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从大佬到武林盟主TXT下载从大佬到武林盟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全文阅读

作者:小楼听风云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txt下载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7章 论飞天

    巍峨雁荡关,踞东而望西,镇守无垠沙海!

    关内驻守的,正是西凉天倾军!

    天倾军乃大离开国上四军之一,军主李家,世代承袭靖远侯之爵,虽不入王爵,但西凉州于李家却与封地无异,京官入凉,第一件就必须是至雁荡关拜会李家,否则,无论他是什么官,在西凉州都待不下去……

    李家经略西凉州近两百年,关系盘根错节,若要成就一个人或许很难,但要坏一个人,不要太简单!

    只可惜,天下大势,盛极而衰,衰极转盛,阴阳循环!

    李家天倾军,以力挽天倾而得名,却也挽不回自身的颓势……

    自上一代靖远侯远征大月,身陷沙海之后,天倾军李家便急转而下,昏招频出,威势一年不如一年,如今连沙人盗匪都快要镇压不住。

    衰败之像,已近在眼前……

    这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浩浩荡荡的传入雁荡关内。

    “沙海城王真一,前来还李家昔日之赐!”

    伴随着声音,一道澎湃的黑色牙月刀气冲天而起,一刀斩断城楼上高十丈的天倾军大纛!

    守关士卒大惊,一阵鸡飞狗跳的惊惶呼喊声中,关门的千斤闸轰然落下。

    雄关下,穿一身黑色劲装,头戴朱红血玉冠的王真一,跨坐在一批通体没有一根杂毛、打理得溜光水滑的乌黑骏马上,单人匹马屹立于宽阔的驰道之上。

    只一人,却有一种千军万马相随的雄浑气概!

    不多时,一道暴烈的人影自城楼之上一跃而起,人还未直,一道巨大的金色枪影已经轰响驰道上的王真一。

    “竖子安敢放肆……”

    肆字刚出口,一道黑色的刀气就反卷而上,势如破竹的金色的枪影轰碎,余劲尽数轰在了人还在半空中的暴烈人影上,当场就将他轰得倒飞回去,狠狠的砸进城墙上,在刀劈斧砍都难以留下痕迹的坚实城墙上的砸出了一个大洞,周围尽是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尘埃散去。

    一源顶盔掼甲,豹头环眼、满脸络腮胡的威猛将领,抓着一把大枪镶在城墙上,小口小口的吐着血,一脸的生无可恋……

    城头上的守军这才如梦初醒,疾呼道:“鲁将军,鲁将军……”

    关下,王真一按刀沉默的跨坐在马背上,仿佛从未出过刀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一群顶盔掼甲、气息沉凝的将军,簇拥着一员身披麒麟甲,外罩绛紫色的蟒袍,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白面中年男子,匆匆走上城楼。

    “王真一,尔意欲何为?”

    白面中年男子,按着箭垛厉喝道。

    王真一扬起脸,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城楼的白面中年男子。

    白面中年男人起先还对王真一怒目而视,不一会儿,目光就开始闪烁,不敢再与王真一对视。

    “哈哈哈……”

    王真一突然大笑出声,笑声猖獗,说不出的嘲讽。

    城楼上的白面中年男人一下子涨红了脸,哆哆嗦嗦的指着王真一咆哮道:“放肆!”

    “放肆?”

    王真一想了想,突然拔刀,一夹马腹,胯下的骏马奋蹄冲向关门。

    城头上的白面中年男人吓得退入众多顶盔掼甲的将军之中,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护驾……”

    刹那间,无数弓箭手从箭垛中探出头来,张开弓弦瞄准城下的王真一。

    然而关下的王真一却又拉住缰绳,再一次大笑出声:“哈哈哈……”

    他笑得旁若无人。

    他笑的歇斯底里。

    他笑得前俯后仰。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笑得城墙上的诸多将领连带数以千计的弓箭手,都红了脸……

    最后,还是一名胡须都已经花白的老将看不过去,站出来,大声道:“王大当家的,你也是咱西凉州的一号人物,有什么事,咱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啰,何必弄这些虚场合!”

    王真一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朝着城头上的老将拱手道:“成,王老将军发话了,晚辈自然得给王老将军一个面子!”

    “一句话,昔年天倾军四位将军追杀晚辈之赐,晚辈一直铭记于心,一日不敢忘,今日前来,只为报昔年四位将军之赐,还望王老将军不要阻拦晚辈……否则,晚辈今日便踏平雁荡关!”

    城头的老将闻言,面露难色。

    此事他如何不知?

    但此事又岂是他能做主的?

    他无奈的回头看向白面中年男人。

    白面中年男人羞怒交加的一步上前,扶着箭垛怒声道:“王真一,四位将军皆是抗击沙人的功臣,你若敢伤四位将军一根寒毛,便是助沙为虐、是大离的叛徒!”

    这一番话,倒是掷地有声,威严无比!

    王真一又笑了。

    怒极反笑。

    他一边笑,一边说道:“那又如何?”

    “给你们一刻钟!”

    “一刻钟后,我若还见不到四位老相好,今日便先取你李兴道的头颅!”

    声音暴戾,杀心起!

    城头上一时无声。

    昔年王真一五品之时,燕西北便少有四品能奈何得了他。

    如今王真一四品大成,飞天不出,还有谁能拦得住?

    ……

    “噗棱棱。”

    一只信鸽扑腾着,落在了红云的手上。

    红云从信鸽腿上,取下密信,再掏出一把五谷,喂养劳苦功高的信鸽。

    片刻之后,密信落入了张楚手中。

    张楚打开密信,迅速浏览了一遍后,随手将密信递给坐在他身旁的梁源长,“大师兄,瞧瞧。”

    此刻,他们身在封狼郡一处山野茶寮里,随行的,依然只有大刘与红云二人。

    梁源长接过密信,浏览了一遍后,面色凝重的轻声道:“王真一……在为晋升飞天做准备了!”

    “这么快?”

    张楚凝眉,“你都在四品盘桓了这么年,他王真一晋升四品才多长时间?”

    “势不一样。”

    梁源长微微摇头道:“没有比较的意义。”

    张楚反反复复的咀嚼了几遍这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梁源长的“归一”势,重积累、重爆发,“归”是积累,“一”是爆发,目前梁源长已经走完了“归”,卡在了“一”,爆不出来,只需要一个契机,或许就能瞬间立地飞天!

    而王真一的“唯我”势,重念头通达,从道理上来讲,只要他对“唯我”的理解再上一层楼,就具备立地飞天的境界……境界都满足了,积累自然事半功倍!

    如此说来,王真一找天倾军报仇,就是在求念头通达?

    但张楚琢磨了一会儿,心头总觉得哪儿不大对劲……

    “大师兄,我怎么突然就觉得,立地飞天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呢?”

    “当年师父,花了二十年时间,都不得其门,还有那天刀门万人杰,能以四品的实力力压上一代无生宫天王半招,也算是一时豪雄了吧,不也落得个半道崩俎……”

    “怎么到了现在,好像是个人是个狗,都在准备立地飞天了呢?”

    梁源长闻言,瞪了张楚一眼:“骂谁呢?”

    张楚猛地回过神来,讪笑道:“当然不是指你,我能指你吗……我说王真一呢!”

    梁源长瞅着他,想抽他一巴掌吧,又觉着就这么一个师弟,最终叹了一口气,道:“你师父,五品的时候,体内异种真气冲突就十分严重,后来勉强跻身四品,能维持自身真气平衡已经十分勉强,哪还有余力立地飞天?”

    “至于万人杰,我了解得不多,但据我所知,他是冲击过飞天境的,可惜准备不足,飞天失败,走火入魔,悔之晚矣……”

    张楚好奇的追求道:“那你呢?”

    “我?”

    梁源长清清淡淡的笑道:“你师父全盛时,也不及我如今十分之一,至于万人杰,我或许还有所不如,但我的‘归一势’本身就不长于交战,实力不如他也正常,论底蕴,我自问不输他半筹!”

    张楚笑道:“怕不只是‘势’不如吧?据我所知,万人杰可是少有的刀道大家,他的刀法精髓,我至今都还未完全吃透!”

    梁源长:“知道你还问?”

    张楚:“哈哈哈……那王真一呢?”

    梁源长:“王真一……平心而论,他确是西凉州百年一出的绝世天才,而且此人气魄够大、心性够狠,五品之时就敢布局西凉州与沙海,以千万骸骨铸就飞天之路,若他都不能立地飞天,那当代燕西北三州,当无人可晋飞天!”

    这评价,高到没边儿了!

    但张楚服气。

    张楚从黑虎堂一路打上北平盟,遇到过的对手不知凡几,但能让他觉得自愧不如的人却是极少,王真一,算一个!

    张楚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大师兄,我呢?”

    “你?”

    梁源长笑了笑,有心讥讽他两句,可在这种大事上,他到底还是没敢打击他:“轮成就,你如今的成就比之王真一五品之时,只高不低。”

    “论势,你的‘无双’势比王真一的‘唯我’势更加中正堂皇、阴阳并济,是直指飞天的人间大道,走火入魔的几率极小,你只要按照你现在的路一直走下去,飞天鸿沟应当也拦不住你!”

    张楚知道自己很强。

    但从梁源长这种级别的绝顶高手口中听到如此高的评价,他依然有一种诧异的感觉:原来,我已经这么强了么?

第548章 入燕北

    燕北州进入张楚的眼界已久,甚至还有两郡江湖置于他麾下。

    但这一次,却是张楚第一次来燕北州。

    燕北州的风土人情与玄北州和西凉州,大不一样。

    地貌风景不提,越往燕北州腹地走,气候越温暖,空气越湿润……

    燕北州给张楚最大的感觉就是……安乐,富裕!

    燕北州西邻玄北州,东临东胜州,南接中元州和西凉州。

    玄北州和西凉州的战火,烧不到燕北州。

    东胜州和中元州繁华,时时刻刻渲染着燕北州。

    大量的人流、物流,从中元州和东胜州汇聚到燕北州,流往玄北州和西凉州……

    就张楚所见,连路边侍弄田地的农夫脸上都没有菜色,一路行来,也鲜少看到乞丐。

    而玄北州内,哪怕是一郡首府之内,都随处可见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百姓,哪怕是丰收年景,沿街乞讨的乞丐还成群结队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楚心底真羡慕这样的大环境。

    若当年,他是穿越在了燕北州,而不是玄北州,或许,就没有什么“霸刀”张楚了……

    三日后。

    一行人行至一条岔路口。

    “吁……”

    张楚勒住胯下健马,看了看两座界碑。

    一条通往辽远郡。

    一条通往金稷郡。

    而梁源长正驾着马,往金稷郡那边行去。

    张楚:“大师兄,师姐婆家不是在辽远郡吗?我们去金稷郡作甚?”

    梁源长没回头,回应道:“四年前,你师姐的公公调任金稷郡任郡守……”

    得,张楚不问了,闷头跟上。

    ……

    时至日中。

    张楚、梁源长与大刘、红云四人,牵着马,混在入城的人流里,排队进入金稷郡首府建云府。

    站在人来人往的建云府街头,张楚问道:“大师兄,我们是直接上门拜访,还是先找一间客栈住下,等你先知会过师姐之后,再登门?”

    他与梁源长都易了容,不虞被人认出来。

    梁源长原本是准备直接上门的,经张楚一提点,才反应过来:“还是先找一间客栈住下吧。”

    张楚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大刘的肩膀。

    大刘会意,指着前边的路边茶寮,对张楚道:“大爷,楚爷,您二位就先在那个茶摊上歇歇脚。”

    张楚将缰绳扔给他:“快去快回!”

    大刘点点头,将梁源长和红云手中的健马缰绳一并接了过来,拽着四匹马找地儿开房去了。

    三人行至路边的茶寮坐下,问老板要了三杯热茶,一叠炒蚕豆,等待大刘回来。

    “大师兄,这金稷郡,是天行盟还是无生宫的地盘?”

    张楚一边磕着蚕豆,一边观察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随口问道。

    燕北州八郡,北平盟占了两郡之地,其余六郡的情况,张楚并不是特别清楚。

    金稷郡,并不在北平盟麾下的那两郡之列。

    梁源长低头用指腹拨动着粗瓷茶杯,并没有入口。

    他这个人,对衣饰美食,皆无要求,唯独在喝茶这件事上极其讲究,莫说路边的碎茶沫子,就是张楚平常喝的口粮茶,也入不得他的口。

    也就张楚压箱底的好茶,他能勉强喝上一点点,

    在太平关的时候,张楚每次上他哪儿,都会顺上一点他的珍藏茶叶……

    梁源长闻言,言简意赅的答道:“天行盟在明,无生宫在暗!”

    “这对儿老冤家,还真是无处不在相爱相杀啊。”

    张楚心头嘀咕了一声,接着开口道:“那你要去无生宫的据点,露个面吗?”

    梁源长想也并不想的道:“不了,我不想让无生宫的人知道,我来了金稷府。”

    张楚敲击着桌面,迟疑了几息,低声道:“你在燕北州有没有信得过的心腹,知会他,临时来建云府坐镇一段时日,帮我们掩盖行迹……否则,这里的天行盟、无生宫据点,迟早会发现我们的踪迹!”

    他自己就是正儿八经的坐地虎,怎能不知天行盟、无生宫这种体量的势力,对麾下地盘的把控力有多强?

    一府之地,在外人看来,或许大得打不清方向。

    但在坐地虎、地头蛇的眼里,这一条条街、一条条巷,都如同自己的掌纹一样清晰、熟悉!

    特别是像他们这种身具武功的人,就如同夜幕下的篝火一样扎眼,若无人掩盖行迹,至多三日,他们就会进入这些地头蛇的视线当中。

    当然,张楚不是怕了天行盟与无生宫。

    他就是暴露了身份,天行盟与无生宫又能拿他怎样?

    他们做好跟北平盟全面开战的准备了吗?

    他只是想避免好心办坏事……明明是来给师姐撑场面的,结果却连累到师姐,那可就不好了!

    梁源长沉吟了片刻,摇头道:“无生宫的人,不值得被信任!”

    这话说得,张楚竟无言以对。

    他想了想,道:“那我调一个心腹过来,在明面上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梁源长:“好主意。”

    张楚偏过头对红云说道:“给燕北堂副堂主牛十三传消息,令他即刻带人来一趟建云府。”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长街的一头传来,霎时间,周围一片鸡飞狗跳的声音,满街的行人都惊慌失措的往长街两侧扑到。

    张楚一回头,就见到一名头戴紫金冠,身裹碧蓝锦衣的白面少年郎,跨坐在一匹通体火红、四蹄胜雪的骏马上,领着一队精悍的赤甲士卒,恣意猖狂的纵马掠过长街,笔直的往城外行去,城门外排队等候进城的人龙,也是霎时间大乱……

    白面少年郎渐行渐远,街上的行人熟练的爬起来,继续悠悠闲闲的闲逛,一看就知道是久经这种阵仗。

    张楚收回眼,夹起一颗蚕豆喂进嘴里。

    碰巧茶摊老板,和旁边卖馄钝的老板凑在一起闲聊,声音传进了张楚的耳中。

    “哎哟,这位小祖宗昨儿个不才出过城么,怎么今儿个又来了!”

    “是啊,再任由这恶少这么折腾下去,咱这买卖儿还做不做啊……”

    “哎哟,老哥哥诶,您小声儿点吧,这些话你也敢说,不想好了!”

    “哎……罢罢罢,民不与官斗,该他运道好,生在了郡守大人家!”

    张楚手里的筷子一顿。

第549章 传承

    张楚看向梁源长,问道:“师姐的儿子?”

    梁源长依然在用指肚波动茶碗:“你师姐生有一子一女,长女今年十四岁,幼子今年七岁……”

    张楚:“那方才出城去的这个小家伙儿是谁?”

    梁源长淡淡的说道:“庶出的子嗣吧……”

    张楚挑了挑眉梢。

    从梁源长的回答了,他已经嗅到到了长房二房争夺家产的八点档狗血剧情的味道。

    他觉得索然无味。

    但小老头和梁源长的面子,他得给。

    张楚沉吟了几息,低声问道:“需要我直接表明身份吗?”

    他是时常为自己还是太弱而感到苦恼,但不代表他心里对自己现在的力量没逼数。

    以他在燕西北江湖的地位,亮明身份,莫说一郡郡守,便是燕北州州牧,也必须得给他三分薄面!

    梁源长想了想,道:“我不太会处理这种事,你看着办吧!”

    张楚举起茶碗,像是梁源长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不多时,大刘找好客栈,回来了。

    “楚爷、大爷,安顿好了,请跟我来。”

    ……

    夜静谧。

    金稷府鸿运客栈,天字二号房。

    穿着宽松白袍、长发披肩的张楚,静静的坐在圆桌前,几盏罩着白纱的油灯,将宽敞的房间着得十分明亮。

    依然穿着一袭火红石榴裙的红云,坐在他对面,双手将一盏琥珀色的清澈茶汤奉给张楚。

    张楚接过雪白剔透的白瓷茶盏,靠近鼻翼轻轻嗅了嗅,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微微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才称赞道:“你烹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红云笑着回道:“多谢您夸奖。”

    张楚放下茶盏,轻声问道:“小壮壮,也快到蒙学的年纪了吧?”

    他口中的小壮壮,是赵铁柱的儿子,因为他爹去得早,没人给他取个大名儿,就壮壮、壮壮的叫了这么些年。

    红云颔首道:“是快到了。”

    张楚:“有什么安排吗?”

    红云疑惑的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张楚淡淡的说道:“老子们拼死拼活挣下了富贵,儿子们自不必再像老子们一样刀头舔血……你可以选,小壮壮还小,现在离开太平关,还来得及,你可以送他去读书,将来长大了去做官,也可以送他去学做学徒学做生意,将来长大了当个富家老爷,也是好的!”

    红云闻言,弯起眼睛笑道:“咱们太平关不是有蒙学馆,有生意吗?为什么壮壮要离开太平关?”

    张楚:“不一样的。”

    “他爹是我四联帮的堂主,小壮壮一生下来身上就打着我四联帮的印记,他留在关内,无论怎么选,到头儿来都是加入北平盟。”

    “没得选就没得选吧。”

    红云风轻云淡的说道:“壮壮他爹守着您,等壮壮长大了,就去守着若拙少爷……”

    张楚听到这句话,莫名的眼眶一热。

    他连忙低下头端起茶盏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道:“当年大柱儿……你不恨我吗?”

    “哧。”

    红云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中也有泪光:“难怪骡子哥常常念叨您,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吃刀头饭,哪有不死人的?您做得够多了,要没有您,我们俩娘早就死在锦天府了,大柱儿稀里糊涂的过了一辈子,做得唯一对的一件事,就是拜在了您的门下,认了您当大哥!”

    您是活下来了,可死的人,都埋进了您的心里……

    她在心底轻轻的喃呢道。

    张楚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低低的敲门声响起:“楚爷。”

    是大刘的声音。

    红云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梁源长领着一个身穿华服、头戴珠钗的明艳妇人,走进房中。

    梁源长怀里抱着一个头戴玉抹额,胸前挂着黄金长命锁,生得唇红齿白的小男孩。

    明艳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亭亭玉立的绿衣少女。

    张楚听到脚步声,起身相迎,“大师兄,师姐。”

    梁源长指着张楚,对明艳妇人道:“这是老家伙身前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张楚。”

    “这是你师姐,梁源缘。”

    张楚将她的名字听成了梁圆圆,不过倒也没多想,顺势施礼道:“见过师姐!”

    明艳妇人连忙虚扶道:“师弟多礼了,都是一家人……”

    张楚起身,顺手撸了一把梁源长怀里那个睡眼朦胧的小男孩,由衷的笑道:“子女双全,师姐好福气啊。”

    小男孩有些怕生的躲着张楚的手,怯怯的小声呼唤道:“娘亲……”

    梁源长却是一点都不惯着他,顺手就将他放到地上,强压着他跪下:“来,给你师叔见礼!”

    梁源缘见状,诧异的看了自家兄长一眼。

    梁源长没看她,他盯着手下的小男孩:“开口!”

    小男儿只好委屈巴巴的磕头道:“斌儿拜见师叔。”

    梁源长满意了,回过头看向梁源猿身边的绿衣少女。

    绿色少女见状,吓得藏到了母亲身后。

    梁源缘深深的看了自家兄长一眼,无奈的拉出身后的绿衣少女,温言道:“碧芝,来,给你师叔见礼……”

    绿衣少女见躲不过,也只好委委屈屈的双膝跪地,“碧芝拜见师叔。”

    张楚将梁源长与梁源缘的的小动作,尽数看在眼里。

    他心头叹了一口气,弯腰轻轻将地上的小儿女扶起来,笑道:“好孩子,快起来……红云!”

    红云敛衽一礼:“是!”

    她转过身,从屋内捧出一长一小两个锦盒,奉于张楚面前。

    张楚拿起小锦盒,塞入绿衣少女手中,笑道:“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这是你师叔母心爱之物,师叔赠与碧芝,碧芝可要好好保存哟!”

    梁源缘一听,急忙从绿衣少女的手中抢过锦盒,就要交还给张楚:“不可,弟妹心爱之物,师弟怎能给碧芝。”

    张楚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这本就应该是师姐之物,师弟今日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梁源缘不明就里的打开手中的锦盒,就见红绸垫子中,却是一只水头莹润的翡翠手镯,她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细看,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明艳的眼眸中涌起阵阵水汽。

    张楚没随手从红云手中拿过长锦盒,打开后,从中取出惊云,弯腰塞进小男孩手中:“来,斌儿乖,拿稳了……”

    小男孩懵懵懂懂的抱着惊云,怯怯的目光不断在自家娘亲,和今天突然冒出来的舅父、师叔之间徘徊。

    梁源长的目光也在徘徊。

    他看了看热泪盈眶的小妹,和她手中的翡翠镯子。

    再看了看小男孩怀里的惊云刀。

    轻声道:“师弟有心了。”

    张楚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是传承。”

第550章

    夜深了。

    张楚独自坐在圆桌前,等待护送梁源缘母子三人回府的梁源长回来。

    “咕嘟咕嘟……”

    架在红泥小茶炉上的黑铁壶冒出热气,张楚伸手去提,就见到梁源长从窗户飘了进来。

    张楚没好气儿的问道:“什么毛病啊!放着好好的门不走,翻窗户!”

    梁源长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儿:“近!”

    他坐到圆桌前,荡开张楚去提黑铁壶的手,拿起桌上的储茶罐嗅了嗅,微微皱眉。

    张楚注意到他的表情,又忍不住吐槽道:“你差不多就得了吧,出门在外,有得喝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梁源长轻蔑的看他一眼:“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言下之意,我行走江湖的经验比你丰富,出门在外时该不该挑剔,还需要你来教我?

    张楚不屑的“呵”了一声,“所以我只用了四五年时间,就快追上你了!”

    梁源长同样“呵”了一声还以颜色,“再给你四五年时间,你也只能在我身后吃灰尘!”

    他口头很倔强,但手下还是很诚实的用茶匙从储茶罐里取出一点点茶叶,放进茶壶里,而后并指成剑,在黑铁壶的壶嘴上一抹,一道银亮的水线就从沸腾的黑铁壶中喷了出来,散发着大量热气精准的落在了他桌面上的茶壶里,没有溅起一滴水花……温度刚刚好!

    洗茶,洗盏、分茶……

    梁源长泡茶的程序并不繁复,没有那种令人不明觉厉的花招,但简单的流程,梁源长做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隽永感,一看就知道,这一套流程,他只怕做了不下一千遍!

    看他泡茶,是一种享受。

    张楚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敲击着桌面,轻轻的问答:“你没将我的身份,告诉师姐?”

    梁源长头也不抬的回道:“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我自然不会多嘴。”

    张楚笑道:“你倒是心大,就不怕坑了师姐?”

    他来燕北州,是给梁重霄和梁源长面子。

    梁源缘遇到难题,张楚在能力范围所及施以援手也是理所应当。

    但怎么帮。

    帮到什么程度。

    却是取决于张楚自己的意愿。

    即便是梁源长,也不能强令张楚违背他自身的意愿!

    这是对一个成年人最起码的尊重!

    梁源长不将张楚的身份告诉梁源缘,若是方才梁源缘进来露出什么倨傲、不屑的表情,或者出口不逊……

    张楚还会实心实意的去帮她?

    可能吗?

    所幸,梁源缘给张楚的感官还不错,并没有因自持是郡守儿媳,就看轻了张楚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师弟”。

    虽然在梁源长强迫那一双小家伙儿给张楚行大礼的时,她有过疑问,但最后还是顺从了兄长的意见。

    梁源长缓缓倒出两盏茶,自己取了一盏,捧在手里慢慢啜饮:“小妹自小心善知礼,纵是个乞丐,她也会以礼相待。”

    张楚不满的敲了敲桌子,“怎么什么好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了味儿呢?”

    梁源长瞥了他一样,没说话。

    张楚自讨没趣,端起自己那一杯茶小小的抿了一口,勉勉强强的道:“还不错,勉强入得口。”

    末了,他问道:“你与师姐商量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登门拜访?”

    梁源长捧着茶盏,头也不抬的说道:“三日后就是中秋,段府会举办家宴,届时你以小妹表弟的身份去赴宴。”

    “三日后?”

    张楚盘算了一下时间,点头道:“我的人应该赶得及……你不去吗?”

    梁源长徐徐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太麻烦。”

    张楚抿了抿嘴。

    闯荡江湖,闯荡江湖,闯荡到头儿来,连血肉至亲都不敢公开相见……

    他沉吟了片刻,又问道:“我不表露身份,以我五品的实力,应该也足以给师姐撑腰了吧?”

    一郡郡守,再菜也是五品。

    不可能感知不到他的境界。

    张楚不想表露身份。

    他的仇家,一点儿也不比梁源长少。

    梁源长干净利落的回道:“你别问我,依我之见,最简单、最彻底的办法,是杀光段府所有胆敢欺负小妹的人!”

    张楚向他挑了一根大拇指:“你牛逼,贼牛逼!”

    他心里跟明镜儿一样。

    梁源长从来都不是有勇无谋,只会杀人的莽夫!

    昔年他在大雪山设局,一举坑杀数百江湖豪杰,这种手段,岂是莽夫能使出来的?

    他只是关心则乱,害怕自己那一身血腥味儿,连累到妹妹一家而已。

    张楚不嫌麻烦。

    他觉着,这样的梁源长,也挺好的。

    起码说明他还有心、他还有肝,他还是个人。

    如果梁源长真选择杀上门去,将除开梁源缘母子三人外的所有人屠戮一空……那无论张楚与他的交情有多深,都必须得考虑,怎么疏远他,怎么防备他。

    “段府什么情况,你弄清楚了吗?”

    张楚沉吟了片刻后,轻声问道。

    这个事是个小问题。

    但要想处理妥当,得花大心思。

    梁源长喝着茶,徐徐道来:“段天庆在迎娶你师姐之前,已经有一房妾室,并育有一子,只不过那一房妾室出身不大好,没能进得了段府的大门……今日晌午时,纵马出门的那个小崽子,就是那一房妾室的儿子。”

    “你师姐进了段府大门时,你师父的声名,在燕北州还有几分响亮,当时段家人为了巴结你师傅,待你师姐也还算宽厚……直至你师姐生了碧芝,外界又传言你师父已然身死,段家人待你师姐就变得刻薄。”

    “后来段天庆更是堂而皇之的将那个小崽子接入段府,以长房长孙视之。”

    “你师姐带着碧芝,在段府内处处受人欺负,那时候,我在西凉州也是一身的麻烦,无力助她,真不知道,那几年,她一个人是怎么熬出来。”

    “后来你师姐后来生下了斌儿,但情况也未能有所好转……”

    张楚一脸专注的听他叙述,心头却是怎么都认真不起来。

    我都混成玄北州的武林盟主了,还来管这种狗血的家务事,应该是最丢脸的武林盟主之一了吧?

    嗯,自信吧,把“之一”去掉。

    就是最丢脸的武林盟主,没有之一!

    梁源长也真是太难了。

    堂堂的北平盟三大长老之首,无生宫四**王之首,威震燕西北江湖“追魂手”,距立地飞天也只不过一步之遥的绝顶高手,居然还去打听这种狗屁倒灶的情报……

    等等!

    这个老阴比这次执意拉自己来燕北州,还死活不愿意出面,把自己顶到台前,不会是打着要丢脸一起丢脸,以后谁也别嘲笑谁的鬼主意吧?

第551章 血魔

    阴沉沉的铅云,低垂天际。

    呼啸的北风,夹杂稀稀疏疏的冰冷雨点子,在天地间肆虐。

    无边无垠的天极草原上,一道人影,逆着北风,禹禹独行。

    他不甚高、不甚壮。

    单薄破烂的麻衣,御不住北风,挡不住雨滴。

    虬缠板结的须发,遮住了面容,掩盖了过完。

    他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一步一步丈量草原。

    像一条孤魂野鬼……

    不!

    他不是孤魂野鬼!

    他是厉鬼!

    索命的厉鬼!

    他手里拖着一把大刀!

    一把足有人高,八寸宽,黑沉沉,刀刃布满豁口仿若锯齿,通体散发着浓郁腥气的大刀!

    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光晕,丝丝缕缕的在他与大刀之间循环。

    人如刀一般凶厉。

    刀如人一样落魄。

    他忘了很多事。

    很多很多事……

    只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个女人,一个笑得像是春三月的桃花一样温暖、一样好看的女人。

    只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一群人,一群扛着刀子,笑得酣畅淋漓、笑得肆无忌惮的男儿汉。

    只依稀记得,很久很就以前,好像有一座山,一座巍峨伟岸,他想用一辈子去追随、去靠近的高山。

    或许是太久了。

    久到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那个女人的模样了。

    久到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那一群人的模样了。

    久到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那座大山的模样了。

    支离破碎!

    一切支离破碎!!

    只剩下孤独……

    蚀骨的孤独!

    无时无刻。

    无处不在。

    陪伴着他……

    喧嚣的北风,将一丝别样的味道拍在他的脸上。

    他抬起头来,望向前方。

    一双血丝密闭的双眼,就像是独狼反光的眸子。

    他开始奔跑。

    一步数丈。

    在阴暗的草原上拉出了绚烂的暗红色残影……

    不知奔跑了多久之后,一个黑点出现在了天际尽头。

    肉眼几乎看不到。

    但在他的眼里……那里,就像是黑夜里的焚城烈焰一样醒目!

    那是大量的生物聚集在一起时,才会散发出的磅礴血气……

    他的速度再度暴涨,化为一道血色的虹光,笔直的冲向那个黑点。

    一往无前!

    近了。

    越来越近了。

    一座大型的北蛮部落,映入了他的眼帘中!

    北风裹挟着浓郁的汗臭味和牛羊的体臭味,迎面扑到他的脸上。

    锯齿大刀,血光大作!

    下一秒,北蛮部落中忽然传出一道生硬的大离语怒喝声,响彻九霄:“血魔!”

    三道人影自层层叠叠的牧民帐篷之中冲天而起,澎湃的威压一起逼向他!

    这三人的衣饰很相近,都是身披白狼皮,头顶上趴着一个白狼头颅,赤着两条膀子,腰间悬挂着一柄嵌满珠宝的黄金弯刀。

    但凡是对天极草原有一定认识的人,见到这三人的打扮,都会立马认出他们的身份:白狼主!

    天极草原三百部,一部一位白狼主!

    他们是族长、酋长。

    也是祭司、先知。

    效忠于金狼王庭,共同统御着无边无垠的天极草原!

    三股气海威压融汇一体,如同高山一样巍峨,又如同大海一样浩瀚,镇压了北风,封锁了天地元气!

    喧闹的天地,终于安静下来了。

    破衣汉子止住脚步,茫然的看向三位白狼主。

    他不是很懂,这三只两脚羊要干嘛?

    为什么不逃?

    他看了看,觉得这些人的打扮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杀过……

    但他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不起在哪儿杀过。

    他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回忆。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了罢。

    反正也不重要……

    三位白狼主冲出来后,并未急着攻向立在部落外的破衣汉子。

    他们屹立在圆帐尖顶之上,呈品字形包围着破衣汉子,在他们身下,北蛮牧民们像是受惊的牛羊,争前恐后的往着部落的另一头涌去。

    三人看着破衣汉子的眼神,都格外的凝重……

    这是一个局!

    金狼王庭专为血魔设的局!

    血魔屠戮狼神的牧民,已有十二个小型部落,被他屠杀一空!

    十二个部落,十二位白狼主,只有一位,从他的刀下逃得了性命。

    据那位保住了性命的白狼主言,这个肆虐天极草原的大离人血魔,只是个五品……

    是以金狼王庭分配到天极草原外围的坐镇的白狼主小队,都是以一位四品白狼为主,两位五品白狼主为辅,务求只要血魔现身,就必教其授首……这个配置,已经是极限了。

    草原地广人稀,无法锁定一个人的方位,要布局,就得往所有血魔可能会去的部落都埋伏人手,金狼王庭又不可能就为了一个血魔征调所有白狼主。

    但现在带队的四品白狼主发现,这个血魔……分明是四品!

    虽然看血魔的气息,还只是刚刚晋升四品。

    但血魔的气势,太凶厉了!

    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的时候,他们心中竟有一种心悸感,仿佛手无寸铁行走草原时,遭遇狼群!

    麻烦了……

    三位白狼主包围着破衣汉子。

    率先动手的却是破衣汉子!

    他扬起大刀,一刀斩下!

    刹那间,血光暴涨,冲天而起!

    仿若血河奔涌!

    浩荡,凶绝!

    三位气海联手镇压天地元气的威压封锁,被血河摧枯拉朽的涤荡一空。

    “哗啦啦……”

    一座座圆形尖顶的帐篷被血河撕裂,三位白狼主被血河的威势震得心头直发毛,谁都不愿与之硬刚,不约而同的一跃而起。

    血光一闪。

    破衣男子扑到一名五品白狼主面前,包裹着血光的锯齿大刀似慢实快的下斩。

    这名五品白狼主大骇,手在腰间一抹,黄金弯刀瞬间划过一道凛冽的银色刀气,迎向锯齿大刀。

    锯齿大刀下压,势如破竹的斩破银色刀气。

    五品白狼主慌忙举起黄金弯刀格挡。

    “铛……”

    弯刀碎裂,锯齿大刀顺畅的划过白狼主强壮的身体!

    一刀!

    两段!

    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起。

    两截尸骸从空中坠落。

    同一时间,破衣男子周身涌出大量暗红色的光晕,掠过喷洒的鲜血和落地的两截尸体。

    等到两截尸骸落地之时,已经形容干尸……

    说时迟,那时快。

    从破衣男子自血河之中暴起,到这一名五品白狼主的尸骸坠地,不过数个弹指。

    数个弹指间,一名习武数十年,统帅数万牧民威慑一方的五品白狼主,就变成两截干尸……

    另外两名白狼主正在赶来援手的白狼主,看到这一幕,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

    一招……

    不!

    一刀都接不住?

    他们愣了。

    破衣男子可没愣!

    他转过一纵,身形化作一道血光射向另外一名五品白狼主。

    这名白狼主肝胆俱丧,根本就不敢与之交手,转过身就冲向另一名四品白狼主,口中疾呼道:“哎米阿布拉、哎米阿布拉(救救我)……”

    然而他视为救命稻草的那个四品白狼主见状,却是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太强了!

    血魔太强了!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将消息传回王庭,出动长者来追杀血魔……

    “嘭。”

    亡命奔逃的五品白狼主从中分成了两半,破衣男人穿过喷洒的鲜血,追向逃命的四品白狼主。

第552章 雪崩

    都是四品气海。

    实力或许天差地别。

    速度的差距,却是十分微小。

    破衣男人的速度,比四品白狼主不计消耗爆发出来的速度,只快上一分。

    具体数值,估摸着也就是一里地,只能缩小十几二十米的距离。

    而破衣男人斩杀那个五品白狼主的时候,四品白狼主已经逃出半里地了……毕竟是逃命,只恨爹妈少给了一只腿,哪还敢有半分留力?

    当然,如果是直线的话,只要有这个速度差在,花点时间,破衣男人总能追上前方的四品白狼主。

    可惜,天极草原天高地阔,四方八面都没有任何障碍物。

    每次破衣男人即将要追上前方的四品白狼主的时候,前方的四品白狼主都会一个急转弯,通过变向,再度拉大差距。

    二人一追一逃之间,三四十里地已过……

    连最熟悉草原的四品白狼主,都搞不清楚,自己这是逃到哪里了。

    天光渐渐暗淡。

    就在四品白狼主觉得体内真气不济,内心焦急如焚之时,一座高耸入云,山腰上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巍峨雪山,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如蒙大赦,想也不想的朝着巍峨雪山上奔去。

    上山了,障碍物多了,或许就能甩开身后那个血魔。

    ……

    雪山山腰处。

    破衣男人拖着大刀,踏雪而行。

    在他面前,是厚厚的积雪,目光所及,没有任何活物。

    但在他的眼中,那一丝丝红色的血气,在雪白的积雪中就像是夜晚的火光一样明显。

    他停住脚步,举起锯齿大刀。

    “嘭。”

    一道人影从积雪中冲出,一刀斩向破衣男人。

    积雪反射着银亮的刀光,刹那间恍如白昼。

    锯齿大刀斩下。

    依旧磅礴无匹的血河奔涌而出。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月牙状的银亮刀光,当场破碎。

    人影喷着血倒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回了积雪里。

    他绝望的问道:“你是怎么找我的?”

    破衣男人不答,拖着锯齿大刀走向他。

    白狼主大骇,亡命的哀嚎道:“饶我一命!”

    “饶我一命!”

    “我是兀良哈部落的白狼主,我给你山一样高的金子,牛羊一样多的女人……”

    破衣男人依然不为所动,步步逼近。

    白狼主的绝望,迅速转化为无穷的愤怒。

    他奋起余力一跃而起,歇斯底里的大喊着一掌拍在雪山之上:“一起死吧,魔鬼!”

    破衣男人抬起头,挥动锯齿大刀。

    狂暴的血色刀光冲天而起,将山穷水尽的四品白狼主,拦腰斩成两段。

    滚烫的鲜血,还未落地,就涌入浓郁的血光,百川归海一般的向着破衣男人涌去。

    一千个北蛮牧民,也不及一个四品气海的全身精血!

    破衣男人垂下锯齿大刀,木然的面容上,浮起一丝丝享受的表情。

    忽然间,雪山开始颤动,山顶之上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破衣男人睁开眯起的双眼,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山顶。

    雪山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轰隆声越来越响亮。

    仿佛世界末日……

    几个弹指后,遮天蔽日的积雪,倾泻而下。

    破衣男人见状,木然的扬起锯齿大刀,斩出一刀。

    血河劈在积雪上,劈出了一条通道。

    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多的积雪。

    破衣男人茫然的望着这一幕,似乎是在疑惑,自己的刀为什么没用了?

    积雪扑面而来,弹指间便将他掩埋……

    这他娘的是雪崩!

    ……

    铜锅咕嘟着热气儿,滚开的汤水里漂浮着姜片和葱段。

    张楚夹起一大片切的薄薄的羊肉,伸进汤水里,掂了掂,就放到碗里,裹上芝麻酱,喂进嘴里。

    呼……

    鲜活!

    真鲜活!

    张楚放下筷子,抱着双臂舒坦的咀嚼着。

    “吱呀。”

    门开了。

    满脸风霜之色的牛十三,一步跨入包厢中。

    张楚见了他,笑着招手道:“快来坐,红云说你关城门前就能到,怎么现在才到!”

    牛十三见了他,也是说不出的高兴,满脸堆笑的说道:“路上遇到几个不开眼的蟊贼,耽搁了点时间!”

    “哦,劫到你头上,的确是够不开眼的……自己调料,这家店的涮羊肉,是真不错!”

    牛十三脱下大氅扔到一旁,搓着手略有几分拘谨的坐到张楚身旁,笑道:“您要喜欢,回头属下把这家店的厨子都弄到太平关去伺候您!”

    “算了吧!”

    张楚摆了摆手:“人离乡贱,就为了我一个人的口腹之欲,让人拖家带口的背井离乡,不地道!”

    牛十三从善如流:“哎,那属下明儿就派几个弟兄来这里学艺,学成了回关再回关伺候您!”

    “哈哈哈,要不说还是你小子懂事儿呢,得,你这份心意,哥哥领了……来,喝酒!”

    张楚提起酒壶,给牛十三斟酒。

    牛十三连忙双手扶住酒碗。

    “有日子没一起喝酒了,来,干!”

    “敬楚爷……”

    一碗饮尽。

    张楚放下酒碗。

    牛十三连忙提起酒壶,给他斟酒。

    张楚也不拦着,笑道:“怎么样,明儿就是中秋节,想不想家里?”

    牛十三:“不想,不想,燕北州也挺好的!”

    “混账玩意儿!”

    张楚笑骂了一句,“你爹在关里,成天望你回家望得眼睛都快瞎,你却说不想家?”

    “您可拉到吧,俺爹俺还不了解?”

    牛十三松弛下来了,“嘿嘿嘿”的笑道:“他老人家去年才纳了一房妾侍,现在巴不得俺滚得远远的,别在他眼巴前晃悠才好……他会想俺?”

    说到这儿,张楚也忍不住大笑:“哈哈哈……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楚爷,俺在敬您一碗!”

    “干……”

    十来碗酒下肚。

    牛十三的脸已经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张楚懒散的靠着椅子,手里拿着一根筷子轻轻敲打着酒碗:“怎么样,今年石一天和石一龙有没有再给你脸子看?”

    “有还是有。”

    说到正事儿,牛十三不收起笑脸:“不过不起去年,还是要收敛很多。

    “那你在这边发展得怎么样了?”

    “燕北堂三分之一的人手,现在都在俺的掌握中,再给俺两年时间,燕北堂以后也是您的!”

    “哈哈哈……”

    张楚大笑道:“说什么蠢话,燕北堂一直都是我的!”

    牛十三拱手,不敢答话。

    屁股决定格局和胸怀,张楚也与牛十三细说,只道:“权位,你要抓,这是锻炼你的能力和眼力,但不要太在意,区区一个燕北堂不值当你跟它死磕,努力练武,等你晋升气海境了,你就回太平关去,我再给你更好的位子,到时候他石一天、石一龙,得看你的脸色!”

    牛十三站起身来,揖手道:“谢盟主栽培,属下一定全力以赴,绝不给您丢脸!”

    张楚摆手“行了,又没有外人,整这些虚的作甚,坐下说!”

    牛十三:“哎!”

    他提起酒壶,又给张楚斟了一壶酒:“楚爷,您这次来燕北州……只要对无生宫动手了吗?”

    张楚失笑道:“想什么呢,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就又想着开战?”

    牛十三笑道:“这可不是俺一个人想,低下的弟兄们,都盼着呢!”

    “那回去告诉他们,别盼了!”

    张楚无奈的说道:“无生宫不好惹,只要他们不来惹我,三五年内,我不会跟他们开战!”

    牛十三不敢有异议,想也不想的接口道:“那就三五年后再说吧!”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就三五年后再说。”

    “我这次来,是来办点琐事儿,又不想让天行盟和无生宫的人知道我来了,就唤你来,闹腾点动静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牛十三一拍胸膛:“小事儿,您瞧俺的,俺来了,保证让他天行盟和无生宫,没精力干别的事儿!”

    张楚端起酒碗:“你办事儿我当然放心,来,喝酒!”

第553章 段府饮宴

    八月十五,中秋节。

    太阳还未落土,一轮皎洁的圆月已经出现在了东方天际。

    喧闹了一整日的建云府,终于平静了一些,但节日喜庆的氛围依然游荡在街头巷尾。

    到处都是炖鸡炒肉的香气。

    到处都是阖家团圆的笑声。

    张楚漫步在建云府的街上,面带笑意的东看看,西望望。

    他很喜欢这种氛围。

    虽然建云府的节日气氛与他无关。

    但他就是喜欢。

    喜欢热闹。

    喜欢烟火气。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过不了深山里的孤寂生活。

    他今日依旧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袍,浑身上下除了束发的镂空银小冠,再无甚值钱的行头,看起来,就像是穷酸书生。

    身后倒是有大刘跟着。

    可大刘也是长年一身儿不带任何花纹的玄色劲装,佩一口寻常的百炼雁翎刀,眼拙的人,瞅他也就是看家护院之流的打手……还是很低级的那种看家护院。

    二人穿街过巷,径直往城中心的郡守府行去。

    刚靠近城中心,还未看到郡守府的影子,二人便见到成群结队的马车,望同一个方向行去。

    张楚见状主动走到路边,给这些装金饰银,一看车里的人就是非富即贵的马车让行。

    大刘踮起脚看了看这些马车前往的方向,疑惑的低声道:“不是说家宴吗?”

    张楚漫不经心的轻声道:“管他那么多呢,我就是去吃个饭,吃完了找这位郡守大人聊聊天,就完事了……”

    大刘一想,觉得也对,就闭上嘴没有再开腔。

    二人慢悠悠的行至郡守府外,就见到半条长街,都已经挺满了马车。

    一个个脑满肠肥、锦衣华服的油腻中年男人,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走下马车,到处拱手,各种谦让着往郡守府大门行去。

    而郡守府大门处,已经拥挤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张楚见到这种阵仗,止住步伐咬牙切齿的说道:“好你个梁源长,这件事,没有二两‘剑毫’,不算完!”

    大刘无语的瞅着这种阵仗,呐呐的说道:“楚爷,咱们还去吗?”

    他可是知道,大哥最烦的就是这种场合……

    “去,怎么不去!”

    张楚咬牙切齿的说道:“来都来了,现在回去,不是临阵退缩吗!”

    二人行至郡守府外,就见一名管家之流的老者站在门外查验请柬。

    张楚不想去与那些商贾、官宦之流挣抢,就领着大刘在一旁等候。

    好一阵过后,大门外拥挤的商贾、官宦才终于少了些。

    大刘上前去,从怀里取出请柬,递给门口的管家。

    请柬是昨晚梁源缘派人送来的,张楚昨晚与牛十三饮酒,也没看。

    胡须都花白了的老管家,打开请柬看了一眼,苍老的脸上迅速堆起了笑容,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大声说道:“原来是表少爷,快里边请,里边请,小三子,快来给表少爷领路!”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站在门外迎客的青衣小厮,就偷偷摸摸的溜进了门。

    他的动作很隐蔽。

    但张楚和大刘是何等人,这点小动作岂能瞒得过他。

    大刘回过头看了张楚一眼。

    张楚面无表情,没有什么表示。

    大刘见状,回过头拱手道:“有劳老丈了!”

    老管家毫无诚意的随意摇了摇手:“来者是客,请。”

    二人说话间,一名青衣小厮躬身行至张楚身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少爷,里面请。”

    张楚面无表情的举步走上台阶,往郡守府内行去。

    大刘习惯性的跟上张楚的步伐。

    哪知老管家突然伸出手,拦住大刘,一脸虚假笑容的说道:“小哥,这是主人家的宴席,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别进去了……”

    张楚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他不是下人,他是我的兄弟!”

    言罢,他大步往郡守府内行去,他倒要看看,这个郡守府,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大刘听出大哥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火气,毫不犹豫的一胳膊荡开身前的老管家,跟上张楚的步伐。

    “哎哎哎,表少爷,郡守府不可乱闯啊!”

    老管家在门口虚情假意的喊了几声,脚下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根本没有追上来拦住大刘的意思。

    郡府深幽。

    暮色下的园林,假山和草木形成了层层叠叠的幽影。

    青衣小厮领着张楚和大刘,沿着挂满红灯笼的亭廊,一路往郡府深处行去。

    穿过几堵景墙后,喧闹的人声传来。

    宴会,却是在一座散发着淡淡桂花香的荷花池畔举行,十余张宴席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表少爷,这边请!”

    青衣小厮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楚随着他的引导,往宴会场行去。

    但行至一丛翠竹前时,张楚突然听到了“嘭”的一身低沉嗡鸣。

    很熟悉!

    还未等张楚有所反应,一直紧紧绷着神经的大刘已经一步上前,挡在他的身侧。

    “铿。”

    刀光一闪,一根乌沉沉的条状物件,被大刘一刀格飞了出去。

    张楚看了一眼。

    长六尺。

    粗有鸡蛋。

    通体精钢。

    一头锋锐。

    守城的床弩弩箭……

    “哈哈哈哈……你们瞧他那样儿,都快吓尿了!”

    一阵爆笑声在翠竹中响起。

    声音很年轻。

    “哈哈哈……”

    一阵猖獗的爆笑声,紧跟其后。

    张楚慢慢的回过头,就见到一群锦衣华服,头戴金、腰佩玉的年轻公子哥,拍着手从翠竹中跳出来。

    领头之人,头戴金冠,身穿绿色的锦衣,腰间还挎了一柄镶嵌着翡翠的长剑。

    他们指着张楚,旁若无人的大笑着。

    仿佛在看一只穿着衣衫的猴子。

    大刘涨红了脸,死死的捏着手里的雁翎刀,一口钢牙咬的咯咯作响。

    这边的动静儿,惊动了那边的宴席。

    一名身穿体格高大,面容方正,身穿紫色便服,腰间佩着银鱼袋的魁梧老者,自宴席之中走出,面色不悦的斥责道:“胡闹,还不快快给客人赔不是!”

    绿衣公子哥闻言,不情不愿的松松垮垮拱手道:“对不住啦,没射死你!”

    场面十分僵硬。

    那厢的魁梧老者见状,淡淡的开口道:“后生,入座吧,要开席了!”

    席上那些非富即贵的商贾与官宦之流闻言,都悄悄的私下交头接耳,猜测张楚的身份。

    他们不瞎,郡守大人这个架势,摆明了是针对那个白袍年轻人!

    张楚没动弹。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个魁梧老者一眼。

    他脸上带着笑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绿衣公子哥……嗯,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他记性一直都极好。

    一眼就认出这个绿衣公子哥,就是那日他进城时,在城门出纵马狂奔的那个年轻人。

    师姐那个夫君段……段什么来着?

    嗯,不重要,反正就是师姐他男人小妾的儿子……

    “太年轻啊!”

    他叹着气道,淡淡的说道:“要杀人,怎么能用床弩呢?用八牛弩才把稳嘛!”

    绿袍公子哥闻言,不服气的说道:“用八牛弩,我怕射死你!”

    张楚笑了笑:“哦,原来你不敢杀我啊……”

    “那我也留你一命。”

    “大刘,砍他的手。”

    大刘闻言,一秒都没犹豫的扑了上去,一刀就削下了还在发愣的绿衣公子哥一只手……齐肘而断!

    “啪嗒。”

    白皙的手臂落地。

    殷红的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断手处涌了出来。

    那厢的魁梧老者见状,怒目圆睁的一跃而起:“尔敢!”

    然而他刚刚跃起,一道铺天盖地的金焰刀气就像一根棒槌一样,铺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魁梧老者见状大骇,爆喝一声,一道褐色的气劲冲天而起。

    同一时间,席间响起两声大喝,两道人影自席间冲天而起,一左一右护着魁梧老者。

    “轰。”

    地动山摇。

    灿烂的光晕之中,三道人影吐着血倒飞了回去,砸翻了七八张宴席。

    “踏实待着,我料理完他,再来与你们说道!”

第554章 过来点

    绿衣公子哥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滋滋”喷血的断臂。

    愣了好几息,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捂着断臂撕心裂肺的哀嚎道:“我的手……”

    声音高亢的就像是被攥住了脖子的公鸡。

    张楚掏了掏了耳朵,皱眉道:“中气很足嘛,再卸他一条腿。”

    大刘毫不犹豫的再挥一刀。

    “噗哧。”

    顺畅的利刃入肉的声音中,绿衣公子哥跌倒在地,一条小腿静静躺在原地。

    鲜血,就像是开到最大的水龙头一样往外喷。

    绿衣公子哥撕心裂肺的声音顿时变成了惊恐的破碎哀嚎,“爷爷,爹,救我,救我……”

    他像蛆一样,向宴席那边拼命的爬过去。

    他要去找他爹。

    他要去找他爷爷!

    他要远离这个魔鬼!

    张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双眸子如同深幽的古井,没有半分波动。

    宴席那边的宾客们,早就全部站起来了。

    一个个逃又不敢逃,只能扎着堆儿的往荷花池的浪栏杆边上挤,拼命的想要离张楚远一点,他们看张楚的眼神儿,也像是见鬼一样。

    绿衣公子哥的呼救声渐渐微弱。

    流血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了。

    张楚终于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才像样嘛!”

    “来人啊!”

    他高喊道:“将你们家大少爷抬下去疗伤……可别让他死了,他是死了,你们段家就再出一个人给我消气!”

    四周鸦雀无声。

    无人敢上前。

    直到那个紫袍老者又惊又怒的的爆喝声的从宴席那边传来:“还愣着作甚,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周围的仆人这才如梦初醒,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躺在地上都快休克的绿衣公子哥抬起来匆匆离开。

    只剩下绿衣公子哥的手和脚,孤零零的留在原地,没人敢上来捡……

    张楚理了理衣衫,侧身往宴席那边走去。

    大刘见状,甩了甩雁翎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跟上张楚的步伐。

    二人都一脸平静。

    没有分毫的狰狞、残暴余韵。

    完全看不出,前一刻,一个还开口让人卸了人的手脚,一个动手卸了人的手脚。

    可他们越是平静,宴席边缘的宾客们心头就是越是颤栗……

    这绝对是杀人如麻的老手啊!

    张楚无视了一张张惊恐欲绝的脸。

    他找了一张完好的宴席坐下,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提起来浅浅的抿了一口。

    “杂鱼滚蛋!”

    他轻声道。

    话音落下,宾客们顿时如蒙大赦,争前恐后的逃窜,连郡守的脸面都不敢给了。

    人头攒动的荷花池畔,顷刻间就只剩下十来个人。

    为首的自然是那个魁梧的紫袍老者。

    张楚估摸着,他应该就是这座郡守府的主人,段……段什么来者?

    嗯,不重要。

    还有两个胸前有血迹的,体内散发着淡淡的中年男子,就是方才和紫袍老者一起接了他一招的那两个人。

    这二人,应该就是建云府的郡尉、郡丞吧?

    一郡三气海,五品郡守,六品郡尉、六品君丞,是标配。

    至于其他人,张楚扫了一眼,都是些七品,想来应该是各衙门的主官!

    紫袍老者徐徐走到张楚对面坐下,眼神中忌惮之色,不加掩饰:“敢问尊驾是谁?”

    他在问。

    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只不过无法确定,也不敢相信而已。

    这么近的距离,他当然能看出,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年轻人,也是五品。

    燕西北三州,能做到以五品之身一招击退一位五品和两位六品联手的,他能确定的只有一个人。

    但那个人已经晋升四品,前不久还当着燕西北三州狠狠落了西凉李家的脸面……

    除去那个人,可能拥有这等实力,又这般年轻的……只有一个人!

    所以他不敢相信!

    以那个人的身份,怎么会来的建云府?

    还以这种方式来参加他段家的赏月宴。

    “我是谁,不重要。”

    张楚淡淡的说道:“反正以后我再来建云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然,前提是你们段家得不给我来的机会。”

    顿了顿,他抬眼扫视在场的数人,轻声问道:“请问,段天庆是哪位?”

    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不敢有多的动作。

    还是紫袍老者回过头,轻声呼唤道:“庆儿,过来给尊驾见礼!”

    到这时,他心底已经八成把握,确定张楚,就是他所猜想的那个人。

    但猜出张楚的身份,并不能令他心头松上一口气。

    反而越发的紧张了!

    这位,可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昔年大雪山一役,坑杀了一两千人,把西凉李家的脸都打肿了,最后都没人能拿他怎样!

    他不过一郡郡守,在那些升斗小民眼中,他或许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这位,只要把心一横,杀了他,也就杀了。

    或许事后他也要付出极大代价来平息此事,但肯定要不了他的命!

    燕北州府不会冒这个险!

    玄北州府也不会同意这么干!

    说到底,还是他的孙子,先刺杀的这位……

    紫袍老者的话音落下,一名身穿靛青色暗纹锦衣,头戴的金冠,唇边的胡须修理得很是整齐的俊逸中年人,犹犹豫豫的走到紫袍老者身边,向张楚揖手道:“天庆见过尊驾。”

    张楚打量着他,温和的笑着点头道:“果真是同出一脉的衣冠禽兽啊……大兄弟,你过来点!”

    他招手。

    段天庆有些畏惧的看了看张楚,又看了看紫袍老者。

    见紫袍老者面无表情,他只能暗地里一咬牙,磨磨蹭蹭的走向张楚。

    “过来点!”

    “再过来点……”

    “头低一下,抬那么高干嘛?”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摔在了段天庆的面颊上。

    两颗牙齿飞出。

    段天庆凌空旋转三百六十度,将邻座的宴席也砸翻了。

    在场的众人惊怒交加,捏着拳头敢怒不敢言。

    紫袍老者皱起眉头。

    张楚不笑了。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捂着脸爬起来,脸红眼睛更红的段天庆,淡淡的说:“过来。”

    段天庆又一次看了看紫袍老者。

    紫袍老者捋着胡须,依然不开口。

    他只能捏着拳头,身体僵硬的一步一步走向张楚。

    “啪。”

    又是一记耳光,再一次将段天庆扇飞了出去。

    紫袍老者终于开口了:“尊驾消气了吗?”

    张楚回过身,捏起酒杯一口饮尽,而后吐着酒气,自顾自的徐徐说道:“我是谁,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们查得到!”

    “方才那个小朋友,你们好好给他治,等他伤愈之后会有人来带他走,听说清平郡那边还差一个牢头,我瞧他挺合适。”

    “以后你们该怎么做,我想也不需要我来教……”

    “做得好,你们段家会多我一个朋友!”

    “做得不好,你们段家会多好几万仇人!”

    “建云府是个好地方。”

    “但我不想再来了……”

    言罢,他起身,一步一步的离去。

    大刘眼神冷冽的扫视了一圈儿,抱着刀转身跟上。

    紫袍老者目送他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景墙外,口中低低的呢喃道:“清平郡……”

    北平盟的地盘。

    过了许久,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脸面,找不回来了!

    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传令下去,今日之事封口,谁若敢传出如,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是,大人!”

第555章 战火再燃

    张楚鸿运客栈,就发现消失了一天的梁源长早就在他房中等他回来。

    说是任他处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啊……

    梁源长听到开门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惊讶的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张楚走到圆桌旁,不紧不慢的捏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嗯,好茶……”

    梁源长按耐不住,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茶杯,急声道:“别兜圈子了,快说说,你是怎么和段家人交涉说的!”

    张楚气不过,直接提起茶壶对壶吹:“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你不说是家宴吗?怎么我去了,改流水席了?”

    梁源长:……

    “好吧,是我不对,不该诓你去赴宴……”

    这厮就是算是道歉,都道得十分勉为其难。

    哪像是他坑了张楚,分明像是张楚坑了他。

    不过这终归是他第一次道歉。

    张楚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我没跟段家人交涉,我刚到筵席地点,那个小崽子就拿床弩射我,应该是提前就受到了今日有师姐这边有人去赴宴,诚心想让我难堪!”

    张楚靠着椅背,懒散的淡淡说道。

    梁源长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那你就这样回来了?”

    “我是那种打落牙和血吞的人?”

    张楚嗤笑道:“我让大刘砍了那个小崽子一条胳膊一条腿,砸翻了那位段大人,掀了他们的宴席,还扇了那个欺负师姐的段天庆两个大嘴巴子……”

    “哈哈哈……”

    梁源长很罕见的大笑道:“解气,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张楚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要是出手,只怕就不是要段家人一条胳膊一条腿,和两个大嘴巴子这么简单了。

    他现在也觉得,梁源长忽悠他去赴宴,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今晚的事,若是放在梁源长手里,他就算不血洗了段家,也定然会下杀手宰了那个浑身泛绿光的小子……

    指不定,连那位段郡守出手阻拦,都会被他反手打杀!

    他们的差距太大了。

    大到哪怕梁源长没对他们起杀心,随手一记回首掏,都可能将他们活活打死……

    毕竟。

    那个浑身泛绿光的小子,或许是没有杀心,但怎么着也是奔着弄残“梁源缘表弟”去的!

    不然谁特么吃饱了撑的,会拿守城的床弩跟人打招呼?

    而且这事儿段家人肯定是知道的。

    若段家人不点头,光凭他一个还带蛋黄臭的半大小子,怎么可能将一架床弩弄进堂堂郡守府?

    从这个角度来说,就是血洗了段家,也是段家人自找的……

    但杀了人,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梁源缘和她那一双儿女,在段家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梁源缘也就罢了。

    她是个成年人,分得清好歹。

    这么多年深宅大院的生活,她肯定也已经看清了段家人的嘴脸……

    但那俩孩子怎么办?

    他们并不会张楚和梁源长是去为他们母子出气的,就感谢张楚与梁源长。

    他们只会知道,是张楚和梁源长害得他们父子分离。

    若是血洗了段府,那就更刺激了!

    他们的余生,都会活在无边无垠的仇恨当中……

    ……

    “只是,咱们倒是痛快了,小妹那边,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梁源长大笑了几声后,转头又有些担忧的低声问道。

    张楚没有嘲笑他智短,这是人之常情。

    “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他向梁源长招了招手,同时悠然的提起茶壶吹了一口。

    梁源长见状,眼角直抽搐。

    张楚慢悠悠的说道:“那个浑身冒绿光的小子,已经废了,从子嗣传承这一点来说,他们除了斌儿,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吧?”

    梁源长皱了皱眉头:“谁知道那个混账,还有没有在其他地方留种……”

    “有他们有得藏着!”

    张楚毫不犹豫的接口道:“我能废他段家一个子嗣,就能废他段家一百个子嗣!”

    梁源长点头,认可了张楚的说法。

    “从家族利益上来说……”

    “我今儿动了手,那位段郡守,估摸着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就算还有几分的不确定,后边他自己也能查到!”

    “你觉得,他段家,有跟我掰腕子的实力?”

    张楚笑着问道:“他段家,会为了一个已经废了的子嗣,来和我结仇?他段家要有这份儿心,这些年也不会因为师父没了音讯,就放任一个私生子爬到师姐头上放肆!”

    梁源长瞥着他洋洋得意的嘴脸,强忍着讽刺他的**,点了点头。

    这个他的确不能否认。

    段家虽然是郡守之家,但他们也不可能时刻将金稷府的兵马和所有高手都带在身边……说到底,他段家只是一个由五品气海坐镇的武道世家。

    而北平盟,除去张楚,也还有三位五品气海供奉……随便哪个蒙上面,都能乔装江洋大盗,屠了他段家!

    只要做得干净,就算是燕西北都知道这事儿是张楚做的,又能拿张楚怎样?

    所以,只要段家人脑袋上没坑,就不可能跟张楚拧着来!

    拧不赢!

    也没这个必要!

    “所以,他们不但会像供奉祖宗一样的供着师姐,还会倾尽全力培养斌儿,让斌哥接掌段家,好让他段家能和我拉上关系……”

    张楚一拍手,笑道:“你总不能还指望着,师姐还能跟那个段天庆举案齐眉、相敬相爱吧?那我的确是能力不够了!”

    梁源长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将这其中的关节理顺了。

    他端起茶杯,郑重的对张楚说道:“这事儿,师兄欠你一个人情!”

    张楚提起茶壶向他示意:“提什么人情,就太生分了,师傅门下就我们三个,理当互帮互助……只是你下次再要我帮忙的时候,能不能把话说明白喽?坑师弟可不是个好习惯!”

    梁源长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的颔首:“我尽量。”

    张楚一听,哎?尽量?

    他放下茶壶就要说话。

    就在这时,“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楚爷,属下有急事禀报!”

    是红云的声音。

    张楚:“进。”

    梁源长见状,顺势放下茶杯,道:“你们聊吧,我去看看小妹,若是无事,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前往东胜州观海,不破不归!”

    张楚:“这么急的吗?”

    梁源长点头:“拖得太久,于我不利。”

    张楚起身,拱手道:“那师弟就提前预祝大师兄踏破天堑,立地飞天!”

    梁源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待我回来,你就有一座飞天境的靠山!”

    张楚笑道:“那小弟就恭候大师兄凯旋!”

    梁源长点了点头,举步就走。

    张楚目送他离开后,转头看向红云:“什么事这么着急?”

    红云急声道:“北蛮人集三十万大军猛攻锦天府,镇北军欲再度退守北饮郡!”

    张楚凝眉:“怎会如此突然?”

    红云:“不突然,此战预先是有痕迹的,只是我们未能察觉……半月之前,京城遣柱国大将军秘密入玄北,寓意汇集燕西北三州军力,寓意驱逐北蛮,收复北四郡!”

    张楚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大的事,为何预先我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红云小声道:“楚爷,是您下令,将风云楼安插在各衙门的人手,抽调回来的……”

    张楚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北平盟的摊子越扯越大。

    风云楼的摊子也是越扯越大。

    他不得不防!

    防什么?

    防被黄袍加身啊!

    朝堂是朝堂!

    江湖是江湖!

    界限必须分明,不能乱来!

    乱来,迟早是要出大乱子的!

    “你的意思是,柱国大将军进入玄北整军的事情败露了,北蛮人才先下手为强的?”

    红云:“是的,这事儿玄北州现在传得是沸沸扬扬的,州府别驾和柱国大将军的幕僚长,昨日傍晚抵达太平关,候着见您!”

    妈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我才离开玄北州这么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篓子!

    “大刘!”

    张楚高喊道。

    “哎……”

    大刘答应着快步冲入张楚房中:“楚爷,您叫我。”

    “收拾行李,我们即刻出城,回关!”

    “好嘞!”

    “红云,通知牛十三,马上来见我!”

    “是,楚爷!”

    二人分头离去。

    屋内就只剩下张楚一个人。

    他坐立不安的在屋内来回走动了几圈,心神似乎已经跨越千山万水,再度回道了锦天府。

    他仿佛又听到了,震天的喊杀声、震天的擂鼓声。

    他仿佛又看到了,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他仿佛又嗅到了,尸体烧焦发出的恶臭。

    锦天府!

    锦天府!!

第556章 兄弟

    “啾……”

    骄傲的雄鹰展翅高飞,犀利的鹰鸣在寂静的雪山周围回荡。

    中秋金色的阳光倾洒在雪山上,皑皑白雪反射出炫目的光晕。

    一只小小的老鼠,偷偷摸摸的从积雪下钻出来,探头探脑的打量外边的世界,见雄鹰已经飞远了,它才撒着欢的跑出来,站在积雪上用小爪子搓脸……

    忽然,一只狰狞的大手突兀的从积雪下冲了出来,将老鼠吓得原地飞起,一溜烟的缩回了洞里。

    这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

    皮肤下几乎没什么肉,骨节根根清晰。

    布满红黑色的污迹。

    分不清是血迹。

    还是泥土。

    大手按在积雪上,发出清脆的骨鸣声,就像是许久都不曾活动过。

    下一秒,一个黑漆漆的头颅顶开积雪,冒了出来。

    板结的长发。

    肮脏的面孔。

    乱糟糟的络腮胡。

    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闪烁只有活物才有的灵动光芒。

    他左看看,右瞧瞧,眼神有些迷惘。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纷杂的记忆才一下子从脑海深处涌了出来,他脱口而出道:“俺是李狗子……”

    “不!”

    话刚出口,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他眸中的迷茫之色在飞速消退,他一字一顿的低声道:“我是李正!”

    “四联帮……李正!”

    但他眼神中的清明之色并未保持多久,就再度被混乱掩盖。

    “啊……”

    他拍打着头颅,发出绝望的哀嚎。

    血河,自他体内奔涌而出……

    “轰、轰、轰。”

    厚厚的积雪炸开,一道精悍的人影冲天而起。

    ……

    太平关。

    北平盟总舵大堂。

    骡子与张猛并排而作。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州府别驾张敬云,与柱国大将军的幕僚长濮文轩。

    张敬云双手捧着茶碗,但眉眼间有掩也掩不住的焦急之色:“州府急需动用贵盟商道,运转粮秣……此事拖不得!”

    此事州府先前就与北平盟交涉过,被北平盟严词拒绝了!

    但这一次,骡子沉吟了几息后,点头道:“我家盟主未归,但此事我可以代我家盟主做主,稍后我会即刻起草文书,下发分堂,全力稳定商道畅通!”

    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衣的柱国大将军幕僚长濮文轩闻言,连忙起身作揖道:“我武悼军急需在各地征召民夫,万请贵盟能高抬贵手,全力配合!”

    骡子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道:“此事,只要贵军按照大离律令办事,我北平盟自无异议……我北平盟愿捐白银三十万两,助贵军御敌!”

    濮文轩闻言,连忙道:“余代冉帅拜谢贵盟高义!”

    张云敬见状,起身又要开口。

    骡子见状,连忙起身摆手道:“张大人就莫要为难我们哥俩了,我家盟主未归,在下擅自做主应喏两位大人两项要求,已是逾越之举,再答应,只怕在下的人头都保不住了!”

    张敬云只能苦笑道:“敢问张盟主何时能归?军情十万火急,我二人等得,北上的将士们等不得啊!”

    骡子心头盘算了一会儿,回应道:“最迟明日下午,便能回关。”

    “两位大人,只要是不动及我北平盟筋骨的要求,尽可先走正式程序,将文书下发给在下,由在下先行准备,待我家盟主回关之后,立刻呈交我家盟主批阅,也好给北上的将士们节省一些时间!”

    张敬云与濮文轩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苦笑之意。

    若只是等闲的物资请求,何须他们两位文官长联袂上太平关?

    他们此来,就是冲着太平关这一万精锐武士来的啊!

    镇北军的老底子,早在当年的八百里南迁路上消耗殆尽,这两年积攒下的一点点元气,也都扔在锦天府那个血肉磨盘里了。

    如今的镇北军,虽还有十万大军的架子,都是不堪硬战的新卒。

    而从燕北州和西凉州征调而来的府军,更是不堪一击。

    燕北州和西凉州都是承平已久,将校无战意、士卒无士,平素里欺压一下百姓或许还称得上好手,真要动刀兵,连稍微强一点的匪寨都啃不下来!

    这等孱弱之军,纵有二十万之众,又如何挡得住北蛮人的虎狼之骑?

    放眼燕西北三州,唯有北平盟红花部一万武士,乃是训练有素,可战、敢战的精锐之师,稍加编练,就是一支能撑起十万大军骨架的虎豹之军!

    而北平盟盟主张楚,更是名传燕西北的骁将!

    若能劝动张楚领军出山,此战无论胜负,都可救数万大离儿郎的性命!

    可如今张楚不在。

    而这位主事的罗部长,也是个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的伶俐人儿。

    前两日一直避着他们,不与他们见面。

    今日他们好不容易堵住这厮了,这厮也是小节上答应得快,重要的事还未等他二人说出口呢,就直接堵住了他们的嘴!

    张敬云悻悻的说道:“如此,就只能待张盟主归来后再行商议了!”

    骡子听言也是松了一口气,作揖道:“我家盟主回关,在下一定即刻通知二位大人!”

    ……

    张猛目送张敬云与濮文轩离去。

    直到现在,他眼神都还有些迷茫。

    不是听不懂骡子与那二人的对话。

    而是他不知道,骡子把他叫来干嘛!

    他就一个生意人,只会给北平盟攒家底,其余的,他啥都不会。

    至于盟里的大事,他是向来不插言的……也插不上言。

    “难不成,是叫我来做个见证的?”

    张猛心头嘀咕了一声,口头说道:“骡子啊,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小事,你不经楚爷同意就直接应诺他们,妥当么?”

    骡子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些事,楚爷一定会答应的。”

    张猛一脸迷茫:“你怎么知道,楚爷一定会答应?”

    骡子疲惫的坐回椅子上,仰着头定定的望着房梁,轻轻的说道:“猛哥,还记得咱楚爷喜欢穿什么衣裳吗?”

    张猛本能的回道:“不是白袍吗?”

    话一出口,他立马就觉得不对,皱着眉头道:“应该是青色和黑色的衣裳。”

    他也是跟着张楚从黑虎堂起家的老人儿了,自然是知道自家大哥最开始是喜欢穿青色和黑色的衣裳的。

    至于白袍……

    那是老妇人大行之后,大哥给老夫人守孝,才开始穿的白袍。

    一穿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大哥没穿过任何其他颜色的衣衫。

    骡子又问道:“去年有一段时间,楚爷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你记得吗?”

    张猛想了想,道:“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是楚爷率领红花堂的弟兄们北上,助镇北军拿回了锦天府之后吧?”

    骡子微微点头:“是从那之后。”

    “那你还记得,楚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穿回白袍的吗?”

    张猛努力回想了几许,不确定的说:“好像是乌大少大行之后……”

    骡子:“是乌大少大行之后。”

    张猛不明白骡子问这些的意思:“楚爷穿什么衣裳,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骡子长叹道:“因为乌大少,死不瞑目啊!”

    张猛脑子里一团浆糊。

    骡子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起来,他就什么都听不懂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搀和盟里的大事。

    每次和他们坐在一起议事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生了一个猪脑子。

    还是做生意简单……

    金银开道!

    金银开不了的道,就让盟里的弟兄们,拿上刀子去开道!

    金银加刀子。

    上哪儿都能赚钱。

    好在骡子现在没心情再吊张猛的胃口,淡淡的说道:“乌大少生前,做梦都想把北蛮人赶回关外,霍家人靠不住,他就想着自己动手。”

    “嗯,他可能还想去天极草原,找一找乌氏,问他们一句:为什么。”

    “临了临了了,他却不提了,临死前都还抓着楚爷的手,告诉他不要回去了,不要回去了……”

    “他是觉得楚爷能有今天不容易,不愿再让楚爷去冒险了,想让楚爷安安生生的过自己日子。”

    “我虽然不大喜欢乌大少,但乌大少对咱楚爷是真没得说,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长,都见得会这么对自家弟弟。”

    “但他将基业都送给了楚爷,楚爷又哪能过得安生……”

    “这一年多,虽然楚爷从来没说过什么。”

    “但我看得出来。”

    “乌大少没能做成的事,楚爷想去给他做成了。”

    “乌大少没能问出口的那句话,楚爷也想代他去问一问。”

    “也就是咱们这些弟兄拖着楚爷,他做啥事儿都得先想想咱们,就怕又因为他一个人,又死上一地的弟兄。”

    “他要是一个人,肯定是早就北上去跟北蛮人死磕了……”

    “这一回,是北蛮人要开战。”

    “楚爷不可能还忍得下去……”

    “猛哥,去准备吧!”

    “令你手下所有的兵器谱,倾尽全力铸甲。”

    “令你麾下所有的商队,倾尽全力筹措粮草……”

    “这一回,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不能再拖累楚爷了。”

    “他要去跟北蛮人干,咱们就给他递刀子……”

    “了不起大家伙儿重头再来过!”

    “反正咱们当初从锦天府出来的时候,啥也没有。”

第557章 无法领命

    用了两天半,张楚终于赶回了太平关。

    代价是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跑死了三匹健马,还将大刘和红云扔在了半道儿上……

    回到太平关,张楚连家都没回就径直去了总坛。

    闻讯而至的北平盟总坛一众高层骡子、张猛、荆舞阳、吴老九,以及张云敬、濮文轩等人,早已在总坛大堂内等候。

    连一心闭关冲击飞天,鲜少过问盟中事务的谢君行和石一昊,今日都十分罕见的出现在了总坛大堂内。

    风尘仆仆的张楚大步跨入总坛大堂。

    霎时间,总坛大堂内的所有人起身,面向他作揖道:“盟主(张盟主)。”

    张楚晃眼一扫,径直往堂上的铸铁大椅走去:“人挺齐啊,那就说说吧,锦天府的战况如何?”

    张云敬与濮文轩正要说话,骡子已经一步上前,言简意赅的快速说道:“禀盟主,镇北军十万大军死守锦天府,北蛮二十万大军包围了锦天府,围而不攻。”

    “另有十万北蛮大军南下,柱国大将军冉帅率领由燕西北三州府军组建的十二万武悼军于平狼县一带迎战北蛮十万大军,战况胶着。”

    “后续还有十二万禁军,从中元州赶赴北疆,现已进入西凉州,不日就将抵达平狼县战场!”

    堂下的张云敬与濮文轩闻言,暗自心惊——不愧是地头蛇啊,禁军奔赴北疆战场,乃是绝密,连他们都只知道一个大概,而这位貌不惊人的罗部长,竟然连禁军的行程都了如指掌!

    骡子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得色,话音落下,他再次一揖手,退回椅子前,垂手而立。

    这些话,他本不该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

    可大哥刚回来,他不能让大哥因为不了解局势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张楚登上铸铁大椅,虚按道:“大家都坐下说!”

    言罢,他率先落座。

    然后堂下的众人才齐齐落座。

    张楚先端起案头的茶碗,一口气饮尽,然后才看着堂下的谢君行与石一昊温言道:“二位长老闭关半年,可有所得?”

    谢君行与石一昊面无表情的齐齐一拱手,“有劳盟主挂念,我二人略有所得!”

    我们为什么闭关不出,你心头没点逼数吗?

    你将一个总坛经营的铁桶一般,风吹不进,水泼不进,我二人除了闭关苦修,以期早日踏破天堑立地飞天,还能作甚?

    张楚看了看说话的谢君行,又看了看默认了谢君行代他说话的石一昊,笑道:“如此便好,满盟上下,都在翘首期盼二位长老早日立地飞天,执我北平盟之牛耳!”

    他心头当然有逼数儿!

    想以北平盟统帅八郡江湖的“万民意”做垫脚石立地飞天,再转手打压我,抢夺北平盟的基业?

    问过我张楚么?

    现在梁源长是功行圆满了,不再需要北平盟的“万民意”。

    可不要紧,我也快要晋升四品了……

    看是你们先立地飞天!

    还是我先立地飞天!

    “盟主谦虚了!”

    石一昊不咸不淡的轻声道:“盟主德行当代,武盖玄北,吾北平盟之牛耳,非盟主不可执!”

    “呵呵。”

    张楚意义不明的笑了笑,点头道:“如此甚好!”

    谢君行:……

    石一昊:……

    我们只是客气一下而已。

    你个臭不要脸的竟然真的承认了?

    张云敬与濮文轩见状,无奈的对视了一眼。

    想当初,这谢君行、石一昊,也都是称霸一方的人物啊!

    可如今,两人合力,都还不够张楚一只手拿捏的……

    也罢,不该有的心思,还是不要有了。

    张楚与谢君行、石一昊寒暄完毕,目光才投向堂下唯一不认识的濮文轩,笑道:“这位,应当就是濮先生吧?”

    濮文轩连忙站起来,一揖到底:“晚生濮文轩,拜见张盟主。”

    他是柱国大将军的幕僚长,此次随柱国大将军北上,倒也领了一个从六品的官位,但这个官位,并不足支撑他与张楚平等的对话。

    事实上,他抵达玄北州后,已经行走过南四郡,北平盟对南四郡渗透之深,令他触目惊心。

    一言蔽之,太平关就是玄北州第二个州府!

    南四郡各级官僚、强豪士绅,敢对州府的政令阳奉阴违,却绝不敢违抗北平盟的命令!

    这种地头蛇,纵是柱国大将军这等强龙都不愿与其争锋。

    连征召民夫这等十万火急的军务,都只能与北平盟商量着来……

    “濮先生太客气了,张某不过一节草民,当不起先生施礼!”

    张楚遥遥虚浮,一股淡金色的真气自他手中涌出,隔着三四丈的距离将濮文轩轻轻扶起。

    濮文轩连忙说道:“谢张盟主。”

    堂下的谢君行与石一昊见状,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凝重之色。

    这家伙,怕是要晋升四品了……

    张楚笑着点头道:“先生客气了,敢问先生,此次抗击北蛮,柱国大将军对我北平盟可有何章程?”

    濮文轩:“章程不敢当,冉帅欲在南四郡征召十万民夫,恳请贵盟予以配合。”

    “十万……”

    张楚皱着闷头沉吟了片刻,勉为其难的点头道:“只要按照大离律令实行征召,我北平盟自无异议。”

    他的话音刚落,张敬云就站起来,拱手道:“张盟主,北疆吃紧,州府急需动用贵盟商道运转粮秣,万请贵盟放行!”

    张楚毫不犹豫的点头:“可,另外我北平盟再捐赠白银六十万两,冬衣三万件,助我大离热血儿郎,抗击北蛮。”

    堂下的骡子闻言,不由的看了张猛一样:看,我说的没错吧?

    张猛一脸震惊: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濮文轩见张楚答应得如此爽快,趁势从怀中取出一封赤红色的布帛,大声道:“另,柱国大将军愿以征北将军之位,请张盟主领兵出山,再征北蛮,为玄北计,为大离计,请张盟主万勿推辞!”

    这就是为何运粮之事和征召民夫之事昨日便以谈妥,他们今日还要再提起此事。

    为的,便是热场,顺势引出此事!

    堂下,谢君行、石一昊闭口不言。

    红花部乃是太平会的老底子,燕北堂和玄北堂都沾不上边,张楚若是领兵出征,与他二人只有利!

    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

    那也得分是什么时候,什么事!

    练武练武,练到连家国都保不住,妻儿都护不住,还练个什么劲儿?

    张楚坐上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之时,燕西北三州江湖,攻击他的言语,什么都有。

    诸如什么心胸太过狭隘,没有容人之量。

    什么手段太过酷烈,睚眦必报云云……

    唯独没有人拿张楚昔年曾在镇北军为将这一点,攻击他是朝廷鹰犬。

    山河破碎,家国飘摇之时,敢参军保家卫国、抗击异族,这他娘的是功绩、是闪光点、是正能量!

    再换个角度说,一个连自己的家园和妻儿都不肯保卫的薄凉之辈,还能指望他出死力庇护江湖同道?

    骡子和张猛、荆舞阳、吴老九等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心。

    无论是以前的四联帮、太平会,还是现在的北平盟,都从来不兴什么民主决议。

    有张楚在的地方,就是他的一言堂!

    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张楚注视着濮文轩手中那一卷布帛,眼神有些挣扎。

    过了好半响,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也想为玄北计,我也想为大离计……但是北平盟盟主,我得先为北平盟计!”

    “恕张某,无法领命!”

    张楚拱手。

第558章 平沙侯

    夜深了。

    知秋提着油灯,穿过长长亭廊,来到前院,果然见到厅堂的烛火还亮着。

    她在心底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骡子下午来过。

    将今日总坛大堂里的事,告知了她。

    她知道自家男人今天肯定心头郁积……

    可她也无能为力。

    有些决定,是能他一个人做。

    纵是她,也无法分担。

    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迈步走向厅堂。

    张楚听到脚步声,一抬眼,就见到知秋轻手轻脚的迈进厅堂。

    他放下手中书卷,问道:“太平睡了吗?”

    知秋回道:“睡下了……”

    张楚点了点头,又捧起手中的书卷。

    知秋坐到他右侧,轻轻的问道:“老爷,想喝两杯吗?妾身唤伙房给您做几道小菜。”

    都是老夫老妻了,自不必矫情的再说什么情情爱爱的话。

    陪着他就好。

    张楚头也不抬的回道:“太晚了,就不麻烦了。”

    知秋笑着摇头:“自己家里,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她不再问他,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刚刚睡下的厨娘就打着呵欠的起来点亮伙房的油灯。

    不一会儿,散着头发的夏桃也围着围裙,走进了伙房。

    淡淡的炊烟散开。

    蒜香葱香也扑鼻。

    张楚终于合上了手里的书卷。

    他怔怔的凝视着厅堂外乌乌漆的夜色,浅吟低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白头佬,北边,打起来啦!

    你,还不回来吗?

    ……

    八月下旬。

    柱国大将军合十二万武悼军与十万捧日禁军,于平狼县大破北蛮军,粉碎了北蛮军再度南下的企图。

    战线,重新推回锦天府。

    大离、北蛮,屯兵六十万于武定郡,寻找决战之机。

    ……

    九月初三。

    太平关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张楚亲自出关相应。

    “昔日一别,张盟主风采依旧!”

    来人立于万军之前,身披赤红色麒麟焚天铠,头戴红缨盔,背后鲜红披风烈烈招展,拱手笑道。

    依旧穿着一身简单白袍,身无长物的张楚,也是满脸笑容的拱手道:“不比王侯爷一朝鱼跃龙门精神爽!”

    来人,不是沙海盗大当家王真一,又是谁?

    不!

    现在已不能再称呼他为沙海盗大当家了。

    应该称呼其为“平沙侯”才对!

    推平的“平”。

    沙海的“沙”。

    王侯的“侯”。

    如果说,王真一突然接受朝廷招安,一朝完成盗匪到王侯的逆转,惊呆了燕西北三州江湖的话。

    那么“平沙侯”这个封号,可以说是把天倾军李家的脸,拿到全天下人面前狂抽!

    都特么给抽肿了!

    没有人知道,王真一是什么时候和朝廷达成py交易的。

    但看王真一先当着燕西北三州的面儿,狠狠踩了一脚的天倾军李家的颜面,紧接着接受朝廷招安就任“平沙侯”这种骚操作,显然是早就在和朝廷眉来眼去了。

    暗地里,揣测王真一其实就是朝廷安插到西凉州打压天倾军李家的一颗棋子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无论如何,处于张楚的角度来说,王真一成为“平沙侯”,于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少,王真一成了平沙侯,昔年上原郡乱局那点恩恩怨怨,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都封侯了,还敢对张楚这个玄北武林盟主出手,这不是找刺激,这是找死!

    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不可能容忍这种搅屎棍子存在!

    当然,张楚也不是怕了王真一。

    只是谁会嫌自己的仇人少啊?

    特别是王真一这种狠角色……

    张楚把着王真一的手臂,亲自领他上山。

    仿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王真一沿途打量着繁华的太平关,赞叹道:“张盟主这太平关,易守难攻,固若金汤,果真是乱世之中的一方净土啊!”

    “侯爷廖赞!”

    张楚笑着客套道:“这都是州牧阎大人领导有方,我北平盟,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王真一失笑道:“张盟主真是太过自谦了,王某如今虽为马前卒,可张盟主的手段,王某可是亲身领教过啊!”

    张楚:“都是过去的事,侯爷还提它做甚,如今侯爷归位‘平沙侯’,替天子镇守一方,往后我北平盟,还得多多仰仗侯爷才是……请!”

    他站在百味楼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真一笑着摇头,把着张楚的手臂一同迈入酒楼。

    无论张楚的姿态摆的如何恭顺。

    但张楚是什么人。

    他王真一太清楚了!

    那是发起狠了,敢把天都捅个窟窿的人!

    能被他一个未入飞天的“平沙侯”拿捏?

    骗鬼呐!

    ……

    酒过三巡。

    王真一已面红耳赤,仿似有了七八分醉意。

    他放下酒盏,笑眯眯的说道:“虚的本侯就不说了,本侯只是好奇,以张盟主的脾性,怎能坐视北蛮小儿凌虐边关,欺我大离儿郎耶?”

    张楚看了看他,心头暗道,这厮以前的所作所为,不像是具有强烈民族感的人啊?

    嗯,也不好说。

    这厮以前虽然也纵容麾下的沙海盗劫掠西凉百姓,但他杀起沙人来也着实狠辣,动轴屠城灭国。

    张楚:“人各有志,侯爷有侯爷的志向,张某也有张某的选择!”

    他笑道。

    王真一看着他,忽然笑道:“山河破碎,民族存亡之际,莫非张盟主还想着江湖上那点恩恩怨怨?”

    “若是这样,那本候的确是高看张盟主了!”

    张楚淡淡的“呵”了一声。

    这么低劣的激将法,就别拿出来献宝了。

    再说,老子在锦天府跟北蛮人死磕的时候,你还都在西凉州杀人越货!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抨击老子?

    他提起酒碗,正色道:“若有一天,前线真需要张某相助,张某会去的!”

    “但只有张某一人北上!”

    他干脆利落的一口饮尽。

    王真一笑着端起酒碗:“那本候就先去前线等着张盟主,张盟主可莫让本候失望……燕西北虽大,但能入得本候眼中之人不过一掌之数,张盟主,为其一!”

    他一仰头,将碗中酒干了。

    张楚不咸不淡的笑了笑。

    还说我格局小。

    你这点气量,也不见得大啊!

第559章 耿耿于怀

    燕北州,清平郡,燕北堂。

    一名玄衣武者,快步走入偏堂,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高举过顶躬身道:“牛堂主,您的信件!”

    堂上的牛十三,正埋头奋笔疾书,闻言头也不抬的问道:“谁的?”

    堂下玄衣武者:“回牛堂主,是孙副堂主的。”

    “哦?”

    牛十三当即停下手中的毛笔,伸手道:“呈上来。”

    “是。”

    玄衣武者躬身上前,双手将手中的信件呈给牛十三。

    牛十三接过信件看了一眼,信封火漆完整,落款处的确写着“孙坚”的大名。

    “下去吧。”

    “是!”

    牛十三低着头,摩挲着手头的信封,一时间竟不敢拆开。

    不用看他也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

    这个时候。

    孙四儿给他写信。

    还能是因为什么?

    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牛十三到底还是拿起案头的裁纸刀,将信封拆开。

    抖出信笺,他就见排头写着:十三吾弟。

    只看到这四个字,牛十三便知这封信,肯定是那家伙口述,他人代笔。

    就那家伙三句不离“老子”、“锤子”、“卵子”的德行,若是他亲笔手书,排头定是:牛犊子……

    他强忍住笑意,往下

    “半载不见,甚是想念,不知弟今是何境界?”

    “为兄已初悟五行,来年定当开气海,成大豪,料想弟定不及为兄勤勉……”

    牛十三终于笑出了声:“这家伙,写个信都不放过炫耀的机会!”

    不过这家伙还真没料错,他的武道境界,的确被这家伙甩出了一大截啊!

    他练内腑少说也还需要三至五个月才有望大成,平衡五行,已是明年之事。

    至于开气海,更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这家伙,还真是强啊!

    他继续

    “一晃经年,锦天府,已遥不可及。”

    “城西,梧桐里、牛羊市场……已如前世,遥不可及。”

    “午夜梦回,唯余堂主喝骂声,还在耳畔萦绕。”

    “无堂主,便无我孙坚。”

    “无堂主,也无你十三。”

    “看今朝,吾等成家立业,气海可期,出入车马相随、百众在畔。”

    “堂主却已碾作泥尘,魂散锦天府。”

    “每每想起,吾便辗转难眠,寝食难安。”

    “盟主杀北蛮兵数万,夺回锦天府,不负堂主相随。”

    “我等得堂主再造之恩,却碌碌无为,有负堂主恩义。”

    “今北疆战事再启,万众景从。”

    “为兄欲北上,杀北蛮!”

    “邀弟同往,再组白虎堂……”

    牛十三放下信笺,双手微微颤抖,心绪久久难平。

    好半晌,他才轻声叹息道:“你这家伙,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怎么还耿耿于怀呢……”

    他知道,孙四儿心头一直有个心结。

    解不开的心结。

    当年锦天府大撤退,北蛮人火烧运输船那一战。

    孙四儿怂了。

    没敢跟着堂主杀回锦天府。

    他就怂了那一次。

    记了整整四年。

    还把自己活成了堂主的样子……

    但那一战,怂的不只是他孙四儿一人。

    他牛十三也怂了。

    他只是不愿去想。

    人想活着,没什么可耻的。

    但现在,孙四儿将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掉了。

    是时候该想一想了……

    牛十三沉思了许久,起身慢慢走出大堂,抬起头仰望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呢喃道:“回去看看也好,燕北州是好,可终究不是我们的家啊……”

    ……

    张猛走进厚土部大堂,对堂内两侧奋笔急书的一众刀笔文书道:“你们先出去,我与你们部长有要事要谈!”

    一众刀笔文书闻言,纷纷起身,对堂上的骡子揖手告退。

    骡子挥了挥手,合上手头的书卷,笑着走下来:“猛哥,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非要现在说?”

    张猛见四周无人了,才压低了声音急声道:“我说骡子啊,你先前让我囤的铠甲和粮草,到底还囤不囤啊,再囤,这个季度的账面上,哥哥就没法儿抹得过去了,到时候楚爷追究起来,哥哥可顶不住!”

    铸甲,囤粮,可都是要花费银钱的。

    若是少批量的囤积,还可算作是北平盟的如常储备。

    而张猛手里囤积的数量,显然已经快要超出日常储备的范畴了。

    骡子笑了笑,“原来是这事儿啊……你手里现在囤了多少铠甲和粮草了?”

    “铠甲……”

    张猛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有这个数了。”

    骡子凝眉:“才五千具?”

    “才?”

    张猛睁大了双眼:“已经不少了!为了赶制这五千具铠甲,我砸了快十万五两白银进去了!”

    “这玩意儿既不当吃,也不当喝的,砸在手里还烫手!”

    “别到时候,楚爷和州府都要哥哥的脑袋,哥哥上哪儿说理去?”

    骡子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摇头道:“猛哥,五千具太少了,再准备一万具!”

    张猛:“一万具铠甲是小事,但你得给哥哥一个准话儿才成!”

    骡子依然摇头:“我没法儿给你一个准话儿,现在楚爷还在犹豫,我们拿这个事儿去问他就等于是逼他做决定。”

    “任何人都能逼他做这个决定,但咱们自家弟兄不能去逼他!”

    张猛:“可万一楚爷真决定不北上了,到时候这些铠甲该怎么办?”

    骡子:“就地融了便是,只要不被人抓证据,就算是走漏了风声,谁能拿我们北平盟怎样?”

    张猛心头总觉得不安,一把拉过骡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行,你给哥哥透个低,楚爷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骡子:“我都快三天没见着楚爷人了……这样,我给你写一封手书,万一以后楚爷真追究这个事儿,我跟你一起扛!”

    张猛挣扎了许久,最后咬着牙一跺脚:“成,也别扯什么手书不手书了,哥哥回头就招呼低下人继续加紧铸甲,反正这事儿要真翻了,你得帮哥哥给楚爷把事情说清楚,不是我猛子要坏青叶部的规矩,我这是在为红花部的弟兄们作准备!”

    说到底,他还是坚信自家大哥,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就拿他怎样。

    顶多,撸掉他青叶部部长的职位!

    可这事儿要是做对了……

    帮的就是一两万自家弟兄!

    值!

第560章 潜渊军

    两骑南来,一路往北。

    马背上的骑士,身裹银线裘,腰悬千金刀。

    虽二人之众,一往无前之势却似有千军万马齐相随。

    这二人非旁人,正是北平盟西凉堂副堂主孙坚,燕北堂副堂主牛十三是也!

    千山侧畔。

    百水飞逝。

    太白府已遥遥在望。

    再往前,便是武定郡战场。

    二人体内的血,已经开始沸腾。

    忽然,一阵喊杀声遥遥传来。

    孙坚勒住马头直起身子眺望,就见平原的尽头,烟尘飞扬。

    一杆二人都觉得眼熟的黑色大旗在烟尘之中若隐若现。

    隐隐的,还能听到“乌拉”、“乌拉”的大吼声。

    孙坚:“北蛮人。”

    牛十三:“自己人。”

    二人同时说道。

    他们对视了一眼,齐齐拔出腰间佩刀。

    孙坚却道:“北蛮人不少,我去杀人,你去太白府报信!”

    牛十三笑:“大家都是副堂主,凭什么你去杀人,我去报信?”

    孙坚大笑:“那就比一比,谁杀的北蛮子多!”

    言罢,他一怕马臀,狂奔而出。

    牛十三见状,连忙一夹马腹追了上去,笑骂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掉多吃多占的臭毛病……

    他们策马扬鞭。

    长刀荡起片片残阳。

    ……

    静室无声。

    矮几上,一盏琥珀色的茶汤静静的冒着热气。

    璀璨的秋阳斜斜的倾洒在张楚雪白的衣衫上,长袍的张楚,盘坐在蒲团上,手握着一卷闲书,慢慢的阅读着。

    “嘭。”

    门被人从外撞开了。

    张楚一太阳,就见骡子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天塌了吗?”

    张楚皱着眉头问道。

    骡子愣了愣,连忙说道:“楚爷,州府托我们辅助押运的粮秣,被劫了,好几处粮仓,都被烧成了灰烬,还死伤了好多弟兄!”

    张楚面色一冷:“谁做的?”

    骡子:“北蛮高手,好多北蛮高手……”

    张楚眉头皱了川字:“北蛮人是怎么摸过来?”

    镇北军、武悼军、捧日军合共三十四万大军在与北蛮大军对垒,怎么会放小股的北蛮人深入敌后?

    “暂时还未查清这些北蛮人是从哪里摸过来的。”

    骡子语速快的跟放鞭炮一样:“但现在这件事已经传开了,玄北江湖到处都在议论怎么北平盟,各地红花部的弟兄,已在自发的向太平关汇聚!”

    “还有一事,孙四儿和牛十三北上了,正好撞见了一支劫粮的北蛮人……”

    张楚眉头松开了,“混账!”

    他不轻不但的呵斥道。

    顿了顿,他又冷笑道:“好一位柱国大将军,好一招请将不如激将!”

    骡子眼神一转,惊讶的说道:“您的意思是,这些北蛮高手,是柱国大将军故意放过来的?”

    不等张楚回答,他又自己点头道:“就算人不是他们放进来的,但这件事背后肯定是他们在推波助澜,否则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

    张楚捏起矮几上的茶盏,低头浅浅的抿了一口,轻声道:“去做事吧,我要这些北蛮人死。”

    骡子连忙揖手道:“是!”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楚爷,红花部的弟兄们怎么办?要不要下令让他们返回驻地……”

    张楚抿了抿嘴唇,问道:“这件事,底下的弟兄们是怎么想的?”

    他没说是那件事。

    但骡子却是瞬间心领神会。

    “底下的弟兄们是怎么想的,您看老四和十三不就知道了。”

    “红花部的老底子,是咱以前的玄武堂和白虎堂……熊哥和正哥,都折在锦天府了。”

    他只是述说了一个事实。

    依然没携带主观观点去劝张楚。

    因为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难做。

    北上、北上……

    那他娘的是战争啊!

    多少人都不够死的战争啊!

    “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吧!”

    张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点头道:“我再考虑考虑。”

    骡子揖手,转身快步离去。

    张楚低着头,怔怔的凝视琥珀色的茶汤。

    茶汤平静如镜湖。

    一修长白皙的手指探入其中,掀起一**涟漪。

    ……

    翌日。

    一大群腰胯长刀,身穿北平盟制式玄衣的红花部头领,拥挤在北平盟总坛大门哄闹着。

    “我们要见堂主!”

    “对,我们要见堂主!”

    “从来就只有我们太平会欺负人,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太平会,他北蛮人反了天了,敢在玄北州跟我们太平会犯硌!”

    “傻蛋,现在咱是北平盟,不是太平会!”

    “老子乐意,你咬老子……”

    来的,最低都是百人长级的香主。

    他们口中的堂主,称呼的是张楚。

    昔年张楚改四联帮为太平会时,曾兼任过红花堂堂主一职,其后才提拔孙四儿担任红花堂堂主。

    而他们现在依然称呼张楚为堂主,是一种独属于他们向张楚表达亲近的方式。

    就好像,昔年四联帮的老人们,至今都还有很多人依旧称呼张楚为帮主。

    这也是独属于他们的特权,太平会时期加入太平会的帮众,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张楚坐上北平盟盟主之日起,他们就改口称呼张楚为盟主。

    当然,除开这些人,还有些人也称呼张楚为堂主。

    就是昔年黑虎堂时期,在梧桐里张府喝过一碗绿豆汤的血衣队,血刀队弟兄们。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不经通传,径直穿堂面见张楚的特权。

    逢年过节,张楚内酒席还会有他们的一张座椅……

    只不过,他们已经很少了。

    都快不足五十人了。

    张楚视他们如手足。

    他们也以手足待张楚。

    每一场场恶战、死战,他们都冲在最前头。

    死得差不多了……

    骡子背着手缓缓从总坛内来走出来,站在台阶上,脸色阴沉的扫视大门外的一众玄衣武士,呵斥道:“体面!”

    有人偃旗息鼓,不敢再言。

    有人怡然不惧,冷笑道:“骡子哥,你管的还真是宽啊,我们要见的是堂主,干你屁事!”

    骡子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无奈笑了笑。

    说话的人叫刘建峰,资历不比他浅……

    当年骡子在血衣队当传令兵跑腿时,刘建峰还手把手的教过他怎样砍人。

    是以哪怕他骡子发迹得早,老早就坐上了堂主的位置,但在刘建峰面前,依然抖不了威风……

    刘建峰也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都是一个锅里抡马勺出来的弟兄,你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在北平盟。

    准确的说,是在玄北堂内。

    能力和武力,必须得给功绩和资历让步!

    自持有几分能力和实力就敢鼻孔朝天,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铁憨憨,进了北平盟体制内,分分钟被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家伙”,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老家伙们”,或许真已经老了,但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血性,还没丢!

    比脑子,谁也不差。

    要玩命,有的是狠人!

    张楚,就是他们当中,最“老”的一个。

    也是最狠的一个。

    骡子赔着笑脸向刘建峰拱了拱手,道:“疯子哥,有话咱好好说,吵吵不能解决问题。”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我今儿来,就是想亲口问问堂主,锦天府,咱们到底还回不回去!”

    刘建峰人不耐烦的一挥手:“堂主要说不回去,没说的,我老刘不给楚爷添麻烦,我自个儿一个人回去!”

    “孙四儿和牛十三那俩瓜怂都没给他们白虎堂丢人,我玄武堂就算是死剩我老刘一个人,这个人,也不能在我手里丢!”

    他的话音一落,人群中立马就有人不爽的接口道:“刘疯子,你这是打谁的脸呢?我不是玄武堂的人吗?”

    刘建峰回过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冷笑道:“你算老几?老子领‘仁’字辈儿腰牌的时候,你大哥在老子面前都还是个弟弟!”

    “放屁归放屁,再敢扯我大哥,莫怪我的刀子不认人!”

    刘建峰乐了,把脸凑过去,“啪啪”的拍打着自己的脖子:“来,小子,莫说你刘大爷不给你机会,往这儿捅……来啊!”

    接话的人涨红了脸,死死的咬着牙,倒也不敢真跟这铁憨憨较劲。

    当年四联帮的辈分,虽然早就不再施行了,但他们这些老人,心底都是认可的。

    刘建峰是“仁”字辈儿。

    他是“礼”字辈儿。

    刘建峰就算是大嘴巴抽他,他也不能跟刘建峰动手。

    动手就是窝里斗!

    动手就是把他们玄武堂的脸,拿到太平关来丢!

    骡子满脸无奈。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些老家伙,都是嫌命长,铁了心的来逼宫来了!

    但他看出来了,也没什么卵用……

    这些老家伙,早就不求往上爬了!

    无欲则刚!

    他这个厚土部部长,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屁。

    就在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总坛内传了出来:“刘疯子,这里是你撒泼的地方吗?”

    骡子心头一松,连忙侧的一旁去。

    张楚面无表情的,缓缓步出。

    “堂主!”

    大门外的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张楚立在台阶上,淡淡的说道:“起来吧。”

    众人起身。

    鸦雀无声。

    张楚横扫了一眼,拔高了声音说道:“说啊,你们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一众玄衣武者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张楚对视。

    沉默了几息后,刘建峰咬着牙,一步上前,大声道:“堂主,您的心思,弟兄们都明白,无外乎是不想再看到有弟兄死,但现在北蛮人都在咱爷们头顶上拉屎拉尿了,您还要忍吗?”

    张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劫我北平盟商道的北蛮人,一个都活不了!”

    “就这样吗?”

    刘建峰睁大了眼,怒声道:“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北蛮人,攻打咱的锦天府吗?”

    张楚沉吟了片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温言道:“疯子,咱们的锦天府,已经没了。”

    “咱们前前后后弄死了几万北蛮人,兄弟们的仇,咱们也已经报了!”

    “咱们,没必要再回去了……”

    刘建峰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报仇……有够儿?”

    张楚反问道:“没够儿?”

    刘建峰掷地有声:“今天我死,今天就够!一日不死,一日没够儿!”

    张楚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激起无数鸡皮疙瘩。

    他闭口不言。

    心头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下方众多玄衣武士见状,齐齐一揖到底,齐声高呼:“堂主,我等请死战!”

    张楚闭上双眼。

    要冷静,要冷静,要……去他妈的冷静!

    他再睁开双眼,乌黑的眸子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无数虫子,爬上头皮。

    他忍不住的颤栗:“那就死战……传我命令,红花部集结,就地组建潜渊军,后日辰时开拔,北上!”

    “传我盟主令,我北平盟,欲北上与北蛮人决一死战,北蛮不退,我北平盟不退,邀玄北江湖同道共往,不愿来的,我北平盟不勉强,愿来的,我北平盟视他为袍泽弟兄!”

第561章 万军

    “报,张盟主组建‘潜渊军’,不日就将北上抗击北蛮,邀玄北江湖同道共往……”

    一骑快马,奔腾着在太白府内穿城而过,引得欢呼声雷动。

    无数百姓聚集在一起,满脸赞叹着谈论着北平盟。

    玄北州,无人不知北平盟。

    无人不知张盟主。

    消息灵通的郡府之地,更流传着许多关于张楚的传说……

    勿论江湖人如何看待北平盟,如何看待张楚。

    玄北州的百姓,对张楚,大抵都是敬佩交加。

    张楚是百骑劫营的好汉,是抗击北蛮的英雄。

    无论是太平会还是北平盟,都不曾欺压百姓。

    相反,自从北平盟成立之后,玄北州的老百姓们明显的感觉到,越来越安全了。

    街上流窜的地痞流氓,眼见着越来越少了。

    城外的山贼强盗,也没了踪影,出远门再需要跟家人生离死别了。

    来做生意的人也越来越了,东西也越来越好卖了……

    这些,都是北平盟带来的变化。

    百姓是盲目的,总是容易被不明真相的流言所引导。

    但百姓也是朴实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高声呼喊的骑士刚刚走远,就有一名刀客牵着马匹从客栈中走出,遥望着骑士远去的方向,轻声呢喃道:“北平盟,潜渊军……”

    他紧了紧背上的九环大刀,翻身上马,打马往东门行去。

    他乃封狼郡江湖中人。

    此来本就欲北上投军。

    现在玄北江湖人自己组建义军,他当然去投玄北江湖人自己的义军。

    就张楚登上玄北武林盟主之后的所作所为,他还是信服的。

    那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

    江湖。

    最不缺的,就是一腔热血无处安放的热血儿郎!

    ……

    两年前的北蛮入侵,发生得太突然了。

    镇北军,败得太快了……

    在这个通讯不便的时代,消息若无官方传递讯息,消息的扩散只能依靠口口相传。

    很慢很慢。

    当年北蛮入侵。

    天下闻名的镇北军,一战就丢了固若金汤的永明关。

    二战,就败退锦天府。

    三战,连锦天府都丢了。

    四战,玄北州都快要没了……

    都说兵败如山倒。

    但这败得也太快了……

    快得朝堂都来不及增派援兵,只能强忍着恶心吃屎,册封冠军后为镇北王。

    快得民间还没开始发力,敌人就已经打下半个玄北州,剩下的半个玄北州也眼看着就要完了。

    天倾之下,独木岂能支?

    太快太快了……

    而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是由朝廷派出领兵大将进入玄北州,整合各方兵力的大反攻!

    再加上这一次,又是北蛮人先动的手……

    朝廷的调度很迅速,燕西北三州的府军和京城的禁军,都及时到达了战场!

    舆论攻势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民间开始自发筹钱筹粮,支援前线。

    各地的热血儿郎,也在纷纷北上投军!

    是人都贪生。

    但总得有人保家卫国!

    ……

    无数的江湖儿郎从四面八方向太平关汇聚而去。

    海量的钱粮,兵器,甲胄,也在朝着太平关汇聚。

    张楚担任玄北武林盟主,不过年余。

    掌控力有余。

    凝聚力不足。

    但相对于那些官老爷,张楚这个玄北州武林盟主,显然才是玄北江湖的热血儿郎们的“自己人”。

    九月十日。

    红花部集结完毕,共一万一千八百二十人。

    九月十日。

    响应张楚号召,星夜兼程赶至太平关的玄北江湖儿郎,合计四千六百七十二人,预计还有一两千人在路上……

    张楚整军。

    剔除掉年少者、年长者,家中独子者,家中只余老父老母者。

    得,一万大军。

    分三卫一辎。

    一卫三千骑兵。

    两卫六千步兵。

    一千辎重兵。

    授甲。

    令杀猪宰羊,饱食一餐。

    ……

    天黑了。

    一彪人马护卫着骡子,星夜赶回太平关,上总坛。

    张楚于北平盟总坛大堂,等候已久。

    见到风尘仆仆的骡子,张楚一挥手,门外的大刘立刻安排人手将饭食送上。

    “先说正事儿,说完再吃。”

    骡子却顾不得吃饭:“我见着濮文轩了,他答应了您‘听调不听宣’的条件,‘潜渊军’的一应旌旗、令箭,已在赶制中,待我们行至太白府时送到我们手上,条件是,一应辎重粮秣,需要我们自己筹措……对了,他托我把这个带给您,说是柱国大将军特地留给您的!”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给张楚。

    这物以紫绶包裹,方方正正,巴掌大小。

    张楚看了一眼,没接:“征北将军印?”

    骡子点头道:“还是您料事如神……”

    征北将军,战时置,正三品武职,可作常事职,也可转为武散职。

    按照大离朝堂官员高领一品的潜规则,张楚强四品的实力倒也领得了此印。

    但张楚看了此印一眼,却是不住的皱眉:“你怎么会将此物带回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触及此印。

    昔年镇北军北伐,张楚率领七千红花堂帮众北上时,霍鸿烨就曾对他表露过,只要他肯投入镇北军,他可授此印给张楚。

    那一次,张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一次,张楚依然不想接此印。

    这玩意,对其他气海大豪来说,或许是登天梯。

    但对张楚而言,就是个鸡肋……

    不对!

    应该是烫手山芋!

    张楚知道此物代表什么。

    但他手下有八郡江湖,完全不需要这玩意分润的那点万民意。

    而且他是玄北武林盟主,哪怕是保家卫国的特殊时期,接此印,也终归是不妥……

    骡子苦笑道:“濮文轩诸多劝说,我也是拗不过,再者,我也想到,咱们此次北上总归是要和朝廷的兵马打交道,您有此印再手,说话也能硬气一些……”

    他说是这么说的。

    张楚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稀罕之意……这到底是个正三品的官位,寻常人磕头都磕不来,哪舍得往外推。

    特别是骡子这种有着当官光宗耀祖情节的人。

    他有心斥责骡子几句,但瞧他风尘仆仆,满脸倦色的模样,他又有些不忍心。

    从太平关到太白府,一去一来,少说也得三天。

    骡子只用了两天半。

    只怕是一刻都不曾歇息。

    “给我吧!”

    张楚轻叹道:“到了太白府,我再找濮文轩换一个。”

    “我麾下只有一万人,一个从五品的武散官职位,就够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917/ 第一时间欣赏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 作者:小楼听风云所写的《从大佬到武林盟主》为转载作品,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从大佬到武林盟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从大佬到武林盟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介绍:
闯荡江湖、闯荡江湖,闯到头儿了,也没能看清楚这江湖是个啥样……
VIP全订群:天下会109158714(有验证)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