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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楼听风云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txt下载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1章 四管齐下

    锋矢大阵,形似三角。

    张楚为三角之锋,承担破阵之责。

    如何破阵?

    逆行!

    如将北蛮凶骑视作山洪爆发。

    那么,张楚就是一块顽石。

    他必须要迎着山洪,逆流而上。

    不闪!

    不避!

    勇往直前!

    击破北蛮凶骑裹挟的强悍冲击力!

    只要他能不断击破北蛮凶骑裹挟的强悍冲击力,他身后的近两万前军将士就能顺畅的切入这一路北蛮凶骑当中,收割他们的性命,进而穿凿他们的阵型,将他们一分为二。

    以点破面。

    中军击破!

    武将的作用,便在于此。

    ……

    “乌拉……”

    千百道用胸膛共振爆发出雄浑怒吼声响彻天地,就像是有一个顶天立地的万丈巨人,横亘在天地间,仰天咆哮。

    张楚直面这千百道怒吼声,面不改色、目不转睛。

    他一手拽着青骢马的缰绳,一手握着惊云刀,步步向前。

    有箭矢螺旋着射向他。

    有弯刀盘旋着劈向他。

    他仗着《金衣功》非名刀名剑不可伤的强大防御力,全然不顾。

    烈焰般的刀气,就像是瓢泼一样,不要钱的泼入源源不断冲到他身前的北蛮凶骑之中,溅起一片浪花。

    杀法凶残。

    但并没有什么卵用。

    数万北蛮凶骑,就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泽国。

    无论他砍死多少北蛮凶骑,都立刻会有更多的北蛮凶骑踩着同胞的尸体悍不畏死的扑向他,拼了命的也要把弯刀递向他。

    纵然是生死仇敌,张楚都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气。

    佩服得他刀刀都全力以赴的,一刀砍死一大片。

    消耗很大!

    他其实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开战之初服用的那些参丸所化的热流,早已消耗殆尽。

    在这么不计消耗的大砍大杀,很快就会力竭。

    他知道。

    可他无法留手。

    这些北蛮凶骑裹挟着战马奔袭十数里的强悍冲击而来,若留手,一刀下去,压根就劈不死几个北蛮凶骑。

    而他出刀的速度,远远没有这些北蛮凶骑奔腾的速度快。

    一刀只杀一两个,前赴后继的北蛮凶骑会拿命将他堵在原地。

    锋矢大阵是一把锋利无匹,但刀身十分脆弱的尖刀。

    一旦杀不穿敌阵。

    就会被敌阵团团包围。

    折断!

    所以,作为这把尖刀刀锋的张楚,只能往前!

    拼了命的往前……

    只是人力终有尽时。

    七品力可敌千军。

    张楚不是等闲七品。

    但他面对的,又何止千军……

    常言道:过刚易折。

    他以七品之身,硬刚数万将战马优势发挥到极致的北蛮凶骑,好像,玩脱了……

    黑暗中,又一道银色的刀光腾空而起。

    张楚瞥了一眼,没反应。

    银色刀光还未落至前军当中,一道青色剑光自他后方射出,与那道银色刀光撞在一起,同归于尽。

    一道高冠博带朱衣文士紧随其后,一个纵身便从张楚头顶上掠过。

    “张将军,请继续向前!”

    清朗的声音传入张楚耳中,他一抬头,就只见一道大袖飘飘的巍峨背影。

    他垂下眼皮,什么都没说。

    只是手头的惊云挥舞得越发急促、越发狠辣。

    但没多人注意到,惊云挥洒出的烈焰刀气,正在一点一点的缩水……

    向前!

    向前!

    向前……

    ……

    眼前似乎有些发黑。

    虽然天本来就是黑的。

    但就是有些发黑……

    胸口有点闷。

    有一团热流不住的往喉咙涌。

    张楚知道。

    那是肺腑受创的一口逆血。

    他不敢张口。

    不敢让身后的前军将士们,看到他这口血。

    更不敢让前方的北蛮人们,看到他这口血。

    血气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只能勉强维持《金衣功》了。

    没关系。

    他还有力气。

    他还撑得住!

    一把弯刀斜斜的劈在他的脖子上。

    还有两把反射着银灰色月光的弯刀,朝着他面门劈过来。

    张楚无视还在他脖子上拉锯的弯刀,挥动惊云横扫。

    一条握着弯刀的胳膊。

    两截弯刀刀身飞了出去。

    但逃过一劫的两名北蛮凶骑,却并未拨动战马的马头逃命,而是执着的挥舞着残刀冲过来。

    张楚避之不及。

    两柄残刀狠狠的捅在了他的胸膛和右肋。

    “噗……”

    张楚再也压不住胸中翻涌的热流,一开口喷了出来。

    “将军!”

    簇拥在张楚身后的几员七品卫将见状大惊,一齐挥动兵器扑上来。

    还未等他们杀至,察觉主人受创的青骢马,突然“希律律”的人立而起,两只钉了马蹄铁的大马蹄子,狠狠怼在了两名北蛮凶骑的面门上,当场便将打翻在地。

    张楚左手死死的搂着青骢马的脖子,剧烈的喘息着。

    “向前,继续向前!”

    他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几员七品卫将听令,转身护着张楚继续往前厮杀。

    向前!

    只有向前!

    杀出去!

    才有生路!

    下一秒,汪洋般的喊杀声,从后方与左右两侧同时传来,霎时间便压下了响彻天地的“乌拉”声,浩瀚如星河。

    ”杀啊!“

    “杀啊!”

    张楚努力直起身躯,闭目倾听。

    这无边无际的喊杀声落入他的耳中,宛如仙乐!

    终于来了!

    还好还好……

    霍鸿烨没让他再次失望。

    他抗命不尊,裹挟前军正面硬撼来援之数万北蛮凶骑!

    就是要逼霍鸿烨,下定决心吞了这一路北蛮凶骑!

    在和北蛮人交战这件事上。

    他败得太多了。

    霍鸿烨败得太多了。

    镇北军也败得太多了。

    这呐,一旦输得太久,就会开始习惯输的状态,觉得输才是常态,赢反而是特例。

    这种状态下,一旦风声不对,立马就想割肉止损……

    稳健是优点。

    怯懦是缺点。

    一点风险都不敢冒,是怯弱。

    发自骨子里的怯弱……

    他携前军五营一万三千兵马逼宫,逼霍鸿烨梭哈,赌一把大的!

    他没疯。

    他给霍鸿烨展示出了赢的希望!

    前军穿凿这一路北蛮大军,将他们一分为二,这就是赢的希望!

    霍鸿烨没浪费他赌上性命,创造出来的机会。

    霍鸿烨分三路出击。

    一路列阵于西城门外,隔断这一路北蛮凶骑与锦天府内北蛮兵之间的联系。

    一路从北城门那边绕过来,攻这一路北蛮凶骑的左翼!

    一路从南城门那边绕过来,攻这一路北蛮凶骑的右翼!

    再加上中心开花的前军,四管齐下!

    这一路北蛮凶骑就算是长出翅膀,今晚也难逃一死!

    镇北军摆下围杀之阵,锦天府内的北蛮人若敢出城救援,镇北军只需要将围杀之阵水平移过去,就能继续绞杀出城来北蛮人!

    镇北军今夜出动了十万人。

    锦天府内的北蛮兵,不过五万余。

    来袭的这一路北蛮凶骑,约在两万到三万之间,顶天了四万。

    镇北军以优势兵力,再加上绝杀之阵,张楚想不出,输的理由……

    久违的胜利。

第382章 匹夫一怒

    镇北军的围杀大阵成型约一刻钟后,这一路北蛮凶骑终于溃散了。

    他们就像是受了惊的老鼠,见缝就钻……

    到处都是人。

    或三个一群,或五个一伍,没命的往镇北军的包围圈外逃。

    往往四五个镇北军将士,就能撵得一大群北蛮骑兵屁滚尿流的满地乱窜,还不敢反击……

    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军,支援了几波不痛不痒的箭雨后,就眼睁睁的看着城下的镇北军,像他们在草原上圈羊一样的,追杀自己的同胞。

    他们暴怒。

    他们悲伤。

    他们唱起在草原上时给亲友送葬的哀歌……

    城下的败局已定。

    他们出城救援,只会白白送命,只会将锦天府拱手相让。

    今夜的战局,当然是计。

    霍鸿烨有意识的清扫方圆数十里内的北蛮斥候,给今晚的夜袭创造机会,是计。

    北蛮人发现霍鸿烨的意图,将计就计,当然也是计。

    但现在的战局走向,绝对是出乎了双方首脑预料之外一个战局走向,是不属于双方战局推演的所有可能性中的任何一个。

    霍鸿烨的夜袭计划,不再细表,细节虽然高明,但没把握住大局,若无意外,他今夜当败。

    北蛮人的将计就计计划,非常值得一叙。

    霍鸿烨给北蛮人玩了一手虚实相应。

    北蛮人就还了霍鸿烨一手请君入瓮。

    西城门的守军调配至其他三门,肯定是计。

    但霍鸿烨还未来得及入瓮,张楚这个坐镇前线的将领,已经迫不及待的踏了进去。

    不过霍鸿烨中不中计,这都无关紧要。

    按照北蛮统帅的设计。

    如果霍鸿烨反应迟钝,未下令西城门这一路镇北军撤军,那这一路铁骑一至,留下西城门这一路镇北军。

    如果霍鸿烨反应敏捷,已下令西城门这一路镇北军撤军,那这一路铁骑就衔尾追杀。

    若能杀得霍鸿烨乱了阵脚,连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军都会全军出动,趁夜彻底杀败镇北军,让这一次北伐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所以无论西城门这一路镇北军撤与不撤,他们都有妥善的应对之法,保证今夜镇北军吃不了,兜着走。

    谁都没想到,西城门这一路镇北军竟然会选择不在备选方案上的第三种选择:掉过头,与来支援这一路北蛮凶骑死磕!

    这是极为不智的。

    也完全不符合霍鸿烨的指挥风格。

    是霍鸿烨与北蛮统帅,都下意识忽略掉的选择。

    霍鸿烨忽略,是因为他觉得自方刚不赢。

    北蛮统帅忽略,是因为他觉得地方不敢刚。

    自前代冠军候霍鸿烨战死天极草原之后,镇北军就转攻为守,依托永明关严防死守。

    就这,都还被北蛮人打得丢盔弃甲、国土沦丧。

    镇北军怎么可能还有敢以劣势兵力与北蛮骑兵刚正面的将领呢?

    就算真碰上这种大傻子,直接纵马从他脸上碾压过去就好……

    谁都没想到,西城门的镇北军将领,有种摆开马跟来援的北蛮凶骑刚正面。

    更不会有人想到,他竟然还几乎刚赢了!

    阴差阳错之下,就造成了,张楚掉头与这一路北蛮凶骑死战之时,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军,唯有西城门的北蛮守军能腾出手来支援友军。

    而西城门,又只有两三千老弱病残,无力支援也不敢开城门出城支援。

    等到镇北军集火绞杀这一路北蛮凶骑时,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将再想支援,已经为时晚矣。

    只能眼睁睁的坐视来援的三万精锐铁骑,于眼皮底下灰飞烟灭……

    匹夫一怒,也能葬送三万铁骑!

    ……

    张楚与北蛮人打了这么多次交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北蛮人溃败。

    他以前见到的北蛮人,好像个个都视死如归,刀子割断了他们的颈动脉,那鲜血往外涌得就像是喷泉一样,他们还在挥舞弯刀死战不休!

    他的潜意识里,几乎都快将“北蛮人”与“不怕死”等同起来。

    直到今夜,见着这一幕,他心头才浮起一种明悟:北蛮人并不是不怕死,而是草原上的冰刀雪剑,赋予了他们比大离人更加野性、更加坚韧的强悍意志。

    只要还有一丝赢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能奋战到底。

    但再坚韧、再野性的意志,也会有一个极限!

    只消夺走他们最后一丝希望,他们立马就会从凶残的草原狼,变成大长腿草原兔……

    这个明悟,对张楚很重要。

    对镇北军十余万将士,更加重要……

    镇北军的军魂,或许早就伴随着前代冠军候霍云,埋葬在辽阔的天极草原上。

    镇北军的脊梁,也在去年那一场场史无前例的溃败中,断成了无数节。

    昔年镇北军走完五百里南迁路,十五万大军只剩下不到两万残兵败将。

    如今的镇北军,是霍鸿烨以那两万残兵败将为火种,重新拉扯起来的新军。

    但那两万残兵败将,只能撑起新军血肉。

    铸不了镇北军的军魂!

    续不上镇北军的脊梁!

    新军的军魂和脊梁,还只能在战场上铸!

    很显然,吃败仗吃不出军魂和脊梁来……

    而今夜这一战,是自前代冠军候战死天极草原以来,镇北军第一次正面刚赢北蛮人!

    虽然双方兵力有着悬殊的差距。

    但这种细枝末节,将帅们心里有数就行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夜镇北军刚赢这一路北蛮凶骑,凭得是刀枪,而不是城墙!

    重要的是,今夜镇北军不但正面刚赢了,而且还全歼了这一路北蛮大军!

    老卒们重拾起昔日的信心。

    新兵们跨过北蛮人不可战胜的魔障……

    这一战,才是镇北军真正浴火重生的起点。

    这一战,也将会是镇北军北伐的一个里程碑!

    会载入史册的那一种。

    当然,史册上肯定不会出现“张楚“这两个字……

    ……

    破晓。

    天边的第一缕晨曦,给一面面残破却骄傲的赤色旌旗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旌旗向南,从容离去。

    留下三座巍峨而残酷的京观。

    是夜。

    镇北军全歼三万北蛮精锐铁骑,斩首三万四千余!

    自身伤亡不过七千!

    大胜!

第383章 两个办法

    张楚盘膝坐于行军床上,闭目行功。

    雄浑的血气在他体内运转,润物细无声的滋养着内腑的伤势。

    他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

    内腑的伤势还未痊愈,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五脏六腑的机能又强大了好几分,按照他以往的修行进度,这一次受伤应该能抵得上他两月苦修。

    七品练内腑的感觉,一开始时感觉还十分强烈。

    没经过一段时间的滋养,都会通过正常的排泄手段,排出一些毒素、垃圾之类的东西,整个人也像是放下了什么负担一样,感觉十分舒爽、轻松。

    但内腑淤积的毒素、垃圾,清理得差不多之后,这种“进度”感,就渐渐模糊了。

    修行时能够明确知道,内腑还未壮大的极致。

    但修行七八日的精进成果,已经细微得难以察觉。

    而内腑上的壮大对于外在实力上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只能依靠日积月累之功慢慢滋养……

    浑不似九品练肌、八品练髓那般,自身修行进度,尽在掌握。

    而这一次,因为内腑受损,因祸得福,不但节约了两个月的苦修,还得以明悟自身七品练内腑的进度:百步已行六十。

    剩下的三十步,快则半载、慢则一年,便可功行圆满。

    这倒是和他的预计相差无几。

    七品练内腑,他虽然没有再刻意去寻找加快练肺腑进度的各种外挂,但他自带的饭桶流外挂与火气外挂,已经足够他七品练肺腑快人一步。

    况且练内腑,只不过是七品晋六品的第一步。

    练内腑圆满之后,按部就班还有凝练五行血气、平衡五行血气、开气海…

    一步比一步艰难!

    每一步,都将一大批七品高手死死卡在七品之内,终生不得寸进!

    张楚出道至今,所见所闻的七品何其多?

    能够踏破天堑晋级六品的,却也不过姬拔与吴老九两人,足见七品晋六品有多艰难!

    好在张楚自身火气强横,不需去走凝练五行、平衡五行,再开气海的路子,只需将内腑滋养到极致,然后就可以尝试以火种强开气海……

    这条路若行得通,倒是省得再在七品蹉跎。

    “老张,老张……”

    姬拔大呼小叫的声音传入帐中。

    张楚收了血气,睁开眼就见姬拔一手提着一坛酒,掀开帐篷大步走进来,“瞧瞧,咱给你送啥好东西来了!”

    张楚瞧了瞧他手里的两坛酒,奇道:“哪儿弄的?”

    他不奇怪姬拔敢在军中饮酒。

    虽说军中有不许饮酒这条禁令。

    但武道修到姬拔现在这个境界,只要他不作死到在军营里学商纣王弄个酒池肉林成天泡里边,霍鸿烨就会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别的不说,就说姬拔现在的身体机能,那三四斤烧刀子灌下去,都只当是给肠胃消消毒。

    他奇怪的是,这荒郊野地的,姬拔上那儿去弄的酒?

    哪怕军中不许饮酒这条禁令就是条摆设,霍鸿烨也不可能昏聩到北伐还带上几百坛酒助兴吧?

    “嘴馋吧?”

    姬拔“嘿嘿”的笑道:”这是咱刚带了一彪弟兄,去南边一个叫金田县的地方儿弄来的。“

    张楚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随即就伸出手笑道:”承情了。“

    “嗨,咱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姬拔将一坛酒塞进张楚手里,目光一扫张楚的营帐,扭头向帐外喊道:”那个谁,给本将整点下酒菜去!“

    “是,姬将军!”

    孙四儿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自前日夜袭归营之后,便一直是孙四儿带着一票红花堂弟兄守在张楚帐外。

    ……

    半坛酒下肚。

    张楚的目光依旧清明。

    姬拔眼神儿却有些恍惚了。

    “老姬啊,你伤怎么样了?”

    张楚挑了一筷子菜,扔进嘴里,咀嚼着问道。

    姬拔拍了拍胸膛,笑道:”瞧,全好了!“

    张楚瞧着是差不多了。

    这厮受伤前后也差不离五六天了,是该痊愈了。

    “既然你已痊愈了,那这前军主将的将印,我就不继续帮你保管了,你自己拿回去吧。”

    张楚顺手从案头抓起存放将印的檀木盒子,放到姬拔的面前。

    姬拔脸色一僵,强笑道:“咋的,有酒有肉还堵不住你的嘴?就咱们兄弟的交情,你做主将和咱做主将,有啥区别?”

    张楚拍了拍手里的酒坛,重复道:“承情了哥们!”

    姬拔见他什么都猜到了,也就不强装笑脸了,烦躁的抱起酒坛子灌下一大口,浑浊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打湿了他裤裆。

    “前儿个才拼完命,今儿个就夺你的权,对不住了兄弟。”

    他瓮声瓮气的说道。

    张楚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够意思了,还能让你来取,而不是直接让吴军正打我的板子,已经给足了我张楚脸面!”

    姬拔听言猛地一跳眉角,眼神中凶光暴涨:“他敢!咱撕……”

    “好了!”

    张楚高声打断了他后边那一番肯定不适合在军营里说的话,提起酒坛跟他碰了碰,淡淡的道:“你也知道,我对前军主将的位置没兴趣,也就是你受伤了无法领兵,不然就算是拿将令压我,我也不接招!”

    姬拔不吭声了,又提酒坛大口大口的喝酒。

    张楚也陪着灌了两口,接着问道:“现在准备怎么地?如何拿锦天府?”

    什么前军主将的位子,他从来就没正眼看过,他在乎的,至始至终都只有锦天府。

    何日才能光复锦天府!

    姬拔摇了摇头,沉声道:“让咱来问你。”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还真是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啊!”

    姬拔没接他的话茬儿,自顾自的继续喝酒。

    他就是个纯粹的厮杀汉,他不关心也不在乎用什么计谋去拿下锦天府。

    反正无论是什么计谋,最后都得他领着前军的弟兄们去跟北蛮人死磕。

    没差。

    张楚也不管他。

    他小小的喝了两口酒,认真思忖。

    他有办法攻下锦天府。

    两个。

    一个轻巧。

    一个不轻巧。

    轻巧的办法,稳当是稳当,就是后遗症太严重,一旦使出来,他收不住场。

    不轻巧的办法,倒是没什么后遗症,就是不太成熟,有一些细节他还没完善。

    但看现在的局势,没时间再给他再好好完善了。

    按照他原先的估算,北蛮人本身是有意将锦天府交还给镇北军的。

    对北蛮人而言,将处于他们三面夹击之下,远比坐视镇北军龟缩在北饮郡一点点恢复元气,要有利。

    大离和北蛮的悬殊人口基数决定了,北蛮不可能跟镇北军打消耗战。

    他们耗不起。

    当然,对于北蛮人而言,他们南下最大的阻碍,并不是镇北军。

    无论镇北军有多强的战争潜力,就现实而言,镇北军是挡不住北蛮人的滚滚铁蹄。

    挡在北蛮人铁蹄前的,是镇北王!

    在北蛮人想出能制约,或者弄死镇北王的办法之前,北蛮大军不可能真拿镇北军怎么样,更不敢真对霍鸿烨下死手。

    这一点,是去年镇北王在太白府外上演那一出一人击溃十万军的大戏之后,张楚就已经看明白的。

    北蛮人现在的大战略,是抓住占领北方四郡的机会,快速增加北蛮的战争底蕴,等待下一次南进的机会,同时不断消耗镇北军的有生力量,以免镇北军再恢复元气,前功尽弃。

    此次北伐,双方于锦天府对峙这么长时间,在张楚看来,就是北蛮人在消耗镇北军的有生力量。

    但前夜一战,镇北军吞吃了北蛮人三万铁骑,双方都已经打红了眼。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趁早拿下锦天府,只怕北蛮人真会一狠心,一口把镇北军全吞下去,再吐一个霍鸿烨出来。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我有一招,可以拿下锦天府!”

    张楚下定决心,先用不轻巧的办法,若是出了纰漏,再那轻巧的办法解救。

第384章 去意已生

    帐中的残羹剩菜早已收拾干净。

    张楚盘坐在行军床上,闭目行功疗伤。

    有人进帐来,他听见脚步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

    却是个须发花白的火头军,掐着点给送饭食来了。

    张楚没在意,淡淡的道:“放案上就行了。”

    他闭上双眼,继续行功,却未听到这名老迈火头军退出营帐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望向毕恭毕敬的杵在帐下的老迈火头军,问道:“还有何事?”

    火头军捏手,一揖到底:“老奴拜见楚少爷。”

    听见这个称呼,张楚猛地一皱眉。

    这么称呼过他的人,不多。

    现在还能这么称呼他的人,没有。

    “你主子是谁?”

    他皱着眉头问道。

    火头军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高举过顶,一揖到底:“启禀楚少爷,老奴是乌家的下人,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拜见楚少爷。”

    “哦?乌家?”

    张楚心头冷笑,面上笑眯眯的轻声问道:“哪个乌家?”

    火头军抬起头来,诧异道:“您这话老奴就有些听不明白了,这玄北州,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乌家?”

    “好个老狗!”

    张楚笑容陡然转冷,“不惧死,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火头军不答,再次举起手中信笺,低声道:“老奴残命一条,您若瞧得上眼,尽管取走,只请您看在昔年的情分上,瞧一瞧我家老爷的亲笔书。”

    张楚定定的瞧着这火头军,心下颇感震撼。

    帐下这火头军的眼中,只有他的主子,为了完成他主子交代给他的事,丢了老命也在所不惜。

    想来,这火头军定然是北蛮乌氏养了好几代的家生奴,才能有这份儿愚忠。

    这就是强豪的底蕴!

    同样令他震撼的,还有乌氏在玄北州的影响力。

    乌氏北叛,早已是盖棺定论的事。

    明面上,官府一直在扫荡乌氏的势力残余。

    暗地里,镇北军、太平会、将北盟,也都一直在扫荡乌氏的残余。

    明里暗里扫荡了这么多次,乌氏竟然还能将手伸进镇北军里……

    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他太平会的武力,即便还没超越北叛前的“乌连城”,也绝对可与“乌连城”一较高下。

    但这份儿深入玄北州方方面面的影响力,太平会至少还要再闷头深耕好些年,才有希望追赶得上。

    这还是暴力比金钱更具有说服力的前提下。

    不过这样说来,北蛮乌氏在暗处活动,给北蛮人提供情报,有些事就说得通了。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霍鸿烨知不知北蛮人的动向,张楚不知道。

    但他现在知道,北蛮人肯定很清楚霍鸿烨的动向……

    纷乱的思绪像是闪电一样,短暂而激烈的碰撞了一番后,迅速归于沉寂。

    张楚的目光,终于落到火头军手中的信笺上。

    信封写着“贤侄张楚亲启”。

    落款是“乌元伟”。

    张楚记得此人。

    乌潜渊的亲二叔。

    昔年乌氏在锦天府的主事之人。

    说起来,此人当年的确是帮过他不少忙……

    “信留下。”

    他略一思忖,心头便有决断:“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叫上你们北蛮乌氏的所有人,全部滚出镇北军大营,一炷香后,我会禀明少帅,全军大清查!”

    “谢楚少爷。”

    老迈的火头军平静的揖手,看起来并不为张楚放他一马而高兴。

    他将信笺放到案几上,躬身退出帐外。

    张楚看了看那封信,再看了看案头上的食盒,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来两个人。”

    侯在帐外的孙四儿与张楚的近卫头子大刘一起入内,揖手道:“帮主。”

    “大刘,跟上刚刚送饭食进来的那个火头军,隐秘点,别让他发现了。”

    “是,帮主。”

    今年刚过而立之年的大刘一揖手,转身挑开帐帘快步出去。

    张楚望向孙四儿:“我们抵达镇北军大营后,饭食是谁人在经手?”

    抵达镇北军大营后,他的事务就多了起来,带来的七千红花堂弟兄,他尽数交付孙四儿照看。

    焦山和血虎营一百一十八名弟兄,毕竟不是太平会的人,他们只能率领红花堂的弟兄们作战,其他的事务,他们管不了,也不能管。

    只能交由孙四儿来管。

    这也是对孙四儿的一次考验,如果他能将这七千红花堂弟兄打理得井井有条,待后边回转太平会后,张楚就准备将红花堂堂主的位子,交给孙四儿来坐。

    孙四儿不负张楚的期望,不假思索的张口就道:“还是骡子哥派来的那三个厚土堂弟兄在经手。”

    张楚心头一松。

    骡子既然预先安排了血影卫经手此事,那就必不会出差错。

    要说骡子,除了习武惫懒这一点令张楚不太满意之外,其他事都做得无可挑剔。

    “传那三名弟兄来见我!”

    “是,帮主!”

    孙四儿揖手一礼,退出张楚的营帐。

    张楚十指交叉,看着案几上那封信陷入了沉思。

    他不会看那封信。

    但信上的内容,他用大拇指都能猜个**不离十。

    无外乎是什么“良禽择木而栖”之类的话语,外加高官厚禄之类的口头支票。

    莫说这些东西本身对他就没有任何吸引力。

    就算是有,也远远不足以使他放下对北蛮人的仇恨与敌视……

    他也不意外,北蛮乌氏会冒着暴露他们安插在镇北军中的奸细的风险,派人来和他搭线。

    事实上,北蛮乌氏从未放弃过他这条门路,一直在不断尝试通过各种消息渠道和他搭上线。

    哪怕他卖了一批他们的据点给乌潜渊,自己也亲自动手抄了一批他们的据点,他们也没放弃。

    颇有种张楚虐他们千百遍,他们待张楚如初恋的意思。

    然而张楚心头很清楚,他们这么执着、这么宽宏大量,和“念旧”、“愧疚”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这只是因为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和他搭上线的好处,远远超过他弄死的那一批据点……

    张楚现在思考的是,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留,肯定是不能再留这些奸细在镇北军了,两军交战,一个重要情报就能葬送无数热血好儿郎。

    他若是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知道了还视而不见,岂不是成了他们的帮凶?

    给霍鸿烨通风,也不太合适。

    霍鸿烨疑心病不轻,前番乌潜渊送霍鸿烨粮草助他北伐,他还偷偷摸摸的调查乌潜渊,他现在要是把这件事捅给霍鸿烨,很难说霍鸿烨会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但他在镇北军,毕竟外人,不知会霍鸿烨私自动手清查奸细,有些逾越……

    还没等他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近卫头子大刘小跑着返回营帐。

    “帮主,那个火头军,自杀了!”

    “嗯?怎么自杀的?”

    大刘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眼神中还透露着震撼:“用菜刀,生生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能拿刀子割断别人喉咙的杀材,满大街都是。

    能狠下心拿刀子割断自己喉咙的狠人,万中无一。

    “大庭广众下自杀的?”

    “是的帮主,现在好多前军的弟兄围在那边看……”

    张楚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乌元伟!

    够狠!

    拿一条人命来封我的嘴!

    他与火头军所说的话,只有他二人知晓。

    现在火头军大庭广众之下割喉自杀。

    他此时将此事捅到霍鸿烨那里,若霍鸿烨问他一句:为何当时不将那火头军擒下,张楚如何作答?

    据实说?说放长线掉大鱼?

    那也要霍鸿烨信才行!

    二人说话间,孙四儿领着三人进帐来。

    “厚土堂黄天、姜杰、吴勇,拜见帮主!”

    “起来吧……你们俩先出去吧!”

    “是,帮主。”

    孙四儿与大刘揖手告退。

    张楚目视着堂下的三人,道:“召你等前来,有两件事。”

    “一、方才有一名北蛮乌氏安插在镇北军中的奸细,给我送完饭食后自杀了,查一查,有无外人知晓他来过我帐中。”

    “二、我们弟兄的饭食,必须严加把控,来源不明的食物和水源,一概不用,送到我们弟兄手中的饭食,必须要先经牲畜试用……还有,严禁外人接近我们的食物。”

    “是,帮主。”

    三人领命,退出张楚的营帐。

    张楚独自一人坐在营帐中,想闭上双眼继续行功疗伤,却越想越气,越忍越觉得窝囊!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真当我张楚是泥人,没火气的吗?

    他抚着下巴的胡茬,思考报复北蛮乌氏、报复乌元伟的办法,可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北蛮乌氏的势力主要分布在北四郡和天极草原上。

    他太平会的势力主要分布于北饮郡。

    鞭长莫及啊!

    想了半晌,他最终只得气馁的喃喃低语道:“算了,后边回太平镇了,再慢慢想办法拾掇北蛮乌氏,这里毕竟是镇北军的主场,有力也不好使……”

    兴许屁股决定眼界。

    去年他在镇北军中任职、作战,虽然也觉得拘束,但总体感觉还是很好的。

    而这一次他再来镇北军中,却只觉得镇北军光鲜强大的锦衣华服下,隐藏着千疮百孔,他身处其中,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有心改变什么,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去意已生……

第385章 累土攻城

    马蹄入梦,声声催。

    张楚掀开薄毯,起身倒了一碗茶水,一口气喝了半碗。

    走出营帐,就见朔月尚孤悬天际。

    时值昼夜交替,不合时宜的兵荒马乱之声却打破了原有的清净与安宁。

    张楚立在营帐外侧耳倾听。

    短短两刻钟的光景,就有五路人数约在四五千上下的大队骑兵出营,奔往不同的方向。

    镇北军开拔北上时,号称二十万大军,实质上不满十五万。

    北伐已足月,镇北军斩杀了不少北蛮人,自身伤亡也不小,十五万大军如今已只剩十余万……冷兵器作战,新兵的伤亡率太高。

    只剩下十来万,现在一股脑的就撒了两万多精骑出去……

    “看来要动真格的了!”

    张楚在心头暗道。

    先前他通过姬拔转呈霍鸿烨的攻城之策,只是一个大概的方向,要演变成可供十余万大军执行的作战计划,还有许多环节需要完善。

    这种细致活儿,是需要积年老将与高级幕僚合作完成的,不是张楚这种野路子能玩得转的。

    现在看起来,霍鸿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最迟明日,他就要动手了!

    张楚再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的攻城之策,再一次确定这个打法不会出现什么太致命的破绽。

    这是一个不择不扣的笨办法。

    但却是昔年他坐镇锦天府抗击北蛮大军攻城时,最害怕北蛮人用的法子。

    ……

    朝食过后,一阵突兀的擂鼓之声,传遍镇北军大营。

    所有镇北军将士抄起武器和头盔,就奔向校场集结。

    张楚没理会鼓声,淡定端坐在自己的营帐之内,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

    一口咬下去“滋滋”冒油的大肉包子,垒成小山包。

    几碟少油的爽口小菜,正合适这个明媚的清晨。

    小火慢煲出来的小米粥散发着米脂的香气。

    和他在家里的早餐,一无二致。

    鼓声越来越急。

    大肉包子垒成的小山包,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矮。

    “老张,老张……”

    姬拔抱着头盔风风火火的冲进张楚的营帐,一见着张楚案上的早餐,眼珠子一下子就直了。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当然不至于和底下的大头兵一起吃糠咽菜。

    以他的性子,也不屑于去做那种“同寝同食“的表面功夫。

    但是火头军做的大锅饭,能和张府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家厨,给张楚开的小灶相提并论?

    吃饱和吃好,从来都是两件事……

    “咕咚”。

    姬拔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问道:”你吃的怎么和咱们不一样?”

    张楚嗤笑着反问道:“我吃我自个儿的,凭啥要和你们一样?”

    姬拔一想,也对。

    人家太平会的人马,自备兵甲、自备粮草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凭啥要求他们也跟着一起吃猪食?

    “没义气啊!”

    他先对张楚这种不能同甘共苦,还一个人吃独食的**行为,表示深切的鄙视。

    然后闷头上前,手头的雉羽金盔一翻,抓起一个个大包子就往头盔里塞。

    张楚看了看他抓在白生生的包子上就是五根灰色手指印的大手,再瞧了瞧他的头盔,登时就没了胃口。

    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放下筷子就骂道:“你还敢不敢再埋汰点?那猪都比你爱干净!”

    姬拔不答。

    直到把案几上的肉包子都搬空了,他才抓起一个包子塞进血盆大口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出征了。”

    张楚无语的拿起案头的赤铜虎头兜鍪扣在头顶上,起身从兵器架上拿起惊云刀,”走吧!“

    他掀开营帐,大刘已经捧着鲜红似血的披风,在营帐外等候多时。

    ……

    东城门与西城门的喊杀声,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

    反倒是镇北军主力所在南城门外,只有箭矢落在蒙皮大盾上发出的“笃笃笃”声,听不见任何喊杀之声。

    张楚和姬拔骑着马伫立在北蛮人箭矢的射程之外,前军与红花堂的弟兄们静静的列阵于他们身后。

    在他们前方,两三万后军将士,一手举着蒙皮大盾护着自己,一手或扛着原木,或推着装载着砂石的独轮车,往返于后军大营与南城墙之间。

    在南城墙的墙角下,已经累一座足有三四丈宽的高台。

    姬拔惊叹的望着这一幕,问道:“老张,你说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咱们这么多袍泽弟兄巴巴的围着锦天府打了足足一个来月,怎么就没人想到你这个办法呢?”

    张楚目测着高台加高的速度,在心里估算这时间,闻言不假思索的回道:“思维误区而已。“

    “以前是你们守,而北蛮人攻。“

    “永明关乃九州第一雄关,肯定不是用这种笨方法就可以攻陷的,北蛮人被永明关挡了几十年,潜意识里早就已经忽略了这一招。”

    “北蛮人没用这一招对付过你们,攻守异位,你们自然也想不起用这一招笨办法。”

    “而且这一招限制极多,并不太适用,我会认为这一招能攻下锦天府,只是因为我们的兵力是锦天府内北蛮人的三倍还多,他们出城反击是死、封城顽抗是死、突围也是死。”

    “如果守城与攻城双方的兵力差距不大,用这一招,守城方大可以开城门强袭,这一招自然也就没用了。“

    姬拔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张楚很厉害。

    累土攻城。

    这就是张楚想出来的笨办法。

    很合适眼下局面的笨办法。

    他能想到这个办法,还得益于昔年他主持锦天府防务的经历。

    那一战,他赶鸭子上架,从零开始学打仗。

    当时北蛮人两万大军来袭,而他手下只有一万三千东拼西凑来的乌合之众,双方兵力差距极其大。

    兵力本就已经捉襟见肘,他还得时刻防备着两万北蛮大军中的那三个气海大豪,破城门。

    他当时就提出,干脆以土石封了四城门,免得被北蛮人抓住破绽,前功尽弃。

    后来是将门世家出身的焦山,委婉的告诉他,攻城战中的城门,除去防御的功能,还具有反击的功能。

    一旦封了城门,锦天府就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而一座失去反击能力的城池,攻城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城池。

    比如火攻、水攻、累土为山、建木成塔……这些手段,都是九州大地的战争史屡见不鲜的反面列子。

    张楚前世看古装片,每次看到战争场面中,城门外一大帮人抬着桩锤拼命撞城门,城门内一大帮人拼命支撑城门的场面,他都觉得特别傻,干嘛不用石头、沙袋之类的东西封死城门?

    直到那天,他才明白,城门在攻城战中的重要性。

    但也就是在那天以后,这个问题就一直压在了他心上,唯恐北蛮人真用这些招数对付他。

    以他当时手头的兵力,完全不具备反击的能力,强行出城反击,那就是拉着全城老百姓一起下地府!

    百骑劫营?

    那是偷袭,可一不可再。

    前番霍鸿烨手书邀张楚来助战,提起张楚曾主持过锦天府的防务,比他们更清楚锦天府的破绽,当时张楚心头就隐隐约约的有了这个想法。

    直到夜袭锦天府那一战打完后,他才终于敲定了这个笨办法。

    现在看来,霍鸿烨制定的全盘作战计划,还算是完备。

    累土为山主攻南城门。

    东、西、北三城门外,都布置了一万大军,按照正常进攻强度攻城,强行分散北蛮守军的兵力配置。

    而在锦天府四周,还有大量神射手手持强弓来回游曳,但凡是从锦天府内飞出来,哪怕是只麻雀都会被他们打下来,留待晚上加餐。

    还有天亮前离开镇北军大营的那几路精骑,张楚猜想,要么是去四处捣乱转移北蛮人视线,要么是埋伏在北方等待城内北蛮守军上门送快递。

    如无意外,他今天就能回梧桐里吃晚饭了……

    ……

    锦天府城高十五丈。

    合三十三米,差不多十多层楼那么高!

    但也架不住两三万镇北军将士,来来回回的运送土石筑山。

    城头上的箭雨,只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就停止了。

    运送土石的镇北军将士们,都怕死得紧,直把蒙皮大盾当斗笠使,箭矢落在蒙皮大盾上,反倒成了资敌。

    紧接着城头上的北蛮守军,就试了试滚石檑木。

    但也只是略一试探,就又收手了。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的滚石和檑木砸下去,人没砸死几个,反倒成了帮敌人累土。

    猛火油和金汁他们也试过,杀伤力比起滚石和檑木更加不如,而且沙土正好克制猛火油,根本拖延不了多长时间。

    南城门外的土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高。

    当土包高过十丈,张楚敏锐的察觉到,城墙上北蛮守军的数量,好像正在快速减少……

    没过多久,西城门与东城门的震天喊杀声,就突然往北城那边移动。

    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军,突围了……

    张楚不由的抬起头,定定的望着秋阳下的锦天府。

    他觉得不真实。

    顺利得不真实。

    如愿以偿得不真实!

    虽然他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第386章 城破草深

    城门大开。

    前军为中军前驱,率先入城清扫城内残余北蛮人。

    张楚与姬拔并肩打马入城。

    他仰起头。

    看了看布满刀剑伤痕与褐色血迹的城墙。

    看了看被烟熏火燎痕迹覆盖的“锦天府“匾额。

    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不可抑制。

    他抬起左手,装作遮挡阳光,暗中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泪珠子。

    娘。

    儿子回来了。

    兄弟们。

    大哥回来了……

    青骢马踏入阴暗的城门洞子。

    重回阳光下的那一刹那间,张楚眼前,又浮现昔年那繁华喧嚣、人流如织的南城主街。

    但下一秒,这些幻想就像是柳絮一样,消散在秋风中。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条生冷衰败、蒿草竞生的长街……

    他的目光所及,竟不见一个活人!

    暖暖秋阳下的古老城池,就如同一位被病痛折磨多年的迟暮老人。

    每一块砖,都在诉说着它所承受的痛楚。

    每一片瓦,都在表达着它的虚弱和无力。

    张楚走走看看。

    心头沉重得就像是有人往他心头塞了一座大山一样。

    “老张,你和你的弟兄们,就清扫南城这一片吧,另外三片城区,咱带前军的弟兄们过去打扫。”

    姬拔对张楚道。

    城虽已破,但厮杀还未停歇。

    还有大量为掩护主力突围的北蛮守军,滞留在城内。

    张楚摇头:“城西归我。”

    姬拔不在意,点头道:“也成。”

    张楚拨转马头,就要领着他太平会的弟兄转向城西,姬拔却又叫了住他:“老张。”

    张楚回过头:“嗯?”

    姬拔一脸欲言又止。

    张楚心头一转,微笑道:“放心吧,真要遇上了,肯定给你抓活的。”

    他说得轻巧,就好像是替姬拔抓一只鸡。

    姬拔眉开眼笑,大力的拍了拍张楚的肩头:“还是你懂咱!”

    张楚一挥手:“走了。”

    ……

    一阵风,从西北的城墙转角,一直吹到张楚面前,扬起他赤铜虎头兜鍪上的红缨。

    他伫立瓦罐市场,用一种说不清楚是茫然还是不敢置信的目光,呆滞的凝望着前方空荡荡的黑色大地。

    牛羊市场呢?

    梧桐里呢?

    都一把火烧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四儿纵马行至他面前,揖手道:“帮主,找遍了,整个城西都没一户大离人。”

    张楚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冷声道:“那就多抓些北蛮子的活口,押回太平镇找懂北蛮话的弟兄来审问!”

    “是,帮主。”

    孙四儿拨转马头离去。

    七千太平会帮众,百人一队,逐门逐户的清查整个城西。

    一个个藏匿的在城西之地的北蛮人,被他们挖出来、追逐、砍杀。

    鸟语般的求饶声、哭喊声、哀嚎声,在城西的上空萦绕。

    落入张楚的耳中。

    宛如仙乐。

    ……

    是夜。

    锦天府,前军军营。

    张楚与姬拔相对饮酒。

    今夜霍鸿烨犒赏三军,邀请了所有卫将级以上的将校,去中军帅帐饮酒。

    没请张楚。

    请了姬拔。

    姬拔没去,来了张楚这儿,说是帅帐的酒菜不及他帐中的酒菜好入口。

    “老姬啊,锦天府已经拿下来了,明日清晨,我就回太平镇了。”

    酒过三巡,张楚悠然的开口道。

    他本不至于这么着急着走,但他懒得再留在这看霍鸿烨的脸色。

    姬拔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强笑道:“对不住了,拖你下水,还让你受这种窝囊气。”

    他最清楚。

    今晚最有资格去中军帅帐喝酒吃肉的,是张楚!

    张楚嗤笑了一声:“你多大脸啊?真以为我带七千人马来锦天府,是给你姬拔一人捧场的?你们若是攻打其他城池,你姬拔莫说是受伤,就是死城墙上边,我都懒得来给你收尸。”

    姬拔不屑的“呵”了一声,继续喝他的酒,不搭理张楚。

    是与不是,他自己心头有杆秤。

    ……

    “起棺!”

    六名手上没人命的厚土堂帮众一起发力,稳稳当当的将张氏棺椁从墓坑里起出来。

    张楚披麻戴孝,捧着母亲的灵位跪在墓前。

    穿一身素净白色劲装的姬拔,跪在他身侧。

    数十个昔年在张府吃过绿豆汤的红花堂香主、分堂主,整整齐齐的跪在他身后。

    其他帮众,纵然想跪,都没这个资格。

    “落棺!“

    早就侯在一旁的孙四儿,拽着一架“敞篷”马车过来。

    棺椁刚稳稳当当的落在马车上,孙四儿就扯着一方厚厚的黑布,盖住了棺椁。

    张楚站起身来,对姬拔道:“大军刚刚进城,营中肯定还有许多要事等你回去忙活,你就送到这儿吧,等得空了,再去太平镇找我喝酒。“

    姬拔一召手,他的一名近卫便捧着一个包袱走出来,交到立在张楚身侧的大刘手中。

    “多的话,咱也就不磨叽了,这是咱的家传绝学,你要瞧得上,晋六品后可以练练,不过要注意不能外传,否则咱会很麻烦。”

    张楚惊异的撇了一眼大刘手里的包袱,道:“没看出来啊,你祖上还阔过?”

    需要晋级六品后才能练的武功,那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气海级武功秘籍!

    寻常人家里,能有这种家传绝学?

    姬拔一脸得色的信口胡诌:“那可不?咱家祖上,那好歹也是富甲天下的大地主,要不是落魄了,就你这等泼皮无赖,能和咱这种富家大少交上朋友?”

    张楚鄙夷的瞧他:“说你胖你就喘,滚犊子!“

    姬拔挥手:“一路顺风。“

    张楚点了点头,抱着母亲的灵位坐到棺椁所在的马车前。

    “驾。”

    孙四儿亲自驾车,一鞭子抽在了健马上。

    庞大的队伍,缓缓动了起来,沿着马道往西南方行去。

    他们要先去金田县,将张氏的棺椁与张楚他父亲的衣冠冢合葬后,再转道回北饮郡。

    大队人马渐行渐远。

    张楚回过头,眺望着地平线上渐渐远去的锦天府,心头怅然若失。

    锦天府已经是物非人也非,再也没有什么能入他梦中,催他回来了。

    该做的事,他这次回来,一次性全做了。

    李正的尸骨寻不回来,他用李幼娘给他哥做的几身寿衣,在他娘的坟茔下方,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算是入土为安。

    母亲的棺椁也迁走了,以后要祭拜她老人家,也是回金田县了。

    他对锦天府的执念,已全都了结了。

    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387章 哪个霍家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支数百人的庞大车队,迎着呼啸的北风,行走在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上。

    这支车队很怪异。

    车队中大部分人都穿羊皮袄、披头散发,身上挂满各种意义不明的五彩坠饰,作北蛮牧民打扮。

    但车队中还有一小部分人,穿着素色棉衣,头发或用发簪或用小冠整整齐齐挽在头顶,做大离人打扮。

    连车队悬挂的旌旗,都是既有北蛮鬼画符,又有方方正正的大离楷书。

    在现今的局势下,应该不存在这种混搭风的车队才对……

    但这支车队,却非常坦然的行走在大草原上。

    偶尔遇到一些驱赶着羊群经过的牧民,车队上还会有人送上一些带着大离风格的小礼物,诸如蜜饯肉脯麻糖、锅碗瓢盆之类玩意儿。

    乌元伟坐在马车里,周围都是他乌氏培养出的高手。

    他的心情很是舒畅。

    霍家的小崽子还算争气,总算把锦天府给拿回去了……

    他乌氏虽然投靠了金狼王庭。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金狼王庭有多忠诚。

    至始至终,他们乌氏都只是在寻求一条路。

    家族更近一步的路。

    家族百代不衰的路。

    大离封死了这条路。

    金狼王庭愿意给他们这条路。

    那就投靠金狼王庭……

    不过是一桩买卖而已。

    各得所需才是买卖。

    现阶段,镇北军挡住北蛮人南下的兵锋,无疑更符合他们乌氏的利益。

    只有这样,金狼王庭才不会卸磨杀驴。

    只有这样,金狼王庭才会更倚重他们。

    族中的武者,还未成长起来,还需要几年时间……

    想到这里,乌元伟又想起了乌潜渊,不由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多好的孩子啊……

    只可惜,为了家族的延续,只能苦了你了……

    “嘭。”

    “希律律。”

    一声突兀的巨响,惊得车队里的健马们惊慌的长嘶,连带着乌元伟所在的车厢一阵阵剧烈晃动。

    乌元伟惊慌失措的扶住车厢,掀起车窗帘往外看。

    就见一道犹如血色战旗般的殷红气劲,遮蔽了车队上空的阳光。

    淋漓的鲜血,好似滂沱的大雨那般从天而降。

    残肢碎尸,散落一地。

    一颗睁着双眼的人头,恰好滚落在了乌元伟视线的不远处。

    乌元伟认得这颗人头。

    是跟随他多年的侍卫王洪涛,七品。

    “真是……浪费啊!”

    一道嘶哑的声音在上空响起,乌元伟一抬头,就见一个赤着膀子的光头汉子,拖着一把似是给牲口铡草料的铡刀,从天而降。

    ”你们应该都听得懂大离话罢?“

    “放下兵器,原地抱头蹲下,擅动者死!“

    光头汉子落到车队之中,笑吟吟的说道,一颗金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不知怎么的,乌元伟见了这汉子,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

    “贼子好胆!”

    一声爆喝在车队中炸响,一位须发喷张,身形魁梧似公牛的莽汉,手持一口九环厚背大刀,暴起扑向那光头汉子。

    听到这声爆喝,乌元伟心下稍安。

    那是他乌氏花大价钱找来的六品供奉。

    ……

    “咳……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拍在了一颗须发喷张、死不瞑目的死人头脸上。

    光头汉子笑吟吟的扔了手里只剩下半截的残刀,弯下腰捡起无主的九环厚背大刀,看向四周:”各位,能不能尊重一下俺马匪的身份?听话,男人蹲左边,女人蹲右边,七品大高手,请蹲俺跟前来!”

    人群惊恐欲绝的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光头汉子见状,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抡起刚入手的九环厚背大刀就向人群斩出一刀。

    瀑布般的血红刀气,宛如水瓶乍破迸发而出。

    一刀便将十数人,连带一架马车一分为二,血浆溅起五六尺高。

    光头汉子探出左手,掌心弥漫出一片血色的光晕将这十几具尸体笼罩起来,再变爪往后一拉。

    浓郁的血色雾气变成这些尸体当中升腾而起,向着他的掌心汇聚过去。

    几个弹指间,这些刚刚还冒着热气的尸体,就干瘪了下去,就像是沙漠里风干了无数年月的干尸。

    “啊,妖魔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彻底崩溃,四散着逃跑。

    光头汉子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闪烁着熠熠的血光。

    “是不是没脑子!”

    “是不是没脑子!”

    他懊恼的拍打自己的额头:”早就跟你说,大队人马一定要等要天黑了再动手,你就是忍不住、忍不住!“

    他自怨自艾着收回左手,翻身上马,朝着那些四散逃跑的羔羊们追去。

    ……

    “嘭。”

    一个装谷物的大圆筒在光头汉子的脚下碎裂,从中滚落出一头身着锦袍的肥猪。

    光头汉子惊讶的“咦”了一声,这里竟然还有一头漏网之鱼。

    “别杀我、别杀我,李堂主,咱们是熟人啊,李堂主,别杀我……“

    肥猪滚落在草地上,肝胆俱裂的连连大叫道。

    光头汉子扬起的九环厚背大刀停住了。

    他饶有兴致的望着这头肥猪,龇着一颗大金牙笑道:“你认得俺?”

    “认得、认得,您是张帮主的兄弟。”

    肥猪磕着头连声道。

    光头汉子终于放下了手头的九环厚背大刀。

    他注视着眼前这头肥猪,较劲脑汁的回忆了好一会儿,忽然眉头一挑:“你是乌元伟?乌老大他二叔?”

    肥猪一听到“乌老大”这个称呼,心头大喜,”是啊、是啊,我就乌潜渊他二叔啊!“

    “呵呵……”

    光头汉子笑了。

    但听到他的笑声,乌元伟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光头汉子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一只前猪蹄,慢慢的碾动:“还真是巧啊,早就想找你们乌家絮叨絮叨了……北蛮人,是你们乌家放进关内的吧?”

    在光头汉子的巨力下,乌元伟的手瞬间就成了一团骨肉不分的肉泥。

    “李堂主,饶命啊,饶命啊!”

    乌元伟撕心裂肺的惨嚎道,”北蛮人不是我们乌氏放进关内的啊,我们乌氏也是被逼的啊,是霍家逼我们配合他们,把北蛮人放进关的啊!“

    “嗯?“

    光头汉子抬起脚:“哪个霍家?”

第388章 太阳真功

    秋意渐浓。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阵桂花香,冲淡了总在张楚鼻尖前萦绕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望向车窗外外,就见一朵朵婉约的小野菊点缀在泛着枯黄色的草地中间,随着微风轻轻的摇头晃脑着。

    他想了一个人,抬起手敲了敲车厢的侧板,道:“传孙坚来见我。”

    “是,帮主。“

    大刘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不多时,孙四儿匆匆赶到马车旁,翻身下马揖手道:“帮主,属下来了。”

    “转道,先去太白府修整几日,再回狗头山。”

    这道命令来得十分突兀,他们现在离狗头山已不过一日的路程,现在转道去太白府,还要绕路。

    但孙四儿仍是想也不想的一口应下:“是,帮主,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是一个心里相当有逼数儿的人。

    以前张楚不倚重的时候,他很飘很膨胀,仗着血刀队出身的资历和他大哥的面子,什么话的敢说,上了头,连张楚的话茬儿他都敢接。

    这是因为他知道,帮里能办他的两人,都容得下他这点臭毛病。

    但现在,张楚开始倚重他了,他却没了往日的嚣张,每日里兢兢战战、如履薄冰,唯恐办砸了帮主交给他的差事,说了不该他说的话。

    这是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他大哥。

    孙四儿转身离去。

    张楚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到膝上的蓝皮书籍上。

    这本蓝皮书籍,就是他与姬拔在锦天府作别时,姬拔赠他的临别礼物。

    蓝皮书籍的封皮上,没有一个字。

    倒是扉页上,写着四个歪歪扭扭,像狗爬一样的炭笔字:太阳真功。

    书籍的内容也很多,足有四十多页,如果通读下来,会觉得这就是一篇小儿启蒙学说。

    但文章内每个几页,都有人用一条朱笔,勾勒出了几行句子。

    连起来,就是一片寥寥千余字,精妙至极的真气心法秘诀!

    这种已经有了几分密码本形式的特殊加密手法,简直令张楚叹为观止!

    同时也令他更加鄙夷江湖上流传的那些,诸如“无名小子路于高手尸身,得神功秘籍,一朝成名天下知”之类的扑街武者意淫!

    谁吃了撑得的,会随身携带着自己的看家武功秘籍行走江湖啊?

    这不是勾引别人来杀人暴秘籍吗?

    再说,成天不着家在外边瞎几把溜达,就不怕遗失吗?

    退一万步,就算真有随身携带神功秘籍炫富的癖好,还能不加点防盗措施进去?

    欧阳锋是怎么疯的,不知道吗?

    姬拔给他的包袱里,除了这一本心法秘诀,还有一本以同样手法加密的《太阳真功》配套掌法《长河落日圆》心法秘诀,以及两张用炭笔绘制了行功路线图的兽皮卷轴。

    张楚看完后,心中有了一个参详。

    这一套武功秘籍,应当是姬拔破境入六品后,他家中才送到他手上供他修行或挑选的功法。

    而且送到姬拔手上的时候,就只有这两本加密的《太阳真功》和《长河落日圆》掌法的心法秘诀。

    至于解开这两本心法秘诀的密匙,以及两门武功的行功路线图,要么姬拔提早就已经掌握了,要么是他家中派来的人,口述给他的。

    至于《太阳真功》与《长河落日圆》心法秘籍上的字、勾勒心法的朱笔痕迹,以及这两张行功路线图……应该都是姬拔连夜赶制出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入手真气功法。

    没有对比,他自然无法客官的评价这两门武功秘籍。

    但翻看完《太阳真功》后,他心头就有了一种直觉……这个人情,只怕欠大发了!

    《太阳真功》,是一部能以六品武者开气海的火行种子为基础,再进行第二次成长的神奇功法。

    据张楚所知,开气海的“种子“品质,直接决定真气品质。

    这种真气品质,并不是恒定的,也会随着功力精进,慢慢变得更加精纯。

    这个精进,或许要以年为单位。

    而《太阳真功》,是能直接提升让真气品质的功法!

    具体的操作手法,是行功吸收阳光中的“太阳真火“,给自身的火气添柴,达到烈火喷油的目的。

    嗯,秘籍上说的是“太阳真火”。

    但在张楚看来,指不定就是太阳能、紫外线、伽马射线这类完全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玩意儿。

    在这个科技尚未萌芽的封建时代,拥有这么高科技理念的真气功法,怎么可能是普通的真气功法?

    连普通的真气功法,张楚都弄不到。

    这种不普通的真气功法,不是大人情是什么?

    姬拔那家伙,对朋友耿直,对兄弟掏心掏肺这一点,是没得说。

    但那家伙到底明不明白这本真气功法的价值?

    到底有没有请示过他里的长辈?

    还有,这种等级的真气功法,只怕乌氏鼎盛时期都拿不出来,难不成,姬拔他祖上,真像他说的那样,富甲天下?

    “姬?”

    张楚低声念叨了即便这个姓氏,脑海里没什么印象,有心将个消息给血影卫查一查,又觉得不大合适。

    索性作罢。

    “先放着吧,反正这门真气功法要踏足六品后才能修行,至少还有小半年呢,万一姬拔家里的长辈找上门来,将秘籍还与他们便是。“

    “嗯,小半年只怕都还搞不定。”

    “现在连当年打伤师傅的那个用寒冰真气的气海大豪是谁,都还没调查清楚。”

    “不弄清楚那个人用的是什么寒冰种子晋的六品,就无法调查出师傅当年是用的什么火行奇物疗的伤。”

    “弄不清楚师傅当年是用的什么火行奇物疗的伤,就无法针对性的寻找火行种子开气海。“

    “一句话说完,晋六品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啊!”

    张楚心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自身的火气已定型,只能用比他的火气更强的火行种子,强开气海!

    但这个更强,是多强,谁能界定?

    千辛万苦寻来火行种子,结果却开气海失败,浪费人力、物力不说,还再次提高了他开气海的难度,得不偿失。

    寻来的火行种子,高出他自身的火气太多,也不安全。

    火上浇油,只会让火势更炽烈。

    但火里扔气罐,可是会爆炸的!

    最安全的法子,只能先查出梁重霄当年是拿什么火行奇物制成的药酒,再有针对性的寻找更强的火行奇物。

    想到这里,张楚不禁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后边还有此一招,他当初练髓的时候,就该留下一部分药酒,或许后边还可以寻求一些见多识广的气海大豪,帮忙辨认呢?岂不是省了很多功夫?

    可惜他也只是个凡人,不会掐也不会算,当初一门心思练髓,哪能想到这么远……

    当然,他也只是有一点点后悔而已。

    他现在能够信任的气海大豪,唯有姬拔一人。

    那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见多识广的……

    他坐在马车中,托腮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没注意到马车停下了。

第389章 李无极

    直到孙四儿满头大汗的跑到马车边上,张楚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马车停下来了。

    “帮主!”

    “前边有一个使枪的年轻汉子,挡住了咱们的去路,索供奉上前驱赶,被他一枪振飞了。”

    “嗯?”

    张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索泰可曾说,堵路的是几品?”

    孙四儿:“于供奉刚才提了一嘴,应当是七品。”

    “有意思!”

    张楚笑了笑,珍而重之的收好膝上的真气秘籍,抓起倚在身侧的惊云刀,长身走出车厢。

    大刘连忙牵青骢马过来供张楚乘骑。

    张楚打马往前走。

    黑压压的人马,在青骢马的马蹄前分开。

    一袭白衣博带,在一水儿红黑玄甲之中缓缓前行。

    “帮主!”

    见张楚前来,以索泰为首的一干供奉连忙揖手行礼道。

    张楚随意的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挡在他太平会大旗前的那个年轻汉子。

    年轻汉子当真年轻。

    看年纪,比他还要年轻一二岁。

    这年轻汉子面容轮廓清晰,五官明朗,星眉剑目,但一脸纨绔子弟式的慵懒笑容,破坏了他眉宇中的英气,看起来有些惫懒。

    一身料子极好的青色大袍穿在他身上,也是松松垮垮,还像妇人的抹胸宫裙一般露出一小片精悍胸膛,很是风骚。

    偏生一头未用簪、也未用冠的柔顺长发,披肩垂落,随微风飘动,又给他凭添了丝丝飘逸的气质。

    他骑在一匹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的神骏白马上,一手提着一根盘旋着细密暗金纹饰的银缨点钢枪,一手提着两坛酒,静静的伫立在马道中间,与两侧青山相映成辉,一点都不显得违和。

    这是一个浪荡子。

    一个不招人讨厌的浪荡子。

    张楚在打量他。

    他也在打量张楚。

    “太平张楚?”

    他笑着问道,声音很有质感,带着一股痞子气。

    张楚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觉得很有意思。

    他点头,风轻云淡的问道:“我是,你一个人拦我太平七千弟兄的去路,不怕死吗?”

    “你不敢杀我。”

    青衣年轻人微微摇头,语气笃定的就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他一甩手,一坛酒飞向张楚:“请你喝酒。”

    张楚伸手接住酒坛,没察觉到酒坛上有化劲缠绕。

    真的只是单纯给他扔了一坛酒而已。

    张楚看了看自己手头的酒,摇头道:“我只与朋友喝酒。”

    青衣年轻人不管,右手挥动点钢枪一转,轻轻巧巧的挑开左手酒坛的泥封,仰头灌了一口。

    清冽的酒液顺着他精致的下巴落在他的衣袍上,越发的放荡不羁。

    张楚看着他,问道:”你还未告诉我,我为何不敢杀你?“

    “啊!”

    青衣年轻人痛饮下一大口,酣畅的哈了一口气,眯着眼笑道:“因为我是李无极,西凉李无极!“

    他笑得时候,一双星眸弯了月亮,很秀气,很好看。

    很少能有男人,能将眼睛弯得这么好看。

    张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而摇头:“没印象。”

    “那是你孤陋寡闻。“

    李无极不在意的说道,语气中充斥着一股近乎中二的强大的自信,“西凉天倾军,听说过吧?”

    张楚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西凉铁骑?”

    李无极点点头:“我家的!”

    张楚忍不住挑起了嘴角,他已经很久没遇到拼爹拼得这么坦然、这么理直气壮的二代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遇到的二代们,大都总是摆出一副”我能有现今地位、财富、实力,全是凭我自己的努力,和我爹、和我的家族没有多大关系“的架势。

    连乌潜渊以前都有点这种味道。

    “如果你说得是真的,那玄北州的确没人敢动你!”

    他直白,张楚也不跟他兜圈子。

    张楚还是比较信他的。

    气质这玩意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的确是存在的。

    二哈的气质,即便是在狼群中都是那么的耀眼出众。

    就这哥们这一身逼气天成的浪荡气,就不是等闲的富贵人家能养得出来。

    李无极认真的说:“就算有人想杀,也肯定杀不了,你别看我现在是一个人,真要有人想害我,指定会有十个八个气海大豪跳出来保护我!”

    ”哈哈哈……“

    张楚终于忍不住了。

    这哥们身上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儿,堪称骨骼惊奇啊!

    李无极鄙夷的看着大笑的张楚,仿佛在说:愚蠢的凡人……

    “好吧好吧,李公子,你堵我,有何指教?”

    张楚好不容易憋住笑意,持刀拱手道。

    李无极:“听说过你一些事,觉得你很有意思,就来找你和喝一坛酒、打场一架。”

    张楚摇头:“酒就不喝了,我现在真的只和朋友喝酒,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

    李无极的气息,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羽毛一般的轻飘飘的,难以捕捉。

    但这股气息,给不了他压力。

    “我知道。”

    李无极点头。

    张楚的气息,有些像山岳,又有些像焚城烈焰。

    给他的压力极重,他几乎找不到出枪的角度。

    他已经很久都没遇到能给他这么大压力的七品了。

    没想到刚进玄北州,就遇到了一个。

    闯荡江湖,果然很有意思。

    “可惜了,那酒下次再喝、架下次再打吧!”

    他将点钢枪挂到马背上,抓住缰绳驱动胯下白马,慢悠悠的向着张楚行来。

    分散在张楚周围的供奉与帮众们见状,纷纷不自觉的往他身边簇拥过来。

    张楚一摆手,问道:“你要北上?”

    “对啊。“

    李无极又仰头灌下了一口酒,白皙的面颊上迅速扶起了两团红晕,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我要去看看,把霍鸿烨打得屁滚尿流的北蛮人,长什么样子。“

    张楚本不欲多事,但这个和外边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的白莲花官二代,给他感观的确不错,就顺嘴说了一句:“最好还是别去了,那边兵荒马乱的,镇北军与北蛮人兵力分布犬牙交错,哪怕你身边真带着十个八个气海大豪,也不安全。”

    “我可是李无极啊。”

    李无极摇摇晃晃的笑道:“北蛮人怎么敢动我!”

    他驱马,旁若无人的走进拥挤的红花堂帮众当中。

    张楚一挥手,一众红花堂帮众顷刻间就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他与张楚擦肩而过,打着酒嗝摆手道:”谢啦,记得下次见面,要喝酒、打架啊!“

    张楚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目送一身青袍的李无极,在红黑色的玄甲林当中晃悠悠的离去,脸色有些沉凝。

    大离的上层,与北蛮人的上层之间,果然存在着某种潜规则。

第390章 市井气

    太白府。

    “炊饼,炊饼……”

    “卖糖葫芦喽,冰糖葫芦……”

    ”大爷,快来啊……”

    张楚独自一人坐在一间客栈空荡荡的大堂内,一手用指肚拨动茶盏,一手托着下巴观望着窗外的人间百态。

    市井气虽吵闹、俗气,但胜在鲜活、胜在接地气。

    足以淡化战争凝聚的煞气与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铁,是要经过反加温、反复锻打、反复淬火,才能够沉淀出足够的刚性与足够的韧性。

    孙四儿领着一大票弟兄进大堂来。

    ”帮主,银号的现银需要时间调度,只取来了五万两。“

    “咚、咚、咚。”

    一口口大铁皮箱在大堂内一字排开。

    张楚偏过头,立在这些大铁皮箱周围的彪汉们,立马将箱子打开,露出一箱箱大大小小、形制不一的银锭来。

    这么多银子,一票杀胚也没说掩一下客栈大门,就这么大刺刺的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似乎是嗅到了银子的气味儿,几个弹指间,就吸引来一大批行人,争前恐后的涌到客栈大门外,扒着门、拉长了脖子往大堂里观望……倒不是他们不想进客栈,而是两把明晃晃的钢刀与两张满脸狞笑的脸,让他们不敢往大堂里伸脚。

    压抑的惊呼声与吞唾沫的声音,响成一片。

    贪婪的目光,似乎让大堂内都升温了好几度。

    他们的反应,将张楚毫无波动的内心映衬得越发明显,宛如镜湖一般。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道:“这样也好,今天发五万两,明日再发五万两,他们还能玩得长一点。”

    “是,帮主……那属下这就去做事了。”

    孙四儿躬身道。

    张楚撇了他一眼,”自己去分舵找青叶堂与厚土堂的两位分堂主随行,别落人口舌。“

    孙四儿也不觉得自家帮主这是在敲打自个儿,还“嘿嘿“的笑道:”谁要污我贪墨这点散碎银两,您也不信呐!“

    张楚意义不明的“呵”了一声,身子慢慢后倾,后脑勺靠在椅背上,目光望着上方的楼板,淡淡的说道:“你这两天多费点心,照看着弟兄们点,玩耍可以,可别给我整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幺蛾子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孙四儿心头却是陡然一凛。

    他是跟随张楚,从黑虎堂起家的老人。

    他知道自家帮主的规矩。

    也知道自家帮主的眼中,不揉沙子。

    他连忙一揖到底:“是,帮主,属下省得。”

    张楚挥了挥手。

    孙四儿转身一招手,跟随他过来的一大票红花堂弟兄,就抬一口口铁皮箱子,跟着他出去了,谁都没有将拥挤在门口的一大群老百姓当回事。

    这里是太白府。

    是他们太平会的地盘。

    张楚瘫在椅子上,目光无神的凝视着顶上的楼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近卫头子大刘上前来,见了他这模样,小声道:”帮主,郡尉寇远寇大人投来帖子,邀您酉时过府赴宴。“

    张楚没动弹,似乎根本就没听见他说什么。

    大刘毕恭毕敬的伫立在他身侧,也不开口。

    许久,他才听到自家帮主道:“你亲自走一趟,替我回复寇大人,张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无法相陪,请寇大人恕罪。“

    “是,帮主。”

    大刘躬身退出大堂。

    张楚就这么瘫在椅子上。

    像一尊没了人气儿的雕塑。

    于窗外热闹非凡的集市,格格不入。

    秋阳西移。

    集市内拥挤的人潮也渐渐散去。

    张楚却像是终于慢慢回了魂。

    他起身,一也不发的往外走。

    去而复返的大刘见状,一挥手,看似空荡荡的大堂内,顷刻间就涌出了数十带刀之士。

    ……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夕阳西下,残月高悬天际。

    街上往来的行人早已是寥寥无几,两侧的商铺、店家,也多已打烊。

    张楚循着模糊的记忆,转过了几条街,就见了一对儿昏黄的灯笼,挂在一个路边摊外。

    路边摊里,早就没食客了。

    但两口大锅里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儿。

    一个身形略有些佝偻的独臂人影,独自坐在灯笼下,拿着一个长长旱烟杆抽着烟,氤氲的烟雾,慢腾腾的在烟雾底下缭绕着。

    张楚不由的赶了两步。

    “老板,来两碗杂碎汤。”

    他走进灯笼,脸上露出了入城来第一个笑脸。

    独臂中年人见了他,也裂开嘴露出了一个朴素的笑容。

    “您坐,马上就来。”

    他起身,收起的手里的旱烟杆,转入两口大锅后边。

    张楚走进摊子里,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大刘独自一人进了街边摊,撸起袖子走到案板后,要给独臂中年人打下手:“二哥。“

    独臂中年人瞧了瞧他,再瞧了瞧按着腰刀守在摊子外的数十条魁梧汉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多上点心。“

    大刘也笑着点头:“二哥,我知道。”

    不多时,一清一红两大碗热气腾腾的杂碎汤,就端到了张楚的面前。

    张楚看他:”喝两盅?“

    “就等您这句话。”

    独臂中年人笑道,转过身回到案板前,蹲下身从案板下的一个木箱子里摸出两壶酒来,显然也是早有准备。

    他将两壶酒摆到桌上,再返身去拿酒杯。

    他只有一只手。

    做这些琐事,有些麻烦。

    但张楚没有去给他帮忙的意思。

    大刘想去给他帮忙,也被他拒绝了。

    张楚拿起独臂中年人放在桌上的旱烟杆,边打量道:“什么时候学上的?“

    独臂中年人坐到张楚对面,回道:“有日子了,平日里收了摊,就抽两口解解乏。”

    张楚想说抽这玩意对身体不好,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是过了而立之年才断的臂。

    肢体不全。

    血气大亏。

    身体养不好了……

    相比之下,抽两口旱烟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放下旱烟杆,斟上两酒,然后提起自己的酒杯与独臂中年人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

    独臂中年人端起酒杯,像是喝蜂蜜一样,抿了好几口才将杯中酒饮尽,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我们把锦天府,拿回来了。“

    张楚放下酒杯,说道。

    独臂中年人点头道:“我听说了,大前夜,报喜的锣声传遍了太白府。”

    “没甚意思。“

    张楚面带嘲讽的笑了笑,一边提起酒壶给自己斟酒,一边摇头道:“锦天府里早就没人了,城西,梧桐里和牛羊市场那一片,被一把大火烧成了废墟,什么都没存下。”

    “都没了?”

    独臂中年人蓦地睁大了双眼。

    “都没了!”

    张楚加重了语气,重复道。

    ”可,可都没了,锦天府也还是咱们的家啊!“

    独臂中年人强撑着道。

    张楚沉默了一会儿,又提起酒杯于他碰了一下,沉声的道:“老二,我们的家,已经没了。“

第391章 天刀设擂

    张楚在太白府停留了三日,内心总算是安宁下来了……

    知秋怀胎已近九月,他怕自己这一身煞气冲撞了她腹中的孩儿。

    三日。

    他砸下了十万两银子,安排随他北征的七千红花堂弟兄们吃喝(嫖)赌。

    注意,这还只是“安排”的花费……

    他们真正的“外勤津贴”,会在他们返回所在分舵后,由分舵下发,为数不菲。

    伤残者与战死者的抚恤,更是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十年吃喝不愁。

    合计起来,这次他北上,至少花销了三十万两白银!

    张楚不心疼。

    毛毛雨而已。

    太平会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挣钱早就不再是问题。

    现在,很多时候都不再是太平会自己去想挣钱的路子。

    而是北饮郡内的大族豪商们,哭着、喊着、追着、求追要送赚钱的路子给太平会。

    太平会还得挑一挑、拣一拣,不合胃口的生意,不下手。

    现如今,哪个月不是十几万两的结余,一车一车的往太平镇总舵的银库里拉?

    没地儿花!

    所以,怎样把挣来的钱转化为太平会的软实力和硬实力,再去赚更多的钱进一步提高太平会的整齐实力,从而形成良性循环,才是太平会面临的问题。

    张楚心头甚至有一个还不太成熟的想法:制定战役津贴制。

    将这种大规模的厮杀,定义为战役。

    每场战役的参与人员,都能在每个月的例钱之外,再多出一部分战役津贴。

    不会很多。

    但只要太平会在一日。

    这个钱他们就能拿一日。

    同时,将这些参战经历,全部记入档案,同等条件下,优先晋升!

    血性之气,只可鼓,不可泄。

    推行这个政策,就有望固化帮中弟兄敢战、求战、不畏战的血勇之气。

    他有预感,这次北上之后,太平会的实力以及影响力,已再上一层楼!

    北饮郡,或已不再是限制太平会的牢笼。

    ……

    七千人马从太白府启程。

    行至狗头山的时候,已只剩下千余总舵的人马。

    其余的五六千人,已尽数转道返回所在的分舵。

    在张楚的眼中。

    这遍布整个北饮郡的五六千人,就是五六千个根正苗红的种子。

    能得到多少九品、八品、七品的果实。

    他不知道。

    但肯定比以前那些歪瓜裂枣种子,更多!

    ……

    “希律律。”

    青骢马停在了张府的大门外。

    张楚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迎来的府中下人:“大青这次立了大功,给它准备点好吃的,让它好好养膘!”

    说着,他拍了拍青骢马修长的马脸,冷不防青骢马一甩头,长长的舌头舔了他一耳朵口水。

    “哈哈哈,你这个臭家伙!“

    张楚笑着把努力往他面颊上凑的马脸推开。

    “祝贺老爷凯旋。”

    抑制不住欣喜之意的温婉声音传来,张楚一回头,就见一身金红色华丽长袍的知秋,领着府里的女人、孩子和下人们出迎。

    张楚见状,随手解下腰间的惊云刀抛给大刘,快步迎上去:”外边风大,你出来作甚。“

    知秋用力的握着他的大手,连指节都已发白。

    “您大胜归来,妾身岂还能坐得住!”

    她说着吉利话,目光却只紧紧的看着张楚,明媚的眸子中隐隐有水光在荡漾。

    什么凯旋!

    什么大胜!

    她才不在乎呢!

    这天底下最大的事,就是他能平平安安!

    这些日子,他不在家中。

    她就是一家之主。

    大事小事,她都必须端着、撑着!

    连夏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她都要严厉的呵斥。

    她要帮他管着这个家。

    也只有他回来了。

    她才做回她的小女人。

    张楚瞧着这张因为怀胎而多了几分婴儿肥的清丽面容。

    一股涓涓细流般的暖意,自心底涌起,打破阴霾、镇压阴冷、冲散暴露,高歌猛进,占领他的眉宇高地。

    他轻轻摩挲掌中的有些冰凉的小手,慢慢露出了一个毫无负担的痞子气笑容:”来,小姑娘,给大爷我笑一个。“

    知秋一下笑了出来,眼中荡漾的泪珠子一下子就划了下来。

    但她哪能当着这么多府中下人与近卫与张楚调笑。

    只能没好气儿的横了张楚一眼。

    张楚必须得承认,他被知秋这个眼神电到了。

    集千娇百媚于一个眼神……

    嗯,情人的眼里,不止出眼屎,还出西施。

    立在知秋身后的夏桃与李幼娘对视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的轻叹了一口气。

    你是有多爱大姐,才会连看我们一眼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啊!

    ……

    晌午之后。

    骡子来了。

    张楚一脸不爽的从后院大步走出来。

    骡子见了他,连忙强堆出一脸笑容迎上来,“恭贺帮主……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张楚一顿狂喷给堵了回去。

    “长没长脑子?不知道我刚回来吗?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几天再来烦我吗……”

    起床气嘛。

    是个男人都有。

    骡子不敢吭声。

    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来得不是时候。

    但他手里积压的事情太多了,他必须要即使禀报大哥。

    张楚喷了他几句,也就算作罢了。

    他也知道,这家伙没急事儿不会这个点来烦他。

    他这次北上,留下了骡子坐镇太平镇。

    骡子也很争气。

    在他北上的这段时日里,骡子没给他传递过一条消息。

    “好了,坐下说吧,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张楚坐回椅子上,说道。

    骡子从怀中取出一张银色的信笺,呈给张楚,“楚爷,这是万氏天刀门掌门万江流送来的邀战帖,他们在咸泸县外设下擂台,请您下月十五前往,了结‘温俭让’之仇。“

    “有点麻烦的是,这个帖子,不只送到我们这儿,南四郡各大江湖门派、江湖宿老,都收到了万氏天刀门请帖,现在整个南四郡江湖,都在议论此事,咱们若不接招,只怕我太平会的金字招牌,立马就会威名扫地。”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这件事已经令他头疼好几日了。

    张楚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他接过帖子胡乱翻了翻,就随手扔到了一旁。

    他并不感到意外。

    那温俭让是个六品,还是六品中比较强的那一类强六品。

    即便是在万氏天刀门这种高门大阀之中,六品也绝对不是大白菜。

    他杀了温俭让,等于是落了万氏天刀门的面子、折了他们的里子……

    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例子,万氏天刀门,都不可能与他干休。

    之前他们罢手,不过是因为霍鸿烨出面压下了此事。

    现在镇北军北伐已告一段落,他张楚也已经返回太平镇,于情于理,霍鸿烨都不能再插手这桩恩怨。

    当然,万氏天刀门选择公开摆擂台,而不是暗地里使阴招除掉他张楚,已经算是给了霍鸿烨面子。

第392章 有静气

    骡子焦躁的等待大哥对万氏天刀门设擂一事做出指示。

    而张楚却是老神在在的品着茶,眉宇间不见丝毫沉凝之色。

    就好像,万氏天刀门邀战的,压根不是他。

    “楚爷,这都快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坐得住啊!”

    等待了片刻,骡子终于坐不住了。

    他总揽血影卫,对江湖的了解,或许还在张楚之上。

    但也正是因为了解得太多,他才会如此焦躁。

    初生牛犊才不怕虎。

    老江湖,大多胆子都很小。

    张楚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的轻声道:”先人言:逢大事,需有静气。”

    “你执掌的血影卫与厚土堂,都是我太平会的要害,遇事更不可急,急就容易出错,错就要付出代价!“

    “日后你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来,什么事都不要想,就看看闲书、喝喝茶,好好养养气。“

    他其实并不是太担忧这件事。

    气海大豪的确够强。

    弱者只手断江。

    强者开山裂地。

    但还没强到突破逻辑!

    例如,气海大豪依然被地心引力管束着。

    他们的轻功,必须借力,还飞不了多高、飞不了多远。

    跟镇北王一脚踹翻牛顿的棺材,踏空如履平地的飞天相比,隔着境界!

    既然能用逻辑来预估,那就能有针对性的对其制定斩杀计划。

    “道理我都懂,日后再说。”

    骡子极其少见的将张楚的话顶了回来,顿了顿,他蓦地睁大了双眼:“您不是真准备去赴约吧?”

    “那万江流可是四品!”

    “您绝不能去!”

    “了不起,咱们带着老兄弟们撤出玄北州便是!”

    “这您放心,我早就留好了退路,保证谁也追查不到我们!”

    “只要出了玄北州,凭您的手段,几天就能拉起山头来,咱照样可以过咱的逍遥日子……“

    骡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快得就跟放鞭炮一样,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

    显然,这些话已经在他脑海里徘徊好几日了。

    他执掌血影卫,对江湖的了解,或许比张楚还要透彻。

    他或许不知道,四品大豪到底有多强。

    但他肯定知道,有哪些江湖门派,是被四品大豪以一己之力灭门的。

    旁的不说,他近段时日,一直在全力调查梁重霄的生平。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一把杀人越货、抄家灭门的好手……

    就连他们自己,不也踏平了金刀与合欢两门么?

    杀人者,杀恒杀之。

    骡子有这个觉悟。

    不愿去面对这个结果。

    “逃肯定是不逃了!“

    张楚终于开口了。

    一锤定音。

    “从武定郡逃到北饮郡。”

    “从锦天府逃到狗头山。”

    “不想再逃……”

    他缓缓的摇着头说道。

    “可万氏天刀门这次搞出这么大阵仗,铁了心要拿咱们开刀啊!”

    骡子急了。

    张楚一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他万氏天刀门不是砧板,我张楚也不是鱼肉,想弄死我,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一副好牙口!“

    “此事我计较,你听我安排便是。”

    骡子瞧着他的脸色,心头忐忑略略一松。

    他就怕大哥头脑一发热,真去跟万江流打擂台战……

    但只要大哥肯用别的手法来应对此事,他还真就不担心什么。

    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家大哥的手段有多厉害。

    他终于端起身侧茶几上茶盏,喝了一口。

    张楚待他喝完后,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万氏天刀门,你渗透了多少进去?“

    骡子老老实实的回道:“不多,只有十来人,还大都是些仆役之流,记名弟子都只有一人。”

    他没解释什么。

    但张楚知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毕竟万氏天刀门从阴影下走到他太平会的对立面,至今还不到两个月。

    不过这并不能妨碍他给骡子压担子:“加大渗透力度,十日之内,摸清万江流以及他万氏天刀门一干气海大豪行踪,给我拟一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间节点……重点集中在万江流以及三个五品大豪身上,那些六品的气海大豪,若有遗漏也不碍事。“

    这很艰难。

    但骡子想也不想的起身道:“是,楚爷,我这就去办!”

    张楚朝他摆了摆手:“别着急,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我师傅的生平,调查得如何了?”

    骡子不太明白现在万氏天刀门的事这么紧急,大哥怎么还有心思抄心无关紧要的事,但还是回道:“查到一些眉目了,二十余年前,梁老仇遍北二州,唯与封狼郡萧家,燕北州南宫家、朱家。“

    “后燕北太昊山现先辈宗师武藏,梁师上与三家族长联手争夺前辈宗师武藏,功成反目,梁老杀三家近百人,遁出燕北州。“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偷偷看了看张楚的脸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三年前,封狼郡萧家,曾请燕北州南宫家与朱家的人前往封狼郡……萧家现任家主萧远峰,便是三年前出现在牛羊市场的那个刀疤人。“

    张楚闻言,心头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三年了?

    小老头已经死了三年了?

    昔日的一切,皆还历历在目,怎么就三年了?

    ”几品?“

    他淡淡的问道。

    时光还是磨灭了一些东西。

    比如愤怒、比如悲伤。

    但当年他跪在小老头的棺椁前发下的重誓,他可是一日都不曾忘记。

    说好三年。

    刚好三年。

    他虽然没说是谁,但骡子秒懂,径直回道:“楚爷,萧远峰最近一次公开出手记录,是五年前,那时他是六品,现如今……疑似五品!“

    “现在就可以着手开展前期工作!“

    “待我们料理了万氏天刀门,下一个,就是他萧家!”

    张楚说道。

    “是,楚爷。”

    “还有我那师兄、师姐,有消息了吗?”

    骡子摇头:”没有,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属下估摸着,梁老肯定是将他们送出北二州了。“

    张楚略一琢磨,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那就作罢,他们肯定也在暗地里关注那三家的消息,等咱们灭了萧家,再看他们会不会找上门来罢。”

    “那,我这就下去做事了。”

    “去吧,晚上过来吃饭。”

    “好的。”

第393章 双雄汇

    玄北州西南角,玄北州千里山河与西凉州无垠沙海接壤之地,有一座大雪山。

    大雪山高万尺,山顶终年飞雪,冰雪千年不化,远远望去,如一白头老翁,

    更妙的是,此山乃一座沉寂火山,虽不喷发,却形成数口天然温泉,氤氲的热气蒸发飞雪,形成滚滚雾气,宛若仙境!

    七十年前,有一刀客,于大雪山之巅结芦,收下六徒,始传道受业。

    不十年,天刀门之名,传玄北州!

    九月二十三,秋分。

    这一天,大雪山上的雪,特别的大。

    落日的光辉,透过棉絮般厚重的铅云,给大雪山的皑皑白雪,镀上了一层昏黄的暗金光晕。

    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生得星眉剑目,看年纪约摸三十左右的白衣男子,沐浴在落日的光辉下雕琢着一尊冰雕。

    冰雕位于山壁之中。

    高有丈余。

    千载不化之寒冰,坚逾生铁。

    而白衣男子手中所持,却非榔头钢钎。

    唯一柄木刀。

    他面无表情的立在冰雕之下,不断挥刀斩下。

    每一刀落在冰雕之上,都会发出轻微的岩石碎裂声。

    冰屑飞溅。

    一块模糊的人形冰块,渐渐化为一尊身披虎啸铠,面容有些模糊,但却给人一种阴戾之感的将军冰雕。

    “啪。”

    冰雕完成,白衣男子手中的木刀也功成身退,化为漫天木屑。

    白衣青年后退了一步,仰头凝视这座阴戾的将军冰雕,眼神明灭不定,冲突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一拳重重砸在了将军冰雕之上。

    将军冰雕登时开裂。

    鲜血,顷刻间就将纯净得透明的将军冰雕染红了一大片。

    他低着头,一口钢牙几乎要咬碎。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祖父当年不直接组建家族?

    为什么当年不直接将那顾氏斩草除根?

    为什么那张楚一个泥腿子都能有今日今时的成就,而我万钰想做成点事却如此艰难?

    老天爷,你不公平!

    ”钰儿!“

    苍老的声音,他背后响起。

    万钰没回头,低低的应声道:“爹,您怎么来了。”

    来人沉默了少许。

    似在打量这座山壁上那一座座断首冰雕。

    又似在打量万钰拳下的那一座将军冰雕。

    许久,他才道:“那北饮张楚,你不必再诸多烦心,为父既出手,他便断不会有侥幸之理,你沉下心好生平衡五行,只要能在两年之内晋升气海,便无人能夺走我万氏一族的掌门之位。“

    万钰不为所动,木然的回应道:“孩儿明白。”

    两年之内晋升气海?

    谈何容易!

    ……

    “嚯,十八个七品。”

    “八牛弩四十架、床弩三百架。“

    “乌老大,你将北盟的家底可比我太平会还要厚实!”

    张楚笑吟吟的对坐在他对面的乌潜渊说道。

    乌潜渊不为所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用得上吗?“

    张楚沉吟了几息,还是摇头道:“万江流是四品气海,下三品武者的人海战术与八牛弩、床弩这等守城器械,对他无用。”

    乌潜渊凝眉,微微叹息道:“早知如此,你该在锦天府再多代些时日,再给我两个月,我就能找来三个六品气海给你撑场……“

    张楚闻言,惊异的“啧啧“赞叹道:“我说乌老大啊,你这是把做生意的天赋,全用在拉人入伙上了吧?”

    他早就觉得乌潜渊在找手下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任何品级的武者,他只要有了第一个,很快就能弄出第二个,第三个……

    就跟搞(传)(销)一样。

    以前张楚从未听乌潜渊说过,他能找到六品大豪帮手。

    这回他才将吴老九借给乌潜渊使了两个来月,乌潜渊竟然就已经找到三个有投入他麾下意向的六品大豪!

    有钱,还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别扯淡!”

    乌潜渊一脸严肃的看着他,配上他那一头只剩下几缕黑发的花白长发,和他那一脑门越来越丰富的抬头纹,真像个小老头一样:“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对付万江流!”

    张楚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碗茶,然而自己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口灌了腹中。

    “我说我想整死万江流,你信不?”

    他放下酒碗,轻飘飘的说道。

    “我信!”

    有点脑子的江湖中人,就不会相信的话语,乌潜渊却是毫不犹豫的一点头道:”你说了,我肯定信,但你得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整死他!“

    “过程我就不告诉你了,保密。”

    张楚抓起酒壶给自己斟酒,“你要真想帮忙,就帮我想想完事儿了该怎么收场……我只是个七品,整死一个四品,太犯忌讳,我不想半夜被一群气海大豪敲门!”

    乌潜渊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沉吟了一小会儿,问道:“神功秘法?”

    “不是。”

    张楚微微摇头:“某种九州从未出现过的奇巧淫技。”

    “好不好掩饰?”

    乌潜渊追问道。

    张楚摇头,吐出四个字:“天崩地裂。”

    “收不了场!”

    乌潜渊摇头道:”你还是听我的,带三位弟妹出去避避风头,等到你晋级六品后再回来……嗯,权当散散心。“

    张楚没好气儿的翻了个白眼,合着你绕来绕去,还是想劝我跑路。

    “你没辙,就听听我的!“

    张楚道:“我打听了,燕北州有一个名叫阎王殿的杀手组织,西凉州有一个名叫朝夕楼的杀手组织,这两个杀手组织,都是有袭杀四品记录的老字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我也记不住名字的乱七八糟杀手组织。“

    “我已经撒了大批弟兄出去联络这些杀手组织,悬赏一百万两白银,要万江流的人头!”

    乌潜渊一凝眉:“你想把水搅浑?”

    “嗯,万江流虽然也是个四品,但比起他爹万人杰,一代刀道大宗师,可差远了,一百万两白银,足够让一些要钱不要命的蠢货上门去给他添堵了!“

    “我不指望他们能整死万江流,只求我整死万江流后,他们能把锅给我接走……实在不行,到时候我直接宣布悬赏已经给出去了,再暗地里灭几个小型的杀手组织,把台面儿上的水也搅浑!”

    ”这样,应该就没人能追查到我头上了。“

    张楚说道。

    “好主意!”

    乌潜渊点了点头,道:“这样,一百万两太少,我再以将北盟的名义出二百万两悬赏,帮你添把火!”

    张楚笑道:”反正你钱多得没地儿使,我就不拒绝了!“

    乌潜渊也笑了笑,没当成一回事:“那就这样说定了,这段时日我就在太平镇给你搭把手,等完事儿了再回封狼郡。”

    张楚没说什么,只是端起酒碗,与他面前的茶盏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

第394章 栈道与陈仓

    乌潜渊是个实干派。

    他前一天和张楚敲定了悬赏二百万两白银的事。

    第二天他的委托就通过他旗下的消息渠道,抵达了燕北州与西凉州。

    三百万两白银的天价悬赏,迅速在两地江湖的暗流之中,掀起惊涛骇浪!

    三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三十两,可以在一郡首府买间一进一出的小院子。

    三百两,可以在一郡首府盘下一座二层楼的小酒楼。

    三千两,足以在任何县城置办数百亩田产,成为大地主。

    三万两,县城级的首富,身价离这个数目都还差着一大截。

    三十万两,砸银子开道,无论是闯荡江湖还是混迹朝堂,都将是一路通途。

    银钱一旦多到形成钞能力,那当真是可以大杀四方、为所欲为的!

    乌潜渊,就是最好的例子!

    三百万两?

    一州之地半载赋税,也不过就是这个数目!

    太平会制霸北饮郡足足一年半,麾下万余帮众四下奔走挣钱,阴影几乎遍布了北饮郡内除官商外所有能赚钱的行当,至今也不过才积累了一百二十余万两!

    悬赏三百万两,杀一个四品,岂能无人动心?

    短短四五天,不知道有多少挎刀负剑、呼朋唤友的燕北州、西凉州江湖儿郎,纵马入玄北。

    有的是真冲着那三百万两悬赏来的。

    还有的纯粹是抱着看着热闹的心态来的。

    如此多过江龙入玄北州。

    玄北州的地头蛇们岂能一无所知?

    很快,三百万两悬赏的消息。

    以及太平会、将北盟与玄北天刀门之间的恩恩怨怨,就在包括但不限于血影卫这样的好心组织推动下,传遍了南四郡江湖……

    偌大的南四郡江湖,都被震惊了。

    震惊太平会与将北盟的大手笔!

    也震惊张楚敢硬顶万江流的血性!

    那可是四品大豪万江流!

    那可是镇压玄北州数十年,少有人敢撄其锋芒的天刀门!

    太平会这两年的名声虽然很大,但和天刀门比起来顶天了也就是个乡下土财主。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太平会都没有任何胜算……

    但张楚就是跟天刀门正面刚了!

    不但刚了,还刚得如此轰轰烈烈!

    一出手就是三百万两白银!

    砸得玄北州内的其他气海大豪都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暗道着,若是那张楚能挺过这一关,以后无论如何也要绕着他走。

    在此之前,只有北饮郡的江湖中人,觉得张楚很牛比。

    自此之后,整个玄北州的江湖中人,都觉得张楚很牛比……

    当然,也不是没有议论声。

    比如指责张楚找杀手组织悬赏,不够光明磊落吧啦吧啦的。

    但很快就淹没在了汪洋般的不屑之声中。

    他张楚找杀手是不够光明磊落。

    但那万江流,堂堂四品前辈高人、玄北天刀门掌门,亲自下场打压一个双十出头的七品青年高手,就不卑鄙无耻吗?

    人张楚好歹还是两度抗击北蛮的血性汉子,他万江流呢?

    北蛮人打进玄北州的时候,他在哪儿呢?

    江湖……永远是年轻的热血儿女居多!

    张楚够年轻。

    张楚的经历够热血。

    张楚就够牛比!

    连张楚自己都没想到,他的名声竟然会因为这件事,渐渐转向正面……

    而万氏天刀门先前广撒贴子,竭力将这件事闹大。

    当张楚顺水推舟真把事情闹大了,他们却又感到压力激增,心惊肉跳。

    谁知道会不会有缺钱的飞天宗师,想要挣这个钱?

    三百万两白银对飞天宗师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过路顺手杀个人就能挣三百万两白银,只怕也没几个飞天宗师会拒绝吧?

    ……

    十月初二,晴。

    狗头山以南的一座山谷内。

    张楚随手将手中点燃的炸药包扔进一座用青石条胡乱垒砌起来的小屋里。

    “嘭。”

    炸药包爆炸,强劲的冲击力当场掀翻了石屋。

    连用糯米砂浆做粘合剂垒砌的青石条墙壁,都震塌了。

    他迈步上去,仔细打量那些青石条,发现好几根一尺高一尺宽的青石条,都被震断了!

    张楚回过头,大喊道:“老乔,老乔!”

    “哎,帮主,来了!”

    一个胡须稀稀疏疏,浑身烟熏火燎痕迹的干瘪老头小跑着从一颗大树后跑出来。

    这老头以前是锦天府最有名的鞭炮师傅,当年带出来的徒孙,都已经能在县城靠做鞭炮本事糊口了。

    “您老这次是怎么调整配方的?我怎么感觉劲儿比以前大了至少两成?”

    老乔一脸拜服的揖手道:“俺这都是按照您的意思调整,往硝石粉里混了棉杆灰,再细微的调配了硫磺粉与木炭粉的比重……”

    张楚听着小老头汇报工作,心道这个精炼版黑火药,差不多就是他能搞出的最强炸药了。

    更强一级的黄火药,已经不是他脑子里那点贫瘠的化学知识,所能搞出来的了。

    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也罢。

    炸药包也就对下三品的高手,具备一定杀伤力。

    敌人的武力上升到中三品,炸药包的作用就小多了,必须要依靠地利和庞大的数量来弥补。

    形如鸡肋。

    “老乔,您手里的原料,能赶制出多少炸药包出来?”

    张楚打断了老乔越扯越远的工作汇报。

    老乔想了想,道:“都按照十斤来配的话,还能做二百来个吧!”

    “二百?”

    黑火药极其不稳定,易潮易燃易爆炸,不宜存放。

    所以之前老乔都是研究配方、试验威力,从未大规模制造。

    直到先前张楚因为万氏天刀门与将北盟一事,与万氏天刀门彻底撕破脸,才令老乔赶制出了两百个炸药包,他携往咸泸县。

    其后北上支援镇北军,他就带着那一批炸药包北上,锦天府没用上,又带了回来。

    两百个原始版炸药包,外加两百个加强版炸药包……要还炸不死万江流,那就抹脖子吧,至少还能死得有尊严一点儿!

    张楚沉吟了几息,接着问道:“多长时间能做好?”

    老乔转动着眼珠子想了想,“两百个,您高低也得给俺十天吧?”

    这些活计并不是他一个人做,他还带了十来个徒弟。

    但他那些徒弟,学的都做鞭炮的手艺,而且每个人现阶段只会一道工序。

    有的只会挑选硝石。

    有的只会粉硝石、提纯硝石。

    最关键的调配炸药那一道工序,一直都是由老乔亲自操刀!

    还必须是在周围有玄武堂出身的红花堂弟兄亲自把守的单独石室内。

    会做鞭炮的,满地都是。

    会做精炼黑火药的,天上地下就老乔一人。

    关键就在于硝石粉、硫磺粉与木炭粉的比重……这个比重,可不是乱七八糟的尝试就能尝试出来的,没有精准的比重数,乱尝试,是会死人的!

    外人想要弄到炸药包的制造方法,除了偷张楚手里的方子,就唯有掳走老乔强行逼问。

    但要想突破血影卫层层叠叠的信息封锁,从太平镇数万常住居民中挖出这个貌不惊人的干瘪小老头,无异于就是大海捞针!

    就算真有人这么牛皮,能老乔挖出来,并且带着他杀出太平镇,要想从老乔身上拷问出炸药配方,也得问问老乔自己愿不愿意。

    张楚没有为钳制老乔的意思,但老乔的两个儿子,的确都在太平会做事,而且是以化名的形式派遣到区县分舵的,具体哪个分舵,只有骡子手里有备案。

    火药是个潘多拉魔盒。

    只要能保管好这个魔盒,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老乔啊,我也想给您老十天的时间!”

    张楚轻轻拍了拍老乔的肩头,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但十三天后,就有人要来杀我,我必须要拿这些炸药包提前做准备,没那么多时间给您老了。”

    老乔听言,蓦地瞪大了一双昏黄的双眼,“啥?还有人要杀您?”

    “老子刨他祖宗十八代的坟!”

    “没说的,五天,您给俺五天,俺就是把俺手底下那帮徒弟当成骡子使,也指定给您赶出来,保证不耽搁您的大事儿!”

    干瘪的小老头嘬着牙花子,用力的拍打着自己干瘪的胸膛向张楚打包票。

    张楚笑了笑:“也不用那么赶,您老岁数儿大了,该歇息也还得歇息,而且这玩意太危险了,出不得岔子……七天吧,您老宽松点,我也还有富余的时间做准备。”

    “对了,稍候我派人送一批铁珠子到您那儿,您做炸药包的时候,每个炸药包都往里掺一两把!”

    老乔一口应下:“成!七天就七天!”

    张楚笑着点了点头,拉着干瘪小老头往山谷外走:“等这事儿过了,我让大乔和小乔回家待一段时间,你们爷仨好好聚聚,那俩小子也不年轻了,也是时候成家了,回头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他们俩物色物色,看镇里有没有合适的黄花大闺女!”

    干瘪小老头一听,登时就美得见牙不见眼:“那小老儿可就提前感谢大夫人了!”

    张楚只是笑。

    他知道。

    他如今的势力或许很大,麾下帮众过万,直接和间接给他工作的老百姓,没有十万,也有五万!

    但他的根基,至始至终都是他从锦天府带出来的那三万人!

    人离乡贱。

    他领着头,大家一起在异乡报团取暖。

    他拿他们当自己人。

    他们也拿他当自家人。

    他不是楚霸王。

    但他们却是他子弟兵与父老!

第395章 孤注一掷

    兴许是因为太久没有雨水。

    秋分过后本该渐渐转凉的天气,竟又热了起来。

    而且不似大暑那般虽热得人汗出如浆,却也通透畅快。

    而今这天气,就像是一股温热的风紧紧贴着肌肤,贴得人身子黏糊糊的,心头说不出的烦躁。

    太阳落了土。

    张楚端来热汤,给知秋拭了身子,伺候她倚在软塌上,一手撩起她乌黑秀发透气,一手拿着蒲扇慢吞吞的轻轻摇动。

    “老爷。”

    知秋呼出一口热气儿,慵懒的轻轻柔柔呼唤道。

    “嗯?”

    正在想事情的张楚回过神来,向她递了一个笑脸。

    “你最近是不是派了什么事给骡子?”

    “为什么这么问?”

    “前阵子他还常来府里,与妾身商讨他的婚事,这阵子没见他来过……”

    张楚不动声色的笑着点头道:“是有些事,交由他办去了。”

    知秋看了看他的脸色,不紧不慢的问道:“很棘手吗?”

    张楚:“正想与你商量这事呢,你们姐妹仨也许久未出太平镇了罢?想不想去太白府转转?”

    知秋抚了抚圆滚滚的肚子,皓月一般漂亮的眸子带着少女式的狡黠与俏皮:“您确定,妾身现在出得远门?”

    张楚语塞,只能苦笑。

    知秋抬起手,温柔的摩挲他的脸颊,笑道:“老爷们做事,成天记挂着家里的娘们儿算什么回事?咱们家在东边那个什么山的湖畔边上,不是有个小院子吗?明日一早,妾身带着两位妹妹,过去小住一段时日好了,权当散散心。”

    张楚抿了抿嘴,轻轻握起她的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低语:“委屈你们了。”

    他自己在外边无论受了多大委屈、挨了多少算计、被打成什么逼样,他都捱得住。

    男人嘛,打碎了牙也能和血吞了。

    唯独连累到家里的女人们,会令他憋屈得无所适从……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弱者。

    但哪个强者,会让自己的女人像兔子一样东躲西藏?

    知秋够起身子拥住他,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他监视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语道:“您才委屈呢……”

    张楚鼻子一酸,强忍着心头呼啸的情绪,反手拥住发妻。

    ……

    太平镇西北角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庭院。

    这座庭院被一片阁楼和葱葱郁郁的乔木,隔绝在了镇子的角落里,镇内的任何街巷都无法抵达这座庭院,必须要从分散在这间院落周围的几条密道进入。

    而且除了山顶之外,太平镇内没有任何高处可以看见这座庭院。

    这座被张楚命名为“梅花山庄”的庭院,就是血影卫在太平镇的总部……之一。

    夜已经深了。

    这座庭院内还是灯火通明。

    一道道脚步急促,落地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的黑衣人影,庭院内快速的穿梭着。

    不时有信鸽从庭院从飞起,也不断有信鸽落进庭院内。

    这些信鸽都是从西北角直接飞出狗头山,或者直接从西北角飞入梅花山庄,根本就不从太平镇上空经过。

    若有人试图通过信鸽飞起和落下的方位来查找血影卫所在位置,自然是白费功夫。

    梅花山庄大堂内。

    骡子伫立在一座标准了北饮郡、上原郡的巨大的沙盘前,凝眉左右扫视。

    沙盘十分粗糙。

    地形上没有任何可以对照实地的细节。

    唯独从北饮郡狗头山到上原郡大雪山之间的所有地标物体,沙盘上都标注得格外清晰。

    包括不限于城池、山峰、河流、桥梁、峡谷等等。

    沙盘已经插了几支小小的旗子。

    骡子手里还拿着几支小小旗子,正为该把这几支旗子插到哪里而犹豫不决。

    沙盘不是沙盘。

    是山河大地。

    旗子也不是旗子。

    而是血影卫的精锐探子。

    有道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们这次是兔搏狮子,必须孤注一掷!

    “咸泸县那边有多久未回信?”

    “血影大人,已有一日!”

    “即刻传信幽影,回报咸泸县的情况!”

    “喏。”

    “报!”

    “讲!”

    “启禀血影大人,戾刺大人回报,他已进入大雪山外旦马县。”

    “回令戾刺,就地潜伏,等我命令。”

    “喏!”

    骡子放下手里的旗子,微微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他已经快两天两夜未合眼了。

    大哥到底还是小觑了那三百万两白银悬赏的威力。

    这两三天内,诸如刺客潜入大雪山暴露被擒、大雪山上有人毒发身亡这类消息,像是雪片一样飞到他手上。

    最扯淡的是,是一个西凉州那边过来的六品沙人,竟然彪乎乎的领着五百沙匪杀上了大雪山,结果真引出万江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集体扑街了……

    没有宗师出手,想杀万江流哪会那么容易?

    骡子没有看戏的时间。

    他必须要应对两个问题。

    第一,自家大哥这一手搞得万氏天刀门一地鸡毛,他们肯定不会就此忍气吞声。

    他们肯定会反击。

    骡子不知道万氏天刀门拿不拿得出三百万两白银,但他估摸着,在万氏天刀门的眼中自家大哥已经是个死人,所以他们就算拿得出这笔银子,也不太可能舍得浪费这笔钱。

    而万氏天刀门屹立玄北州数十载,别的没有,就是高手多、朋友多。

    要刺客要打手,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花钱去悬赏。

    单单是今天之内,就有三支人马分别从上原郡以及西北方玄岭郡,摸进北饮郡。

    骡子已经指挥血影卫解决了两支人马

    剩下一支的人马有六品大豪带队,他动不了,但也都在他的视线中。

    他预备明日一早就去见大哥,请他亲自出手料理了这些打手。

    第二个问题更加棘手。

    先前大哥吩咐他继续渗透万氏天刀门,找出一个能将万氏天刀门一网打尽的机会。

    现在从燕北州、西凉州涌进上原郡的杀手、刺客们,又是潜入、又是放毒、又是强攻,闹得万氏天刀门一地鸡毛。

    现在万氏天刀门已经封山,他别说是再安插一批探子进万氏天刀门,连他之前安插进去的那些探子,现在都无法传出消息。

    现在离十五擂台战还只剩十天。

    他对大雪山上情况却还是两眼一抹黑。

    他急的都快上火了……

    正当他踌躇不决间,张楚走进堂中,轻声问道:“情况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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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荡江湖、闯荡江湖,闯到头儿了,也没能看清楚这江湖是个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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