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萍水相逢(1更)
靡靡小雨罩碧江。
昔年盛极一时的锦帆坞水寨,随着锦帆水贼死的死、散的散,早已荒草萋萋、破败不堪。
这里当初死了太多人,浮尸淤积在寨门前的回水处,腐烂了足足月余才尽数沉底。
附近的几个渔村都传言此地闹水鬼,再加之食了人肉的河鱼根本入不得口,是以哪怕是一定要路过此地,也一定会绕得远远的,不愿靠近。
但就在这个烟雨朦胧的清晨,锦帆坞水寨,却有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身形有些佝偻的麻衣老者,手持一根翠竹钓竿,就坐在当初沉尸的回水边上垂钓。
不知是食过人肉的河鱼格外贪吃的缘故,还是此地久无人至连河鱼都放松了警惕的缘故。
短短一个来时辰,麻衣老者就拉了十几位又大又肥,鳞片黄亮亮的大鱼起来。
麻衣老者珍而重之的将这些大鱼放进随身的鱼篓里,就像是要拿它们出去换酒钱……
当河上的水雾微微散开一些后,一扇竹筏出现在了运河之上。
撑杆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青年。
他将竹筏稳稳当当的停靠在了回水一侧,微微佝偻着腰,轻手轻脚的走到麻衣老者身后,就像是害怕惊走了水底的鱼儿一样。
“师父,弟子回来了。”
黑衣青年走到麻衣老者身后,垂手而立,毕恭毕敬的轻声道。
“外头……”
麻衣老者没回头,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仿佛沉淀着时光的韵味:“怎么样了?”
“太平会的反击,很有力!”
黑衣青年谨慎的慢慢说道:“师兄们楔下的钉子,还未来得及发力,就被起出了大半,剩下的,难成气候。”
麻衣老者手中的钓竿纹丝不动,淡淡的问道:“他们暴露了?”
黑衣青年:“弟子不知。”
麻衣老者沉默了许久,才淡淡的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黑衣青年不敢接话,头垂得更低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麻衣老者再次徐徐开口道:“你学到了什么?”
黑衣青年闻言,眉宇间透露出丝丝犹豫之色。
过好几息后,他才低声说了八个字:“来日方长,徐徐图之。”
麻衣老者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不错。”
他面无表情的点头,轻声道:“比你那八个蠢货师兄有灵性。”
黑衣青年却并没有被夸奖的欣喜,反倒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低着头、垂手而立。
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
“啪。”
又一尾金色的大鲤鱼破水而出,落在岸上奋力的拍打尾巴。
黑衣青年连忙凑上去,捡起大鲤鱼取下鱼钩,放进泡在水里的鱼篓里。
麻衣老人放下手中的翠竹钓竿,轻叹道:“该走了……可惜了这一折子好戏哟!”
黑衣青年闻言,又连忙提起鱼篓返身扶起麻衣老者,转身缓缓向着停靠在一侧的竹筏行去,真如一个迟暮的普通老人那般。
但还未走出多远,麻衣老者突然止住脚步,转身向河面上看去。
黑衣青年感应到手中虚浮无力的手臂突然变得宛如钢浇铁铸一般,顿时一愣,顺着麻衣老者的眼神看去,才发现一条竹筏顺河而下。
竹筏上只有两人。
一人撑船,一人饮酒。
撑船的,是个须发花白,身着麻衣短打,面容阴鸷的老头。
喝酒是,是个身穿酡红大袍,面如冠玉的俊美青年。
麻衣老头手里横这一条长长的竹竿,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只是不时用竹竿在竹筏两侧轻轻拍打一下河水,连浪花都不曾激起几寸,竹筏便像是离弦之箭一般飞速顺河而下,一看就是深谙水性之人。
喝酒的俊美青年散着长发,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歪在一把竹椅上,一手拄着一把绛紫色的华美长刀,一手提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酒坛子不断往口里灌,在他的脚边,还有几坛未开封的酒。
黑衣青年看到了那条竹筏。
那条竹筏上的人,也看到了他们。
然后就见那个俊美青年,朝他们露出了一个笑脸,回过头对撑船的麻衣老头说道:“老九,你家来客人啦!”
话音落下,那麻衣老头面容冰冷的朝这边看了看,但一低下头,却是满脸谄笑:“哪有什么客人,属下只看到了死人。”
“哈哈哈哈!”
俊美青年拍着大腿,放浪形骸的大笑道:“认识你这么些年,唯有这句话最中听!”
黑衣青年心头一沉,隐隐的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想,但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到身畔的师父叹着气低声抱怨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们这些后生折腾我做甚……”
下一刻,黑衣青年陡然听到那河上那俊美青年大喊道:“喂,老头,萍水相逢,请你喝一坛酒啊!”
话音未落,就见那俊美青年腿一扫,一坛酒旋转着飞跃三四丈宽的河面,笔直的朝着他们飞过来。
麻衣老者见状,沉声道:“同为红尘客,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的好意,老朽心领了!”
说着,他抬手隔空一捏,就听到“轰”的一声,一蓬烈焰在河面上炸开。
“你不认得我?没道理啊……”
河面上的麻衣老头将手中的竹竿往水里一束,前一个弹指还在飞速顺河而下的竹筏,就这么突兀的停在了河中心。
竹筏上的俊美青年诧异的指着自己道:“你们师徒十个算计了我这么久,你能不认得我?”
黑衣青年闻言心头陡然一寒。
他猜对了。
但他宁可没猜对。
虽然他们师徒,在燕北州江湖上,也是凶威赫赫。
但和这位比,还差着境界呐……
麻衣老者见避不过,也不再装傻了,遥遥拱手道:“张盟主好事将近,何必与我一个黄土都埋到脖子根儿的老不死一般见识?老朽来玄北州,不过也是奉天王之命,张盟主若有不满,何不直接与我们天王磋商?”
不惧张楚。
虽然张楚在燕西北三州江湖上凶威赫赫,如日中天。
但他清楚,张楚才晋升气海境不久,任他再惊才绝艳,也顶多只能胜过寻常的五品!
而他二十五年就已踏足四品!
哪怕这些年气血衰败,武道不进反退,几乎快要跌落四品境界……那也是四品!
然而他依然不愿意与张楚动手。
有道是拳怕少壮。
活到了他这把岁数,一滴血、一根头发,都弥足珍贵!
与张楚打一场,破了皮流血怎么办?伤了筋怎么办?动了骨怎么办?
便是杀了张楚,于他也是大大的不划算,简直是血亏无赚!
“我会去找你们天王的!”
河中心的俊美青年缓缓起身,拔出紫色长刀,笑得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但你们来都来了,不留下点什么就放你们走,我这个地主未免也太失礼!”
话音落。
他一踏竹筏,身形如同愤怒的犀牛那般,掠过河面轰然冲杀过来,霸烈蛮横的气势,将平缓的河面一分为二。
霎时间,金光暴涨,一道长达二十余丈的金色刀气高高扬起。
麻衣老者见状,一把推开身侧的黑衣青年,双手呈掌平平推出,刹那间,河面上掀起滔天巨浪,铺天盖地的迎向金色巨刀。
“轰。”
巨大的金色刀气破开滔天巨浪,恐怖的余劲将巨浪化成无数的水珠激射出去,落在案上,便是一个拳头大的坑洞!
第518章 岁月如刀
骡子心急如焚,一夜未能合眼。
大哥执意要出山杀温万极,他拦不住、帮不了,更不敢声张!
他思来想去,发现太平关内只有一人帮得上大哥。
虽然大哥曾叮嘱过他,有关无生宫所有事,都不能拿去烦那人。
但事到如今,骡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哥回来后,要打要罚他都认了。
“罗堂主。”
两名守门的甲士,见了骡子笑着拱手打招呼。
骡子摆了摆手,问道:“嗯,大爷在府里吗?”
一名甲士答道:“正在指点石头练锤呢,您是要见大爷吗?”
骡子点头:“代我通传吧!”
“那您稍后。”
一名甲士再次拱手行礼,转身快步进入宅院里。
这座宅院,就位于张府隔壁,连带府上的仆役,和守门的卫士,都是从张府派过来的。
骡子在门外静心等候,不一会儿,进去通报的甲士就快步回来了,向骡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罗堂主,大爷请您进去。”
骡子迈步跨过门槛,拍了拍代他通报的甲士的肩头,快步入内。
刚迈过前门,转过影壁,骡子就见到石头穿着一身练功夫,站在院子里挥舞他那一对儿擂鼓瓮金锤,“呜呜”的地鸣声,就像野兽的低啸声一样令人心惊胆战。
一声黑衣的梁源长,坐在正堂外,手边摆着一杯茶、一碟点心、一碟干果,好不惬意。
骡子只一眼,就认出那些点心是二夫人的手艺。
因为他家也有。
每过两三天,二夫人就会给他娘送一些过去。
石头见了骡子,不由的收了锤,乐呵呵的打招呼:“骡子叔!”
骡子板起脸:“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罗叔,不要带‘子’!”
石头咧着一口整整齐齐的大白牙,憨憨的笑。
一颗干果,准确的砸在了石头的头顶上。
“谁让你停下来的!”
梁源长不悦的呵斥道。
“哦。”
石头抓了抓头顶,提起两只大锤又重头开始舞。
骡子快步走到梁源长面前,揖手道:“罗大山拜见大爷。”
梁源长从鼻腔里喷出一个“嗯”的音儿,淡淡的问道:“何事?”
他不喜欢骡子这个人。
因为他在骡子身上,能嗅到同类的气息。
骡子也没跟他套近乎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言简意赅的说道:“大爷,我家楚爷昨日出关,杀‘连城老人’温万极去了。”
梁源长闻言,瞬间皱起眉头。
“胡闹!”
他沉吟了片刻后,这样说道。
骡子保持着垂手而立的恭敬姿态,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梁源长才又道:“放心吧,那老鬼走的是‘水无常形’之势,正被你家楚爷的‘山崩水决’之势所克制,若是巅峰时,或还能以境界压制你家楚爷,现在……你家楚爷即便败,要保命也不难!”
他早已站在四品巅峰,纵然张楚从未告诉过他自己修行的是什么势,他也能看出一个大概来。
骡子闻言,心下稍安,喉咙里徘徊的那句“大爷能否出关相助”也被他咽了回去。
就凭这位爷和自家楚爷的关系,他的话,可信度还是极高的。
……
“嘭、嘭、嘭”
张楚一连倒退了七步,每一步都踩出剧烈的爆炸,七步毕,他张口喷出了一大口淤血,终于将温万极打入他体内的所有暗劲倾泻干净。
他伸手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儿,拇指跳开瓶塞,将瓶中的精炼十全大补丸一股脑的倒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怪笑道:“老不死的,手挺黑的嘛!”
立在他身前两丈之外的温万极也极不好受。
他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就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嘴角都已溢出丝丝血迹了,涌入口中的淤血竟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小鬼,你也不差!”
他伸手抹了抹胡须上的血迹,眼神阴戾的回道。
他与张楚已对拼了十余招,他一直占据着上风压着张楚打。
但张楚挨了他三掌,还龙精虎猛得跟没事儿人一样。
而他只挨了张楚一脚,身体就有些招架不住的迹象。
岁月,才是武者最大的敌人!
“那就继续!”
张楚笑着点头。
话音落下,他再一次挥刀扑了上去。
破风一刀斩!
一道快得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痕迹的金色刀气,闪电般的劈向温万极。
温万极面无表情一掌迎上去,刹那间,一道巨大的泛黑掌印冲天而起。
“嘭。”
泛黑掌印碎裂金色刀气,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落向张楚。
忘川掌!
张楚躬身,脚下猛地的一踏地面,身形向左跃起,同时一刀劈向落下的泛黑掌印。
“轰。”
泛黑掌印擦着张楚的身躯落在地面上,雄浑的掌力,瞬间便在地面上拍出了一个巨大的手印,余劲爆发,于回水掀起丈高浪花。
张楚挥动紫龙刀搅碎了余劲,人还在空中,脚下又喷出一股真气,推动他的身躯扑向温万极。
“开山……”
他怒喝着,滚滚的真气于紫龙刀上汇聚,金光耀眼,刀气含而不露。
温万极见势,双掌于胸前一旋转,隔空摄来一大团河水,凝聚于双掌之间。
“一刀斩!”
咆哮声中,张楚携自上而下之势,一刀劈向的温万极。
紫龙刀落下的瞬间,金光大作,刀气暴涨,如同一道粗大的激光轰击而下,气势磅礴如山岳倾覆。
这招开山一刀斩,乃是天刀门绝学《诛仙一刀斩》的第五招,本需五品之身才能修习,但张楚刀道修为已直追万人杰,自身境界距五品也只有一线之隔,强行使出来,倒也顺畅无阻、威势不减。
“水龙咆!”
温万极亦怒啸道,双掌轰出,掌心中河水化作一条活灵活现的黑龙,蜿蜒着迎向从天而降的那道金色刀气。
武道修至他们这个境界,一刀出,可横断十丈大江,一掌毕,可覆压二十丈山坳,等闲的身法轻功,是无法避开对手攻击的,以自身真气去抵抗对手的气劲,更是作死的打法。
唯有以招对招,强行破开对手的进攻,才是最明智、最安全的选择。
当然,差距过大,无论是打还是逃,都是死路一条。
第519章 光与暗
金色的刀气与黑龙凝聚成一个点,同归于尽。
堪称恐怖的余劲呈涟漪状荡开。
半空中的张楚只觉胸口一门,当场就被余劲拍得倒飞了出去。
地上的温万极也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后滑去,双腿在地面上耕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最后撞塌一座土墙,砸进了锦帆坞旧址的残垣断壁之中。
张楚落地,拄着紫龙刀单膝跪在,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
“还是有些勉强啊!”
张楚抓起衣袖,摸了一把嘴角低声呢喃道。
他若是五品,杀温万极这种冢中枯骨,当易如反掌。
可惜他还不是……
只能拼命了!
“该死的,为什么总是要拼命!”
“弱者才拼命呢!”
“我都气海了,就不能让我有点强者体验吗?”
他拄着刀,慢悠悠的站起来,大喊道:“酒来!”
河中心的吴老九闻言,连忙从筏上抓起一坛酒,隔空掷向张楚:“帮主,接酒!”
他不敢靠近。
张楚与那个麻衣老人交手的余波,令他畏惧!
同是气海,岸上那二人杀他,绝不用第三招!
一招就能将他打残。
第二招就能直接要他命!
“想那么多干啥?我是北平盟大执事,只要好生做事,盟主怎么会对我出手呢?”
吴老九自我安慰般的嘀咕道。
他早就认命了。
不挣扎了。
昔年他加入太平会时,虽不敌张楚,但也还能勉强与张楚一战,而且还是太平会第二高手!
那时候,他能察觉到张楚对他的防备。
他心底,也确实藏着很多小心思……
毕竟,他吴老九也曾是一方豪雄啊!
到后来,他在封狼郡亲眼目睹张楚晋升气海。
那天,他就知道,他与张楚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了。
从那天起,张楚也不再防备他,渐渐给他放权,还传他气海境的武功。
但这些,都无法令他那颗渐渐熄灭的野心,死灰复燃。
反倒令他越来越感到畏惧……
张楚手一伸,喷出一股真气将飞过来的酒坛摄入掌中。
他将紫龙刀插入地面,拍开泥封,仰头“吨吨吨”的往口中灌。
酒不醉人。
人自醉!
“啪。”
张楚一口干了大半,随手将酒坛扔了出去,低下头,眸子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温万极缓缓从锦帆坞的废墟中走出来。
嘴角有血迹,身上有许多想细碎的伤口。
眼神凶厉,面沉如水。
“今日我温万极认栽,放过我,要什么你开价,我绝不还口,今日之后,我温万极绝不再踏足玄北州半步!”
他一句一顿的沉声道。
他是老江湖。
当然知道今日和解的几率很小,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他也不是怕了张楚,如果张楚只是刚才那样儿,他有八成的把握能以重伤的代价,击杀张楚!
他的年纪,真的太大了。
普通人在他这个年纪,还有力气含饴弄孙,便已是祖上积德,阎王爷开恩。
他还能行动自如,到处观赏这大好河山,全靠一口真气撑着!
若是再受重伤,怕是不会再痊愈了……
他不想死。
更怕生不如死。
所以哪怕是把脸面和尊严放在鞋底下踩,他也要说出这一番话。
“不了!”
张楚遗憾的摇头:“我给了太多人机会,但到头来,却没什么人珍惜。”
“以后不给了……”
温万极并不意外张楚的回答,他也曾年轻过,他知道年轻人总是那么绝对,不懂得妥协才是人生。
于是,他就像是教诲晚辈的长者那样谆谆教导道:“但你杀不了我!再打下去,要么是你死我重伤,要么是我死你重伤,我想,你不会想死,也不会想带着一身重伤去主持你成为玄北武林盟主的武林大会罢?”
“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张楚笑道:“你死,我从容回太平关主持我的就职大会!”
温万极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了:“年轻人,莫要太自信……”
张楚拔起紫龙刀,笑吟吟的道:“那就不开玩笑了,试试我自己的东西吧!”
嗯,别人的东西,都试过了,没用。
他周身的真气化作滚滚真气流,涌入紫龙之中,紫龙刀所散发出刺目的金光,几乎将他的身形淹没。
但诡异的是,他的气息,却诡异的从在场三人的感知中消失了。
他们明明能能看到张楚,能看到他手里那把明晃晃的长刀。
就是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就好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大碗,扣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所有的气息,都罩在了大碗之下。
温万极的眼神变了变。
他是老江湖,识货……暴风雨前夕,总是特别的宁静!
他沉着脸,一招手。
数以万计的晶莹水滴,从泥土之升起,悬浮在他四周。
他双掌缓缓旋转,一丝丝无形的气息从他的体内飘散而出,融入这些水滴之中,这些水滴登时也开始散发着一丝丝气息。
有的阴鸷。
有的暴戾。
有的骄横。
有的凶狠……
这些水滴,都像是一个个负面情绪爆表的人!
温万极所修,乃水无常形之势!
何为水无常形?
夫水形象兵,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因敌而制胜、水因地而制流,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诡道也!
而温万极这一招,境界更高,乃是反水无常形之势而行之,不以敌情所制,取种种负面情绪,凝聚大混乱!
任你秩序千万,我一混乱破之!
此招温万极隐身幕后,在燕北州、西凉州推波助澜掀起叛乱、暴乱数十载,所悟的最强招!
几近于走火入魔的最强招。
几近于“意”的最强招。
……
两人都在拼命的榨取自身的真气蓄势。
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忽而,天边划过一道狰狞闪电,耀眼的紫光在刹那之间照亮了天地,雷鸣震天。
张楚陡然暴起,咆哮道:“刹那光华!”
他纵起,人刀合一,化作一个金色箭头,电射向温万极!
温万极同时动手,双掌拍出,怒吼道:“席卷九州!”
他未动,漂浮在他周围数以万计的晶莹水滴,却像是百川归海一般朝着他身前凝聚,瞬间便化为一道黑色洪流,浩浩荡荡的涌向张楚。
金色箭头一头扎进了黑色洪流。
霎时间。
金光大作。
地动山摇。
河面卷起滔天巨浪。
……
巨浪落下。
水汽散尽。
河面上的吴老九与躲得远远的黑衣青年,就见到张楚与温万极面对面站在一起。
温万极一掌排在张楚胸前,另一手抓着刀。
雪亮的刀锋,从他背后突出,殷红的血珠子,连成线飞速的滴落。
温万极缓缓低头看了看插入自己腹中的刀,再艰难的抬起头来看张楚:“不管不顾…只求一时璀璨吗?”
张楚面白如纸,剧烈的喘息着,胸膛里似乎有一个残破的风箱。
他强笑道:“说漏了,是举世无双的璀璨。”
方才这一刀,全名应该是无双之刹那光华!
不求功名。
不求永恒。
甚至不求谁看我一眼……
只求燃烧自己,绽放出最璀璨的光彩!
任你混乱如夜幕,伸手不见五指。
也挡不住我这一丝光彩!
“是老朽输了……真想再活五百年啊!”
温万极缓缓闭上双眼,气息宛如折翼的大雁,迅速滑落。
张楚想拔刀。
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却令他全身颤抖。
远处的黑衣青年见状,想也不想的转身就逃。
张楚见状,强忍着专心的剧痛、奋起最后的力气大喊道:“吴老九!”
吴老九不敢迟疑,当即应声道:“是,帮主!”
他一跃而起,踏水追向那黑衣青年。
待到二人离开之后,张楚弃了紫龙刀,转身跌跌撞撞的走像河面。
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吐血。
三四丈的距离,他跌倒了好几次。
最后一头扎入回水之中。
一阵阵涟漪之后。
回水终于平静下来了。
过上许久,才会冒出一连串泡泡。
就好像水下有一群大鱼在游荡。
……
推书:齐佩甲巨佬的《超神机械师》。
韩萧,《星海》骨灰级代练,被来自东(zuo)方(zhe)的神秘力量扔进穿越大军,携带玩家面板变成npc,回到《星海》公测之前,毅然选择难度最高的机械系。
战舰列队纵横星海,星辰机甲夭矫如龙,幽能炮毁天灭地,还有无边无际的机械大军,静静待在随身仓库里
一人,即是军团!
(更新后加上来,不算收费字数)
第520章 幻想杀手
张楚缓缓从河水中走出。
他的气息虽然依然暗淡,但苍白的面颊已经有了几分血色。
单靠喝水恢复,实在是太慢了。
他在河床上鲸吞了一个多时辰的河水,才勉强将血气回复过半。
若是依靠喝水来回复真气,只怕得喝上两三天的河水,才能将一身雄厚真气回复至巅峰。
随着他的境界越来越高,饭桶流这个金手指,似乎已经废掉了……
“嗯?”
思及此处,张楚心头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来,“这个世界连麒麟都有,难不成就没有一些能供气海境修行的天才地宝?”
“比如麒麟血,麒麟肉,麒麟鞭什么的……”
“哪怕效用不及力士境的蛟骨丹明显,也可以以量取胜。”
“我的饭桶流金手指,至今好像还没遇到过什么不能消化的东西……”
“嗯,后边派人打听打听。”
“反正也不差钱。”
没了临阵快速回复这个手段,张楚就像是破产的富翁,与人对敌总觉得局促,缩手缩脚。
在河边等候多时的吴老九,见到张楚上岸,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将归鞘的紫龙刀双手奉给张楚。
张楚抓起紫龙刀,目光瞥了一样跪在一盘的黑衣青年:“怎么?想收干儿子?”
“他哪有那个福分啊!”
吴老九谄笑道:“帮主,这个小家伙儿他说他有很有用,属下寻思着,左右也逃不掉了,就先带来您瞧瞧,您要嫌他埋汰,属下这就杀了他!”
他猜到了张楚现在的状态肯定很差。
不然刚才也不会支走他。
但他依然不敢有二心……
一来,以张楚的实力,哪怕只剩下一击之力,也能拉他垫背。
二来,如今的北平盟,早已不再是昔年的太平会,他就算是趁着张楚身受重伤杀了张楚,也决计不可能活着逃出玄北州。
他自己就参与过数起伏杀气海大豪的任务,那几位死在他们伏击下的气海大豪,哪个不比他吴老九要强?
张楚斜睨着毕恭毕敬的跪在吴老九身后的黑衣青年,淡淡的问道:“你有什么用?”
“禀张盟主!”
黑衣青年叩首道:“您需要小人效力。”
似曾相识的回答,令张楚不由的笑出声来:“仔细说说,说得好,我收你当狗,说不好,你这就下去陪你师父。”
当年,刘五给了他机会,收他当黑虎堂的白纸扇。
才有现在的北平盟盟主张楚。
如果这个黑衣青年,能打动他。
张楚也不介意,也给他一个机会。
黑衣青年保持着叩首的姿势,没抬头:“小人知道八位师兄的行踪,温万极会的小人也都会,张盟主若能赏小人一口饭吃,当再不惧暗箭……”
张楚不咸不淡的“呵”了一声:“我凭什么信你?”
黑衣青年:“容小人禀,温万极心肠极其歹毒,他从小无父无母,便也见不得别人父母双全,他教徒弟,动轴打骂,稍有不顺心,便是割鼻戮眼,而且他这一门的出师礼……是亲手奉上父母妻儿的头颅。”
“他这些年来,收了不下三十个徒弟,之所以只有九大门徒,是因为只有八人完成了他的出师礼,其余人,都被他杀了。”
“说你们是魔教,你们还真就坏得流脓。”
张楚鄙夷的说道,末了话锋一转,问答:“你也完成了温万极的出师礼?”
黑衣青年:“小人还未出师,出师礼……小人早已安排好了后手,就算张盟主今日不杀他,到了出师礼前夕,小人也会杀他!”
张楚冷笑道:“就凭你?”
黑衣青年:“从去年八月开始,小人便开始往温万极的饭菜里下毒……”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青一红两个瓷瓶,轻轻放到头顶前。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抬起头来。
“此毒名为‘神仙醉’,无色无味,毒性隐蔽深沉,等闲的验毒手段也验不出来,待到毒性深入骨髓,只需要用诱引一激发,顷刻间便会全身瘫痪,任人宰割……张盟主若不信,可用特殊手法亲手验毒。”
“啪啪啪……”
张楚给他鼓掌:“好一个师慈徒孝啊,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黑衣青年不敢再接话,保持着以头抢地的姿势,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
张楚看着他,心头也在沉思。
实话说,风云楼真还缺这么一个能总览大局的智囊型人才。
骡子的能力,更偏向于执行而不是谋划。
风云楼在他的手里,只是一把插在网上的匕首。
而温万极师徒的能力,张楚已经见识过了。
退一步,遍地开花。
进一步,席卷天下。
客场作战,都能用短短半个月,就搅得风云楼这个东道主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风云楼若能得此人才,立马就能成为晋升为一只趴在蜘网上的食人蛛!
可惜,张楚沉吟片刻后,还只坚定的摇了摇头。
“对不住了,你们师徒,都太过阴鸷,我无法相信你,也没那么多精力时时刻刻盯着……安心去死吧,我不会找你妻儿父母的麻烦!”
他可以做刘五。
但这个人,明显不是他张楚。
黑衣青年骇然的抬起头,还要说些什么,吴老九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干净利落的一爪洞穿了他的胸膛,血红的大手抓着他的心脏从他后背突了出来。
殷红的鲜血,像泉水一样从他的胸膛喷涌出来,瞬间就染红了吴老九的衣襟。
黑衣青年瞬间没了气息。
张楚回过头瞥了一眼,一脸嫌弃的说道:“你可真恶心,杀个人,弄到处都是血……”
“嘿嘿,万无一失!”
吴老九谄笑道:“万无一失嘛!”
张楚想了想,还在真是。
心脏都被掏出来了,飞天也得死!
这一爪下去,若心下没掏出心脏,这厮定然会再补上一爪,绝对不存在什么心脏长在右边,侥幸捡回一条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类的奇幻故事。
这些老江湖,个个都是童年幻想杀手啊……
“走吧,回关!”
吴老九:“盟主,这老鬼的尸首不带回去么?”
张楚淡淡的说道:“不用了,狗头山武林大会是我北平盟的大喜事,弄得血糊糊的,不吉利。”
“请您稍等,属下去弄个渡河工具来。”
“去吧。”
第521章 霸刀
张楚斩杀温万极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腿一样,两三日的光景,就传遍了燕西北江湖!
温万极的辈分极高。
细细论起来,他只怕是和梁重霄一个时代的人物。
那老鬼又是个喜欢隐身幕后,搞风搞雨的阴货,是以江湖上下两代,许多人都不知道温万极是谁。
消息一传开,很多人都是一头雾水。
温万极是谁?
张楚为什么要杀他?
他凭什么值得张楚亲自动手?
张楚在燕西北三州江湖的名声虽然不大好听,但论风头,哪怕是与他有仇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绝对眼下燕西北江湖最出彩的人物!
若他能保持现在这个势头勇猛精进,或许再过上二三十年,说他的是燕西北江湖百年一出的绝顶人物,他也担得起!
说句难听的话,等闲人,能被张楚亲自动手击杀,那或许是他的荣幸……
因为张楚亲手杀了他,他的名字,才能有传入燕西北江湖万千江湖儿女的耳中,才能在燕西北江湖上留下一笔!
但很快,温万极的老底就被诸多好事者扒了个底掉儿……
什么?
温万极是无生宫四**王之一?
卧槽,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竟然是到今日才知道咱们燕西北最大的左道势力叫无生宫。
卧槽,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是今天才知道,无生宫首领号称天王,天王之下是四**王……
什么?
温万极是燕北州、西凉州近三十年来所有叛乱和暴动的幕后推手?绰号“连城老人”?
卧槽,我果然是太年轻,那种抄家灭族的破事儿还有人赶着去做?
还有人,趁此机会,明明白白的列举了无生宫四**王做下的每一庄大案,将无生宫四**王斥为四大恶人!
一时之间,偌大的燕西北江湖,热闹得就像是烈火烹油。
屁股决定脑袋。
有些风景,在山顶之人眼中平淡如家常便饭,却是许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看到绝世美景!
类似于无生宫的高层架构,一级一众高层的实力,以及他们曾经做下的答案等等信息,在张楚、谢君行,和天行盟的一众高层眼中,或许算不得什么信息。
但在江湖底层为数庞大的武道学徒,以及九品武者和八品武者所构成的扑街武者圈子里,却是了不得的隐秘……
现在爆炸性大瓜一个接一个砸到他们面前,他们焉能不**迭起,如痴如狂?
对张楚的热议,也再次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年初天倾军李家、天行盟、无生宫、武士楼、石氏、沙海盗,诸强恶邻联手欺压玄北江湖孤儿寡母,将玄北江湖视为囊中之物。
张楚以羸弱之姿,率五千手足弟兄死战。
屠了沙海盗,联手武士楼、石氏,炸了李家、天行盟、无生宫,赢得凶名赫赫、仇家遍地,但谁人又能不赞他一声刚烈?
“连城老人”温万极,四品之身,积年老魔,携九大门徒潜入玄北州搞风搞雨,搅得玄北四郡不得安生?
张楚又以六品之身,一人一刀渡河而击,拼死斩杀老魔。
谁又能不赞其一声豪勇?
再细究其生平。
其人出生极低。
不是世家豪族。
也非名门弟子。
二十出头才开始混迹市井帮派。
短短五年间,做过一府帮派头子。
当过郡兵曹,镇压过不守规矩的江湖儿郎。
还率兵鏖战过北蛮大军,百骑劫营的美名,至今仍在玄北州传诵……
不欺善、不畏恶,上对得起天地,下不负手足……
许多七老八十的江湖宿老,终其一生都没有如此丰富的经历!
而张楚今年堪堪二十五,却已经登顶一州武林盟主?
自大雪山一役后,在那些与张楚有仇的江湖中人推动下,燕西北江湖称张楚为“魔刀”。
此外号,有诸多涵义。
既有继上一代玄北武林掌舵人万江流“狂刀”的意思。
也指张楚心性狠辣阴毒,乃魔中之魔!
谁也没想到,这一次他的生平履历不含多少主观渲染的传遍燕西北江湖之后,他的外号,竟从“魔刀”,变成了“霸刀”!
刚烈的霸刀。
豪勇的霸刀。
眼睛里不揉沙子的霸刀。
……
作为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北平盟与无生宫都察觉到了这一股风来得有些邪性!
张楚并没有下令让风云楼大肆宣扬这件事。
以他现在的高度,斩杀无生宫一个法王已经不能再给他增光添彩。
张楚也不需要利用斩杀温万极的威势,去威逼谁……能被这件事震慑的人,根本没资格做他的对手,有资格做他对手的几家势力,无人会被这个事情所震慑。
而作为这件事的另一位当事人无生宫,也没有理由去大肆宣扬这件事。
连十来岁的孩童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无生宫折了一个法王,怎么可能会主动宣扬此事?还嫌脸丢得不够吗?
温万极来玄北州搅风搅雨,肯定是得了无生宫顶层的授意。
但现在温万极死了。
无生宫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找张楚、找北平盟要个说法?
张楚手里抓着一堆证据,还想找无生宫要个说法呢!
暗地里相互捅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心底都恨不得掐死对手,可见了面还能和和气气的相互拱一拱手,你喊我一声爸,我喊你一声儿,再坐下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喝个茶、保个健,那这才是大人物应该有的气度!
受点委屈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泼妇!
借此直接跟北平盟开战?
张楚要怕开战,他敢炸大雪山吗?敢杀温万极吗?
一而再,再二三,真当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是死人吗?
所以,这件事北平盟和无生宫最开始的默契是,不了了之。
温万极死也白死了。
无生宫不追究张楚斩杀他无生宫法王之事,保全颜面。
人死灯灭,张楚也不再追究温万极来玄北州搅风搅雨的事。
既然他们两方都没有大力渲染此事,哪怕无论宣扬此事的人是谁,都肯定是别有他图!
燕西北江湖的格局已经明朗了。
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燕西北三州掀起这样大的风浪的势力,屈指可数……
于是乎,北平盟与无生宫同时放出大量半真半假的消息,一起搅浑这坛水。
……
吵吵闹闹中,四月初八临近。
狗头山武林大会,已近在眼前。
第522章 暗流涌动
四月初八,晴。
太平关披红挂彩,家家穿新衣,喜庆的氛围,宛如过年一样。
锣鼓声震天响。
鞭炮声此起彼伏。
还有舞狮者,博得一阵又一阵的叫声。
今天是张楚登顶玄北武林盟主的大日子。
张楚的大日子,就是太平关所有人大日子!
既是所有人的大日子,那自然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举关同庆!
谁敢不庆,谁就不是我们太平关的人!
谁敢不庆,谁就是居心叵测的坏人!
不是我们太平关的太,还留在太平关作甚?
就是这么的霸道!
就是这么的蛮不讲理!
像极了这座城关的主人。
而作为今日这场盛会的主角,张楚还未能出门看一眼这些为他准备的举关同庆。
他还在卧房里。
知秋和李幼娘合力将一件颇有份量的黛蓝色的对襟丝绸大氅,披到了他穿身上灰底暗金领的深衣外边。
末了两人后退了两步,围着他上下打量,终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楚心中正要松一口气,姐妹俩就又凑了上来。
李幼娘挨个挨个的抚平他衣裳上的每一个褶皱。
知秋踩着凳子,再一次去打理他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只三叉紫金冠拢在头顶上发髻。
张楚别扭的不住偏头……他已经被这姐妹俩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了。
恰巧骡子缩头缩脑的出现在卧房外,探着一颗脑袋往里看。
张楚如蒙大赦,连忙道:“是骡子来了吗?进来吧!”
知秋与夏桃一回头,眼神瞬间就捕捉到了门外的骡子。
骡子一缩头,连忙道:“没啥事儿,我就是来看看您准备得怎么样了,两位嫂嫂继续……”
他话还没说完,知秋已经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今儿是咱们太平关的大日子,你怎么还穿得如此随意,快进来,正好你和你大哥身量差不多,他还有好几件新衣裳,碰都没碰过……”
骡子闻言心知不好,头一扭就要逃。
然而知秋已经先下手为强,眼疾手快的一把拧住他的耳朵。
“痛痛痛,轻点、轻点、轻点……”
知秋拉着他往屋里走,没好气儿的说道:“没一个省心的!”
张楚见状,感动的递了一个“烂兄烂弟”的眼神儿过去。
骡子瞅着已经去柜里翻衣衫的李幼娘,脸色发苦。
“山下来了多少人?”
张楚问道。
骡子:“四五千吧,大多是些武道学徒和九品、八品的力士,咱们撒出去的帖子,只来了六成左右。”
张楚心下略一盘算,此次武林大会北平盟拢共撒了近七百张请帖出去,几乎是只要是个七品,就未有遗漏……
六成,也就是近四百人。
“也不少了!”
张楚点头道。
燕西北江湖的中流砥柱,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无生宫和天行盟的人来吗?”
骡子:“都来了。”
“无生宫来的是二法王‘翻江蛟’吕飒。”
“天行盟来的是三长老‘重剑无双’孟信陵。”
张楚笑道:“还都是大人物啊!”
“可不?”
骡子也笑:“一个架势比一个架势大、一个态度比一个态度横,刚刚张猛去迎客,还挨了吕飒一鞭子……真想把他们全留在咱玄北州啊。”
“忍忍吧……”
张楚抿了抿嘴唇说道:“时候不到。”
“嗯。”
骡子应声道:“今儿是您的大日子,我不会乱来的。”
张楚摇头:“大不大日子到是无所谓,只是我们还需要时间……”
骡子:“我明白。”
“对了,李无极也来了,带的人还不少……”
张楚拧起眉头,半晌后才道:“罢了,来者是客,今日不与他计较。”
兄弟两个自顾自的交谈着,浑没有避讳屋里这姐妹俩的意思。
知秋和李幼娘姐妹俩也压根就没管他们哥俩聊什么,自顾自的在他们身上折腾着,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李幼娘已经在骡子身上换了三身儿衣衫,这会儿正拿着张楚的发饰在他头顶上比划。
……
狗头山下。
足球场一般的巨大的陆天会场内,早已是人头攒动。
不断有衣衫整齐、兵器划一的高门大派进入会场,在身穿制式玄色衣衫的北平盟弟兄引领下,按照玄北、燕北、西凉之分,进入特定的区域落座。
还有成群结队的北平盟弟兄,在会场内来来回回的忙碌,或倒茶,或奉上瓜果,竭力尽到地主之谊该尽的责任。
会场内的人很杂。
正道。
左道。
江洋大盗。
这么多人凑到一起,当然是乱得一塌糊涂。
热闹的攀谈上。
哄闹声。
还有最新闻乐见的叫骂声。
但总得来说,会场内的只秩序还是在北平盟的控制之中。
没有人敢在会场内动手。
虽然北平盟并未收缴他们的刀剑。
但很显然,盘踞在会场左右的那六千红花部直属人马,比他们手里的刀剑更具有威胁力!
眼下燕西北三州内,还敢来挑衅张楚威严的人……可不多了!
无生宫与天行盟,分列会场一东一西。
两方人马所在的区域,皆是是该区域内最安静之处。
他们实力在燕西北三州的地位够高,等闲的江湖儿女,根本没有与他们攀谈的资格,便是那些门中有数位气海坐镇的高门大阀,要与这两方大势力攀交情,也只能是掌舵之人亲身前往。
但很有意思的是,这两大势力,往日以燕北州、西凉州为战场,你来我往、兵来将挡的死磕,大有这天地间有我无生宫,就无你天行盟的架势,但今日难得凑到了一起,相隔不过数十丈,却没有一点儿火星儿。
有的是沉默。
默契的沉默。
仿佛等待什么的沉默。
这令会场中那些真正应邀而来的江湖豪客们,心头揣揣,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好预感。
在天行盟所属的区域之侧,还有一片和会场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的看台。
这一片看台上的人也很多。
是整个会场之内,除天行盟与无生宫之外,人数最多的一方。
但他们的衣衫很杂乱,兵器也很杂乱,看台前又未竖立写明派名、家族名称的木牌。
为首的是一个青袍公子哥,端着一杯茶慢悠悠的叩击着茶碗。
他,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喜庆、热闹的大会低下,似乎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第523章 威慑
时至晌午。
天行盟的一众高层,终于徐徐步入陆天会场。
张楚神色肃穆,单手抓着七丈七高的北平盟黑色玄武大旗在前,谢君行与石一昊紧跟其后,两人手里都拖着一个红绸托盘,谢君行托的是金银铜铁四色令牌,石一昊托的是玄青赤三色令旗。
乌潜渊、罗大山、石一天、谢啸青,走在谢君行与石一昊身后,每人手里也都托着一个红绸托盘,盘里或是一摞摞文书,或是一枚枚印鉴……
在其后,便是孙坚、石一龙、张猛、荆舞阳、牛十三等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入会场中心的高台之上。
张楚亲手将玄武大旗插进高台中心的基座里站定,众人于他身畔两侧,一字排开。
待众人站定之后,张楚一步上前,朝着四方拱手,和煦的笑道:“诸位前辈,各位弟兄姐妹,感谢大家不远千里莅临我北平盟武林大会观礼,我张楚代我北平盟所有弟兄,给大家见礼了!”
他以真气催动真气,声音就像是用好几个高保真低音炮传出来的一样,在会场之内来回的回荡。
“啪啪啪……”
“张盟主客气了!”
“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
“张盟主能邀请我等参加是武林大会,是瞧得起我等……”
热烈的掌声中,喝彩声也此起彼伏。
这些人,还真不是北平盟安排的托儿。
这么些老江湖齐聚一堂,安排托儿这种小手段,根本瞒不住人,凭白的惹人笑话,降低北平盟的逼格。
这种蠢事,张楚当然不会做。
事实上也不需要刻意去安排托捧哏,以张楚的实力和身份,去燕西北三州任何地界,都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想要吹捧他,搏一个进身之阶的投机之辈,能排出好几里地……
张楚双手虚按,场下的鼓掌声、喝彩声,迅速偃旗息鼓。
“楚不才,得我玄北江湖同道推举,为我玄北江湖武林盟主……”
“你也配!”
一声冷峻的大喝声,突兀的打断了张楚的话音。
场下众人一回头,就见一个气度不凡的青衣公子从看台上走下来,指着台上的张楚厉喝道:“你张楚无德无才,双手沾满武林同道鲜血,有何资格为武林盟主?”
这青衣公子,不是李无极又是何人?
张楚前行了两步,行至高台边缘,负着双手无面无表情的俯视下方的李无极。
李无极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
张楚忽而轻轻一笑,淡声道:“李少帅莫怪,是我手下的弟兄办事不力,领错了路,李少帅何等身份,怎么能来我们这些习武的大老粗中间呢?该进关去军营内坐坐才对嘛!”
“哈哈哈……”
话音落下,台下陡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大笑声。
“是极是极,我等粗人,哪有资格与李少帅同聚一堂!”
“官府中人,来掺合江湖之事作甚?又想剿匪立功了吗?”
“你们李家是凭什么发的家,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们很多人其实并不认得李无极。
大雪山一役,活下来散人并不多……
但张楚都已经叫破他的身份了,他们要还猜不出李无极的身份,那可就太蠢了。
李无极登时就涨红了脸,指着张楚,浑身颤抖:“你,你,你……欺人太甚!”
张楚笑着,一脸嘲讽的俯视着他。
我是喜欢用刀子说话。
男人嘛,能动手尽量别吵吵。
但这可不代表,我不会打嘴炮!
老子当年在召唤师峡谷一秒十喷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官府不能掺合江湖事,那我们够份量吗?”
一声大喝,压下了会场的吵闹、奚落之声。
天行盟与无生宫两方人马,同时打出旗号,步入高台之下。
无生宫的领头之人“翻江蛟”吕飒,是个一身穿赤金长袍,紫色的大氅上还着两个银色护肩的浮夸中年男人,就造型而言,比总是一身黑色长衫,与一声麻衣跟个老农似的温万极,都更像是法王!
天行盟的领头之人‘重剑无双’孟信陵,张楚久闻其名,今日得见,却是个貌不惊人的精瘦中年人,倒是他身后背负的那柄门板似的黑黝黝长剑,十分扎眼!
与张楚打过很多次交道的孟小君,就站在此人的身旁。
“住口!”
谢君行与石一昊同时上前一步。
谢君行:“此乃玄北武林大会,尔等非是玄北江湖的人,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石一昊:“还是你们也欲效仿我与谢兄,放弃昔日经营,加入北平盟?”
旁人惧怕天行盟与无生宫,他二人可不怕!
他们都已经在北平盟下了注重,一荣俱荣、一损惧损,岂容他人践踏北平盟的威严!
“笑话!”
吕飒大笑道:“大离江湖同属一体,哪有什么玄北江湖,燕北江湖之分?莫非,你玄北江湖,是北蛮人的江湖?”
“老夫与吕飒虽势如水火,但吕飒此言甚合老夫心意,大离江湖,是大离习武之人的江湖,何来的玄北江湖、西凉江湖之分?”
孟信陵捋着胡须,缓缓说道:“想来,张帮主也同意此理念,不然,也不会邀请这么多燕北州、西凉州的江湖同道,前来观礼!”
“此言差矣!”
谢君行连连摇头道:“我等虽同为大离人,但地域之分,自古皆有,就好比南方吃米,北方食面……米面虽同为粮食,但岂能混为一谈?”
石一昊大声道:“说得好,请燕北州与西凉州的诸位江湖同道前来,也是我与谢兄想请昔日的同道好友前来,做个见证……”
张楚没急着说话,目光不断在台下的吕飒与孟信陵之间,来回的移动。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些人,今儿个就是来给他添堵的。
一场热热闹闹的武林大会,若是被这些人搅和成一场辩论大赛,哪怕他张楚成功坐上了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也会颜面大失,论为燕西北江湖的笑谈,他天行盟与无生宫在他手下栽的跟斗,丢的脸面,自然也就拿回去了。
而且将地域之分这个原本大家默认的规则翻到台面上,或许能有所得。
若他张楚,今日承认大离江湖没有地域之分,那就给天行盟和无生宫今日插手武林大会,日后留下插手玄北江湖事,留下了由头。
若他张楚,今日承认大离江湖有地域之分,那日后他若想插手燕北江湖与西凉江湖之事,必招千夫所指,等于是他自己将自己限制在了玄北江湖……
当真不能小觑了这些老江湖!
“啪啪啪……”
当下,张楚拍了拍手,制止了台上台下的争辩。
“今儿是张某就任玄北武林盟主的大日子,就别议论这些扫兴的话题了,我请诸位江湖同道,观赏一场大戏!”
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地域之争,同时轻轻的一挥手。
立在高台一侧的大刘见状,掏出一根穿云箭对着天空拉响。
“啪。”
一朵红花,在天空中绽放。
下一秒,滚滚的马蹄声自会场两侧响起。
会场中心的诸多江湖中人闻声,无不脸色大变!
他们惊恐的望着高台上的张楚,以为张楚这是要掀桌子,对他们下手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当初大雪山上,人少了吗?
当初谁会相信张楚敢掀桌子?
现在他们人呢?
坟头儿都长草了吧?
莫说那些没什么跟脚的散人,就连高台下的吕飒、孟信陵等人,都是脸色一便,急忙将手下的人全拢到身后,以防不测!
哪怕在他们眼里,张楚也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谁都不敢肯定,张楚不敢掀桌子!
……
马蹄声中,两千精锐红花部弟兄,纵马冲出!
他们朝着会场入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会场内的众多江湖中人见状,心下齐齐猛然一松。
不是要向他们动手!
不是要向他们动手!
漫天神佛保佑,捡回一条命啊!
以后但凡是有无生宫和天行盟这些蠢货在场的热闹,绝对不凑了!
要不然,哪天被这些蠢货连累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众目睽睽下,两千精锐红花部弟兄,冲到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包附近,齐齐抽箭点燃,搭在弓弦上弯弓射向那座小山包。
两千支羽箭落在郁郁葱葱的小山包上。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剧烈的气浪,卷起砂石树木漫天飞舞……
好在射箭的那两千红花部精锐,早在射出羽箭之后,就拨转马头,灵活的错身离去,并未被气浪波及……
尘埃落地,郁郁葱葱的小山包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肉眼看上去,似乎还矮了一截。
会场之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失魂落魄……
自大雪山一役后,张楚手中握有一种能炸死气海大豪的火器的事,在燕西北江湖已经不再是秘密!
关于那种火器的种种缺陷,燕西北江湖也多有猜测。
例如不灵活、必须要提前布置等等……
有缺陷的杀手锏,并不可怕。
只要小心防范,这种火器就没什么用。
比如今天北平盟举办武林大会的会场,就被很人多检查过,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但现在看起来,张楚已经客服了这个杀手锏的种种缺陷……
他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数十载,还不及一群普通人一箭之力……
那练武还有什么用?
……
张楚将会场中所有江湖中人的脸色,尽收眼底。
他知道,今日唱一出大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炸药包的配方,他已经交给了州府和镇北王府。
或许过不了多久,炸药的配方,就不在是秘密。
张楚如果要继续利用炸药包做杀手锏,就只能去点科技树。
但无论是研究威力更强大的炸药,还是研究枪械,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的。
前者需要时间。
张楚前世并不是什么理科天才,他并不记得诸如tnt之类的烈性炸药的配方,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方向,让他手底下那几个研制炸药的专家去研究。
后者需要工业基础。
旁的不说,但说一根枪管子,就需要很高的工业基础来支撑,子弹的装填工艺,更是难上加难……
最关键的是,这些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以他的知识基础,无论如何研究,顶天能杀四品如杀狗,在飞天宗师们面前,依然是小玩意!
于是,他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土办法……在箭杆上捆绑炸药包!
方才红花部两千精锐骑兵所射出的羽箭,每一根箭杆上都绑着一个小形的条状炸药包。
炸药包里的火药并不多,只有三四两的样子,对箭矢精准度影响并不大,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适应这种箭矢之后,十丈之内偏差绝不会超过一尺!
单支“火箭”的威力并不惊人,连一块石头都破不开,若是针对武者的话,哪怕是九品武者也能轻轻松松的避开。
但这玩意研制出来,就不是为了单兵作战的!
而是针对气海大豪的集群作战!
五百名配备了这种“火箭”的骑兵出马,就能追杀六品气海大豪!
一千名配备了这种“火箭”的骑兵出马,就是五品气海大豪,也得跪!
北平盟内现在拥有两千名训练有素的骑兵,他们全部配备了这种“火箭”……就今天实验的结果来看,应该足以狙杀四品气海!
当然,前提是他们不能让敌人摸到身边!
否则,一个六品气海强者,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他们屠杀一空!
……
“大家觉得,我这些弟兄如何?”
张楚拍了拍手,笑眯眯的台下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台上:“还算成器吧?”
吕飒讪笑。
孟信陵闷着头不说话!
这是威胁!
**裸的威胁!
但他们不敢赌!
不敢赌张楚不会将这个威胁,落到他们头顶上!
众所周知,张楚是个疯子!
“成器、成器!”
“张盟主的弟兄,好生威武!”
“北平盟不愧是咱燕西北第一大盟!”
散人们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的高喊道。
张楚:“那我玄北武林盟主一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有人高呼道:“非张盟主莫属!”
“对,除张盟主之外,不作第他想!”
“谁敢不同意,老夫今日便与谁急!”
“那好!”
张楚也不再啰嗦,仰天大喝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楚今日以北平盟统玄北江湖,卫我玄北州千万百姓、护我玄北千百江湖儿郎,定我玄北江湖千年之基,楚在,玄北江湖在,楚亡,亦将身化鬼魂,佑我玄北州千年不衰!此誓,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仙魔鬼神共听之!”
第524章 晋五品(求订阅)
“……此誓,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仙魔鬼神共听之!”
铿锵激昂的话音,在会场之内回荡,久久不息!
会场内鸦雀无声。
这一刻,即便是心怀歹意的吕飒、孟信陵等人,胸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血在澎湃。
出于立场,他们是真不想吹捧张楚。
可他们都是明白人。
他们非常清楚,这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喊出来的场面话。
要何等的气魄,才敢立下重誓“卫我玄北州千万百姓、护我玄北江湖千百儿郎、定我玄北武林千年之基”?
要何等的气魄,才敢立下重誓“楚在,玄北江湖在,楚亡,亦将身化鬼魂,佑我玄北州千年不衰”?
两人思来想去,天行盟盟主魏长空,或许敢当着天下人,立此重誓,驾驭此重誓!
而无生宫天王洪无禁,若敢当着这么多人立这等重誓,不出三载,就得武道崩殂,走火入魔而死!
气海境的武道大家,除非是那种没有冲击飞天境野心的咸鱼气海,否则一言一行皆要契合自身的武道。
那就和自我催眠一样,用日常生活中的一言一行,一遍又一遍的暗示自己去相信自己的武道,日积月累之下,自然会变得坚不可摧!
当然,也并不说有希望冲击飞天境的气海大豪就不能说谎,能凝练出“势”的武道,没那么脆弱,一些连说谎人本身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的慌言,并不会影响到武道精进。
但这种几乎可以说是当着燕西北三州江湖立下的重誓,显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谎话!
会场沉默了十几息后,忽然有人高声呼喊道:“为张盟主贺,为玄北江湖贺!”
众人如梦初醒,齐声高喝:“为张盟主贺,为玄北江湖贺……”
数千人,于会场之内抱拳俯首。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铺天盖地的涌向张楚。
真切、喜悦、感动……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经历,来这里也怀揣着不同的目的。
但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江湖儿女!
张楚被铺天盖地的呼喊声所包围。
他不是没有被这么多吹捧过。
红花堂那六七千弟兄,一起吹捧他的时候更过分。
但这一次,他心头却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就像是,心头多出了一块东西,恰好添补了某一个缺陷……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心头什么地方存在缺陷。
但就在这块东西多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心中缺了点什么。
就像是一面镜子,缺了一角,缺口很光滑、很工整,张楚以前一直以为,这就是这面镜子的造型。
知道缺的那一角,也落入他手中,他才知道,哦,原来这面镜子缺了一角……
他慢慢的闭起双眼,仔细去品味、去咀嚼这一刻的领悟。
几息之后,张楚的身上突然涌出一股澎湃热流,激荡得他身上的大氅猎猎作响。
站在他身畔的谢君行与石一昊等人,措不及防之下,竟被这股热流推得后退了一步。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一股孤高、堂皇、霸烈而又不失浑厚的强悍气势,自张楚身上冲天而起,蛮横的四散而开,顷刻间便笼罩了小半个会场!
诸如乌潜渊、孙坚、牛十三、罗大山以谢啸青这些还未步入气海境的人,在这股气势的笼罩之下,只觉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山岳,连气都喘不过来,只能拼命的向两侧退过去。
高台之下也一样。
那些武道学徒,九品、八品的力士,都身形狼狈的纷纷朝着会场入口退去……
还能巍然不动的屹立在张楚气势之中的,唯有谢君行、石一昊、吕飒和孟信陵四人!
强如石一天、石一龙这等五品大豪,站立得都十分勉强。
这一刻,站立在张楚气势范围中的诸多气海大豪,脸色都是复杂到了极点。
羡慕。
嫉妒。
哀叹。
阴沉……
一位二十五岁的青年五品大豪!
一位在六品时就能力斩四品的强横五品大豪!
一位坐拥一州之地、手下上万弟兄奔走四方的高位五品大豪!
一位能于重誓之中悟得江湖大道强行突破的天才五品大豪!
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诞生了……
看台之下,吕飒凝视着张楚,有些蠢蠢欲动。
孟信陵碍于正道颜面,不好动手。
他一介魔教法王,要何颜面?
眼下张楚沉浸在突破中,毫无防备,若能趁此机会袭杀他,不但能为他无生宫除去一个强敌,还能声名大震……说不定他的武道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谢君行与石一昊察觉到吕飒的蠢蠢欲动,面无表情的同时向前一步,护在了张楚身前。
他们也嫉妒张楚。
他们也想一把掐死张楚。
但他们不得不帮。
因为张楚现在不能死!
更不能死在这么多人面前,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张楚若是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北平盟内属于太平会的那一部分人马,立马就会造反,谁也压不住!
太平会一反,北平盟也就是名存实亡。
到时候,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怎么可能由着他们两个外人,来掌控玄北江湖?
他们两个已经恶了燕北州和西凉州的飞天宗师们,若是再恶了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那他们俩的飞天路,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差不多也就到头儿了。
有道是阻人成道犹如杀人父母!
所以谁敢动张楚,他们就敢与谁拼命!
台下的吕飒,目光在谢君行与石一昊之间旋转了一圈,遗憾的摇了摇头。
可惜了……
以后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小子六品的时候,就能强杀温老鬼!
等他晋升五品后,只怕又是一个王真一……
不!
王真一都没这小子变态!
王真一的强,至少还有迹可循。
这小子的强,完全是不按规矩的胡来啊!
嘿,王真一与这小子还有仇,想必日后定还有一番龙争虎斗……
玄北江湖下场后,这盘大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吕飒忽然大笑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列位,后会有期!”
他毫无诚意的四下一拱手,转身潇洒的离去。
张楚出任玄北武林盟主之事,已是生米做成了熟饭。
他还留在此地作甚?
等张楚晋升五品后,继续请他看戏么?
孟信陵见状,长叹了一口气,也转身往会场外行去。
孟小君远远的眺望着高台上的张楚,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她才是天行盟中第一个看出张楚绝非池中之物的人。
她才是天行盟第一个投资张楚,投资太平会的人。
她今日本该站在高台之上,与张楚一起接受燕西北江湖的恭贺声!
可惜,被该死的燕家搅和了……
可惜,被她自己愚蠢的错过了……
“走吧,回西凉!”
孟信陵走到孟小君面前,像对待儿子那般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道。
“爹……”
孟小君用力的咬着唇角,几乎将唇角咬出血来:“我不甘心!”
孟信陵听着一向刚强倔强的女儿,少有的孩子气一般的言语,不禁笑道:“人生在世,哪有后悔药吃?”
“宽心些,一时的领先,并不是领先!”
“有的人,三十岁就四品了,可他却没能活过三十五岁。”
“还有的人,五十岁才晋升气海,但他却在七十岁的时候成功立地飞天,延了寿,活了整整一百岁!”
“你觉得他们谁更了不起?谁更成功?”
孟小君咬着嘴唇,再一次看了看高台上的张楚。
她知道父亲是在安慰自己。
但即便是安慰她所举的那个例子,比如张楚来,也远远不如啊!
可张楚不是三十岁的四品。
他是二十五的五品!
还是六品就能强杀四品的强横五品……
如今还有偌大的北平盟傍身!
只要他自己不找死,必能立地飞天,成就一番伟业!
恐怕今生今世她都再难望其项背……
第525章 三把火
张楚坐稳了玄北江湖武林盟主的位子,晋升五品,功成名就。
玄北州的江湖儿女,提及张楚,鲜少有人敢再直呼其名,若是于闹市之中谈及张楚,还少不得向狗头山所在的方向拱一拱手,口称“咱张盟主”……
借着张楚就任玄北武林盟主的余威,筹备了月余时间的北平盟,一开始营业就以无可阻挡之势,迅速将麾下的八郡之地牢牢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每一府、每一县,北平盟的人马皆是高举黑色玄武大旗,大张旗鼓的进城,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意思。
一位位郡守、一个个县令,都带着自己的属官们,笑脸相迎,无人有怨言,也无人敢有怨言!
一座又一座城池,在北平盟的人马入驻后,变得更加安稳,变得更加繁华!
更令玄北州震撼的事,还在后头。
就在北平盟麾下所有香堂驻扎完毕的第二天,张楚一纸命令通传玄北:即日起,玄北州所有习武之人,以区县为单位登记造册!
录其名者,北平盟才承认其是玄北州的江湖儿女,其人才有资格行走江湖,参与各种江湖之事,杀人与被杀北平盟才不会干涉。
未录其名者,一旦有仗势欺人、持械行凶之举,北平盟立刻便会派人将其捉拿归案,该送官问斩送官问斩,该送于苦主泄愤送于苦主泄愤!
江湖事才能江湖了。
都不是江湖人,犯下的事如何还能称得上是江湖事?
既然不是江湖事,自然就该由官府管辖。
他北平盟身为奉公守法的优秀大离民间团体,知晓了违法乱纪的犯罪案件,当然该全力配合官府调查!
没毛病!
……
此举可以说是触及了大部分江湖中人的根本利益。
江湖是什么?
江湖是人情世故。
也是快意恩仇!
一言不合,生死相向是江湖。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
劫富济贫,一走了之也是江湖。
至于杀了人、拔了刀、劫了富之后如何收场,又有多少人在乎?
大爷孑然一身,四海为家,想报仇,那也要找得大爷才成啊!
而一旦在北平盟登了记、造了册,上边儿不但有师门传承的信息,还有出身籍贯等等信息!
这还如何行走江湖?
刀还未拔,就得先考虑考虑,刀子拔出,会不会连累师门长辈,妻儿老小!
富还未劫,就得先考虑考虑,人家会不会查到自家头上,悬赏自己的头颅!
这还算哪门子的快意恩仇?
碍于张楚的威势,此令通传玄北四郡之后,满玄北的江湖儿女们虽然心头愤懑,但也只敢暗地里发发牢骚,或者闷着头不做声,权当不知道北平盟这一项政策。
配合是不可能配合的。
只有大家约好了一起装聋,才能混一下日子。
等到张盟主自己发现,这一项政策行不通后,自然会不了了之……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张楚肃整玄北江湖的决心!
……
北平盟通传玄北江湖,所有江湖儿女须得登记造册命令的第五天,红花部六千人马倾巢出动!
六千跟随张楚南征北战,连北蛮人都刚过正面的红花部众,在一位位气海大豪的率领下,游走与玄北州水路交通要道,将那些盘踞在交通要道周围,打着绿林好汉的旗号,干的却是“此山是我开”、“请问客观是吃刀板面还是混沌面”、“风呼扯紧”等等勾当的山贼、土匪、黑店,一股一股的屠戮一空!
玄北州紧临关外,苦寒交迫,民风彪悍,匪患不绝,剿不胜剿。
一些规模大的匪寨,不但匪首个个都是武道高手,寨中还时刻有一两千精悍的马匪候命,哪怕是一郡郡守亲自领兵围剿,都不一定能啃得动!
当然,这并不是官府纵容这些山贼土匪为祸一方的理由。
真正的原因,还是成气候的山贼、土匪,大多和都与玄北江湖的诸多高门大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是什么弃徒。
就是什么逆子。
你不去动他们的时候,一个个喊打喊杀喊得贼激奋!
可等你真把这些人弄死了,他们背后那些个高门大阀又不乐意了!
“我xx派的弃徒,要杀也只能由我xx派亲自动手,谁给你们这些朝廷鹰犬的胆子,敢对我xx派的人动手?”
“xxx纵然叛逆,也该由我xx家自己执行家法,尔等朝廷鹰犬,可是欺我xx家无人耶?”
至于高门大阀,到底是真护短,还是为设了一颗捞钱的暗子而感到心痛和愤怒,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总之,这就是一笔烂账。
玄北州府不敢捅玄北江湖这个马蜂窝,只能偶尔那一些可怜、弱小还能吃的小山贼、小土匪祭旗,对上对下都有一个交代。
受苦的,还是最底层的老百姓们……
张楚不惯着这些人。
有风云楼提供情报,哪些山贼土匪,干的是谋财害命、欺压良善的勾当,哪些山贼土匪还算盗亦有道,谋财不害命、也不欺压良善,他门清儿!
杀人者,人恒杀之。
州府怕捅了这个马蜂窝,他张楚不怕!
若有人能情动飞天宗师来说请,那他没办法,胳膊拗不过大腿,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
可要是请不动飞天宗师,谁敢腆着张逼脸来请求,那就别怪他张楚心狠手辣,连带着他们一起整死!
人世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扯什么生来平等,人人如龙这些不着边际的大宏愿。
至少人都是爹妈生养的,就应该有心、有肝,有同理心,自持力强就不尊重他人生命的人,他的生命自然也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
以前他看不惯,但也只能眼见心不烦。
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是玄北州的武林盟主。
有心、有力,也有责任管一管这些糟心事!
在他的隔空指挥下,六千红花部人马一县一县的碾压过去,将那些藏身在深山老林里的山贼土匪拉出来,一排一排的斩首。
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杀得玄北江湖心惊胆战,坐立难安!
这一回,没多少人再敢装聋混日子了……
再装聋,若是被北平盟当成山贼土匪,一股脑的全剿了,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连那些隐身于山林中的江湖隐士,都纷纷走出山林,到该县的北平盟香堂登记造册,领取了相应的文书凭证。
……
第一把火烧起来后,张楚趁热打铁又扔了两把火下去。
这两把火,一是玄北州之外的江湖中人,进入玄北州必须第一时间向该地的北平盟香堂报备,并接受北平盟的监管,否则,一律按照江洋大盗论处!
二是,祸不及妻儿,再有屠人满门之人,一经发现,北平盟立刻便会下达江湖追杀令,不死不休,其父母妻儿,一律送出玄北州,终生不得再踏足玄北州半步!
这两把火,张楚依然是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通过分堂、香堂,硬生生的推行了下去。
但这一回,玄北江湖反馈给北平盟的抵触力道,却很小很小……
玄北州的江湖儿女们已经看出来,昔日张楚在狗头山武林大会上立下的那一番重誓,的确不是场面话。
他是真的想要改变玄北江湖,守护玄北江湖……
现在,他已经在做了!
他们做不到,也不敢做。
当然不能挡着别人去做。
第526章 园丁
有人说,治大国若烹小鲜。
张楚不精于厨艺,倒是没这种感觉。
他倒是觉得,治理一州一郡,就像是打理一个花园子。
有的花儿喜阳,就得多晒太阳。
有的花儿喜阴,就得少晒太阳。
浇水也是门技术活儿。
有的花儿耐旱,不能常浇水,浇的时候也得点到为止。
有的花儿耐湿,不但得常浇水,每次都还得将土壤浇透!
打理花草需要耐心和细心。
但对园子里长出的杂草、害虫,却要坚决的、冷酷的予以铲除,不然就会让一大片花草营养不良,甚至是直接枯死。
那张楚为什么会觉得,治理玄北江湖会像是打理花园子呢?
并不是他还具有园丁之魂……
而是玄北江湖上的这些江湖儿郎和花草有一个共同点:羸弱!
园丁某天一时兴起,多浇了一点点水,就可能会死上一大片花草。
张楚某天下令的时候,语气稍微重了一点,江湖上就会多死上一大片江湖儿郎。
正如花草无力对抗园丁一样。
玄北江湖,也无力抗争张楚这位新鲜出炉的武林盟主……
玄北江湖,荒得太久,太弱了!
从腥风血雨之中崛起的北平盟,又太强了!
论实力,飞天不出,北平盟三大堂口任一堂口都能横扫玄北江湖,那些不满北平盟的小人物,拿什么跟北平盟斗?
论谋略,北平盟三巨头,每一个都是久经杀局、目光着眼于一州之地的枭雄,就那些只盯着自家门前一亩三分地的掌门、家主,凭什么跟他们斗?
……
张楚一贯是做甩手掌柜的。
从组建四联帮开始,他就没有再事事亲力亲为过,通常都是选拔合适的人选,分管各项事务,再制定相互监督政策加上一道保险,然后就直接让手下的弟兄们,自己去折腾。
而他自己,只负责坐镇中枢,掌控大局就好了!
到四联帮改组太平会,他已经彻底咸鱼了,帮务全扔给骡子打理,自己专心致志练功。
只有在骡子遇上搞不定的事情,和月底总结各堂口必须要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他才会出面坐镇。
但自从太平会晋升北平盟主之后,他却一反常态日日到北平盟总坛点卯。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通传玄北州的每一道命令,都是他主持会议,召集相关人员,经过细致的讨论,确认方方面面都不会超出北平盟的控制之后,才会推行下去。
推行的过程,张楚也全程盯着。
明面上,有北平盟各级堂口,往总坛送各项命令的执行反馈。
暗地里,还有风云楼从玄北江湖各个角落送到他案头的情报。
四郡之地虽大,但在张楚的眼里,就如同自己的后花园一般。
哪里长了草。
哪里生了虫。
哪里的花草,又长得有点歪,破坏了整体造型。
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偌大的北平盟,在他的手里,就变成了洒水壶、百草枯、杀虫药、花草剪……
因为多了他张楚,玄北江湖的确在变得更好……
这是权力。
令无数野心勃勃之辈如痴如狂的权力。
但对张楚而言,这只是一种修行!
领悟无双之势的修行。
……
“啪啪啪……”
喜庆的爆竹声,在门外炸响。
一大群披红挂彩的原四联帮老弟兄,哄闹着簇拥着脸上打着腮红,耳边还别了一朵大红花的骡子,和穿着一身儿喜庆大红衣裳,盖着盖头的新娘子,热热闹闹的进门来。
李幼娘扶着骡子他老娘站在一侧,堂上坐的,却是张楚。
没办法,张楚拗不过骡子他娘,老人家非说亲家是做官的,她坐在这个位子上,辱没了亲家。
她却不知道,她眼中这个做官的大人物亲家,这会儿坐在另一侧,战战兢兢的,屁股只敢挨着椅子,连跟张楚答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张楚没搭理骡子这个,骡子进门来,第一反应就是要站起来的老泰山。
他瞧着昂首挺胸进门来的骡子,脑海里不住的浮现昔年那个瘦的跟只猴子一样,扛着擦了几根冰糖葫芦的草垛子,站在牛羊市场的街头冷得瑟瑟发抖的黝黑青年。
一晃经年,这家伙终于成家了,迎娶的还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
“好了,都别闹了!”
同样穿着一身儿喜庆火红衣裳的知秋,站在堂前,笑容满面的朝周围打闹的众兄弟招手,哄闹得仿佛要将房顶掀开的客厅内,登时就安静下来了。
知秋满意的点了点头,拼命的扯着喉咙高喊道:“一拜天地!”
以她的身份,本不应该来当这个司仪。
但在她执意要来,又有谁敢与她争?谁配于她争?
盖着盖头的新娘子,抬起手来,等着自己夫君搀扶着她。
但骡子早已干净利落的转身,乐呵呵的顾着朝众兄弟拱手,压根就没看自己的新娘子一眼。
张楚见状,面色不变。
他是知道骡子为什么要赢取这位叶家大小姐的。
嗯,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圆昔年做癞蛤蟆时,想吃天鹅肉的那个梦……
并不是真对这位叶家大小姐,有多喜欢。
知秋却是看不下去了,笑着呵斥道:“新娘官儿,你乐啥,快扶一扶你婆姨啊!”
“哈哈哈……”
堂下登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骡子红着脸,连忙扶住新娘子,慢悠悠的转过身。
“拜!”
“二拜高堂!”
一对儿新人回过神,面对着堂上的张楚与叶正,再次跪了下去。
“拜!”
新人叩首。
叶正终于坐不住了,一个箭步窜上去,双手扶住骡子,“贤婿快快请起,贤婿快快请起!”
堂下的大笑声,越发的高亢了。
笑声之中带着嘲弄。
叶正顿时红了脸,却没松开骡子的手。
新娘子的盖头有些颤抖。
张楚也有些看不过眼了。
“嗯哼……”
他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堂下每一个人的耳边。
肆无忌惮的笑声瞬间偃旗息鼓。
“弟妹请起。”
他轻声说道,同时向一旁的知秋微微扬了扬下巴。
知秋会意,上前轻轻抚起新娘子:“弟妹,起来吧!”
新娘子依言起身,但一滴温热的液体,却落在了知秋的手上。
知秋看了一眼,拧起眉头瞪了骡子一眼。
骡子讪讪的笑,主动伸出手扶住了新娘子。
“夫妻对拜!”
“拜!”
“礼成,送入洞房!”
“哦,闹洞房了!”
一帮憨货,哄闹着就要跟上送入洞房的一对儿新人。
张楚见状,笑骂道:“都干啥去?外边有酒有肉,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啊?”
“帮主,这不公平,俺成亲的时候,骡子哥来闹过俺的洞房!”
“就是,帮主你偏心,俺成亲的时候,骡子哥逼着俺干了半斤烧刀子,俺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哦哟,十三你还有这一出儿,咱们怎么不知道?”
“滚犊子……”
一帮莽夫,打打闹闹的上外边坐席去了。
眼下他们分布于三州八郡,也是难得有机会能聚得这么整齐。
知秋慢慢挨到张楚身边,用力的牵着他的手。
张楚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怎么啦?”
知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夫妻同心,张楚哪能猜不到她心中所想,轻声道:“也没什么,进了老罗家,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短不了她的,其他女子,想进还进不来呢……”
知秋虽然觉得事情或许不是自家男人说的那样,但也认同他的说法。
他们终归也是向着自己人的。
张楚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走吧,我们也吃席去,完了,一起去乌老大哪儿看看去……”
知秋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家男人的脚步往外走,犹犹豫豫的小声道:“老爷,许大夫去过大伯府上……没诊出喜脉!”
张楚脚下一沉,发狠道:“派人去乌府,把那些女人扔出去,换一批女人进去!”
知秋想说什么。
但话在嘴边儿转了好几圈,愣是不敢说出口。
第527章 那该多好
乌潜渊在院子里晒太阳。
原本合身的灰色的袍子,如今穿在他的身上,已经像是裹了一身毯子。
敦厚、宽和的面容,早已瘦脱了相,变得尖嘴猴腮……若是昔年锦天府里故人见到他,只怕已经认不出来了。
一群青衣仆人,在院子里拉扯着一群穿着绫罗绸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往走。
女人们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的不愿意离开这个安乐窝,
把好好的一座清净宅院,闹得鸡飞狗跳……
可即便是这样,乌潜渊都没看她们一眼。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静静躺在贵妃椅上,定定的望着湛蓝的天空。
张楚与知秋进门来,见到这个样子的乌潜渊,心头都说不出的酸楚。
听到他们两口子的脚步声,乌潜渊终于低下眼,笑道:“来了……”
“嗯。”
张楚轻轻的从鼻腔里喷出一个声音,问道:“晌午吃的什么?”
“那可好了!”
乌潜渊笑道:“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张楚忍不住撇了撇嘴。
且不说这些东西,太平关里有没有。
单说这些重油重盐的荤腥,您吃得下么?
从五月初开始,乌潜渊就已经吃不了荤腥了,连他往日最爱吃的清蒸桂花鱼,都是吃不了几口就吐,只能靠清淡的蔬菜粥,外加华大夫配的补药度日。
他要再想吃这些重油重盐的荤腥,只能等到下辈子了……
张楚指了指后院方向,知秋会意,径直迈步去后院劝解那些又哭又闹的女人们去了。
张楚自己进正堂里,搬了一把太师椅出来,坐到乌潜渊身旁。
“骡子的婚宴,挺热闹的吧?”
乌潜渊问道。
“骡子请你去你又不去!”
张楚没好气儿的回到:“就几步路的事儿,现在又问……”
乌潜渊摇头:“骡子是你兄弟,他大喜的日子,我一个将死之人过去,对他不吉利。”
他早就不忌讳提及死亡了,一点儿都没有哪些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的强烈欲!
张楚不是第一次听他提及这个事,他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每次听他自己提起来,他心理仍然不是个滋味儿。
“迷信!”
他呵斥道:“我们吃的是刀头饭,谁还信这个?”
乌潜渊不与张楚争辩,淡淡的说道:“能注意一下,为什么不注意呢?反正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张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俩人凑在一起,就会变成这样。
谈私事,总也绕不开死亡,乌潜渊不忌讳,总是想到什么身后事,就交代张楚。
张楚不乐意听。
谈公事,张楚早就禁止前将北盟的那些人,拿公事来烦乌潜渊,乌潜渊现在就像是一盏油灯,省着点油、熬着点芯,说不定还能多撑些时日。
能有什么事情,比这货多撑几天还重要?
乌潜渊也瞧出了张楚不乐意听这些事,过了一会儿,问道:“镇北军快撑不住了吧?”
“镇北军撑不撑得住,该霍鸿烨操心,就算是霍鸿烨不中用,还有霍青,你有这份心,管好你自己就成了!”
张楚觉得自己简直操碎心了:“赶明儿,我再弄一批女人进来,你再努把力……就算你不乐意娃跟着你姓乌,让他跟着我姓张也成!”
乌潜渊终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还来?你真当我是头种马啊?就算种马,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儿吧?”
“那我不管!”
张楚蛮横的一拍大腿:“谁叫你自己不中用!你要中用,我吃饱撑的来操这种心?”
乌潜渊沉默了一会儿,摇着头叹息道:“我努力了,天意如此!”
“狗屁个天意!”
张楚忍不住拔高了语气:“老天若有眼,为什么要死的是你,而不是他霍青?”
“慎言!”
乌潜渊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些话,别当着外人说!”
张楚:“你当我没脑子?”
“女人的事儿……咱哥俩再商量商量吧!”
乌潜渊语重心长的道:“我就只剩下半条命了,老这么祸害人大姑娘,也要缺德了!”
“打住!”
张楚一抬手:“这事儿没得商量,她们只要进了这间宅子,无论留下的还是出去的,我张楚都养她们一辈子,以后就算是想要嫁人,我也不拦住,双手奉上嫁妆,保她们一辈子不愁吃喝!”
“就这种好事儿,换我,我也乐意!”
乌潜渊听到这里,又忍不住翻白眼:“那我岂不是要多出很多连襟兄弟?”
张楚的眼睛翻得比他还白:“知足吧?你自己都说,你只剩下半条命了,我总不能为了你的清白,让人家守一辈子活寡吧?那得多缺德?”
乌潜渊笑道:“要不,你做做好事儿?收进你院子里?反正你老张家还缺子嗣开枝散叶……放心吧,我不嫌弃你埋汰。”
张楚断然拒绝:“滚犊子,我才不喝你的洗脚水!”
在大离,好友间互赠姬妾,是一种美谈。
哪怕张楚前世,玩得嗨的富二代不也有啥啥盛宴那种玩法么?
乌潜渊鄙夷看着他:“你要不愿喝我的洗脚水,那就别往我这儿塞女人,你张楚品性高洁,我乌潜渊也不差!”
张楚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是将北盟盟主?你也不看看,你身边还有几个心腹?天地万物,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不能要,我要给,你不能拒绝……”
乌潜渊拱了拱手,阴阳怪气儿的说道:“那我是不是该谢主隆恩!”
张楚一伸手,大方的说道:“此地又没有外人,爱卿不必如此多礼!”
乌潜渊懒得再搭理他了。
他又抬起头,定定的望着碧空。
张楚陪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乌潜渊忽然说道:“老二,你说北蛮人要是没入关,那该多好啊!”
“你还做你的四联帮帮主。”
“我还做我的乌家大少。”
“咱们还在锦天府那个小池塘里傻了吧唧的厮混……”
张楚鼻头一酸,视线迅速被水雾淹没。
“是啊,那该多好啊!”
他如此回道。
第528章 半个
暑气渐盛,转眼间便是六月天。
北平盟依然处于上升期,各个分堂都在招募人手,光张楚治下的玄北堂,成员就从太平会的一万帮众,膨胀到了三万余人!
前来太平关总坛,投奔张楚的各路江湖好手,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光气海境,张楚就招募了五人,一个五品、四个六品。
五品张楚留在总坛,给了一个护法的位子听用,六品全被他打发到四府分堂,坐镇一方去了。
这是已经确定加入北平盟的。
还未谈妥条件,还在考虑的气海大豪,还有十二人,只要张楚愿意,随时可以将他们收入麾下。
这些气海大豪,差不多就是玄北江湖荒废了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底蕴了。
除了这十六人,玄北州内即便还有藏身在深山老林中,连风云楼都打探不到的气海大豪,也绝对不会超出一掌之数。
要知道,北蛮人入关之前,整个玄北州可是近千万人口,习武之人少说也有十好几万,能晋升气海境,却只有二十来人。
这个比例,令张楚不得不感叹,武道之艰难……
北平盟蒸蒸日上上,张楚本该感到高兴。
但乌潜渊的病情每况愈下,张楚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每一次却看乌潜渊,都觉得他又瘦了……
华大夫告诉张楚,乌潜渊每天都在呕血,让张楚早日开始为他准备身后事。
偏偏每次张楚去的时候,他都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笑脸。
张楚知道,乌潜渊其实早就不想撑了。
他还在这么撑着,纯粹是为了他张楚心里好受一点。
从锦天府一路相互扶持着到如今,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经历了多少苦难,对方的人生有多艰难。
张楚没心思盯着北平盟,又怕面对乌潜渊的笑脸,就三天两头待家中,有事才去一趟总坛。
这一天,张楚闲来无事,请了梁源长过来喝酒。
午饭后,张楚一时兴起,拉着刚刚突破八品的石头,到院子里指点他的锤法儿。
教儿子,张楚当然不能拿紫龙,就唤大刘去取了一口未开刃的钢刀。
石头供。
张楚守。
……
“铛…铛铛!”
兔起鹘落间,两柄沉重的擂鼓翁金锤,在钢刀上连轰了三锤。
张楚身躯未然不动,单手提刀架住沉重的擂鼓翁金锤,而后手臂轻轻一震,澎湃的暗劲精准的在刀锤相接之处爆开,飞身抡锤的石头当场就被他震得倒飞了出去。
钢刀点地,张楚拄着刀笑吟吟的对石头道:“感觉到了吗?人在空中的时候,与在地上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
石头放下两柄锤子,使劲儿挠头。
他的智力比正常人要底上许多,如果正常人的智力是九十的话,那他的智力,估摸着只有七十左右。
这二十分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常人两三分钟就能学会的事,石头需要两三天才能学会。
常人一点就透的问题,石头或许要翻来覆去的琢磨上十几天,才能琢磨出一点儿道道,而且还很容易一头扎进死胡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侯在院子边缘的李幼娘和夏桃,见到父子俩罢手了,拿着汗巾就要上来。
但她们俩刚一动弹,坐在屋檐阴影里的梁源长就向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靠近。
张楚也安静的注释着石头,由着他慢慢思考。
好半晌,石头才试探着,磕磕巴巴的说道:“人在空中,借不到力……”
张楚终于露出笑脸。
他走过去,用力揉了揉他的头顶,温言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以后遇到比你强的对手,不要跳起来,就站在地上,一锤子一锤子的跟他打,找不到破绽,累也能累死他……”
夏桃还是忍不住过来了,一边扯着石头用湿汗巾给他擦脸,一边儿小声埋怨道:“关里这么多老爷们,哪用得着我们石头出去跟人打,这大热天儿,这孩子又不出汗,要是热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张楚接过李幼娘递过来的湿汗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梁源长冷哼道:“慈母多败儿!”
夏桃不敢反驳梁源长,只能闷着头不住的翻白眼。
瞧得张楚“嗤嗤”的发笑。
他拿着湿汗巾胡乱擦了擦脸,头也不回的随手将未开刃的钢刀抛给侯在一旁的大刘,慢悠悠的走到梁源长身边儿坐下,端起他沏好的茶就一股脑儿的倒进嘴里。
梁源长见状,没好气儿的呵斥道:“牛嚼牡丹!”
张楚鄙视撇嘴:“喝茶嘛,就是解个渴而已,哪有那么多神神道道的说道!”
梁源长斜睨了他,懒得与这种俗人说道。
张楚却不放过他:“咋的大师兄,我这北平盟,愣是配不上您的格调咋的?我请您来,是让您能有个风水宝地,好好修行,争取早点立地飞天,怎么你这一天天的,东逛逛、西瞧瞧,比我家桃子还闲呢?我可告诉你啊,人谢君行和石一昊,自打这武林大会之后,可就没漏过面儿,都憋着劲儿修行呢!你可别让他走到你前边去了!”
“呵呵……”
梁源长冷笑道:“你拿那两天蠢货,与我梁源长比?瞧不起谁呢!”
“嗯?”
这话张楚听着新鲜。
他是没见过谢君行、石一昊出手,也没见过梁源长出手,但他想着,谢君行和石一昊,以前既然能坐上一方霸主的位子,实力比梁源长这个前无生宫四**王之首,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咋的,大师兄,这气海四品,难不成还有啥说道呗?”
梁源长又看了他一眼。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再鄙视张楚,反倒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怪你师父走得太早啊!”
张楚闻言精神一振,知道马上就要听到干货了,连忙主动给梁源长倒了一杯茶,等待后续。
梁源长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问道:“你可知道,你师父当年,为何辗转三州二十余载,还是飞天无望吗?”
张楚想了想,这事儿,他记得当年梁重霄的绝笔信上,提及过,不过绝笔信上对于这段经历,也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深入的叙说。
“是因为没有大势力愿意供奉他吗?”
张楚问道。
“是。”
梁源长点了点头。
张楚眉头一展,心头大感失望。
这算什么干货?
我现在不都供奉着三个四品吗?
不想,梁源长顿了顿,又道:“也不是。”
张楚想翻白眼。
猴哥!
您这大喘气的毛病,是在哪儿学的?
但想到现在是自己在向梁源长请教,张楚还强忍住吐槽,又捏起小茶壶,给梁源长的小茶杯满上:“啥意思啊?”
“这天下间的四品,不多,但也不少!”
梁源长慢慢竖起三个手指:“但大致上,可以分为三种!”
张楚适时捧哏:“哪三种!”
“第一种,能立地飞天的。”
“第二种,有可能立地飞天的。”
“第三种,不可能立地飞天!”
张楚:……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梁源长耍了。
但他没有证据。
他气恼的又捏起茶壶,仰头往嘴里猛灌。
心疼的梁源长去拍他的手:“给我留点,这可是中神州剑神峰上千年茶树产的剑毫,一年出不到十斤!好托了好多人,才弄到了二两……”
“嗝!”
张楚晾了晾茶壶:“没了!”
梁源长睁大了双眼看着张楚,锤爆他狗头的心都有了!
“我不说了!”
他一拂,起身就要走!
张楚不屑的“嘁”了一声,“你真当我蠢,听不出来你在耍我?”
“嗯?”
刚刚起身的梁源长,又坐下了,冷笑着看着张楚道:“那你给我说说,我说的三种四品,到底是那三种!”
张楚:“你不都说了,第一种,是能立地飞天的,第二种,是有可能立地飞天,第三种,不可能立地飞天的!”
“嗯?”
这话梁源长自己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咋一听,他也觉得哪里不太对……
有点蠢!
他轻叹了一口气,道:“不学无术的东西,听好了,我说的三种四品,区分的是不同的‘势’!”
张楚乍一听,觉得好像有道理,但仔细一咀嚼……怎么觉得还是在耍他。
“那你仔细说说。”
梁源长瞧着他这幅无赖模样,心理真有一种把他摁到地上爆锤一顿的冲动。
“算了吧,终归是亲师弟。”
“算了吧,就这一个师弟。”
“算了吧,当着这么多人……”
梁院长心头默念许久,才把暴躁的念头打消掉。
他慢悠悠的开口道:“第一种四品,所领悟的‘势’是通天大道,越走越宽广,哪怕没有外力,也能以‘势’入道,凝练出自己的武道真意!”
“第二种四品,所领悟的‘势’羊肠小路,越走越艰难,这个时候,如果能有足够的‘万民意’再其身后推上一把,说不定,就入道了!”
“第三种四品,要么领悟的‘势’是断头路,要么压根就是靠水磨功夫生生熬上四品,连‘势’都没有领悟饭桶,这种四品,有再多的‘万民意’供其消耗,也耗不出一位飞天宗师来!”
“咦?新词儿……”
张楚来了精神。
这一阵子,他没少研究自己的无双之势。
他亲自北平盟,推动北平盟的一系列政策实施,本身就为了修行无双之道。
如今北平盟已经补足底蕴,再上一个台阶,他在无双之势,也跟着上了一个层面。
六月初,他还以“刹那光华”为基础,创出了一招“霸者无畏”,一刀劈出去,威力暴涨一倍有余!
就他自己的感觉,北平盟和无双之势太契合了,简直就像是外挂一样,修行起来事半功倍,估摸着,等到北平盟将燕北州那两郡和西凉州那两郡也彻底消化之后,他就算是还未踏足四品,离四品也也不远了。
在领悟无双之势前,太平会对张楚而言,一直都是一种负担、一种累赘。
在外人看来,他这个太平会帮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声令下,数千弟兄四下奔走,多威风?
可但凡对他有几分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活得远远没有寻常的七品武者洒脱。
这也要顾忌,那要顾忌,老婆都快临盆了,还得藏到深山老林里去。
其他武者,都是随着实力越来越强,越活越洒脱。
他倒好,实力越强,越憋屈。
到如今,才真正算是苦尽甘来……
……
“大师兄,听您话里的意思……您就是第一种四品?”
张楚笑容可掬的问道。
梁源长像看稀奇一样的看着他,心底对自己这个师弟的脸皮,那也是佩服之至。
他冷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那还用说?”
张楚大气的说道:“‘追魂手’梁源长之名,名震燕西北三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您都无法凭自己的本事,立地飞天,那这天地间,就没有能凭自己本事立地飞天的人物!”
梁源长知道他是在拍马屁。
但这个马屁,的确拍得他心头一阵暗爽。
这可是北平盟盟主的马屁,那一般人能享受到吗?
张楚见梁源长不说话,就知道他说中了。
这么说来,谢君行和石一昊那货,都是第二种四品?
张楚沉吟了片刻,问道:“大师兄,这第一种四品,和第二种四品之间,有什么区别?”
梁源长反问道:“一转练髓的七品,和九转练髓的七品,有什么区别?”
张楚震惊了:“这么大的吗?”
梁源长:“比这还要大……”
张楚服气了:“难怪您才是四**王之首!”
他早就知道梁源长的实力极强!
他晋升五品后,再看谢君行和石一昊时,心头就有一种感觉:若是动手,我有四五成把我能赢。
那种感觉自然是毫无证据。
但武者久经杀场锻炼出来的直觉,本就不比女人对自己男人是不是出轨的第六感弱。
这就和猛兽一样。
狮子和老虎没见过面,但如果将这两种猛兽关在一起,他们却并不会一见面就打起来,相反,如果将老虎和大灰狼关在一起,老虎会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玄北州有多少个第一种四品?”
张楚问道。
梁源长略一沉吟,回道:“两个。”
张楚:“哪两个?”
梁源长:“我与王真一。”
张楚诧异道:“王真一还不是四品。”
梁源长:“他早就可以晋升四品了,只不过一直压着不晋升罢了!”
张楚想了想,满怀期待的问道:“那我呢?”
梁源长看了看张楚,认真道:“你只能算半个……”
张楚:……
第529章 大哥
张楚与梁源长扯淡扯得正起劲儿,忽然见到骡子从影壁后边转出来,不由的笑着朝他招手道:“忙完了?正好,月亮湖那边的弟兄送了两条大白鱼过来,晚上留这儿,咱兄弟喝两盅!”
当着梁源长,骡子没有私下与张楚相处时那么随意,上前恭恭敬敬的向梁源长拱手道:“大爷。”
“嗯!”
梁源长淡淡的应了一声,起身往客厅里走去:“你们哥俩聊!”
张楚笑了笑,没有强留梁源长。
朋友和朋友之间,不一定也能成为朋友。
他的几个挚友之间,骡子不待见乌潜渊,对梁源长倒没啥意见。
梁源长不待见骡子,反倒对乌潜渊没啥意见……
只有姬拔那个大傻子,乌潜渊和骡子对他都没啥意见。
“有事儿?”
张楚瞧骡子没坐下的意思,顿时觉得有些好奇。
事情,肯定是每天都有的。
但一般只要不是什么急需张楚拿主意的急事儿、大事儿,骡子是不会追到这个家里的。
“是有事儿。”
骡子点头道:“有个人到总坛寻您去了,您得见见。”
张楚笑了笑:“谁啊?这么大面子!”
骡子道:“五爷。”
……
张楚快步走进总坛大堂,大刘抱着紫龙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五爷、五爷……”
张楚高声喊道。
大堂内,穿着一身料子不差的黑色衣裳的刘五,正坐立不安的在大堂里徘徊着,听到张楚的声音,他连忙迎出来,还未看清张楚的人,就作揖道:“小人刘五,拜见张盟主!”
张楚一个箭步窜上来,硬生生将他扶起来,笑道:“您这是打我张楚的脸啊,我早就说啦,无论我张楚混成什么样子,你刘五,永远是我大哥!”
刘五勉强的笑道:“您大人有大量,但小人可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仓促之间,张楚没注意到他神色中的勉强之意,还在笑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年要不是您给我张楚一口饭吃,我早就饿死在梧桐里了,哪还会有今日……嗯,您的身子骨,可大不如以前了,嗯?您的武功呢?”
他这时才感知到,刘五的体内,血气微弱如牛毛细雨,若非他扶着刘五的双手,简直无法感知出来!
刘五的武功,与他如今比起来,当然是不值一提,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九品,当年他初入黑虎堂时,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就他现在的情况,莫说是九品,连最弱的武道学徒,都比他强!
刘五努力露出了一个笑脸:“当年接到你派人送来的信,我立马招呼妻儿出城,不想还是慢了一步,遇到了一队北蛮兵,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老天爷赏脸了,武功……有没有都不打紧了!”
听他提及当年,张楚的笑容顿时也有些勉强:“是不打紧,反正您现在也不跟人动手了,只要身子骨强健,无病无灾,就比什么都强。”
他娘,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那天没的……
“看您风尘仆仆的,肯定还没吃饭吧?大刘,派人去百味楼,让掌柜的送一座酒菜过来,要快!”
“是,盟主!”
大刘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不想刘五却一把拉住张楚的手,急声道:“张盟……兄弟,饭就不吃了,哥哥这次来,是有急事儿要求你帮手!”
张楚心头有数儿,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和的笑道:“无论什么急事儿,饭都是要吃的,都到我这儿了,您就别着急,玄北州内,能难倒我的事儿,不多了……大刘,还愣着作甚!”
“哎!”
大刘向张楚拱了拱手,转身去外边吩咐值守的弟兄去了。
张楚把着刘五的手臂,请他进大堂内坐下,再吩咐堂外值守的弟兄,换两盏热茶进来。
“五爷,当年您从锦天府出来之后,到哪儿去了?都两三年了,怎么都没来找过我?”
张楚问道。
刘五叹着气道:“当年我领着你嫂子和你两个大侄子从锦天府出来,还没走多远就遇上了一队北蛮兵,我领着几个老弟兄,杀光了那群北蛮兵,自己身上也中了好几刀,全靠几名老弟兄护持,太逃入了太白府。”
“当时听说你在锦天府,做了郡兵曹,我有心寻你,拖着病躯也走不远,和几个老弟兄一商量,觉得太白府也不是个久留之地,大家就一起南下,到了西凉州,最后在落日郡长河府安了家……”
“这两年你的名声大振,传遍了燕西北三州,我最开始听了,都不敢相信,还道是同名同姓,最后听到骡子的名声,才能肯定是你……我刘五这辈子尽干蠢事儿,唯一一件聪明事儿,就是当年收你进了黑虎堂!”
张楚认真的听他叙说,末了轻轻摇头道:“别这么说,当年我能起来,真是全靠您气量大、容得人,这两年,我也时常想起当年咱们在锦天府城西那个穷地方混饭吃的日子,就想着,当年要是换个气量狭窄的堂主,只怕我一冒头,就直接把我做了,哪还能有今日!”
他心头还是有些感慨的。
当年,他的计划也是南下到西凉州落脚,只是阴差阳错,没走得成……
反倒刘五,什么计划都没有的,竟然还平平安安的到了西凉州,过了这几年安生日子。
不过也是。
当年他拖家带口的一两万人,每多走十里路,就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哪有刘五领着几个人灵活。
“那您领着嫂子和两个侄子,到了长河府后,又是怎么过活的?”
刘五笑道:“这还得谢你,当年我们到了长河府,举目无亲,又无产业,从锦天府带出来的盘缠细软,也丢了大半,剩下的那点钱,就够我们买一间杂院落脚,我又没了武功,连街头那晚饭都吃不了,想来想去,就想起了当年你做过的杂碎汤生意,觉着怎么着也是个能糊口的生意。”
“长河府靠近沙海,那里人的最喜辛辣,杂碎汤摊子一开场,生意就好得不得了,两年时间,我们就从几个摊子,做到了三家酒楼,在长河府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张楚击掌赞叹道:“五爷好手段,”
刘五的话,他信九成。
剩下的那一成,刘五显然没有对他说实话。
能将几个杂碎汤摊子,做成几个酒楼,岂是味道好,就能做成的?
张楚自己就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他很明白,最底层的人,为了一口吃的,能有多不要命!
当年程大牛,不就为了那几个杂碎汤摊子,埋伏刀手想弄死他么?
张楚心头跟明镜儿似的,不过他也没戳破刘五,这并不算欺骗,顶多只能算是对自己的一种美化。
“那您刚才说的急事儿,是什么事儿?”
张楚问道。
刘五闻言,哀叹了一声,道:“哥哥混成现在这副模样,真是不想来给你丢脸,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三天前,沙海盗摸进了我府里,绑走了你那俩大侄子,限我七天之内变卖所有酒楼,拿出三万两白银,去赎他们。”
“银钱是小事儿,就算我那几个酒楼全卖了还不够,去偷、去抢,我也能给他们凑齐喽,我刘五这辈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还没把银钱太放在眼里,但那沙海盗名声极差,经常拿了银钱还杀人。”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那俩大侄子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刘五忍不住扶面痛苦。
一个刀子砍在身上都能咬着牙一声不吭的男子汉,这会儿却像个妇道人家一样,哭得“呜呜”的。
张楚皱起了眉头。
沙海盗?
王真一的人……
有点棘手!
还有……长河府?
他刚刚就觉得这名儿耳熟,这会儿才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梁源长的老巢吗?
沙海盗的人,怎么敢去梁源长的老巢放肆?
王真一不怕死吗?
还是梁源长许久没露面,这就是王真一的试探?
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五爷,长河府内有一个云霄酒家,你听说过吗?”
刘五听言,脱口而出道:“生意长河府倒数第一的那个云霄酒家?”
张楚乐了。
暗道真该请梁源长一起来啊……
他没与刘五细说云霄酒家,转而问道:“沙海盗共有十三支,劫走两个侄儿的,是那一支?”
刘五:“就是十三当家那一支,杀海盗干得都是劫掠商队、攻打沙人部落的大买卖,就十三当家这一支还在干牵羊这种上下三烂的买卖!”
张楚又有点想笑。
他现在倒是有点相信,刘五是以几个杂碎汤摊子,做到几家酒楼的。
这张口生意,闭口买卖的架势,刘五显然是真在用心做生意。
他两根手指轻轻的敲击座椅扶手,陷入了沉思。
刘五见他迟迟不肯表态,只道他不肯帮手,急得又起身作揖:“老弟,不,张盟主,求您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帮帮小人吧,小人烂命一条,死了也不打紧,但小人那两个儿子,今年才九岁啊……”
张楚陡然回过神来,见状无奈的起身扶起他:“您这是哪里的话,您亲自开了口,我怎么可能不帮忙……只是这事儿吧,不太好办!”
刘五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以您现在的身份,也不能命沙海盗放人?”
张楚一听,心头顿时放心不少。
刘五既然能说出这番话,那就说明肯定不是仙人跳,不然这戏也太差了。
不是他不相信刘五。
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西凉州不是他的地盘,事情有涉及到王真一,张楚不得不谨慎。
下午的时候,梁源长还说王真一是燕西北三州江湖,唯二的一类四品呢!
“您久不问江湖事,有所不知……我杀了沙海盗的二当家,如果我出面去让沙海盗放人,那侄儿们,才是真死定了!”
刘五震惊的失声道:“什么?天鹰.哈孜是你杀的?”
“是叫这个名字吗?”
张楚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才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事儿,在燕西北江湖上算不上隐秘,但凡有点身份的江湖中人,都知道。
但也仅限于有点身份的江湖中人。
江湖是一个看似龙蛇交杂,没有什么门槛、阶级的大圈子。
但事实上,江湖的阶级壁垒,比朝廷官员的阶级壁垒要还要分明、还要顽固。
什么出身、什么实力的人,就和什么出身、什么实力的人一起厮混。
哪怕是世家豪族里外放出去游历的稚子,成天和力士境的武者在一起厮混,不该说的隐秘,他也绝不会透露一个字。
这不单单是上位者对位卑者实行的信息封锁。
还因为,实力不够格、出身不够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刘五连江湖人都算不上,不知道此事也很正常。
……
刘五见到张楚点头,顿时觉得天都塌了,跌坐在地,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哦,你们上辈子是遭了什么孽,要投到我刘家哦……”
“刘五哦,你是鬼迷了心窍了哟,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做什么生意……”
他用力抽着自己耳光,鼻涕眼泪都混成了一团。
张楚默默的看着他,心想着,如果哭成这样,还是演戏的话,那我认栽了!
“起来吧,五爷!”
张楚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交给我,我来给你想办法!”
“你还能怎么帮?”
“那群天杀的,个个都是该千刀万剐的恶人!”
“你和他们有仇,你一出面,他们就得把那两个狗东西砍成一百多块……”
“哥哥总不能为了救儿子,让你去跟那群杀千刀的玩命吧?”
刘五嚎啕着咆哮道。
话虽然不好听,但意思,却是在劝张楚不要管了……
张楚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他和沙海盗有仇,明面儿交涉,只会让沙海盗立刻撕票。
无法通过交涉要回那俩孩子,张楚再要帮忙,就只能从沙海盗手中抢人!
那可是西凉州!
张楚过去,不是送死吗?
张楚这么大的人物,看在昔年那点情分上出手帮他,他能让张楚去送死吗?
“一般人,这种忙我还真帮不了,王真一,不好惹!”
张楚风轻云淡的笑道:“但您是一般人吗?您是我大哥啊!”
第530章 奔赴长河府
张楚让大刘引刘五去偏厅用饭,再派人将骡子请过来。
骡子一踏进大堂,左右看了一眼,没见到刘五的影子,就笑道:“怎么,五爷的事,很棘手么?”
都是人精。
虽然骡子没问,刘五也没说,但他只看刘五脸上那掩都掩不住的焦急之意,就已经猜到,刘五突然太平关找自己大哥,肯定是有急事儿求自家大哥帮忙。
若是一般人,到了骡子跟前,不说出一二三四来,骡子是不可能让他见大哥的。
但很显然,刘五不是一般人。
至少在大哥这儿,刘五不是一般人。
旁人不清楚当年黑虎堂的那点恩恩怨怨,骡子这个从张楚还只是黑虎堂白纸扇时就开始跟他的老人,是清楚的。
“是有点棘手。”
张楚点了点头,“坐下说吧。”
骡子点头,随便找了一个交椅坐下。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风云楼,有没有沙海盗的最新消息?”
骡子闻言,惊讶的反问道:“五爷怎么会和沙海盗扯上关系?”
他猜到了刘五的事儿,可能不简单。
要不然,大哥也不会唤他前来。
但他没猜到,刘五竟然能和沙海盗这种级别的江湖势力扯上关系。
张楚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沙海盗的老十三,绑了他那俩宝贝儿子……五爷刚强了一辈子,最后就是为了这俩儿子,才生出了过安生日子的念头,要是那俩小家伙儿没了,他估计也就活不成了。”
“可咱们跟沙海盗有仇啊!”
骡子皱着眉头,低声道:“您的意思是,从沙海盗手里抢人?”
张楚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天行盟估计是压得住沙海盗,但咱们跟天行盟也不对付,这种事儿请天行盟出面去办,一个不慎,还是会死人。”
骡子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回想了一会儿,道:“八天前,王真一拢了三千沙盗,在沙海中部屠了一个名叫‘月宛’的沙海小国,掠夺了一大批金银财宝。”
“风云楼是三天前收到消息,以沙海盗的速度,王真一应该已经处理完了‘月宛’一战的善后,至于他有没有回西凉州……您给我三天时间,我调动人马查清王真一的踪迹。”
张楚略一犹豫,还是徐徐摇头道:“恐怕是来不及了,沙海盗就给了五爷七天时间,变卖产业,筹钱去赎那两个小家伙儿,他从长河府星夜兼程赶到太平关,已经用了三日……”
“长河府?”
骡子瞬间抓住重点:“那不是大爷的地盘吗?”
张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摇头道:“当初我大师兄替我挡了王真一一回,只怕也恶了沙海盗,他出面,估计也很难和平解决……我不能让拿我大师兄的脸面,出去丢啊!”
骡子明白张楚的意思了,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带两个密探,走一趟西凉州?”
张楚两个手指敲击着座椅沉思了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轻轻笑道:“算了,你娘早就着急着抱大孙子,眼下你成亲个把月的时间,我要让你远门,你娘不得拿一扫帚追着我打,再说,西凉州也不是咱们的地盘,出了事,得不到支援……还是我亲自走一趟西凉州吧!”
“瞧您说的,我娘哪敢拿扫帚追您啊!”
骡子也笑:“不过楚爷,区区一个沙海盗老十三,您就亲自出马,这也太给他脸了吧?”
“脸不脸的无所谓。”
张楚端起案头的茶碗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我张楚能混到现在,又不是靠别人给我脸!”
顿了顿,他又轻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城西的故人,不多了啊……”
骡子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多劝了。
在他眼里,这本身就不算什么大事儿。
沙海盗是横。
但无生宫更横?
无生宫在玄北州死了一个法王,都没敢跟大哥炸刺耳,他沙海盗还能翻天了?
“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我派人两支密探跟着您一起过去。”
张楚略一沉吟,道:“不用了,就云红那支人马跟着我过去就够了,你先给西凉州的老黄递个消息过去,把事情跟他说清楚,让他打好前站,等我一到,就动手抢人!”
早在上原郡乱局之时,风云楼的触手就已经伸进了西凉州,前往西凉州坐镇的,真是乌潜渊以前的贴身护卫兼情报头子老黄,当初还是张楚写亲笔信,找乌潜渊借了这个人。
骡子点头道:“是,我下去后就放飞鸽!”
张楚复盘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遗漏后,才道:“封锁我离关的消息,不要让谢君行和石一昊的人知道了,还有乌潜渊那边,你也代我注意着,万一他的病情有什么变化,立刻通知我,我会全力赶回来。”
骡子:“您放心吧,家里我帮您看着,出不了乱子!”
“你办事,我当然放心。”
张楚起身:“走吧,和我一起去接乌潜渊,你也派个人,知会家里一声儿,晚上在我哪儿吃鱼,不回家吃饭了。”
骡子跟着起身,笑道:“不用知会,我娘见我没回去,肯定知道我上您家去了……”
“不告诉你媳妇儿一声?”
“老爷们的事儿,告诉她一个妇道人家干嘛?”
“人家好歹也是明事理的大家小姐,你可不能当成啥都不懂的憨妇人对待……”
“得得得,楚爷,我这么大个人了,这点小事儿,您就别管我了吧?”
“你就是活到一百岁,也还是我弟弟!”
“论岁数儿,您还没我大吧?”
“哟呵,脾气见长啊,给你机会,随便你用什么兵器,只要能打赢我一只手,我就承认你比我大!”
“那不能,我可是您的近身啊,我能跟您动手?”
“你刚才不说,你岁数比我还大吗?”
“那是您听叉劈了……”
哥俩开着玩笑,一路走出了北平盟总坛。
……
这一日,张府的晚宴很是热闹。
张楚一家七口,外加梁源长、乌潜渊、刘五、骡子,热热闹闹的围了一张大圆桌。
圆桌中心,摆的的是两条两条大白鱼,一条清炖、一条红烧,香气四溢。
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荤菜、凉菜,热汤。
大人们的哄笑声,与满地乱窜的小锦天银铃一般的稚嫩笑声,相映成趣。
酒席末尾,张楚装作开玩笑的对梁源长说道:“大师兄,我记得长河府,应该是你的地盘来着,怎么我最近收到消息,沙海盗的人把手都伸进长河府了?”
话音落下,席上吃饭的刘五忍不住看了一眼张楚,然而低下头吃鱼,不敢再抬起来。
这一桌吃饭,他吃的极有压力。
梁源长与乌潜渊干了一杯酒,仰头一口喝下,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长河府不是我的地盘,那是我的牢笼,沙海盗的人把手伸进长河府,也不稀奇。”
“这话新鲜!”
张楚来了性质,放下筷子问道:“难不成长河府,还有飞天宗师坐镇?”
梁源长诧异的看了他一样:“飞天宗师是何等人物,怎么蜗居在区区一个长河府?”
张楚:“那以你的武功,飞天不出,谁能压得住你?”
梁源长的武功,虽然还算不上飞天之下无敌,但距离也已经不远了!
反正就张楚见过的四品,有一个算是一个,没一个敢说能胜过梁源长。
梁源长沉默了一会儿,道:“云霄酒家,是我养父母的产业,我不会在云霄酒家内杀人,所以只有我在云霄酒家的时候,别人对我才会放心。”
“大师兄威武!”
乌潜渊笑眯眯的端起他面前的茶杯,道:“我再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吃得极少,一场晚宴下来,他就喝了一小碗白粥、吃几根青菜,但他却是席上最高兴的一个,一会儿抱一抱小太平,一会儿逗一逗小锦天,对谁都乐呵呵的,跟个弥勒佛一样。
“还是喝水吧!”
梁源长看他:“你今晚也喝了不少茶了,再喝就该吃不消了。”
“哈!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师兄弟俩一个管着我喝酒,一个管着我喝茶,哈哈…咳咳……”
乌潜渊像是遇到了一件非常高兴的事一样,只是他的笑声才一出口,就被一阵急促的咳嗽给打断了。
他连忙放下茶杯,从桌上拿起一方汗巾捂住了嘴。
他咳得是那么的用力。
额角处绷起的青筋,就像是一根根肥大的蚯蚓那般。
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一样。
席上的所有人都停下筷子,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悲哀……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能长命呢?
就坐在乌潜渊身旁的张楚连忙伸手扶住他,另一手慢慢顺他着的背心,掌心中泄漏出丝丝金光,一点一点的融入他的体内。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缓过来了,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汗巾,将其塞入袖中,虚弱的笑道:“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想笑,但脸上的笑容露出来,却都是那么的勉强。
“小娘,大伯为什么会咳嗽呢?他晚上也踢被子吗?”
稚嫩的童音,打破了酒席的上的沉寂,却是李锦天扒着圆桌边缘,扬着小脸看着乌潜渊,奶声奶气的问李幼娘道。
酒席上的气氛顿时一松,众人脸上的笑容也没那么勉强了。
乌潜渊笑着温言道:“是啊,大伯就是踢了被子,才咳嗽啊,所以小锦天你不要像大伯一样哦,一定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的长大……”
席上的三个女人,双眼一下子就被泪花湿润了。
小锦天终有一天会长大的。
但乌潜渊看不到了……
当晚,张楚送乌潜渊回府后,回张府静坐了一整夜。
翌日天未还亮,他就领着大刘,和刘五一道从狗头山后山离开了太平关,红云以及她手下的百十名精锐探子,昨日下午就已分批离开太平关,在武曲县外等候他们。
张楚与红云汇合之后,戴上斗篷,一起赶往西凉州。
……
第二日晌午时分,张楚一行人,终于踏上了西凉州的土地。
这还是张楚穿越到大离后,第一次踏足玄北州之外的地域。
西凉州与玄北州大不一样。
玄北州的气候,是干冷,但雨水很充裕,土地也极其肥沃,黑色的土壤,攥在手里捏一把,似乎都能捏出油来……
而西凉州的气候,是干燥,不但雨水严重不足,而且土地也十分贫瘠,黄色的泥土,拿在手里轻轻一捏,就变成沙子从指缝中流失。
两州的地貌上倒是很接近,都是多平原少丘陵。
不同的是,玄北州的平原,是草原,而且随处可见葱葱郁郁、高大挺拔的森林。
而西凉州的平原,是荒原,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地,更别提森林了,树木长的稀拉拉的,还都还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就连人口,也有很的区别。
玄北州,是清一色的黑头发、黄皮肤的大离人,几乎没有其他人种。
西凉州的百姓主体,也大多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大离人,但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眼窝深邃,皮肤偏灰白,留着翘尾胡须的沙人!
这些沙人,有种地的、有放牧,更多的,是牵着骆驼,走街串巷做买卖的。
而西凉州的老百姓,对这些沙人都习以为常,视若无睹。
两个相邻的州,风土人情竟然就有如此大的变化,连张楚这个拥有一颗地球村魂魄的穿越者都有些大开眼界的感觉,更别提大刘和红云这些纯正的土著了。
一路上,好几次有沙人来向张楚推销他们的商品时,大刘都差点忍不住拔了刀……他潜意识里就觉得,所有黑头发、黄皮肤以外的人种,都不是好人!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第六天赶到了长河府。
张楚与刘五在城外分手。
刘五回他的住处去,准备按照张楚的吩咐,连络沙海盗的人赎人。
虽然他本人前往太平关求援去了,但他手下的人,这几日却一直在操持着变卖他手下的产业筹钱,借以迷惑沙海盗。
而张楚,则在红云的带领下,寻着暗记,前往风云楼设在长河府的据点。
第531章 做个恶人
张楚踏上堂前,一撩下摆回身坐下。
红云捧着紫龙刀,像个小太监一样立在他身侧,大刘碍于身份,没能进这间正堂来,在偏厅等候。
堂下,风云楼西凉州负责人老黄,率领风云楼驻西凉州的三名大执事整齐的行礼:“卑下拜见楼主。”
三名大执事垂首单膝点地。
老黄捏掌,一揖到底。
张楚伸手虚扶,金色的焚焰真气从他掌中涌出,化作柔滑的劲力将堂下的四人扶起来,“诸君背井离乡,幸苦了!”
堂下四人起身,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热流从周身毛孔涌入体内,霎时间虚汗直冒,尔后就觉得像是放下了数十斤重担一般,脚底下发飘,仿佛踩在云彩之上,整个人都利落了许多。
三名大执事毫不犹豫的再次单膝点地,激动的高声道:“谢楼主赐!”
唯独老黄还愣愣的立在堂下,一脸活见鬼般的望着堂上的张楚。
三名大执事都是力士。
唯独老黄是气海!
所以只有他才明白,张楚这一手,有多神乎其技!
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张楚一手支着头颅,淡淡的道:“起来吧!”
“你们是什么时候赶到长河府的?”
风云楼在西凉州的分楼,并不在长河府,而是在武士楼盘踞的靖远郡宁西府,那里更靠近西凉州腹地,明面上又有许多北平盟成员驻扎,更方便风云楼活动。
老黄终于回过神来,拱手道:“回楼主,我等是昨日清晨抵达长河府。”
张楚点了点头:“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老黄:“沙海盗十三当家‘滚地龙’韩滔,六天前的确进过一次长河府,牵走了一大批两脚羊,得胜楼大东家刘五的一对儿双胞胎幼子,确在其中。”
张楚微微凝眉:“一大批?长河府郡衙不管的吗?”
老黄无奈的说道:“管不了,也无法管!”
张楚惊讶的说道:“怎么?沙海盗在落日郡势大至此吗?”
老黄摇头:“倒也不全是因为沙海盗势大,沙海盗在西凉州的名声虽然臭不可闻,但事实上,沙海盗纵横沙海,替西凉州官府挡住了一大批沙人盗匪,属下整理过相应的资料,在王真一称王之前,每过两三年,便会有一大批没活路的沙人,冲进西凉州劫掠,西凉州虽然有天倾铁骑坐镇,但每一次损失也都极为惨重。”
“而王真一称王之后,沙人已经有八年不曾作乱。”
“您说,西凉州州府,如何肯下大力气围剿沙海盗?”
“嗯?”
张楚虚了虚双眼,沉声道:“称什么王?”
他对这俩字有点敏感。
老黄诧异的道:“您没听过王真一的名头吗?沙王啊!”
张楚眼神略微一松。
原来是外号……
他慢慢敲打着太阳穴思索了片刻,再次开口道:“我记得我曾收到过情报,说天倾军李家曾出动过两位四品大豪劫杀王真一,结果被王真一强行突围……可有此事?”
张楚的记忆力,向来不错。
当初他在介入上原郡乱局之前,曾命骡子调查过上原郡各方枭雄的背景,其中就有王真一的资料。
老黄点头道:“那一战,便是王真一名震西凉州的一战,西凉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楚笑了笑,轻声道:“有点意思……”
他从州府和天倾军李家对待王真一的态度里,琢磨出了四个字:养寇自重!
天倾军养寇自重!
西凉州不同于玄北州。
玄北州有“永明关”天险,只要永明关不陷落,北蛮人就进不了玄北州。
而西凉州无天险可依,紧临沙海的的边境线又长又平坦,单靠烽火台,二三十万步军也很难把守整条边境线。
于是就有了以骑兵为主的天倾铁骑。
以骑兵的机动性,严格来说,只要情报跟得上,天倾军是可以将西凉州守卫得如同铁桶一般!
沙人盗匪虽然凶悍,但毕竟只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沙人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如何能敌得过天倾军这种职业性骑兵集团?
但偏偏每过上两三年,沙人盗匪就能成功的越过边境线,攻入西凉州烧杀抢掠……
如果只是这样,张楚或许还会觉得,是沙人盗匪数量太多、太狡猾,天倾军李家力有不逮。
但偏偏,王真一崛起之后,竟然奇迹般的凭借一己之力挡住了沙人盗匪!
更不可思议的,李家竟然还出动了两员四品气海大豪,去劫杀王真一……
“就因为王真一治‘沙’有功,西凉州州府就对沙海盗睁一眼、闭一只眼吗?”
张楚问道。
老黄道:“也不是,前几年,沙海盗在西凉州闹得太凶、民怨太重,西凉州州府也曾调兵遣将捉拿过沙海盗的当家,结果才抓到人,还未押回州府,就被王真一劫走了……自那以后,沙海盗行事就收敛了许多,鲜少在顶风作案。”
“长河府这一票,是沙海盗的十三当家‘滚地龙’韩滔做的,此人原本是西凉州有名的江洋大盗,被数个郡衙通缉昨年,去年六月,才得王真一邀请,在沙海盗内坐了一把交椅,想来是急于立功表现,才会冒着激怒西凉州州府的风险,冲进长河府牵羊?”
张楚心头一动,问道:“怎么?沙海盗的十三个当家,都是江洋大盗出身吗?”
老黄:“回楼主,每一个都是!”
“真有意思!”
张楚笑道。
他自身无双之势修行有成,又得梁源长教诲,对气海境的势之一道已有很深刻的见解。
常人看王真一的所作所为,只会以为王真一当真是一个无君无父、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王真一劫掠沙人,动轴屠城灭国,为西凉州免去了沙人作乱之祸!
从这方面来说,王真一当得起民族英雄之称!
但他在对沙人施以辣手的时候,对大离人也没手软,不但纵容麾下的沙海盗为祸西凉州,还最喜欢收容声名狼藉的江洋大盗……
这不是一个没有家国之分,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是什么?
但在张楚的眼中,王真一却只是一个同样修行君王之势的武道强者!
张楚觉得,王真一所修行的势,很接近于他所修行的无双之势。
但要比他的无双之势,更加偏激,更加决绝,也更加霸道!
他的无双之势,取的是雷霆雨露皆是恩泽的恩威并施之道。
所以他以无双之势为基础,创出的刀招既有“仁者无疆”这种治疗型的刀招,也有“霸者无畏”这种强攻型的刀招。
而王真一的势,是舍弃了雨露之泽,只取雷霆之威。
他不需要谁尊敬他,爱戴他。
他只需要所有人畏惧他,恐惧他!
更绝的是,张楚只是以玄北江湖为基,修行无双之势。
而王真一,竟是以大离人和沙人两族,在为立地飞天铺路……
何等的气魄!
不愧是燕西北最强五品!
不愧是燕西北唯二的一类四品!
张楚不佩服其人的所作所为,但只冲他这份儿气魄,就很想对他竖一根大拇指,说上一句:“牛逼!”
……
许久,张楚才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滚地龙’韩滔,和他从长河府劫走的那批肉票的所在地,有眉目了吗?”
老黄点头:“韩滔人就在长河府,他在牡丹坊包了一个粉头,已经好几日都未出过房门了,至于那批两脚羊……暂时还没有眉目。”
张楚:“那就抓紧时间查吧,明日就是约定的交钱赎人之日,依照沙海盗的作风,只怕收了钱也不会放人。”
老黄揖手:“是,楼主。”
张楚偏过头,看着红云笑道:“这事儿,你接手玩一玩怎么样?”
红云没急着回话,而是看向老黄道:“黄老,请问那韩滔,是几品?”
老黄:“七品。”
红云撇了撇嘴,兴致缺缺的说道:“其余十一位兄弟姐妹,早就在执行气海任务了,就我还在跟力士境的小角色打交道……行吧,您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张楚说道。
张楚揣着双手,笑道:“人怎么说也是名满西凉州的江洋大盗,哪怕实力并不怎么强,但手底下肯定也是有几把刷子,不是平常的七品力士可以比拟的,你可不能大意!”
红云轻蔑的笑了笑:“这年头儿,敢在江湖上走的,谁还没几把刷子呢?”
“行吧,你先制定计划,要动手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先保住那俩孩子的命,至于韩滔,死活都不打紧!”
张楚起身道:“老黄啊,这长河府有什么名小吃吗?带我去尝尝……”
“有的,他们这里的羊肉泡馍和红油凉皮,是一绝”
“走吧!”
……
两个人脸大的粗瓷碗,端上到桌上。
碗里是撒了几颗葱花儿的红油凉皮,香气四溢。
老黄起身将一碗摆到张楚面前,再从桌上的竹筒里取出一双筷子,用茶水浸了浸,擦干后双手递到张楚手里。
这些动作,他做起来很是顺手,一点都显得刻意。
张楚接过筷子,迫不及待的拌了拌,挑起一条喂进嘴里……嗯,真香!
老黄拿着筷子,却没动自己面前的那碗凉皮。
他看着张楚,一脸的欲言又止。
张楚见状,哪能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开口道:“怎么,想问你家老爷的情况?”
“大人明鉴!”
老黄连忙应声道:“老奴给老爷去了十几封信,老爷就回了一封,只道让老奴安心在这边做事,不要担心他,可老奴听说……”
他是乌氏的生家子,好几代人都在乌家服侍乌家人,乌潜渊一生下来,他就在乌潜渊身旁服侍,说一句忠心耿耿,已不足以表明他对乌潜渊的忠心程度,只能说,乌潜渊就是他的天,是他生命的主心骨儿……
若是他的命,能换来乌潜渊余生太平安乐,他会立刻拔刀抹脖子,临时前还会感谢老天爷庇佑他家老爷。
“我让你和出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
张楚放下筷子,缓缓的轻声道:“你家老爷,不成啦,这次事情之后,你就将手头的事务交代给手下人,随我回太平关,送你老爷最后一程……”
“不成了?”
老黄面容呆滞,一脸的不敢置信:“我这个老家伙都还活的好好的,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成了?”
张楚抿了抿嘴,艰难的给他解释道:“恶毒之症,吃不下食物,见天的吐血……无药可救!”
“原来如此。”
老黄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了下去:“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自打乌潜渊离开锦天府起,他就一直跟随在乌潜渊身侧,保护他的安全,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乌潜渊的生活习惯,也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乌潜渊的身子骨。
“我已经尽力了。”
张楚淡淡的说道:“可还是留不住他,也留不下他的骨血,我要有心理准备,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老黄怔怔的看着张楚:“老爷,肯留下骨血吗?”
张楚:“他当然是不肯的,但我使了法子,前前后后往他身边塞了三十多个女人,无一怀孕……”
顿了顿,他长叹了一声,拿起筷子道:“天意如此。”
“乌家不成器的那么多人……”
老黄魔障了一般的坐在条凳上,反反复复的念叨着:“怎么就落在他身上?怎么就落在他身上?怎么就落在他身上?”
张楚一边吃,一边听说着话。
脑海中,不由的浮起当初第一次见到乌潜渊。
那时候的乌潜渊,老实,腼腆,君子如玉。
以他堂堂乌家大少的身份,被他一个小人物出手帮了一把,都一口一个“在下”、一口一个“登门拜谢”。
被聂玉堂喊了一句乌种马,也只能气咻咻的喊道:“不与你干休……”
或许他这一生悲剧的起源,就在于他是个君子。
他若是个恶人。
不。
哪怕是像他乌家其他人一般,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呢?
他也不会一夜白头。
更不会奔波数年,还落得而立之年早夭收场。
他乌家的其他族人,如今只怕还在天极草原上,过着吃香的、喝辣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快活日子吧?
所以说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还是做个人人畏惧的恶人,最舒坦!
张楚自嘲的笑着,将碗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凉皮全扒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