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历史的车轮
“民夫征集的如何?”
一身朱红公服的史安在坐在堂上问道。
张楚坐在堂下,抱拳道:“禀大人,已征集三千民夫,正在抓紧操练。”
“兵甲可充足?”
“缺口不大,下官已将城中所有铁匠集中起来,全力锻打兵器。”
“粮秣可充足?”
“已备下足够封城三月的粮秣。”
史安在抚着清须微微颔首,似乎对张楚很是赞赏。
为下者,抛开能力这个客观这个因素,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人。
第一类,会主动去做工作,并且愿意花心思将工作做好。
第二类,上司安排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做得好与不好一概不管。
第三类,即使上司安排了工作,也是各种偷懒、磨洋工亦或者偷工减料。
在史安在的眼里,张楚就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第一类人。
没有那个上级不喜欢这一类下属。
哪怕这个下属,并不属于心腹、嫡系之列。
张楚对史安在这个上官也十分感激。
他知道史安在肯定没有看起来这般简单。
无论是提拔他出任郡兵曹,还是大力支持他推行各项军政,史安在肯定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在内。
但他自己心头清楚,若非史安在一力支持他,帮他顶住各种压力、替他背书,他别说在锦天府内推行这么多军政,只怕连郡兵曹的位子都早已坐不稳。
优秀的上级和下级,总是相互成就的。
“下官有一事,斗胆向大人进谏。”
日常的汇报工作结束后,张楚起身向史安在一揖到底。
史安在:“但说无妨。”
“北蛮大军临城在即,但城中还有数万平民妇孺,若是城破,后果不堪设想……可否由郡衙出面,组织城中百姓撤离?”
顿了顿,他紧接着说道:“下官此谏,绝无怯战、畏战之意,下官敢向大人立下军令状,北蛮人至,下官定当率领麾下儿郎,与北蛮人战至最后一人!”
话音落下,官寺内一阵寂静。
史安在俯视张楚良久,忽然感叹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张大人,你是第一个向本官提及此议的主官!”
张楚头垂得更低了:“下官惶恐。”
史安在低叹了一口气,“你啊,到底还是太年轻!”
“本官何尝不知,留这满城老百姓在锦天府,一旦城破,雁铩、止戈、逐马三郡之屠城惨剧,立会临头!”
“但若是由我们出面组织百姓南迁,州府会如何看待我等?京城的衮衮诸公会如何看待我等?”
“本官知你是怜悯这满城老百姓,非是怯战、畏战,但其他人知道么?”
“他们想知道么?”
“本官岂能让尔等为锦天府洒了热血,再死于跳梁小丑的诛心之言下?”
张楚心头一沉,心道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
撤了这满城老百姓,只留下可战之兵,与北蛮人死磕起来也没有后顾之忧。
锦天府守肯定是守不住了,镇北军只剩下五万残部,这锦天府内民夫加上正规军,一共也才一万人,还有九成都是新兵。
这如何能挡得住北蛮十五万凶骑?
若是没有这满城老百姓拖累,到时候城破了,大军撤离也能没有顾忌。
保住了人,就算失了这座城,锦天府也还在。
但如果城没了,这满城老百姓也没了,锦天府,就真没了。
太祖爷的一项伟大战略,用在这里正合适: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张楚想得很单纯。
他只是从锦天府守将的位子出发,考虑的整个事件。
却忘了,自古文人最擅长的,就是甩锅和杀人不见血。
若是真将这满城老百姓迁出城,然后锦天府再失守……
那在大离上层的那些大人物眼中,他们这些主张迁徙老百姓的官员,不就是现成的替罪羊吗?
……
张楚心头沉甸甸的从郡丞官寺出来。
为什么明知守不住城,却不提前撤离百姓,最后惨遭屠城,这应该是张楚前世很多华国人心头的疑惑。
因为华国的历史上,这样的惨剧太多太多了。
但当张楚自己亲身参与到这样的事件中后,才恍然发现,要扭转这种惨剧的走向,何其难也!
有太多与这场战争无关的人,隔着千重山,在千丝万缕的影响着这场战争。
或许在那些人的眼中,锦天府这满城老百姓,不过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罢了。
相比保住这一串数字的死活。
显然保住大离的体面、保住他们头顶上的乌纱帽、保住自己的一世清名,更加重要。
张楚仿佛已经看到,一个名之为历史车轮的东西,正在滚滚的朝自己碾过来。
螳臂,如何挡得住……
张楚闷着头走进郡兵司,就见骡子在大堂内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
他心头猛然一沉,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骡子绝不会来郡兵司寻他!
果不其然,骡子一见到他,立马迎上来急声道:“楚爷,出事儿了!”
张楚直接吐出一个字儿:“说!”
骡子急声道:“止戈郡和逐马郡的北蛮大军,已朝锦天府袭来了,最迟一个时辰之内,就将抵达锦天府!”
张楚:“有多少人?”
骡子:“止戈郡方向不下一万五,逐马郡方向不下两万!”
张楚眼前一黑,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骡子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担忧的小声呼唤道:“楚爷!”
“啪。”
张楚甩了自己的一个耳光,强迫让自己的冷静下来。
他转身,大喝道:“来人!”
一名值守的甲士快步走进来,揖手道:“大人!”
“禀告史大人,北蛮大军来袭!”
“传令四城门,即刻封城!”
“传令北大营,披甲执兵,时刻待命!”
“立刻去!”
“是,大人!”
甲士惊慌失措的转身往外跑。
“骡子!”
“属下在!”
“传令玄武堂,披甲,前往北大营听大熊调度!”
“传令李正……不,传令白虎堂集结,去北城门找我!”
“你坐镇四联帮总舵,调度城内所有血影卫,绞杀北蛮细作。”
“记住,非常时,行非常事,但凡有北蛮细作嫌疑之人,无须仔细调查,就地绞杀,奈何不了的入品武者,派人告知大熊,让大熊派人去处理!”
“是,属下这就回城西……楚爷,您多保重!”
“快去!”
“是!”
“来人,取我披挂来!”
第263章 你们怕吗
“嘭嘭嘭嘭。”
沉重的脚步声,穿过长街、荡过运河,最终停在了北城门下。
红缨枪林,从进城的主干道一路向南蔓延出两里有余,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与四周青灰色的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只在三四月怒放的山茶花。
张楚站立城头,俯视着下方的士卒们。
他看到了一张嘴角还带着青涩的绒毛,满脸惊慌的脸……
他看到了一名黝黑朴实的汉子,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手里的长枪却一直在晃动……
他看到了大熊,按着腰刀站在大军的最前方,光溜溜的头皮上有一根根粗大的青筋剧烈泵动……
这底下,有七千人!
三千厢军!
三千民夫!
一千玄武堂弟兄!
按理说,对张楚而言这七千人肯定是亲疏有别的。
但当下的局势,却不允许张楚给他们有差别的待遇。
嫡系,得上城墙搏命!
不是嫡系,也得上城墙搏命!
覆巢之下,哪有完卵……
“你们怕吗?”
张楚扯着喉咙爆喝道。
“不怕!”
大熊带头高声呼喊道。
“不怕!”
七千人纷纷醒悟,齐声高喊道。
张楚:“我怕!”
大熊:???
七千人:???
大佬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千脸懵逼的滑稽场面,差点没让张楚忘却压力笑出来。
张楚连忙绷紧脸皮,大声道:“但怕有用吗?”
“怕能当成刀子,砍死想进城的北蛮人吗?”
“怕能当成盾牌,挡住北蛮人的弯刀吗?”
“不能!”
“北蛮人是什么?”
“是强盗、土匪、野兽!”
“一旦让他们进了城,他们会砍我们的脑袋、抢我们的婆姨、杀我们的孩子、烧我的房子!”
“你们愿意吗?”
“反正老子不愿意!”
“所以老子要跟他们干!”
“他们弄不死老子,老子就弄死他们祖宗十八代!”
“他北蛮人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只要砍下他们的脑袋,他们一样会死!”
“要是谁砍了北蛮人的脑袋,他还能不死,你来找我!”
“老子把自己的脑袋剁下来,赔给你!”
“告诉老子,你们现在还怕吗?”
张楚的额头上迸出了青筋,清俊的面容狰狞的可怕。
“怕!”
所有士卒齐声高呼道。
“那你们现在敢跟他们干吗?”
“敢!”
“好!”
张楚一巴掌拍在城头上,拍得砖石纷飞,“大家奋勇杀敌,你们退,我杀你们,我退,你们也别跟我客气,尽管弄死我!”
“待到北蛮退去,银子管够、肉管够、酒管够,就算是想要女人,老子也尽力去给你们弄!”
“但前提是,城要守住!”
“你们,要活着!”
“听明白了吗?”
七千人马声嘶力竭的高呼道:“听明白了!”
他们不在恐惧了。
手里抓着的长枪,也不再颤抖了。
张楚这一番粗暴又接地气的战前动员,的确很有用!
至少这些生活在社会在底层的穷苦老百姓,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提气的演讲!
毕竟读书少……
张楚晃眼扫视了一圈,见军心可用,便不再嗦,一挥手道:“原地待命!”
……
“轰隆隆。”
宛如闷雷般的滚滚马蹄声,从东方传来。
张楚站在东城门的城头上,目光紧紧的凝视着东方天际逆着阳光奔涌过来的那条黑线,按在惊云刀柄上的手青筋绷起。
“上弦!”
东城门的守将焦山下令给城头上的床弩上弦。
城头上固定的床弩,除了之前张楚***湖中人时,用牛车拉着满城乱窜的小型床弩,还有一些更强劲的八牛弩!
八牛弩,顾名思义,是需要八头老牛才能拉开的床弩!
用人力来拉开,至少需要五十人才能拉开!
这种床弩固定在城墙上,无法拆卸,但威力惊人,射出去的三菱铁矛,能直接没入城墙,乃是狙杀气海大豪的利器!
这也是为何前番北蛮人攻城需要内应夺城门。
若是城门防守严密,即便是有气海大豪带队,也没那么容易攻下城门!
至少指望气海大豪一个纵身飞上城头,几刀清理完城头守军或者一剑轰碎城门,率领大军长驱直入,是完全不现实的!
敢冒头,大把的精铁三菱矛等着请你吃烧烤!
你的护身真气挡得住一支、挡得住十支,还能挡得住一百支吗?
气海大豪在攻城战中的作用,是在于防着敌方气海大豪出手,大肆屠杀己方的杂兵。
张楚没有插手焦山的指挥。
焦山也是积年老将了,指挥作战的经验比他丰富,乱插手只会适得其反。
人要有自知之明。
张楚在思考,北蛮人这一战会选择那个城门做突破口。
自古攻城,围三阙一。
如果按照这个兵法常识来推算,北蛮大军会围住西城门、北城门、东城门,留下南城门,搅乱城内的民心、军心,减小拿下锦天府的难度。
但看北蛮人的开化程度,不一定会有这种兵法常识。
如果北蛮人不采取“围三阙一”的打法,那么就必会团团围住锦天府,选择一城门强攻。
此次来袭的北蛮大军,约在三万五千人左右。
北蛮人完全可以用五千人拖住三城门守军,集中两万大军猛攻一城门!
而锦天府的守军。
城卫军四千人。
厢军三千人。
民夫三千人。
四联帮三千人。
拢共一万三千人。
这点人手分散到四城门守城尚且不够,若是再留预备队……
张楚皱着眉头,目光扫过城墙上稀稀拉拉的一千城卫军,心头踌躇了半响,一咬牙道:“传本将令,调集三千民夫,分散到四城门协助守城!”
“是!”
立在张楚身后的传令兵,转身小跑着离去。
张楚回过头继续眺望东边天际那道越来越清晰的黑线,心头暗自盘算。
现在趁着止戈郡那边的一万五千北蛮凶骑还未杀到,先将那三千民拉上城头,见见血。
这样一来,他手底下还有六千人,可以随着各城门局势选择性的增援。
北蛮大军,以骑兵为主,长途奔袭又无攻城器械与粮秣补给。
只要能顶住一两日,北蛮大军不攻自退!
第264章 他想做个好人(求订阅)
“轰隆隆……”
“乌拉!”
轰隆的马蹄声中夹杂着北蛮人高亢而狂野的呼喊声、兵甲的碰撞声,那种哄闹的3d立体环绕音效,像极了在电闪雷鸣的暴雨里,用最乡村广播大喇叭播放死亡重金属。
接天连地的黑甲黑旗大军,呼啸……而至!
“引弓!”
焦山抬起手,声嘶力竭的高呼道。
一支支羽箭从箭筒里抽出来,压到弓弦上,陡然拉倒满月。
“锋矢朝上!”
“朝上!”
“抖你娘呢,把弦攥稳喽!”
焦山骂骂咧咧的挥动着马鞭在过道中来回奔走着。
张楚拄着惊云站在城楼中心,静静的观察着。
他看得出,其实焦山自己也很紧张,紧张得只能不断的挥动鞭子抽打麾下的士卒来掩饰自己心头的紧张。
但他的鞭子,并不能缓解士卒们心头的压抑和紧张。
张楚注意到,很多弓箭手手中张开的大弓,已经抖得跟像摇扇子一样大幅度的晃来晃去。
但城卫军的表现还算是好的。
那些刚刚调集上城墙的民夫们,已经全部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脑袋所在箭垛下,用一种小幅度而高频率的姿势剧烈的颤抖着,令张楚不由的联想到了一种他几乎已经忘却的美景……电动马达臀。
张楚心头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不能怪这些民夫。
城卫军这些士卒里,毕竟还有三成老卒,即便是新进加入到城卫军的新兵,也操练了将近一个月,还跟着他杀过人、见过血。
而这些民夫,几天前都还是老实巴交的本分良家子,他们以前,是种地的农夫,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是给人做工的长工。
他们还连刀子都还抓不稳,现在就要逼着他们去跟北蛮人搏命,这的确太苛刻了点。
张楚是多想给这些民夫一点缓冲的时间。
但没人给他时间啊!
只希望他们能有命顶住北蛮人的第一波进攻,并在战火中快速成长起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
滚滚而来的北蛮大军,在涌入城外三百米后,忽然分兵。
两股总占整片北蛮大军十之七八的北蛮凶骑,改道朝左右疾驰而去,剩下的约莫四五千骑继续朝着东城门疾驰而来。
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就像是要一头撞死在厚实的城墙上。
张楚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北蛮大军的变化,眼神中没有半分涟漪。
他知道有这城墙上有很多士卒都在看他。
所以哪怕他心头其实沉甸甸,十分担忧另外三大城门的情况,面上也绝不能露出丝毫的忧色。
人其实都是逼出来的。
当没人指着你、望着你的时候,你可以软弱、你可以恐惧,因为你的软弱和恐惧所造成的后果,只由你自己买单。
可当有人指着你、望着你之后,你就得逼自己刚强、逼自己无畏,因为你的软弱和恐惧所造成的后果,会连累很多人跟着你一起买单。
有位脸上有“四”的土豪大佬说过:老大往往是空架子,每天眼一睁,几百人吃、喝、拉、撒都要等着我来伺候,真正能到我嘴里的能有几口?
这句话,显然太过冠冕堂皇。
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句话也不无道理。
张楚曾经只想让自己和老娘过上好日子。
后来坐上了黑虎堂堂主,就想着让跟他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再后来坐上了郡兵曹的位子,就开始思考,怎样能让这满城老百姓都能继续过日子。
以前他没得选。
只能加入帮派混一口饭吃。
现在有机会让他重选一次。
他想做个好人。
……
的确有很多人都在看着张楚。
包括焦山这个东城门守将……
见他面色如常,连身姿都不曾有任何变化,焦山的心头也是猛然松了一口气。
天要塌了,谁不希望有个比自己还要高的高个儿,站在自己面前顶住大局?
张楚先前不也指望狄坚和聂回来主持大局么?
“轰隆隆……”
四五千北蛮凶骑奔腾的涌入城门百五十步之外。
“放!”
焦山一把抽出腰间长刀,歇斯底里的怒喝道。
“嗡。”
整齐的弓弦颤动声中,五百支羽箭抛射了出去,形成一片带状的黑压压乌云,铺天盖地的朝着奔涌过来的四五千北蛮凶骑罩去。
但就在箭雨即将落在北蛮大军当之时,一道绚烂的银色半月形刀气突然冲天而起,一刀荡开了半片箭雨!
剩余的半片箭雨落在奔涌的北蛮凶骑当中,只掀起了一片浅浅的血花,随即就淹没在潮水般的黑色大军当中。
张楚面无表情,按刀的手却猛然绷起根根的青筋。
如果他随身携带着二十一世界武器库,绝对会毫不犹豫兑换出百八十个航空炸弹,一股脑扔出城炸死这帮傻.逼!
太踏马欺负人了!
城头上的弓箭手们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一个个愣愣的望着滚滚接近的北蛮大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八牛弩准备,瞄准那个脑袋上顶着白狼的北蛮人,射死他!”
焦山到底是守将,不但反应比城墙上这些普通士卒更快,而且更善于抓重点。
“全体听我号令!”
张楚终于开口了。
没有任何累赘的开场白,他一开口就直接否决了焦山的命令,接管了东城门的指挥权。
“弓箭手后撤。”
“甲士持盾上前。”
“防箭!”
尽管没有进行任何指挥权交接,但张楚一开口,城头上所有士卒都下意识遗忘了焦山的命令,按照他的指令开始行动。
焦山非但没有什么不满,反倒有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极为短暂的调整之后,城头上所有士卒都听到了一声宛如山洪爆发般的低沉嗡鸣。
他们一仰头,就见遮天蔽日的箭雨朝着自己头顶上落下来,前排的甲士连忙抬起手里的蒙皮大盾,弓箭手和民夫们,也连忙躲入大盾下,或是箭垛后。
一石强弓的有效射程,是一百五十步。
城卫军的弓箭手借助向下抛射的地利,可以极限射击,反正也不在乎准头,北蛮人马如此密集,就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也总能射到一个。
而北蛮人射击城头上的是城卫军是仰射角度,即便他们手头的吃饭的家伙要比城卫军的制式强弓更精良,也必须进入百步之内后才能射上城头。
从这个角度来说,焦山不亏是老将,对战机的把握,恰好好处!
若非北蛮大军中的气海大豪出手拦截箭雨,城卫军的弓箭手完全能在北蛮人还击之前,进行三轮齐射,达成扰敌的目的!
焦山的失误,在于太恐惧气海大豪。
大家刚上牌桌,北蛮大军中的气海大豪才出了一张梅花三,他就按捺不住想要王炸。
八牛弩,是城卫军唯一能对气海大豪构成威胁的武器……仅仅是构成危险,整面城墙不过二十多架八牛弩,无法形成覆盖性箭雨,莫说是气海大豪,便是普通的七品武者,只要小心应付,都有很大的几率避开二十根弩箭齐射。
而且八牛弩上弦十分麻烦,且耗时……通常操持八牛弩的弩手们,上一支弩箭,需要花费两三分钟。
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敌军气海大豪冲上城头,砍杀大半守城官兵。
所以八牛弩,只能作为一个威慑性武器。
不射,比射更管用!
……
“嘟嘟嘟嘟……”
遮天蔽日的箭雨落在厚实的蒙皮大盾上,发出啄木鸟啄食害虫时的闷沉声音。
得益于张楚的预判,城头上的守军只出现了零星的伤亡。
但箭雨不止笼罩了城头,还有一部分羽箭,越过城头,飞进了锦天府内……
哀嚎遍野声已经传到了城头上……
张楚听到了。
但他得装作没听到。
他面无表情的格开举着蒙皮大盾冲到他身前,要为他格挡流矢的甲士,不闪不避的站到了箭垛前。
数支流矢命中了他的胸膛与肩甲,精美而威严的文山铠在携带者强劲动能的箭矢下,轻薄如纸,直接就被撕开了。
“大人!”
护在他附近士卒们大骇,惊叫着扑上来要将他抢下去,却被他随手推了回去。
士卒们这才惊骇的发现,箭矢虽然洞穿了自家主将的铠甲,伤口却不见有鲜血流出来!
惊呼声一传十,十传百,刚刚被那一刀月牙形刀气劈得摇摇欲坠的军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张楚随手拔出身上插着的箭矢,一甩手当飞镖射出城。
他俯视已奔至城墙外三十步以内的北蛮大军。
一张张黝黑而粗糙的脸上,都充斥着癫狂的兴奋!
他们怪叫着。
他们奋力的拍打着坐下战马!
他们笔直的冲向护城河,似乎要用自己的躯体,在护城河里填出一条路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北蛮大军涌到城下,正心感兵力悬殊、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时,忽然见到一名大胡子北蛮骑将怒吼着一跃而起,从马背上向锦天府城头方向跃起三四丈高!
张楚凝眉。
这个智障想作甚?
他想跳上城头吗?
锦天府城高十二丈,就凭他,能跳上锦天府的城头?
就在张楚心头迷惑时,忽然又见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于北蛮大军之中冲天而起,精准的踏在跃至最高峰的大胡子北蛮骑将的背脊上,借力再次向前一纵。
张楚一见那道银白色的身影,连在心头惊呼一声“还有这种操作”都没顾得上。
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儿,同样一跃而起,越过层层叠叠的甲士,落在一架八牛弩前,单手抓住数名悍卒才能推动的庞大弩车,猛然一拉。
“铿铿铿。”
齿轮转动,散发着寒光的三棱铁矛就瞄准了冲天而起的银白身影。
“呼!”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惊喜凝神,目光死死的凝视那道急速上升的银白色人影。
银白色人影终于止住了上升之势,朝着城头扑来。
此时,他距离城头已不过两丈距离。
直到这时,张楚才终于看清了这道银白人影的样子。
这是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北蛮人,身披一条溜光水滑的巨大白狼皮,硕大的狼头,正好窝在他的头顶之上,凛凛生威!
这个白狼北蛮人,有着一双秃鹫一般的阴鸷眸子,但眸中神光极足,悬胆一般的鼻子下边,留着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短须,他面颊上没有其他北蛮人风吹日晒留下的粗糙草原红,相反,他皮肤比张楚所见过的许多大离上位者都更细腻,就像是他前世见过的那些,用无数昂贵护肤品堆砌出来的男星。
他**着上身,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在阳光下反射着强烈的雄性气息,右臂胳膊上套了一枚花纹复杂的金臂箍,腰间悬挂着一把黄金弯刀。
一把刀柄上浮雕了一只狼头,刀鞘上点缀了无数华贵宝石的黄金弯刀。
一把令张楚一件,就觉得十分眼熟的金刀。
看到这把金刀,张楚知道,这是条很大很大的大鱼……可能有鲸鱼那么大!
“嘭。”
张楚终于一拳头砸在了激发锤上。
“嘭。”
劲风刮起张楚胸前的赤红汗巾,如红领巾一般飘荡,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的三棱铁矛电射了出去。
三棱铁矛去势极快,凭借肉眼几乎只能看到一道乌影。
但白狼北蛮人仍然精准的捕捉到了这倒乌影!
刹那间,一抹灿银刀光,如明镜反光晃花了城头上所有士卒的双眼。
“铛。”
尖锐得仿佛要刺穿耳膜的金铁相击声响起,精铁打造的三棱铁矛化成漫天铁屑。
但强劲的动能,仍将白狼北蛮人冲击得倒飞出数丈……此刻这个高度,已经没有能再给他借力的东西。
他飘然下坠,鹰瞳一般的眸子,隔空与张楚相撞,空气似有火花迸发。
他挑起薄薄的唇角,面带微笑的抬起左手,轻轻抹过自己的脖子。
张楚仿若未见,面无表情的单手抓住粗大的八牛弩弓弦,将其拉满归位,再顺手抓起一根三棱铁矛放入射击槽内。
“嘣。”
粗大的三棱铁矛再次电射而出,落入乌泱泱的北蛮大军当中,将一骑连人带马钉在地面上。
张楚松开八牛弩,起身行至墙头,遥遥朝刚落入北蛮大军中的白狼北蛮人点头示意。
第265章 攻防战(求订阅)
“轰、轰……”
“笃笃笃……”
低沉的城门撞击声中,紧凑的箭雨一波又一波落到墙头,压制住了城墙上的守军。
一条条套马索式的钢索软梯从黑压压的北蛮大军中抛出,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精准度,精准的套在了城头的箭垛上,大量的北蛮士卒顺着软梯飞速往城头上攀爬。
城头上的两千士卒冒着箭雨,一边射箭还击,一边抱起滚石和檑木向顺着软梯往上爬的北蛮士卒砸去。
血流成河!
真正的血流成河!
城上、城下,都是!
……
张楚一把扶住一个胸口中箭栽向他的民夫。
这个民夫还是个少年郎,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稚气。
看年纪,不过刚刚及冠。
他用力握住张楚的手,年轻的脸上满是惊恐。
他开口,嘴里漫出大片殷红的鲜血,“大,大人,俺,俺会死吗?”
张楚默默的看了一眼他中箭的位置和入肉的深度,面色不变的放缓了语气轻声道:“别怕,小伤,医官马上就来,他会医好你的。”
“我刚刚看到了,你用一块石头砸死了一个北蛮人,你会拿上很大一笔钱回去,娶上一个好看的婆姨,再买上几亩地,让你爹娘都过上好日子……”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呢喃。
年轻的民夫好像看到了张楚描绘的美好未来,他涣散的瞳孔中浮起憧憬的光芒。
然后渐渐的失去光芒……
张楚抬起血糊糊的手,轻轻合上那双还残留着憧憬的双眼。
他仗着读书多,忽悠过很多人。
但从来没像这一次这么愧疚过。
他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已经失去生命的年轻躯体,起身死死地盯着城下乌泱泱的北蛮大军中,那一抹扎眼的银白色。
伤亡是很惨重,但城墙上的守军还顶得住。
前提是不能让那个白狼北蛮人登上城头。
他若上了城头,万事皆休!
“大人!”
全身浴血的焦山奔至他身侧,带着哭腔嘶喊道:“增援吧,弟兄快要顶不住了!”
张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再顶半个时辰,我撤你们下去修整!”
他沉静如雕塑的面容,和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神,与喊杀声、哀嚎声、羽箭破空声此起彼伏的城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焦山强行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一咬牙,转身挥舞着卷刃的大刀再次扑向那些跳上城头的北蛮士卒。
“兄弟们,再顶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下去修整了!”
他势若疯虎的仰天咆哮道。
已经呈现疲软的城头守军闻言,强行打起精神继续厮杀。
此时顺着软梯往城墙上攀爬的北蛮士卒,以普通人为主,入品武者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尚不足为虑。
显然入品武者即便是在北蛮大军中,也不是可以随意消耗的大白菜。
张楚坐镇城楼,不断根据城墙上整条防线的情况,调兵遣将,维持着防线不至于被攻破,偶尔出手击杀跃上墙头的入品武者。
半个时辰后,张楚调集一千厢军和一千白虎堂弟兄,接替焦山这一彪人马,接管了东城门的防线。
焦山这一彪人马下城墙的时候,只剩下一千余人。
连一千一百人的整数儿都凑不齐。
短短一个多时辰,就折了六百多人。
“楚爷!”
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张楚一回头,就见到了一颗明晃晃的大金牙。
他一凝眉,一把攥住来人的衣领将其拽过来,低喝道:“你上来做什么,滚回去,守好我干儿子!”
“哈哈哈,您怎么知道是儿子?俺就是来给您报喜的!”
李正呲着牙,乐得见眉不见眼。
张楚笑了笑。
这的确是个大喜事。
但眼前的环境,他无法高兴得起来。
“报完喜就回去吧,花姑刚生完孩子,娘俩都需要你照顾!”
“那哪成?”
李正一梗脖子,“孩子都生了,俺哪能再让您一个人在上边儿跟北蛮人拼命?”
张楚还想说话,目光忽然瞥见右侧的防线有些不稳,于是话到嘴边就变了:“去右侧督战吧!”
“是!”
李正应了一声,拖着他的门板大刀朝右侧奔去。
张楚的目光再次落到城下。
北蛮大军攻城一个多时辰,也已经出现疲态。
这一个多时辰,他的人折了六百。
而北蛮人的伤亡,比他手下的伤亡,只大不小!
毕竟锦天府城卫军占据着地利,十二丈高的城墙,足有三十五六米高,就算是一个鸡蛋扔下去都能砸死人,更莫说他们扔下去的是数十斤重的滚石和一两百斤重的檑木。
他这六百人,至少换走了北蛮人一两千凶骑!
但据张楚观察,北蛮人的伤亡虽然很大,但气势却没下滑,只是领军的骑将们,变得更加谨慎了,不肯再指挥大军一窝蜂涌到城墙下,给他们集火的机会。
不愧是在北疆死磕永明关数十年的凶悍民族!
就他们骨子里的这股狠劲儿和韧劲儿,远超张楚所见的所有大离官兵!
不过他们这么继续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呢?
锦天府的城门,乃是以一尺厚的百锻精铁板包裹铁木打造而成的,就算是气海大豪全力一击,都不一定能破开……再说,张楚也不可能给那个白狼北蛮人靠近城门的机会。
破不开城门,软梯爬城又耗不赢守军……
张楚心头警惕,再次抓起一块蒙皮大盾护住面门,将上半身探出箭垛仔细打量城下的北蛮大军。
但他扫视了一圈儿,没发现什么异常。
就在他心头嘀咕这北蛮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时,目光无意间瞥见,一个顺着软梯爬城的北蛮士卒,突然向后一个飞身,避开了一块落下的滚石,然后在下坠的过程中,一把抓住软梯,灵活的继续向上攀爬。
这绝不是普通士卒所能拥有的身手!
张楚心头一凛,瞬间想到了什么。
他立刻扭头打量其他正在爬墙的北蛮士卒,立刻发现,这一批爬墙的北蛮士卒中,有许多人,都在以一种普通士卒没有的身手躲避着滚石和檑木。
他甚至看到了一名狗熊般魁梧的北蛮士卒,一拳轰碎了一颗人头大的滚石。
这是……
“火攻!”
他陡然爆喝出声。
第266章 属下先走一步
一桶桶点燃的火油顺着软梯浇了下去。
正在爬城墙的北蛮士卒们,瞬间变成了一个个火人,哀嚎着坠落了下去。
一部分落到城下,就直接摔成了一滩肉泥。
还有一部分落到城下,竟然还能带着满身的火焰,往护城河冲去。
张楚见状,心道了一声果然。
好一手攻其不备!
要不是他正好看到那个像跳蚤一样躲避檑木的北蛮入品武者,说不定就被这一群入品武者给混上城墙了!
这么多入品武者,一旦混上城墙,后果不堪设想……
一桶桶火油倒下去,城下顷刻间就化成了一片火海,大批没来得及撤退的北蛮士卒,都变成了一个个人形火男,他们也想往护城河跑,但他们又哪有入品武者的强大生命力和忍耐力,大部分才跑动了几步,就倒在了地上,拼命的翻滚、哀嚎,直至失去生息。
以出其不意还击出其不意,张楚勉强胜了一棋。
烈火逼得攻城的黑压压北蛮大军,像潮水一般退去。
东城门的局势,暂时稳住了。
至少在烈火熄灭前,北蛮大军无法再对东城门发起进攻了!
城墙上的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张楚没有松懈。
因为这只是东城门。
现在还不知道另外三座城门情况怎么样。
虽然北蛮大军来袭,史安在和郡衙的高官们都会出来镇守各城门。
但这次来袭的北蛮大军中显然不止一名气海大豪。
除去史安在所镇守的西城门,另外两座城门,都算不得固若金汤。
就在他准备派出几名传令兵去询问各城门的局势时,忽然听到一声火急火燎的高呼声。
“帮主!”
“帮主!”
一听道来人的语气,张楚心头就猛然一沉。
他大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
密集的城头守军分开,一道身披玄色鱼鳞甲,浑身染血的玄武堂弟兄,踉踉跄跄的冲了过去,见到张楚,坚持不住的向前扑倒。
张楚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
“帮,帮主……”
张楚急声道:“出什么事了,快说!”
“北城告急!”
这名玄武堂弟兄大声喊出这四个字后,脑袋便无力的垂落……至死,他都死死的攥着张楚的手。
张楚面色阴沉如暴雨前夕,他缓慢而坚决的掰开这名玄武堂弟兄的手,起身道:“来两个人,将他送回城西四联帮总舵!”
“来人,传城东监门千户焦山回城楼坐镇。”
“李正!”
“属下在!”
“率五百人,跟我走!”
“是!”
……
北城门的防线已经彻底崩了。
源源不绝的北蛮人顺着铁索跃上城头,和守城的大离士卒们杀成一团。
“熊教头,大势已去,撤吧!”
北城门守将独孤方,一边挥舞长剑绞杀涌上来的北蛮士卒,一边急切的高呼道。
他是北城守将,但他麾下的城卫军士卒,已经阵亡大半。
现在城头上与北蛮人厮杀的所有士卒,无论是厢军、民夫,还是四联帮玄武堂帮众,尽皆以大熊为首。
“谁敢退!”
大熊一边挥动雁翎刀砍杀涌向他的北蛮士卒,一边暴怒的咆哮道:“谁退我杀谁!”
“玄武堂何在!”
数百身披玄色鱼鳞甲的玄武堂帮众,齐声高呼:“有!”
大熊声嘶力竭的咆哮:“随老子砍死这些北蛮杂碎!”
说完,他抄袭一根八牛弩的三棱铁矛,第一个迎着汹涌而至的北蛮士卒冲了上去。
精铁打造的三棱铁矛,在他手中化成了一根蟒蛇般的乌影,只需一个横扫,挡在他面前的北蛮士卒便尽数筋断骨折而死!
而那些北蛮士卒拼死劈砍在他身上的弯刀,却连他的皮都蹭不破!
大熊也是金衣功大成!
每一个金衣功大成的八品武者,都是战场上的人形兵器!
他一路向前拼杀。
九品的北蛮骑将扑上来,被他一矛打碎了脑袋。
八品的北蛮骑将冲上来,被他用一条胳膊骨折为代价,捅穿了对方的胸膛。
他熊罴般魁梧的身躯,在不甚宽敞的城墙过道中凶猛的突进着。
汇聚在他身后的玄武堂帮众们,稳住阵脚,将一个个爬上城头北蛮士卒砍死。
他们抢回了一节又一节城墙!
为将者尚不惜命!
为卒者自当死战!
一时之间,连最软弱的民夫们,都豁出了性命去跟北蛮人死磕。
他们抓不稳刀。
没关系,拼命嘛!
北蛮人有一条命。
他们也有一条!
有人扑在刚刚爬上墙头北蛮人身上,一起从城墙上坠落了下去。
有人扑倒在正在砍杀自己同袍的北蛮人身上,任由弯刀在自己身上乱砍,用最后一口气招呼自己的同袍,连自己和北蛮人一起捅死。
还有人抓着刀子,嚎叫着冲进北蛮人堆儿里,闭上双眼乱砍……很多人冲进去了,就再也没能睁开双睛,看一看这个花花世界。
这一刻,没有城卫军、厢军、民夫、帮派中人之分……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大离人!
他们也只有一个念头,弄死目光所见的所有北蛮人……哪怕以自己的性命做代价!
宁做太平狗,莫做乱世人。
……
城头上的北蛮人越来越少。
大熊悬起的心脏,渐渐放下了。
总算没有让自家大哥失望。
大熊在心头对自己说道。
但下一秒,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道闪电般的乌光朝自己射来!
他察觉到了危险。
他奋力抬起折断的左臂挡在胸前。
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袭来,他倒飞了出去。
“嘭。”
大熊的背脊重重的撞在了城楼上。
“堂主!”
他听到了玄武堂的弟兄们悲愤的高呼声。
“鬼喊鬼叫个锤子,不知道我刀枪不入么?”
他本能的想到。
但随即又觉得有点不大对头。
胸口……似乎有点疼。
他诧异的一低头,蓦的睁大的双眼。
一根三棱铁矛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钉在了城楼上。
他的思绪开始变慢。
手中轻如灯草的三棱铁矛,忽然变得沉重,沉得他拿不动。
“哐当。”
三棱铁矛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他吃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城外灿烂的阳光和湛蓝的天空。
这一刻,很多面孔在他脑海中浮现。
有他爹。
有他娘。
还有他大哥、大嫂。
也有李正、骡子。
最后,一张笑呵呵的光头面容,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楚爷,属下先走一步!”
他奋起所有余力,拼命的大喊道。
第267章 很疼吧?
“楚爷,属下先走一步!”
张楚和李正领着人,通过城墙转角的角楼,冲进北城墙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一声大喊。
张楚提刀的手,抖了抖。
这是大熊的声音。
李正也听出来了,他有点懵的失声道:“熊儿这怎么了?”
张楚没说话。
他提着惊云跳上箭垛,跳跃着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弯刀砍在他身上。
他没管。
羽箭射在他身上。
他没管。
城墙上惨烈无比的厮杀,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倒退的光影。
他在寻找。
寻找那一道魁梧的身影。
寻找那颗光头。
不是。
不是。
不是……
跃至城楼边缘,他看到了一大群身披玄色鱼鳞甲的玄武堂弟兄,正在发疯一般的向前厮杀。
在往前,他看到被一根三棱铁矛钉在城楼上的大熊。
他光溜溜的脑袋无力的向前耷拉着。
殷红的鲜血顺着三棱铁矛,像小溪一样流到地上……
他的身躯顿住了,整个人剧烈的震颤。
他不敢相信,那个跟着他闯过了这么多刀山火海的生死兄弟,就这么没了。
他不敢相信,那个总是像是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的魁梧汉子,就这么没了。
他不敢相信,那个总是一口一个“是,楚爷”的朴实汉子,就这么没了。
“笃。”
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是流矢,落在了大熊的胳膊上,轻而易举的就射进了他的血肉当中。
这彻底打破了张楚心头的最后一点希望……
金衣功的防御力,以血气为根源,血气不绝,便可刀枪不入,血气绝,便和普通血肉无异。
他的双眼和面颊,因为充血一下子就红了。
一根根粗大的青筋爬满了他面颊,狰狞如恶鬼!
“我杀……”
他死死的咬着牙,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我杀你们妈……啊!”
他咆哮着纵身砸进前方乌黑的人潮中。
“嘭!”
狂猛的绯红血气自身全身轰然喷出,化成一股澎湃的绯色气浪,将他周围的诸多北蛮士卒统统震死!
他挥刀,凝实如匹练的绯色气劲喷薄而出,包裹着惊云,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他挥舞着一把丈余长的绯色门板大刀。
绯色门板大刀顺畅的扫过拥挤在他身前过道内数十北蛮士卒,前一刻怪叫不止的数十北蛮士卒一下子就凝固了。
就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样!
一刀毕,张楚像一头豹子一般冲了过去。
“嘭嘭嘭……”
被他撞上的所有北蛮士卒,瞬间原地爆炸!
粘稠的血浆、内脏、残肢碎尸,漫天飞舞!
这一幕别说那些北蛮人,连大离一方的守军们,都被吓住了!
张楚沐浴在血雨之中,红着眼一路向前拼杀!
在他的刀下。
无论是凶悍的北蛮士卒,还是强横的九品、八品骑将,都像泥人一般不堪一击!
惊云之上,绯色的气劲澎湃!
每一刀,都能带走数条人命!
他一人,便像是一股大潮,冲击得刚刚在城头站稳脚跟的北蛮大军,摇摇欲坠。
“铛!”
一声尖锐的金铁交击声响起,打断了张楚向前突进的步伐。
一把黑金斩马刀稳稳当当的架住了惊云!
张楚想也不想的抬起右腿扫向对方下盘。
不想对方同样抬腿横扫过来。
两条强壮的大腿狠狠碰撞在了一起。
“嘭。”
闷沉的气爆声响起,一股巨力震得张楚下盘不稳,飞身向后跃出丈余。
他稳住脚步,感觉右腿的大腿骨有些隐隐作痛。
这使他知道,对手至少也是七品!
霎时间,张楚胸中的悲愤和杀意,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轰隆隆的直往天灵盖儿涌。
大熊是金衣功大成的八品!
即便是多次练髓的八品强者,想杀大熊也得数招!
而大熊却被是一招毙命!
这绝不是八品能做到的!
而他屠杀了小半面城墙,这是他遇见的唯一一个七品!
简而言之,这个七品,很可能就是杀大熊的凶手!
张楚连这个北蛮七品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就催动血气再次一跃而起,扑了上去。
血气如潮,五成血气分为两重暗劲,一举爆发!
“嗡。”
人还未至,一道斧形的赤红气劲已经喷薄而出。
一重铁骨劲,催动九莽刀第一招:斩马!
“乌拉!”
对面的北蛮七品愤怒的咆哮了一声,不知是在愤怒张楚的不知死活,还是在愤怒张楚屠杀了这么多北蛮人。
他挥动黑金斩马刀,一刀上撩,霎时间,一道狼形的血色气劲一跃而出。
“轰!”
两股气劲相接,轰然爆炸,
城墙震颤,狂猛的气浪将城头都震塌了一角。
席卷而回的反震力道推动着张楚向后退去。
他倒退了两步,就硬生生的吃下反震力,强行稳住了阵脚。
而对方的北蛮七品,却是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形离地倒飞了出去,一连砸翻了数排北蛮士卒,才勉强卸去了反震力。
这是张楚第一次将铁骨劲的叠劲运用到实战中!
叠劲配合上他血气中那一股火气,力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劲!
至少,比七品的化劲要强劲得多!
不过此时此刻,张楚没心思去思考这些。
他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面无表情的提着惊云大步向那名北蛮七品行去。
嘴唇上留着几缕长须的北蛮七品,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满脸惊恐的爬起来。
“乌拉!”
他狂嚎着挥刀扑向张楚。
张楚挥动惊云一绞,轻而易举的便将他手中强弩之末的斩马刀压下。
然后弃刀,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扯。
“嘭!”
张楚一脚重重的踹在了北蛮七品的下阴。
“嗷……”
北蛮七品当场“噗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呵呵……”
张楚笑着闻言细语道:“很疼吧?”
“更疼的……还在后边呢!”
他探出左手,一把攥住北蛮七品的散乱的长发,将他按到在地,一拳一拳的往他脸上砸。
北蛮七品拼命的哀嚎着,两只钵儿大的拳头和一双弹簧似的双腿,拼命的往张楚身上砸,企图将他震开。
张楚听到了自己身上响起了骨折声。
但他全然不顾。
他只是笑呵呵的一拳、一拳的砸在那张大饼脸上。
一拳。
一拳。
一拳。
血肉模糊。
白骨渗出。
头破脑浆出……
第268章 跟我走(求订阅)
“楚爷,别打了,他已经死了!”
李正去拉张楚,却险些被他一胳膊抡一个过肩摔。
“嘭。”
张楚最后一拳头,彻底将已经烂成一团肉泥,分不清血肉、骨头和脑浆子的北蛮七品的脑袋,砸进一个脸盆大的坑底。
他站起来,才发现,城头上的北蛮人,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城底下的北蛮人,也已经退去了。
北城,守住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向城楼。
大熊的尸体已经取下来了,静静的躺在地上,身上一件染血的披风。
北城守将独孤方站在大熊的尸体旁边,手足无措的望着张楚:“大人,末将守城不力,连累熊教头战死,请大人治罪!”
他朝张楚一揖到底。
“直你娘,俺兄弟战死了,你怎么没死?”
李正暴怒的冲上去,一耳光狠狠的甩在了独孤方的脸上。
“啪。”
独孤方身形晃了晃,没动弹,依然保持着向张楚揖手的姿态。
他是七品。
李正是九品。
独孤方有不下十种方法,避开李正这一巴掌。
若是反击,只需一抬手,便能将李正毙于掌下。
但他都没有。
他生受了李正这一耳光,嘴角都被李正打出了血来。
李正见他不躲,越发暴怒,抽出背上的门板大刀就要杀他。
“李正!”
张楚终于开口,喊住了他。
李正回过头看了看张楚,又看了看独孤方,猛地将门板大刀砸到了地上,蹲在大熊的尸身前“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张楚定定的看着独孤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心头肆掠的杀意按了下去。
“我自己的兄弟,我了解,他要守,你拦不住。”
“但你守城不力,是实事!”
“这次我不治你的罪!”
“但你要记住!”
“北城,是我兄弟拿命守住的!”
“如果再在你手上丢了……你最好自戕,不要给我株连机会!”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从白云外传来一样。
但独孤方却是在瞬间,就想起当日张楚率大军绞杀各路英雄豪杰的凶狠与毒辣,心头的寒意就像是春三月的荒草一般,抑制不住的疯长。
他头的垂得更低了,不敢去看张楚的眼睛,毕恭毕敬的回道:“末将领命!”
张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终于抬起了起来。
“玄武堂听令!”
“属下在!”
所有玄武堂弟兄都使劲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拼命的大喊道。
“抬起你们大哥,送他……回家。”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一颤,再也止不住心头的悲意,眼泪夺眶而出。
“是!”
“堂主,回家啦!”
以前玄武堂若有弟兄战死,每一个都是大熊亲自抬棺送上山。
这一次,轮到他们送他了。
……
是日,北蛮大军攻城。
四城们鏖战至傍晚。
是役,锦天府一方杀敌逾万,自损六千!
惨胜!
入夜前,北蛮大军后撤三里,安营扎寨,改攻城为围城。
锦天府前路扑朔。
……
是夜。
四联帮总舵内灯火通明。
一具具覆盖着披风的尸体,停满了整个四联帮总舵。
前来认领尸体的家眷们的幽幽的哭声,在寂静的夜空下,弥漫了整个梧桐里。
有很多老百姓都自发的提着元宝蜡烛和血食,来送这些勇士最后一程。
从这一天起,锦天府内再也没有老百姓视四联帮为仇寇。
因为四联帮为了保护他们,抛过头颅、洒过热血……
夜风刮入在空荡荡总舵大堂。
大熊的棺材,停在大堂上方。
他的亲人,早已随杨长安那一路人马南迁。
一身白袍的张楚,拿着一摞纸钱坐在棺材前给他守灵。
“你说你!”
“那种时候犯什么倔?”
“早就跟你说过,遇上事,顶得住就顶,顶不住,还有我给你顶!”
“你是不是都忘记了?”
“还是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现在好了,我们几个都没事,就你一人躺这里,你好意思?”
“早知道,我就不教你练武了,你要没这一身武功,肯定也就没这么刚了。”
他絮絮叨叨的低声呢喃着。
同样一身白袍的骡子走进来,见了这一幕,悲从心起,水汽霎时间就挡住了他的视线。
要说四联帮内,谁和大熊的关系最亲近,除了张楚,也就是骡子了。
当初,他们一起给张楚当近身,每天同进、同出、同食。
那时,大熊就很照顾他。
后来他也上了位,无论他有什么提议,大熊都只是无条件的支持他。
他知道,大熊一直拿他当弟弟。
其实在他心理,他也一直拿大熊当亲哥。
现在大熊没了,他比谁都伤心。
但现在自家大哥已经不想管事了,他只能挑起大梁,着手处理抚恤事宜。
他使劲儿搓了搓面容,放轻脚步慢慢走上前,低声道:“楚爷。”
张楚抬起头看他一眼,随手分出一摞纸钱递给他:“统计清楚了吗?这一役,帮里死了多少弟兄?”
“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属下会循惯例,处理好的。”
骡子接过纸钱,坐到张楚对面,和张楚一样,一张一张的往火盆里扔。
张楚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道:“城里的情况怎们样?”
骡子:“已经稳定下来了……对了,下午北蛮大军攻城的时候,有一股藏得很深的北蛮细作,企图袭击南城守军,里应外合迎北蛮大军进城,属下全弄死了,现在城里应该是干净了。”
“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你们没暴露吧?”
“没有!”
骡子摇头,“当时城内乱得一塌糊涂,我们行动又隐秘,不可能有人发现我们。”
“那就好!”
张楚低下头,继续往火盆里扔纸钱,“止戈郡那边的北蛮大军,到了吗?”
“还没到……按照属下收到消息的时间,和那一股北蛮大军距离锦天府的距离来算,那股北蛮大军应该早就到了,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直到现在都还没到!”
张楚闻言虚了虚双眼,“下午攻城战中,出过手的北蛮气海大豪,一共有几个?”
“三个,东城门一个、西城门一个、南城门一个。”
“哦,意思是,北城门外,没有对吧?”
“据属下调查的结果……没有!”
“啪。”
张楚将手里的所有纸钱扔进火盆里,起身扣了扣棺材盖子,轻言细语道:“知道你心里窝囊,等着,大哥再去宰一批北蛮子给你陪葬!”
言罢,他提起身侧的惊云就往外走。
骡子大骇,起身道:“楚爷,您别去,危险!”
张楚充耳不闻,脚步越走越快。
几个弹指后,大堂外就传来张楚的爆喝声:“玄武堂还砍得动人的弟兄,跟我走!”
话音一落,无数争前恐后的脚步声从四联帮各个角落传来。
第269章 魑魅魍魉
郡衙,史安在的官寺内也是灯火通明。
史安在高坐在堂上,郡衙各部主官位列堂下,连侯君棠的赫然位列其中。
显然,这是一次武定郡最高战后总结会。
张楚也收到了通知。
但他现在显然没有心情来陪一帮文官开什么战后总结会。
史安在得知张楚在此折了一员心腹大将,对他不来开会也表示理解,并且派人送上了亲切的慰问。
有能力的人,总是能获得几分优待的。
“报……”
就在众多文官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解锦天府之围的计策时,一名皂衣小吏长声入内,面朝史安在一揖到底,急声道:“禀大人,假郡兵曹张大人,方才率领三百骑出城劫营去了!”
“混账!”
一位身穿绿色公服的文官闻言,一拍座椅扶手站起来怒声道:“值此大军围城之际,他张楚怎敢擅开城门,他眼里还有没有大人、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这锦天府满城老百姓!”
他的话音刚落,便又有一名绿袍文官站起来,大声的声讨张楚:“是啊,那北蛮大军好不容易才消停了,怎可轻启战端,这不是拿锦天府十万百姓当儿戏么?”
“确是如此,大人亲冒矢石、千辛万苦才稳住了局势,他张楚怎敢擅做主张,将大人的努力毁于一旦!”
一个接一个文官站起来,大声的批斗张楚。
似乎此时此地,批斗张楚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
侯君棠作为堂中唯一一个非史安在心腹的七品主官,也是堂中唯一的武官,见了这一幕,心头只觉悲凉。
都是擅长玩弄手段的阴谋家,这些个文官一开口,他就看透了他们心里那点小九九。
不过是嫌张楚的风头太劲,盖过了他们这些文官的功劳而已。
城卫军、厢军以及民夫,都乃张楚一手组建。
下午的攻城战,张楚更是凭一己之力,镇住了两座城门!
而这些七品文官,合力也不过只守住了一座城门。
他们是文官。
锦天府若失,他们无罪。
锦天府若守住了,首功除张楚外不作第二人想。
锦天府怎么可以有这么牛比的人物存在?
必须要打压!
狠狠打压!
最好寻一个由头,夺了张楚假郡兵曹的官位,将他的功劳分润给堂内的诸位大人们……
侯君棠和张楚的那点香火情,早在当初他逼迫张楚去杀荆舞阳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如今他与张楚并不算和睦。
甚至,可以说是势如水火!
让他抓到把柄,他一样会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整垮张楚。
但此时此地,他看着堂内这一个个沐猴而冠的魑魅魍魉,心头却无法抑制的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他出身于真正的官宦世家。
他曾祖是七品官。
他祖父是八品官。
他父亲是九品官。
到了他这一代,他连九品官都做不成了。
他混帮派,实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但他从未认同过自己帮派中人的身份。
哪怕他的青龙帮,已经发展为城西有数的大帮派。
哪怕他已经有了一群可以为了他两肋插刀的兄弟。
但他依然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他的曾祖、祖父和父亲那般,戴上乌纱、穿上官衣,名正言顺的走进这座代表武定郡最高权力中心的郡衙。
所以他将一帮之主的权力,全部分散了下去,一心借助青龙帮的供养练武,即使八门帮都已经踩上门了,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所以当这个机会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抛下了偌大的青龙帮,和那群对他掏心掏肺的兄弟,摇身一变成了郡贼曹。
他一直以为,他实现了人生理想,成了人生赢家。
直到此刻他倾听着堂内的唇枪舌剑,忽然特别怀念昔年他与四位结义兄弟在城西挥刀子、抢地盘、打天下的日子。
那时的日子,没现在威风。
但那时候的酒,却很好喝。
也不用担心,自己在外边跟人拼命的时候,身后会不会有人捅自己的刀子。
他突然特别羡慕张楚。
羡慕张楚能有为了兄弟冲冠一怒,视官位如浮云的勇气!
他不如张楚……远矣!
……
“好了!”
史安在淡淡的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堂中所有唇枪舌剑之声,“年轻人嘛,有几分热血是正常的,若都如我等这般尸位素餐,那这锦天府,如何守得住!”
一句不轻不重的“尸位素餐”,骂得下方的诸多文官哑口无言。
更让他们感到费解的,是这句话内明显得令他们都快怀疑张楚是不是他私生子的回护之意!
史安在心头确有几分愠怒。
连侯君棠都能看出这些文官心中所想,他又怎么能看不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怒其不争!
他怎么都没想他,这些个不是随着他从京城来玄北州赴任的亲随,便是他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心腹,竟然会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
现在撤张楚的假郡兵曹之职?
脑子里装的都是五谷轮回之物吗?
还是想将这锦天府十万百姓,都送到北蛮人的屠刀下?
且不提城卫军、厢军、民夫,几乎都是张楚一手组建。
单说四联帮那两三千人马,只要他们动了张楚,立刻便会反!
不为别的,就凭张楚敢为了一个心腹大将率三百人冲击北城围军这一件事,四联帮那两三千人马便必定会对他死心塌地!
这种危机关头还干这种自毁城墙之事,不是坏、就是蠢!
“诸君可还有话说?”
史安在端起案头的茶碗小小的抿了一口,淡淡的问道。
堂下的诸位文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吱声。
官大一级压死人。
武高一品打死人。
更别提史安在官大他们两级、武也高他们两品!
“既然都没话说……”
史安在起身,从身后的兵器架上拿起长剑,“那便随本官去瞧一瞧张大人给咱锦天府唱的这一出‘夜袭北蛮营’罢!”
这一次,连侯君棠都不得不怀疑,张楚是不是史安在的私生子了。
这哪是去看戏……
这分明就是去给张楚掠阵!
第270章 夜袭北蛮营
月黑风高,杀人夜!
张楚解衣,赤身驾马,率众悄悄溜出了城。
三百玄武堂铁骑,每人身披三重鱼鳞甲,人噤声、马衔枚,趁着夜色慢慢向三里外的北蛮营寨进发。
遥远的火光,在夜幕下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火光渐渐明亮了。
嘈杂的大笑声、呼喊声,也越来越清晰。
玄武堂甲士们的呼吸声渐渐低沉、粗重。
但他们瞧着走在最前方的帮主,依然在慢悠悠的前行着,手里还抓着一个酒葫芦悠然自得的喝着酒。
他不下令冲锋。
他们就只能压制着自己炽烈的攻击**。
压制!
压制!
压不住也要压住!
汹涌的杀意,在他们的胸膛疯狂的澎湃、澎湃……
像是暴风雨前夕,阴云密布的天空。
又像是火山喷发前夕,激荡的岩浆。
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子,他们就能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
不炸死北蛮人,就炸死他们自己!
近了。
近了!
更近了!!
隔着四五百步的距离。
玄武堂的甲士们已经能看到营寨内篝火旁隐隐绰绰的人影。
已经能听到了他们兴高采烈的欢笑声。
营寨里的北蛮人,似乎是在饮酒。
他们饮得是酒,但落在玄武堂甲士们的眼中,却是浇在火上的油!
杀了我们大哥,你们还敢饮酒?
我们杀了你们那么多人,你们竟然还喝得下酒?
直你娘啊!
“啪!”
张楚掌中的酒葫芦炸了。
他的身体,也快像这个酒葫芦一样,被炽烈的热流撑爆了。
他在三百双期待的目光中,终于缓缓抽出了惊云。
“跟紧我……冲锋!”
他爆喝出声,猛地一夹马背。
两条强劲的大腿,夹得他坐下战马吃疼,疯狂的向前冲了出去。
“轰隆隆。”
轰鸣的马蹄声陡然响起。
三百甲士在奔涌中,在他身后迅速形成了一个锥形阵!
这是玄武堂唯一会的军阵……
滚雷般的马蹄声,惊醒了饮酒作乐的北蛮人们。
他们愤怒的“乌拉”着,抄起身边的兵器去找自己的战马。
但等他们反映过来,三百铁骑都已经冲到营寨外百十以内了。
“乌拉!”
只听到一声暴怒的咆哮,一名身披熊皮,真像是一头熊瞎子的北蛮骑将,拖着一杆长戈从营寨简陋而单薄的入口冲了出来,迎着三百铁骑狂奔,似乎是想凭借一己之力拖出三百铁骑,给自己的部下争取上马的时间!
他们的骑射功夫,天下无敌!
只要他的部下都上了马,那么,无论来劫营的大离官兵有多少,都只配做他们明日的口粮!
“乌拉!”
熊瞎子般的北蛮骑将,怪叫着隔着丈余一戈扫向战马上的张楚。
霎时间,一道宛如巨大的镰刀状乌影,隔空射向张楚。
乌影还未至,张楚已经嗅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感。
他没有恐惧,眼神还露出了如同海盗见到金山时才会发出的贪婪目光。
“用一个七品来给暖场,简直是,太……嗨了!”
他扬起惊云,拼命催动体内几乎暴走的血气,按照铁骨劲一重的运劲秘法流转,双目因为充血,顷刻间就变得通红。
“斩马!”
惊云落下。
一道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的斧形火红气迎向镰刀乌影。
“轰隆。”
镰刀乌影当场破碎。
炸裂的烈焰,就像是火药库爆炸一般,将熊瞎子北蛮骑将冲击得拉出无数条血线,倒飞了出去。
他浑身每一个角落都在往溢血,就像是一个布满了裂痕的的瓷娃娃。
熊瞎子北蛮骑将狠狠撞进了数十名骑马狂奔出来的北蛮凶骑之中,陡然发生二次爆炸。
“嘭。”
人头攒动的数十北蛮凶骑,瞬间炸出了一片空白,人尸、马尸漫天飞舞。
一刀劈出十二成血气后,张楚顿感体内几乎爆炸的压力陡然一松,但他体内的血气刚刚消耗一空,就又以水库泄洪的速度,迅速恢复。
“备火!”
他头也不回的大喝了一声,纵马冲进了迎上来的数十北蛮凶骑中,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抓着惊云疯狂左右砍杀。
惊云锋利。
他又不惜耗费血气。
一刀下去,无论砍中的是人、是马,还是兵刃、皮甲,俱是一刀两断。
在他的率领下,三百甲士化成的锥形阵瞬间冲垮了这数十骑,将他们碾成肉泥。
锥形阵是一种前锋突破、割裂敌人,两翼扩大战果的阵型,是一种极端强调进攻和突破的战阵!
简而言之,就是张楚负责撕开敌军防御阵型,保持住整体的战马冲击力。
从他向后两侧延伸出去的两百名玄武堂甲士,则倚靠战马高速运动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屠杀敌人!
玄武堂,大熊是以张楚的亲卫为标准来打造的,每一个玄武堂弟兄,都是身强力壮并且修习桩功至少半年以上的武道学徒。
此刻三百人身强力壮的、身贯三层鱼鳞甲的武道学徒,在张楚这个全力爆发下杀七品都不用第二刀的杀神率领下,已经不能算是一把锥子了,而是一座大山!
能将敌军撞得筋断骨折的大山!
北蛮凶骑,只是骑射功夫天下第一而已,又不是骑战功夫天下第一!
老子射不赢你,撞死你总行吧?
……
张楚率领三百铁骑冲进北蛮营寨,晃眼一扫,就见大量已经上马的北蛮凶骑,正在抽打着战马朝自己这边狂奔过来。
他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被这些北蛮凶骑团团围住、停下来,什么时候就是他们败亡结局的开端!
这座营寨里,至少有三千北蛮凶骑,这还得是天黑后另外三面城墙的北蛮大军未向北城增援的情况下。
张楚手下,只有三百铁骑!
而且他还听说过,镇北军野战北蛮大军,伤亡二比一。
张楚瞬间就选择了通营寨最深处的方向,一边纵马向前冲,一边大喊道:“放!”
话音一落,无数坨闪烁着微弱火光的团状物,从锥形阵中心飞出,抛向四周。
“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喜庆的鞭炮声,顷刻就想成一片。
别误会,张楚当然不是大晚上的来给北蛮人贺喜来了。
鞭炮是伤不了人,吓不住北蛮人。
但鞭炮吓得住北蛮战马啊!
北蛮的战马,或许见惯了刀箭齐飞的血腥战场,但又何曾见过这种到处都在打雷的阵仗?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鞭炮爆炸声中,到处都是战马“嘶律律”的长嘶声。
往日比儿子听话的北蛮战马们,驮着背上的骑手,在营地内疯狂的乱窜,也不管有没有撞死自己人,有没有踩死自己人。
那些还没等到主人的战马,加疯狂了。
挣脱缰绳、拉塌马厩,长嘶着在营地内狂奔。
张楚见效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忍不住扬天大笑。
笑中带泪。
他着挥动惊云一直往营寨最深处冲锋。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诸多玄武堂甲士,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将一捆捆点燃的鞭炮奋力抛出去。
三百骑。
每骑都驼了二十件一百响的鞭炮。
也就是六千挂鞭炮,也就是六十万响!
而他们自己坐下的战马,早就用棉花塞住了耳朵、用黑布蒙上了眼睛,全靠骑手的指挥前行。
听不到、也看不到,受惊、发狂的几率当然降到了最小。。
“嘶律律!”
“轰隆隆。”
马蹄声和马嘶声越来越嘈杂。
这个营寨内,有多少北蛮士卒,就有多少北蛮战马。
不。
准确的说,是北蛮战马的数量比北蛮士卒的数量还要多!
下午攻城,不知道死了北蛮士卒,他们人死了,他们遗下的战马,都在这个营寨内。
数千匹惊马,在不甚宽广的营寨之内狂奔……
往日北蛮人仗之纵横大草原、攻打大离的利器,最亲密的战友,一下子就变成了索命的阎王爷!
张楚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哀嚎声,心头就跟三伏天喝了一瓶冰雪碧那么爽。
他抬起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心头轻声道:“大熊,你看到了吗,大哥给你报仇了!”
善泳者溺。
善骑者堕。
张楚让这些最擅骑马杀人的北蛮人,死在他们自己战马的践踏下,于这些北蛮人而言,绝对是世界上最屈辱的死亡方式!
……
北城门的城楼上,史安在以及一众文官,遥遥眺望着三里外的北蛮营寨。
三里的距离,并不远。
他们完全能看到北蛮营寨内爆炸的鞭炮火光。
听到北蛮营地内传来的鞭炮声、马嘶生,和人的哀嚎声。
那里,就像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独属张楚一人的盛大庆典。
今晚之后,张楚必将名扬北二洲!
而这三里的距离,将他们的名字,从张楚的传说里剔除。
“嘭!”
史安在抑制不住心头的澎湃,一巴掌将箭垛拍出了一个大缺口,
他仿若未觉,只顾击节赞叹道:“妙啊!妙啊!我朝有爆竹已有百五十载,却唯有张兵曹一人想到了以爆竹破敌骑兵,这才是真正的天纵英才、名将之资!”
他激动得话音都在颤抖,然而周围却是一片寂静!
没有文官附和他。
更没有蠢到脑子里真装的是五谷轮回之物的文官跳出来装逼打脸。
虽然他们一炷香前,还在郡衙内大声的批斗张楚。
虽然他们一炷香前,还在为史安在如此维护张楚而鸣不平。
但现在,他们看着三里外那场盛大庆典,心头连最基本的嫉妒情绪,都没有了。
人只有在面对可以追赶的人时,才会产生嫉妒这种不良情绪。
而在面对终生都无法望其项背的强人时,只会有一个念头:“那个逼就是个大变态,咱只是个正常人,不能和他比!”
列为的文官,都是积年的刀笔老吏。
让他们立功或许不行。
让他们歌功颂德,却是一个比一个能耐。
他们如何不知道,史安在的用词,其实一点都不夸张?
无论是三百破数千的彪炳战功,还是鞭炮破北蛮骑兵的创造性策略,都足以在他们和张楚之间,划出一条看不见、摸不着,他们却终生都很难逾越的天谴!
战功有了,官位还愁吗?
什么,大离朝第一铁律?
大把的灵丹妙药砸下去,大把的武道功法砸下去,就算是个弱智儿,也能硬生生砸成七品强者!
他们,不就是这样来的么?
可以说,从鞭炮声在北蛮营寨中响起的那一刹那开始。
张楚的未来,和他们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将锦天府视作一个大鸡窝,那他们这些官,就是带小鸡的母鸡……
那张楚,就将是他们这批母鸡里,唯一一个开了屏,变成孔雀的人。
母鸡和孔雀虽然都是禽类。
但母鸡,是用来生蛋或者照看小鸡的,吃的也都是残羹冷炙。
而孔雀,是只有大户人家才养得起的观赏宠物,吃的精饲料比普通人家吃的饭食还金贵。
第271章 撤
“嘶律律……”
“啪啪啪……”
沸反盈天的北蛮营寨内,张楚率领三百铁骑左冲右冲,如入无人之境!
内次只要营内的北蛮士卒,有聚集在一起的迹象,张楚就立刻率众冲杀过来,屠戮一空!
凶狠、血腥的杀法,屠杀得营寨内的北蛮人根本不敢扎堆!
如此一来,营宅中的北蛮人数量,虽十倍于张楚的三百铁骑,却无法形成建制,自然更谈不上抵抗。
但随着营寨内的数千北蛮战马越来越疯狂,张楚也渐渐感觉到了压力。
“收拢阵型!”
“跟紧我!”
“两边的弟兄顶住了!”
“力竭的弟兄,到中间歇息!”
他催动血气,嘶声呐喊着。
“帮主,南城的北蛮人过来了!”
有玄武堂弟兄大喊道。
张楚一偏头仔细倾听,就听到南方有轰隆的马蹄声传来。
这在预料之中!
他们在北边打得这么激烈,西大营的北蛮子和南大营的北蛮子又不是死人,不然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我去撞开南面的寨墙,你们用鞭炮驱赶疯马群,往南边冲!”
他大喝了一声,驾马脱离队伍朝南边的营寨墙冲去。
此刻营寨内的北蛮人,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零星的北蛮人也奈何不了这三百铁骑。
“驾!”
张楚拍打坐下健马,一边向南寨墙狂奔,一边催动体内血气运转。
北蛮人是草原民族,既不善制造战争器械、也不善于修建战争工事,他方才入营时就已经看过,这座营寨的寨墙,是以将刚砍伐来的远木并排打进泥土里里围成。
简单、粗糙……不堪一击!
他一路砍杀了着袭击他的北蛮人,顺利的冲到了南寨墙前。
“斩马……击!”
他咆哮一声,勒马瞬间挥出三刀。
“嘶律律!”
健马扬蹄长嘶,三道斧形的庞大的赤色气劲劈在了原木寨墙中间。
“轰隆!”
木屑纷飞,庞大的营寨轰然垮塌,露出了一节足有两三丈宽的宽阔出口。
张楚顺着出口往外望了一眼,就见一片火光正急速朝着这边靠近,距离此地,已不过两三里的距离。
他调转马头转身冲回营寨内,协助三百甲士驱马。
一条条鞭炮扔到营寨的东、西、北三方,爆炸声驱赶着疯马群向着南方行去。
当第一匹疯马从垮塌的那一节寨墙冲出去之后,整个马群都争先恐后的顺着那个出口冲了出去。
发疯的马群,是不会转弯的!
“撤!”
张楚大吼一声,三百甲士迅速转弯,跟随张楚一起朝锦天府大门方向冲去。
……
南大营的北蛮大军气势汹汹的杀过来。
他们满以为,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屁滚尿流逃窜的大离官兵。
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受惊的马群!
“乌拉!”
冲在最前方领军的北蛮骑将看清了冲过来的黑压压的马群后,大惊失色,连忙下令大军转向。
没有人,比草原儿郎更清楚受了惊的马群发起疯来有多恐怖!
比之山洪暴发,有之而不及!
但这么近的距离下,正处于狂奔中的大军,又怎么可能避得开?
疯马群狠狠冲进了北蛮大军之中。
气势汹汹的北蛮大军瞬间被撞得人仰马翻,不知道有多少北蛮士卒,被疯马群践踏而死。
在自己死,和最亲密的战友死之间,不存在选择困难症。
所有北蛮人都开始动手杀马……
他们心头在滴血。
这一战,他们血亏!
亏得他们都快哭了……
……
乌云散开,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
张楚领着三百铁骑,纵马向锦天府方向狂奔。
“快快,再快点,都跟上!”
他一边抽动坐下健马,一边不断放声催促身后的三百铁骑!
北蛮人,他今晚已经杀够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三百血勇之士,平平安安的带回锦天府!
健马发足狂奔,他们来时走了将近两刻钟的三里路程,转眼间就已走了大半。
锦天府城门,已近在眼前!
“杀了我们这么多草原儿郎,你还想走?”
一道略显生硬的森冷声音忽然在凌乱的马蹄声中,清晰的传入进张楚耳中。
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他心下大骇,一回头,就见一道在月光下反射着银光的人影,纵马追了上来,距他们已不足百步。
是南城门那个银狼北蛮人!
他死命的咬着牙齿,在心头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冲动,那是气海大豪,打不过!
“不要吝惜战马,快冲!”
他仰头大喝,同时一把抽出马背上的惊云,一刀砍在了坐下健马的马臀上。
三百铁骑有样学样,纷纷抽出腰间的刀子一刀砍在胯下健马的马臀上。
健马们吃疼,口中衔枚又嘶喊不出,只能拼命的发足狂奔,顿时速度大涨!
“轰隆隆……”
战马飞奔中,北城门越来越近。
张楚几乎已经已能看到城门上晃动的人影。
“八牛弩准备!”
他扯着脖子大喝道,“瞄准我们后方的北蛮人,射死他!”
他当然知道,八牛弩的射击准度本身就低得令人发指,这么黑的夜晚,不可能射中那个白狼北蛮人。
他只求八牛弩能拖慢那个白狼北蛮人的速度!
只要能拖住他十来个弹指的时间,他就不可能追得上他们。
只消他们进了城,哪怕他是气海大豪,又能拿他们怎样?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就感觉眼前一亮。
他猛地一回头,就见到一道雪亮的刀光,凌空朝三百铁骑劈来!
那个白狼北蛮人……追上来了!
“我草尼玛!”
他暴怒的一拽缰绳,就要强行掉头。
他知道自己不是气海大豪的对手!
但哪有怎样!
打不过,就要引颈就戮吗?
想得美!
他张楚就算是死,也只会死在冲锋的路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张大人无须惊慌,安心进城便是!”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的剑光从他头顶上掠过,精准的点射在了那道雪亮的刀光上。
“轰。”
两道气劲在空中轰然爆炸。
张楚猛地一回头,就见一身朱红官衣的史安在,手持长剑,大袖飘飘的飞身而至。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中年文士竟是如此的可爱!
“谢大人救命之恩!”
他由衷的大喊了一声,一甩缰绳,继续纵马狂奔。
第272章 一路走好
三百铁骑纵马入城。
史安在与白狼中年人,于夜幕下的平原上遥遥相对。
白狼北蛮人打量着史安在,秃鹫一般的阴鸷眸子中闪烁着谨慎的光芒。
“史安在?”
他生硬的一字一顿道。
史安在有些意外,“咦,你竟知道本官的名讳?”
白狼北蛮人看着他,道:“你是五品。”
史安在心头顿时明了,暗道看来前番出手斩杀北蛮六品之事,在北蛮气海大豪之中已经传开了。
这就有点棘手了啊……
气海大豪并不好杀!
特别是像他们这种重气不重技的文官出身的气海大豪,远不如武将出身的气海大豪能战。
他前番能斩杀那个六品蛮将,主要还是因为他以特殊秘法隐藏了境界,关节时刻一举爆发,一招重创了那个六品蛮将。
否则,那名六品蛮将要逃,他绝对留不下。
现在,这个白狼主已经知道了他是五品,心头有了防备,再想要留下他,只怕就有点难了……
天狼庙的武功,可是出了名的难缠……
“天极草原五百白狼主,你是那一部的白狼主?”
史安在语带探究的问道。
白狼北蛮人生硬的回道:“科尔汗部!”
史安在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没印象。”
白狼北蛮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
这摆明就是在羞辱他!
但他却不敢贸然动手。
因为他是六品。
史安在是五品。
哪怕大离朝文官,在同级强者中是出了名的孱弱。
那也只是在同级中!
以六品战五品,太冒险。
他不敢贸然动手。
史安在却不准备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
杀不杀得了,总得试试。
“圣人言,来者都是客,你们这些做客人的都如此热情,我们这些做主人的,若是不还以颜色,那可就太失礼了……就留下吧!”
史安在突然出手,一剑横扫,席卷而出的庞大青色剑气,带起阵阵狂风绞向前方的科尔汗白狼主。
科尔汗白浪主早就防着他暴起,见状奋力的一纵身,弃马后退数丈。
青色剑气将神骏的战马卷入其中,顷刻间便将其绞成了一蓬血雾!
尸骨无存!
见科尔汗要逃,史安在当即一点地面,大袖飘飘的追了上去。
他的动作并不刚猛,偏生速度极快,明明后动身,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了他与那位可尔汗白狼主之间的距离。
“接天青莲曜浊世,一剑光寒九神州!”
城楼上众多郡衙高官,先听到了史安在长吟声,紧接着便见暗淡的平原上,凭空现出了无数蒲扇大的青莲,朵朵逼真,在银灰色的月光照耀下,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乌拉!”
一声长啸自青莲之中冲天而起,下一刻,一条惟妙惟肖的庞大银狼冲出,撞在了层层叠叠的青莲之上。
剧烈的轰鸣声,青莲银狼俱数毁为一旦,青光混合银光。
接下来,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大战。
青色剑气与银白刀气交错纵横,飞沙与土浪滚滚,一道道隔着百余丈都清晰可见的沟壑布满大地。
城墙的众多文官,眼睁睁看着青色剑气渐渐占据了上风。
就在他们都以为史安在今日就要再斩一名气海大豪之时,西大营北蛮大军杀到。
史安在只能无功而返。
……
是夜。
张楚率三百铁骑劫营,以鞭炮大破北大营数千北蛮骑兵,趁乱屠戮一空,尔后纵马冲击东大营北蛮援军,再杀近千北蛮凶骑。
据不完全统计,这一夜,直接、间接死在张楚手下的北蛮人,近五千!
三百破五千!
这是镇北军的七品千户们,都不曾创造过的彪悍战绩!
值此北蛮犯境、民怨沸腾之际,这一份彪悍战绩,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四面八方。
不出一月。
北二州内,上至州牧级封疆大吏。
下至街头三岁稚童与贩夫走卒,皆知武定郡出了一个一夜之间就杀了五千北蛮人的狠人郡兵曹!
至于两州江湖上,张楚“血魔刀”的外号再次名声大震!
说一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亦不算夸张!
……
凄凉的夜风,在四联帮总舵大堂内回荡着,发出幽幽的低鸣声。
“帮主回来啦!”
“帮主杀了几千北蛮人回来啦!”
“堂主,您的仇,帮主给您报了!”
满身血污、血腥气逼人的张楚,率领同样腥气逼人的三百玄武堂铁骑,大步走进总舵大堂。
守在大熊灵前的骡子和李正,闻声连忙迎出来,远远的见了一身血污,却全须全尾的张楚,两人心头均是一块大石落了地。
李正对于张楚去给大熊报仇却不喊上他,是有怨气的。
但他知道,自家大哥为什么不喊他。
更知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
他不够聪明,但他向来很有眼力劲儿。
“楚爷,一切可顺利?”
两人迎出来,骡子躬身小声问道。
张楚点了点头,脚下不提,大步行至大熊的灵前,抬手将刚刚收割了数百条北蛮人性命的惊云,连鞘掷于灵前。
看似随手的一掷,连鞘的惊云刀却轻而易举的破开了坚硬的青石板地面插了进去,顺畅得如同筷子插进豆腐里。
惊云立在大熊灵前,像是一柱大香。
又像是无数北蛮人的亡魂,跪在大熊的灵前。
“大熊!”
他轻声呼喊道:“大哥又宰了几千北蛮杂碎给你陪葬,你的仇,已经报了,可以瞑目了!”
“九泉路遥,你且慢行,若得空,不妨回来的瞧瞧兄弟几个!”
“大熊,一路走好!”
他嘶喊出声,心头却无半分释怀之感。
“大哥,一路走好!”
大堂外,三百玄武堂铁骑,齐声高呼!
夜风灌入大堂中,又发出了低低的呜鸣声。
张楚一个恍惚,仿佛又看到那个铁塔一般的汉子,憨憨的朝自己一揖到底,毕恭毕敬的说:“是,楚爷”。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悲意,泪崩如雨。
他杀再多的北蛮人,大熊也回不来了。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一次简简单单的分别,竟成了永别……
除了生死,一切皆是小事。
第273章 飞鸽传书
翌日清晨,张楚如常全副武装走上南城墙。
他走上城楼,眺望三里外的南大营,身后血红披风猎猎招展,宛如一杆赤纛。
南城门的守将焦山,垂首恭侯在他身侧。
“焦千户,昨日一战,你麾下伤亡如何?”
张楚没看他,淡淡的开口道。
“禀大人,昨日一战,南城门城卫军战死官兵一百八十四,重伤一百六十五。”
“厢军战死一百二十七,重伤一百六十七”
“民夫战死三百七十八人,重伤七十六。”
“余下一千四百零三名可战之兵……”
焦山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张楚的表情,见他突然皱了一下子眉头,焦山顿时心头狂跳,连呼吸声都不由的放慢了。
今日他一见张楚,便明显的感觉到,张楚身上的煞气和寒意,越发深重了!
同是八品,他只是戳在张楚身侧,心头就觉得压抑无比。
如果不是避不开,他压根就不想接近张楚。
张楚没说话。
他依然眺望着南大营的北蛮大军,心头默默盘算着双方的兵力对比。
这一路北蛮大军,人数约在两万左右。
分散到四城门,一城门也就五千余人。
昨日下午那一场攻城战,锦天府占据着守城的地利,和北蛮人的伤亡比差不多是一比二。
昨日四城门伤亡了四千余人,换算到北蛮大军,那就差不多是八千人。
若再算上昨夜被他劫营团灭掉的北大营,和被疯马群撞翻的南大营北蛮大军……
现在这一路北蛮大军的能战之士,撑死了也就八千人马。
而锦天府方面,四城门的城卫军和民夫加起来,各有一千余人,四联帮的人马昨日参战最晚,伤亡极小,现在至少还有二千五百人马。
八千大离精壮对阵八千人北蛮人,还有城墙地利可据,只消盯死那三个气海大豪,锦天府便固若金汤!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止戈郡那一万五千北蛮大军,上哪儿去了……
“呜……”
低沉而雄壮的号角声传来,宛如黑水一般的北蛮大军,早一次涌了过来。
“备战吧!”
张楚抽出腰间的惊云刀,淡淡的对焦山说道。
“是,大人!”
焦山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转身大喝道:“擂鼓!助威!”
……
“噗噗噗。”
一只灰白色鸽子扑腾着双翼,轻轻落在一座大堂的窗台上,“咕咕咕”的叫唤。
一只覆盖着赤色手甲的大手,将一把金黄色的小麦洒在了窗沿上,鸽子见了,凑上去欢快的啄食。
大手抓住鸽子,从鸽子腿上解下一个小指头粗的竹筒,从竹筒内取出了一卷小布条,转身步履匆匆的走进屋内。
很快,这一卷布条,就出现在了一位与张楚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公子手中。
昔年白袍紫刀、随**荡的年轻公子,如今金冠束发,身披紫色麒麟踏火铠,英姿勃发中,又彰显出威严高贵!
他坐在一把铸铁大椅上,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拈开布条,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
“咦。”
他惊讶的轻呼了一声,正了正坐姿,认真观看。
几息后,他忽然高喊道:“来人,请狄郡守与聂郡尉前来!”
一盏茶后,身披同款赤色战甲的狄坚与聂步履匆匆的走进这座大堂。
两位已近知天命之年,且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见了堂上的年轻公子,却主动抱拳行礼道:“末将参见世子!”
“哎。”
年轻公子笑吟吟的摆手,“狄世叔、聂世叔,您两位是长辈,怎能如此折煞小侄。”
“世子拳拳之心,末将心领了,然礼不可轻废,否则上行下效,令将不行、禁将不止,后患无穷!”
狄坚起身,抱拳面容肃穆的正色道。
“好吧好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年轻公子一脸无奈,“两位世叔请坐。”
“谢世子。”
两位封疆大吏分左右坐于堂下。
年轻公子从案几上拿起布条,“这是小侄方才收到的消息,还请两位世叔过目。”
狄坚与聂闻言,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面上看出了些许疑惑之色。
他二人并非镇北军将官,什么消息需要他二人过目?
侍立在堂上的带刀侍卫,将布条送至狄坚手中,狄坚看完后,再送于聂手中。
“好小子!”
聂城府不及狄坚深沉,刚看到一半,便忍不住击节赞叹道:“够狠、够劲儿,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狄坚笑吟吟的抚须,虽未说话,但面上的赞赏之色却是毫不掩饰。
这二位封疆大吏,与史安在不同。
史安在是京城空降至武定郡的文官。
而他二人,大半辈子都在与北蛮人作战。
他们屠戮北蛮人,北蛮人也杀屠戮他们的袍泽弟兄。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二人,便是从万骨中,走出来的二将!
他们与北蛮人之间的仇恨,是深入骨髓的,是哪怕化成了灰,也要随着风拍打北蛮人面颊的。
所以,只要是敢跟北蛮人干的人,在他们眼中就是好汉子!
“这位张兵曹确是员虎将,虽不过八品,但一腔豪勇之气,比之我镇北军诸位将军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堂上的年轻公子也不吝啬溢美之词,“小侄请二位世叔来,是想请教二位世叔,信中所载的爆竹破骑兵之法,可属实?”
狄坚将目光投向聂。
以他的地位,区区一个帮派头子,当然不配他过多关注。
聂目光闪动,心头有些踌躇。
他当然知道年轻公子问这句话的意图。
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才不敢贸然开口。
十五万镇北军,已经就剩下五万种子,再也经不起任何大风大浪……
他慎重的仔细回忆张楚的崛起经历,以及前番调查张楚的结果。
好半晌,他才点头道:“应当属实,那小子的确是个胆大包天,又极有手段的主儿,区区两载,便从一介穷困黔首,一跃为锦天府第一大帮派帮主,帮中门徒数千、月入白银十万余,连武定郡下八县,都有他麾下帮派的影子!”
“帮派?”
堂上的年轻公子听聂如此一说,也隐隐约约的回忆起一些事来,问道:“聂世叔,这位张兵曹,可是武定郡金田县人氏?”
聂略一回忆,面露惊讶的问道:“您怎么知道?”
堂上的年轻公子展眉一笑,“那可真是巧了,前年小侄从京城回转侯府,途经武定郡时,曾与这位张兵曹有过一面之缘……那的确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物,当初还险些问狄世叔讨要这个人。”
第274章 血肉磨盘
“防箭!”
焦山高呼声,在南城墙上回荡。
城墙上的所有人,无论是城卫军、厢军的官兵,还是民夫队和四联帮的民兵,都熟练的抄起一块块盾牌挡在头顶上。
“笃笃笃……”
一片密集的箭雨落在城头上,却并未掀起几声惨叫。
今天是北蛮大军围城的第三天。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烟熏火燎,弥漫在空气里。
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就如同秋收后的麦秆垛子一样,一堆接着一堆。
三天时间。
北蛮人在四座城门扔下一万四五千具尸体。
锦天府也在城外扔下了超过两千具尸体……都是抱着爬上城头的北蛮人,跳下城墙同归于尽的勇士!
没有所谓的“双方各自收尸,互不相扰”的狗屁默契。
北蛮人只要敢靠近城墙,城墙的守军便会毫不犹豫的抛下海量杂物,砸死他们。
同理,锦天府方面也不会冒着被北蛮人攻破城池的风险,开启城门出城收尸。
双方都任由己方的尸体,躺在城下静静的腐烂。
战争,不存在人道主义!
所幸,锦天府的初春还不算太暖和,不然,就这些尸体,就足以令锦天府十万百姓喝上一壶。
但即便是这样,张楚还是多次下令,倾倒火油,在逼退攻城的北蛮大军的同时,抛下柴火焚烧城下的尸体。
城内许多木质房屋,都因此变成了一地废墟。
空气中弥漫的烟熏火燎味道,也是因此而来。
但每每旧的尸体还未焚烧完,新的尸体又已经铺了上去。
北蛮人的攻势一直很猛烈。
似乎十分急于攻下锦天府。
但看起来明明已经摇摇欲坠,似乎只要他们再来一轮进攻就会崩塌的各城门防线,却顶住了他们一轮又一轮的猛烈进攻。
北蛮人无疑是坚韧且顽强的。
他们能死磕北疆永明关数十年,便很能说明问题。
所以即便是锦天府挡住了他们三日强攻、来时整整齐齐的两万大军已经只剩下不足五千之数,他们也未出现张楚先前所预料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情况。
他们靠着砍杀袍泽遗下的战马充饥,一次又一次的向锦天府发起进攻。
白天打!
晚上打!
他们像极了草原上的狼,坚韧而凶狠,追逐猎物数日不休、数十里不弃!
在生死的逼迫下,锦天府的守军也爆发出了惊人的韧劲儿!
三日强攻,各城门的守军,已下滑至不足一千之数……这还是在张楚将自己四联帮的老底子,全填进了四城门的基础上。
这点人手,自然无**休。
他们吃在城墙。
住也在城墙。
死死的咬紧牙关,顶住了北蛮人的一轮又一轮进攻。
曾经的新丁,迅速蜕变为老兵油子。
他们能前一秒才和衣入眠,下一秒杀声起,立刻就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抓起刀枪准备杀人。
他们已经是精锐!
钢铁一般的精锐!
城卫军、厢军、民夫队、四联帮,拢共一万三千号精壮汉子,填进锦天府这个血肉磨盘里,最后得出的四千精锐!
他们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
张楚比他们更疲惫。
他已经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他成长,这四千精锐都有切身感受。
他是郡兵曹、四联帮帮主。
这四千人的最高的长官。
他必须要统筹整个战局!
虽然,作为当前锦天府品级最高的官员史安在,完全可以一道命令,全面接盘这次锦天府攻防战的指挥权。
但史安在非但没有这样做,反倒极力配合着张楚的决策,安安心心的做起了一个高级打手。
张楚并不知道史安在为什么要将如此大的战局,交由他一个战场新丁来指挥。
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守住锦天府。
尽可能的,多弄死一些北蛮人。
于是乎,数十名传令兵在各城门来回穿梭着,将实时战况,禀报于他。
包括但不限于敌方人数、己方伤亡、箭矢消耗、辎重消耗等等情况。
一条条数据汇聚到他手中,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了一个庞大的沙盘,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
第一天,他没有插手南城门守将焦山的任何指挥。
第二天清晨,他开始试着协助焦山指挥调度。
第二天晌午,他开始接管南城门的指挥调度。
第三天清晨,他已经能将命令,传达到四大城门的某一个百户所,进行细微的战术调整。
这当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兵法。
他没学过兵法,现在学也来不及。
这只是一种很浅显的大数据运用。
通常而言,攻城战,守城方占据的是战术上的优势。
十五丈高的城墙,一颗鸡蛋扔下去都能砸死人!
而攻城方,占据的是战略上的优势。
一座城池不可能只有一座城门,守城方必须将有限的兵力,分散的到所有城门进行防守。
而攻城方,却可以自由的选择,集结优势兵力强攻哪一座城门。
以各城门现在的情况,若张楚这个统筹全局的郡兵曹不做出调整,两千北蛮大军就有可能突破一座城门。
只要进了城,单凭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就足以屠城!
但当锦天府攻防战的战争沙盘在张楚的脑海中形成之后,北蛮大军的动向就成了如同天平移动一样直观、明显的走势图。
当然,这也得益于北蛮大军的统兵者,不是什么深谙兵法的名将之流。
那位北蛮统兵者的进攻目的,总是那么明显、直来直去。
张楚只需要为稍微综合一下四城门的攻击强度,就能轻易的分析出,他将进攻重心转移到哪座城门。
这就好比下象棋。
初学者,想要吃掉对手的车马炮,总会用自己的车马炮追着对手的车马炮跑,攻击意图,一目了然。
攻击目的都发现了,剩下的就简单了。
北蛮向哪座城门增兵,张楚就跟着向哪座城门增兵。
总之就是始终维持着双方兵力平衡,将他们的优势兵力强攻战,变成势均力敌的消耗战。
反正锦天府方面有着城墙地利,肯定不会亏。
……
一场攻城战打到这个地步,双方其实都已经接近极限。
就像是一根绷到了极点的弹簧。
谁先绷不住,谁先断!
第275章 生与死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南城门下的北蛮人再一次如同潮水般退去。
前一刻还抓着刀枪悍勇杀敌的守城士卒们,瞬间无力的瘫倒一地。
城墙上鼓声一停,早就等候在城下的锦天府老百姓们,纷纷提上竹篮冲上城头,慰劳守城的士卒们。
竹篮里装的,并不是什么好酒好菜。
煮熟了用棉布煨着的热鸡蛋、粗糙的高粱米窝头、还带着麦壳的粗馒头……闻不到半点荤腥。
但这些,已经是这些穷苦老百姓所能拿出来的最好吃食了。
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吃食。
瘫倒在地上士卒们,接过老百姓们递上来的食物就埋头大啃。
他们很疲惫。
疲惫得他们现在根本就不想吃东西,只想找一床,睡上三天三夜。
但北蛮人不会给他们歇息的时间。
现在不吃,等北蛮人打上来,就没得吃了……
若是运气不好,就只能做个空着肚皮上路了。
前来劳军的老百姓们,看着蓬头垢面、狼吞虎咽的守城士卒们,许多人都湿了眼眶。
多好的后生啊……
遭瘟的北蛮人,为什么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非要打个你死我活呢?
大家都活着,不好吗?
……
张楚接过玄武堂甲士送过来的一大壶清水,一口饮尽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每一轮攻城,对他而言都是一场折磨。
他的脑子里装得是脑浆,不是计算机的集成电路!
但他却在把自己的脑子,当成计算机用!
每一轮北蛮人攻城,他都必须尽可能巨细无遗的收集、处理各城门的战场信息。
精神上的透支,比体力上的透支,更加难受。
但他没办法。
锦天府十余万人的生死,皆系于他一念之间!
他输不起!
只能绷着!
现在各城门的情况,都十分糟糕。
辎重储备,都已经所剩无几。
最晚投入城头的士卒,也已经在城头坚守了两天。
锦天府,正在一步一步的接近极限……
任何一个战术上的疏忽,都可能会导致城破人亡!
……
他强撑着站起来,在十名玄武堂甲士的簇拥下巡视城头。
刚刚往肚子里填了点食物的守城士卒们,已经在抓紧时间相互依偎着小憩。
许多士卒看到他过来,想要强撑着站起来向他行礼,都显得十分吃力。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张楚一路摆手,阻止了那些想要站起来向他行礼的士卒们,顺着过道一路向北走。
他看到了一张张疲惫到麻木的脸。
他看到了一把把已经卷刃的长刀。
他多想将这些士卒调下城头,让他们好好的睡一觉。
这些士卒,是一万三千人最后的骨血。
每一个都是老兵。
每一个都是精锐。
但他们现在已经筋疲力尽。
继续耗下去,还不及那些新兵。
拿老兵、精锐,填进这种低烈度的消耗战里,这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应该做的事。
只要给这些士卒一晚的时间。
让他们安安心心的睡上一夜,他们就能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的跟北蛮人再杀上三天三夜!
但张楚手里,已经没有预备队了……
他心头沉甸甸,一路继续往前走。
巡视了一节城墙后,他忽然见到一名士卒,双目无神的抱着一具尸体坐在过道里。
他的身边,摆放着食物和清水。
他没动。
也没像其他士卒一样,抓紧时间歇息。
张楚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对生的渴望,也看不到对死的恐惧,甚至连悲戚都没有……
他就那么呆呆坐在过道里,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城外阴云密布的天空。
他怀中的尸体,脸很脏,但依稀还能看出,他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狰狞的血窟窿,应该是箭矢射出来。
他的双目睁得大大的,似乎至死的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或许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曾以为自己就是这座天地的主角,直到他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他便开始长大。
这个年轻士卒,没机会长大了……
张楚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弯下腰轻轻帮年轻的士卒合上了双眼。
抱着尸体的士卒始终一脸呆滞,竟似没有注意到张楚。
“他是你什么人?”
张楚开口了。
抱着尸体的士卒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张楚,眼神中既然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惊慌失措。
“他是俺弟。”
他呐呐的回道。
张楚注视着他空洞的双眼,知道他心中只怕已经萌生死志。
一个人连死都不再恐惧,自然不会再畏惧权势。
张楚挨着他坐下,用闲聊的语气淡淡的问道:“家里还有人吗?”
“没了。”
抱着尸体的士卒茫然的摇头,“爹死了、娘死了,就剩下俺和弟弟了。”
张楚默然。
换了他,只怕他也不想活了。
好半晌,他才轻声说道:“你可以选择死,这并不难。”
“待会儿北蛮杂碎们再攻上来,你可以抱上一个北蛮杂碎,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等仗打完了,我还会给你们兄弟俩找一块风水宝地,厚葬你们兄弟俩。”
“你也可以选择活下去,带着你爹、你娘、你弟弟那一份儿好好活下去,再苦再难也撑着活下去!”
“我知道,这可能会很难……”
“但你可以替他们去吃他们没有吃过的好菜,替他们去喝他们没有喝过的好酒,替他们去住他们没有住过的大房子。”
“若能出人头地,你还能娶上十房八房婆姨,生上二三十个小王八羔子,把你爹娘传给你和你弟弟的血脉,继续传下去。”
他自顾自的慢悠悠说着话,越来越多的士卒睁开双眼,静静倾听。
“兄弟,你家里已经没人了,你要再没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爹娘,记得你和你弟弟了。”
“只有你活着,你家才能延续下去……”
“话我说到这里,怎么选,你自己好好考虑!”
说完,他起身轻轻拍了拍这名士卒的肩头,继续巡视城头。
然而,还没等他巡视完整个南城墙,北蛮人低沉的悠远的号角声,已经又传来了。
“呜……”
第276章 失踪
流矢在城头乱飞。
一个个叼着弯刀的北蛮士卒,顺着铁索疯狂的往城头上爬。
“稳住!”
“放滚石!”
焦山嘶哑的咆哮声,就跟打雷一样在城墙上回荡。
打到这个地步,张楚也无法再安稳的坐在城楼里统筹全局。
他提着惊云在过道中来来回回的狂奔,不断将一群群冲上城头的北蛮人压回去。
北蛮人的攻城战术,没有任何进步。
依旧是远方箭雨压制,近处铁索爬墙这种玩烂了的战术。
但他们骨子里那股子像疯狗一样,一口咬住就打死也不松口的狠劲儿和韧劲,简直恶心到了极点!
不到四天时间,两万大军就死剩五千。
这种绝户仗,要换了大离的官兵,哪怕是镇北军那种天下闻名的强军,只怕也就早就全线溃败了!
而北蛮人,不但没有溃败,还保持住旺盛的攻击**!
这已经和统兵能力高低无关了。
而是一种类似于种族天赋的玄乎玩意儿!
和北蛮人对线,除非具有碾压性的优势,否则,就必定会被他们一点一点拖垮、磨死。
好在锦天府目前还具有绝对的优势……
张楚麻利的一刀削掉一个刚刚爬上城头的北蛮杂碎的头颅,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报!”
“张大人何在!”
传令兵的大喊声从城楼那边传来。
张楚闻声侧过身子,大喊道:“我在这儿!”
传令兵顶着盾牌飞奔过来,揖手道:“禀大人,东城门敌军将领失踪!”
“嗯?”
张楚凝眉,立马回头俯瞰城下的北蛮大军。
乌泱泱的黑色人潮中,一颗白狼头在阳光照耀下熠熠闪光,分外扎眼。
那个白狼北蛮人,还在南城外。
张楚统筹整个锦天府的攻城战局,自然不可能忽视北蛮大军那三个人形自走炸药包。
各城门他都安排了专人,专职负责盯死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一旦他们有任何异动,都会第一时间汇报到该城门守将那里。
因为那三人,任中一个上了城头,这锦天府的防线,就算是完蛋了。
这一点,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知道。
张楚也知道。
所以他一在强令四城门守将,无论战况紧张到什么程度,都不可动用八牛弩。
八牛弩只有在他们三个企图强攻城门或者攀登城墙时,才能动用……
现在东城门的气海大豪失踪了……
他没时间多想,当即下令道:“即刻前往西城门,询问西城门敌方将领可否仍在西城门!”
“喏!”
传令兵恭声应诺,转身狂奔出去。
张楚转过身,一边砍杀爬城的北蛮杂碎,一边在心头琢磨着这事儿。
他总觉得心头有点揣揣不安。
锦天府的守军已经绷到极限。
而北蛮人那边也没能好到哪去!
他们再狠再坚韧,死的也是人、消耗的也是体力,他们从草原的风刀雪剑中磨砺出的坚毅意志,或许能够麻痹疲惫,但也不可能神奇到无中生有的程度。
现阶段,据各城门汇总到张楚手头的资料,围攻锦天府的北蛮大军已不到五千,而且也和锦天府的守军一样,都是疲惫之兵。
这种情况下,只要张楚的统筹调度不出大毛病,北蛮人要想靠大军攻下锦天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北蛮人要想攻下锦天府,突破点还在那三个气海大豪身上。
但各城门对这些气海大豪都是严防死守,单人攻城他们已经试过数十次,无一成功。
毕竟每一面城墙上,都架着三十架八牛弩,哪怕八牛弩准头极低,三十架一起发射也足以强行射杀单个气海大豪!
“难不成,又想集结三位气海大豪,猛攻一座城门?”
张楚站在北蛮人的角度,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行。
他之所以会说“又”,是因为北蛮人两天已经干过一次。
两天前,也就是他百骑劫营的第二天。
北蛮人报复性的集中三位气海大豪和优势兵力猛攻北城门。
所幸,北城门的守将独孤方,前一日才被张楚训斥过,他为求稳健,请来了他青霞门的两位七品师长一同协助守城。
三位北蛮气海大豪大摇大摆的强行攻城。
北城门三位七品亲自操持八牛弩阻挡三位北蛮气海大豪,一直拖到坐镇城西的史安在,闻迅赶至北城,将三位北蛮气海大豪逼退。
锦天府方方正正,四面城墙都是连通的,西城墙又与北城墙交界,史安在从西城墙支援北城墙,三四百个弹指便可抵达。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一次,他们又会选择那座城门做为突破口呢?”
张楚凝视着城下黑色人潮中那一抹淡淡的白色,心头思绪急转。
西城门不太可能。
以史安在五品的实力,配上三十架八牛弩,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只要没有一起发羊癫疯,就不太可能去西城门自找晦气。
据张楚得到的资料,三位北蛮气海大豪中最强的,就是南城门这个白狼北蛮人了。
百骑劫营那夜,史安在与这个白狼气海大豪交手数十招,都未能拿下他。
但这个白狼北蛮人,也只是接近五品而已。
西城门不能去。
北城门也不太可能。
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两天前才在北城门栽过跟斗,凭什么有把握这一次就能攻下北城门?
那就只剩下东城门和南城门。
东城门,由郡衙各部主官镇守,拢共有接近六位七品,防御力比北城门还要强。
而且东城门同样和西城门交界,他们三个一旦强攻东城门,史安在照样可以迅速支援东城门。
思来想去,反倒是张楚自己镇守的南城门,最有可能成为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选定的突破点。
最直接的证据……白狼北蛮人,不还在南城门么?
但西城门那边的反馈还未到他手里,张楚目前还无法确定东城门的气海大豪失踪,到底是个例,还是真如他若料的那般,三大北蛮气海大豪即将再度联手,猛攻一城门。
无法确定,他就不敢贸然请史安在过来坐镇。
史安在坐镇西城门,除了与西城门的北蛮气海大豪对峙之外,还肩负着预备迎战止戈郡那一万五千北蛮大军的重任。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让史安在离开西城门。
“来人!”
“即刻去东城门,请侯君棠侯大人,与孔常鸣孔大人至南城楼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