每一种能以极小伤亡捉拿、刺杀气海大豪的法子,风云楼都没有放过!
从张楚压服吴老九,将其强行收入太平会开始,风云楼对于如何以力士境伏杀气海大豪的研究,就开始初见成效。
而真正让气海大豪这座巍峨大山在风云楼内崩塌,则是始于年初封狼郡萧家那一战。
那一战,骡子率三支风云楼团队打前站,张楚率两支风云楼团队押后,前后布局半月,最后无损活捉了封狼郡武林世家萧家的家主,五品气海大豪萧近山!
不再是以死士布局!
也不再是借助炸药包这种同归于尽的利器!
而是用凡人的智慧!
凡人的手段!
目标还是一名在气海境之中都不能算是弱者的五品大豪!
那一战,不只是验证风云楼针对气海大豪开发一系列方案。
还推翻了气海境非气海境不可敌的铁律!
什么?
张楚也曾以七品之身,强行斩杀过气海境?
在风云楼那些经受过无数次洗脑的探子眼中,自家楼主从来就不是普通人!
他是几百年一出的绝世天才!
他是要改天换地的伟人!
他是特例!
从那之后,气海大豪在风云楼密探们的眼中,就不再是不可战胜的。
待到太平会改组北平盟,投入北平盟麾下的气海大豪越来越多,风云楼可供研究的目标也越来越多,收集到的资料越来越全……
了解得越多,能找到的克制法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气海大豪的确强得非人。
但还不是真正的无解!
自张楚介入上原郡乱局之初,风云楼十二密探就开始执行以气海大豪为目标的任务。
最开始还是两个、三个,甚至是四个风云楼密探,联合团队作战,调动数千名基层探子,对一个目标进行布局,再慢慢收网。
到张楚与骡子在上原郡分道扬镳时,风云楼已经开始固定两支密探团队执行一个气海大豪目标任务,并且不再长时间布局温水煮青蛙,改为快如快出,迅速切入目标人物身边布局,迅速执行抓捕或者刺杀……
目标人物,也从一开始时,五品气海大豪就必须由骡子或者张楚亲自坐镇,十二密探只能执行六品气海大豪,慢慢过渡到十二密探偶尔也会独立执行以五品气海大豪为目标的任务。
五品气海大豪与六品气海大豪之间,强弱差距极大,单以数量计,或许要三位到五位六品气海大豪,才能通过围攻与一位五品气海大豪打成平手。
但论药物抗性和破坏力,六品气海大豪与五品气海大豪并无本质区别,六品气海大豪扛不住的毒药和迷药,五品气海通常也扛不住;六品气海破不开的铁索,五品气海即便是能破开也需要时间……
相反,一旦计划失败,无论是五品气海大豪,还是六品气海大豪,都能轻而易举的斩杀执行任务的风云楼探子。
至武林大会前夕,温万极师徒在玄北州搅风搅雨、遍地开花,风云楼人手捉襟见肘,只能一支密探团队,执行一个气海大豪目标任务。
至于气海大豪之下的力士,早就没资格让十二密探亲自动手了,他们是十二密探之下的那些大执事争相抢夺的目标!
风云楼十二密探的待遇,不需细说。
银钱、人手、武功秘籍,一样不缺。
平日里没有任务时,也不需要到风云楼总坛迪点卯,时间可以自信安排。
若是某天想要退出风云楼,一个北平盟分堂主之位,唾手可得……那可是坐镇一郡的大人物!
比这些更重要的,是权柄!
每一位密探,手下都有一个数以百计的庞大精锐团队,在这个精锐团队之下,还有数以千计的外围眼线、暗桩……
这些都属于密探的直属力量,若无特殊情况,楼主和看门人都不会插手任何一位密探的直属力量!
而十二密探之下的大执事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们只有一份还算丰厚的例钱。
想要培养直属力量?
可以,自己掏钱。
想要武功秘籍?
也可以,拿功勋来换!
想要休假?
可以,每月四天!
可以说,风云楼十二密探,每一位都是风云楼体系中的明星!
不想当密探的大执事,不是一个优秀的大执事。
而大执事们想要晋升密探,就只能通过领取那些密探们看不上眼的小任务,一点一点的积累功勋……
当然,通常情况下,不是涉及到气海大豪,或者张楚亲口指定的任务,骡子通常也不会动用十二密探,而是会将任务挂在楼里,让底下的执事们去接。
等于是他们一个晋升的空间。
昨日在长河府风云楼驻地内,三个大执事眼巴巴的瞅着张楚点将,张楚却令红云这位密探去亲自招呼区区一个七品力士,这不是杀鸡用牛刀是什么?
……
第二日清晨。
张楚一起身,就发现红云端着一盆清水等待在房门外。
“怎么,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张楚见状笑道。
红云干脆利落的点头:“卑下已经查到那批肉票的关押地点。”
“这么快?”
张楚惊奇的问道:“怎么查到的?”
红云:“做日有人赎人,卑下派人蹲守在牡丹院外,在午夜时分等到了沙海盗前去连络韩滔的人,一路追踪,查到了他们的据点。”
“在西城门外二十五里的朱家集。”
“这么容易?”
张楚接过红云递过连的汗巾,一边擦脸一边轻声道:“沙海盗如此大的名头,却让你这般轻易的就找到了他们的据点……不会有诈吧?”
红云:“卑下也有此问,昨夜便派人核实了,哪处据点里,两三天前确有稚子啼哭声。”
张楚放下汗巾,面色微沉:“两三天前?人现在还活着吗?”
红云摇头:“夜太深,无法派人摸查那处据点的情况,沙海盗的人又不少,卑下担忧强攻恐会伤及肉票性命,就没敢轻举妄动。”
张楚面露沉吟之色。
红云的判断是对的。
大半夜的,无论以何种方式上门查探,都会打草惊蛇,若是强攻,黑灯瞎火的,指不定就害了那俩孩子的性命。
他们此来,不是为了杀人。
是来救人的。
“五爷呢?”
张楚问道。
红云:“尚在他家中,等候通知。”
张楚想了想:“立刻派人知会他,叫他去找韩滔赎人……告诉他,要一口咬定了,必须要先确认那俩孩子是不是还活着,然后才能交钱。”
……
刘五接到张楚的通知,不敢怠慢,立刻依照韩滔留下的暗记去连络沙海盗赎人。
那韩涛不知是真觉得他沙海盗在西凉州能够一手遮天,还是压根没将刘五放在眼中,在受到刘五的验人交钱的请求后,十分痛苦的答应了,约定晌午十分在长河府云霄酒家见面,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消息,很快就递到了张楚手上。
张楚瞅着密信上的云霄酒家几个字,怎么看怎么觉得韩滔是在作死!
“看来,这件事背后还真有王真一的影子……”
张楚坐在长河福风云楼堂上,怀揣着茶碗沉吟道:“以我大师兄在西凉江湖的威名,他韩滔不可能不知云霄酒家是他的逆鳞,单凭他一人,再给他三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去试探我大师兄!”
“但王真一为什么要试探我大师兄呢?”
堂下的老黄闻言,小声道:“可是那王真一见到了我北平盟之势,心生效仿之心?”
“你是说王真一想要占据落日郡立旗?”
张楚想了想,摇头道:“不应该,王真一若是要在落日郡立旗,应该想想该怎么应对天行盟才对,对我大师兄动歪脑筋,算什么事儿?”
“云霄酒家对我大师兄只是有特殊意义而已,并不算他在落日郡立的旗,就算是他王真一拔掉了云霄酒家,也并不会对他占据落日郡产生积极意义,还会平添一个强敌!”
“换了我,我肯定不会做这种蠢事!”
老黄绞尽脑汁的思忖了一会儿,摇头道:“老奴才疏学浅,想不出个所以然了,还请盟主见谅……”
张楚摆了摆手,继续低头沉思。
王真一。
大师兄。
王真一。
大师兄……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呢?
为什么王真一,要拼着得罪死大师兄的风险,去试探他人有没有在云霄酒家呢?
沉思了许久,他忽然双眼一亮,一拍座椅扶手喝道:“王真一要晋四品了!”
他的声音吓了堂下的老黄和红云一跳,二人异口同声道:“什么?王真一要晋升四品了?”
张楚连连摆手:“安静、安静,让我好生捋捋!”
他记得,那天梁源长说过,王真一早就可以晋升四品,只不过那厮为了夯实根基,一直压制着,不晋升!
还有!
梁源长还说整个燕西北江湖,只有他与王真一,算是一类四品!
什么是一类四品?
能凭借自身力量,立地飞天的四品!
单从行事风格来看,王真一所修行的“势”和他大师兄梁源长所修行的“势”,应该极其接近!
王真一以西凉州和沙海为根基,修行自己的“势”。
而梁源长,偏偏又盘踞靠近沙海的长河府。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老虎都这样,更何况是两股极其偏激,又极其霸道的“势”!
很显然。
梁源长实力要比王真一更强一筹,所以他的“势”,应该对王真一的“势”产生了压迫!
只要梁源长人在西凉州,王真一要么无法晋升四品,要么晋升四品会有缺憾。
所以,眼下王真一携屠城灭国之威欲登顶四品,才会冒险前去查探云霄酒家……
以他的实力,登顶四品之后,即便还不如梁源长,只怕梁源长再想要奈何他,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张楚心头忽然升起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嗯,命运的感觉!
就好像是连老天爷都看不得王真一的所作所为,特地派他来,打断王真一的四品路……
可关键是。
他打得过王真一吗?
王真一号称燕西北第一五品,虽是五品之身,但哪怕放到四品中,也肯定是极强之列!
张楚不是妄自菲薄之人。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可能对上等闲的四品,他能战而胜之,运气好,弄死也不难。
若是对上谢君行、石一昊那个层次的较强四品,他顶多就能大个平手了,一个不慎,还很可能败北。
若是对上极强的那一类四品,如同他大师兄梁源长那种……能保住命就很不错了!
之前的王真一,应该是属于较强那一类的四品,与谢君行、石一昊比肩,或许还略强出一筹,但肯定强得不多。
但如果王真一真离四品只有一线之隔……鬼知道他会强成什么样子?
要是他王真一还是个主角模板,来个临阵突破,可不就歇菜了?
但来都来了,连看都不去看一样就这么从心,未免也太那啥了……
张楚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一拍座椅扶手:“走,去云霄酒家!”
第533章 云霄酒家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张楚接过大刘递过来的茶水,笑吟吟的问道:“小二哥,你们这儿有什么?”
肩上打着一条灰抹布的年轻小二哥立在张楚身旁,点头哈腰的说道:“客官,小店的手抓羊肉、烤羊排可是一绝,还有我们东家亲手酿的赛雪梨、桃花酿,也是其他地方喝不到的!”
“哦?”
张楚来了兴致,追问道:“是梁大掌柜的,亲手酿的吗?”
小二哥意外的笑道:“几位客官,认得小店儿东家吗?”
张楚笑眯眯的点头道:“见过几次……这样吧,把你们的招牌菜全上一遍,特色酒一样来三斤!”
他的话音一落,大刘就掏出一角碎银子抛了过去。
小二哥本能的接住,定神一看,脸上的笑容登时就说不出的热情:“得嘞!几位客官稍坐,小的这就去给您催菜!”
他殷情的取下抹布,使劲儿抹了抹桌面,然后弯着腰退了下去。
张楚捏着茶杯,慢慢的喝着粗茶,专心致志的等上菜。
红云与老黄,没他这么悠闲,两人的目光,一直像做贼一样四下打量着这间酒家。
这间酒家的生意,的确如刘五所说的一样,很是清淡。
就张楚所见,这间酒家所处的地理位置,本身就有些偏僻,再加上店里的伙计好像都接受过梁源长的叮嘱,不许上街揽客,能找到这儿的,不是周围的街坊邻居,就是老顾客……很有点地球上那些藏身在老宅深巷的小众酒吧的意味儿。
这间酒家的装修,也很有点高逼格小众酒家的味道。
酒家进门处是一块凹陷进去,铺着木地板的正方形空地,空地中间摆放着一尊古拙的兽纹三足鼎,鼎上的兽纹张楚认不出代表的是什么神兽,但三足鼎上弥漫的那股子“老气”,不像是故意做旧的工艺品,倒像是真有些年头的古董。
掌柜的柜台,正对着大门。
食客用餐的桌椅,分部在正方形空地的两侧,从门外望进来,只能看到三足鼎和柜台,根本看不到两侧的餐桌。
而且那些散发着老木头被盘过后才会有的莹润光泽的暗红色实木桌椅,张楚如果没看错的话,用的应该是比较名贵的核桃木……每一套桌椅至少价值百两白银!
西边设有火塘,火塘上吊的那口布满烟熏火燎痕迹的鼎罐证明,火塘显然不是装饰。
柜台两侧,有两扇门,一个楼梯。
楼梯是通向二楼雅座。
两扇门一扇悬挂着步帘,通向后厨。
一扇悬挂着竹帘,透过竹帘,依稀还能看到摆放在矮几上的七弦琴……张楚几乎都能想象出梁源长那个装逼犯坐在竹帘后,怡然自得的操琴的模样!
就这种逼格的装饰,即便是有食客从门外路过,兜里要没有两锭银元宝垫底,也不敢迈进来!
张楚进门后扫视了几眼,却是很不屑的在心头冷哼道:文艺青年就是矫情!
此刻,他们就在酒家二楼的雅座。
现在离饭点儿还早,整间酒家里就他们这一桌食客。
……
“几位客官,你们的菜齐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小的!”
店小二笑容满面的躬身道。
“麻烦小二哥了!”
张楚笑着抱拳摇了摇。
“不敢当、不敢当!”
店小二后退着下楼去了。
大刘见店小二下楼去后,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摊开后露出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来。
他取出一根银针,一道菜一道菜的挨个试验,末了还掏出一个瓷瓶儿,往茶杯里撒了一点,用酒液冲开,然后再一道踩、一道菜的夹起一丁点,放入酒液里,仔细观察酒液的变化……
张楚没有阻止他做这些事。
虽然这是在梁源长的店里,
但行走江湖,小心驶得万年船。
风云楼的密探们已经证明了,只要药物够给力,普通人也能车翻气海大豪……
“楚爷,没问题。”
大刘拿起一个干净的酒碗,倒了一碗酒推到张楚面前。
张楚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入口辛辣之极,就像是有无数把细小的刀子在口腔里乱割,酒液刚流入喉咙,烈性更猛,就好像他喝的不是酒,而是岩浆,澎湃的热力,一阵儿高过一阵儿,刹那间席卷四肢百骸,令人全身毛孔大开,仿佛刚刚蒸完桑拿出来!
“啊!”
张楚舒爽的呻吟了一声。
他抑制不住的想要提起酒壶痛饮,但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另一种酒。
他依依不舍的放下酒碗,大刘早已从另一壶酒里倒出一碗,摆到他面前。
张楚端起来就喝。
入口甘冽、清凉,但吞咽到腹中后,却有一股清冷的凉意,顺着喉咙漫过胸膛落入腹中,仿佛寒冬腊月喝上一大口冷水,但清冷之后,又有一股清清淡淡的桃花幽香在口腔中荡开,余韵悠长。
“好一个‘赛雪梨’!”
“好一个‘桃花酿’!”
“这个大龄文艺青年……有点东西啊!”
他摆手止住了大刘要继续给倒酒的动作,道:“自己吃,别管我!”
他从大刘手中接过酒壶,自斟自饮。
一碗赛雪梨。
一碗桃花酿。
在冰火两重天之间来回拉扯!
痛快之余,竟然还有几分阴阳调和的味道。
旁人是不敢像他这么喝的。
无论是听起来很烈,喝起来更烈的赛雪梨,还是听起来就很柔,喝起来更柔的桃花娘,实质上酒精度数都极高!
哪怕是经过多轮天地元气灌体,体质远超普通人的气海大豪,敢像他这么猛灌一气,只怕也得横着出云霄酒家的大门。
“楚爷,五爷到了!”
红云低低的声音,将张楚从冰火两重天里拉扯出来。
张楚偏过头,看了一眼楼下的大门处。
就见刘五畏畏缩缩的站在大门口,目光惊惶的四下张望,就像是才从猛兽的血盆大口下逃生的胆怯小白兔一样。
直到看到楼上的张楚、大刘等人,他整个人才像是被救起的溺水者一样,慢慢的松弛了下来,还向楼上的张楚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
前后差距之大,令张楚心生“英雄迟暮”的悲哀之感。
刘五算不上英雄。
但张楚至今都还记得,当年那个如同下山猛虎一样盘踞在黑虎堂上,一言一行皆有杀伐之气的“黑虎”刘五。
这才短短三四年时间。
竟已沦落至斯……
张楚也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朝楼下的刘五摆了摆手。
“若某天你也变成他这个样子,请你记得往脖子上来一刀!”
他在心头,低低的对自己说道。
刘五安心了。
随便在楼下找了一张桌子,客气的唤来店小二点菜。
张楚回过头,继续大碗大碗的饮酒。
越喝越急。
越喝越猛。
饭点至,惨淡如云霄酒家,也有了一些食客。
大多都是两三人一桌。
好几桌上都放着刀剑。
不乏一人一桌,虽未携带刀剑,但这些人饮酒时都不曾摘下斗笠。
店里的掌柜、店小二,似乎早就对这些奇奇怪怪的顾客习以为常。
他们轻手轻脚的走到每一桌前,细声细气儿的询问他们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酒菜端上去后,有人举杯换盏,但动静儿也都很小。
整间酒家里,声音最大的,竟然是张楚一声接着一声的酒碗拍在桌上的声音。
兴许是他太过于“特立独行”,每一个走进这间酒家里坐下的人,都忍不住扭头打量他。
但兴许是张楚这一桌人都是人面孔的缘故,所有人都只是看了他们两眼后,就不再过多关注了,只当他们是一群勿入虎群的绵羊。
他们不将张楚放在眼中。
张楚自然更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
小人物要有小人物的觉悟。
大人物也得有大人物的觉悟。
不然就是扮猪吃老虎、是装逼……
可一般的江湖中人,连让张楚跟他们装逼的资格都没有!
“小二哥,再来两壶酒!”
张楚抓起空荡荡的酒壶摇了摇,大声道。
本就很大的声音,在安静的云霄酒家里,就如同炸雷一样。
酒家里的食客又扭过头看了张楚一眼。
有人不屑。
有些不悦。
他们不知道张楚的身份,隔着老远,也看不出张楚的实力。
但看张楚年纪轻轻的,怎么都不可能比此间店主还强。
实力弱,还不知此间店主的规矩,是个雏吧?
张楚无视了一道道的冰冷是的眼神,自顾自的摇着酒壶。
堂下忙碌的店小二满头大汗的急匆匆上楼来,速度很快,却没有发出多大的脚步上。
他走到张楚身侧,略有些慌乱的一个劲儿冲张楚使眼色:“客官,您吃醉了!”
张楚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失笑道:“你这小二哥,赚着下苦力的钱、却操着造反的心,让你上酒你就上酒,怕我不给酒钱吗?”
说着,他朝大刘一挥手。
大刘会意,取出一锭银元宝,抛了过去。
店小二借住银元宝,满脸央求的不住的看大刘、红云和老黄,希望他们能劝一劝这个“吃醉的客官”。
瞧着他焦急的神情,红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温和的轻声细语道:“小二哥尽管去拿酒,别担心我家大人,他没那么容易吃醉。”
大刘也忍不住“哧哧”的匿笑。
吃醉?
讲道理,我跟大哥这么些年,就没见他吃醉过,当年四联帮大摆宴席,上百号弟兄车轮战,都没能撩翻大哥,到是被大哥车翻了一大片……
小二哥无奈,只能揣着银元宝下楼去了,又端了四壶酒上来。
张楚继续自斟自饮。
但还没等他喝完两壶,就见老黄轻轻扣了扣桌面。
他扭头望向下方大堂,就见一位身穿鹦鹉绿锦袍,黥了面的白面汉子,领着四名跨刀武士大步走进酒家里。
张楚扭头,向老黄递过一去个眼神:这就是韩滔?
老黄微微点头。
果不其然,那白面汉子走进大堂来,目光扫视了一圈儿,就径直走想刘五。
张楚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继续饮酒。
韩滔不敢在这里杀人。
别说是他,就算是他老大王真一来了,也没胆子在这里开杀戒。
试探梁源长,事情不大。
以王真一的实力,即便梁源长知道了,也顶多是找一找他的麻烦、给他添点堵。
但如果谁要敢在这里杀人,那么除非他是飞天宗师,否则梁源长必跟他不死不休!
梁源长的不死不休,可不是什么场面话……
酒家里的食客,似乎不少人都认得韩滔,也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所代表的意义。
韩滔一进门,本就安静的酒家里,越发的安静了。
大部分人都埋头吃菜。
几桌胆小怕事的,已经起身结账走人。
只有店里的掌柜和店小二们,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不一会儿,张楚就听到了刘五的怒吼:“我见不到人,你也别想见不一个大钱,了不起你弄死我,我的人再把那批银子沉到河里!”
这头爪牙都已经磨平的黑虎,终于豁出去了!
“啪。”
似乎是酒碗摔倒地上砸成粉碎的声音。
“银子,本大爷不要了,本大爷要活剐了你们父子三个!”
阴戾的声音中,包含怒气。
“吓唬我?我儿若是丧命,我就将那六万两白银砸出去,悬赏你的人头!老子到要瞧瞧,你们沙海盗这张皮,到底保不保得住你的人头!”
刘五的声音更怒了!
韩滔的身份挑明了。
这下子,酒家里剩下的那些食客也坐不住了,顷刻间就走了个精光。
沙海盗与云霄酒家主人之间的对垒,他们不敢掺合。
唯恐擦到一点儿边,将他们全部碾成粉碎。
这下子,一直站在柜台后,胡须都花白了的老掌柜也不得不颤颤巍巍的从柜台后转出来,远远的朝韩滔拱手道:“韩当家的当面,老朽有礼了。”
张楚低头看了一眼。
这老头修行了一门收敛自身气息的功夫,武道境界若比他低,瞧他就是个普通人。
但在张楚眼中,却是一览无余:六品。
接近五品的六品!
“哈哈哈,王掌柜有礼了,在下知道这里的规矩,只是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非要约在下在这里见面,在下只能借贵宝地,解决点小问题,还望王掌柜海涵。”
第534章 邪门
“既是规矩,自是没有例外,还请韩当家的领着你的小问题离开小店,还小店一个安宁。”
王掌柜看起来垂垂老矣,语气却十分的强硬。
张楚在楼上饮酒,看不到韩滔的脸色,只能听到他叹着气道:“敢不从命……五爷,咱还是到外边去解决小问题吧!”
木椅拖拽声中,韩滔阴阳怪气的对刘五说道。
刘五又不蠢,如何肯离开:“今日见不到我那一双孩儿,我是绝不会离开此地的,到了日落时分,我的人还见不到我走出这扇大门,立刻就会将六万白银尽数沉入粪坑里!”
“王掌柜,您看……”
韩滔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为难,就好像是刘五在逼着他一样。
王掌柜:“小店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有撵客的道理,只要这位客官愿意,打烊之前,他尽可留在小店饮酒消遣。”
“这,可就不好办了!”
似乎是被王掌柜强硬的态度刺激到了,韩滔的语气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阴鸷的道:“这样吧……”
“啪。”
一个酒碗射出了云霄酒家的大门,在大门外的青石板街道上开了花。
声音传开,很快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十来个弹指之后,一群跨刀武士就提溜着两个蓬头垢面、哭嚎不止的半大孩子,出现在了云霄酒家门外。
堂下的刘五见了那两个半大孩子,哀声呼喊道:“铁蛋、狗剩……”
“竖子,谁给你的狗胆,来云霄酒家放肆?”
王掌柜愤怒的爆喝声,也适时响起。
“哈哈哈……”
韩滔大笑道:“王掌柜哪里话,在下可有丝毫违背梁法王规矩之处?若是有,请王掌柜指点,在下这就长嘴……”
“你,你,你……”
王掌柜气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楼上的张楚,在那两个孩子出现在酒家门外之时,终于放下了酒碗。
这就是王真一的试探?
还真是点到为止啊……
韩滔并未违反梁源长在云霄酒家立下的规矩。
但此举,确是扫了云霄酒家的颜面!
梁源长不是个会被自己立下的规矩束缚的迂腐之人。
他若在,定会出面,拿韩滔维护云霄酒家的颜面。
或许会让韩滔留下一只手,或许会当场打死韩滔……
如果王真一肯出面替韩滔出头,说不定赔上一大笔钱财,或者让韩滔在云霄酒家外跪个几天几夜,这点事儿也就揭过了。
毕竟……
梁源长不是武疯子。
江湖虽大,却也容不下不懂妥协,动轴就与人性命相博的武疯子。
王真一也不是弱者。
他若是弱者,也没那个胆量来试探梁源长。
就好比楼下那个王掌柜。
他怒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也没敢仗着六品之身,动手打死七品的韩滔。
论权谋,武人肯定是不及文人的。
但论分寸,文人拍马也及不上武人。
张楚心头感叹着,随手将面前的酒碗扔出了栏杆。
“啪。”
酒碗在堂下摔了个稀碎,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王掌柜怒不可遏的声音。
刹时间,云霄酒家内静得掉根针都清晰可闻。
张楚提起酒壶,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既然人都带来了,那就放下人,滚蛋吧!”
“混账!”
“混账!”
堂下的韩滔与王掌柜异口同声的怒斥道。
张楚面无表情的继续喝酒。
这种小人物,连让他动气的资格都没有!
他没动怒,大刘却是怒了,他猛地窜起来,扒着栏杆俯视着堂下的众人怒目道:“放肆,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在我家大人面前大呼小叫!”
咦?
堂下的众人都被大刘豪横的态度给镇住了,一时半会不敢再开口。
少说一句话,顶多受点气。
说错一句话,可能会死人!
“啪啪啪……”
下一刻,一人抚掌跨进云霄酒家,大笑道:“他说得没错,你们太放肆了!”
“属下拜见大当家的!”
“沙王……”
异口同声的高呼中,夹杂着王掌柜的惊呼声。
张楚偏过头,就见门口那人,身高七尺有余,面容方正,丹凤眼狭长,鼻下唇边蓄有短须,身着一袭暗金纹黑袍,体格魁梧,腰间挂着一把嵌满宝石、弥漫着异域之分的黄金弯刀。
此人周围并未随从手下相衬,却自有一派浑厚气势,如渊水深沉、如高山耸立,望之……深不可测、高山仰止!
张楚看清楚来人,心头涌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就是王真一?
第二念头就是:我恐怕打不过这厮……
王真一微笑着遥遥向张楚拱手,很是和气的轻声道:“这点小事,竟劳动张盟主大驾,可真是打草惊蛇却惊出了一条蛟龙啊!”
张楚起身拱手还礼,也笑道:“微末小事,本不愿惊动王大当家的,不想还是引得王大当家现身,也是事与愿违啊!”
两人的对话,令堂下的众人不约而同的懵了一下。
张盟主?
哪个张盟主?
但随即,众人便齐齐脸色一变。
张盟主?
燕西北江湖,还能有哪个张盟主?
这可是燕西北江湖天字第一号狠人啊!
我刚刚朝这位爷大喝“混账”?
是不是要死啊?
张楚与王真一的目光却压根为在这些杂鱼身上停留过。
王真一指着门外那两个还在哭嚎的半大孩子,笑吟吟的问道:“张盟主,这两个娃娃是……”
张楚:“让王大当家的见笑了,他们都是张某的子侄。”
王真一皱起两条冷硬的浓眉,侧过脸对着门外的众多挎刀武士轻声道:“你们都聋了吗?听不到这是张盟主的子侄吗?”
门外拎着两个半大孩子的挎刀武士闻言,连忙松开了两个孩子。
两个受了不知多少罪的半大孩子一落地,就哭嚎着跌跌撞撞朝酒家里的刘五冲过来,刘五也嚎啕着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张楚紧紧的盯着这俩孩子,看起来,他们只是被冻着了、饿着了,四肢神智都没什么问题。
他心下略松了一口气。
王真一注意到张楚的脸色变化,又一次偏过头,对着门外的众多挎刀武士轻声道:“哪只手碰过张盟主这两个子侄的,自己卸下来吧!”
一众挎刀武士愣了愣,旋即齐齐拔刀,一刀将砍下一只手来。
利刃入肉的牙酸声音中,一只只健壮的手掌摔落在地。
殷红的鲜血,像是喷泉那样喷洒了一地。
浓郁的血腥味儿,顷刻间就飘入了云霄酒家之内,挥之不闪。
但没有一个人痛呼……
王真一扫视了一圈儿,很是满意的微微点头道:“别怨我,你们得罪了张盟主,本该死,现在用一只手换一条命,你们赚到了!”
门外众人起身高呼道:“谢大当家的救命之恩!”
整齐的呼声中,竟有几分狂热之意!
张楚面不改色,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但心底却隐隐有些发寒……
这个王真一,有点邪门……
王真一回过头,一脸真挚的望着张楚:“张盟主,满意了吗?”
张楚略一沉吟,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堂下,正色道:“这几位,两只手不还全乎着呢吗?”
堂下的韩滔脸色大变:去你妈,老子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王掌柜一脸感概:小爷还真是如同传说中的那般睚眦必报啊,不好,我刚才也骂了他,他不会连我的手也要吧?
王真一面上倒是没有意外之色,依然笑吟吟的说道:“张盟主说笑了,韩老弟怎么说也是我沙海城第十三位当家,怎能独臂示人?”
张楚也笑了:“那日后王大当家的可能要将他拴在裤腰带了……”
王真一面露为难之色:“张盟主,就不能给王某一个面子吗?”
“能给啊!”
张楚收起笑脸,正色道:“那王大当家的能给张某一个面子,不再找张某报天鹰.哈孜的仇吗?”
“这个……”
王真一为难得几乎难以启齿了:“恐怕不能。”
张楚一拍手:“这不就得了?张某都不为难王大当家,也请王大当家,不要为难张某!”
“如此……”
王真一沉吟许久,忽然叹气道:“韩老弟,张盟主的话你也听到了,自卸一手吧。”
韩滔哀声道:“大当家的……”
王真一:“动手吧韩老弟,为兄也是为你好!”
韩滔面露挣扎之色。
他咬着牙,将腰间的佩刀拔出几寸……
下一刻,韩滔突然暴起,合身撞破云霄酒家的栅栏窗,疯狂的向远处逃窜,一边逃窜一边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道:“去你娘的王真一,老子诚心诚意为你效力、替你奔走,你却要老子剁一只手,你当你娘……”
叫骂声在**处戛然而止。
依然站在云霄酒家门内的王真一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哀声道:“韩老弟,你这又是何苦……”
不多时,一名身高近八尺,只穿了一件皮甲,裸露着一身肉膘,一条胳膊都快赶得上女子腰身粗细的肉山,扛着一把足有人高的宽厚铡刀,缓缓行至云霄酒家门口,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掷于堂下,尔后转身离开。
张楚看了一眼那颗死人头,不是方才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韩滔又是何人?
他心底越发的冰寒,对王真一的评价,也从“有点邪门”上升到“太他妈邪门了”!
他看不懂王真一的作派。
放人他能理解。
闯荡江湖闯荡到他和王真一这个级数,在面对同级的对手时,是不屑于拿小孩子做文章的。
更何况,那俩孩子摆明了不是张楚的血脉,就算拿那两个孩子做文章,也不可能令张楚束手就擒,只会平白的辱没了自己的名声……恶人也是要脸的好吗?
但王真一让门外那一群沙海盗剁一只手,张楚就有点看不明白了。
明知韩滔新归不久,还做不到令行禁止,却当众逼死韩滔,张楚就更看不懂了。
韩滔是个小人,死不死都不打紧,但当着长河府满府老百姓,丢的可是他沙海盗的脸面!
难不成,王真一练武都已经练到无他、无我、无众生的高境界了?
也不对啊,那是太上忘情的路子啊?
张楚迷惑的移动目光,在王真一与云霄酒家内外那些沙海盗的脸上来回徘徊。
当他看到门外那些剁了一只手,只用了遮挡风沙的汗巾草草裹着断手处的挎刀武士们脸上越发狂热的表情时,张楚心头忽然一动,仿佛抓到了什么。
王真一盯着韩滔的死人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遥遥向张楚拱了拱手,认真的说道:“请问张盟主,王某现在可以向张盟主讨天鹰.哈孜那笔血债了吗?”
张楚看着他,笑道:“我说不可以,可以吗?”
王真一摇头,“请张盟主务必给王某这个机会!”
张楚环伺了一圈儿,勉为其难的点头道:“那我们换个地方成吗?这间酒家的酒,怪好喝的,以后要是喝不到,可就太可惜了……”
王真一笑道:“张盟主不必挂怀,往后清明十五,王某都会来此购上足量的好酒,以祭张盟主!”
张楚:呵呵,我他妈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第535章 邪气凌然王真一
勾勒着金色祥云纹的黑缎面长靴踩在沙丘上,微微下陷,流沙轻轻漫过靴面。
张楚蹲下身,捧起一掌黄沙,张开五指,看着黄沙从指缝中流逝……
他起身,望了望前方绵延起伏到天边的无垠沙海,再回头看了看天边依稀可见的长河府。
“就这儿吧!”
他轻声道:“再往前,或许也没有更好的风景了。”
“我不一样。”
王真一缓缓踏上沙丘,淡淡的说道:“在我眼里,最美的风景,永远在远方。”
张楚笑道:“得寸进尺,说的大概就是王大当家这种人了吧?”
“哈哈哈……”
王真一大笑:“知王某者,张盟主也!”
张楚:“那就动手吧,大家都挺忙的……”
王真一没着急,他也如张楚方才一样,环伺四周,道:“埋骨此地,倒也不算辱没了张盟主的身份。”
张楚失笑道:“我知有所成者必自信,但过分的自信,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王真一:“那你又怎知,不是你过分自信呢?”
“说的是!”
张楚思索着点头:“毕竟我们没打过。”
“那就,动手吧!”
“那就,动手吧!”
二人异口同声道。
“铿。”
下一秒,兵刃出鞘的清越鸣响,同时响起。
二人猛地一踏沙丘,身躯弹射而起。
“铛……”
两把神兵利器,在空中狠狠的对劈在了一起,恐怖的余波自两把刀相撞之处四下激射,在整整仿若闷雷般的爆炸声中,沙海掀起数丈高的沙浪,弹指间便将二人的身影淹没。
昏天暗地之中,二人以快打快,一刀强过一刀,一刀凶过一刀。
黑色的月牙形刀气,与金色的笔直刀气,与漫天沙尘中四下纵横,声势之大,如同两支重甲铁骑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扬起的沙尘还未落到二人身上,便被狂风暴雨一般的气劲卷走,新的余劲又落入沙海之中,再度扬起无数沙尘。
被漫天沙尘包裹之中的二人,都觉得不能再在沙尘中之中纠缠,脚下猛地一踏,默契的朝着一侧横移了出去。
一边移动,还在一边不断的交手。
“嘭。”
两道人影撞出烟尘,毫不犹豫的挥刀攻向对方。
刹那间,无边的阴云与破晓金阳,于沙海上空浩浩荡荡的撞击在一起。
仿若极光的金黑双色气劲一片一片的坠落沙海。
沙海震颤。
旧的气劲刚刚掀起沙尘,就被新的气劲绞成粉碎。
“嘭。”
低沉而强劲的气爆声,在两道人影中心爆开。
两道人影同时抽身后退。
“嘭嘭嘭……”
二人落地,脚下的黄沙下沉三尺,周遭同时发生一连串的爆炸。
……
尘埃落地。
二人相隔十余丈,都在剧烈的喘息。
张楚身上的白袍,已褴褛如百家衣,鲜血,染红划痕。
他将紫龙刀插入黄沙里,一把将身上的白袍以及里衣,尽数扯下来,露出精壮的上身。
就见白皙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分布着七八道刀口。
好在这些刀口都只是方才交手时的余劲划下的,并不是被王真一的弯刀劈出来,所以看起来虽然狰狞,但入肉极浅,只是划破了皮肉而并伤到筋骨,就这么会儿功夫,伤口已经在开始结痂。
他抬起头来,望向前方的王真一,就见王真一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他的上身,并没有刀口……
“应该是兼修了一门硬功!”
张楚打量着王真一的上身,心头暗自思忖道。
这就是老牌气海强者的底蕴了。
张楚晋升气海境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虽然他因为走对了路,还有北平盟这多么大一个外挂辅助,让他在武道纵深上追上了谢君行、石一昊这些先行者,距离王真一现在的境界或许还有一定距离,但也不远了。
但在武道的横向面,他离这些老牌气海强者,还有很大差距。
武道之强,绝对不只是在境界。
若只是比境界,那大家见面也就别打了,直接比一比境界,境界高者为所欲为,境界低者任人宰割……
武道之强,乃是一个集境界、功法、技法、身法、兵器、暗器等等因素为一体的综合体!
这个理论,很接近于木桶理论:一只水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它最短的那块木板。
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大离朝廷用无数武道资源砸起来的那些官僚气海。
他们主政一方,或许十年、二十年,都不曾与人动过手……
这种官僚气海,或许在对战低自己一个大境界的武者时,尚能凭借境界上的优势强行碾压低品武者。
但如果对上与自己同一境界,还身经百战的同品武者,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自古如是!
张楚再一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心头盘算着,得速战速决,若是不敌,要战略性撤退也得趁早……
这些伤口虽然还不影响他的行动,但积少成多,迟早会影响到他的战斗力!
而且刚才短暂的交手,他已经试探出来,王真一的实力,的确比他强了不止一筹!
此消彼长。
再拖下去,怕是真有身陨的风险……
张楚心头有了决断,面上笑道:“王大当家的,果然有一套!”
王真一亦嘴角含笑的微微点头道:“张盟主,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张楚握住紫龙刀提起来,道:“热身也热完了,大家就动点真格的吧!”
王真一:“敢不从命……”
张楚举起紫龙刀,澎湃的焚焰真气化作两条金色火龙,滚滚涌入紫龙刀,雪亮的刀身,亮起一阵刺目的金光。
王真一挥刀画圆,不见真气的光芒闪耀,但周围的黄沙却开始往他身后汇聚,丝丝缕缕的黑气在黄沙之间蔓延,
“请王大当家的品评张某新创出来的这一招‘霸主无畏’!”
“霸道之势吗?张盟主果非凡人……也请张盟主品评一下王某这一招‘群魔乱舞’!”
一黑一金两股极强的威压,在二人中心碰撞,空气中似乎有火花在闪耀。
风……
带.asxs.点沙粒,在沙海之上飘荡。
但吹到两人身侧之时,却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将其劈开,令其自动绕开二人,连二人的鬓发都未能扬起。
不知过了多久……
“斩!”
二人齐声大喝。
紫龙刀落下,一道仿佛破晓时第一缕划破黑暗的晨曦般的金色刀气,堂堂皇皇的劈下。
黄金弯刀挥舞,漫天黄沙化作无数狰狞的黑甲铁骑,举刀冲杀过来。
“嘭。”
金色刀气,斩如黑甲铁骑之中,眨眼间便将漫天黑甲铁骑绞杀成黄沙。
但四散的黄沙却并未变成流沙落地,而是从金色刀气两侧漫过,于金色刀气之上,汇聚成一尊十数丈高、黑甲黑靴、栩栩如生的巨大魔头!
那巨大魔头的面孔,分明就是王真一那张方正之中邪气凌然的脸!
张楚见势不对,掌中紫龙刀一转,歇斯底里的嘶喊道:“破!”
话音一落,劈如巨大魔头体内,浑然一体,宛若实物的金色刀气陡然化作冲天烈焰,轰然爆开。
“嘭。”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张楚喷出一口鲜血,抽身一头扎入茫茫沙海之中。
王真一穿过烈焰,两条冷硬的浓眉纠结着,慢慢扫视了无尽的沙海……
第336章 百川归海梁源长
“仔细搜……大当家的说了,那张楚肯定还藏在这一片儿!”
“轰隆隆……”
喧闹的嘶喊声和轰鸣的马蹄声,在沙丘附近来回奔走。
黄沙之下三丈处,张楚顶着强大的压力盘膝而作,气息绵长,已恢复如初的雄浑真气沿着经脉在四肢百骸间流转,一点一点镇压、分解、消磨他体内肆虐的异种真气。
但他并未入定。
他紧紧的注意着头顶上的动静儿……
托大了。
真的托大了……
王真一的实力,比张楚想象中的还要强!
以他现在是的实力,哪怕是拼命,赢王真一的几率,也绝不会超过半成……
武道千变万化,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很多。
大到雪崩地裂这等天灾,小到一蓬灰,一块香蕉皮、一碗不干净的饭食,都可能会影响一场气海大豪之间的决战!
可实力一但拉出差距,能影响胜负的因素,就会无限减少。
简而言之,实力差距过大,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拼命也罢!
爆种也好!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先前张楚能搏杀温万极,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那时已经距五品只差临门一脚的张楚,与气血衰败得几乎就要滑落的四品境界的温万极之间,实力本身差距就极小!
实力差距小,张楚孤注一掷的爆种,才能险胜满脑子苟且偷生的温万极!
王真一不是温万极。
王真一的实力本就极强,他虽是五品,但哪怕放到四品之中,也算是较强的那一类四品,足以与谢君行和石一昊这种一流的四品强者并驾齐驱,而今携屠城灭国的大胜之威,返回西凉州,欲破镜晋四品,实力更是直追梁源长那个层次的巅峰四品!
而张楚纵然因为走对了路,后起直追,但底牌尽出也顶多就能与谢君行与石一昊拼一个不胜不败……这其实已经很强了,别觉得谢君行和石一昊老被拿来做为实力标杆就是弱鸡,他们俩先前可也是能顶着天行盟与无生宫的压力,在西凉州和燕北州雄霸一方的枭雄级人物啊!
强弱高下,已经一目了然。
张楚如何能打得过王真一?
而且张楚从王真一最后那一招“群魔乱舞”中,发现自己先前想叉劈了!
王真一所修行的“势”,并不是什么魔道之势,霸道之势!
虽然看起来很像,听起来也很像。
但张楚自己修行的无双之势,就包含了霸道之势,王真一一出手,他就察觉到了异常。
等到那一招的余波轰在他身上,真气入侵他体内,他终于确定了自己心头的猜想。
王真一修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魔道之势,霸道之势!
他修行的势,是“道理”!
准确的说,是他王真一的道理!
也可以称之为:自我!
王真一讲道理吗?
肯定不是讲道理的,他要是讲道理,就不会纵容沙海盗为祸西凉州。
所以他王真一讲的是,他王真一的道理。
谁家做饭,炊烟拂过王真一的面,他可以屠人满门。
谁家黄狗,冲王真一犬吠了两声,他可以放火烧村。
只要他王真一认为自己是讲了道理的,那么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他修行的一部分!
不为“势”所迫。
也不为正邪左右。
善恶皆在他王真一的一念之间!
而所有被他的“道理”所影响,并对其做出反馈的人,都是他修行的踏脚石!
拜服他的沙海盗,是他的踏脚石。
恐惧他的西凉百姓,沙海子民,亦是他的踏脚石!
简而言之就是……正邪通吃!
这一战,张楚之所以会溃败得如此之快。
是因为王真一从踏入云霄酒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在跟张楚讲道理。
张楚不明就里,与他讲了道理……
等于是,王真一自踏足云霄酒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蓄势。
等于是,张楚自己一头撞进了王真一为他设的瓮中。
若非张楚见势不对,战略性撤退撤得果决,如今只怕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
黑暗中不知时光飞逝。
鼎沸的叫喊声与频繁的马蹄声,也渐渐平息,但没过上一段时间,还是会有马蹄声从张楚头顶上经过。
这一日,王真一打入张楚体内的那些阴柔真气,终于被张楚尽数消磨干净。
内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一些暗伤,已经不是短时间内就能痊愈的了,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去一点一点的蕴养……
就在张楚思考着,是不是该动一动了,毕竟……沙子太特么难吃了!
而且饭桶流所化的热流,虽然能提供足够的能量供他恢复真气,以及维持人体生存,但口渴的滋味儿,也太折磨了!
但就在他决定要出冲去的时候,梁源长的声音突然在沙海上空浩浩荡荡的传来:“王真一,滚出来……”
“大师兄?”
张楚惊讶道:“过去多长时间了?怎么大师兄都赶到了?”
“难不成,这是王真一的圈套?引我现身?”
但随即,张楚就抛开了这个念头。
他已经恢复到接近巅峰的状态,就算这真是王真一的圈套又如何?
他张楚的确是不及他王真一,但全盛之姿下,王真一想要杀他张楚,那也是痴人说梦!
张楚不再犹豫,双肩一震,雄浑的真气轰然炸开压在他身上的黄沙,张楚趁势抓着膝上横卧的紫龙刀冲天而起。
只见璀璨的星河高挂天穹,一轮明月洒下柔和的清辉月光,照亮了无垠沙海……
而在他藏身之处的周围,又数堆篝火,一些精悍的武士抓着弯刀,如临大敌的望着同一个方向。
张楚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就发现这些沙海盗武士辨认的方向,正是长河府所在的方向。
一道黑色的人影,自长河府一步数丈的踏沙而来。
“大师兄!”
张楚忍不住高喊道。
“嗯,张楚?”
疑惑中掩饰不住激动之意的声音传来,原本一步十丈的黑色身影,猛然一纵,一步就跨过了十几丈,几个弹指间,就落到了张楚身前。
张楚定神一打量,的确是梁源长。
梁源长也在上上下下的打量张楚,凶厉的眼神渐渐平复:“伤势如何?”
张楚笑道:“好得差不多了……
“那你站一边儿去。”
梁源长回过身,淡淡的说道:“等为兄打死王真一后再叙。”
“啪、啪、啪……”
又一道黑色的人影鼓着掌,从天而降:“真是令人感动的师兄弟重逢啊。”
听声音,不是王真一又是何人?
“是吗?”
梁源长注视着那道人影,轻声道:“那你可要抓紧感动,你的时间,不多了……”
王真一不为所动,温文尔雅的笑道:“敢问梁法王,你与张楚乃是师兄弟之事,洪天王知道吗?”
梁源长笑了笑:“费心了,杀光你们,洪天王怎么会知道?”
王真一闻言大感诧异的问道:“梁法王就这么有信心取王某性命?”
梁源长:“我知你这次‘月宛’之行收获极大,但你又如何肯定,我这些时日就是虚度呢?”
王真一:“梁法王说笑了,无生宫第一法王之名,燕西北江湖谁人敢小觑?”
“不敢小觑……”
梁源长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话都还未说完,人就已经掠了出去:“你还敢来惹我!”
话音未落,就见一只山岳般庞大的烈焰手爪,从天而降,抓向王真一。
刹那间,一道黑色的刀气冲天而起,斩向这道烈焰手爪。
“轰。”
轰鸣声中,黑色刀气粉碎,巨大烈焰手爪趋势不绝的罩向王真一。
以王真一之强,都不敢正面硬撼这一道烈焰手爪,而是选择了向一侧平移出去,避开了这一招。
“轰隆。”
烈焰手爪落入沙海之中,仿若巨石从高处滚入幽潭,掀起无边沙浪。
沙浪仿若海啸一般卷向张楚,他尝试着劈出一刀,“迎风一刀斩!”
暴涨的十数丈金色刀气劈入沙浪,沙浪顺势一分为二。
但一股狂暴的巨力顺着刀气席卷而回,当场就将毫无心理准备的张楚拍飞了出去。
“卧槽……”
惊呼声散落在风中。
张楚一脚在沙海中踏出一个坑洞,终于稳住了身形,心头的震惊之意,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他方才那一刀,只动用了五成真气!
可他劈的只是余劲啊……
他早就知道梁源长很强很强,自己在他手下绝对走不过五十招!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太低估梁源长了,也太高估自己了!
以梁源长的实力,若是一上来就开大,最多两招就能打残他,第三招就能取他性命……
猴哥就是猴哥!
张楚服气了!
彻底服气了!
他熄了冲上去给梁源长助拳的念头,目光一转,望向周围那些兵荒马乱的沙海盗,脸上露出了一个狞笑。
你们这几日,在大爷头上闹腾的很爽吧?
该还债了……
他提着刀一跃而起,冲向那些沙海盗。
嗯,若是往常,他是不稀得对这些小喽啰出手的。
但才被梁源长教育了一波,知道了自己还是个弟弟……
弟弟,就得有弟弟的觉悟。
自觉点扫尾吧!
……
焚焰刀气纵横。
一刀下去,便是数骑人马分尸,残肢碎尸漫天飞舞。
说是砍瓜切菜,都太侮辱瓜和菜了!
那厨子切冬瓜,还得用力的一刀劈上去,再按住刀背用力将冬瓜切开呢!
而张楚只管挥刀。
刀出人马碎……
连补刀的余地都没有。
纵然有激灵的沙海盗骑马逃窜,但还未发挥出速度的战马,又那比得上气海境的速度?
不一会儿,数百沙海盗就变成了一地的残肢碎尸。
张楚屠戮光了这数百沙海盗,再回过头打量梁源长与王真一交手之处。
那二人交手之处,早已被他们的余劲掀起的沙尘暴给淹没了。
根本就看不到沙尘暴内的动静儿。
只能听到一阵阵滚雷般的轰鸣声。
“你的‘归海势’怎么可能如此强?”
忽然,王真一又惊又怒的爆喝声,从沙尘之中传出。
他的怒吼声刚落,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声,一道黑色的人影,吐着血不顾一切的从沙尘之中冲出,拼了老命的往沙海深处逃入。
张楚还未看清这道人影是谁,就又见到一道人影从沙尘中追了出来,一掌拍出,一条熊熊燃烧的烈焰蛟龙澎湃而出,追向前边那道人影。
张楚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往常都是他打击别人。
今儿个,终于轮到他自己品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滋味儿了。
他眼中气吞万里如虎,不到五十招就打得他吐血逃窜的王真一,竟然这么快就被梁源长打得丢盔弃甲,亡命逃窜……
果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他也是直到今日,才得知梁源长所修之势,是“归海势”!
何谓“归海势”?
张楚不用想,也知道指的是“百川归海之势”。
他沉吟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再比“归海势”更符合梁源长的“势”了。
梁源长修的也是焚焰真气。
张楚晋升气海所用的那枚焚火灯焰火种,就是当年梁源长当年晋升气海时用剩下的。
焚焰真气的特性是无物不燃。
而梁源长说修的功法,乃是传承自梁重霄的《百川归海功》,是一门掠夺他人真气的邪门功法,十分霸道。
当年梁重霄走叉了路,以寒冰真气驾驭《百川归海功》,最终落得走火入魔,异种真气反噬的下场。
而梁源长以焚焰真气驾驭《百川归海功》,能将百家真气共冶一炉,这也是他的真气,远比寻常四品浑厚的因素。
焚焰真气加上《百川归海功》再加上“百川归海势”,简直是天作之合!
练至极处,根本不需要其他的花哨能力,单纯依靠《百川归海功》掠夺他人真气所积累下的雄浑真气碾压他人,就没几个同品武者能扛得住!
典型的一力降十会!
嗯,事实也是如此!
以张楚的实力,便是王真一,他也能走上几十回合!
当方才只是梁源长动手的余波,竟然就能将张楚震得倒飞出去!
这不是一力降十会是什么?
第337章 以身为炉
梁源长追着王真一往沙海深处去了。
张楚留在原地,等待梁源长归来,想要第一时间得知王真一的死活。
这一等,就是半宿。
破晓前夕,大刘骑着一匹马,满脸死志的找过来,发现光着膀子坐在沙丘上的张楚,“嗷”的一声就给张楚跪下了,哭嚎着“您下次要再跟人动手,一定带上属下”……
张楚好说歹说,才宽慰住了这个憨实的汉子。
原来,距离张楚与王真一动手的那日,已经过去四天了……
那日,张楚引开王真一。
早就得到张楚指示的老黄与红云,在张楚引着王真一离去后,立马发动风云楼在西凉州的力量,金蝉脱壳,将刘五父子三人送往玄北州。
而老黄、红云和大刘,也借机脱离了沙海盗的视线,安心等待张楚回来汇合。
结果等来的却是张楚身陨的消息……
消息是沙海盗传开的。
大刘和红云当然不相信!
自家大哥是什么人?
刀山火海都闯了几遭的人!
能在长河府这么个小水洼里翻了船?
但等了一晚上,没等到张楚的消息,却等来了王真一在长河府内大摆宴席,轻喝斩杀北平盟盟主张楚的消息!
两人只觉得天都塌了……
大刘当即就要去找王真一拼命。
红云好说歹说才拦住了大刘,多鸽齐发向太平关总坛求援。
心急如焚的等待了三天,终于等来了梁源长。
……
“家里怎么样?”
张楚心头暗怪自己托大了,不知连累了多少弟兄为他的奔走。
“家里边的情况,属下不清楚。”
“听红云说,骡子哥已经集结了六千红花部弟兄,驻扎在西凉州边境,等待大爷的消息!”
“天行盟的人,昨日前去拜见骡子哥,被骡子哥给轰出来。”
张楚懊悔的使劲儿砸拳,心道家里只怕是闹翻天了。
自己的弟兄是些什么脾性,张楚当然了解。
他“身死”的消息,如果真传入玄北州,玄北堂定然会来西凉州找沙海盗死磕。
玄北堂的摊子铺的很大,新晋招入北平盟的人员人心不齐,素质也是良莠不齐。
但玄北堂的骨架,依然是张楚当年从锦天府带出来的四联帮老弟兄们。
他们分部在南四郡,从上到下的把持了北平盟每一个要紧的位置。
他要是真死在王真一手里,他们必会不顾一切的发动手里的所有力量,来给他报仇……
刀山火海都一起闯过来了,说什么忠心都太肤浅了,得用一句同生共死,才合适。
当然,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但哪怕只有六成能做到,剩下的那四成,也就没得选了。
他们是一体的,只有报团取暖才能保住荣华富贵。
谁要生二心,不需要张楚出面,其余老人就容不得他活下去……
“你赶紧回去,让红云给立刻骡子发消息,说我没事儿!让骡子稳住弟兄们,不要乱来!”
大刘迟疑:“您呐?”
张楚:“大爷追杀王真一去了,我得在这儿等他回来!”
“赶紧去吧,真当你家大哥是泥捏的,是个人就能弄死你大哥?”
大刘知道轻重,不敢再犹豫,点头道:“那您就在这儿不要动,属下最多一刻钟就回来!”
“去吧去吧!”
大刘翻身上马,打马朝长河府狂奔而去。
张楚回过头,眺望沙海深处,心道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出什么叉子了……
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大刘才走没多久,梁源长就回来了。
空着双手……
“大师兄,王真一呐?”
张楚口头问着,目光在梁源长双手之间徘徊,心头有些失望。
他已经猜到结果了。
“跑了呗……”
梁源长落到沙丘上,没好气儿的踢了他一脚:“我说你小子平日里看起来精精灵灵、人五人六的,怎么会蠢到在沙海与跟王真一动手?不知道王真一修的累土真气,在沙海之中与人动手,威力凭增两成吗?”
张楚心头“卧槽”了一声,无语道:“不知道啊,往常也没听您提起过啊!”
梁源长比他还无语:“什么都没弄明白,谁给你的底气跟王真一动手?寻死吗?真要是寻死,你倒是死远点儿啊,来我长河府寻死,你这不是赖我吗?”
“我可不是成心碰您瓷儿啊!”
张楚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我是真没料到,王真一这么强……”
梁源长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叹气道:“你以后还是绕着他点儿吧,那厮已经成气候了,再见之日,只怕连我也拿不住他了!”
张楚吃惊的看着他:“不至于吧,我看您昨夜打他,就跟教训干孙子似的,怎么就要拿不住他了?”
梁源长摇头:“他这次引我来,就是想要瞧一瞧巅峰之势是如何一回事,好借助晋升四品之机,强行踏足巅峰之势……在见面,他就是和我一个级数儿的巅峰四品!”
张楚失神了好久,回过神来忽然觉得有些牙疼……
就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敢冒死挑衅梁源长,这个王真一,不但天资够高、气魄够大,还够不要命啊!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不怕别人比你优秀。
就怕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师兄弟俩沉默的结伴返回长河府。
过了好一会儿,张楚才问道:“王真一都快晋升四品了,大师兄,你是什么时候立地飞天啊?”
梁源长似乎也被王真一的拼劲儿给震撼到了,罕见的没有借机训斥张楚不学无术,而是直言:“还差点积累……”
张楚:“大师兄你修行的是《百川归海功》加‘归海势’,是因为真气积累不够吗?”
“我修行的不是‘归海势’,而是‘归一势’。”
梁源长先纠正了张楚的说法,然后接着说道:“真气积累,也的确还差一截。”
张楚心头一动。
气海武者所修行的势,就像是外家高手修行硬功留下的罩门一样,是不能告知外人的。
因为天下间只有无敌的人,没有无敌的势,一旦被死敌弄清楚你的所修行的势,很有可能会针对你的“势”,创出克制之法。
这个道理,连张楚都明白,梁源长这个行走江湖数十年的老江湖,没道理会不明白。
但梁源长却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将自身的武道隐秘告知了他……
“归海”、“归一”,一字之差,外在表现来也很接近,但实质却是天壤之别!
张楚沉吟了片刻,轻声道:“大师兄,《百川归海功》不是吸他人真气,纳为己用吗?要不,回头我让我北平盟那十来个气海境,助你修行?”
梁源长一皱眉,毫不犹豫的拒绝道:“《百川归海功》霸道异常,动轴便将他人数十年苦修掠夺一空,纵然我已将其吃透,能压制《百川归海功》的霸道,但一经运转,不掠夺对方**成真气也无法罢手,稍有不慎,便会将人吸成废人,而且转化异种真气消耗极大,十不存一……你手下那些气海境,实力太差,让他们助我修行,只怕我还未来得及压制功法,就已经将他们吸成废人,你好不容易才闯下如此局面,岂能干杀鸡取卵的蠢事!”
张楚恍然,心道难怪梁源长身具《百川归海功》这等妖异功法,还有如此的实力,还无法将真气积累到极致。
他刚才还在想,他若是梁源长,定会去捉十个八个气海当充电宝,见天儿啥也不干,就踏踏实实的打坐练气,一恢复到鼎盛之姿,自己就立马就割韭菜……割上两三年,转化比率再低,也能撑爆吧?
原来结症在于《百川归海功》会毁人修行……难怪被称之为邪功!
需知武道之始,始于血气!
筋骨健,血气足。
血气足,则真气出。
真气消耗大点,只要没有伤及根本,那么迟早有恢复的那一天。
可若是伤到了根本,血气大损……就会像梁重霄那样,竹篮打水,数十年苦修转头成空。
“但这……好像对我没啥影响啊!”
张楚心头思忖着,笑道:“大师兄,那我的焚焰真气如何?”
梁源长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我的真气同出一源,若是你主动放弃对真气的控制,我转化起来倒是事半功倍,十能有二三,以你现在的境界,倒也经得住我掠夺……但你一身真气,只能节省我七八日苦功,而你却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尽复旧观,怎么,你准备放弃自身武道,给我鼎炉了吗?”
话不好听。
但话里的语气,却是令张楚觉得心头很是踏实。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大师兄。
对他真是没得说……
一直都是他在麻烦梁源长。
梁源长却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
张楚主动提出来要助他修行,他考虑的却还是张楚的利益。
张楚抿了抿嘴,心头下定决心,笑道:“大师兄可说错了,我恢复起来,可没那么慢……”
梁源长:“嗯?”
张楚问道:“当年师傅还在的时候,他老人家给你写的信里,就没提过我先天血气异常的事?”
梁源长仔细想了想,一头雾水的摇头道:“什么先天血气异常?”
张楚说道:“就是我的血气恢复速度,要比常人快。”
梁源长轻轻的“嘁”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轻声道:“能有多快?”
张楚笑呵呵的说道:“也没多快,也就是武道学徒的时候,一天就能站十个时辰的桩……剩下的那两个时辰,不是我站不了,只是我想睡觉!”
梁源长嘴角的笑意一僵,扭过头看着张楚,认真的说道:“你没跟我开玩笑?”
张楚看着他:“你觉得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梁源长沉吟几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满的说道:“老家伙,跟我还留了一手……”
张楚:“别怪师傅,当年是我请求他老人家替我保密的。”
梁源长感叹道:“难怪你短短四五年时间,就能走完旁人一二十年的路,原来你小子也不是常人……你耗尽一身真气后再回复至巅峰状态,需要多久?”
张楚:“我回复真气,不是凭空回复的,需要大量的天才地宝支撑,当年我力士境的时候,就拿老山参当萝卜干吃,一天十几条!”
梁源长点头:“这才合理……你差钱吗?”
张楚:“不差钱儿我才跟你提这个事儿,我没试过在有充足天才地宝的支撑下,耗尽一身真气再回复至巅峰状态,但想来,不会超过这个数!”
他抬起左手,对梁源长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
梁源长看了一眼,面露震惊之色:“八天?”
张楚不屑的笑了笑:“八个时辰!”
梁源长愣了愣,一把攥住张楚的手腕,连忙问道:“你可别拿师兄寻开心!”
张楚打开他的手,没好气儿的说道:“我得多心大,才会拿我自己的修行跟你找乐子?”
“走走走,去试试!”
“要试也得回玄北州再试,我那帮弟兄在家里都快发疯了,我得赶回去坐镇,再说,我一个玄北武林盟主,再在西凉州晃荡,天行盟和无生宫对我下黑手怎么办?”
“有我在,谁敢对你下黑手?谁能对你下黑手?”
“嗯,也是,飞天宗师等闲不出手,气海大豪,没几个奈何得了你……但还是回玄北州再说吧,再待在西凉州,我心里总是悬吊吊的。”
“这回知道怕了?先前不还敢瞒着我,来长河府跟王真一过招吗?”
“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再说,我这回可是替你挡灾,王真一要不是去你云霄酒家闹事,他就是把长河府掀了,你看我会不会出这个头!”
“还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次算你运气好,逃得一命……”
“行了,你就别唠叨我了,你真当我不后悔吗?对了,我家里边儿怎么样?”
“没怎么样,消息被骡子压下了,就告诉了我一人,三位弟妹还都不知道。”
“干得漂亮!”
“没怎么样,消息被骡子压下了,就告诉了我一人,三位弟妹还都不知道。”
“干得漂亮!”
第338章 不冤
三日后,张楚返回太平关。
他先回家与知秋打了一声招呼,抱了抱孩子,看天色尚早,就出了门,前往北平盟总坛。
一踏进总坛大门,还未看到大堂的影子,一大群等候多时的近卫就迎了上来。
“盟主,州府别驾张敬云求见!”
“不见!”
“盟主,大长老请您今晚赴宴。”
“没空!”
“盟主,二长老,有要事要与您商议。”
“没空!”
“盟主,天行盟使者昨日抵达关内,递帖求见。”
“让他候着!”
“盟主……”
张楚的脸色渐渐阴沉,跟随在他身后的大刘,听出他的语气有异,连忙上前回收道:“先下去吧,待会儿把手头的事务全转交给我,我整理后呈交盟主。”
“是,队长!”
“属下告退……”
张楚走进总坛大堂,于上方的铸铁大椅上落座,眉头慢慢纠结成一团。
这么多人等着见他,所为何事,他心知肚明。
无外乎,骡子先前召集红花部在西凉州边境闹得那一出儿,令燕西北江湖、官府都觉得不安,想借机限制他北平盟发展的势头,甚至是联手逼迫他自废武功……
北平盟在燕西北江湖,算得上是一个怪胎。
燕西北江湖三大扛鼎江湖势力:天行盟、无生宫、北平盟。
天行盟的底子,是西凉州和燕北州的正道联盟,人数虽然不少,但各门各派加入天行盟,只是为了报团取暖,而不是为了给谁当刀使,是以天行盟内部及为松散,哪怕是天行盟盟主,也很难强令某一门、某一派去做违背他们自身意愿的的事情,只能以大势加以引导,说是一盘散沙也不为过。
无生宫的底子,是西凉州和燕北州的左道联盟,眼下的大离朝颓势未显,左道势微,无生宫这一类左道联盟根本无法在明面上插旗募众,只能走精英路线,私下里招募各种左道高手、江洋大盗,以暗中立山头的形式,辐射西凉与燕北二州,就好比梁源长,他身为无生宫四**王之首,他就是无生宫内的一个大山头,手底下聚集这一群以他马首是瞻的左道高手。
唯有北平盟的底子,是三个凝聚力极强的势力,特别是占据玄北四郡之地的玄北堂,原身为江湖帮派,不但招募帮众的速度极快,培养高手的速度极快,而且内部的凝聚力还极强,令行禁止、上行下效,一令之下,就可以拉扯出好数千身经百战的强悍人马。
这一次,六千北平盟红花部众陈兵西凉州边境的事件,就给燕西北江湖和官府提了一个醒:眼下的北平盟,若是闹起来,大家或许还制得住,但以北平盟现在的发展势头,再过上五年、十年、二十年,再闹起来,谁还扛得住?
若只是天行盟和无生宫,以及玄北州府、西凉州府,想要制约北平盟的发展势头,张楚还真不在乎!
说到底,无论是天行盟、无生宫,还是玄北州府、西凉州府,眼下都不敢与北平盟撕破脸!
北平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占据了一个北饮郡的太平会,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如今的北平盟,已经具备了掀桌的实力!
张楚也不只一次表明了,他不缺乏掀桌的胆气!
更何况,眼下北蛮大军还占据着玄北州北四郡,据北而望南,一旦燕西北三州内乱起来,让北蛮大军趁机南下,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但关键是,谢君行和石一昊这两个二五仔,也想趁机从张楚手中夺权,这就有些难办了。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
……
骡子端着一碗茶,溜溜达达的走进大堂来,见了自家大哥面色凝重的目光,笑道:“您烦啥呢?”
这厮今儿裹了一身青白相间的华丽长袍,足踏金丝缎面长靴,腰间扎了一条玉带,长发用紫金冠拢在头顶,看起来有些像那么一回事了……
以他的品味,当然是搭配不出这样一身富贵却不恶俗的衣着的,想来,定然是他家里那位新媳妇的手笔。
张楚瞥了他一样,越来越心烦:“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你折腾出来的后遗症,现在燕西北各方势力都在坐等我北平盟自废武功……内忧外患啊!”
骡子闻言连忙摆手道:“这事儿您可不能怪我,当时沙海盗将消息传得漫天都是,压都压不住,低下的老兄弟们收到风一窝蜂的往我那儿跑。”
“我一再跟他们解释,再看看、再看看,您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怎么可能在长河府那条阴沟里走水……”
“但解释着解释着,我就发现那些憨货瞅我的眼神都不大对头了,估摸着一个个心头都在怀疑我骡子是要趁机敛权……我要再不出面领着他们闹上一场,我怕夜里被哪个没脑子的憨货砍了脑袋!”
骡子摸着脖子,心有余悸的说道。
他虽然也是打黑虎堂起就跟着张楚的老人,上位的时间也早。
但他毕竟很早就转了“文职”,很少再冲在一线拎着刀子去跟人拼命,再加上平日里总是阴恻恻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跟那些吃刀口饭的老弟兄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就造成了,张楚一旦出了问题,他根本就压不住那些骄兵悍将。
张楚听着觉得好笑,“都是一个锅里挥马勺的弟兄,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骡子笑了笑,没有趁机告谁的刁状,而是道:“其实吧,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张楚瞟了他一样,冷笑道:“怎么,坏事你还能说出花儿来?”
骡子:“属下只是觉得,闷声发大财固然可取,但不时不时亮一亮刀子,也能打消一些小人的觊觎之心……而且,您护着咱们这些老弟兄护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咱们这些老弟兄护一护您了!”
话很好听。
张楚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废话?现在不就是你们亮刀子亮爽了,四邻要报官收缴我们的刀子吗?”
骡子冷笑道:“刀子在我们手里,我们不给,谁还敢能来抢吗?不怕割他一脸血啊?”
张楚总觉得他这话,有点不大对劲,一琢磨,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呵斥道:“你心里打什么歪主意呢?我先把话说死喽,我没称王称霸那个念头,你们这些憨货都给我老实点,谁要敢跟我整黄袍加身那一出儿,那就是逼我老张家断子绝孙,一旦让我发现,可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翻脸剁了他脑袋!”
骡子缩了缩脖子。
他刚才那番话里,没有试探的意思。
他也听出了,大哥也是真没那个念想。
得趁早熄了这些心思。
还得提防着下边那些铁憨憨生出这种心思。
他想了想,还要说话,堂上的张楚就跟他摆手,“行了,忙你的去吧,这事儿我琢磨琢磨!”
“是!”
骡子起身告退。
张楚坐在堂下,揉着太阳穴,慢慢思忖。
自废武功是不可能自废武功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自废武功!
这是底线,没得商量。
这一次,他若是让了步。
下一次,就能逼他禅位!
虽说无论是玄北武林盟主的位置,还是北平盟盟主的位置,张楚都不是特别在乎,但怎么说也是他水里火里闯出来的,即便是要给,也只能给自家人!
给梁源长,给骡子,给小锦天,给小太平……哪怕是给大刘、孙四和牛十三他们呢?
张楚都不会特别心疼。
可外人谁敢伸手,他就敢剁了谁的爪子!
既然不能退步。
那么这件事情,就只有两个解决的办法。
第一个,他晋升四品,或者帮助梁源长立地飞天,以更强的实力,让那绿头苍蝇全闭上臭嘴。
第二个,将内部矛盾,转为外部矛盾,让那些绿头苍蝇无暇在顾及北平盟。
但张楚思忖了许久,无奈的发现这两个办法,时机都还未成熟。
最简单的帮助梁源长立地飞天,也至少还得小半年……
如此,为今之计就只有拖字诀!
嗯,拖下去,还能看看,这些人限制北平盟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还有谢君行和石一昊这两个二五仔,到底有些什么手段……
想到此处,张楚高声喝到:“来人!”
大刘匆匆入内,拱手道:“盟主。”
“传令下去,本盟主忽有所感,要闭关一些时日,北平盟内一应事务暂压,等待本盟主出关之后再议!”
“是,盟主!”
大刘一拱手,而后抬起头问道:“盟主,备车回府吗?”
张楚忍不住笑道:“你啊你,说你老实,你还真老实……去传令吧!”
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可能真闭关。
他要是真闭关,谢君行和石一昊那俩二五仔,只怕立刻就会出关,行使他们大长老与二长老的权力,瓜分玄北堂的利益。
“是!”
大刘转身下去了。
张楚捧起案头的茶碗,拿起茶碗盖子慢慢的叩击着。
处理完了这些麻烦事。
接下来就该整理此次西凉州一行的收获。
西凉州一行,张楚收获极大!
如果说,上原郡乱局将张楚的目光和格局,从玄北州四郡之地拉升到了燕西北三州的高度。
那么此次西凉州之行,则是将张楚的目光,拉升到了燕西北三州江湖中绝顶高手的层次。
绝顶高手不一定是枭雄。
但枭雄一定是倚靠绝顶高手撑场,才能成为枭雄。
王真一,既是枭雄,也是绝顶高手!
走得也是以沙海盗辐射西凉州与沙海,辅助自身修行的路子。
张楚从他的身上,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
……
沉吟许久,张楚放下茶碗,取出笔墨纸砚,整理自己的武道。
境界:五品。
武道之势:无双——凌霄绝顶,蓄无双之势破敌致胜。
内功:《太阳真功》——以从阳光之中提取太阳真火,精纯火行真气称著。
刀法:《无双刀》——仁者无疆、霸者无畏。
《天霜刀》、《九莽刀》、《开山刀》、《断江斩》、《诛仙一刀斩》……
轻功:???
外功:《金衣功》。
秘法:《铁骨劲》。
装备:紫龙刀。
金手指:饭桶……
“流”字儿还未写出来,张楚的笔尖就停顿了一下,沉吟了几息,索性将前边的“饭桶”二字涂抹掉,改为:饕餮之体。
入得胃中,金石都能转化成能量,这不是传说中饕餮是什么?
整理完毕,张楚将毛笔搁到砚台上,目光凝视着白纸,眉头又纠结成了“川”字。
不整理不知道。
一整理吓一跳。
张楚第一次发现,自身武道竟然还有这么多漏洞……嗯,说是漏洞也并不合适,准确的说,应该是还有待加强之处!
先说《太阳真功》这一门功法,精纯真气的效用,他就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这一门功法,乃姬拔所赠,品级不低,连风四相都曾亲口称赞过这门功法了不起,入他手中,他却只将其当成一门转化真气的普通气海功法在修行。
他一身焚焰真气,虽然是以离火榜第二“焚火灯焰”为火种练就,但真的就没有进步的空间了吗?
真气乃气海武者的根基,一身所学,无论是“势”也好,还是刀法也好,都是以真气为根本!
真气每精纯一分,实力就强一分!
这么强大的功法在自己手中,自己竟然一直只当作真气转化器使?
还有外功。
张楚记得,三川部搜刮到的外功就有二三十门,而他这个北平盟盟主,竟然还就只会一门九品力士就能练的《金衣功》?
《金衣功》只能防御普通刀剑,到了气海境这个层次,谁还用寻常刀剑啊?即便是寻常刀剑,以真气驾驭都能发挥出超越寻常名刀名剑的威力,更别提最基本的暗劲和化劲、叠劲手法。
这次和王真一动手,就是个很好的教训。
他们动手的余劲,落到王真一身上,连油皮儿都擦不破,落到他身上,却是一条豁口……这若是逃不掉,哪怕王真一实力只与他旗鼓相当,厮杀两三百招,也能生生将他耗死!
轻功不是太重要,气海境武者提气便能轻松一跃五六丈高,厮杀赶路都足够实用。
不过如果能练一门增强近距离移动速度的身法型轻功,也能提升一定的实力。
最令张楚惊讶的,是他堂堂玄北武林盟主、北平盟盟主,身价以百万两白银计的土豪,混到如今,竟然还是一把单刀走天下?
不说什么暗器之流的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整一身软甲护体没毛病吧?
还有饕餮之体的金手指。
早先连那个北蛮白狼主的血液,饕餮之体都能从中转化出寒冰之气,如果能寻找到一些特异的天才地宝,比如麒麟血、麒麟肉啥的,是不能也能从中转化出一些能增强真气、增强肉身的特殊能量?
拿着金饭碗讨饭吃,说的就是自己这种情况吧?
……
许久,张楚才敲击着案几,轻声道:“输得不冤……”
第539章 万剑真罡
荆舞阳领着六名捧着托盘的玄衣武士,躬身走进大堂。
“属下荆舞阳,拜见盟主!”
荆舞阳上前,毕恭毕敬的一椅到底,头颅都快于膝齐平。
“拜见盟主!”
堂上的张楚正在处理北平盟的日常事务,听到堂下的声音也没抬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招手道:“舞阳来了啊,都起来吧,自己找位子坐。”
荆舞阳直起身,微微弯着腰,笑道:“属下就不坐了,三川部所有拔尖儿的外功和轻功,属下都带来了,等您忙完了,属下一一给您介绍。”
“嗯,那就候着吧!”
张楚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伏案奋笔疾书。
堂下的荆舞阳垂手而立,就像是一尊泥木雕塑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也不敢动。
他毕竟是也亡命江湖多年的江洋大盗,虽然如今已经收了山,但刀头舔血磨砺出来的敏锐五感却还没那么快就退化。
在他的感知当中,堂上的张楚,就像是一头卧在山巅之上打盹儿的巨大猛兽,凶威就像是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朝着四周辐射。
而他自己,则想是一只可怜,弱小还无助的小野兔,在他的鼾声中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唯恐惊醒了这头猛兽……
过了许久,张楚才停下笔,活动了一下脖子,捧起茶碗倚到椅背上:“介绍一下吧,你都带了那些外功和轻功过来。”
三川部,自打太平会拿下北饮郡开始,就已经开始独立收集各路武功秘籍……
起初,三川部内有那些上得了台面的武功秘籍,张楚心里还有数儿。
到他灭掉天刀门,带回天刀门的武库填充三川部的底蕴之后,他就渐渐没数儿了。
主要是太多了……
而他又太忙了。
根本就没时间去一一翻看三川部内的武功秘籍。
再后来,太平会、将北盟、武士楼、石氏四家联合组建北平盟,各家都把除去不传之秘之外的武功秘籍,都搬到三川部之后,张楚对三川部的底蕴,就真只了解一个大概了……
荆舞阳拍手,三名玄衣武士上前。
“这三门外功,是三川部内品级最高的三门护身外功,容属下一一给您介绍。”
荆舞阳走到一名玄衣武士身前,拿起他托盘中的武功秘籍,蓝色的封皮上书写着“金身甲”三个大字:“属下听闻,盟主曾练过《金衣功》,这门《六转金身甲》,乃《金衣功》的进阶功法!”
“此功乃一百二十年前西凉大派横山宗的核心功法,此功法以肉身为百炼铁,纳五金之力如体,再以一口烈火真气煅之,练至大身,肉身横推三千里,刀兵真气难伤……”
张楚合上茶碗,打断了荆舞阳的介绍:“缺点呢?”
荆舞阳强笑道:“毛发不生,体重千钧,入水化毒……”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道:“下一门!”
荆舞阳珍而重之的将秘籍放入盘中,拿起第二门外功:“此门功法,名为《百战不灭身》,乃七十年燕北绝顶高手‘独木上人’所创,以七七四十九种珍稀药材,练就一口精纯的乙木之气,乙木不绝、生机不断,练至最高境界,身如藤甲,水火不侵,等闲外伤,弹指间可愈……”
“缺点呢?”
“乙木之气吸纳生机,子嗣难昌。”
“下一门!”
荆舞阳不敢有丝毫异议,双手拿起最后一门外功,介绍道:“盟主,此功法乃是三川部最强外功,名曰《万剑真罡》,乃五十年前西凉绝顶高手天剑老人的绝学,此法以身为剑,抽取万剑剑心融汇剑罡,剑罡不破,诸法不加于身……”
张楚:“缺点呢?”
荆舞阳介绍的话到了嘴边一转,转口道:“修行此功极端痛苦,犹万刃加身,如早遭凌迟之罪,非大毅力者不可修……而且,费剑,一柄名剑,被抽取剑心之后立成凡铁!”
张楚沉吟了几息,略感兴趣的一招手。
荆舞阳立马快步将手头的秘籍毕恭毕敬的呈到张楚案前。
张楚拿来密集,一边翻看一边轻声问道:“这本秘籍从何而来?”
荆舞阳:“回盟主,此秘籍乃是属下于天刀门武库之中发现。”
张楚:“验证过吗?”
荆舞阳:“属下无能,此外功共分九层,属下只验证过前二层,无错漏。”
“练就前二层者,效果如何?”
“手吐剑气,非名刀名剑不可伤!”
张楚笑道:“试过以刀心代剑心吗?”
荆舞阳:“回盟主,试过,剑心堂皇方正,刀心刚烈霸道,以刀心练就刀罡者,防御力不如剑罡,但具备极强反伤之力,一经运转,不需主动出击,任何对其出手者都将承受刀罡反击!”
就在荆舞阳说话的时候,张楚也从粗略的看完了《万剑真罡》的前两层修行心法。
万剑真罡的第一层,需要抽取一柄名剑的剑心,用《万剑真罡》上的记载,是“名剑启其锋,方能坚不可摧、无坚不摧!”
而第二层,就需要一柄名剑和六柄杀生凡剑为祭……
……
何谓名刀名剑?
名刀名剑分为两种。
一种,可以称之为先天名刀名剑。
即名匠倾注心血所铸之刀剑,刀剑成,无风自鸣,一些奇异之剑还会破炉而出,甚至,还能自行择主!
即便是名匠,铸造名刀名剑也极其耗费心力,张楚在一本江湖杂谈中,看到过一位剑道大家曾言,一名铸剑大师一生之中最多只能铸成九柄名剑,但凡超过这个数,定会卒于心力耗尽!
当然,先天名刀名剑铸成的条件极其苛刻,锻材、名匠水准、炉火、天气,甚至是名匠铸刀铸剑时的心情,都会极大的影响炉中刀剑是否能成为名刀名剑,一些极端从未铸出过先天名刀名剑的名匠,甚至会疯魔到以身投炉,以人殉增强炉中刀剑的灵性,成为名刀名剑……哪怕铸成的是魔刀魔剑呢?那可名刀名剑之属!
先天名刀名剑极其稀少,也极其珍贵,可遇而不可求,乃是江湖儿女人人渴求的神兵利器!
张楚使用过的佩刀之中,飘雪刀与紫龙刀,都属于先天名刀。
飘雪刀不谈,与张楚属性不合,在张楚的手里,也就是一柄锋利一点的好刀,
而紫龙刀,不但锋锐无匹,对火行真气还有增幅的特异,张楚持紫龙战敌,实力平增两成!
第二种名刀名剑,可称其为后天名刀名剑。
后天名刀名剑,对名匠的铸造技艺,以及锻材,火候等等,当然也有很高的要求,但远没有先天名刀名剑那么苛刻。
后天名刀名剑,铸成之时,并没有任何的特异之处,既不会无风自鸣,当然更不会破炉而出,自行择主什么的。
顶多也就比寻常的大路货刀剑,坚韧一点,锋利一点。
但这一类具备准名刀名剑水准的精品刀剑,在陪伴主人渡过漫长的岁月之后,会像上好的玉石吸纳主人的灵气一样,慢慢的变得灵性。
若是剑道大家,刀道宗师,只要肯用心的保护刀身剑体,哪怕是一柄乡村铁匠铺打造出来的大路货刀剑,也能蕴养成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在其主人手中,比之先天名刀名剑也分毫不差!
但后天名刀名剑,有一个不算是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认主。
就像是上好的玉石一样。
一块佩带多年的玉石,和主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的,人养玉,玉也养人。
换个主人,人养不了这块玉,这块玉不但不会养人,还会妨主……
后天名刀名剑也一样。
它们只认一个主人。
主人若死,其佩刀佩剑也会灵性大损,变得与寻常刀剑无异。
惊云刀,就是后天名刀。
当年梁重霄身为四品大高手,威震燕北州,惊云能成为他的佩刀,威力定然不俗!
但惊云落到张楚手里,也就只比寻常刀剑锋利一点,坚韧一点……
当然,哪怕是灵性大损的名刀名剑,也依然还是名刀名剑,依然有剑心和刀心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存在,只是多或少的关系。
……
纵然是以张楚的身价,看到前两层,就需要消耗三把名刀,心头也不由的发怵……
他直接将《万剑真罡》的秘籍翻到最后一页,看第九层的心法……果不其然,万剑真罡第九层,需要以三百六十五柄名剑与一万四千八百柄杀生剑为祭!
张楚捂住心口。
这特么就是家里有矿也顶不住这么个造法儿啊啊!
“舞阳啊,创出这门外功的天剑老人,当年练到了第几层?”
荆舞阳毕恭毕敬的回道:“回盟主,属下大听过,天剑老人生前将《万剑真罡》练到第六层,并凭借此功打遍西凉无敌手,威震一时,只可惜最后惜败于万人杰之手!”
张楚暗道了一声果然,然后又不由的叹道:“难怪这门秘籍会落到天刀门手里!”
打不过万人杰,这并不稀奇。
万人杰巅峰时期,可是能力压无生宫天王半招的绝顶高手,至少也是半步飞天级的巨佬!
无生宫天王和天行盟盟主,都是飞天宗师!
第540章 掌眼
转过影壁,张楚就见到梁源长坐在院子里,品着茶怡然自得的欣赏着暮色。
换作以前,他可能会调侃梁源长跟条咸鱼一样……
但现在张楚知道了,这就是梁源长的修行。
“歇着呐?”
张楚笑吟吟的走上前去,一招手,就有仆人从正堂里搬了一把太师椅出来,轻手轻脚的安在梁源长一侧。
梁源长瞥了他一眼:“不在家陪婆姨崽子,跑我这儿来作甚?”
张楚舒舒服服的坐到太师椅上,也和梁源长一般眺望着绚烂的火烧云,同时抽怀中取出《万剑真罡》的武功秘籍,递给梁源长:“大师兄,帮忙掌掌眼。”
梁源长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封皮上的四大大字,惊讶的挑眉道:“天剑老人的《万剑真罡》?”
张楚一笑:“就知道大师兄你肯定知道这门武功!”
天剑老人,是五十年前的西凉绝顶高手。
梁源长,是当代的西凉州绝顶高手。
相差不过五十年,梁源长肯定多少听说过一些那位天剑老人的事迹。
而且梁源长的阅历和眼力,显然不是困于七品的荆舞阳可比的……
梁源长没急着说话。
他翻开秘籍,聚精会神的阅览。
张楚自然也不着急,美滋滋的趁着他聚精会神翻看秘籍的时候,偷喝他的“剑毫”。
暮色渐深,张楚轻声唤来仆人掌灯,给梁源长照亮。
足足大半个时辰之后,梁源长才终于合上了手里的秘籍,徐徐呼出一口气,赞叹道:“好一个惊才绝艳,天剑老人!吾不及远矣!”
张楚觉得有趣,这也算是两代西凉江湖翘楚的隔代共鸣了吧?
还有,梁源长这么说,是不是就代表这秘籍,没毛病?
梁源长摩挲着秘籍的封皮,轻声问道:“这门《万剑真罡》,怎么会落到你手上?”
张楚回道:“昔年天剑老人败于万人杰之手,这门武功,就落到了天刀门手里,去年我灭了天刀门,将天刀门的武库全搬回了太平关,这门武功自然也就落到了我手里……”
梁源长微微点头,当年天剑老人越战北狂刀,乃是一时盛事,他混迹西凉江湖数十年,当然知道这件事。
“你对这门武功,有多少了解?”
梁源长接着问道。
张楚略一沉吟,张口答道:“修行此功极端痛苦,犹如万刃加身,非大毅力者不可修……而且,修行这门武功,很费刀剑。”
梁源长挑了挑眉梢,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当年天剑老人为何要约战万人杰?”
张楚“嗯?”了一声,“怎么,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梁源长颔首:“这门武功,你已经看过了吧?”
张楚:“看过。”
“这门武功取剑心和杀气凝罡护体杀敌。”
“剑心也就罢了,剑心方正,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纳剑心入体的过程虽然痛苦,但对神智无碍。”
“而杀气就麻烦了,杀气入髓,如履薄冰,冰破人会亡,而杀气失控,会蒙蔽武者神智,轻则失控大开杀戒,重则走过入魔,沦为被杀意所控的杀人狂魔。”
梁源长悠悠道来:“天剑老人出身当年在西凉鼎鼎有名的藏剑山庄,藏剑山庄藏剑无数,天剑老人少年时乃西凉州有名的剑道天才,后藏剑山庄遭逢大变,满门遭屠,所藏名剑也被各方抢夺一空,天剑老人因在天行盟任职逃得一命,他心丧若死之下,创出此功。”
“后来,他一路寻回藏剑山庄所失名剑练此功法,一路报仇,此功大成,打遍西凉无敌手,但那时的天剑老人,杀气入髓,根深蒂固,距离走火入魔,已只有一线之隔……”
张楚听到此处,脱口而出道:“无情道?”
梁源长微微一笑:“你也想到了?对,当年天剑老人约战北狂刀,就是求取万人杰的根本功法《万载寒冰诀》。”
张楚惋惜的点头:“这么说来,这门武功,练不得了……”
他修的是焚焰真气、无双势,与万人杰所修的寒冰真气、无情道冲突。
梁源长将《万剑真罡》的秘籍交还给张楚,道:“你应该只是想将这门武功当作护身功法罢?只要不修后四层,倒也没有走火入魔之忧。”
“只修前五层?”
张楚思忖道:“够用吗?”
“当年天剑老人修成六层便打遍西凉气海无敌手了,只为护体的话,修成前五层,飞天之下应该是够用了。”
“再说了,这天下间能定心神、稳神智的奇珍异宝多了去了,当年天剑老人会约战北狂刀,只是因为天刀门最近,他太自信了,以为自己稳赢。”
“你手下有偌大的北平盟,将来若能寻到一两种可以定心神、稳神智,还有希望将这门功法练至最高境界!”
梁源长轻声道:“有生之年若能见到九层《万剑真罡》之威,当为一大幸事!”
张楚捏着秘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担忧的低声道:“但这门武功毕竟有走火入魔之忧啊,而且我是使刀的,修行此功必须要将剑心换成刀心。”
“剑心堂皇方正,刀心刚烈霸道,相应的,以刀心凝练就出来的刀罡,杀气只怕也会比剑心凝练出来的剑罡,要强烈得多,走火入魔的几率,也要大得多。”
梁源长瞥了他一样,冷哼道:“吃饭能噎死人、喝水能呛死人,怎不见你不吃饭也不喝水?这点勇猛精进的气魄都没有,还做什么武林盟主,趁早领着婆姨崽子回乡种地,免得连累他们……”
这语气……
听着耳熟啊!
张楚想了想,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年小老头教训自己时的语气吗?
嗯,平日里自己教训手下人,好像也是这般语气……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啊!
好些年,没人用这种语气教训过自己了……
不过梁源长说得对,一门合适自己的强大武功就摆在自己面前,有问题,就应该想办法去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因噎废食!
万人杰、天剑老人这些人,虽然是绝艳了一个时代的绝顶人物!
但他张楚,也不必妄自菲薄!
他现在的层次,距离万人杰和天剑老人他们那个层次,的确还有差距!
但这个差距,已经不远了……
再给他五年时间,他必定能超越这些人巅峰时的高度!
第541章 化龙登天步
张楚对外宣布闭关,不见客。
但他每天该上班儿上班、该下班该下班,该在外饮酒在外饮酒,压根就没有一点儿收敛行迹的意思。
摆明了,就是我张楚知道你们来太平关作甚,但我就是不见你们,你们能奈我何?
气得等候在太平关内求见张楚的各方使者,天天跑去堵骡子家的门儿,严厉的抗议张楚这种蔑视他天行盟、蔑视他无生宫,蔑视朝堂等等的行为……
堵张楚,他们是没这个胆子的。
先前有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头铁傻蛋,跑去堵张楚的车驾,开场白都还没说完,就被张楚的随行卫士拖到路边,当街活活打死。
当时那厮哀声震天,却没有一个太平关镇民站出来替他说一句公道话,倒是有几个出门遛弯儿的老大爷,嫌弃动手的护卫下手太轻,撸着袖子要上前帮忙……
这种**裸的举关帮亲不帮理姿态,令各方使者无比胆寒!
人心不古!
道德沦丧啊!
拖了一段时日没有结果,来太平关的各方使者,终于等不下去,一个一个散去了……
看起来,这件事像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张楚心头有数,苗头竟然出现了,那么就不是一味的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的了,逃避,只会让这个苗头慢慢生长,慢慢发酵,等到下一次他们卷土重来,就不再是打打嘴仗这么简单了!
下一次,可能就要白刀进,红刀子……
不过张楚并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当初上原郡乱局,他身处绝对的劣势,他都没怕过!
如今他抓着一手好牌,手头的筹码也不少,他会怕?
了不起,掀了燕西北的桌子,大家做过一场……
他开始专心梳理自身的武道。
《万剑真罡》,他还未开始修行。
因为修行《万剑真罡》第一层要用的名刀,乃是奠定这门功法基础的关键,最好是属性、刀心都与张楚的武道相契合,这样才能种下最完美的“种子”。
张楚身经百战,手头的战利品名刀不少,但够资格作为《万剑真罡》种子,又与张楚的武道相契合的名刀,唯有紫龙刀。
紫龙刀的底子很好,有望成长为真正的神兵利器,张楚哪舍得废了紫龙刀练功。
所以《万剑真罡》这门护体外功,张楚暂时搁置了。
他现在的精力,主要放在一门名为《化龙登天步》的身法上。
身法不是轻功!
轻功追求的一苇渡江、凌空虚度的赶路法门,于交战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而身法,追求的方寸之间腾转如意,进可攻,退可守,练到最高境界,有身若鬼魅、尘埃不加身的奇效,于跟人交战大有裨益。
张楚从三川部挑出来的这门《化龙登天步》,乃是三川部从北饮郡民间一个落没的武道世家搜罗来的一门神奇身法,其来历已经很难考证。
据秘籍上的记载,这门《化龙登天步》,共有七层,练至最高境界,有席卷天地元气,一步一龙象,七步屠飞天的神奇特效……嗯,这是秘籍总纲上的记载,张楚觉得有很大可能是最牛逼!
反正这门身法,落到三川堂的时候,就只剩下前五层了……根据秘籍的完整度,后两层不是随着那家武道世家落没遗失的,而是他家先祖当年得到这门身法的时候,就只有前五层!
不过即便只有前五层,这门身法也极为不俗,不然也不能位列三川部最强身法。
《化龙登天步》前五层。
第一层:鲤鱼泥潭游,练至极处,提升方寸之间的腾转挪移速度,具体的提升多少,视境界而定,境界越高,速度提升越快。
第二层:惊鸿摆尾,练至极处,爆发血气短时间内增速速,速度具体提升多少,也视境界而定,境界越高,速度越快。
第三层:神鲤朝月,练至极出,以高速爆发数倍于己的力道,具体爆发多少力道,同样视境界而定,境界越高,倍数越低……值得一提的是,爆发的力道与招式的威力并不重叠!
一至三层,对应下三品力士境。
第四层:青云直上,练至极处,以天地元气为水,心之所想,身即所至。
第五层:鱼跃龙门,练至极处,凭超越境界多掌控两成天地元气!
张楚以五品之身,修行这门身法,短短半月间,就修成了前三层,但到第四层,就卡住了。
第四层“青云直上”,已经不是一味苦练就能练成的了,还需要感悟天地元气……
……
除了修行《化龙登天步》,张楚每隔三天,就会去见一次的梁源长,以自身为鼎炉,助梁源长增强真气积累。
《百川归海功》的邪门霸道,确如梁源长所说,一经运转,哪怕梁源长极力压制,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张楚一身远超同品武者的雄浑真气,吞噬掉**成!
整个过程,张楚根本就无法反抗……也就是说,若是梁源长心生歹意,几个弹指间就可以将张楚吸成人干儿!
不放《百川归海功》也有一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必须有肉身上的接触,《百川归海功》才能吞噬目标人物体内的真气和血气。
也就是说,如果目标人物不是心甘情愿的配合梁源长,梁源长就必须要先将目标人物打残,然后才能吞噬对方体内的真气和血气。
可问题是,一旦动手,面对的还是梁源长这种“臭名昭著”的左道强者,打得过梁源长的,肯定不会给他近身的机会。
打不过梁源长的,能逃的肯定第一时间就拼命逃窜了,不能逃的,也一定会爆发真气与梁源长拼命。
一但爆发真气之后,纵然梁源长还能打残对方,又能吞噬到多少真气?
张楚了解《百川归海功》的缺点之后,觉得梁源长的武道还是有瑕疵。
《百川归海功》和“归一势”,最好的搭配不是“焚火灯焰”练成的焚焰真气。
而是血神魔焰练成的血魔真气!
最强的吞噬真气加最强吞噬功法,再搭配最强消化,只要能晋升四品,绝对入当世绝顶强者之列!
不过转头一想,血神魔焰有严重的走火入魔之忧,张楚就觉得,梁源长现在这样,其实也挺不错……
第542章 大行
中秋将至。
暮色裹挟着丝丝寒意,催促着行人加紧步伐归家。
一声白袍的张楚神情郁郁走下马车,走进家门……
听到马车的铜铃声,知秋抱着小太平小跑着迎出来,关切的低声问道:“老爷,大伯怎么了?清醒了吗?”
张楚用力抿了抿嘴角,摇着头从她怀中接过小太平关,没说话。
知秋见状,神情暗淡的叹了一口气,也不愿意再多谈。
只有小太平还傻乐着,捧着自家老爹的脸“吧唧”的一口,亲了张楚一脸口水。
张楚强笑着蹭了蹭他的脸蛋儿,举步往偏厅走去。
还没进门,一个刚超过成人小腿高的身影就跌跌撞撞的冲出来,扑到张楚身前紧紧抱着他的大腿,扬起小脸,眼睛里噙着泪花委屈的呼唤道:“阿爹~”
张楚一抬头,就见李幼娘端着一碗蛋蓉,气势汹汹的追出来:“找你阿爹也没用,乖乖的回去坐着,吃蛋蛋!”
张楚挤出一抹笑容,轻轻的揉了揉小锦天的头顶,表示阿爹也爱莫能助。
李幼娘走出来,眼神在张楚与知秋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儿,心中就有数了,她向张楚打了声招呼,一手端着碗,一手提溜着小锦天后脑勺的衣领,转身就往偏厅里走。
小锦天两条小腿儿悬在空中,徒劳的挣扎着,就像是离了水的鱼摆摆……
张楚瞧着想笑,但却怎么笑不出来。
不一会儿,夏桃就领着几个仆人,将晚饭送进了偏厅里。
张楚落座。
知秋抱着小太平、李幼娘拉扯着小锦天,夏桃摘下腰间的围裙,石头擦拭着双手从门外进来……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吃饭吧!”
他端起碗,轻轻的说道。
众人这才端起晚饭,埋头吃饭。
饭桌上很安静。
张府并没有食不严、寝不语的规矩。
以前张楚下班回家,会挑能说的趣事,说与她们听。
她们也会捡一些能说的家长里短小事,说与张楚听。
但今日,谁都没有开口。
连懵懵懂懂的小锦天,都似乎察觉到了饭桌上的压抑气息,站在李幼娘怀里很是安静……
只有还不说话的小太平,咿咿呀呀的傻乐声。
一碗饭还未吃完,大刘忽然快步冲进偏厅。
张楚见了他,端饭碗的手猛地一抖。
“楚爷,军师醒了,在等您过去……”
饭桌上的所有人都停了筷,静静的看向大刘。
张楚默默的阁下筷,放下碗,起身理了理衣衫。
他环伺了一圈儿,淡淡的说道:“我先过去,你们换了衣裳再过来……”
言罢,他拉开椅子往外行去。
他走得很艰难。
身躯颤抖得厉害……
但几个眨眼间,他的身影就已经远去。
知秋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神情暗淡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抓紧时间换衣裳吧……”
……
张楚踏进弥漫着浓郁草药味的卧房,一眼就看到了仰躺在铺满被褥的床铺上,睁着一双暗淡无光的眸子怔怔的望着房梁的乌潜渊。
他的颧骨很高,皮肤蜡黄,一头雪白的长发就像是深秋平原上的枯草一样,没有半分光泽。
他撑了大半年。
从一百三十多斤。
撑到现在不满七十斤……
张楚尽力了。
他也尽力了。
见到张楚前来,坐在床前的华仲景起身迎出来,叹着气低声道:“有话快说,他,撑不了多久了……”
张楚向他拱了拱手,轻声道:“给您老添麻烦了。”
华仲景惭愧的抱拳还礼:“老朽有负盟主重托,无能保他过而立之年……”
张楚摇头:“您也好几日没好好歇息了,去歇着吧!”
华仲景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禹禹的离去。
张楚揣起双手,迈进卧房,走到床边坐下,轻声呼唤道:“老大。”
乌潜渊吃力的偏过脸,目光没有焦距的望向张楚坐的方向,脸上一阵阵恍惚:“老二,你在吗?”
张楚轻轻的“嗯”了一声,“我在。”
乌潜渊抬起手,无力的乱抓。
张楚握住他的手。
乌潜渊的手很轻,张楚握着感觉就像是握着一团棉花。
“好好过日子。”
乌潜渊吃力的慢慢说道:“别回去了。”
张楚用力的抿了抿嘴角,轻轻“嗯”了一声:“我不回去了。”
“答应我!”
乌潜渊突然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面色凶厉的拼命喊道:“别回去!”
张楚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拳头,加重了语气说道:“听你的,真不回去了。”
乌潜渊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
他急促的喘气,胸腔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就好像他的肺里装满了液体。
张楚起身,掌心溢出淡淡的金光,轻轻的顺着他的胸膛。
呼噜声渐渐平息。
但乌潜渊眸子中暗淡的光芒,也在飞速的消散。
张楚看着他,轻声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莫,莫立碑……”
乌潜渊蠕动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烧,了,扬,了……”
声音越来越微弱。
气息迅速滑落,直至彻底消失。
一双瞳孔涣散的双眼,还定定的望着房梁。
张楚神情漠然的伸出手为他合上双眼,然后慢慢坐回马扎上,就这么握着乌潜渊的手,安静的陪着他。
跳跃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不多时,换上了一身白衣的知秋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里来,看了看张楚,再看了看床上安静得像是睡着的乌潜渊,轻轻的退了出去。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夏桃、李幼娘,石头、小锦天……
梁源长,骡子,老黄……
张猛、刘五……
前将北盟的诸多旧部……
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衣衫,静静的望着屋里的张楚和乌潜渊。
知秋没有说什么。
她一手牵起石头,一手从李幼娘的手里牵过小锦天,拉着他们俩,走到卧房们门前,按着他们的肩头轻声道:“好孩子,跪下,送你们伯父大行。”
“老爷……”
老黄终于忍不住嚎啕出声,双膝一曲,重重的跪倒在门外,一头磕在了地上。
刹那间,诸多将北盟旧部,跪成了一片。
“呜呜”的悲泣声,就像是夜风摇晃破纸窗户一样。
屋内的张楚,听不到屋外的悲泣声。
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儿的木头桩子,静静的伫立在床边。
陪着乌潜渊。
今夜,真冷……
第543章 寒来暑往
一片青翠的竹叶,飘飘荡荡的轻轻落在张楚的白袍上。
他面无表情的跪坐在月亮湖精舍外,身前安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矮几,小矮几对面放着一个白瓷骨灰翁。
骨灰瓮前的小矮几上,放着一盏茶。
张楚面前,摆放着一坛酒,一只酒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酒喝得再慢,也终有喝完的时候。
张楚只剩下最后一碗酒了。
对面那一盏茶,也早就已经凉透了……
太阳西沉,暮色渐起。
张楚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轻声道:“这里还满意吧?”
“够清净。”
“离太平关也近。”
“想你干儿子了,一抬脚就能过去。”
“行了,你好好歇着吧。”
“要有投胎的机会,踏踏实实的去投胎。”
“乌氏给你的,你都还了……”
他端起酒碗,仰头一口饮尽,而后长身而起,拿起对面的骨灰翁屈膝猛地的一纵。
白衣胜雪的身影冲天而起。
骨灰翁碎裂。
骨灰倾泻而出,在下落的过程中被微风带起,慢慢融入一望无际的苍翠竹林里。
张楚落到地面上,回过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飘散的骨灰,抬腿往外来路行去。
穿着青衣青帽,拿着扫帚打扫洒扫庭院的老黄,见到张楚离去,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
张楚没看他。
也再没回头……
……
寒来暑往。
转眼间又是一年。
小太平会喊爹娘了。
小锦天能满街乱窜了。
张楚也蓄起短须,提前迈入油腻的中年男人行列了。
日子很安生。
北平盟光玄北一堂,成员都已超过三万之数。
而且中低层武者争相涌现,单单是玄北堂自己培养出来的七品,就已经突破了双十之数。
佼佼者如孙四儿、牛十三之流,已经在为平衡五行做准备,再有一两年时间,玄北堂定会诞生第一个自主培养的气海境!
他们的修行速度,哪怕是放到那些小有名气的武道天才之中,也算是极快的那一列。
但相较于他们的经历,燕西北江湖上九成九的武道天才,都是温室里的花朵。
练武练到最后,拼的一定是经历!
只有足够厚重的土壤,才能支撑起真正的参天大树!
更何况,他们背靠着偌大的北平盟,练武若需的一应资源,予取予求,哪里是那些一把破铁剑、破铁刀闯荡江湖的武道天才可以比拟的!
至于带艺来投的武者,那就更多了,曾经一加入北平盟就能稳稳当当进入供奉院享清福的七品强者,如今已经下放到了分堂的四部部主一级,还能留在总坛供奉院的,最弱也得是六品。
如今的北平盟,在燕西北三州内,当得起“入日中天”一语!
强如天行盟和无生宫,如今在与北平盟发生摩擦之时,都更倾向于派人来太平关来与北平盟交涉,而不再是暗地里耍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算计北平盟。
而玄北江湖在北平盟的引导下,不复昔年各方绿林占山为王,武者习武只为持枪凌弱的乱象,渐渐生出了张楚想要看到的“侠气”。
何谓之侠?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是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侠。
江湖恩怨,江湖了,是侠。
为国为民,当然更是侠!
玄北江湖太平了,张楚也就鲜少再东奔西跑与人动手。
平日里北平盟内有需要强者撑场的事情,都是由供奉院里的供奉出面解决……
但关于张楚的传言,并未因为他的深居简出而有所消减,反倒有越演越烈之势!
燕西北江湖有传言,说张楚已经晋升四品。
还有一些稀里糊涂的好事者,弄出了一个燕西北绝顶十强榜,将梁源长、王真一和张楚等人,与无生宫天王洪无禁、天行盟盟主魏长空这两位飞天宗师一同列入榜中……
不过燕西北绝顶十强榜,虽是贻笑大方。
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张楚的实力,已经得到了燕西北江湖的认可。
如今燕西北江湖中人,再提起张楚的时候,已无人再拿他的年纪说事儿,也很少再有人拿“耳听为虚”去质疑他的实力。
“北平盟张盟主乃燕西北绝顶高手”这个概念,已然深入人心,不再需要证明。
日子也很美满。
孩子们都在健健康康的一天天长大。
骡子那个小媳妇,在仲夏之际也传出了有喜的喜讯。
就是张府的日子,美满得有些过头了……
现在连张府里的下人们出门儿,身上穿的都是绸缎锦衣,一派大家豪奴的架势。
张楚发现这个情况后,与知秋谈了一次,知秋也满口答应张楚,要压缩府里的开支。
但没过多久,张楚就发现,府里奢靡的劲头不但没有扼制住,放到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他纳闷的找知秋一打听,才知道,不是知秋不想压住府里奢靡的势头,而是关内的住户们,不答应……
张楚不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人过好日子,他只是觉得过犹不及。
走到他现在的层次,物欲已经极淡,再昂贵的锦衣华服,在他眼里也不及知秋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棉衣舒适,再名贵的鱼翅燕窝,在他的眼里也不及夏桃用心做的一碗小菜豆腐汤暖心……
而且太平关还远远没有富裕到他这个主人可以无底线奢靡的地步。
太平关的下城区,于开工次年立夏竣工。
但在下城区还只是初见规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大批老百姓拖家带口的来太平关定居,到下城区竣工,下城区已经有三四万常住居民。
这三四万常住居民中,有对江湖事一知半解的世家强豪。
也有一些对美好日子充满向往的贫苦老百姓。
巨大的贫富差距,并不会因为他们来到了太平关就得到本质的改变。
富裕的人,依然日进斗金,包子吃一个扔一个。
贫穷的人,依然食不果腹,还在想着卖儿卖女。
这种财富积累和意识形态上造成的贫富差距,纵然张楚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和知识,也没有什么短时间内就能改变这种现状的办法。
他是可以一声令下,打土豪,分金银。
但用不了多久,富的人还是会家财万贯,穷的人还是会一无所有……
但他能做得也还很多。
比如,在缩小意识形态差距之前,给那些食不果腹的人,一碗饭吃,保他们,或者他们的后代,能在意识形态改变之前,不被饿死……
相比将钱财花在毫无意义的奢靡生活上,张楚觉得,将钱财花在这些事上,更有意义。
如今的他,已经有能力,让这个世界因为有了他张楚,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可惜张楚管得住张府里的人,却挡不住举关上下希望张府能过好日的念头。
同样一匹绸缎,布庄里的人,卖给其他商客,可能要一百两银子。
而卖给张府里的人,却只要十银子,亏本不亏本都无所谓……
啥?
愣要用一百两银子买?
成,我不卖你了行么?上别家买去!
张楚再不讲道理,也不能逼着举内的商户,可劲赚自己的钱吧?
关键是,他们这种宠着张府里的行为,既不是为了贿赂张楚,也不是拍张楚的马屁,而是潜意识就认为,这就是应该的……
张楚无可奈何,也就由着他们去了,他不想将一件大家都高兴的事,变成一件大家都不高兴的事情。
日子很美满,要说遗憾,也就是张楚辛勤耕耘年余,夏桃和李幼娘的肚子依然没有反应这一件事了。
第544章 时候不到
狗头山山顶之上。
三把明晃晃的名刀与六把散发着冷冽气息杀生刃插在泥土中,围成一个圆圈。
张楚盘坐在刀圈中心,五心朝元,九股焚焰真气像八爪鱼一样从他体内探出来,笼罩着九柄长刀,一丝丝锋锐的气息,顺着九股焚焰真气,汇聚到他体内!
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若没有《万剑真罡》的秘法,单凭一股真气,是抽不出刀心和杀气的。
随着焚焰真气之中的锋锐气息越来越盛,张楚的面色渐渐发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身躯也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万刃及体,如遭凌迟之罪……真不是说说而已!
一个时辰之后。
九口长刀上涌出的锋锐之气渐渐微弱。
张楚收了真气,盘坐在蒲团上继续消化了许久,惨白的脸色才慢慢的恢复红润。
他睁开双眼,轻轻一伸手,一道火红色刀气自他手心之中喷薄而出而出,犹如利刃切豆腐一样,在一侧的梅花阵中切断了十数根大腿粗的铁木梅花桩。
《万剑真罡》第三层:独剑成阵……修成了!
张楚静下心,仔细体悟了一会儿体内的变化,就只觉得丹田气海之中,多了异样的“气”。
说是气,但却浑然不似焚焰真气那般轻灵……放到有些像一块顽铁,屹立在他的丹田之中,巍然不动!
他试着调动真气,运转周天,霎时间,一股冷冽、森然的气息,混在炙热的焚焰真气之中涌入他的经脉之中,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感!
张楚知道,这是纳入体内的杀气还未彻底消化的缘故!
他略一思忖,起身高呼道:“大刘!”
“属下在!”
守卫在上山路口处的大刘,匆匆赶过来。
张楚一拂大袖,一股焚焰真气卷起一把长刀,飞向大刘。
大刘连忙伸手借住长刀,问道:“楚爷,这回用几成力?”
他已于今年盛夏,以六转练髓谨慎七品。
身为张楚的近卫,大刘在北平盟的地位,虽然远不及骡子、孙四和牛十三等人,但他手里的权力,却并不比谁小,至少在武道资源这一项上,他也是北平盟内极少数不需要功劳兑换的特权人物之一。
再加上他天长日久的跟随在张楚身畔,时常得到张楚这位五品气海大豪的提点,武道修行速度,在前四联帮的老人们当中,只在孙四儿之下,比牛十三都还要快上一筹。
张楚沉吟了几息,轻声道:“先用八成力试试。”
《万剑真罡》修成三层,按道理说应该是能挡得住七品的进攻了,但张楚毕竟刚刚练成,还未完全笑话体内的杀气,有些拿不准到底防不防得住,觉得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大刘点了点头:“那您准备好了!”
说着,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与张楚之间的距离,想了想,又后退了一丈。
张楚:……
“楚爷,属下动手了!”
张楚运转《万剑真罡》的秘法,一股淡淡的焚焰真气自他体内涌出,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来吧!”
张楚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大刘爆喝了一声,血气爆发,一挥手将手中的长刀射向张楚。
张楚巍然不动。
长刀刺入张楚身前五尺之内,只听到“嘭”的一声,张楚还未看清这把长刀的样子,长刀就被笼罩着他的气劲绞成碎片,倒射了出去。
大刘听到声音,想也不想的扭头就跑……
碎片尽数没入泥土之中,力道之大,若是射在人体上,哪怕覆盖着三层铁甲,也会被这些碎片射穿!
张楚沉下心,感知体内的真气消耗……小得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就和他方才卷起长刀送入大刘手中的那一挥手相当!
他很满意。
这点消耗,他就是站着不动,让大刘劈上一整天,大刘都伤不了他一根汗毛!
而且现在的强度,也足以挡住他与五品高手和四品强者动手的余波了!
这还只是《万剑真罡》的第三层……
不愧是能够打遍西凉无敌手的变态功法!
但张楚一想到《万剑真罡》第四层的修行条件,就觉得有些牙疼。
修行《万剑真罡》的兵刃消耗,自第三层开始,每一下层,所需的名刀、杀生刃都是前边几层消耗的名刀、杀生刃总和。
《万剑真罡》第一层,消耗一口名刀,两柄杀生刃。
第二层,消耗两口名刀,四柄杀生刃。
第三层,消耗三口名刀,六柄杀生刃。
第四层,就要消耗六口名刀,十二口杀生刃。
到了第五层,名刀就要消耗十二口,杀生刃二十四口……
杀生刃也就罢了,红花部那六千精锐,上过战场,涤荡过玄北江湖,他们的佩刀,大多都是杀过人的家伙,就是要一万柄,花点时间张楚也能弄到手……
名刀就很珍惜了,先天名刀不谈,就算是有多的,张楚也不舍得用来练功,可即便是后天名刀,那也都是气海大豪的佩刀,才会是后天名刀!
那个刀客不将佩刀视若性命?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偏激刀客,大有人在!
就是张楚,谁要敢来向他讨紫龙练功,他第一反应也肯定是动手将其打死!
张楚昔年灭掉天刀门,倒是搜刮了一批名刀,可当初他自己用不上,就取了半,赐给几员心腹大将,如孙四儿、牛十三、大刘等人的佩刀,都是出自天刀门的名刀。
剩下的一半,供他修至第三层,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第四层的消耗,就得想辙了……
张楚略一沉吟,首先将从燕西北三州江湖上的气海大豪手中夺取佩刀的办法,划掉。
燕西北三州江湖,撑死了八十个气海大豪!
这八十个气海大豪当中,练刀的气海大豪,顶多有二三十个……相较于略显傻大粗笨,轻灵潇洒的长剑,才是大多数江湖人的首选!
张楚当年若不是经常带头砍人,刀子比剑更合适,他肯定也选长剑,长剑多帅啊,几个男儿汉,少年时还没有仗剑走天涯的梦想?
除去刀剑,还有一些练枪、练棍,以及斧钺钩叉等等奇门兵器的。
而这二三十个练刀的气海大豪当中,他北平盟,和天行盟、无生宫就占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不是开山立派的掌门、长老之流,就是赫赫有名的大侠、魔头。
就这些人,没有合适的理由,动了哪个,都得惹上一身骚……
张楚思忖了许久,到是想到了两个夺取名刀,而又不会惹上一身骚的地方:天极草原和沙海!
北蛮人和沙人,使的都是弯刀……
但时候不到啊!
张楚摇着头,压下了这个念头。
还是派人慢慢在江湖上收集吧,反正消化第三层,也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第545章 热闹
张楚结束了日常的修行,回到总坛大堂坐堂。
然而大刘的茶都还未沏上来,张楚就见到骡子捧着一摞文书进来了。
“楚爷,这些是这个月各堂汇总到总坛的要务,我都已经处理过,您瞧瞧,看有无不妥……”
骡子将文书送到张楚身前的长案上,说道。
正巧大刘将沏好的茶送进来,见骡子在堂内,笑道:“不晓得骡子哥在这儿,忘了你的份儿,稍等,小弟这就去给你沏来。”
骡子也笑道:“那你可别拿待客的大碗茶糊弄哥哥,楚爷有那些老窖,哥哥门清儿!”
“那不能够。”
大刘“嘿嘿”的说道:“小弟糊弄谁,也不敢糊弄你骡子哥啊!”
“就说你有眼力劲儿!”
骡子向他挑了个大拇指。
大刘拱了拱手,转身往大堂外行去。
张楚没搭理瞎贫嘴的哥俩,他胡乱翻了翻摞成小山的文书,然后双手捧着茶碗,像个地主老财一样懒散的缩在铸铁大椅里,说道:“懒得看了,你捡重要的,跟我说说。”
他近段时间以来,专心于完善自身的武道,又将北平盟的日常事务尽数扔给了骡子处理,自个儿踏踏实实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骡子:“重要的事……对了,前些天,州府别驾张云敬入关来求见您,当时您正在闭关,是我接待的他,他与我商量了两个事。”
“第一个事儿,就是陆少季杀太安府郡贼曹一事,州府想拿他们太行剑派当鸡,杀给猴子看,来征求我们北平盟的同意。”
张楚略一回忆,问道:“就是先前负荆百里,来太平关请罪的那个陆少季?”
骡子点头:“对,就是那个陆少季!”
张楚凝眉:“此事我北平盟不是已经有态度了吗?他州府能允贪官草菅人命得、鱼肉百姓,就不允我玄北江湖的侠义儿女行侠仗义?”
骡子急忙道:“我与张云敬说明了我们北平盟的立场,但这次,可能是陆少季闹得太大了,张云敬的态度有些强硬……”
张楚打断了他的解释:“此事最后的决议是什么?”
骡子:“我推说您在闭关,我拿不了主意,没与张云敬把话说死……”
“这种事怎么能和稀泥?”
张楚放下茶碗,沉声道:“你下去后,立刻派人告知张云敬,就说,他州府若执意要越过我北平盟抄处太行剑派,可以,但往后我北平盟将不再约束各路绿林豪杰,江洋大盗!”
骡子见大哥罕见的发了脾气,不敢多言,直接抱拳道:“是,我下去后就派人知会张云敬!”
张楚:“第二件事是什么?”
骡子连忙说道:“今岁各郡丰收,州府想借我们的北平盟的商道,运转粮秣……”
张楚略一皱眉,断然道:“不借,官府是官府,江湖是江湖,绝对不能含糊!”
“想借我北平盟的商道?可以,按照青叶部的定价支付押运费用,我北平盟定保他们的粮秣运转安全畅通,除此之外,没得商量!”
骡子笑道:“我跟张云敬就是这么说的,把他气得,连备下的宴席都没吃,一甩大袖就走了!”
张楚冷笑:“都蹬鼻子上脸了,你还请他吃饭?该请他看剑舞才对!”
骡子:“这事儿您做合适,他张云敬就算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也得憋着,要是我做……可就有点狗仗人势的味道了啊!”
张楚调侃道:“不应该是骡仗人势才对吗?”
“哈哈哈……”
兄弟俩同时大笑出声。
“不扯淡了,今岁玄北各郡丰收,镇北军有没有点动静儿?”
张楚问道。
骡子闻言,看了张楚一眼——大哥,还是没死心啊!
他回忆了片刻,答道:“大暑前,各郡给镇北军补充了一批兵源,人数约在两万左右。”
“两万……”
张楚心下一盘算,问道:“也就是说,镇北军现在又有十万人了?”
骡子点头:“是又有十万人了,但依我看,那位霍少帅估摸着已经被北蛮人打破胆了,这两万大军进入锦天府大营后一点猫动都没有,北蛮大军几次搦战,镇北军都高挂免战牌……指望镇北军收复失地,光复北四郡,只怕得等到猴年马月!”
张楚敲击着桌面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霍鸿烨也挺不容易的,没了天险可依,昔年镇北军的百战老卒底子早在当年南迁路上就耗得七七八八,他能凭借东拼西凑的十几万大军与三十万北蛮虎狼之师对垒一年半,很不容易了!”
他不齿霍鸿烨的为人,与霍鸿烨也无交情人情可言,但对霍鸿烨如今的统帅能力,张楚还是认可的。
当年镇北军镇守永明关时,霍鸿烨如果有如今的统帅能力,北蛮人根本就入不了关!
嗯,话也不能这么说。
当年镇北军明面上是霍鸿烨在统帅,但暗地里其实一直都是镇北王在指挥,霍鸿烨,只不过是镇北王摆在台面上遥控的一个傀儡。
呵。
镇北王、镇北王……
北都没了。
还镇什么王……
“您是不是太高看那位霍少帅了?”
骡子不同意张楚的看法:“锦天府,是您领着红花部的弟兄们北上打下来的,他霍少帅守个城都能害得十来万老爷们埋骨武定郡,您还觉得他有能力?”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张楚轻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武定郡,本身就是北蛮人为镇北军准备的血肉磨盘,换个庸才统帅,镇北军早就被北蛮人连吃带嚼的啃得骨头都不剩!”
“去岁镇北军北伐的时候,我就认定,镇北军在武定郡撑不了半载就得退回北饮郡!”
“但霍鸿烨不但撑住了,还越打越稳健,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的钉在北四郡……换我上,我真不行!”
人贵有自知。
张楚虽然在对北蛮人的战役当中,战绩不俗,但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一名合格的统帅将领该具备的兵法韬略,他是一概不懂。
小型的战役,他或许还能凭借一些奇谋破敌致胜。
可要是让他指挥十万人以上的大战役,他只怕连对手的脉络都还没摸清楚,就兵败如山倒了。
他只能为勇将,当不了智帅!
骡子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低声道:“您都说武定郡是个血肉磨盘了,咱们,就不去凑那么热闹了吧?”
张楚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眯眯的点头道:“嗯,咱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去凑这个热闹。”
骡子看着大哥的笑脸,想笑,但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跟了大哥五年了。
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他?
第546章 难念的经
“阿爸……”
张楚一进家门,就见到小锦天牵着小太平,撒着欢儿的向自己迎来,李幼娘和知秋姐俩,抱着手笑呵呵的跟在他们哥俩身后。
小锦天快要三岁了,正是猪不啃、狗不叼的调皮年纪,李幼娘一个不留神,他就偷偷溜出府和附近的一群熊孩子一起追鸡撵狗,而且每次都是两只鞋子完完整整的穿出去,回来肯定就只剩下一只,气得李幼娘见天拿着鸡毛掸子追他。
而小太平,如今一岁半,刚把路走稳当喽,张楚教他的“爸爸”“妈妈”都还喊得含含糊糊,可也不是个安份的主儿,不喜欢让人抱着,就喜欢自己满地乱跑,每每摔得一头青包,回头就抱着知秋嚎得整个宅子都听得到……
张楚见小太平被小锦天拉得跌跌撞撞的模样,连忙蹲下身子一把抱住哥俩,一人脸上啃了一口。
“咦,阿爸,胡子扎……”
小锦天嫌弃的用力撑开张楚的大脸。
还是小太平傻,乐呵呵的抱着自家老爹的大脸回啃了一口。
张楚抱起哥俩,走向知秋和李幼娘。
知秋伸出手,要接过小太平,张楚摇了摇头,笑道:“今儿下城区庙会挺热闹的啊,你们姐仨没去逛逛?”
知秋温婉的笑道:“下城区太杂了,我们去,不大合适……”
张楚想了想,也是。
下城区不比关内,人员复杂,她们姐妹三人要去,肯定得携带大批护卫随行,带着那么多人,还逛什么庙会。
张楚笑道:“改明儿我跟张猛说说,每个月在关内也弄几场庙会。”
知秋:“就为我们姐妹三个给张部长添麻烦,不大好吧?”
“你呀,就是太规矩了!”
张楚轻声道:“张猛巴不得你们见天去麻烦他才好……石头呢?”
李幼娘:“被大师兄唤过去练武了。”
“嗯?”
张楚惊讶的一挑眉:“大师兄出关了?”
李幼娘:“妾身没见着人,是大师兄府上的下人过来唤的石头。”
张楚往偏厅那边看了看:“桃子还没准备好饭菜吧?我过去瞧瞧……”
知秋和李幼娘闻言,又一次伸出双手,去接张楚的怀里的小锦天和小太平。
张楚一摇头:“没事儿,我带他们哥俩一起过去。”
……
“大师伯!”
小锦天和小太平一落地,就撒着欢儿的张开小手向坐在庭院里的梁源长扑过去。
梁源长见了两个小豆丁,慌忙放下手里的茶碗儿,起身迎向两个小豆丁:“慢点,慢点,别摔着……”
张楚观观看院子里的石头练锤,心中暗暗点头。
这孩子,武功精进速度,称不上快,练了三四年,如今也才八品三转练髓。
不过慢也有慢的好处,一身武道根基打得无比扎实!
血气,浑厚远超同品武者!
锤法,大巧若拙、举重若轻!
配上他那一身堪称恐怖的天生神力,等闲的七品,在他的锤下连十合都走不过去!
只是这孩子天生鲁钝,难有大作为。
张楚不求他能建功立业,只求他能无病无灾的渡过一生,若还能够护持一下他两个弟弟,那就更好了。
好一会儿,张楚才走到梁源长身旁坐下,懒散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这次闭关,就能晋升飞天呢。”
小锦天和小太平坐在梁源长双膝之上,梁源长逗弄着两个孩子,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也以为,我这次闭关,就能立地飞天……”
张楚“嗯?”了一声:“那出了岔子?”
梁源长:“我要知道原因,还会坐在这儿跟你扯淡吗?”
他答得随意,但张楚听懂了。
练武这回事吧,有时候也挺玄学的,迈不过去,想尽一切办法还是死活迈不过去,迈得过去,可能什么都不用做,睡觉上一觉,就迈过去了。
气海晋飞天,是一道天堑,一但迈过去,九州之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可很多惊才绝艳的武者,都被卡死在了这道天堑之前。
如万人杰,如梁重霄……
无不是名震一时的绝顶强者!
可结果,还不是不得其门,郁郁而终……
梁源长为立地飞天是做了很多准备,但想迈过这道天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张楚沉吟了片刻,轻声道:“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出去走走,比如去东胜州看看大海什么的,指不定就能有所触动呢?”
梁源长想了想,认可了张楚的说法:“是可以试试。”
“你呢?摸到四品的门槛没有?”
张楚略一迟疑,道:“像是摸到了,又像是没有摸到……估计也快了吧!”
他有偌大一个北平盟辅助,修行称得上是一日千里。
五品晋升四品只是小境界提升,不像是四品晋升三品跨越大境界那么艰难。
梁源长:“要不然,一起出去走走?”
张楚听他话里有话,笑道:“去哪儿?”
梁源长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去燕北州,看看你师姐……”
张楚愣了愣,陡然想起来,小老头是一子一女,知秋手上的翡翠镯子,就是小老头当年为他女儿准备的嫁妆……
他连忙追问道:“我师姐在燕北州?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梁源长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好提的,她早就不问江湖事,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了。”
张楚笑道:“这是好事儿啊!”
梁源长闻言,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张楚一眼:“你觉得这是好事?”
张楚从他怀中接过小太平,轻声道:“如果有可能,我也不希望这孩子,将来走我的老路……江湖居,大不易啊!”
梁源长:“那你这北平盟怎么办?你拼死拼活打下这么大的家业,难不成以后交给外人继承?”
张楚:“当然不可能给外人,这哥俩以后谁想继承就继承吧,要都不想继承,扔给骡子他们的后人继承,也是一样的,我遵从他们自己的想法,嗯,你要有儿子,想来坐北平盟盟主的位置也可以,让他们兄弟三个猜拳决定。”
梁源长脸一黑,沉声道:“我没有儿子!”
张楚愣了愣,陡然想起一件事来,一脸震惊的说道:“大师兄,你不会是一生未娶吧?”
他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个事儿呢?
因为这一年多以来,梁源长是在玄北、西凉两地跑,而且多数时候,都是在闭关,张楚又不可能派人去调查梁源长,所以压根就没想起这一茬儿!
梁源长的脸更黑了,闷着头端起茶碗喝茶。
他真想将茶碗爆扣到张楚头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楚注意到他的脸色,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讪讪的笑。
他这会儿心头忽然特别感谢他娘。
当年要不是她老人家逼着他娶妻,指不定他现在还是光棍一条……按照现代人的想法,二十六七还未娶妻生子,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武道境界越高,越难有子嗣定律的威力,张楚现在已经品尝到了。
夏桃和李幼娘都望着亲戚不要来,不要来,眼睛都快望穿了,亲戚还总是如约而至……
而梁源长,好像也是三十出头就踏足了气海境。
梁源长“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干了一碗茶,然后才黑着脸道:“你还真是你师父教出来的徒弟!”
张楚:???
梁源长道:“当年,小妹瞧上了一个还不错的江湖中人,眼看好事将近,你那个离家数年的师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棒打鸳鸯,执意将她嫁给了燕北州辽远郡郡尉的长子,小妹为这事儿,恨了你师父十几年,连我都不愿意见!”
张楚听言,失笑道:“这还真像是师父干的事儿!”
梁源长向张楚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张楚面带追忆之色的轻声道:“当年,师父也是死活都不肯传我他那一身武功,怕我沾上他那一身江湖恩怨,当年,我为这事儿可没少吃苦头。”
梁源长冷笑道:“一辈子都是这么自以为事!”
张楚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师父的本意是好的……就像是我,不也不愿意让我这孩子,以后再走我的老路么?”
梁源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最近有没有空,和我去一趟燕北州吧,你师姐…近几年过得不大好,我的身份帮不上忙,你的身份够光鲜,不能让她婆家人觉得她娘家没人了。”
张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这一身江湖恩怨,不比小老头当年利索,他要是亮明身份去帮师姐撑场,只怕会连累到师姐。
“有没有空,去探望师姐都义不容辞,但你可得想清楚了!”
张楚道:“燕西北三州想我死的人,不比你少!”
“而且我亮明身份,你和师姐的关系,迟早也藏不住!”
“这可就枉费了师父当年的一片苦心!”
梁源长:“那也比她被婆家人欺负死好吧……要不是怕伤了她的心,我早就弄死那一家子!”
他咬牙切齿的狠声道。
张楚叹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