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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楼听风云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txt下载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12章 不一样

    十月十五,水官解厄,下元节。

    淅淅沥沥的小雨飘散在清晨的薄雾中。

    张楚一手擎着应节气的鲤鱼彩绘油纸伞,一手提着惊云刀,漫步在太白府湿漉漉的长街上,一袭鲜亮的胜雪白衣,仿佛是灰沉沉的老旧长街上唯一的色彩。

    大刘抱着刀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家帮主身后,犹如鹰眸一般的眸子警惕的观察着街上的每一个行人。

    “帮主,好像有人跟踪咱们。”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张楚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淡淡的说:“是官府的人,毋须理会。”

    大刘低声回应道:“是,帮主。”

    二人漫无边际的在太白府内走马观花,时不时坐进路边的茶寮喝上一碗热茶、听上一段儿评书,时不时驻足运河边上看一群还扎着羊角辫儿的稚童放树叶船。

    临近晌午时,新晋太平会太白府分舵舵主牛十三,急匆匆的小跑而至,一揖到底:“帮主,姬将军已经进城了,请您移步莲花楼。”

    “起来吧。”

    张楚伸手将他扶起来,笑着拍了拍他结实的肩头:“好家伙,才两个来月未见,武功又精进了,练髓一转快要结束了罢?”

    “嘿嘿嘿,快了,最迟下月初,俺就能二转了!”

    牛十三咧着嘴,明明笑得十分憨厚,但一条从他的眼角一直划到下颚狰狞疤痕,令他看起来份外凶恶。

    张楚记得,这条疤痕是昔年锦天府保卫战中,这家伙替他大哥挨刀留下的。

    他大哥是李正。

    “有志气!”

    张楚锤了锤他的胸膛:“三川堂有几门助力八品练髓的秘法,换了吗?”

    牛十三挠头:“没呢,俺寻思着,那什么劳子秘法估计也没啥用,还不如攒着功劳,多换几幅汤药。”

    张楚一听,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这厮的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谁跟说的没用?那几门秘法老子亲手放进去的,你说有用没用。”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痛感。

    八尺来高的憨厚汉子,竟一下子就红了双眼。

    他低了头,不敢去看自家帮主:“哎,俺听您的,攒够了功勋就去换。“

    张楚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轻声道:“对了,郡衙那边,有没有递话过来?”

    牛十三:“未曾。”

    张楚略一沉吟,道:“替我给郡尉大人下帖,今晚请他饮宴。”

    牛十三:“是,帮主。”

    ……

    “吱呀。”

    雅间的门一打开,张楚就见到姬拔坐在靠窗的主位上,正提着茶壶牛饮。

    这家伙满身尘土,一脸的风霜之色,显然是接连赶了很远的路。

    见他进门来,姬拔没好气的将茶壶往桌上一砸,抱怨道:“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张楚同样没好气的一撇嘴,道:“是你来的不是时候,知道我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来跟你见面么?“

    经张楚这么一说,姬拔才想起来他此行的目的,有些尴尬的挠头道:“瞧咱这记性,都忘记了你现在麻烦缠身……咱这次,就是来给你送信的!”

    “嗯?”

    张楚上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好奇的问道:“什么信?”

    姬拔也不卖关子,张口问道:“你这次惹上的,是天刀门吧?有四品大豪万江流的那个天刀门?”

    张楚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

    姬拔夸张的一挥手:“你知不知道,那个万江流,已经四品大圆满,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成就宗师之境?”

    张楚闻言陡然一惊。

    宗师之境?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特么的四品就已经搞得他焦头烂额!

    宗师?

    万江流要真即将成就宗师,那还打个什么劲?趁早跑路才是正理!

    一时间,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姬拔摇头:“这个你别问了,咱答应了那位军中前辈,不能泄露他的身份,咱只能告诉你,万氏天刀门一统南四郡江湖之时,就是万江流成就宗师境之日!“

    一统南四郡之时?

    成就宗师境之日?

    大兄弟你这个思维逻辑,很有问题啊!

    张楚刚刚悬起来的心,慢慢的放回了胸腔里。

    他没在着急着问,一拍手,侯在门外的大刘立马安排上菜。

    热八盘。

    凉八盘。

    烧鸡、烧鸭、卤猪、糖醋鱼……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咕嘟。“

    姬拔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久居军中,酒肉虽不缺,但那些毛手毛脚的火头军整治出来的饭菜,哪有酒楼大厨精心烹调出来的佳肴好吃?

    即便是张楚,看着这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也觉得口舌生津。

    他本就极好口腹之欲,在家中的时候,虽不是见天大鱼大肉管饱,但哪怕是一碟汆小菜,也必须整得十分精细才成。

    而这一次出门,因事隐秘无法携带家厨,只能吃大刘弄出来的食物……大刘一个舞刀弄枪的糙汉汉子,弄出来的吃食,吃肯定是能吃,但绝对和好吃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边吃边聊!“

    张楚招呼姬拔起筷。

    二人是一同扛过枪的交情,没那么多客套讲究,一人一筷子叉起半只鸡鸭就啃。

    “你刚刚说,万氏天刀门一统南四郡江湖之时,就是万江流成就宗师境之日,什么意思?”

    张楚撕着一根鸡腿,问道。

    姬拔徒手拧着一只烤鸭的脖子,塞到血盆大口里大啃:“咱也不是太清楚,听说,四品大豪晋三品宗师,与七品力士晋六品大豪不一样……“

    张楚被他勾起了行至,放下鸡腿问道:“你别光顾着吃啊,说说啊,四品晋三品,和七品晋六品,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四品晋三品,需要借助外力!”

    张楚一听,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想了想,道:”不对吧?七品晋六品,不也需要外力?难道说奇物种子,不算外力?“

    就他思考的这几息,半只烤鸭已经进了姬拔的肚子,连骨头都没剩下几根。

    他伸手抓起剩下的那半只烤鸭,撕扯了一口:”不一样,七品晋六品,只要积累足够,不用奇物种子也能够破境,而四品晋三品,不借助外力的话,很难很难破境……而且这个外力,和奇物种子也不太一样!“

    张楚越听越糊涂,索性一筷子打在这家伙抓烤鸭的爪子上:“别吃了,先说清楚,说完我去把烤鸭师傅绑了送到前军去,你想吃多少烤鸭都有!“

    ”不你说的边吃边聊吗?”

    姬拔吃得正过瘾呢,被他一筷子打得连烤鸭都抓不稳,只能气恼的拍开张楚的筷子……要不是估摸着自己可能打不过张楚,他真想把这家伙拖出打十顿!

第413章 ‘势’与‘意’

    瞅着姬拔那愤愤不平的模样,张楚也感觉自己好像太欺负人了点。

    他主动提起酒壶斟了两碗酒,“是我不对,赔罪了!”

    他端起一碗,仰头一口饮尽。

    姬拔不上当,抱着双臂道:“一碗醪糟水就想把我姬拔打发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张楚强忍住把这厮拖出去当街殴打一炷香顿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道:“那成,你想我拿什么赔罪,尽管说话,但凡我张楚拿得出的,绝无二话!”

    姬拔精神一振,强忍心头喜意,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

    张楚一瞅他这副喜难自抑的模样,心头就道上当了,这货肯定是有什么事儿求他,早就等着抓他的话头儿呢。

    不过他也不介意,心头还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将这个肌肉长进脑浆子里的铁憨憨逼的开窍,竟然都学会给他挖坑了。

    “我张楚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吧,想要什么!”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咱要说了,你可不能翻脸揍咱,咱现在好歹也是前军将军,挨揍丢不的是咱一个人的脸面,还是咱前军所有弟兄的脸面……”

    张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好好好,咱说咱说……”

    姬拔扛不住他越来越危险的眼神,连忙说道:“你回北饮郡后,咱奉少帅军令,领着前军的弟兄们东征西讨,伤亡很大……”

    他忽然有些烦躁的端起酒碗,仰头一口灌了下去,再开口,语气渐渐变得低沉:“咱不是心疼他们,当兵吃粮,战死沙场、为国捐躯,都是理所应当,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埋怨谁。”

    张楚认识这货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脸色,都搞不清,这货是为了前军的伤亡而感到沉重,还是为坑朋友感到羞愧。

    “但如今这物价,你也知道,一天一个样儿,而军中发放的抚须钱粮,还是按照以前的标准,搁现在根本就养不活几口人……”

    姬拔像个妇道人家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

    “以前你可不管这种闲事。”

    张楚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这次是吃错了什么药?”

    姬拔话没说完就被张楚打断,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以前咱就是个卫将军,只管带兵杀敌,其他的自有主将操心,现如今咱成了主将,就这也要管,那也要管……这次北上的弟兄,好些个都是咱亲手招进军中的。”

    说到此处,他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方才咱进城来,顺道儿去几个战死沙场的弟兄家里转了转,惨,真惨啊,一家子七八口子人,不是老,就是小,全指着一个大肚婆给人家浆洗衣裳换点铜板儿活过,那些个孩子,都七八岁了,个个都生得跟个豆芽精似的,脑袋大大的、身子小小的……”

    他连说带比划的,像张楚示意什么叫豆芽精。

    张楚不在意什么豆芽精。

    穷鬼什么地方都有。

    他自己就是从锦天府的穷鬼堆里爬出来的穷鬼头子。

    他只是发现,姬拔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的眼角有皱纹了,鬓角也有了华发。

    以前的姬拔,一把方天画戟在手,就敢怼天怼地怼空气,哪怕身陷绝境,他依然有胆气迎着敌人发动冲锋……

    那时候的他,是单纯的,是头铁的,是单纯头铁的。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在乎身边人的生死,心硬得就跟一块石头一样。

    但毋庸置疑的是,那时的他,是强大的、勇猛无畏的。

    后来。

    嗯,事情总有后来。

    他们走完五百里南迁路,他手下三千怒狮营将士,折损殆尽,活下来的残兵败将,不过双手之数。

    从那时起,姬拔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他开始想着,怎样才能将张楚留在前军,领着前军的弟兄们活着出征、活着归营……

    到现在,这家伙已经不单单是管前军将士们的死活,连前军将士的家眷们的死活,他也想管上一管。

    张楚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他只知道,大凡这种人,活得都不会太轻松。

    乌老大那一头连一根黑发都再也找不出来的白发,就是最好的证据。

    “行了,不就是想劫富济贫吗?磨磨唧唧的,半天放不出个响屁来,我都替你着急!!”

    张楚又一次无情的打断了姬拔的话,“回去了把你前军弟兄的名册往我太平会太白府分舵递一份儿,以后你前军的弟兄再出现伤亡,将伤亡名录寄到我太平会太白府分舵就行了。”

    “我的弟兄会处理好,多的不敢说,给那些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老弱妇孺一口饭吃、一件衣穿、一片瓦盖头,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至于你,还是安安心心做你的冷血将军,没事儿别学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家瞎抄心,你堂堂八尺男儿、六品气海,要是死在某个无名小卒手里,可别指着老子去给你收尸,老子丢不起那人!”

    “啊哈哈哈……”

    姬拔尴尬的笑了笑,主动提起酒壶给张楚斟酒:“还是老张你够意思,可怜咱这些苦难弟兄。”

    张楚不愿再这个问题上纠缠,端起酒碗跟他干了一碗,“说说吧,四品大豪晋三品宗师,到底是怎么怎么个晋法!”

    “得嘞爷,小的这就给您细细道来!”

    姬拔像是得了赏钱儿的说书人,兴高采烈的来了一嗓子。

    张楚给他碗里夹了一根鸡腿。

    姬拔从善如流的拿起鸡腿,横着撕了一口,一口就将鸡腿上的肉全塞进了血盆大口里,“啧啧…四品大豪晋三品宗师,需要借助外力。”

    “啧啧…这个外力,可以是一种‘势’…啧啧啧…也可以是某种‘意’,每一位宗师,借以突破三品的势或意都不尽相同,但必定是借助了的,自有武道以来,就无有不借助势与意突破宗师之境的武者!“

    这话听着新鲜,但张楚听后,心头却总有一种抓住了什么的感觉。

    但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又无法融会贯通。

    他当即追问道:“你所说的势与意,到底是指什么?”

    姬拔想了想,道:“你太平会在北饮郡的地位,便是势,天刀门想要搞死你们重新独霸玄北州,就是万江流想要获得更强大的势,借以跨越四品与三品之间的天堑!”

    张楚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姬拔所说的势,指的是势力,更准确的说,是“大势”。

    何为大势?

    天时地利人和!

    何为大势?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以大势入己心,等同于借天地浩瀚之力,借万民众志成城之心,轰碎关隘、飞跃天堑!

    这……难不成也是某种类似于桩功观想天地山川河流一般的观想法?

第414章 阴谋

    张楚回过神来,就见姬拔正低头吐鱼刺,而那一盘糖醋鲤鱼,已经只剩下糖醋。

    他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势我差不多弄明白了,‘意’呢?”

    张楚问道。

    姬拔摇头:“那位军中前辈就跟咱说了’势‘,至于‘意’,他说咱现在的境界还差得太远,太早告诉咱,有害无益……”

    张楚对这一套说辞不怎么感冒,但也没有什么太强烈的追寻**。

    四品晋三品的秘法,对姬拔来说都太遥远,对他而言就遥不可及了。

    与其好高骛远,还不如好好想想,何时才能晋升气海。

    张楚摩挲着下颚的短须,见姬拔又开始打量桌上那一大盘卤猪手,就很善解人意的将那盘卤猪手推到他面前:“这个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姬拔啃着猪手想了想,不太确定的反问道:“应该是可靠的吧?”

    张楚默默的将卤猪手盘子拉回自己面前。

    连这种最基本的信息要素都没搞清楚,还兴冲冲跑来找他报信的蠢货,没资格吃猪手这么昂贵的美食!

    姬拔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只剩下骨头的猪手,再看了看张楚面前那一大盘卤猪手,突然就觉得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来人,来人!”

    他拍着桌子朝雅间外大喊道。

    侯在门外的侍卫闻声推门而进,揖手道:“将军。”

    姬拔指着张楚大声道:“去,招呼掌柜的,再给本将上两盘卤猪手……算他的账上!”

    “是,将军!”

    张楚懒得搭理这厮。

    他还在判断,姬拔口中那位“军中前辈”,借姬拔的口将万江流即将晋升三品宗师的消息透露给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天上不会掉馅饼。

    镇北军诸多将军之中,对他怀有善意的,他能确认的也就姬拔一人。

    其余将军,他想不出谁会出于好心来帮助他。

    现在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这个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没调查过万江流的生平。

    但他记得,昔年梁重霄还在的时候,就曾说过,五六年前,万江流跻身四品,单人独骑出关试刀,于万军之中斩杀三千北蛮铁骑,从容抽身退回……

    如此算下来的话,万江流跻身四品,已有七八年之久。

    以万氏天刀门的底蕴之深、势力之大,积累七八年,四品还未圆满才是怪事。

    他与万江流已是只能分个你死我活的死敌,他既得知万江流已经走到宗师之境的门槛前,当然得赶在万江流晋升三品宗师境之前,整死他。

    直白点就说,就是逼他去杀万江流!

    他现在不把握的,就是那个通过姬拔给他透露消息的人,到底是想借他的手,杀万江流。

    还是想借万江流的手,杀他?

    ……

    残羹剩饭撤下去。

    吃饱喝足的二人,一人捧着一碗热茶解腻。

    “这次过来,什么时候回去?”

    张楚随口问道。

    姬拔:“明日一早就得返程。”

    张楚惊讶的放下手里的茶碗:“这么着急?”

    姬拔:“咱也想在这花花世界多歇息几日啊,但休沐之期已过大半,延误归期是要挨军棍的!”

    张楚听言,心头略感遗憾,他原本还想着姬拔若能多留几日,就请他帮手一起对付万江流。

    这厮虽然也是新晋六品,但实力绝对比吴老九强出一大截,而且关键时刻,绝对不会掉链子,比吴老九靠谱。

    若能得姬拔相助,他对付万江流容错率也大一些。

    不过这货的休沐之期,卡得这么巧合,张楚不愿多怀疑都不行。

    张楚面上不露分毫异色,品着茶状似随意的问道:“也是……你这次休沐不短啊,刚立了什么大功吗?”

    这已涉及到军事机密,换作他人,姬拔肯定不会多说,但当着张楚,他却是不假思索的回道:“没有啊,休沐之前咱刚领着弟兄们,从双流县无功而返……兴许是少帅看咱前军打得太苦了罢?”

    张楚虚了虚双眼。

    他仿佛又嗅到了阴谋的气味儿。

    “别说咱了,还是说你自己的麻烦吧?想到整死那个万江流的招了吗?”

    张楚迟疑了几息,叹息道:“还未想到,我与万江流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我能想到的法子,对他都一不定有用……说起来,军中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如何应对的?”

    姬拔认真回想了片刻,末了有些愧疚的低声道:“你也知道,咱前不久才晋升气海境,刚开始参与气海大豪之间的厮杀。”

    张楚刚准备宽慰他两句,又听见他道:“不过咱还是个卫将军的时候,曾听当时的前将军江寒江将军提起过一事,当年他和几位军中老将奉命去天极草原上围杀一条化蛟大蟒……嗯,就是骨头可以制成蛟骨丹的那种化蛟大蟒,结果倒了血霉,恰巧被一个领着一彪北蛮凶骑同去围猎那条化蛟大蟒的四品白狼主撞见。”

    “那真是个巧合,天极草原无边无垠,五百白狼主分布其上、各自为战,防线乱得就一塌糊涂,往常咱们去天极草原上打猎,那就跟回自己家一样,鲜少被北蛮人发现。”

    “当时他们一位个五品,带着四个六品,迎战那个四品白狼主,且战且退、且退且战,最后是那位五品老将以死拖住了那位四品白狼主,江将军他们才得以逃出生天!”

    “四品,当真强得可怕!”

    张楚的听后,注意力却不在四品之强上,“那化蛟大蟒,当真那般厉害?需要出动一位五品大豪与四位六品大豪,才能围杀?“

    姬拔点头:“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六品大豪的护体真气,在化蛟大蟒的尾巴下就跟泥巴砌的一样,要是没逃脱,最轻也得落一个筋断骨折,要是运气不好,指不定就直接一命呜呼了!”

    张楚真有些震惊了!

    原来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就的一身武功,竟然还没有一条大蛇厉害?

    他目光闪动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老姬啊,咱们这玄北州内,有没有类似于那种化蛟大蟒的厉害玩意?”

    “应该是有的。“

    姬拔边想边说道:“咱以前听军中老将说起过,玄岭深处应该还猫着一些厉害玩意,其余地界大概是没了,那些玩意虽然凶得厉害,但也一身都是宝,要有的话,早就被扒皮吃肉了!”

    张楚失望的“哦”了一声。

    果然,人类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凶残动物!

    现在一切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如何杀死万江流,彻底解决这一次危机!

    先前万江流还没有太长远的威胁时,张楚就没打算留他继续活着。

    现在得知万江流随时都有可能晋升四品,他更不可能再留万江流活着!

    不吃不睡,也一定要想出法子阴死那老货!

第415章 一路向西

    翌日清晨。

    张楚冒雨十里长亭送姬拔。

    “就送到这儿吧!”

    姬拔牵着马,有些感慨的对张楚道:“这一别,又不知才能再在一起喝酒。”

    张楚笑了笑:“你多保重,待我摆平了天刀门,来太平镇喝我闺女的满月酒!”

    “那可说定了,咱等你的请帖!”

    姬拔拍了拍张楚的肩膀,翻身上马。

    张楚向他挥手作别。

    不成想,这家伙抓着缰绳踌躇了片刻,忽然又下马来,抓着张楚的胳膊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给咱交个底,你到底有没有法子整死万江流?”

    张楚不明白这货是什么意思,本能就摇头道:“我会有办法的,你就别跟着操心了,顾好你自己!”

    万江流是个大麻烦。

    他不愿拖姬拔下水。

    姬拔与张楚相识也不算短,他只看张楚的表情,就知道在这件事上张楚没有把握。

    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一跺脚,低声道:“你要真没辙,别死扛着,说句话,咱帮你弄死他。”

    张楚听言,不由的皱着眉头打量他,“你这是……昨夜的酒还没醒吗?你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拿什么去杀万江流?去送死吗?”

    “这个你别管,咱肯定是有办法,才说这个话!”

    姬拔摇头不肯给他解释:“你只告诉咱,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对付万江流,你要说有,咱绝不多问,掉头就走,你要说没有,就找个地儿踏实的猫着,十日之内,咱一定派人将他的人头送到你手上!”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言语中那股子强大的自信,却是如同擂牛皮大鼓一般澎湃。

    张楚大感纳闷。

    他认识这家伙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家伙有几斤几两,他自问心头还是有数的。

    这家伙是多久没刷牙了,大清早就这么大口气?

    张楚强忍着吐槽他的**,沉吟了片刻后,忽然眼神一亮,讶异问道:“你家还有四品长辈?”

    先前姬拔赠他《太阳真功》之时,他就觉得姬拔出身不简单。

    但那时他想着姬拔连那等珍贵的武功秘籍都能赠他,肯定是家道中落,崽儿卖爷田不心疼。

    现在看来,这家伙恐怕不是家道中落,而是家业当真大到不在乎《太阳真功》那个等级武功秘籍。

    除了这个可能,张楚怎么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镇北军?

    且不说镇北军明面上那点实力,杀不杀得了万江流。

    就算杀得了,张楚也不认为霍鸿烨会为了一个部下犯忌讳,插手江湖事。

    姬拔的目光有些闪烁。

    但他还是不肯承认,兀自嘴硬道:“都说了你别管咱用什么办法,只要你确认拿他没办法,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可,交给咱。”

    张楚犹豫了。

    说不心动,肯定是假话。

    这段时日他为了这事儿焦头烂额,吃吃不好,睡睡不着,头发都掉了好多,但至今仍未找到百分之百能一击毙命杀掉万江流的办法。

    都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万江流与他之间的差距,就是绝对实力。

    他即便握有炸药包这个大杀器,也不敢轻易出牌,唯恐被万江流残血反杀。

    现在有这么一条张楚连做梦中都不敢奢望的金大腿,伸到面前给他抱,他是真想从心一波,跪倒在姬拔的缎面千层靴前,大喊一声“巨佬带我装比带我飞”。

    但那一句“我拿万江流的确没办法”卡在他的咽喉,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是尊严不尊严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这样做的问题。

    单看姬拔的脸色,张楚就知道,他帮这个忙,要么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要么非常非常的为难。

    姬拔拿他当朋友,他不能拿姬拔当凯子。

    张楚迟疑了许久,还是拒绝了姬拔的援手:“暂时来说,我奈何不了万江流,万江流也奈何不了我,你先踏踏实实回镇北军当你的前将军,若事情真到了过不去那一步,我再派人去请你帮手。”

    “那一言为定,咱等你信儿!”

    说完这些话,姬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明明能帮得上忙,却满脑子权衡利弊伸不出手,坐视朋友去搏命的感觉,真是太坏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张楚记着姬拔的好意。

    姬拔也记着前番张楚率领七千弟兄北上援手的情义。

    “快走吧,时间不早了,别耽搁了归期!”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

    姬拔已恢复雷厉风行的猛将作派,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手抓着战马缰绳,一手取下挂在马背上的斗笠头上,大声道:“前走一步!”

    张楚挥手:“山水有相逢,且慢行!“

    “驾!”

    姬拔一夹马腹,领着两名侍卫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凉亭,一头扎进潇潇的秋雨中。

    张楚伫立在凉亭中,目送着三道人影在无边无垠的雨幕之中渐行渐远,直至在也看不清背影。

    他忽觉前路迷离,茫茫不知方向。

    有家不能回,满身疲惫无处安放。

    发妻临盆在即,却无法朝夕相伴。

    偌大天地,竟只能像条丧家之犬一般四处躲躲藏藏。

    凄凄惨惨戚戚……

    “帮主,雨要下大了,咱们趁早回城罢!”

    大刘沉稳有力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楚那不知道已经飘到哪儿的三魂七魄,终于又回到了这具臭皮囊中。

    他用没有焦距的目光,左右看了看。

    凉亭四面透风。

    四面都是雨。

    “回?往哪里回?这里在有雨,难不成太白府就无雨了么?”

    大刘愣愣的望着自家帮主,不知该如何作答。

    沉默了半晌,张楚忽然拉过身侧的骏马,翻身上马:“走吧!”

    他也不戴斗笠,就这么纵马冲出凉亭,胜雪的广袖衣带迎风飘扬,宛如骇浪中展翅翱翔的仙鹤。

    大刘手忙脚乱的抽打胯下健马,努力跟上自家帮主。

    纵马崩腾了一段距离,大刘忽然发现方向不大对,连忙高喊道:“帮主,咱们走错方向了,这不是回太白府的路!”

    “不回太白府了,咱们……一路向西!”

第416章 机会

    张楚随手将裹了麻布条变得平平无奇的惊云刀放到四方桌上。

    大刘穿着一身不值钱的褐色短打,面上粘了一圈络腮胡,刚刚落座,本能的伸出手去提茶壶,想要给自家帮主倒茶,被张楚瞥了一眼,又闪电般将手缩了回去,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声。

    “李爷,今个儿挺早啊。”

    年轻的小二哥带着热情却不至市侩的笑容快步过来,一边给他二人倒茶,一边熟络的招呼道:“还是老三样吗?”

    张楚和煦的点了点头,末了又笑道:”帮我问问你们掌柜的,水里兑酒,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年轻的小二哥听出了他话里除了调侃之意外没有恶意,就也抿着嘴低笑道:”得,今儿个您的酒,小人去给您沽,不让老抠门过手。“

    张楚拱手,“那可就多谢了!”

    小二哥倒完茶,笑呵呵的告退:“得嘞,您先坐着,小人给您张罗吃食去。”

    店小二离去后,张楚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扭头,仰望窗外,十余里外,一座山腰之上都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雪山,巍峨耸立。

    陶玉县内盛产陶器与玉石矿,人流量在整个上原郡仅次于郡府,是以县城内营业酒楼、食肆有许多家。

    张楚喜欢来这家得意楼,除去这里的掌柜和店小二待客的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坐得很舒服之外,还因为这家酒楼,是陶玉县内仅有的三家一抬头就望见大雪山的酒楼。

    眼下的陶玉县,非常热闹。

    赶在入冬前来挑选最后一批陶器与玉料的行商队伍,以及各怀心思涌进这座小城的江湖豪客们,将这座小县城的人流量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每天都有趣闻听。

    每天都有热闹看。

    陶玉县,已经成了玄北州江湖上最耀眼的两个名利场之一。

    而涌入这个名利场的江湖豪客们,自然是或为名,或为利。

    当然,或许也有例外。

    比如眼前陶玉县内最大的角儿,顾氏天刀门掌门人顾南北,或许就是为报父仇而来。

    一言蔽之,所有人都在盼着天刀门与太平会开战。

    陶玉县内这些江湖豪客,或许是支持天刀门的。

    但如果天刀门倒台,能活下来的人也会参与到瓜分天刀门的行列中。

    如果以极少数人占据绝大多数人的资源,作为阶级固化的判定标准,那么眼下的玄北州江湖,肯定就是阶级固化的模版。

    但陶玉县内这些江湖豪客不是革命派。

    他们没有与天刀门、太平会刚正面的勇气。

    连口号都不敢喊。

    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土狼、秃鹫之流,只能远远的望着猛兽厮杀,等着捡点残渣碎肉吃。

    张楚混迹在这些奇装异服,不走寻常路的“大侠”之中,毫不起眼。

    他换上了一身儿墨色劲装,五官明晰的鹅蛋脸用血影卫的乔装手段变成了古板的大方脸,还特意蓄起一脸短须的张楚,就和他手里裹了麻布条的惊云一样平平无奇。

    他也不深居简出,就像是个正常的江湖中人一样,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看热闹看热闹,甚至连他新搞出来的“浪里白条”李云龙这个马甲,都已经在陶玉县内小有名气。

    毕竟下三品武者的血气波动掩盖不了,陶玉县还是有不少武者,能看出或猜出他当前的境界。

    没有人质疑他的身份来历。

    更没有人将他与那位玄北江湖风头最劲的“北饮”张楚联系起来。

    这其中既有骡子给他安排的替身在北饮郡、封狼郡两地出没的消息,时不时传入陶玉县的功劳。

    也有外界对他的认知,已经定格在了“好白衣”这三个字上,好像他张楚只要穿了别的衣裳,就再也不是张楚了一样。

    ……

    不多时。

    店小二捧着托盘,将张楚的吃食送到桌上。

    一碟茴香豆。

    一碗豆腐花。

    两斤卤牛肉。

    一壶温好的桂花酒。

    张楚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喂到唇边小口小口的啜饮。

    桂花酒入口极柔,但后劲儿十足,且余味有幽香,口齿留芳,他很是喜欢。

    晌午至,来得意楼过午的食客渐渐多起了。

    大多数都是那些出手阔绰的江湖豪客们。

    还有几个张楚看着面熟的人,落座后向张楚拱手示意。

    张楚也拱手回礼。

    不一会儿,张楚忽然听到邻桌的三个年轻少侠谈论起一桩趣事。

    “听说了吗?今天早上封狼郡‘天残刀’连的大弟子寇勇,被人打断了左手,扔到城外了!”

    “‘天残刀’连?使左手刀那个?我记得那老毒物那收弟子,向来只收只有左臂的,若有四肢健全之人学他的天残刀,都需得先自断右边才行,现在左手也废了,岂不是武功尽废,寇勇这是惹到谁了?下手这么狠?”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一身武功被人废掉,的确是比被人杀了还要痛苦。

    张楚听得有趣,就又斟了一杯酒,拿在手中慢慢的啜饮,权当听故事。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

    “说来也是那厮自己作死,春风楼你知道吧?”

    “知道啊,这里最大的窑子啊!”

    “听人说,是昨儿个中午,寇勇跟几个同道喝酒,聊起窑子,说到春风楼那个连艺都不怎么卖的清倌人小凤仙,是天刀门那位养在外边的相好,那寇勇不信窑子里还有不卖的,就跟他们打赌,晚上一定去小凤仙哪儿过夜……然后今儿个早上,就被人发现昏迷在城门外。”

    “当真如此?”

    “哈哈哈,我也是听人说的,两位哥哥一笑了之,切莫较真!”

    “哈哈哈……”

    邻桌的三人一同肆无忌惮的大笑,笑声在得意楼内,份外引人注目。

    和明星不怕绯闻,就怕连绯闻都没有一个道理,初入江湖的少侠大笑,不怕麻烦,就怕连麻烦都没有。

    所以他们总是做各种引人注目的事,说什么引人注目的话……

    然后这会儿在得意楼里过午的江湖豪客们,却没几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每一个人接他们的话茬,也没一个人跳出来对他们打扰自己用餐表示不慢。

    偶有几个江湖豪客回过头看这几名少侠,目光都像是在打量几个脑残。

    在天刀门的大本营拿天刀门少主找乐子,真是唯恐自己死的不够精彩啊!

    张楚没去鄙视这三个少侠。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轻笑着曲指在桌面上连扣了三下。

    两长一短。

    他来陶玉县八日了。

    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

    一个能破局的机会。

    现在,他觉得这个机会,他可能已经找到了。

    “走吧。”

    他对大刘招呼了一声儿,拿起惊云,起身离去。

第417章 等风来

    是夜,月黑风高。

    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可惜张楚今夜无人可杀,只好坐在一方书案后,借着油灯的光芒阅读话本。

    月上三竿之时,一名面带黑铁恶鬼面具,全身隐藏在夜行衣下的人影,无声无息的飘入堂下,单膝点地:“属下风影,拜见主上。”

    张楚没抬头,淡淡的说:“讲。”

    “已核实,春风楼小凤仙,确系万氏天刀门少主万天佑之外室,因出身风尘,万江流不允其踏足大雪山,万天佑才未接其出阁。”

    张楚翻过一页话本,轻声问道:“那小凤仙周围,有万氏天刀门的人护佑?”

    “有,三个八品好手,一明两暗。”

    “投胎还真是门技术活儿!”

    张楚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的吐槽了一句,继续翻书:“万天佑近期可有下山在小凤仙处过夜?”

    “尚未核实,但有两夜小凤仙一反常态,驱散房中丫鬟,似有疑点。”

    “有疑点就继续核实!”

    张楚加重了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昨日与寇勇打赌的那伙人,找到了吗?”

    “只找到一个,在长寿县那边,那边的手足正连夜将他押解回来。”

    张楚对上原郡各区县的分布还不是特别熟悉,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说那伙人求生欲强吧。

    他们又作死到敢在万氏天刀门的地盘上,拿万氏天刀门的少主逗闷子。

    说那伙人作死吧。

    他们的求生欲又强大到可以在一日之内,疯狂逃窜三百里。

    长寿县,都特么靠近咸泸县了!

    “这个人,是什么背景?”

    “卢波光,现年三十岁,三转八品,逐马郡有名的采花大盗,一身自幼修习的草上飞轻功,快比宝马、力比老牛,曾在逐马郡郡府内顶风作案十余起,逐马郡郡贼曹都对其束手无策。”

    “采花大盗?”

    张楚抓住重点,鄙夷的轻“呵”了一声:“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惜一身好轻功。”

    下三品也是有轻功的,但那些轻功,更准确的说是“轻身功夫”,诸如一跃数丈远、拔地数丈高这类反人类、反地心引力的高难度动作,是一个都做不出来,而且对短兵相接几乎没有任何裨益,是正儿八经的花拳绣腿。

    只有到了修成真气,才能修习那种左脚踩右脚背、右脚踩左脚背,垂直飞起十余丈高这类不物理的真正轻功。

    但人世间总有那种能将一门极其粗浅的功夫,练到极其高深境界的天才。

    毫无疑问,这个卢波光就是。

    可惜,这么好的天赋,竟用来作死……

    他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一个又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涌现。

    比如,派人去强行给万天佑送一顶带颜色的帽子,刺激他下山找隔壁老王。

    再比如,对小凤仙身边的人下手,比如她的父母,兄弟姊妹,逼她主动向万天佑寻求帮助……

    但这些计划,最终都被他一个一个的扼杀,一个一个的排除。

    天下间没有完美的计划。

    是计划,就会有漏洞、有破绽。

    就可能出意外。

    现在风声这么紧,无论是他太平会,还是大雪山,都绷着神经,等待对方露出破绽,一击毙命。

    在这种情势下,张楚不能保证那个坑爹玩意,会如同所愿的上钩。

    毕竟无论这些计划执行得多完美、多毫无破绽,它们本身就是“反常”。

    发生在眼下这个紧张的局势下,那就是“加倍反常”。

    这已经足以引起智商在线的人心生警惕。

    而且这里是万氏天刀门的大本营,那些小动作本身就经不住查,一查准暴露,暴露就打草惊蛇了,前功尽弃。

    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小凤仙就在那里。

    那万天佑今年二十有五,正是食髓知味的年纪。

    有道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张楚不信他能忍住不下来喝茶。

    就算是万天佑腻味了小凤仙,尝过甜头的他,也会下山来找其他姘头。

    这点心态,张楚了如指掌!

    左右也就是多花点时间而已,他等得起!

    “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小凤仙,一旦万天佑再下山来,立刻禀报于我!”

    堂下风影抱拳道:“是,主上!”

    “退下吧!”

    张楚重新将目光投入手中的话本上,径直挥手道:“退下吧。”

    “喏!”

    风影起身,纵身一跃,身形就跃出屋外,融入无边无垠的夜色中。

    ……

    日子一天一天过。

    影卫那边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张楚也不着急,每日里照常吃饭喝酒看热闹。

    唯一令他有些失望的是,陶玉县里真正有意思的人,正在快速的散去。

    这一部分人,都是纯粹的江湖中人,具有江湖所有特有的草莽气、桀骜气、豪迈气等等特质。

    这些特质或轻或重的混合在一起,就形成了种种截然不同的独特魅力。

    这些人,大多都是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但现在大雪山与太平镇两地都像是一潭死水般平静,没有任何调兵遣将,全面开战的苗头,他们自然也就失望的散去了。

    还留在陶玉县,大多都是和这场纷争有切身利益的江湖中人。

    比如顾氏天刀门那一伙人,就稳稳当当的盘踞在陶玉县最大的一家客栈里,至今仍没有离去的意思,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捡万氏天刀门与太平会两败俱伤这个便宜。

    再比如,那些因为最贱,从看客变成局中人的江湖宿老们,他们是想走,不敢走。

    这些人,都是眼光毒辣的老江湖。

    太平会与万氏天刀门这一场纷争,的确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打个哈哈就揭过去的可能,就像张楚不可能放过那些作死的江湖宿老一样。

    而在胜负揭晓之前,他们哪怕都知道顾南北等着捡便宜,也的确不会再去招惹他,搞什么双线作战。

    当然,太平会和万氏天刀门,也真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般死水一潭。

    据骡子回报,万氏天刀门一直都在追查他的下落。

    他的替身露过面的那些地点,都有万氏天刀门的人出没。

    不过骡子既然已经知道了万氏天刀门在追查他的消息,当然不可能真让万氏天刀门的人追查到自家大哥的替身。

    而万氏天刀门也表现出了与他们的底蕴相匹配的韧劲:我们追不上你又如何?你总不能一直躲下去吧?你还回不回家了?

    太平会的核心是张楚。

    张楚若死,看似强大的太平会,立刻就会变成沙雕,一口气都能吹散。

    万氏天刀门的核心是万江流。

    万江流若死,看似庞大的天刀门,也会立刻变成无本之木,一推就倒。

    这一点,张楚一开始就明白,所以一直以来,他的所有计划都是冲着万江流去的。

    万江流一开始不明白,在于晋与王迁死后,他顿悟了,然后就有了罢约封山之举。

    现在这二人,在弄死对手之前,都会克制住全面开战的**。

    因为谁都承担不起对手不顾一切的反噬。

    太平会无人挡得住万江流,只要万江流一人还活着,足以屠太平会满门。

    而有了于晋和王迁这两个前车之鉴后,万氏天刀门除万江流之外,也无人能有信心能在张楚还能活着……更重要的是,张楚还如此的年轻,真逼跑了他,万氏天刀门即便胜了也后患无穷!

第418章 立冬

    十一月初七,立冬。

    天还未亮,乌潜渊在几名心腹护卫的护送下,秘密前往太平镇东方二十余里外的月牙湖畔。

    那是一片位于竹海包围之中活水湖。

    不大,不过十七八亩。

    但胜在风景秀丽,周遭无人烟够私密。

    起先是石头打山,发现了这片湖泊,就在湖畔边上弄了一个小棚子,还从家里拿来一些财迷油盐备在棚子里,弄得跟小孩子办家家酒一样。

    直到张楚陪他来打山,见到了这片湖畔后欣赏不已,便命人在这边修筑了一片精舍,方便闲暇时,带家里人过来小住几天,呼吸新鲜空气。

    这一次,太平会与万氏天刀门撕破脸,张楚不放心留知秋她们继续留在家中,知秋便主动提及,来这边小住一段时日。

    这一小住,便是一个来月……

    乌潜渊来时,夏桃正扶着知秋在湖畔散步。

    李幼娘牵着小锦天,远远的跟在大姐身后,不敢靠近。

    石头提着他那一对儿擂鼓瓮金锤,坐在精舍边上的凉亭里,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进山小路,乌潜渊还未走出竹海,他已经提着锤子奔出来了,见是他,才止住了脚步,不好意思的收起了手里的一对儿水桶似的大锤子。

    知秋临盆之期日近,所有人都很紧张。

    包括她自己。

    特别是眼下这个关键时候,她做梦都怕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知道,自己一定挺不住的。

    她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一定要给老张家留下一缕香火。

    见了乌潜渊,她心下略安。

    她怕见到骡子。

    特别是强作镇定的骡子。

    但既然来的是乌潜渊,那就代表没事。

    真有什么事,骡子不会放任何人来这里。

    她强行挤出了一个笑脸,温婉的问候道:“大伯来了,山里不好走,辛苦您了。”

    乌潜渊指了指手里提的鸡笼,和煦的笑道:“今日立冬,想起你吃不得羊肉,就搜寻了几只上好的乌鸡白凤,给你送来了。”

    “给您添麻烦,桃子,快招呼大伯进屋坐;幼娘,将大伯送来的乌鸡白凤送到伙房煲汤。“

    知秋虽身怀六甲,但大妇的气场却是有有增无减。

    “好的,姐姐。”

    “是,大姐。”

    两女迎上来,乌潜渊却没将鸡笼递给他,而是微微摇头道:“沉,给我指一下伙房在哪里,我送过去。“

    李幼娘连忙引路,领着乌潜渊去伙房。

    乌潜渊将鸡笼送进伙房,擦着手出来,夏桃已经端着茶盏侯在湖边上。

    他接过夏桃奉过来的茶盏,看了一眼知秋的肚子,温和的笑道:“你最近身子如何?可每天都有大夫诊脉安神?”

    精舍里的三姐妹,他唯独对知秋有笑脸。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只有坏了老张家骨肉的知秋,算是老张家的人。

    夏桃和李幼娘,无论是张楚多宠他们,都还不算!

    知秋不只一次见识他这个臭毛病,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闻言轻扶着自己的大肚子笑道:“有的,许大夫一直守在这边,每天都给妾身诊脉,他说妾身身子还算利索,腹中胎儿也康健。“

    “哪个许大夫?医术高明吗?”

    乌潜渊仍觉得不放心,追问道。

    事实上,若非骡子强硬的只放他一人过来,他今天就已经带着成套的厨子、仆人、稳婆、大夫、护卫一起过来了。

    他没和张楚商量过。

    但知秋腹中这孩子,必定是他的义子!

    嗯,若是闺女,那就是他的义女!

    总是,张楚当爹,他也要当爹!

    没得商量!

    谁敢叨逼叨,他就揍谁!

    张楚也一样!

    知秋望着眼前这个古板的白发男人,心头又是无奈又是庆幸。

    无奈是,这个男人比她以前见识到的,还要古板。

    庆幸是,还好自家男人不像是他这么古板。

    她温温婉婉的开口,言语却刚强得很:“许大夫给府里人瞧病有些年头了,以前娘还在的时候,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他给瞧的。”

    她把张氏头抬出来了,乌潜渊真没话说了。

    他喝了两口茶,将茶盏交还给侯在一旁的夏桃,又不死心的问道:“这边还缺不缺什么物件?你告诉我,我回去后派人备好了,让骡子给你们送过来。“

    知秋摇头:“谢大伯好意,这边的家什都备得很齐……大伯,您能否告诉妾身,外边的情况如何?我家老爷为何还不归家?”

    她是了解自己男人的。

    若是无事,他早就来接她们回家了。

    “我来就是跟你说说情况,免得你胡思乱想,不好好休养,伤了胎气。”

    乌潜渊精神一振,仿佛到现在才找到了此行的意义:“现在局势陷入僵持,我们的对手奈何不了我们,我们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对手,大家都在竭力找对方的破绽,好一击毙命,老二在外盘旋,吸引对手的注意力,就是怕连累到你们,你们要相信你家夫君,那么多大风大浪他都闯过来了,一介赳赳武夫,拿不住他!”

    知秋认真的听他叙说,凝望着碧湖的目光却渐渐失去了焦距。

    相信?

    她当然相信自家男人。

    但相信不代表不担心。

    更不代表不思念。

    过节了,她们住在湖畔精舍,好吃好喝好穿,也知道他在外表过得怎么样,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

    “大伯,您说我家老爷现在在做什么?”

    她凝望着碧湖,痴痴的问道。

    乌潜渊想了想,笑道:“立冬天还能干什么,肯定在吃羊肉。”

    ……

    张楚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羊骚味儿,看着伙房里忙得团团转的大刘,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大刘,咱就别难为羊肉了成么?

    它已经尽力了,但它真的变不成你想要它变成的样子!

    咱放过它,出去吃可以,不差那俩钱儿的……

    这些话在他心头反反复复的起伏。

    但他瞅着那憨货一言不发,实则兴致勃勃的模样,这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平心而论,大刘为了照顾他的起居,当真是已经用上洪荒之力了。

    奈何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厨艺这门手艺就和声音一样,有的人天生五音不全,有的人天生就不是进厨房的料。

    大刘显然就是后者,而且是属于那种极巨想象力和创造力的那种选手。

    越是复杂的菜肴,在他的手里可创造性就越高。

    现在,他在准备全羊宴。

    正当张楚考虑,是不是一把火烧了这间伙房,既保全自己的味觉也保全大刘的面子和尊严的时候,突然有人不轻不重的响了三次院门。

    两短一长。

    张楚眼神微微一动,伸手朝正在围裙上擦拭双手,就要出来去开门的大刘,亲自起身过去开门。

    “吱呀”。

    门开了。

    一个穿着光板羊皮袄,用不知是白色还是灰色的汉巾裹着头发的朴实汉子,担着两捆木材站在门外,操着一口陶玉县的本地方言笑道:“爷们,要柴火么?立冬天,便宜卖哩!”

    张楚饶有兴趣的打量这个朴实汉子,捧哏道:“哦?怎么卖的。”

    “两捆干透滴松木枝,爷们瞧得上,给俺四个大钱就成!”

    张楚侧开身子:”扔院里吧,还有没有,晚点再给我送两捆过来,还是这个价钱。“

    “爷们豪气,可俺要回家和婆姨娃儿吃羊头肉哩,就不出来做买卖儿了!”

    朴实汉子将柴火挑进屋檐底下的柴火堆里,张楚取出一个银角子递给他,手收回来的时候,手心里已经多了一个纸团。

    而朴实汉子的脸色,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听到柴火堆里的动静,解下围裙匆匆走出来的大刘,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烧到明年也没问题的柴火堆,同样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径直向朴实汉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收拾。

    “哐当。”

    院门关上了。

    大刘继续回伙房操持他的全羊宴。

    张楚坐在院子里,打开纸团。

    纸团上就两句话:立冬解仆探亲,购精细羊肉十斤。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张楚却是在一瞬间就看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今天冬至。

    小凤仙打发了丫鬟回家探亲,自己却去集市买了十斤上好的羊肉。

    薄薄的唇角缓缓上挑,一抹冷笑出现在张楚面上……还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他慢悠悠的起身,走进伙房,将纸团投进熊熊燃烧的灶膛中烧成灰烬。

    然而他转身出来,却诧异发现天空中竟然飘飘洒洒的落下细盐一般的雪花。

    他愣了愣,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他,三年前……唔,应该是四年前了。

    四年前那个冬至日。

    天空中好像也飘着这细盐似的小雪。

    他去梁宅拜见小老头。

    李正提着两条羊腿溜溜达达的跟在他身后。

    余二一手拿着一条哨棍,走在李正身侧。

    他们聊着李正那个“婊子配狗,长长久久“的故事,并且约定好改日一起去见识见识。

    那时候的他们,穷哈哈的,一天能挣上二三两银子,就觉得日子贼有盼头儿。

    现在再看那时候烦心的那些矛盾、冲突,那些当时觉得迈不过去的坎儿,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不值一提……

    他忽然很想笑。

    但脸上的肌肉却像是忘记了怎么笑一样,歪七扭八的,他没照镜子都知道肯定笑得很难看。

    原来,已经四年了吗?

    原来,才四年吗?

    若是李正那家伙还在,他现在会在做什么?

    嘬着牙花子想怎么砍上大雪山?

    抱在小锦天满院子乱跑,做熊孩子父子?

    他想了很久,总得人只要活着,就一切皆有可能,不存在定数。

    然而他才得出这个结论,就又嗅到了那一股子浓郁的羊骚味儿。

    他忽然恍然大悟。

    那家伙若还在,现在肯定正在连打带踢的将大刘从伙房弄出来,并强制要求他,这辈子都不要再靠近伙房了……

    他脸上的肌肉终于回忆起该怎么笑。

    于是,他笑出了声。

    ……

    “逃啊!“

    “血魔!是血魔!”

    又一支举着大离文字旌旗的车队,在风雪中上溃散了。

    惊慌失措的人群,在草原上满地乱窜,像极了被饿狼驱赶的羊群。

    一名穿着肮脏羊皮袄的黝黑老牧民,跪在地上,向着阴郁的天空哀嚎道:“万能的永生天啊,你的奴仆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惩罚他……”

    一片犹如晚霞的绚烂光芒,漫过老牧民苍老而肮脏的身体,他的哀嚎声戛然而止,惊恐的面部表情也定格了。

    在他的周围,那些外边穿着北蛮兽皮袄,内里却衬着大离深衣,开创了当代南北混搭风的潮男潮女们,也在霞光的笼罩中定格了。

    前几个弹指还混乱一片的车队,迅速归于沉寂,只剩下北风“呜呜”的吹。

    在这片绚烂血光的中心,一名光着膀子的精悍男子,站在一架马车上,仰着头,双臂张开呈拥抱天空的姿势。

    绚烂的霞光中,自他的体内涌出。

    用周围的那些潮男潮女们的身上,带起一丝丝、一缕缕的血红色气体,如同百川归海一样盘旋着涌入他的身体。

    当霞光消散时,而周围那些方才还活灵活现,能走能跑能哭喊的潮男潮女们,已经变成了一具具仿佛在大漠的风沙中风干无数年的干枯尸体,一具具立在草原上,仿佛夜色下枯死老树的遗骸。

    不知过了多久,精悍男子终于睁开了双眼。

    冷冰冰鲜红的眸子当中,翻涌着暴虐、凶恶、混乱等等情绪。

    像暴怒的狮子。

    又像瘸腿的老狼。

    唯独……不像人。

第419章 武痴出纨绔

    七八丈见方的偏厅,并不算大。

    连以前住在梧桐里的很多穷鬼,都能拥有一个这么大的小院子。

    但万江流与万天佑父子俩坐在这么大的偏厅里用饭,却显得十分冷清。

    一方桌。

    七八道菜。

    两碗四双筷。

    父子俩沉默无语。

    连万江流用公筷往万天佑的碗里夹了一块肥嫩的羊排,万天佑都只是对父亲微微点了点头。

    万江流还非但不生气,反倒认为这是“食不言,寝不语”,个人修养极高的体现。

    至于偏厅内冷不冷清,有没有家的氛围,就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事实上,这就是许多武人家庭的常态。

    大多数习武能有所成的武人,年轻的时候都是武痴。

    何为武痴?

    一心向武,别无他想。

    也就是俗话说的钢筋直男!

    再加上习武之人年轻时保持童子之身,对武道精进确有裨益,甚至连许多中三品的绝世功法都求修行者乃是保有先天纯阳的童子之身,这就越发的助战了这些钢筋直男的大男子气焰。

    杀妹证道,在他们之中,不过是基本操作!

    他们,才是真正凭本事单得身的典范!

    不入流的武道学徒暂且不谈。

    真正习武有所成的练武之人,大多都是踏足七品,在拥有一定的江湖地位、社会地位之后,才开始考虑个人问题,与传宗接代的问题。

    但有一个问题,是许多练武之人年轻时都不太在乎,或者,压根就不知道,等到铁杵磨成针后,才渐感压力山大。

    这个问题就是:儿砸,并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武道之始乃是强大血气,熬炼筋骨。

    血气从何而来?

    当然是转化自身能量。

    俗语有云,一滴精十滴血,蕴含强大生机的某子和某子便是人体内最质量最高的能量……意思就是,武道境界越高,越不容易诞下子嗣。

    若非如此,那么多有钱有权有势还妻妾成群的气海大豪,又怎会都只有一个儿子?

    要知道,大离可不存在什么计划,大离百姓最淳朴的理念,是多子多福、养儿防老……

    穷到只剩下一条漏了腚的裤子可以穿出门,还生了一个足球队的神枪手,大有人在。

    所以,相对而言,两代单传、三代单传,还算是比较幸运的,至少传下去了。

    那些对男丁看得比较重,好不容易弄大一个肚子,生出来的还是女孩儿的脑残武者,和压根就生不出来的直接绝后的,才是真悲剧!

    但武痴毕竟是武痴。

    钢筋直男毕竟是钢筋直男。

    哪怕是老来得子,疼到骨子里,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话了,依然也不太懂怎么做一个父亲,最后大多数就变成了表面严父式的溺爱。

    说什么爸爸爱你,是不可能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只能帮你擦擦屁股,才能满足一下当老子的拳拳爱子之心。

    这就造成了大多数武者父子的关系,都比较生硬。

    这也是武道世家,容易出纨绔子弟的原因。

    万天佑相比其他的武二代,或许还要惨一点。

    因为他的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撒手人寰了。

    而亲爹万江流,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又因为与顾小楼争夺天刀门掌门之位导致天刀门元气大伤,门内议论声四起,前半生基本上都是在疯狂练武中度过。

    直到踏足四品,单人独骑出关刀斩三千铁骑,向整个玄北州江湖证明其不逊乃父,比那个死鬼顾小楼更有资格接任天刀门掌门后,才渐渐松懈下来。

    也就说,万天佑自小就没爹没妈,自己茁壮成长起来的。

    种种因素,造成了他们父子俩现在的声音关系。

    万江流内心深处爱万天佑爱得发狂,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但就不会给他好脸色。

    而万天佑,也极想替他爹做点什么,拉近关系,同时证明自己,只可惜运气不好,刚想练个手就选上了太平会……

    真的只是运气不好。

    以他天刀门少主的身份,玄北州之内,除开太平会……嗯,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将北盟,之外,走到哪儿都是保管是望风而降,走到哪儿的都保管是马屁声如潮!

    当然,如今玄北州就剩下四郡之地,也就太平会和将北盟这两只鸡,还值得他这把牛刀去杀一杀之外。

    所以,事情搞到这个地步,真的只是运气不好……绝对没有眼高手低,轻敌,部署不周全等等因素在内。

    万天佑轻轻放下玉箸,拿起手边的汗巾象征性的拭了拭唇,而后起身,恭恭敬敬的向亲爹躬身道:“父亲大人,儿子吃好,您请慢用。”

    万江流看了他一眼,有些皱眉,想了想,他放下玉箸,同样拿起手边的汗巾拭了拭唇,然后才道:“天色已晚,到处都在下雪,就别四处走动了,早些歇息吧。”

    响鼓不用重锤,他说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极限了。

    万天佑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再次躬身道:“儿子省得。”

    他转身离去。

    万江流看着他的背影,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大感无奈。

    儿大不由爹啊!

    ……

    万天佑从偏厅出来,径直去找了一位相熟的七品师兄作伴,二人也不打火把,接着天边的一丝微光,就径直下山去了。

    若是以往,这种时候他或许会请一位气海境的师兄陪他走这一遭。

    但现在门中气海大豪所剩无几,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纵然是他,现在也不好轻易去打扰那些师兄。

    当然,最主要是他不认为此行会遇到什么值得他浪费人情去请气海大豪护送的危险。

    陶玉县内唯一能威胁到他们的人,也就顾南北那一伙忘恩负义之徒。

    但哪又怎样?

    他又不是敲锣打鼓的进陶玉县,顾南北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他进陶玉县,又怎么对他不利?

    退一万步,就算真撞太岁撞到顾南北他们手里,他顾南北敢动他一根寒汗毛么?

    敢动他一根毫毛,他顾氏一行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玄北州!

    他万天佑说的!

第420章 负心人

    做工精美的兽首铜炉,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意,将小小的香闺烘烤得暖烘烘的。

    小凤仙坐在餐桌旁,白腻的丰腴身子被一身儿若隐若现的浅黑色纱衣包裹着,魅惑力放大无数倍。

    再配合她那张不施粉黛,犹如少女般明晰、柔嫩的清丽小脸,诱惑力再上一层楼,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勾引得人心尖子直颤的雌性荷尔蒙。

    但凡是个正常的爷们,见了这个样子的小凤仙,都会克制不住的想要变身大灰狼,大喝一声“呔,小妖精安敢在此霍乱人间,看贫僧不收了你”,然后扑上去为所欲为。

    这的确是个小妖精。

    一个很懂得打扮自己、很懂得扬长避短的小妖精。

    然而此时此刻,这身明显是精心搭配出来的打扮,却并不能让她感到得意。

    连桌上扣着碗的菜肴,正在一点点冷却,她都没心思管。

    她一手托着下巴,痴痴的凝视着饭桌上的纱罩灯。

    纱罩灯上,有一只有着斑斓翅膀的蛾子,正在执着的扑打纱罩。

    这令她想到自己。

    自己是不是也像这只飞蛾一样,明明有一层纱罩阻挡着自己扑火,自己却还在执著的一次又一次扑向纱罩呢?

    她不知道。

    她很迷茫。

    她只能确定,自己真的好爱好爱那个负心人……

    满陶玉县的人,都认为她是贪图他的家世才跟的他。

    不是。

    她喜欢上他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就是天刀门的少主。

    他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差点被恶犬追上的丑丫头,会出落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只是,他是真的爱自己吗?

    虽然他一边又一边的在她耳边诉说着他对自己的喜爱。

    但她总觉得,那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时,太轻巧了。

    好像那些话,直接从他的脑子里到了他的嘴边,根本没经过他的心里。

    干娘说,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那个负心人,真的只是馋她的身子吗?

    “笃笃笃。”

    敲门声中,那个令她又喜又嗔的惫懒声音,笑嘻嘻从门外传来:“小蝴蝶,你的采花大盗来喽!”

    ……

    又冷。

    又黑。

    又饿。

    身上还弥漫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羊骚味儿。

    张楚拄着惊云刀,坐在天井似的院落里,眺望着黑暗中唯一的一朵摇曳火光,总觉得心头有一腔子邪火,在“蹭蹭蹭”的往上窜。

    他不是个喜欢乱发火的人。

    他的火气,早就在北边的战场上耗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那点火气,他还准备精打细算的花一辈子。

    所以每次生气,他都要问自己一句,和这种人计较,值得吗?

    大多数时候,他的理智给出的答案,都是不值得的。

    但这一次,他的理智给他的答案,是值得的。

    就因为那里边那个叫万天佑的坑爹玩意儿,他才会连日以来吃不好,睡不香,殚精竭虑到掉头发。

    就因为那里边那个叫万天佑的坑爹玩意儿,他现在才会在这里鬼地方又冷又黑的地方喝西北风,而不是在自己家里,烤着火守着快要临盆的发妻。

    他的理智都在问他,你现在还不上去砍死他,准备留着他过年吗?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身上的火气,风影适时赶到,单膝点地道:“启禀主上,已核实进屋之人的身份,确认系万氏天刀门少主万天佑。”

    张楚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铁面人,第一次觉得,将这些人培养成冷冰冰的工具人,似乎并不是个太好的决定。

    如果在培养他们的过程中,多给他们留下一些感情发挥空间,风影现在或许会表现的更兴奋一些。

    那样,张楚这个统筹全局的人,也能更有成就感一点。

    “他一个人来的?”

    “回主上,有一名七品高手与他结伴而来,在将他送至巷口后,掉头去了春风楼。”

    他虚起双眼思忖了片刻,猛然睁眼,铿锵有力的说道:“传令匕刺接手此人,挑唆此人与顾氏天刀门的人发生冲突,留下目击证人,若能让顾氏天刀门之人杀他,更宜……若无把握,可暂压任务,寅时前回报于我!”

    此事并不难。

    顾南北那一行人,仗着万氏天刀门现在不敢跟他们撕破脸,在陶玉县内行事并不收敛。

    尤其热衷挑衅万氏天刀门,看他们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

    当然,那些万氏天刀门门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憋屈嘴脸,对顾南北而言,也是一种另类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扬眉吐气手段。

    要挑唆他们之间发生冲突,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创造一个机会,让他们遇见彼此。

    手段高明一点,利用一下春风楼的特殊环境、氛围布置一下,创造出一个争风吃醋或者争面子的机会,再恰到好处的煽几句风、点几句火,立刻就能让他们拔刀相向。

    张楚相信,以刺卫的专业能力,这点小事手到擒来。

    如果陶玉县内的匕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那么只能说明他不是一名合格的刺卫。

    风影领命,立刻安排探子将张楚的口讯传给匕刺。

    影卫是影卫。

    刺卫是刺卫。

    二者虽然同属于血影卫系统,但二者都有独立的选拔、晋升以及指挥体系,相互间并无交集。

    除非张楚或骡子下令,调集他们一起做事,他们才会凑到一起扬长补短。

    否则的话,他们即便是在任务中遇到困难,无法完成任务,也只能逐级上报,最终到骡子那里,有他下令协调。

    这其中肯定是有弊端的。

    当初张楚和骡子搭建这个体系的时候,考虑的是最大化的发挥他们各自的作用,以及减小血影卫彻底暴露的风险。

    到现在,张楚和骡子都已经察觉到两个体系专业太过单一,又无法绕过他二人自行统筹协调,拖累任务。

    但即便是改制,也必须要等到这波车翻了万氏天刀门之后,才腾得出手来。

    当然,现在这个类似于职业集中营式的体系,也并不完全是错误的产物。

    如果将这个体系视为血影卫的过渡体系,就会发现,无论是偏向于信息收集的影卫,还是偏向于刺杀暗杀的刺卫,都是在这个体制下完成自身技术积累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血影卫这个依靠张楚从电影里得来的那点似是而非的情报系统知识搭建起来的草台班子,是在这个体制下真正落地,走向成熟。

    而依托情报系统建立起来的强大优势,在这次死磕万氏天刀门的过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玄北州江湖老牌霸主的万氏天刀门,几乎是全程被张楚牵着鼻子走,步步落后、步步挨打,至今连一次有效的反击都没有!

    ……

    张楚将惊云扛在肩上,慢悠悠的靠近那一点昏暗的灯光。

    然而他刚刚走到翻进院子里,就听到了里边传来一声暴怒的大喝声:“贱人,安敢害我?”

    ”哗啦。“

    碗碟瓷器的碎裂声,紧跟在爆喝声之后响起。

    张楚一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脚踢开木门,纵身冲了进去。

    散发着暧昧气息的香闺里,有一男一女。

    女的身材丰腴,穿着十分前卫的透视装,这应该就是小凤仙了。

    男的一身金边白袍,生得星眉剑目、双鬓似水,俊逸非凡,这位,应该就是玄北州坑爹之王万天佑了。

    但现在香闺里的碗碟散落一地。

    万天佑跌坐在靠窗的位置,像是突然瘫痪了一样,正竭力拖着下半身往外爬。

    小凤仙更惨,她倚着墙半躺在地,本该饱满而坚挺的胸脯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

    张楚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她胸脯上那一片凹陷,是一拳打出来的。

    得多狠心的男人,才会对着那个地方狠狠的来上一拳?

    过河拆桥吗?

    小凤仙口中大口大口的呕着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但她依然努力睁大了眼睛,望着跌坐在他对面的万天佑。

    看都没有看张楚一眼。

    似乎在她的眼里,全世界都只剩下万天佑。

    她那双神光飞速消散的眸子中,是死一般的空洞。

    人们总说,人死之前,这一生的经历会像跑马灯一样迅速在眼前闪过。

    小凤仙的跑马灯,显然已经被这片空洞给吞噬了。

    她像坠落深渊的天鹅,迅速没了气息……

    至死,目光都死死的望着万天佑。

    张楚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偏过头,望向一旁正在将一块拭手的汗巾粗暴的塞进万天佑嘴里的风影,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影回过头。

    他脸上带着黑铁恶鬼面具,张楚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看他脑袋晃了晃去的模样,似乎是有几分尴尬。

    “禀,禀主上,这个,属下不知今夜万天佑会带多少护卫过来,为防止他逃脱,就提前在小凤仙购来的羊蛋蛋里,下了**散……”

    张楚看着这家伙,心头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一句:“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风影的脑袋晃动得更频繁了,似乎分不清自家大老板这是夸他,还是在训斥他。

    直到他发现自家大老板看起来不像在生气,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回应道:“谢主上夸奖。”

第421章 噩梦

    万天佑其实还没蠢到家。

    就他发现刚才自己被人下药后的那一嗓子,只怕这附近好几条街上的住户都听到了。

    若不是血影卫提前封锁了这一片,单单他这一嗓子,就极其的麻烦!

    即便是血影卫提前有所准备。

    争取到的时间也不多。

    在天亮之前,必须要把这口黑锅甩出去。

    替死鬼张楚早就已经备好了。

    就是那个名叫卢波光的采花大盗。

    不过他是张楚预留的备胎。

    这口黑锅最合适的人选,还是顾南北。

    不为别的。

    就因为那厮连他张楚的便宜都敢占这一点,不把这口黑锅扣到他头上,他就一定会很遗憾。

    ……

    “啪。”

    一瓢冰冷的雪水,狠狠的泼在了万天佑的脸上。

    万天佑终于幽幽醒来,愣愣的望着面前的铁面人。

    浑浑噩噩的意识,让他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铁面人:“我问,你答。”

    万天佑一脸懵逼。

    铁面人干净利落的从身侧的火盆里抽出一根烧得火红的烙铁,直接戳在了万天佑的胸膛上。

    “滋滋滋。”

    榨猪油一般声音中,丝丝缕缕油烟从烙铁下升起。

    剧烈的烧灼疼痛,终于将万天佑的神儿唤了回来。

    他剧烈的挣扎,才发现被人用儿臂粗的铁链,绑在一根埋进地下的铁柱上。

    更重要的是,他那一身雄浑血气,竟然已经消失一空。

    他苦练了十余年的一身武功……被人废了!

    “啊啊啊,你们是谁?”

    “放了我!放了我!”

    “我爹是万江流!”

    “我杀你们全家!”

    他撕心裂肺的哀嚎着,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完全搞不清眼前的情况。

    或者说,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竟然还真有人敢在上原郡对他动手。

    “噗嗤。”

    端着茶碗坐在铁面人身后的张楚,一时没忍住,一口茶叶就喷了出来。

    前世他自己也是富二代时,就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二代蠢到闯了祸,当众把爸爸搬出来扛雷?

    暂且不论对错。

    一个有点资本的二代,遇到这种情况,理智的操作不应该是先配合现场的工作,但任何责任都不要急着承担,先想办法偷偷联系老爸,看能不能捞人么?

    作为一个二代,最大的靠山也就是爸爸了。

    这还没怎么地呢,就关门放爸爸。

    那真要怎么地了,关门放啥?

    他没想到,都穿越到异界了,还能遇到这种一遇到危险,就直接关门放爸爸的蠢货。

    你也不想想,你实力不弱,能成功拿下你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敢对你下手,甚至还敢对你用刑,这像是怕你爸爸的样子吗?

    都摆明了不怕你爸爸,你还这么威胁凶手,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脑子这玩意儿,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有用,才有。

    还有极少部分人,是因为别人有,我也要有。

    ……

    面对万天佑的“爸爸警告”,铁面人按着烙铁的手依旧沉稳如铁铸,纹丝不动。

    直到老铁焊进万天佑的血肉里,失去所有的温度,铁面人才猛地拔起烙铁,扔进火盆里。

    他这个粗暴的动作,令万天佑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就这么短短十几二十息的时间,万天佑全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宛如刚从水中捞起来的一般。

    铁面人再从火盆中拿起另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轻轻一吹,火星四溅,烙铁越发亮堂堂。

    “我问,你答!”

    他重复这句话,连语气、停顿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他刚刚没用烙铁在别人的胸膛上烙出一个大窟窿。

    张楚饶有兴致的瞧着这家伙的熟练架势,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第一次对人用刑。

    嗯,刑讯也是情报收集的一种重要方式嘛,没毛病!

    “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万天佑嚎啕出声,鼻涕眼泪流做一团。

    铁面人听言,毫不犹疑的将烙铁再一次重重戳在了他的胸膛上。

    “滋滋滋。”

    油烟缭绕在密闭的地窖里,味道非常恶心。

    “啊……”

    万天佑拼命的哀嚎飙高音,但声音攀升至巅峰的时候,却戛然而止。

    他昏迷了。

    铁面人仿若未见,很是固执的将老铁在他的胸膛上烙至常温,然后才提起脚边的水桶,将一整桶刚刚融化的雪水浇在了万天佑的脑袋上。

    武功尽废,元气巨损,身子骨比之寻常成年男子还要弱一些的万天佑,哪里受得了这般透心凉,登时就一个激灵,又醒了。

    铁面人第三次拿起烧红的烙铁,继续用他那似乎不会出现起伏的腔调说道:“我问,你答!”

    接踵而至的打击之下,万天佑终于彻底崩溃了。

    拼爹他在行。

    受刑他不在行啊。

    他是玄北州江湖第一人武二代。

    不是玄北州江湖第一硬汉。

    “你问,你问,我什么都说……”

    铁面人似乎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撂了,竟然愣在了原地,目光不断在烙铁与万天佑之间徘徊。

    几个弹指后,一声惋惜的叹息声,在地窖内响起。

    这一会儿,连张楚都分不清,这家伙是在打心理战术,还是真在为不能继续折磨万天佑而感到惋惜。

    总之,这家伙有点变态。

    不愧是能想出往羊蛋蛋里下**药的人才。

    ……

    “姓名。”

    “万,万天佑。”

    “被你打死的那个女人是谁?”

    “小凤仙!”

    “你练得什么功法?”

    “天…天寒地冻功。”

    “你天刀门还有多少气海大豪?”

    “四,四位。”

    “你爹万江流,是否要晋升三品宗师?”

    “……”

    “我问,你答!”

    刚恢复了几分人气儿的声音,又一次变得毫无起伏。

    万天佑却仿佛一下子有了无穷力量,目呲欲裂的甩着头颅咆哮道:“杀了我,有种就杀了我,反正我爹一定会杀了你们全家,为我报仇的,哈哈哈哈……”

    “滋滋滋。”

    “啊……我说,我说,我说啊!”

    张楚注意到风影拿烙铁的动作变快了几分,终于确定,这家伙是真想折磨他。

    至于万天佑惨不惨,那就完全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了。

    他的怜悯和仁慈,是给没有自保能力的弱者的。

    不是给这类仗着有个好爹就想为所欲为的脑残二代。

    而且严格说起来,他才是受害方。

    现在不过是在反击而已。

    反击有错么?

第422章 有后

    翌日清晨。

    万天佑与小凤仙尸体,被小凤仙的丫鬟发现在小凤仙的香闺里。

    这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是一个原子弹,狠狠的砸进了玄北州江湖中。

    把淤积在湖底不知道多少年的淤泥,都全翻了出来在阳光下晾一晾。

    隐藏在淤泥之中的那些臭鱼烂蟹,鳖精鱼王,也都随着这一次震荡,全浮出水面……

    有的手足无措,连夜跑路。

    有的老神在在,晒了晒太阳就又潜回了湖底。

    还有的在浮出水面的一瞬间,一甩大尾巴消失在了湖水里,只留下无限美好的惊鸿一瞥。

    所有人都知道,万江流要疯了……

    中年丧子。

    这绝对是一件足以在瞬间击垮一个成功中年男人的事。

    但比这件事更致命的,家族绝裔。

    万家三代单传,就万天佑这么一根独苗。

    而万江流,武道境界已臻至四品大圆满,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弄大女子肚子的能力。

    简而言之,显赫一时的万氏,要绝后了!

    换言之,绑在万江流身上最后的一根束缚,断裂了……

    有理智、有所顾忌的万江流,并不可怕。

    区区一个太平会,就能拿住万江流。

    而无理智、无所顾忌的万江流……就是玄北江湖最锋利一把刀。

    谁都能杀、杀谁都只要一刀的刀。

    ……

    万天佑身死的消息一传开,率先离开陶玉县的,就是这段时间内在陶玉县内最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顾氏一门。

    他们疯狂的抽打的马匹,争前恐后的往城外涌,就像是屁股后边有一群疯狗在撵。

    不!

    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更像是陶玉县即将坠落无尽深渊,迟一步,就会跟葬身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其实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万天佑的死,真真和他们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

    但那已经不重要的了。

    因为无论是不是他们,万江流都一定会杀他们!

    顾氏一门的逃离,提醒了陶玉县内那些还等着看戏的傻缺。

    所有人都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他们现在,可都算是嫌疑犯啊!

    对于一个中年丧子,还得眼睁睁的看着家族绝嗣的疯子来说,追查真凶,哪有一口气将所有嫌疑犯全部杀死来得爽利?

    当然,万江流出身名门,堂堂掌门之尊,或许不会那般是智,大开杀戒……

    但谁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去参与一场赢了没彩头,输了一定会死的赌局呢?

    大家一起快乐的跑路不好吗?

    于是乎。

    续顾氏一门跑路之后,陶玉县群雄也成群结队的一匹匹出走,各显神通、各凭智计。

    有笔直西下,宁可冒险进入大漠,也要尽快脱离上原郡这片死地的勇士。

    有跟径直往东,准备跟在顾氏一门身后捡个便宜,闯关进入北饮郡的好汉。

    还有为了稳妥起见,离开大队人马,悄悄绕路转道玄岭郡的聪明人……

    很少有人愿意继续留在陶玉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灯下黑?

    屁股大的陶玉县,出门买一罐盐都能遇上好几个和万氏天刀门扯得上干系的关系户,拿什么去黑?

    只可怜了拿自己的死来搞了一个大新闻震惊了偌大玄北州江湖的万天佑,迅速从万人空巷级的围观人气,沦落到无人愿意靠近他尸体十丈以内的惨淡境地,连居住在小凤仙那间闺阁周围的住户,都在拼了命的找地方避一避风头。

    老百姓也不傻。

    这种明显是触霉头的事情,哪怕有心派天刀门马屁的关系户们,都不愿意去碰。

    最后还是有心人说动春风楼的幕后老板和老鸨子出面,花大价钱置办了一口陶玉县最好的金丝楠棺椁,收敛了万天佑的尸首,并为其置办好灵堂。

    他们俩人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

    小凤仙是他们楼里的清倌人,万天佑和小凤仙的关系,在陶玉县几乎上是最半公开的秘密,现在万天佑又死在小凤仙的闺阁里……

    死,他们俩是死定了。

    他们都是本地人,有家有业、托儿带母,比不得那些说走就走的江湖儿郎洒脱。

    他们只求万大掌门,能看在他们做的这些事的份儿上,饶他们的家眷一命。

    他们真的是没办法了,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直到巳时,才有一批万氏天刀门的弟子来接手灵堂。

    而三位威震玄北州江湖,如雷灌耳的气海长老,包括万天佑他亲爹万大掌门在内,一个都未露面。

    ……

    一个阴暗的地窖里。

    张楚亲手斟了一杯酒,双手递给面前的老头。

    老头已近耳顺之年,在大离已经算是高龄老者。

    他须发已经全白了,一张老脸皱巴巴的,长有老人斑,身姿已微微有些佝偻,不过披上一身儿不伦不类的破烂黑色道袍,拿上一个引魂幡,倒也有那么几分阴阳先生的范儿。

    地窖里就他和这个老头两人。

    张楚看着对他,面带歉意与愧疚,眼神中还有些不忍。

    老头坦然的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喂到嘴边一吸溜,美得直龇牙。

    他一辈子都没喝过几杯这种一两就要十几两银子的好酒。

    ”东家,能让俺再喝两杯么,您放心,保管误不了您的大事!“

    张楚随手就将细颈白瓷酒壶塞进他怀里。

    老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斟出半杯,又一口抿了,美得一张干巴巴的老脸皱成风萝卜。

    张楚看着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心头愧疚,叹息道:“我说老孙儿头啊。”

    “哎,东家,您说,俺听着呐!”

    老头连忙应声道,手里还紧紧的转攥着酒壶。

    “你孙子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你就不想看着他出息,看他取婆姨,给您老孙家续香火吗?你上次在玄岭郡出任务才立下过一次大功,足够你和孙子吃喝好些年不愁,没事儿干嘛来趟这滩浑水?”

    明明张楚的年纪,比老孙头的儿女还要小,但他一开口,却是一口怒其不争的语气,仿佛教训灰孙子似的。

    老头龇着一口已经不剩几颗的黄板牙,埋怨道:“瞧您说的,俺这老东西不在了,您不成您不能丢下俺那孙子不管不成?您可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总不能黑了俺这老东西的几个棺材钱吧?”

    他以前在锦天府大户人家府上做轿夫,总听人说什么“日理万机”、“日理万机”的,特别羡慕那些识文断字的读书人,现在终于有机会,能亲口说上一句“日理万机”,他觉得特别的满足,仿佛他也变成了读书人一样。

    张楚终于怒了,张口就骂:“老棺材瓢子,少跟老子打马虎眼,上一次老子好不容易才想辙让你个老东西捡回一条老命,你不踏踏实实的找个地方猫好,好好把你剩下的这点日子过完,瞎凑什么热闹,真活腻味了?早知道这样,老子当年就不该把你们爷俩捡回太平镇,任你们爷俩在锦天府自生自灭。“

    他现在真的很少发火。

    更鲜少出口成脏。

    但这会儿他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

    有比送手下去当敢死队员更坏的事情么?

    有,那就是送两次。

    上次,在玄岭郡杀于晋、王迁,因为是荒野黑店,没多少人烟,他们准备的还算冲足,玄之又玄的保住了这个老家伙一命。

    这一次,他们在万氏天刀门的眼皮子底下形事,能把骡子送过来的炸药安置妥当,已经极为不容易,哪还有机会,再挖几个逃生的单兵坑?

    就算可以挖,他也不一定敢挖。

    鬼知道,躲进单兵坑逃得一命的,是他的人,还是万江流?

    那万江流哪怕只剩下一口气,都有可能杀得他太平会鸡犬不留。

    他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也就是说,上一次,他是送手下去冒险。

    这一次,他是送手下去陪葬。

    还特么是尸骨无存那种!

    张楚怎么可能不抓狂。

    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他以前带着弟兄去砍人,一场死个几十个,几百个弟兄,他都经历过。

    那些场面,他虽然也会觉得愧疚,但他想得开。

    争来的利益,又不是张楚一个人的。

    再说,他们在拼命的时候,他张楚也不是在背后喊666,他也在拼命,比他们还拼。

    这样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而现在,他是在让手下的弟兄去送死,他自己坐享其成啊!

    自己的命无价,别人的命也金贵。

    哪怕是老孙头这种黄土都已经埋到胸膛上的老家伙,也应该是老死在明亮、温暖、柔软的床榻上,老死在亲人的陪伴下。

    张楚总是活得这么拧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跟把命交给他这个连自己都还没活明白的人。

    老孙头见他发飙,也不顶嘴,就是摩挲着手里的酒壶不断咽唾沫,喝又不敢喝,放也舍不得放。

    过好了一会儿,他瞅着张楚的火气像是平复了不少,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东家啊,咱有话好好说,您别发火儿,嗨,俺跟您说实话吧,这个任务,掌柜的说得很明白,去了就回不来,没人肯去,俺本来也没想着去的。“

    “后来掌柜的见没人接任务,就说抽签,抽到谁就是谁,结果一个二十啷当的后生伢子抽到了那支签,哭得眼泪儿鼻涕都流成一团,那瓜怂模样像极了俺家那个最没出息的小儿子,当年他跟着您上城墙的时候,差不离也就是那个岁数儿。“

    张楚气得笑了,若不是瞧着这老棺材瓤子身子骨脆生,他真想一巴掌把他甩墙上:“所以你这个活腻歪的老东西,也给人当了一回便宜爹,替人去送死?“

    “都说了俺说了您别发火儿、别发火儿,怎么还这么大气性呢?”

    老家伙嘟囔了几句,认真的说:“那您来给俺评评理,乱的世道,都叫俺活到了这把岁数,怎么都不算亏本吧?您说,俺现在就回太平镇,守着伢子过日子,又还能活几年,两年?三年?四年?用这点时间,去来换一个二十啷当的后生伢子,怎么着都是俺赚大发了吧?再说,俺干过一次活计,再干第二次,总比那些还没去就怕得哭天抹泪儿的瓜怂靠谱吧?“

    “这是好事啊,俺为啥不干呢?”

    老家伙不识字儿,但他活得一点儿都不拧巴。

    什么是亏、什么是赚,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张楚无言以对。

    老家伙的逻辑很简单。

    也很强大。

    面对一个肯将自己的性命当做砝码,放到天平上去衡量性命的重量,并且乐意接受结果的豁达老家伙,自己都还没活明白的张楚,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轻声:“成吧,大头你就别担心了,但凡有我张楚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等他长大了,我一定托人给他张罗一房好生养的婆姨,保证不让你老孙家断了香火,你好吃好喝着,晌午前就会有人安排你过去做事……目标人物的画像,你记住了吧?”

    老孙头龇着一口牙,笑眯眯的说道:“您放心,只要他出现,俺就绝对不会看走了眼!”

    张楚微微颔首:“要把握好时机,那个老家伙也蛮强的,得趁他不注意点燃那些东西,不然整不死他……他要不死,咱太平镇就得倒血霉。”

    老家伙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接口道:“那就叫他死!”

    张楚点了点头,想了想,从手腕上取出一串念珠放进他的衣襟里:“安心上路,到了下边找找咱们自己人,他们人挺多的,应该不难找,要能见着我娘,替我告诉她老人家,老张家马上就有后了,别惦记了。”

    老家伙眯起双眼笑了:“得嘞,俺一定把话给您带到。”

第423章 轰

    万天佑的灵堂内。

    乐师们吹吹打打的假凄凉,在门庭冷落车马稀真凄凉的灵堂内回荡。

    偌大的灵堂,除了十来个万氏天刀门的门人外,竟然就只有几个抹不开情面的本地狗大户。

    很显然,万天佑的为人并不算成功,在这个还算有人情味儿的时代,都没有本地百姓愿意顶着压力来祭拜他。

    老孙头捏着旱烟杆,蹲在乐手们旁边,不停的吧嗒吧嗒抽烟,时不时站起来,把烟杆插在腰间,走进灵堂内念念有词的转悠几圈。

    这老家伙以前是干轿夫的,虽然活了这把年纪称得上见多识广,但隔行如隔山,肯定不会阴阳先生这一套切口。

    不过人长得老,在诸如阴阳先生这类职业里,具有天然的优势。

    只看他那一脸老人斑和雪白的头发胡须,谁人不觉得这是一位饱经风霜的长者?

    有了先入为主的信任,老家伙嘴里哪怕是念叨的“妹妹你坐床头”呢,他们也得当成往生咒听。

    阴阳先生这个职业最大的权利,就是他自己什么都能动,却能让别人什么都不要动。

    他时不时起来走动,就是检查灵堂里埋伏的炸药包。

    棺材里的炸药包他没法儿检查。

    但横梁上的炸药包。

    棺材下的炸药包。

    供桌下的炸药包。

    他却都可以检查,觉得有破绽,还可以动手掩饰一下。

    是的,整座灵堂,其实就是一个火药库!

    万天佑,是张楚他们杀的。

    尸体是他们扔的。

    春风楼的老板和老鸨,是他们怂恿出来接盘的。

    灵堂是他们布置的,棺材是他们提前备好高价卖给两个键盘侠的。

    连灵堂,都是他们的人来布置的。

    每一步,都在张楚的计算之内。

    阴郁的天色渐渐暗淡。

    吹吹打打的乐手们累了歇息,歇息好了继续吹吹打打,吹吹打打累了又继续歇息。

    连那些硬着头皮来祭拜万天佑的本地狗大户们,都已经找到借口溜了……

    可目标人物还未现身。

    老孙头有些焦急,心头嘀咕着,东家这回是不是整劈叉了?

    ……

    张楚坐在一间阁楼内,双手捧着一盏热茶,透过古色古香的雕花窗户眺望远方暮色下的灵堂。

    他很淡定。

    虽然万江流,以及万氏天刀门的一众气海长老,直到现在还一个都未现身。

    但他能猜到,万江流现在干什么去了。

    他不着急。

    该来的总会来。

    万天佑是万江流唯一的儿子。

    他不可能将万天佑扔在这里不闻不问。

    不急。

    他都在陶玉县等了大半个月了,不在乎多等两三个时辰。

    暮色渐浓。

    张楚手中的茶已蓄过三次水,灵堂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儿。

    他慢吞吞的起身,伸了一个拦腰,正准备唤大刘过来替他一会儿,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般。

    但他分明看见,灵堂那边没有大火冲起。

    他心头顿时一个激灵,心道莫不是运过来的炸药包流出去出事了?

    但这个念头刚刚涌起来,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不可能!

    他对待炸药包一直都非常谨慎,他坐镇太平镇时,连骡子都接触不到炸药包,炸药包出太平镇,也是全程都有前四联帮的老人押运看守,且每天都有点数,交接画押。

    如果炸药包流出去,下边人根本瞒不住!

    所以如果有炸药包流出去,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迅速收束散乱的思绪,镇定下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声音是从东边传来的。

    张楚打开东方的窗户,定神扫视。

    嗯,很好,没有火光与浓烟。

    不多时,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远远的从东方传来,向着万天佑的灵堂方向移动。

    张楚心头瞬间一片清明。

    他将上半身探出窗户,四下打量。

    果不其然,周围街巷中的行人都在往家走。

    还有许多人在关门关窗。

    这些本地人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雪山的大队人马进城了。

    以最霸道,最蛮横的方式。

    轰碎了城门,冲进了陶玉县!

    张楚收回目光,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感叹的低声道:“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大离的宵禁制度和城门条例,是不分地域的。

    玄北州现在还处于战时,这些防卫制度,执行得比和平年月还要严格一些。

    但要说大雪山的人进不了城,张楚是不信的。

    陶玉县可是万氏天刀门的主场!

    连几条暗道都没有,也能叫主场?

    就连太平镇那种近似天险的地形,张楚都在明面上那条进镇的狗鼻梁子之外,另开辟了三条秘密进出太平镇的密道。

    一条给张府里的人用。

    一条给太平会的高层们用。

    一条给血影卫用。

    万氏天刀门在这一片经营了七十余年,会没有进出陶玉县的密道?

    没有的话,昨夜万天佑是怎么进城来的?

    就算是不愿走那些偷偷摸摸的密道,觉得丢不起那个人,想要正大光明的进城……就不能派人给县尊打声招呼?

    眼下这个形势,县尊必定没有违背万氏天刀门的勇气!

    退一万步,连给县尊打招呼让他开城门都觉得麻烦,就不能直接翻墙?

    就陶玉县这六七丈高的城墙,有根儿麻绳连普通人都挡不住,还能挡得住大雪山那些练武之人?

    身具四品境界的万江流,只怕纵身一跃,就轻而易举的跳过城墙了……

    进城的方式有很多种。

    万江流选择了霸道,最蛮横的方式。

    他轰碎的,可不止是陶玉县的城门。

    还有陶玉县县衙、上原郡郡衙,乃至玄北州州府的脸面!

    这是得多绝望,才会一切都不再在乎?

    ……

    万江流表情空洞的走进灵堂。

    很多人在看他。

    看他血糊糊的衣裳。

    看他散乱的华发。

    看他手中的人头。

    但他不在乎。

    或者说,他的眼里,这些人和路边的草,路边的树,路边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他手中人头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颗人头已经从他的身体上砍下来超过两个时辰。

    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已经足以跑很远。

    那是一颗中年人的人头。

    蓄着短须。

    长发用一枚华贵的金冠拢在头顶上。

    五官硬朗,依稀还能看到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可惜,看似怒睁的双目,但事实上却透露着歇斯底里的双目,破坏了这份气势。

    但无论怎么时候,这颗死人头,一看就不是大人物的死人头。

    这或许是句废话,普通人的死人头,也没资格被万江流提在手里。

    但这颗死人头,的确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身份和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名字……顾南北!

    顾南北的人头都在这里了,上原郡内的顾氏一门肯定已经整整齐齐了。

    而顾氏一门作为今天之前,陶玉县内江湖群雄中最强者,能大刺刺的来陶玉县坐等捡便宜的存在,他们都整整齐齐了,其余那些四散逃走的江湖群雄,自然迟早也得再回首把酒言欢。

    我不知道我儿子是死在谁的手上。

    我也没心思去追查。

    那全杀了,总不会还有漏网之鱼。

    ……

    万江流拖着残破的身体走进灵堂,轻轻将顾南北的人头放到供桌上,一双死鱼一般的浑浊双眼,静静的凝视供桌上的灵位。

    久久沉默。

    没有眼泪。

    也没有愤怒。

    只有空洞。

    空洞的双眼。

    空洞的面容。

    若不是他的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去。

    他受了伤。

    不轻。

    殊死反击的顾南北,不弱。

    而他又一心快点打死他。

    不过不要紧,这点伤,打不到他。

    等他伤好了,他再一个一个的去拜访太平会,将北盟,燕北天刀门……

    得罪过他们父子的,都要死。

    灵堂内的人,在万江流进来之前就已经清空了。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父子说悄悄话。

    知道得太多,会死的。

    只有老孙头一个人留在灵堂内。

    因为他的任务还没完成。

    他已经在棺材的一侧,站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不敢乱动,也不敢乱说话

    他感到心悸,就像是有一把刀架在他脖子根儿上一样。

    他活了六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告诉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说的话,一定、一定要想清楚了!

    错一个字。

    可能就完不成东家的任务了。

    东家说完不成,太平镇就要倒血霉。

    大头还在太平镇呢……

    他努力回想,去年自己看到小儿子从锦天府南城墙上抬下来时的心情。

    酝酿了许久,他终于动了。

    他抓着棺材盖子,用力的将往后一拉,露出棺内尸身的头部。

    他回过头,迎着万江流死寂的目光,动情的叹息道:“老爷,看看伢子吧,多好的后生啊,死的真是太惨了!”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自己脖子上那把刀,松开了。

    万江流死寂的目光一乱,脚步虚浮的往棺材的头部走去。

    适时,一阵寒风吹进灵堂。

    老孙头就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一样,转身与万江流擦身而过,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供桌前,弯下身子看了一眼,然后就皱着眉头嘟囔道:“这些打下手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长明灯都差点熄了。“

    他提起供桌上的灯油,伸进供桌下,似乎是在去给长明灯添油。

    而万江流,心神早就被儿子的尸首吸引。

    万天佑的尸首,虽然经人拾掇过,但是依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生前被人折磨过。

    万江流的双眼一下子就红了,指甲刺破了手掌都没发现。

    当然,更不会发现那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引信燃烧声。

    眼看引信燃进棺材底下,老孙头终于如释重负。

    他从怀里掏出念珠,拿在手里,暗自嘀咕道:遭不遭罪啊?

    ……

    “轰!”

第424章 当场去世

    “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连环爆炸,犹如天公发怒一般,顷刻就彻底淹没那那间灵堂。

    朵朵七八丈高的蘑菇状火光,照亮了小半个陶玉县。

    落入张楚的眼里,就像是挂满枝头的橘子一样,份外的喜人。

    他若不是还记挂着这些红彤彤、暖烘烘的小可爱里有老孙头的血肉,他几乎就要忍不住挑起唇角,露出老农笑意。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种下炸药包,收获蘑菇云。

    当然也是丰收。

    他双手扶着窗户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片火海。

    他看着几个火人从大火里冲出来跌倒在长街上。

    看着一大群铁面人如同潮水一般从附近的几条街巷里冲出来,用一架架黑黝黝的手弩将那片火海团团围住。

    他有些紧张。

    炸药包的位置,是他实体考察过后亲自确定的。

    拢共三百多个炸药包,每一个都重达十斤,算下来就是三千斤改良版精制黑火药,而都是掺了铁砂的狠毒玩意。

    那是太平会的所有存活,也是太平会在短时间内,不留任何把柄所能收集到的原材料极限了。

    全砸进了万天佑的灵堂里。

    特别是那间停棺材的正堂,张楚一发狠,里里外外的布置了一百来个炸药包。

    那个正堂就七八十平,布置一百个炸药包真的已经非常过分了,都已经到了欺负土著不认识炸药包的地步了!

    做人做事要学会抓重点。

    这一次行动的重点就是万江流。

    只要万江流挂了,其他万氏天刀门门人哪怕全活下来了,今天的行动依然是大功告成。

    相反,其他万氏天刀门门人们哪怕全部死光光了,唯有万江流一个人活了下来,今天的行动也算是一败涂地。

    但他心里仍觉得不把握。

    人对未知的力量,天然怀有恐惧。

    张楚不了解四品的力量,他心底深处也感到恐惧。

    不过他到底是个趟过尸山血海的狠人。

    寻常人面对未知的恐惧,要么就地投降,要么原地等死,要么想尽一切办法避开。

    张楚不一样。

    他面对未知的恐惧,会先用尽全力砍对方一刀试试。

    砍不死,再来想其他办法……

    现在,他已经出了这一刀。

    万江流死没死,也就要见分晓了。

    ……

    火势越来越大。

    迅速吞噬那间庭院左右两侧的院子,并且还有继续扩大的意思。

    那条街里居住的百姓,早在爆炸声楼下后,就全从家里涌了出来,这会儿被封锁那条街的匕刺探子们,按在那条街上。

    没有人傻到去冲击匕刺探子的封锁线。

    也没有人傻到去救火一样。

    就像是整个陶玉县的老百姓都听到了灵堂这边响起的惊天爆炸声,但至今没有人过去围观一样。

    甚至连把头探出窗外,朝灵堂那边张望的人都极少极少。

    求生欲可以说是很强了。

    大火噼里啪啦的烧。

    起先还有不断有火人哀嚎着从火场里冲出来,被匕刺探子们射杀在地。

    等到火势大到向两侧蔓延后,就再没有人从火场里冲出来过。

    张楚悬起的心,一点一点的放回了肚皮里。

    他猜想,万江流大抵…应该…可能……已经当场去世了。

    他不知道万江流是如于晋、王迁一般,没挡住飞溅的铁砂。

    还是死于爆炸产生的恐怖高温和恐怖气浪。

    他只能肯定,如果万江流他撑过了那一轮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肯定会立马突围,远离那片火海。

    这是人在遇到未知恐怖袭击时,会下意识做出的第一反应。

    哪怕万江流的心智异于常人,他也只会在突围后的第一时间内,发狂大开杀戒。

    儿子被人虐杀,尸体都还没凉透,自己就又被凶手往死里算计……这种愤怒,佛都要入魔!

    所以,现在万江流还未现身,很大概率是已经当场去世了。

    对这个结局,张楚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自己当然也认为,这个局杀死万江流的几率极高。

    万天佑是万江流的命门。

    他抓住了万天佑,就等于是抓住了变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万江流是四品。

    但他并不知道张楚手里还握着一张名叫”炸药包“的底牌。

    张楚想不出失手的理由。

    但真成功的杀死了万江流之后,他又忍不住的恍惚。

    万氏天刀门,一度强大到让他感到绝望的对手。

    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四品大豪,能于万军之中斩杀三千铁骑全身而退的顶尖强者。

    就这么干脆利落跪了?

    他感到不真实。

    这也是他出道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没能从敌人的尸骸中感受到自己的强大。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是智者。

    他既没有手握乾坤、胸怀日月的浩瀚气度。

    也没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妖孽能力。

    当年高考他甚至连211和985都没能考上,只能到国外上个野鸡大学混一下日子,镀点金……

    他明白,自己能赢得这一局,只因为他脑子里那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但那些知识,总有用尽的一天。

    比方说炸药包,在这次之后恐怕就没什么用了……

    而他只要还在江湖上厮混,就总会遇到和万江流一般强大,甚至比他更强大的敌人。

    那时,他再拿什么去应对敌人?

    说到底,他的实力,并不足以承载眼下的胜利。

    ……

    心情复杂归心情复杂。

    事情还得按照计划进展下去。

    在张楚的指挥下,匕刺迅速拉出早就预备好的水车和沙土开始灭火。

    火很快就扑灭了。

    匕刺的探子们,打着火把从残骸里拖出了一地残缺不全的焦尸。

    残缺到无法拼凑。

    自然更不用提辨认。

    最后,匕刺只能从头中,清点出废墟里的死亡数目:一百零六具尸体。

    加上他们先前在街上射杀的那二十多具尸体。

    数目上恰好和万氏天刀门进城来的人数,与灵堂内的人数吻合。

    这勉强也算是证明万江流已经葬身火海的实锤了。

    准确的说,不只是万江流。

    万氏天刀门的所有气海长老、七品高层,基本上都在这儿了。

    清理完现场,百余匕刺铁面探子迅速出城,在满城老百姓的关注下,往大雪山疾行而去。

第425章 蚊子腿

    大雪山的皑皑白雪,反射着淡淡的月华,点亮了黑夜。

    身穿夜行衣,面带血色修罗面具的张楚,站在万氏天刀门的山门前,借着黯淡的月华光芒仰望巍峨高大的楼牌。

    楼牌之上,刻有“天刀门”三个大字。

    他不懂书法。

    但他懂刀法。

    楼牌上那三个大字,分明是以长刀劈砍而成。

    一笔一刀。

    刀刀不同。

    却又相互勾连。

    酣畅淋漓的张狂中,透露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清冷。

    不留余地的凛冽下,却残留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温润。

    一流的刀法。

    二流的气概。

    张楚猜想,楼牌上这三个字,应当是昔年那位刀道宗师“北狂刀”万人杰所留。

    他想起昔年他如获至宝的拿着天刀门的入门刀法《天霜刀》,去请教梁重霄时,小老头对这位万宗师的评价:寒意为皮,雪崩势为肉,无情意才是真。

    能练就这等刀法的人,不说杀妹证道,怎么也得孤高绝傲,完事不流于心罢?

    但从后来这位万宗师弥留之际,支持自己的儿子万江流,与任劳任怨的开山大弟子顾小楼争夺下任掌门之位的做法看来,这位万宗师的刀意,显然还没练到家。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路,明明做不到绝情绝性,却试图以无情意入飞天宗师之境……”

    张楚试图去给那位闻名已久的万宗师做一个总结,但随即忽然又有些感慨。

    他又想起了昔年小老头提起这位刀道宗师之时,语气中那前所未有的赞叹、拜服之意。

    小老头绝对是个骄傲的人。

    但对万人杰这位还不是宗师的刀道宗师,他却愿意以宗师相称。

    甚至都影响到了张楚,直至今日,他在心头称呼万人杰,都以宗师相称。

    唯独,对万人杰的评价,与那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出现在了差异。

    一直以来,小老头在他的心中都如同高山一般伟岸巍峨。

    小老头对人对事的评价,他不说奉为座右铭,但多数时候,他都潜意识的去遵从。

    从某种意义中说,小老头虽已逝世近三年,但张楚至今仍在以他的目光,看待很多人和事。

    这是师道传承。

    也是做师父的给徒弟留下的阴影。

    这就像是孩子小时候,都总觉得父母就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强大的人。

    直到某天,发现父母其实没有那么聪明、没有那么强大时,他才开始长大,开始独立。

    就像是此时此刻的张楚。

    他也是对比自己从前与现在对待万人杰的评价,才发现,小老头的视线所及,已不再是他视线的终点。

    他虽然还没达到小老头巅峰时的层次,但他的目光已经开始看到,小老头目光看不到的地方。

    至少,四品在他心中高不可攀、无法战胜的那座大山,已经坍塌了……

    张楚觉得,这或许才是此次战胜万氏天刀门最大的收获。

    当然,大头他已经收了,眼前的蚊子腿儿他也不会放过。

    张楚收回目光,望向身前漫长台阶尽头的那一片宫殿群,轻轻的一挥手……

    黑压压的人群无声无息的冲了出去,只留下两具守卫山门的万氏天刀门门人尸体。

    万氏天刀门七十年积累,都是他的!

    ……

    “众师兄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誓于师门共存亡!”

    “杀贼!”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中,一个个手提长刀的白衣万氏天刀门门人,从一座座华丽巍峨的宫殿中冲出,前赴后继的扑向黑衣铁面的匕刺卫。

    匕刺卫手持弩箭和短刀迎战。

    人数上比较,匕刺卫还处于劣势。

    六影六卫选拔严格,非忠诚不二与能力出众者,不得入选。

    这就导致了,血影卫虽然有堪比太平会的庞大人手,但作为其中精锐的六影六卫,人数却都只有百余之众。

    而万氏天刀门,虽然被张楚接连屠杀了两波精锐门人弟子,但此刻看这影影绰绰的模样,何止还有四五百?

    好在万氏天刀门留守山门的人虽然多,但却没有什么高手坐镇。

    万江流下山,是冲着顾氏一行人去的,万氏天刀门的高手全带走了。

    最强的两个七品,还被张楚一刀一个,像砍瓜切菜一样斩杀了。

    剩下的杂鱼们,在匕刺卫交替掩护的弩箭下,成排成排的倒下。

    刺卫负责暗杀、刺杀。

    他们不是武人,是杀手、是死士,不用讲究武德与江湖规矩。

    他们手头的弩箭,是淬了剧毒的,见血封喉那种。

    ……

    张楚一刀劈断一把石锁般的巨大精钢大锁后,一脚开两扇厚重的包铁大门。

    黑漆漆的殿宇之内什么也看不清。

    “火。”

    张楚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立即就有一名刺卫探子将一个火把递给张楚。

    张楚拿着火把走了进去,就见大殿之内有序的排列着一座座木制的兵器架,每一座兵器架上都摆放着连鞘的长刀。

    不同的是,有些武器架上摆放着七八口长刀,而且刀鞘都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制式的大路货。

    还有的兵器架,只摆放着两到三口长刀,而且长刀的形制与刀鞘的材质、装饰,都不尽相同,一看就精品。

    还有少数十来个兵器架,摆放在一个高高的底座之上,上边只摆放着一把长刀,而且方圆一丈之内,都没有任何兵器架,不用拔出来查看,都知道肯定是难得的精品。

    正方上,只有一把刀。

    一把看刀鞘的形制,有些像他以前打制的横刀,但刀身并非笔直,而是略带一点弧度,而且刀长近四尺的银白长刀。

    这把长刀和其他长刀都不一样。

    这把长刀前方奉着香炉,后方挂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不苟言笑,背脊挺得笔直,除去一头白发之外没有半分老态的威严老者,他的腰间就挂着这把银白长刀。

    张楚见猎心喜,又没什么顾忌,随手将火把交给身后的匕刺卫,上前一把拿起这把银白色的长刀就要拔出来品一品。

    一使劲儿。

    刀身纹丝不动。

    张楚一定神,这才发现这把刀的刀鞘与刀柄结合处,似是被铁水封住了。

    他一凝眉,炙热的血气从他握着刀鞘的左手中涌入刀鞘,使出化劲的功夫轻轻一震。

    “铿。”

    一抹雪光带起一声清越的刀鸣冲天而起,宛如刀锋及体的凌厉无形刀气宛如风暴一般向着四周荡开。

    霎时间,所有制式长刀从兵器架上坠落在地。

    精品长刀连刀带武器架向后滑行一丈有余。

    宝刀无风自动,于刀鞘内疯狂的颤抖着发出尖锐的刀鸣。

    银白刀落下,好似筷子插豆腐那般,轻而易举的插进了张楚身前三尺外的青石板上。

    一缕鬓发无声无息的落下。

    张楚伸手一摸脖子,只觉得入手温热一片。

    他笑了笑,捂着脖子走到银白长刀面前蹲下来。

    银白长刀还如同柳枝般颤动着,发出如同玉珠落银盘的清越刀鸣,似乎是在警告张楚,不要靠近自己。

    张楚仿若未闻。

    他歪着头,仔细打量这口长刀。

    刀长约四尺。

    刀宽约三指。

    刀身雪亮如水银镜,纤尘不染。

    英武、优雅、凌厉等等美好的形容词,都能冠诸于这口刀之上。

    这是一口凭颜值,就能征服使用者的好刀。

    而它出鞘时,百刀回避的盛况,又盛气凌人的宣告着,它并非是一口虚有其表的仪仗刀。

    它是一把杀人的刀。

    张楚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刀格找到了两个淡淡的铭文:飘雪。

    “好刀!”

    张楚大笑着,将腰间的惊云刀连鞘拽下,随手往身侧一戳,就连鞘插进了青石地板里,一把握住了飘雪的刀柄。

第426章 浑水

    张楚知道,万江流的死讯不能去捂。

    捂不住,还会暴露血影卫的存在。

    他能做的,也只有编织无数个谣言通过血影卫的消息渠道散播出去,混淆视听。

    比如地火爆发。

    比如天火降世。

    再比如上原郡疑似有修意宗师出没……

    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谣言太过于脑残,根本经不起推敲。

    旁的不说,单说事发之后第一时间涌出来封锁街道的百余匕刺卫,用巧合来解释就太过牵强,骗不过智商在线的有心人。

    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补救办法了,只能寄望于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能多少起到一点点作用。

    在布局的时候,他是想到这个后果的。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在暴露火药杀万江流,与放过眼前这个机会等待之间,张楚选择了前者。

    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现在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

    果不其然,不出两日,万江流身死的消息就传出了玄北州南四郡,传入了西凉州与燕北州。

    这次不只江湖。

    连各地官府都大为震动!

    无论是大离、还是北蛮,都是由武人当家做主。

    九品县尉。

    八品县尊。

    七品主簿。

    六品郡尉。

    五品郡守。

    四品州牧。

    万江流乃四品大豪。

    于江湖,他镇压一州江湖,不屡江湖,江湖却处处都是他的传说!

    于朝堂,他拥有直接与州牧级封疆大吏对话的武力,只要他不造反,无人会拿大离律令往他身上套!

    突然就死啦!

    还死得不明不白。

    连死于什么手段之下、谁人动得手。

    都没人知道。

    这教那些七品、六品、五品、四品的上位者们,怎生心安?

    今天可以是万江流。

    明日当然可以是郡守!

    当然也可以是州牧!

    他们手中的权力,并不能带给他们多少自身武力以外的保护。

    一时之间,无数探子入上原郡。

    有镇北王府的。

    也有玄北州府、四郡郡衙的。

    有南四郡各个江湖门派的。

    还有从燕北州与西凉州越境而来的江湖高手。

    当然,这其中活动得最频繁的探子,肯定是太平会的人马了。

    万江流葬身火海的消息传开的第二日傍晚。

    太平会帮主“张楚”在封狼郡现身,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秘密“回转太平镇。

    其后,太平镇停止一切商业活动,谢绝外客,大批红花堂帮众从各区县分舵汇聚太平镇拱卫总舵,直将屁大点的太平镇围得是水泄不通,

    另有无数带刀之士,”秘密“前往上原郡,查探十一月初八入夜之前的事发经过。

    不得不说,让骡子这个真搞情报工作的人,来表演情报工作,简直就是影帝级,识货的都说真实,要不是漏了“破绽”,差点就把自己骗过去了。

    不过即便是骡子的表演得如此卖力,太平会依然免不了被怀疑。

    毕竟事发之前,天刀门和太平会还剑拔弩张的,一副随时会开战的模样,现在万江流死于非命,太平会当然是第一嫌疑人。

    重点是,在事发前的半个月,张楚还在玄岭郡宰了天刀门两个五品、三个六品,以及一大群下三品杂鱼……单从这一点来看,张楚似乎是可以和万江流掰腕子。

    不过很快,大部分抱有这种怀疑的人就放弃了查证。

    因为事发之前,太平会帮主张楚被天刀门的门人追着在北饮郡与封狼郡之间来回逃窜的事情,在南四郡江湖上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不可笑,所有人都知道,张楚避的不是辍在他后边那几个吊靴鬼一般的天刀门门人,而是天刀门掌门万江流。

    一个双十有五,连须都还未蓄,就能逼得玄北江湖第一人不得不行以退为进这种保守招数的当世强者,不容嘲笑!

    张楚被天刀门的人追着东逃西窜,说明了两点。

    第一点,张楚不曾踏足过上原郡。

    第二点,张楚没有面对万江流的勇气。

    这是张楚提早就埋伏下的不在场证据。

    ……

    在万江流葬身火海的消息彻底传开之前,张楚已经携带着从天刀门抄来的大批宝物,经由玄岭郡回转北饮郡。

    等到各方势力都吃错药了一样,疯狂往上原郡派遣探子调查事情经过时,他已经秘密回到太平镇。

    他知道,替身只能瞒住一些见不得人的探子。

    瞒不住正大光明的刺探。

    也就在他回到太平镇的第二日,太白府郡丞吴子安,前往武曲县清查县务,途经太平镇要进镇歇息一晚。

    这就很有意思了。

    张楚是认得这位吴大人的。

    太平镇方镇的行政区划,以及他身上的八品方镇经略使之职,就是这位吴大人与他的。

    说起来,太平会能有今日之盛况,确有这位吴大人昔年大笔一挥的功绩。

    但问题是,自太平镇设立以来,就从未有官职大过张楚的官员来视察过……姬拔不算。

    最开始他们是懒得来这种穷乡僻壤。

    后来是不想来、不敢来,整的太平会跟个三不管地带似乎的。

    这次倒是来了,时机却又这么敏感。

    更有意思的是。

    这位吴大人的官位品级虽然比张楚高,但真较起真来,他却管不到张楚头上。

    郡丞乃一郡文官之首。

    而张楚身上游击将、经略使两职,都是武散官。

    派一个与张楚有旧,又管不到张楚头上的官员来太平镇……

    张楚琢磨了许久,只觉得这些个能当大官的,个个都生了一副七巧玲珑心。

    他热情的接待了这位吴大人,陪他吃了一顿酒,并亲自领着他在太平镇内转悠了一圈,一副一切成绩皆因上官指导有方的谦虚姿态。

    而这位郡丞吴大人也很配合的陪张楚飙了一把演技,一手拽着张楚的衣袖,一手抹好不容易揉出来的眼泪,感叹北饮郡出此栋梁,实乃玄北州之大幸。

    最后,还很硬核的免去了太平镇未来三年的三成赋税和徭役。

    张楚当即感动的表示写大人恩典,太平镇的老百姓定会当成一个屁,绝不较真。

    赋税?

    徭役?

    太平镇自设立以来,就不存在这些玩意。

    甚至,连大离的律令都管不到太平镇来!

    没看到武曲县派入太平镇的文官刀笔吏和捕头衙役们,都闲得搭伙在太平镇干起小买卖了吗?

    管理太平镇的,是太平会的帮众。

    制约太平镇的,是张楚的意志和太平会的帮规。

    当然,太平会每个月上交给太白府的那笔孝敬银两,都堪比一个县一个季度的赋税了,不差这一丁点散碎银两。

    翌日天未亮,这位郡丞吴大人就表示公务繁忙,无法久留。

    张楚亲自送他至狗鼻梁子外,挥手依依惜别。

    但他回转镇中后不久,就接到消息,那位吴大人一下山就径直回太白府去了,压根就没去什么武曲县。

    很显然。

    这位吴大人就是冲他来的。

    而且还不惧被他知道。

    这足以证明,这位吴大人的背后,怕不只是太白府郡衙这么简单……

    张楚不装逼。

    但一个太白府郡衙,的确是已经没有跟他平等对话的实力。

    他相信,这点数,郡守吕大人人心头还是有的。

    张楚不知道这位吴大人看出什么来没有。

    但他肯定,他们的调查经过绝对不会一帆风顺。

    那夜匕刺卫从火场中清点完尸骸后,又泼上猛火油重新点上了火。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熄灭。

    将那间灵堂所在的整条街都烧没了。

    火熄灭后,有风影卫入内查探。

    别说是尸体,连嵌入那些尸体中的铁砂都没找到一粒……

    杀人果然和放火最般配!

    吴大人背后的大人物们,想要从那夜的爆炸声,与那片连第一事发地都很难精准定位的灰烬,追查到黑火药。

    比他们见到那片灰烬,直接联想到张楚在玄岭郡杀于晋、王迁的现场也是一片灰烬,再联想到昔年张楚在武定郡时曾以鞭炮为武器大破北蛮人的旧事,从而敲定张楚幕后真凶的身份,还要艰难。

    后者考验的还只是记忆力和分析能力。

    前者考验的可是想象力!

    对于三观稳固的成年人来说,想象力是比智慧更加匮乏的东西。

    张楚十分清楚,各大势力不会放弃追查。

    即使这个调查过程会很长很长……

    万江流的死,的确触及到了一些人的神经。

    和万江流的身份无关。

    重点是万江流的实力。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天刀门七十年积累的诱惑力,那就只有追查的人,自己心里才知道了。

    就这几天,上原郡那边已经开始流传“天刀门传承”、“天刀门宝藏”这种蠢到掉渣又充满江湖色彩的谣言了。

    偏生还有无数个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这一代江湖主角的傻帽,趋之若鹜的赶往上原郡。

    现在上原郡那边的水,已经浑到连张楚这个始作俑者都看不清楚的地步。

    张楚暂时还稳得住。

    无论吴子安是来确认、还是来试探,都说明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当务之急,是尽早晋升气海。

    只要能赶在火药暴露在镇北王府、玄北州州府那个级别的掌权者眼前中之前,拥有气海境的实力,他就拥有了自保之力。

    不再是可以随手灭掉的“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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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荡江湖、闯荡江湖,闯到头儿了,也没能看清楚这江湖是个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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