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眼泪报不了仇
“郡兵曹大人来了,还不快滚起来!”
给张楚领路的赤甲百人将,在前边不断喝骂、踢打着靠坐在箭垛下的城卫军士卒们。
但即便是张楚已经走到这些士卒面前了,他们也依然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一个个的脸上都大写加粗的写着:爱几把是谁就是谁吧,反正迟早是个死……
城卫军这些丘八,都是郡兵司登记在册的军户,北蛮入关,锦天府所有人都能逃,唯独他们不能逃!
锦天府若是城破,他们就是这座古老城池的陪葬品。
张楚没有训斥这些城卫军士卒。
因为他知道,训斥也没有用。
除了生死,一切皆是小事。
这些丘八对活都不抱希望了,哪还会怕他这个官儿?
他阴沉着脸,心情分外沉重的巡视完整个南城门。
不来亲自走一遭,他都不知道城卫军已经糜烂到这个地步了。
守将战死,中层军官折损过半,底层士卒死气沉沉……
偌大的南城门城楼,在值的士卒和轮休的士卒加起来,竟不到四百兵马。
张楚很怀疑,若是北蛮人再度兵临城下,这些丘八会不会直接献城乞活。
他思来想去,觉得要改变城卫军这种现状,倒也很简单。
招兵!
募将!
只要让这些丘八看到守住锦天府的希望,他们自然会振奋起来。
但凡是能活,没几个人会想死。
除此之外,任何画饼,都只能治标不治本。
……
张楚踏着暮色,心事重重的回到家。
福伯和夏桃出门来迎他。
“老爷(少爷),您回来啦。”
他扫了二人一眼,不假思索的就问道:“我娘呢?”
话一出口,他就愣了。
福伯和夏桃也愣了。
张楚的脸色迅速暗淡了下去。
大熊领着石头走进来,他并未察觉到张楚的脸色:“楚爷,这孩子怎么安置?”
石头抱着大黄狗,不安的四下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府邸,皮包骨头一样的瘦弱身子绷得紧紧得,时刻准备着暴起逃离。
张楚深吸了一口,强压下心头的悲戚,伸手将石头拉到身前,向福伯介绍道:“福伯,这小子叫石头,是我认下的养子,以后在家里的一应配备,都按少爷供给……这孩子脑子有点问题,您多注意一下,别让府里的下人们欺负他。”
说完,他蹲下来,像摸小狗儿一样抚着石头乱糟糟的头发,温言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这个家里的人,都是你的家人,你不能伤害到家人,明白吗?”
石头愣了愣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拉着他的衣袖,憨憨的道:“饿。”
“汪……”
他怀里的大黄狗就像是应和他一般,也跟着叫了一声。
张楚勉强笑了笑,起身把他推向福伯:“安排人给他洗漱,找几身干净衣裳给他。”
福伯和夏桃一脸迷糊的不停在张楚和石头之间徘徊。
张楚喜欢往府里捡孤儿的习惯,整个张府的人都知道。
但从来没认过谁当养子啊。
还是个心智不健全的残疾儿……
这难不成是老爷(少爷)在外边的私生子?
也不对头啊。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
老爷(少爷)总不能十来岁就能祸祸大姑娘罢?
还是福伯反应快,很快就笑着上前牵起石头的手,笑呵呵的说道:“小少爷,老仆送你去洗漱。”
他牵着石头要往里走,但石头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他回过头看张楚。
直到张楚点了头,他才顺从的跟着福伯往浴堂走去,怀里还抱着他那条大黄狗。
这孩子虽然心智不健全,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还是知道的。
“你姐姐今天好些了么?”
张楚在夏桃的伺候下,脱下身上的官衣,换上白色的便服。
“好些了,晌午时,吃了两个鸡蛋和半碗小米粥,还出房门晒了一会儿太阳。”
夏桃小声说道。
“好些了就好。”
张楚走进客厅,又想起一人来:“乌老大呢?”
夏桃摇头:“大伯子今日一直未出房门,晌午时下人们给他送吃食进去,他也一口都没动,就要几壶酒。”
“是么?”
张楚低低的叹了一口,“我看看他去。”
……
“吱呀。”
张楚推开厢房,浓烈的酒气汹涌而出。
他皱着眉头走进厢房,就见两个空荡荡的酒壶在地上滚动。
搁在餐桌上的饭菜,果真是一口都没动。
乌潜渊穿着里衣,披头散发的坐在床铺的脚踏板上,抓着一壶酒,一口一口的喝着。
“老大。”
张楚轻轻呼唤了一声。
“老二!”
乌潜渊听到他的声音,抬起醉眼朦胧的望了他一眼,然后就强笑着从身边抓起一壶酒,遥遥的向他示意,“来,陪我喝点。”
张楚没告诉他,自己还在守孝期,不能饮酒。
他走过去,接过乌潜渊递过来的酒,也不嫌脚踏板埋汰,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身边。
“来,走一个!”
乌潜渊颤颤巍巍的抓着酒壶向他示意。
“嘭。”
张楚仰头饮了一口。
够烈。
够劣。
用来消愁,最好不过。
两人没太多的话,就是碰一下、喝一口,碰一下、喝一口。
不一会儿,大半壶酒就没了。
乌潜渊扔了手里空荡荡的酒壶,又抓起一壶酒喝了一口,末了忽然把头埋在双腿间,“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楚没劝他,自顾自的喝酒。
昨晚乌潜渊洗漱完毕后已经很晚了,而且他颠沛流离多日,急需休息,张楚就未拉着他秉烛夜谈。
张楚只知道,乌潜渊带着几个忠心的老仆人,悄悄从雁铩郡逃回来的。
一路上被北蛮凶骑追杀过。
被走投无路的难民打劫过。
护送他的老仆人接连战死,带出来的盘缠半道儿上就没了……
昔日锦衣玉食,出门逛个街身后都跟着一大票下人的乌氏大公子,竟然是一路讨饭,凭着一双腿硬生生走回锦天府的。
张楚直到现在,都没问过他乌氏反叛的经过。
但他根据手头掌握的情报,已经大致推导出乌氏反叛的过程。
一开始,乌氏的确是双面间谍。
或者说,是大离官府暗中授意乌氏勾搭北蛮人的。
乌氏做的是贩马生意,一直和北蛮草原上的许多小部落有联系,由乌氏出面去和北蛮的高层打交道,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但估计谁都没想到,乌氏竟然会有勇气抛弃在大离的庞大根基,利用大离官府对他们和北蛮人勾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将计就计彻底投入北蛮……
反手就打了大离一个措手不及!
乌潜渊,就是乌氏推出来迷惑玄北州官府的牺牲品。
乌潜渊的君子之风,是真的。
乌潜渊所学的圣人纲常,也都是真的。
因为只有真的,才能瞒过官府那些老狐狸。
谁叫他是乌氏的长房长子呢?
至于乌潜渊的三观会不会坍塌,会不会怀疑人生,只怕根本就不在乌氏高层的考虑之内。
乌潜渊是乌氏的长房长子。
但长房又不止他一个男丁……
就算只有他一个男丁,他一个人的利益,也敌不过乌氏数代人的积累和上千族人的整体利益。
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不就是上位者常干的事儿么?
张楚不恨乌潜渊。
虽然乌氏的反叛,间接性的导致了他没了孩子,老娘也没能善终……
但乌氏是乌氏。
乌潜渊是乌潜渊。
乌潜渊代表不了乌氏。
乌氏的所作所为,乌潜渊也毫不知情。
而且乌潜渊当初拿自己的命,救过他的命。
所以昨夜骡子暗地里向他示意,要不要做了乌潜渊的时候,他没同意。
虽然把乌潜渊的人头送到史安在的案几上,的确是撇清他与乌氏关系的最好办法。
“老大!”
张楚将手里的酒壶和乌潜渊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口:“这次北蛮人入关,我失去了两个人。”
“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子。”
“我那病重的老娘。”
他心平气和的慢慢说道:“我也很想像你这样,找个没人地儿待上几天,喝上几天大酒。”
“但我不能倒下。”
“因为我是个男人!”
“你也是个男人!”
张楚拍了拍乌潜渊的肩头,“你家这次在玄北州造了多大的孽,你应该知道。”
“你本来可以像他们一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但你既然回来了,就应该把这个责任担起来。”
“现在北蛮人还没退出关外,随时都有可能兵临锦天府城下。”
“锦天府周围还有那么多老百姓流离失所、忍饥挨饿……”
“我知道这很难……”
“你或许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你的家人给玄北州造成的伤害。”
“又或许,你一辈子都弥补不起来……”
“但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你只要去做了,哪怕结果不如人意,至少也对得起你生平所学,对得起你的良心。”
“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管。”
“反正这些孽,也不是你造的……”
“我可以给你找个地儿,让你隐姓埋名、重头开始。”
“我们是朋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你!”
乌潜渊一直埋着头“呜呜”的哭泣着,似乎对张楚的话无动于衷。
张楚也没有再多说,他一仰头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尽,起身大步向门外行去。
他不是乌潜渊。
他不会哭泣。
因为眼泪报不了仇!
第248章 一万
张楚开始忙碌起来。
他一人身居郡兵曹、四联帮帮主两大要职。
城卫军招兵买马、整顿武备,他要管。
四联帮扩充人手、整编集训,他更要管!
城卫军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会来禀报他。
四联帮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也会来禀报他。
而现阶段,城卫军和四联帮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招兵买马!
于是乎,张楚经常前一天给城卫军支招,教他们如何去招人。
第二天就得给四联帮支招,教他们如何在城卫军的手下抢人。
这种自己和自己下棋的感觉,很微妙。
而城卫军和四联帮的高层们都知道,和自家抢人的,就是自家大佬麾下的另外一支人马。
但他们能说什么?
他们敢说什么?
不但不能说,不敢说,出了门,遇到另外一支人马,还得和和气气、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当然,表面笑嘻嘻,心底mm.p,大家都知道。
而且这种有了竞争,双方被逼着奇招频出。
来吧,加入城卫军吧,饷钱日结的哟亲。
来吧,加入四联帮吧,包吃包住的哟亲。
什么,你敢不加入城卫军?老子一刀捅死你信不信?
什么,你敢不加入四联帮?老子把你扔到运河里喂鱼你信不信?
城卫军派兵出城,封锁武定郡通往北饮郡的所有山路小道,把各郡南逃的难民都逼至锦天府。
四联帮就搞施粥,给南逃的难民做工作,告诉他们,西凉州已经封锁了玄北州边境,即使抵达了北饮郡也逃不到西凉州。
两大势力在内互相拆台抢人,对外合力将锦天府周围各区县,以及雁铩郡、止戈郡和逐马郡三郡的难民,都强行截入锦天府。
只要一只脚踏进了锦天府的城门洞,再想出城,就得问问城卫军和四联帮的刀枪,答不答应了。
……
进城的人流,在张楚上任郡兵曹的第四天开始上涨。
这些人流,一部分是被城卫军和四联帮联手拦截至锦天府的。
还有一部分是没钱跑路的穷鬼,本身就冲着锦天府来的。
老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逃难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没准备好仓促上路,很可能会死在路上。
饿死、冻死、病死,被截道儿的山贼土匪杀死,人命在长达上千里既没有充足补给,又没有官兵维持秩序的路途上,不会比一根野草坚韧多少。
最好的例子,莫过于张楚。
金田县离今天才多远的路程?
不到两百里路。
但当年金田县遭了大洪水,张楚举家迁往锦天府避难,出发时一家四口,最后进入锦天府的,却只剩下张楚和张氏孤儿寡母。
不到两百里路尚且这么凶险,可想而知上千里路,有多么艰难。
而扛过了北蛮大军第一波攻城的锦天府,无疑是很多穷鬼最后的希望之所。
……
一天几千人的人口增幅,令郡衙的压力陡增。
旁的不说,这么多人口每日消耗的口粮,就足以让郡衙的文官们焦头烂额,每天跟疯了一样跑进跑出。
为了征调粮食,封锁的运河再一次开动了起来,一船一船的粮食日夜不休的往锦天府运。
建立难民营,统计空出来的居室,安排那些无家可归,整日成群结队在街上游荡的难民们居住。
萧条的锦天府,在郡衙集体管理的齐心协力之下,以一天一个样的速度,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繁华。
甚至有更胜往昔的态势!
这不是郡衙的官吏们,人人道德都已经高到爱民如子的水准。
而是谁都明白,锦天府已经是一艘破船,再不尽力抢修,下一个浪头拍过来之时,就是锦天府这艘大船沉没之日。
大船都沉了,求生的小舢板又能载几个人?
当然,这一切都和张楚无关。
他是郡兵曹,不涉政事。
在公务上,他只需要管好城卫军就好。
侯君棠倒是拉下老脸来找过他一次,想让他派出四联帮的弟兄,帮助郡贼司的捕快们维持锦天府的秩序。
这对张楚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张楚仍然给侯君棠上演了一出“十动然拒”。
他没这个义务。
他和侯君棠也不再有任何交情。
凭什么?
侯君棠离开郡兵司的时候,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进城的人流量,一天比一天多。
这是张楚没料到的。
城卫军和四联帮,借助庞大的人流量,短短十天就恢复到了全盛。
城卫军四千人。
四联帮三千人。
张楚检阅过,没有滥竽充数的老弱病残!
在两帮人马都补齐之后,张楚亲自巡视了一遍锦天府,大致了解了一番锦天府现存的青壮比重。
而后回转郡衙,上书史安在重建厢军。
申请文书头天傍晚送到史安在的官寺,第二天清晨就回了郡兵司大堂的案头上。
文书的右下角写了一个“准”字儿,盖上了郡丞的官印。
张楚得令,当即将刚刚晋升八品的大熊,调任北大营,以一百玄武堂甲士为班底,重建锦天府三千厢军!
锦天府紧临北疆,又是一郡首府,武备库常备一倍于厢军、城卫军官兵数量的兵甲,重建三千厢军,绰绰有余!
待厢军重建完毕,张楚手下就有将近一万人马!
哪怕这一万人马,八成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爬犁,拿起刀枪没多久的农夫、小商贩。
但锦天府城高池坚,只要守住了城门,怎么也能磕掉北蛮人一颗大牙!
在这半个月里,收缩到锦天府的血影卫探子们,再一次铺天盖地的派了出去,不断扩张,将小半个玄北州都笼罩了起来。
如此大的辐射面积,情报的精确性和传输速度,当然比不上以往只笼罩一个武定郡之时。
但现在锦天府处于风暴的前沿,张楚要知道的消息太多太多,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比如,已经沦陷的止戈郡、逐马郡的北蛮凶骑动向。
比如,大后方北饮郡的粮价。
再比如,玄燕大运河的动向。
这些信息,都是能直接或间接影响到这场战争胜负走向的要素。
张楚没学过打仗,也不会打仗。
但现在已经坐到了一郡郡兵曹的位子上,他只能竭尽生平所学,尽可能调整状态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北蛮人的攻城。
在尽心竭力来扩充麾下兵力的时候,张楚自己的修行也没放下。
至一月底时,他两条臂膀已二次淬炼完毕,单手就有四五千斤的力道,可一手挽住两匹健马,使其不得寸进!
七品郡兵曹所配备的刀法《九蛮刀》也练至精熟,可堪一使。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已经尽其所能,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第249章 过江龙
“一月拢共收入三万三千二百七十四两。”
“盐铁生意,占据了收入的大头,二万四两。”
“不夜坊,这个月只有六千两的收入。”
“剩下的,基本上是各城区上交的例钱了。”
“零散的生意大部分都已经脱手,还掌握我们手里的生意,勉强能维持收支。”
张猛合上手里的账簿,恭恭敬敬的呈到张楚身侧的案几上。
今日逢郡衙休沐,张楚难得有空闲到四联帮总舵召集各堂堂主议事。
如今四联帮的四大堂主也有变动。
大熊卸任玄武堂堂主,调任北大营任厢军教头。
玄武堂堂主之位,由赵大柱接任。
赵大柱是玄武堂的前身血衣队出身的“仁”字辈老人,还有过下放区县任分舵舵主的经历,履历相当漂亮。
张楚转动着手里的念珠,没有去碰身边的账簿。
四联帮收入雪崩,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现在锦天府的人流量,虽然已经恢复全盛,甚至还有超出的势头,但现在锦天府里的人,大都是连基本生计都成问题的穷鬼。
难不成,还能指望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鬼,能有闲钱去不夜坊嫖.妓?
“这个月帮里的例钱,发下去了么?”
张楚问道。
堂下的四大堂主齐齐摇头,“就等您回来发呢。”
张楚看向骡子:“刨去应该发的例钱,还能剩下多少?”
骡子默算了一下,道:“应该还能剩下一半左右!”
三万三千两的一半,也就是一万六千两左右。
张楚思量了一会儿,轻声问道:“狗头山那边,有没有传回消息?”
骡子:“有的,据杨长老传回的消息,八日前,有一伙流民冲击狗头山的关卡,被杨长老率众击退,但动静闹得太大,已经引起武曲县县衙的注意,近日已有官兵在狗头山附近出没。”
张楚略微一皱眉,随即便松开了眉头:“下次这种事,不要压下,要及时呈报于我。”
骡子连忙站起身来,躬身道:“是,属下知错。”
他当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是该禀报自家大哥。
但他见大哥成天忙的脚不沾地,又哪好意思再给他添烦恼。
事实上,他为了解决这件事儿,已经忙活好几天了,前往武曲县的血影卫探子都派出了好几波。
张楚也知道他是好心,所以并未训斥他。
“明日来郡衙找我,我修书一封,你派人传给杨长安,让他拿着我的手书,去找武曲县的县尉疏通。”
他张楚的面子,当然还没有大到能够跨郡刷脸卡。
但如果手书上加盖了锦天府郡兵曹的官印,那就又不一样了。
一个系统的武官,哪怕是跨郡,也多少还是会给几分面子的。
骡子想通这一点,只觉得茅塞顿开,躬身道:“属下受教了。”
“另,李正、大柱儿,你们各抽调一百可靠人手,再给狗头山押送一万两银子过去!”
张楚不紧不慢的说道。
李正和赵大柱起身,躬身道:“是,帮主!”
“猛子。”
张猛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道:“属下在。”
“生意上,你还要再多想想办法,一个月三四万两银子,可养不活我们四联帮两三万人马。”
张猛面露难色,但张楚都开了口,他又哪有推脱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道:“属下定当竭尽所能,为帮主分忧。”
张楚看着他,温言道:“难为你了……”
“不难为,不难为!”
张楚的语气缓和了,张猛心头反倒陡然一紧,连忙摇头道。
他只觉得自家帮主身上的气场,越来越威严了,哪怕帮主明明是在轻描淡写的说话,也依然让他不由的心惊肉跳。
“坐吧。”
张楚点了点头。
张猛再次一揖到底,坐回椅子上。
“李正、大柱儿,新近招进你们两堂的那一千五百人,操练得如何了?”
李正想也不想的就拍着胸膛道:“没问题,拉出去就能砍人!”
张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货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主儿。
白虎堂以前那两千人马,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出的杀胚,进入四联帮后整训操练了小半年,才有了当初能和北蛮凶骑拼个二换一的战斗力。
而刚收进白虎堂的这一批人马,大多数都是这个月才放下锄头,抓上刀把子的良家子弟,现在才操练了小半个月,遇上大阵势能不尿裤子,就不错了。
张楚看向大柱儿。
大柱儿咽了一口唾沫,吞吞吐吐的说道:“刚招进来的这些弟兄,和咱们以前那些老弟兄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他刚上位,还没有报喜不报忧的资格。
“说啥呢,你要操练不出来,把人交给俺,半个月后,俺保证还你一群嗷嗷叫的牛犊子!”
李正不满的一拍座椅扶手,跳起来瞪着大柱儿说道。
大柱儿不敢吱声。
这堂里的五个人,他也就能跟张猛硬气一下,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惹不起。
“坐下!”
张楚一凝眉,低喝了一声。
话音落下,堂下的四人猛地一震,不由的正了正坐姿。
李正讪讪的坐下,一个劲儿地朝张楚谄笑。
“你自己不说实话,还不准别人说实话了?”
张楚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
李正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即日起,白虎堂、玄武堂取消一切活动,一天操练七个时辰,肉食管够……告诉他们,别怕苦、别怕累,现在每多流一滴汗水,以后北蛮人打过来了,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就多一分!”
“是,属下明白!”
李正和大柱儿起身,严肃的躬身道。
“好了,还有没有其他事儿要禀报,没有我就回家歇息了。”
张楚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轻声问道。
“帮主,还有一事要禀报于您。”
骡子站起来,“前天夜里,城东青虹帮帮主,杜金荣,死了……”
张楚闻言眉头猛地一皱,本能的就看向李正:“你做的?”
李正理直气壮地摇头:“不是俺做的,您的禁令还没撤,俺怎么会去城东,再说了,要是俺做的,他青虹帮一个都活不了。”
张楚转向骡子:“怎么死的?”
骡子:“像是被人围杀的,属下去看过他的尸身,身负二十多道创伤,有刀伤、有斧伤,还有箭伤……”
张楚虚了虚眼睛,轻笑道:“这是有猛龙过江啊……最近有没有不安分的人马进锦天府?”
“很多!”
骡子面不改色的说道:“土匪、山贼、还有一些小型的江湖门派,都是被北蛮人撵进锦天府的,不过大多数都藏在城东,敢进我们地盘的人马,很少!”
经骡子这么一提醒,张楚倒是想起一事来,“青霞门的人,进锦天府了么?”
骡子点头:“进了,在南城。”
张楚眯着眼睛思量了一会儿,淡淡的问道:“这些人安分么?”
“有的安分,有的不太安分。”
骡子微不可查的瞄了李正一眼,小声道:“前几日,北城白虎堂一支人马,被一伙人挑了,死了四个、伤了七个。”
他的话音刚落,李正就一巴掌拍断了扶手,抻着脖子跳起来怒视着骡子问道:“白虎堂这事儿,老子为什么不知道?”
张楚一凝眉,抓起身侧的茶碗,朝着李正的脑袋就掷了过去。
“啪。”
茶碗在李正的额头上炸开,鲜红的血水瞬间就冒了出来。
李正不敢伸手去擦,转过身恭恭敬敬地朝张楚垂下脑袋。
“做人可以自不量力,但不能不知好歹!”
张楚面无表情的放下手,“骡子拿你当兄弟,怕你冲动之下把自己搭进去,你有什么资格冲骡子发火?你当真以为九品就天下无敌了?”
李正垂着头,任由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帘一样簌簌的往下掉。
如果说,这天下间还有一个人打得他头破血流他还能不怒,也就张楚了。
和实力无关。
“骡子,继续说。”
“是,帮主……事后,我派人调查过,是一伙以前在雁铩郡那边吃运河的水贼干的,贼首外号'船把头’,在雁铩郡绿林道儿上很有名,疑似七品。”
张楚看向还立在堂下的李正,淡淡的说道:“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这事了吗?”
李正转身干净利落的朝骡子拱手道:“刚才是哥哥不对,回头上俺家去,俺让你嫂子亲自下厨给你整俩硬菜赔罪!”
骡子笑着还礼:“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待这二人说完了,张楚才敲击着座椅的扶手,慢悠悠的说:“骡子,把进入锦天府的所有过江龙,都调查一遍。”
“老实的、不老实的,领头的是几品,都要摸清楚,不能有误。”
“没七品坐镇的。”
“还算老实的,让他们加入我四联帮……这不是请求,更不是跟他们商量,进了锦天府,一切就得听我四联帮吩咐!”
“不老实的,让大熊回来带队,全剿了。”
“有七品坐镇的。”
“老实的,暂时别去招惹。”
“不老实的,把名录交给我。”
“至于这一伙水贼,明日白虎堂、玄武堂所有人马随我一起去问问他们,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杀我四联帮的人!”
“后边你们多带点人手防身,别阴沟里翻了船!”
……
张楚回到家时,很意外的在客厅看到了一个人。
乌潜渊。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长衫,坐在客厅里等他回来。
张楚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他了。
然而今日见到乌潜渊,张楚震惊的看到,乌潜渊的头发,竟然花白如老叟!
他不由的失声道:“老大,你的头发……”
乌潜渊不在意的笑道:“总比你没头发强吧?”
他的声音也嘶哑得厉害,好像是喉咙被酒精烧坏了。
张楚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他走到乌潜渊身边坐下,问道:“还喝酒么?”
乌潜渊摇头,“不喝了,这半个月,把一辈子的酒都喝完了。”
张楚笑了笑,“那就喝点茶吧……来人,上茶!”
下人奉上两盏香茶,退出客厅。
张楚端起茶碗儿,轻扣着茶碗盖:“怎么样,想通了?”
“换了你,你能想得通?”
乌潜渊笑道。
张楚想了想,摇头:“想不通。”
这种事儿,换谁,谁都不可能想得通。
“这不就结了!”
乌潜渊轻快的一拍手。
顿了顿,他又慢悠悠的说道:“不过你说得对,我是个男人,我不能倒下,乌家造的孽,该我去偿还!”
他说得轻巧,张楚听后心下却微微一沉。
他之前说那番话,只不过是为了激励乌潜渊振作,不是真想让他去替乌氏还债的。
要还上乌氏造下的孽,谈何容易……
这次北蛮人入关,波及半个玄北州。
死伤的老百姓,以十万计。
毁坏的房屋、农田,更是不计其数!
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老大,我之前的话,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当真,乌氏是乌氏,你乌潜渊是你乌潜渊,无论外人怎么看待乌氏,但只要认识你的人,就一定知道乌氏的事与你无关。”
乌潜渊微微一笑,调侃道:“听你这意思,是还想我回房再喝半个月大酒?”
张楚正要应声,他又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我是乌氏的长房长子,前二十六年,这个身份给了我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现在乌氏造了孽,自然也该由我来承担起后果。”
“以前我不是乌氏族长,现在,我是了……”
张楚无言以对。
许久,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劝他,转而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乌潜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乌氏撤得匆忙,玄北州各地的生意都没来得及收拢,我准备先把生意捡起来,有了钱,我就能资助镇北军抗击北蛮,就能安置流离失所的难民……”
他说得很慢。
但张楚看得出,乌潜渊考虑这些,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张楚问道。
“当然需要你帮忙。”
乌潜渊笑了:“以前乌氏还在,分布在各地的执事和大掌柜当然会听招呼,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谁还会把乌氏放在眼里。”
“我明白了!”
张楚点头:“明日我就抽调一队人手给你,你尽管放手去做,只要不惹上中三品的气海大豪,万事我都给你担着!”
乌潜渊没有道谢,他端起面前的茶碗,与张楚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第250章 折七品(求订阅)
北城,长乐酒楼。
作为杨长安任长乐帮帮主时重点打造的“五星级”酒楼,长乐酒楼是北城规模最大、装饰最豪华、地段最好的酒楼。
特别是二楼临街的那几个雅间,一开窗就能看到运河,说一声风景如画也不为过。
即便是在锦天府经济萧条的现在,能在长乐酒楼的二楼雅间设宴款待亲朋好友,无论是对设宴者而言,还是对赴宴者而言,都是一件倍儿有面儿的事!
荆舞阳应该是一个例外。
因为请他来长乐酒楼赴宴的人,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啪嗒。”
他垮着一张脸推开雅间的雕花门,见了一桌好酒好菜,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叫我来什么事?”
坐在临窗主人位上的张楚,淡笑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日春光明媚,请荆兄过来看场大戏。”
荆舞阳看一眼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一句“你眼瞎啦”几乎都脱口而出了,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张楚是个什么人。
张楚说有大戏看,那么就算是没大戏,张楚也一定能弄出一场大戏给他看。
因为这里是锦天府。
荆舞阳默默的上前拉开椅子,坐到了张楚对面。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雅间里的摆设,注意到张楚那把绿鞘的佩刀,倚在他身侧。
他顿时知道,今天这场大戏,恐怕是有点血腥……
张楚自顾自的给自己斟酒,似乎没注意到他正贼眉鼠眼的四下打量:“嫂夫人近来可好?”
“只要你不关注她,她便一切安好!”
荆舞阳不冷不热的说道。
张楚哑然失笑,提起面前的酒杯:“算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言罢,他将酒杯送到薄薄的唇边一翻,杯中酒就尽数入腹。
荆舞阳看着他,没吭声。
哪怕他对张楚有成见,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气度真是越来越厚重了。
一杯饮尽,张楚提起酒壶又给自己斟酒,不经意的问道:“对了,荆兄行走江湖多年,可曾听说一个外号叫‘船把头’的水贼?”
荆舞阳皱起了眉头,“你问那厮作甚?”
张楚抬起头看他:“怎么,听荆兄的语气,似乎是老相识?”
荆舞阳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点头道:“是老相识,我在他手下吃过亏。”
“哦?”
张楚来了兴致:“以荆兄的凶名,竟然也会吃亏?”
荆舞阳闻言,没好气的“嘁”了一声。
“我也就是杀了你们武定郡一个八品粮秣运转使,上了你们武定郡的通缉榜,在北二州江湖上,名气比我大、比我凶、比我狠的恶人,海了去了!”
张楚笑了:“比如这个‘船把头’?”
金舞阳看他一眼,道:“你不用套我话,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当初我在水上无意中宰了他的人,他追上来,占着地利,我吃了点小亏,就这么回事儿!”
“怎么,这个‘船把头’,很强么?”
张楚听他话里的意思,可不像是吃了点“小亏”这么简单。
“很强!”
荆舞阳点头,“同是七品,即便是在岸上,我在他手底下也过不了一百招!”
顿了顿,他忽然警觉的看着张楚:“你问得这么清楚干嘛?你不会是想要找他的麻烦吧?你还是歇歇吧,不是我看轻你,那厮真不好惹,他手下的水贼,全都是不惧死的亡命之徒,而且那厮有个癖好,喜吃活人心肝。”
“这不是谣传,是真吃,他是水上人家,信奉吃活人心肝可以多一条命,落到他手下上的人,每一个都是受尽折磨,再被他活活刨出心肝生食,没几个能落下全尸,那厮在雁铩郡的绿林道儿上,还有一个称号,叫‘水阎王’。”
“不好惹?”
张楚笑了,抬手就将酒杯从窗口上扔了出去,“比我的六千人马还不好惹么?”
“啪。”
酒杯在街面儿上摔得四分五裂的清脆声音传入雅间。
荆舞阳的心“咯噔”一下,就悬了起来。
下一秒,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整齐的脚步,踏得整座酒楼似乎都在颤动。
荆舞阳猛地窜起来,撞翻了两把椅子扑到窗边,就见运河对面,无数身披赤红甲胄的官兵,朝着一栋临河的木楼包围而去。
林立的红缨枪林,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意。
在这些赤红甲士的外围,还有无数身穿玄色劲装的精壮汉子,提着雪亮的长刀在四处奔走。
领头之人,是一名扛着一把门板大刀,满脸癫狂笑容的精瘦汉子。
还未等这两方人马将那栋木楼合围,木楼的栅栏窗轰然破碎,一群手持利刃的人影从中冲出。
为首之人,须发花白,穿着麻衣短打,眼神阴戾、留着山羊胡,手里提着一把三齿鱼叉。
荆舞阳认得,那正是昔年追杀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水阎王!
这群人影一落地,就没命的往运河狂奔而去。
眼见水阎王即将跳入运河,荆舞阳大惊,失声道:“不能让他入水,那厮一但入了水,便是气海大豪也留不住他!”
运河有数丈宽、水深不见底,善水者只消一下水,眨眼间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楚依然稳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提着酒壶豪饮,“荆兄,淡定。”
他的话音刚落,荆舞阳就见到运河上漂浮着的十来条渔船同时掀开乌篷,露出一架架狰狞的床弩来。
那是需要五到七人健卒合力,用绞盘才能上弦的重型守城器械。
这种床子弩射出的箭,与其说是箭,不是说是带翎的大矛,若是射出,便是一匹覆盖重甲的健马,都能直接洞穿!
反正张楚试用过这种床弩,自忖绝不敢硬抗!
一船三架床弩!
十来条渔船,便是三十多架床弩。
每一架,都已提早上好了弦!
即便这种床弩的精准度是出了名低,三十多架床弩,射界也足以将狭窄的河堤尽数封死!
一根根散发着寒光的大箭箭锋,对准了朝着运河狂奔而来的一群水贼。
冲在最前方的水阎王,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架架散发着寒芒的弩车,脸上顿时浮起了大惊的表情。
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顺着来路冲了回去。
然而还没等他冲进木屋中,一波如同蝗虫过境的密集箭雨,已经呼啸着从天而降!
“直娘贼!”
水阎王咆哮着叫骂了一声,将手中的的三齿鱼叉挥舞得好似风车一般。
密集的箭雨落在光秃秃的狭窄河堤上。
水阎王不愧是七品中的好手,竟凭借着一杆三齿鱼叉,将周身团团护住,密集的箭雨竟未能伤他分毫!
但他手下那群凶悍的水贼,就没他这么好的功夫了。
一个个凶悍的水贼哀嚎着倒地。
还能保持站立的几个头目级水贼身上也是都插着羽箭。
还没等他们喘上一口气,第二波箭雨又已经笼罩过来了。
水阎王只得继续挥动三齿鱼叉继续格挡箭雨。
“啪。”
混乱中,几个人头大小的土瓷坛子,被三齿鱼叉击碎,粘稠的液体,浇了水阎王一身。
他低头嗅了嗅,毫不犹豫的扔了三齿鱼叉,转身再度向运河狂奔而去。
但已经迟了。
数十根火箭落在了他周围。
他鼓动血气,挡开了大半,但始终还是没能全部躲过。
一根火箭,落在了他身上。
他瞬间燃成了一个人形的火把。
他哀嚎着,不顾一切的朝着运河冲去。
只要跳进了运河,就能灭掉身上的火!
只要跳进了运河,就能活!
只要跳进了运河,就能……报仇!
但就在他凌空跃起扑向河面的瞬间,有人大喝一声:“放!”
“嗡。”
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机括声响起,三十多根又黑又粗又长的大箭同时射向凌空跃起,无处借力的水阎王。
数根大箭洞穿了人形火把一般的水阎王。
强悍的冲击力,带着他精悍的身体往后飞去,牢牢的钉在了木楼!
痛苦的哀嚎声刚刚升起,就迅速落了下去。
人形火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变成了真正的火把。
一代水上巨枭,就此落下帷幕。
……
温暖的火光,隔着运河跳动着。
但落进荆舞阳的眼中,却令他遍体生寒。
旁观者清。
隔着一条运河,荆舞阳能清晰的看出,水阎王是如何被张楚玩弄于鼓掌之间的。
水阎王的每一个反应,全都在张楚的算计之中。
从他发现官兵围合,当机立断选择水遁,再到他看到床弩后,当机立断选择转身进房……
每一步,都踩在张楚为他设计好的陷进里。
堂堂一个七品,竟然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在了火油加床弩下,连一个敌人都没能杀死,不可谓不凄凉。
荆舞阳与水阎王有仇。
但此刻看着水阎王被活活烧烤,他心头仍然不可抑制的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江湖儿郎,不该是这种死法……
“怎么样,这折子大戏,还算精彩罢?”
荆舞阳顺着声音一回头,才发现张楚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
他也在望着河对面的那个人形火把……
从荆舞阳的角度望过去,还能看到他清亮的眸子中跳跃着微弱火光。
他打个寒颤,涩声道:“精彩,好生精彩!”
张楚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荆兄,我们应该算是自己人罢?”
荆舞阳被他一注视,后脑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当然是自己人,我还得替你杀人呢!”
他强笑着说道。
“那就好。”
张楚点了点头,回过头继续眺望河对面收拾残局的李正等人,不经意的说道:“杀七品太费力,我谋划了小半宿呢!”
荆舞阳没搭腔,暗中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
第251章 大索全城
城卫军围杀雁铩郡悍匪水阎王于北城!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水阎王这次是栽在了谁的手里!
四联帮在锦天府树大根深,不是秘密。
过江龙们都看不惯四联帮,不是秘密。
水阎王挑了四联帮的北城分支,也不是秘密。
水阎王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
暗地里,还有很多人在串联,准备群起搬倒四联帮。
都是横行一方的土霸王,谁愿意向一个连七品都没有的市井帮派低头?
结果,水阎王死了。
死得干脆!
死得憋屈!
死得毫无还手之力!
四联帮用实际行动,给锦天府内所有过江龙上了一课。
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那些昨夜还视四联帮为土鸡瓦狗的过江龙们,瞬间就被四联帮这一手给震住了!
有七品坐镇的过江龙,暂且还稳得住阵脚。
那些没有七品坐镇的过江龙们,就没有稳住阵脚的资格了,一个个都恨不得立马跑到四联帮总舵,跪着告诉四联帮:俺们和水阎王那个大傻叉半个大钱的关系都没有,俺们一直都是坚决拥护一个四联帮原则的。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撇清关系,四联帮的人马,已经找上门来了……
……
天上皎月。
地下光头。
相映成辉。
“熊哥,就前边那座院子里,有两名八品,四名九品。”
大熊一身赤红甲胄,腰间扎了一条蛮狮腰带,宛如一尊铁塔。
骡子和李正站在他两侧,今晚的行动,以大熊为首。
“好的,我会注意!”
大熊点了点头,一挥手,四面八方登时就涌出无数甲士,宛如潮水一般朝那栋院子涌去。
李正抓着他的门板大刀,一脸跃跃欲试。
骡子瞅了他一眼,小声比比:“正哥,这一场,你还是别上了吧……俩八品呢。”
李正脸色一僵,嘬着牙花子恨声道:“直娘贼,是个人都是八品,这破日子,没法儿过了!”
以前锦天府内武者稀少,但凡是入了品的,基本上就能锦天府横着走。
现在,好像出门买个菜都能碰见好几个九品,是个人物就至少八品……
他这个九品,越来越不顶用了!
“不行,这次的事过儿,就算是不吃不喝也得冲上八品!”
他在心头发着狠。
尽管甲士们竭力放轻了脚步,慢慢围过去,但上千人一起行动,动静再小也不可能小不到哪儿去,再加是夜间……
“嘭。”
那间院子大门轰然碎裂,一队手持利刃、凶神恶煞的人马,从院子内冲出。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波劈头盖脸的箭雨,中间还夹着床弩低沉而强劲的机括声!
哀嚎声阵阵。
有人怒吼:“我等未招惹你四联帮,你们为何赶尽杀绝?”
指挥战斗的大熊没搭腔,只是低喝了一声:“放!”
他的话音落下,数十位彪悍的玄武堂甲士上前,喊着号子将一张张铁索大网甩进正在抵抗箭雨的人马中。
数十张宽有丈余,以擀面杖粗的铁索编制而成的大网当头落下,几乎没有死角可以供这一彪人马躲闪。
所有人都被铁索大网罩一个正着。
“射!”
大熊再度下令。
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乱射。
高亢的咆哮声、哀嚎声渐渐平息……
持续了一刻钟后,大熊才下令:“停,照明!”
弓箭手们箭上弦,引而不发。
一个个火把点燃后,扔到那一彪人马周围。
就见鲜血遍地,尸横遍野,没有一个还能站立之人。
大熊打量了一会儿,从身侧提起一面半人高的大铁盾,另一手抽出腰间的雁翎刀,慢慢朝着那一地尸体走过去。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然后他走到一半,又停下了。
“火油!”
他高声爆喝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彪悍的人影,扯开了铁索冲天而起,咆哮着挥舞一把大砍刀凌空劈向大熊。
“直娘贼!”
大熊扎稳了马步,高举大铁盾。
“铛。”
大砍刀劈在大铁盾上,发出铜钟大吕一般响亮的声音。
两股澎湃的暗劲在大铁盾上炸开。
大铁盾轰然碎裂。
大熊与彪悍的人影各自后退数步。
“再射!”
大熊爆喝了一声。
“嗡。”
整齐的弓弦嗡鸣声响起,好似蝗虫过境一般的箭矢射向那道彪悍人影。
退无可退。
避无可避。
一朵朵血花在火光中绽放,宛如三川河岸盛开的彼岸花。
“盾!”
大熊一伸手,立刻就有一名玄武堂甲士将一面大铁盾送他手上。
大熊拿着铁盾,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给地上所有尸体补上一刀。
当最后一具尸体补完刀,所有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完事儿了,骡子过来认人罢!”
骡子应了一声,打着火把上前,一一辨认地上的尸体。
“都在,齐活儿了!”
骡子放下火把,朝大熊道。
大熊点了点头,大声道:“来一队人洗地……下一伙人在哪儿?”
“在城东。”
“走吧。”
是夜,四联帮大索全城,关门打狗,绞杀各路不安分的悍匪。
据不完全统计,是夜,四联帮绞杀八品匪首近十名,九品悍匪、凶悍喽,不计其数!
……
清晨。
一身白色练功服的石头,站在梅花桩上,摆着马步的姿势。
张楚身着绿色公服,站在梅花桩下调整着他的状态:“你觉得你自己像一座山,体内有无数小人儿在跑来跑去……对,就是这样,保持住!”
石头智慧不高,即便是张楚将桩功要诀掰开了、揉碎了教他,他也依然很难理解,每次桩功前,都需要张楚重复桩功要诀,调整他的桩功姿态。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桩功进度也要比普通武道学徒要快上好几倍,他体内的血气,几乎是以一天一个模样的速度壮大着!
天赋这个东西,真的很难用科学来解释。
知秋坐在院子里,怔怔的望着梅花桩上的石头。
她的伤势已经接近痊愈,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
见石头的血气循环已经开始运转,张楚朝知秋挥了挥手,“我去郡衙画卯了。”
“爷。”
知秋忽然轻声开口唤住了他。
张楚回过头看她:“嗯?”
知秋犹犹豫豫的说:“您,您能教妾身习武吗?”
张楚愣了愣,恍然发现,她身上的伤或许已经痊愈了,但她心头的伤,或许会折磨她一辈子……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他笑着温言道:“可以啊,你今日多吃点肉,等我晚上回家教你。”
知秋今年十九岁,习武或许有点迟,但哪怕练不出什么名堂,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知秋脸上没有喜色,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252章 封城门
张楚走出张府大门。
大柱儿亲率二百身披鱼鳞甲的玄武堂弟兄,等候在外。
张楚扫了一眼车队中三架一模一样的马车,眼神微微一凝。
大柱儿一手拿着惊云,一手拿着提着一面大铁盾快步过来,垂首恭声道:“楚爷,骡子哥黎明前传回消息,昨夜杀戮过盛,恐那些江湖中人铤而走险,嘱我等小心护卫您。”
张楚接过惊云,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必惊慌,我只怕他们不来。”
他登上中间的马车。
“出发!”
大柱儿一声令下,庞大的车队缓缓开拔,驶向郡衙。
张楚按刀跪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滚滚的血气在他的手掌与惊云之间循环。
惊云嗡鸣着,散发着炽烈的热意。
庞大的车队按照正常的行驶路线,走过梧桐里、牛羊市场。
平安无事。
大柱儿的心慢慢悬了起来。
从张府到郡衙,依次要经过梧桐里、牛羊市场、皮毛坊,然后进入城中心。
城中心禁武,任何人胆敢在城中心动手,都是挑衅郡衙的威严。
大柱儿不认为锦天府内有歹人敢挑衅郡衙,挑衅那位一剑斩爆六品蛮将的史大人。
所以,歹人如果真要动手,只能在城西这三片区域动手!
“全体戒备!”
大柱高喝了一声,所有的玄武堂弟兄都不由的紧了紧手里的刀把子。
跪坐的马车中张楚睁开了眼睛。
他察觉到了一股凌冽的杀气!
下一刻,数十道人影从长街两侧的楼房中跳下,笔直掠向车队中间的三架马车。
“防御!”
大柱儿一把抽出背上的斩马刀,目眦欲裂的咆哮道。
“铿。”
霎时间,所有的玄武堂弟兄拔出腰间的长刀,刀锋对外,脚下扎起马步肩并肩的靠在一起,将三架马车团团围住。
想要袭击马车?
可以!
但必须要先跨过他们的尸体!
玄武堂的前身,就是张楚的卫队。
大熊任玄武堂堂主之时,对玄武堂一直都只有一条要求:你可以什么都不会,但需要你站住的时候,你一定要像是脚底生根一样,死死的扎在地上。
“啪。”
一支响箭,从大柱儿的手中尖啸着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
听到这声炸响,整个城西都懵了一下。
不是他们不知道那一支响箭代表着什么,而是他们不敢相信,竟然还有人敢在城西对四联帮动手?
下一秒,整个城西都疯了!
厨子扔下了锅里翻腾的肉汤,提上菜刀冲了出去。
掌柜的扔下店里的客人,翻出一把生锈的短刀冲了出去。
忙碌了一晚上刚刚睡着的杀胚们陡然从睡梦惊醒,一把抓起床头的长刀,赤着脚冲了出去。
苦力一侧身将肩上扛着的麻包扔进运河里,在雇主的跳脚大骂中一声不吭的抄起扁担冲了出去。
整个城西到处都是“咚咚咚”的疯狂脚步声!
人流,在每一个十字路口汇聚,凝聚成一片黑压压的人潮,滚滚涌向响箭升起的方向。
马蜂窝,炸了!
……
数十道彪悍人影,好似乎下山猛虎一般狂猛的撞入两百玄武堂弟兄当中。
鲜血激荡。
但在他们眼中,本应该像一层白纸一样一捅就破的甲士防线,却出乎他们预料的坚韧。
一条条身罩鱼鳞甲的玄武堂汉子,刀砍不穿、剑捅不透,他们好不容易才斩杀掉一人,立马就有一人补上了空档,很多玄武堂汉子哪怕是死,也要扑到他们身上死死的攥出他们。
他们必须要将这些汉子的双手,从尸体上砍下来,才能继续厮杀。
大柱儿手提着一把斩马刀,一连砍杀了数人之后,陡然感觉到前方有一股呼啸的劲风迎面袭来,顿时心下大骇,连忙横起斩马刀挡在身前。
“铛。”
钵儿大的拳头轰在斩马刀上,斩马刀瞬间破碎,拳头轰在大柱儿的胸膛上,将他整个人打得离地倒飞了出去。
“噗。”
倒飞出去的大柱喷出了一口大鲜血,旋即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楚爷小心,有八……”
血淋淋的内脏碎片从他喉咙中涌出来,打断了他的大喊声。
他的身体像是一块破布一样砸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一拳打死了大柱儿的,是一条身着黑色劲装,满脸络腮胡,身量不下大熊的魁梧壮汉。
他赤着一双手,但一拳钵儿大的拳头就如同一双铁锤,玄武堂弟兄们用血肉之躯构筑起来的防线,被他几下就撕成了粉碎。
他冲进包围圈,扫视了一眼三架一模一样的马车,直接扑向中间那一架马车。
马车骗得了人,外泄的血气骗不了人。
他一拳轰爆了马车的侧板。
侧板炸裂的瞬间,一道匹练般的绯色气劲倾泻而出。
魁梧壮汉怡然不惧,抡起拳头,同样爆发出一道血红色的气劲迎向绯色气劲。
两道气劲相交,绯色气劲摧枯拉朽的击碎了血红色的气劲,包裹在绯色气劲内的雪亮长刀顺畅的抹过了他的拳头。
“啊!”
魁梧壮汉痛呼着后退了一步,他那只无坚不摧的拳头,已经的齐根而断。
他的双拳,显然也练就了某种秘法,堪比精钢兵刃。
但很显然,惊云刀不是那么低级的玩意儿!
张楚从马车中冲出,手中惊云快如闪电,瞬息之间劈出十数刀。
魁梧壮汉徒劳的挥动着仅剩的一只拳头去格挡……
“噗嗤。”
“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入肉声中,一块块肢体从魁梧壮汉的身上落下,先是两条胳膊,然后是两只耳朵,最后才是两条腿。
张楚收刀时,前一刻还威猛无俦的魁梧壮汉,已经变成了一条只能像泥鳅一样在地上蠕动着高声哀嚎的人棍!
八品强者生机旺盛,他没这么快死……
张楚面无表情的远远望了一眼已经没了气息的大柱儿,眼神中杀气暴增。
“一个不留!”
……
李正和骡子率众赶到时,就见自家大哥浑身血淋淋的,抱着歪着头没了气息大柱儿,轻轻放到一架马车的车辕上。
“来人!”
“属下在!”
李正和骡子慌忙上前一步,躬身道。
“传令城卫军,封城门!”
“斩尽杀绝!”
第253章 切勿自误
“嘭!”
四城门的铁铸千斤闸轰然落地,宣告的锦天府变成一座密闭的封城!
城卫军、厢军倾巢出动,拉动着床弩,火速奔往城西集结。
一名名背负令骑的赤甲骑兵,纵马在锦天府的大街小巷中狂奔着高声呼喝道:“传郡兵曹令,凡入品武者,半时辰之内前往城西牛羊市场报备登记,过时不至,尽皆按北蛮细作剿杀,切勿自误!”
“传郡兵曹令,凡入品武者,半个时辰之内前往城西牛羊市场报备登记,过时不至,尽皆按北蛮细作剿杀,切勿自误……”
……
“传郡兵曹令,凡入品武者……”
赤甲骑兵的呼喊声遥遥传入郡衙之内。
史安在站在官寺门前高高的台阶上,负着双手眺望城西方向,面带笑意的自言自语道:“年轻人,火气就是大哟!”
几名绿袍文士,联袂匆匆登上台阶,见了史安在,整齐的躬身施礼道:“下官参见大人!”
史安在扫了一眼几位老下属,心中对他们的来意已有七八分明了,他不动声色的轻声道:“起来吧,你们几个今日怎生如此清闲?”
“大人!”
一人上前,愤懑的躬身道:“那假郡兵曹公器私用、草菅人命,您真的不管管吗?”
“是啊大人,我朝自太祖爷立朝以来,一向优待江湖中人,从未如此大肆屠戮江湖中人,若再让假郡兵曹继续蛮干下去,只怕不待北蛮人兵临城下,锦天府已经先行内乱了啊!”
“是啊大人……”
史安在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是啊大人”,悠然的说道:“你们的意思,本官明白,本官是可以收回假郡兵曹的官位,但是,你们谁愿意接任郡兵曹之位?”
话音一落,几位文官的脸上都露出些许跃跃欲试之意。
现在的郡兵曹,可不再是之前那个手下既无兵也无将的空壳子郡兵曹!
而是统领着六千官兵的实权官位啊!
但不待他们说话,史安在又道:“有件事忘了知会你们一声,本官已接到消息,狄大人与聂大人不日就将回转锦天府。”
脸上刚刚才露出几分意动的文官们,瞬间就偃旗息鼓了,低着头不敢再吱声。
史安在扫视了一圈儿,心头不由的轻叹了一声。
他何尝不想扶持这些心腹去掌权。
但前提得是这些人扶得起来才成。
蝇营狗苟,只想占便宜不想吃亏,只想要权利不想担责任……
他们但凡有张楚一成魄力,那郡兵曹之位,也不会落到外人身上。
“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史安在道了一声,一甩大袖,转身步入官寺之内。
几位文官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有不甘之色,但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是史安在这一系的人,怎敢在聂的麾下为官?
聂的手段,他们可是见识过很多次的!
……
牛羊市场。
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点将台上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上挂着一条人棍,凄凉的哀嚎声顺着风声飘出老远、老远。
旗杆下,张楚一身虎头赤甲如焰,后缀玄色披风,双手拄着惊云闭目静立。
在他的身前,摆放了一台计时的日晷,日晷上的影子一点点的向东偏移着。
点将台下方,依次排开了近百架床弩,每一台床弩都已经上弦,锋锐的大箭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床弩后,六千赤甲官兵与三千四联帮帮众,持兵静立。
点将台左侧,骡子守着一张书案,一些零零散散的江湖中人排着队,候在书案前登记报备。
让无法无天惯了的江湖儿郎们老老实实的排队,无异于让二哈不拆家。
但没人敢炸刺儿,甚至连抱怨都憋在心头不敢说出口。
因为前车之鉴,还挂在旗杆上迎风飘荡呢……
在此之前,这个外号“断钢手”的铁拳门门主,他们视之为英雄。
因为他做了他们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
但现在,他们只想冲上去,将他从旗杆上拖下来下来乱刀砍死!
他现在每多活一刻钟,他们的耻辱,便延长了一刻钟!
“姓名,外号,籍贯,品级,出身门派!”
骡子伏案奋笔疾书着。
“俺叫洪俊,大水的洪、好看的俊,没有外号,雁铩郡远旬县人氏,九品,出身雁荡山连环坞。”
骡子登记完毕,从身侧抓起一块铸铁腰牌扔给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一边儿候着!”
洪俊一脸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憋屈表情,怀揣着腰牌老老实实的站到一旁的人群里候着。
少倾,一直关注着日晷的李正上前,作揖道:“帮主,时辰到了!”
他的门板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张楚睁开双眼,目光杀机冷冽:“罗大山,有多少人登记报备!”
骡子起身,躬身遥遥行礼道:“禀帮主,八品七人,九品三十一人!”
“未登记报备的还有多少?”
骡子躬身,报出一串精准得领所有人都心头一凛的数字:“禀帮主,锦天府内还未登记报备的有七品六人,八品十二人,九品四十四人!”
“很好!”
张楚一把抽出腰间的惊云刀,目眦欲裂的咆哮道:“随我……斩尽杀绝!!”
“斩尽杀绝!”
……
“轰轰轰!”
九千人的脚步声凝为一体,撞入城东。
几名青龙堂弟兄冲在最前方领路,不断将一杆杆玄色的四联帮令旗扔到一间间居民房里。
大队人马冲到这些居民房周围,打头便是一波火箭加火油,熊熊烈焰,会在十几个弹指之内彻底将木料建筑主体的居民房点燃。
高温和浓烟,会迅速将苟在居民房内,企图借助房屋来抵抗箭雨的过将龙们逼出来。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刀枪。
而是一波又一波,绵延不绝的箭雨,他们往往还未冲入大军之中大开杀戒,就已经被箭雨射成刺猬了!
当然,八品武者肯定没那么容易死。
但铁索大网加床弩的订制套餐,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他们只能对着近在咫尺的大军咆哮、怒吼,被一支支儿臂粗的大箭串成糖葫芦!
不是没有江湖中人见势不对,偷偷摸摸的转移。
但无论他们藏到哪里,黑压压的大军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他们从藏身之所拖出来,请他们吃上一顿烤串。
第254章 斩七品
中军,一千兵甲整齐、手提大铁盾的玄武堂甲士,簇拥着张楚乘坐的战车。
张楚拄着惊云刀立在战车上,玄色的披风宛如战旗般迎风猎猎飘荡……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个江湖儿郎被大军碾压成死尸。
咆哮声、怒骂声、哀嚎声、求饶声,声声入耳。
他仿若未闻、面如石雕,眼神中没有半分波澜!
调度四联帮人马的骡子打马行至张楚的战车旁,够起身子抱拳大声道:“禀帮主,前方是鬼刀宗驻地!”
张楚抬眼望了一眼前方的深宅大院,语气冰冷的说道:“剿!”
鬼刀宗,便是荆舞阳出身的门派。
他知道鬼刀宗有七品坐镇。
可能还不止一个!
可那又怎样!
骡子不迟疑,调转马头,纵马冲到最前方。
不多时,最前方指挥战斗的大熊就一挥手,大喝道:“城卫军包围此间宅院!”
“弓箭手准备!”
“床弩上弦!”
“铁网准备!”
城卫军三千人马在大熊的指挥下,踏着沉稳的步子有条不紊的分开,迅速将这间宅院团团包围起来。
弓箭手们箭矢上餐绕的火油布点上火。
操持床弩的城卫军老卒们喊着号子,推动绞盘将床弩上弦。
操持铁索大网的玄武堂弟兄们,拖着铁索大网站到弓箭手身后。
攻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宅院的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
一个散发着发髻,恣意风流的黑衣青年步履轻松的走出来,见了门外刀枪林立的大军也不惊慌,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镇定自若的朝大军一拜:“我家宗主请张兵曹入内一见!”
前方指挥战斗的大熊回头望向张楚。
张楚看了那个黑衣青年一眼,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放!”
他的话音落下,前排引而不发的弓箭手们同时松开了弓弦,一支支火箭离弦电射而出。
黑衣青年大吃一惊!
张楚怎么敢?
他鬼刀宗可不是那些连完整传承都没有的小门小派!
张楚怎么敢真对他鬼刀宗动手!
活腻味了吗?
但再多的疑问也不能化作盾牌,抵抗密集的火箭。
黑衣青年猛地一跺脚,身形拔地而起,间不容发躲过了射向大门的密集箭矢。
紧接着鼓动血气猛地一挥大袖,射向他的零星箭矢俱被他的大袖荡开,竟未能伤他分毫!
这个青年,竟然是八品!
这是张楚除自己外,见过的最年轻的一个八品!
但八品也然并卵!
不待黑衣青年落地,数支床弩大箭已经随着的低沉而强劲的机括声,朝着黑衣青年射去。
黑衣青年身处半空无处借力,又正处于旧力已绝新力未生的档口,哪里还能避得开这数根快如闪电的大箭?
他只能目眦欲裂的看着大箭射向自己,惊恐欲绝的大叫道:“师……”
说时迟,那时快!
黑衣青年口中的“父”字儿还未喊出口,两根儿臂粗的大箭,已将他风流的腰肢洞穿,强劲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飞进了大门内。
“尔敢!”
一道又惊又怒爆喝声从深宅大院儿中传来,几息后,一大群身穿同款黑色劲装的老老少少,就提着一把把短刀一涌而出,似乎要跟九千大军正面刚!
“攻!”
张楚镇定自若,不疾不徐的再度大喝了一声。
“嗡。”
整齐的弓弦嗡鸣声中,箭雨一波又一波的朝那些老老少少射去。
熟悉的场景,再度重现!
咆哮声、叫骂声、哀嚎声、求饶声中,穿插着床弩的机括声,和铁索大网“哗啦啦”的碰撞声。
一朵朵血花在大门与大军之间的绽放。
不过三四丈的距离,对那些鬼刀宗的门人而言,却像是一段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们是死于自己的傲慢。
他们若是早些将张楚当成一回事,去牛羊市场登记报备,也不会有此灭门之祸。
他们若是早些将张楚当成一回事,派人去打探一下张楚率大军扫荡其他小门小派的手段,就不会蠢到企图用刀子来跟大军正面刚。
或许刚正面围杀一个七品,张楚要付出好几百人的死伤,才有可能活活磨死一个七品。
但人之所以是高等动物,就在于人善使用工具……
九品是人。
八品是人。
七品也是人!
在成建制的强弓劲弩下,只要是还未像中三品的气海大豪那般,脱离“人”这个范畴的怪物,就难逃人生一串的下场。
老子有钱有人有装备,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跟你们拼刺刀!
张楚望着大军前方绽放的一朵朵彼岸花,看着一条条在他的命令下消逝的生命,心头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来一碗黄焖鸡米饭。
尔敢?
老子凭什么不敢!
你们一群被北蛮人撵得连家都丢了的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跟他张楚装比拿大?
你们怕北蛮人,凭什么不怕他?
“啊……”
一声长啸从深宅大院内传出,张楚一定神,就见一道浑身筋肉如老桩般盘根错节、一条腿便有成年腰身粗的黑衣魔鬼肌肉人,举着一张富贵人家摆在花园庭院内装饰的石桌顶在身前,宛如一头发疯的公牛一般朝着大军的防线冲来。
箭矢和床弩射在石桌上,尽数被石桌反弹开。
铁索大网撒到他身上,也被他顶着继续往前冲,根本无法拖慢他的速度。
站在大军最前方只会战阵的大熊见状,厉声高喝道:“盾!”
护佑在弓箭手身后的诸多玄武堂甲士闻言,纷纷扛起半人高的大铁盾上前,熟练的在弓箭手前方构筑起一条钢铁防线。
弓箭手们站在钢铁防线后,抬高射击角度,将平射改为抛射,保持住箭雨不断档。
“嘭。”
石桌撞击在厚实的大铁盾上,强劲的冲撞力将持盾的玄武堂弟兄撞得筋断骨折,数层甲士,竟然挡不住他一人的冲击。
张楚眉头微微一凝,一把拔出惊云,脚底下血气一震,身形便借助着反震之力一跃数丈高。
人还在半空中,惊云雪亮的刀身上已经爆发出一道斧状般的绯色气劲。
“斩马!”
九莽刀第一式!
已经冲到大军防线前方的黑衣魔鬼筋肉人挥动石桌相迎。
“嘭。”
石桌轰然爆裂成无数块,强劲的气劲裹挟着石屑四射,落在大铁盾上就是一个拳头大的坑。
烟尘中,一刀匹练般的刀光照亮了张楚的双眸。
快!
快得宛如闪电!
张楚刚刚落地,匹练般的刀光就已经劈到他面门了。
好在鬼刀宗的快刀,名声在外,张楚早有防备。
他一侧身,刀光擦着他的虎头赤甲落地没入地面。
没有响亮的轰鸣声。
但用青石条铺就的坚实地面,却无声无息的裂出一条长达丈余、宽约五寸、深有尺余的沟壑。
张楚瞄了一眼,心头有数儿了。
七品!
这个黑衣魔鬼筋肉人,绝对是七品!
只有七品的化劲,才能无声无息的将坚硬的青石条地面撕开如此长一条沟壑!
仓促之间,他没时间多想,心头一发狠,直接一次性爆发体内所有血气斩出他最熟练的三刀。
“霜冷长河!”
“风霜扑面!”
“霜雪纷飞!”
三道一道强过一道的气劲凶猛的射入烟尘当中。
三刀斩完,他猛地抽身后退,一边退一边大喝道:“酒壶!”
伺立在战车旁的一名玄武堂弟兄,抓起战车上的酒壶,奋力掷向张楚。
张楚一跃而起,接住酒壶。
“嘭嘭嘭。”
这时候,烟尘中才爆发出三声闷响,掀起了更加浓密的烟尘。
张楚挑开酒葫芦的木塞,仰头往腹中灌了三大口药酒。
熟悉的炽烈热流涌入四肢百骸,迅速补充着他消耗的血气。
就在他准备再次功上去之时,突然听到烟尘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啊啊啊……赤炎真气!你是谁!”
伴随着咆哮声,还有一阵“轰隆隆”的动静儿,似乎有好几疯牛在烟尘中发疯。
张楚听言,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仓促之间,他没过多去思考黑衣魔鬼筋肉人这句话中的含义,拖着惊云就扑进了烟尘当中。
“霜冷长河!”
“无影,破!”
“风霜扑面!”
“斩魔,去死啊!”
“死你麻痹,霜雪纷飞!”
“啊啊……填海!”
“霜痕累累!”
“傲雪凌霜!”
“霜杀……百草!”
“啪嗒……”
半截血淋淋的尸体,从烟尘中飞出。
张楚嘴角拖着一丝鲜血,面色冰冷的烟尘中步出,身上整齐的虎头赤甲,已经破碎成百家衣。
这是第一次不假外人之手,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搏杀一名七品!
这也是他第一次确认,不是北蛮的武道比大离弱。
而是他的血气,和其他八品的血气不一样!
同时,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天霜刀》的正确打开方式!
原来天霜刀,不是那种一招一式和人过招的刀法。
而是必须依托雄浑的血气,一口气爆发全部杀招才能发挥出杀伤力的爆发型刀法!
在大军最前方指挥战斗的大熊,眼见自家大哥斩杀强敌,悬起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转身咆哮道:“白虎堂,给老子压上去!”
“斩尽杀绝!”
第255章 兵指青霞门
一具具血淋淋的鬼刀宗门人尸体,被打扫战场的白虎堂弟兄们像扔死猪一样,扔到一架架牛车上。
待城门打开后,这些尸体会拉倒城外乱葬岗扔弃,任狼叼、任野狗啃食……
尸体,不分普通人和武者。
骡子辨认完所有尸体,回道张楚跟前,躬身道:“楚爷,鬼刀宗有名有姓的门人,都在这儿了!”
张楚凝眉:“鬼刀宗不是有两个七品吗?我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骡子“嘿嘿”的笑道:“床弩大箭贯穿心脏,死了!”
“呵!”
张楚冷冷的笑了笑,“下一家,是谁?”
骡子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青霞门!”
张楚扫视了一圈儿,见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便大喊道:“李正!”
“楚爷!”
浑身血淋淋的李正,拖着同样血淋淋的门板大刀从人群中撞出来,“属下在此!”
“把你的人交给大熊,你留下一队人马,把鬼刀宗的老底抄回张府,我今晚要过目!”
李正扔了门板大刀,一揖到底:“是!”
张楚提着惊云跳上战车,大喝道:“开拔!”
……
杀了人,见了血。
杀的还都是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中人!
这下子,连还未满员的三千新建厢军,都抖起来了,走路的步子都踩得特别响亮,颇有一种“团结就是力量”的气势。
虽然他们这点气势,目前还和气球一样虚有其表,一捅就破。
但张楚仍然乐见其成。
强军,不是一天练成的。
需要无数次胜利,再加无数次失败,才能练成一支胜不骄、败不馁,百折不挠的钢军!
以这些桀骜不羁的江湖儿郎,给这九千人马开锋,恰到好处!
大军行至南城。
老百姓们自动站到道路两侧,给这一大队官兵让行。
没有人对这九千人马占据主干道,打扰他们的正常生活有怨言。
战争的阴云还未远去,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能锦天府能有一支强大的官兵,保护他们贫穷而安乐的日子。
很多东西,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可贵……
比如……和平!
张楚立在战车上,目光掠过道路两旁那些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老百姓,心头忽然有些沉重。
他是个没志向的。
别的穿越者前辈,好像要不造个反,不抢把龙椅来坐坐,就白穿越了一场似的。
而他穿越过来之后,却一直都只是在为了能过上衣食无忧,生命、钱财、尊严能得到保障的生活而努力!
他是杀了很多人。
但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死人。
他是不得不杀人。
因为他不杀别人,他或者他身边的人就要死!
死道友和死贫道之间,从来都不存在选择困难症。
所以他杀人杀得越来越铁石心肠,几十人、几百人、上千人死在他的面前,也很难再引发他的情绪波动。
他此生或许都再也不会像当年赵昌辉遇伏那晚那样,发出“人命如草芥”的感慨了。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去给一群陌生人做保护神。
就像他最早得知北蛮人入关的消息后,一直都只在为了四联帮考虑,从未想把消息放出去,救这满城老百姓的性命。
但他也从来没想过,抛弃那些和他有关的人,独自逃生。
就像前番四联帮两万余家眷南迁,又费钱又费力又费神,他却也从未想过要丢下他们不管。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在其位,他就要谋其政!
他没想过要做郡兵曹。
但阴差阳错的,他就是坐上了这个位子,成了这满城老百姓的守护神之一。
既然坐了这个位子,他就要将竭尽全力去履行郡兵曹的职责,护这满城老百姓的安宁。
哪怕是最终锦天府还是守不住,只要他尽力而为了,他也就问心无愧,不惧这满城十余万老百姓午夜入他梦,搅他清净!
战车缓缓驶过长街。
张楚在看这些老百姓。
这些老百姓也在看他。
忽然,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张大人,您还招不招兵?”
下一秒,长街两侧的老百姓们就七嘴八舌的大声呼喊起来。
“张大人,您是好样的,俺们都是支持您!”
“张大人,需要俺们上城头的时候,您招呼一声,俺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定要咬死几个北蛮子!”
“张大人,我们已经逃了一路了,不想再逃了,锦天府您可一定要守住啊!”
张楚一言不发的抱着拳头,四下拱手。
大军在百姓们的高呼声中一路向前,最终停在了一间客栈外。
近百个身披天青色袍子的青霞门门人,早已整整齐齐的等候在客栈门。
张楚扫了一眼这些青霞门门人,在人群中找到了沈白和张凌锋。
鬼机灵的沈白,还朝他眨了眨眼。
他没说话,但心头对青霞门的感官,已经比鬼刀宗要好上许多。
同样是流往到锦天府内的中型门派。
论七品。
鬼刀宗二个七品。
青霞门三个七品。
但鬼刀宗住的却是富户人家的深宅大院。
而青霞门住的,却只是一间客栈。
不是青霞门比鬼刀宗更穷。
而是鬼刀宗比青霞门更狠。
还未等大军停靠,站在青霞门近百门人最前方的华发老叟便远远的拱着手呼喝道:“张大人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请张大人恕罪恕罪!”
近千玄武堂甲士簇拥着战车,缓缓上前。
张楚立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华发老叟,不客气的喝问道:“你便是‘风影剑’青无垠?”
华发老叟笑呵呵的拱手道:“区区贱名,怎敢挂于张大人之口!”
倒是好涵养。
张楚一挑剑眉,眯起双眼轻飘飘的问道:“本官晌午前知会尔等前往牛羊市场登记报备,为何不至?”
手持大铁盾伺立在战车一侧的大熊,一见自己大哥眯眼,想也不想的就一挥手。
“铿铿铿……”
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中,一架架上好弦的床弩转头,瞄准客栈前方的近百青霞门门人。
强弓下垂的弓箭手们,也抽箭引弓,瞄准百余青霞门门人。
操持铁索大网的玄武堂甲士们,齐齐拖着铁索大网默默的靠到弓箭手后方。
杀戮,一触即发!
第256章 鸣金收兵
见大军蓄势待发,客栈外的诸多青霞门门人面上,都浮起了怒色,许多人的手,暗暗的落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张楚双目紧紧的凝视着青无垠,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些青霞门门人的小动作。
“哈哈哈……”
青无垠也似乎未注意到双方剑拔弩张的架势,镇定自若的抚须一笑,道:“说来惭愧,草民年迈体衰,每日不睡到日晒三竿不起,大人传令之时,草民还未起身,门中徒子徒孙们怜悯草民年迈,不愿打搅草民安睡,亦致门中无人做主,误了登记报备的时辰,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言罢,他再次朝张楚一揖到底。
这当然是个借口!
张楚只听说过人老后觉少,还没听说过人老了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的。
就算是你青无垠真是个特例,但只要你青霞门将郡衙、将他张楚放在眼里,会因为你一个人还没起床,而违抗他的命令?
再不济,你派个人去牛羊市场打声招呼,不妨事吧?
还不是拉不下江湖门派的面子!
还不是觉得他张楚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不会真拿他们怎么样!
直到张楚举起屠刀、大开杀戒,才惊觉张楚不是说说而已,是来真的!
现在扯这么一个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的借口,不过是在向张楚示弱,给张楚一个台阶下。
从本质上而言,青霞门、鬼刀宗都是一丘之貉。
只不过青霞门没鬼刀宗那么自大,也比鬼刀宗聪明一点点……
青无垠给了张楚台阶。
张楚却没有顺着这个台阶下坡的意思。
“原谅?”
张楚冷笑:“本官出动这么人马,是为了来听你一句‘请大人原谅则个’的吗?”
“如果犯了错,说一声‘请你原谅’就用的话,还要郡衙作甚?还要大离律令作甚?”
站在青无垠后方的一位满脸红光的雄壮老者闻言,怒喝一声,就要上前插话:“欺人太甚!”
“混账!”
“谁给你大呼小叫的资格?”
“全体都有,听我号令,预备!”
开口呵斥的是大熊,他一只手高高抬起,包围着青霞门的数千大军,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一张张强弓全部拉倒满月。
张楚并没有打断大熊的命令。
他依然面带冷笑的直视着青无垠。
方才大呼小叫的雄壮老者面色一僵,不敢怒、也不敢言。
“唉,正雄,岂能对张大人无礼!”
青无垠不痛不痒的训斥了雄壮老者一声,回过头笑着再拱手:“好教张大人知晓,我青霞门自进入锦天府以来,一直循规蹈矩,上不曾违反郡衙政令,下与百姓秋毫无犯,清晨伏杀张大人的那一伙人,与我青霞门也无任何干系!”
“哦?”
张楚脸色冷笑越发浓郁了:“那你且告诉本官,你是怎么知道本官清晨被人伏杀过?”
青无垠正准备回答,忽然反应过来,闭口不言。
他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打探到的风声。
这种事对外人来说,或许是秘密,但对同饮江湖水的江湖中人而言,几乎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的。
但这能说么?
杀官可是重罪!
包庇罪和连坐制都能适用!
“张大人要如何才肯放我青霞门一马,还请明示!”
青无垠终于不再跟弯弯绕了。
“好说!”
张楚也收起了冷笑,开门见山道:“只要你应承本官二件事,本官便权且当你青霞门是奉公守法的良善之家!”
“张大人请说。”
青无垠拱手。
“第一件,你青霞门派遣门中三成入品武者,入本官麾下为将,协助本官守城!”
青无垠思量片刻,点头道:“外蛮入侵,守土护民之责,我青霞门不敢推脱!”
“很好!”
“第二件事,本官欲以鬼刀宗‘三炎丹’丹方为资,换你青霞门的《照骨经》一观……本官承诺,《照骨经》只限本官修习,绝不外传!”
这门生意明显有得赚,是以青无垠并未思量太久,很爽快的点头应下:“大人瞧得上我青霞门的粗浅功夫,是我青霞门的荣幸!”
“非常好!”
张楚点头,“本官很满意你青霞门的循规蹈矩,望你们能继续发扬下去,不要给本官、给郡衙、给史大人添乱!”
顿了顿,他放声高喝道:“鸣金,收兵!”
……
张楚躬身走入史安在的官寺。
“下官参见史大人!”
上方浏览文书的史安在见了他,放下手里的文书笑道:“贺张大人凯旋。”
张楚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剿杀一群不服王法的歹人而已,当不得大人‘凯旋’二字。”
“下官此来,是特向大人请罪的,下官今日仓促封城剿杀歹人,未能提前报备大人,还请大人罚下官仗责九十!”
“无妨。”
史安在淡淡的笑道:“这些歹人胆大包天到敢伏杀一郡兵曹,理应满门处斩,张大人的应对甚合本官心意!”
“谢大人恕下官擅自封城之罪,下官铭记五内、不敢相忘。”
张楚谢过之后,话锋一转道:“今日一役,下官剿杀各路悍匪三百四十六人,其中七品三人,八品七人,九品三十一人,不入品的喽三百余人,收服七品一人、八品十三人、九品四十二人,属下欲将这些弃暗投明之人,就地整编,补充城卫军与厢军所空缺的千户、百户,还请大人批示。”
史安在颔首:“张大人心系大局、不忘守城之责,本官甚慰!”
“职责所在,不敢相忘!”
张楚再次一揖到底。
史安在:“你既已有决断,便放手去做罢,稍后将行文送到本官这里便是。”
张楚面露感激之色:“谢大人厚爱,若非大人一力扶持,下官至今仍是城西一黔首草民,知遇之恩,下官唯有死战锦天府,方能不负大人!”
史安在摆了摆手:“张大人客气了,张大人之才,于市井便如锥置囊中,即便是没有本官,张大人也迟早会有平步青云之日。”
两人客套了几句后,史安在忽然话锋一转,道:“本官日前已收到北疆传讯,北疆局势越发糜烂,镇北军已控制不住大局,北蛮大军不日就将再度南下,适时我锦天府当首当其冲,张大人务必抓紧操练新军,以迎北蛮。”
张楚心头一沉,应声道:“是,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望!”
第257章 血魔刀
张楚收了兵。
但他一手掀起的腥风血雨,却没有随着他收兵就尘埃落定。
一日之内,屠戮了三百多江湖儿郎,其中还不乏七品、八品这种已经够资格称之为强者的入品武者!
这是何等的不可一世?
这是何等的气焰滔天?
武者的命金贵!
入品武者的命,更矜贵!
九品已经能入主一县县兵司任县尉。
八品已经可以入主一县县衙任县令。
七品已经够资格出任一郡郡衙各部任主官!
哪怕是在武者扎堆儿的江湖上,入品武者也没有泛滥到一块搬砖落下去就能拍到一片的地步。
每一个入品武者,都是江湖的未来。
每一个入品武者,都是中坚力量。
而这次,却被一个叫张楚的狗官,在一日之内屠戮了数十个!
更让所有江湖儿郎都心生不满的,是张楚对他们的态度!
不过是伏杀你而已!
犯得着什么连坐?
凭什么滥杀无辜?
真当他这些江湖儿女,都是猪狗吗?
锦天府的消息扩散出去,小半个玄北州江湖都沸腾了……
不行,这个人留不得!
他现在还只是小小一个郡兵曹,就敢视江湖儿郎如猪狗,若是让他当上郡尉,他岂不是要争夺武林盟主?
不行,这个人留不得!
若是放任他活下去,以后官官都效仿那他,这玄北州哪还有他们这些江湖儿女的活路?
一时间,玄北州江湖上,无数自忖手下还有两下子的江湖儿郎,纷纷呼朋唤友、拉帮结派的赶往锦天府,预备刺杀张楚,一举扬名!
江湖中人,无风都还能起三层浪,有了风,那一个个就跟见了屎的蛆一样,爬也要爬过去混个脸熟。
对了,经此一役,张楚在玄北州江湖上,已经有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外号:血魔刀!
是一个非常合适扬名的垫脚石。
……
张楚还不知道自己的外号已经升级了,更不知道已经有很多社会闲散人员打上了自己的主意。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兵游勇,就算有着不弱的实力,又能干成什么大事儿?
只怕他们不来!
真敢来,只要进了锦天府,那就得成为他砧板上的鱼肉!
当日入夜前,鬼刀宗的所有武道秘籍和青霞门的《照骨经》,就送到了张楚手上。
鬼刀宗的刀法,很系统。
从进兵器拉刀架子,再到九品练套路,八品、七品练刀势,都有不同刀法可以练习。
但张楚只是粗略的翻看了几本后,就将鬼刀宗的所有武道秘籍都束之高阁。
他并不准备修习鬼刀宗的刀法。
只是鬼刀宗的刀法,以轻快和诡谲称著,与张楚现在大开大合、势大力沉的刀路,南辕北辙。
倒是青霞门的《照骨经》,给了他一个很大惊喜。
《照骨经》是一门《铁骨劲》一样,也是一门特殊的暗劲运用方式。
区别在于,《铁骨劲》是一门对外杀敌伤敌的攻击暗劲。
而《照骨经》,则是一门对内加速八品练髓的辅助暗劲。
众所周知,八品练髓是以暗劲震裂骨骼,再以血气蕴养骨骼,让血气通过骨骼上的裂痕渗入骨髓、骨质中进行淬炼,从而达到提升骨骼强度以及各项机能的目的。
既然是透过骨骼上的裂痕来渗入血气,那么骨骼上裂痕的密度,就直接决定练髓的效率。
这个道理所有八品武者都明白,但震裂骨骼,用的是暗劲。
暗劲的劲儿使小了,只不过多花点时间淬炼而已。
可一旦暗劲的劲儿使大发了,那可就不是震裂骨骼了,而是直接将骨骼震断!
所以八品武者练髓,大多都是抱着宁可少几道裂痕多花点时间,也不愿用力过猛,彻底震断骨骼!
而《照骨经》,就是对血气震裂骨骼的一种微操。
具体操作手法,是分出一缕血气围绕骨骼进行高频率震荡。
形象点比喻。
正常的八品武者练髓,是挥动一个小铁锤,控制着力道去砸一个瓷杯。
不管砸得怎么样,都是一锤子买卖。
因为如果砸第二次,瓷杯必碎!
而练就了《照骨经》的八品武者练髓,是挥动一根竹篾反复抽打一个瓷杯。
竹篾不如铁锤坚硬,或许要抽打几十下才能打达到铁锤一锤子的效果。
但竹篾可以围绕着瓷杯反复抽打,只要控制着力道,就不怕将瓷杯抽碎。
而且竹篾抽出来的裂痕更加的细密,愈合起来,也会比用锤子锤出来的裂痕更加容易。
张楚翻看完《照骨经》后,当即试用了一下。
发现使用《照骨经》的法子震裂的骨骼,淬炼起来的确要比他用蠢办法震裂的骨骼,快上许多!
初步估计,至少能节约五分之一的时间。
以他现在淬炼一块骨骼平均需要两天半的效率来计算,也就是能节约半日的时间。
《照骨经》的确当得起镇派之宝、不传之秘的称谓!
……
翌日清晨。
青霞门派出的十八位入品武者队伍,走入郡兵司拜见张楚。
带队的七品武者,乃是青霞门三代首徒‘仇恶剑’独孤方,一位年过三十的昂然青年。
在一位七品给八品行礼,口称“大人”的尴尬见面礼后,张楚任命孤独方为北城千户,统领城卫军北城门一千兵马。
其余各个八品、九品,也各有任命。
有了这一批入品武者,张楚终于将城卫军和厢军空缺的千户、百户职位,全部填补完毕。
十九天前,他接手的郡兵曹之位时,郡兵司还是一个烂摊子,手下只有一千一百余官兵,八品将领两人,九品不到二十。
而现在,他手下已有六千官兵,七品千户一人,八品千户九人,九品百户更是接近七十人!
这个配备,已经全面超过了全盛时的锦天府兵马配备!
当然。
张楚自己也知道,这六千人马现在还有很多的隐患。
比如新卒太多,一旦伤亡过重,恐有哗变之忧。
比如强行收拢到麾下的江湖入品武者们,多是面服心不服,一旦北蛮大军兵临城下,恐有反叛之患。
但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他现在只希望镇北军能争气一点,给他再他争取一点的时间,让他有时间去解决这些隐患!
哪怕只再给他半个月,他也有信心能让城卫军和厢军顶住北蛮人攻城的第一波攻势。
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
只要顶住了伤亡最惨重的第一波攻势,城卫军和厢军就能在战火中,慢慢磨砺成强军!
第258章 叠劲(求订阅)
北大营校场上,三千厢军操练得热火朝天!
一千步卒,手持白蜡杆长枪操练着刺杀。
一千弓箭手,一手抓着一枚石锁打熬力气。
一千甲士,于梅花桩上扎着马步,修炼着桩功。
顶盔贯甲、宛如一尊铁塔的大熊,拿着一根藤条在步卒方阵中穿行着:“杀!”
“哈!”
“下盘要稳,力从脚起、劲从腰发,再来,杀!”
“哈!”
步卒如同打了鸡血般,拼命爆喝着,单从这一刻的气势上来看,倒真像那么一回事。
他们会如此卖力,是因为他们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郡兵曹张大人,此刻正坐在正前方的点将台上。
虽然张大人捧着一本书在认真阅读着,没怎么瞧他们,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卖力的操练……万一张大人慧眼识英,能从泥沙中发现自己这粒金子呢?
人总是需要偶像的。
无论是拿来顶礼膜拜的偶像。
还是用来供自己追赶的偶像。
对这些出身穷苦人家的士卒而言,锦天府内再没有人能比“同样”出身穷苦人家,却一步一步走到郡兵曹之位的张楚,更适合当他们的偶像。
张楚身上,也的确有许多值得他们膜拜的事迹。
制霸锦天府帮派!
屠杀北蛮凶骑!
出任郡兵曹!
剿杀江湖高手!
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牛气冲天?
在他们的眼里,张楚就是一个传奇!
他们为自己能在张楚手下当兵而自豪!
当然,这也得数大熊这个厢军总教头,洗脑洗得好……
虽然厢军的三位八品千户都已就位,但厢军的大权依然握在大熊这位总教头的手里。
那三个八品千户,名义上都有权调动自己麾下的一千兵马。
但事实上,没有大熊的批准,他们连一百人都指挥不动!
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三个高级打手。
不是他们不想与大熊争权。
而是没法儿争……
且不说,厢军乃是大熊从无到有,一手组建起来的。
单说大熊背后还站着一个张楚,就令那三个八品千户,不敢明着与大熊争权!
退一万步,即便他们敢跟大熊争,底下的士卒们也不傻!
是跟着三个丧家之犬混有前途,还是跟着在锦天府内权势滔天、炙手可热的郡兵曹大人混更有前途,这分明就是一目了然的事。
其实暗地里也有很多士卒在疑惑,为什么张大人不直接授予熊总教头厢指挥使的职权。
那样,熊总教头就能更加名正言顺的指挥厢军。
大熊没有这样的疑问。
他已经习惯了,自家大哥说什么,他做什么。
他也知道,自家大哥做事,向来都有他自己的考虑。
这也是张楚为什么会让大熊来着手组建厢军,而不是让李正来,明明李正更适合干这件事。
大熊忠心不二,他不给的,大熊从来不会要。
而李正,信奉的是张楚老大,他李正老二,张楚做了郡兵曹,那么这厢指挥使的位子,就只能是他李正的。
张楚不给,他会要。
给别人,他还会抢……
……
张楚手里翻的是《铁骨劲》。
这本秘籍到他手里差不多已有大半年了,他一直将其束之高阁。
只因这门暗劲秘法的修行门槛,太高了!
练髓一转,可叠劲二重!
练髓三转,可叠劲三重!
练髓六转,可叠劲四重!
练髓九转,可叠劲五重!
以张楚二次练髓的底子,现在也就能修习铁骨劲一重。
“催动周身血气如浪潮?”
“二浪相交,一举爆发?”
张楚合上手中的秘籍,捏着下巴在脑海反反复复的过了几遍铁骨劲一重的运劲秘法。
确定没问题后,他才分出一小部分血气,试着以铁骨劲一重秘法催动血气加速运转,然后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坐下铸铁大椅的扶手上。
“嘭。”
一股强劲得他毫无心理防备的凶猛力道,震得他的右手往后一缩。
再一定神,就见鹅蛋粗的精铁扶手,竟已被他这一指震断!
张楚感应着有些发麻的食指,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一指的力量,是叠加了两重暗劲,但这两重暗劲所花费的血气加起来,也不过他全身血气的二十分之一!
入品武者对自身血气的感应十分敏锐,二十分之一这个数字哪怕没有精确到小数点,出入也绝对不大!
但这一指的威力,已经十分接近他全身十分之一的血气凝成暗劲所爆发的威力了!
这是……一加一接近四?
还有。
他的双臂已完成二次练髓,双臂骨骼的承载力已经超过了他自身的力量。
前番他全力与鬼刀宗那名七品厮杀时,双臂骨骼都未曾产生任何不适感。
而这次,不过是二十分一的血气爆发,竟已令他的食指产生了麻木感。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刚刚他那一指所爆发的力道,已经十分接近食指指骨所能承受的力量极限。
只是指骨。
因为他方才那一指,只有指头在动,反震力未能及时分摊到整条手臂,以至于整个身躯。
但这也足够惊人了!
毕竟他刚刚爆发的,可只有二十分之一的血气!
若是将将全身血气化为两重暗劲叠加爆发……
只怕必须得提前做好卸力准备了,否则,铁骨劲就变成未伤敌、先伤己的七伤拳了!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彻底弄明白,《铁骨劲》的修行门槛为何会如此高!
第一,铁骨劲对骨骼强度的要求极高,骨骼强度不到,负荷不了如此雄浑的力道,强行修行,只怕劲力还未打出伤敌,就已经先将自己的骨骼给崩成一堆骨头渣子了。
第二,铁骨劲消耗巨大,只有多次练髓的八品武者才能承担。如果将正常的暗劲爆发,视作钢砂枪,那么铁骨劲的叠劲就是散弹枪,威力是变大了,但消耗也变大了,一次练髓的八品若是强练铁骨劲,就算没被反震的力道蹦碎骨骼,也会变成三秒钟真男人。
张楚也骨骼强度所限,无法叠加更多重暗劲……
但他不惧消耗啊!
他完全可以将自身弹夹的容弹量从五发,扩充到二十发,乃至三十发了!
“先试试两重暗劲配合杀招的威力再说!”
张楚心道了一句,起身大喝道:“停!”
声浪滚滚,正在操练的三千士卒,随着他的声音停下手头的动作,目光狂热的望向他。
“前锋所,第一列,第十人,出列!”
“第四列,第一人,出列!”
“第七列,第十八人,出列!”
“第八列……”
“弓弩所,第一列,第一人,出列!”
“第五列,第四人,出列!”
“第九列,第六人……”
“铁甲所,第三列,第五人,出列!”
“第四列,第八人,出列!”
“第十二列,第十三人……”
一个个被张楚点到的士卒,小跑着行至点将台前站定。
张楚扫视了一遍,发现恰好二十人。
他开口,字正腔圆、声如擂鼓:“尔等操练用心、用力,当为吾厢军之楷模,为表尔等尽心,本将今日特破格擢升尔等为总旗,望尔等能不负本将今日所表,尽心操练、奋勇杀敌,待来日凯旋,本将再以好酒为尔等庆贺!”
“愿为大人效死!”
二十悍卒齐齐一揖到底,齐声高呼道。
校场上的三千士卒望向这二十人的目光,羡慕得眼珠子都快发绿了!
大离军制,一厢辖五千户所,一千户所辖十百户所,一百户所设二总旗,一总旗下设五小旗,一小旗掌十卒。
总旗,已经是低级军官的天花板了,再往前一步,就已经是够资格称之为“将”的从九品百户了!
而张大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这二十个幸运儿走过了他们需要数年、甚至终生都无法走上去的升迁路,这叫他们如何不羡慕?
“起来吧!”
张楚轻声道。
“谢大人!”
二十名新晋总旗直起身,目光狂热的望着上方的张楚。
“好了,尔等操练了一个多时辰也乏了……熊实!”
“末将在!”
“下令歇息!”
“是,全体都有,原地歇息两刻钟……军正,计时!”
“喏!”
众将士呼出了一口气,原地坐下歇息。
张楚的目光掠过三位八品千户,温和的笑道:“本将忽然技痒,不知三位千户大人,可否陪本官过过手?”
三位八品千户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深处都隐藏着些许愤懑。
他们是被张楚携大军威逼,不得不低头。
对于张楚个人,他们是不服气的。
虽然他们加入厢军后,也听说过张楚单杀七品的传言。
但他们是谁?
混迹江湖十余载的老油条!
八品杀七品?
就区区一个郡兵曹?
牛皮都吹炸了老铁!
三人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揖手道:“敢不从命!”
大熊多了解自家大哥啊?
他一听自家大哥这语气,就知道他这是要收拾他们三个,当下毫不犹豫的朝大军大喝道:“后退五丈!”
刚刚原地坐下的士卒们,纷纷起身往后退,个个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张楚扶着腰间的惊云刀,步履轻松的从点将台上走下。
三位八品千户也提着兵刃迎上来。
一人提剑,乃是青霞门门人。
一人持刀,乃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独行侠。
一人擒棍,传言是雁铩郡那边吃运河的一伙水贼头目。
“不知大人,欲如何切磋?”
张楚不丁不八,姿态轻松的笑道:“三位大人不必有所顾虑,一起放手攻过来便是,只要能逼得本将拔刀,便算本将技不如尔等。”
第259章 强得可怕(求订阅)
张楚脱下身上的甲胄和里衣,露出一身精悍的腱子肉。
“来吧!”
他朝前方的三名八品千户够勾了勾手指。
这个手势,就有点侮辱人了。
三名八品千户的脸色,都浮起了些许怒色。
“那就请恕末将冒犯了!”
提剑的青霞门门人口头说着冒犯,手下却是毫不犹豫的一剑点向张楚的咽喉。
他一动手,另外两名八品千户也一齐动手攻了上来。
霎时间,刀、剑、棍,破空声阵阵。
张楚以一对三,却没有被动防御的意思。
他主动攻了上去!
只见他双手握拳,在瞬间轰出三拳,迎向三把攻向他的兵器。
“铛铛铛。”
拳头轰在三把兵刃上,发出的竟然是金铁相击声。
三名八品千户被张楚的拳头震退,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震惊!
这厮……好大的力气!
张楚没那么复杂的心路历程,一招击退了他们,紧接着便一跃而起,周身血气轰然爆发,在他身体四周勾勒出一条虎虚形影。
黑虎拳,猛虎跳涧!
“吼!”
张楚虎啸一声,双拳如虎爪,朝着使棍和使刀的两名八品千户轰然压下,气势凶悍无匹!
远处观战的三千厢军士卒,单单是看,就只觉得胆战心惊!
面对他的两名八品千户,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立马抽身爆退!
但当着三千厢军士卒的面,他们又哪有脸面退?
若是三打一还被张楚像撵兔子一样撵得蹦来跳去,那以后别说是在厢军立足了,只怕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二人一咬牙、一跺脚,不退反进!
“山来破山!”
“力劈万军!”
二人手中兵器一震,同样爆发出强横的气劲!
左侧的青霞门门人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长剑挑出一道直线,刺向张楚的肩胛骨。
“嘭。”
虎爪拍在长刀与铁棍上,发出剧烈的气爆声,强劲的反震之力,震得两名八品千户几乎抓不稳手头的兵刃,脚下更是稳不住阵脚“蹬蹬蹬”的向后退去。
张楚一招得手,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左侧的青霞门门人飞速靠近,落地的右脚猛地一踏地面。
暗劲在他脚下爆发,强劲的力道推动着他的身体向左侧翻转,右腿好似长鞭一般抽向青霞门门人的肩头。
青霞门门人见状心头大吃一惊。
他怎么都没料到,两个八品,竟然连缠住张楚一息都办不到!
此刻他若是继续与张楚硬拼下去,他的剑会刺到张楚身上,而张楚的腿,也会落到他身上。
张楚敢赤手空拳接他们的兵刃,显然是练了某种硬功。
他这一剑刺下去,不一定能伤到张楚。
而张楚这一脚若是落在他身上……
青霞门门人心思急转,就在长剑即将刺在张楚身上之时,他突然放弃了继续向前,身形一矮。
“嘭!”
张楚的右腿擦着他的发髻落下,狠狠的抽在青石条铺就的地面上,直抽得石屑纷飞。
刀子劈上去都留不下多少刀痕的青石条地面,竟被他这一腿抽出了一地辐射数尺的蜘蛛网裂痕。
“嚯……”
观战的三千厢军士卒齐声惊叹,声如浪潮、重重叠叠。
青霞门门人听到惊叹声,猛地一回头,瞥见了地上的裂痕,身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白毛汗。
张楚收招,身形向后跃出丈余。
落地后,他皱着眉头扫视三名面带惊惧的八品千户,心头对他们评价,又低了一分。
平心而论,他们三个的实力不算弱。
血气够雄厚,手头的招式也够精妙……不愧是吃刀头饭的江湖儿郎。
但他们三个的动起手来,总有一种束手束脚的小家子气,明明一招可以用十分力,他们却只能发挥出七分,就好像顾虑重重。
给张楚的感觉,远不及那些帮派中成长起来的入品武者狠辣!
帮派中成长起来的入品武者,血气不如他们雄厚、招式不如他们精妙,但不惧受伤,以伤换伤不过是家常便饭,杀得兴起,哪怕拼着丢一条胳膊,甚至是丢一条命,也要一刀砍死敌人!
这三名八品千户,就缺这么一股狠辣劲儿!
没了这股狠辣劲儿,再精妙的招式,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若是同品,李正杀他们如杀狗!
“罢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张楚索然无味的摆了摆手。
他挑这三名八品千户出来给他搭手,敲打他们只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想拿他们三个试试二重叠劲配合上杀招的威力。
但就他们仨这怂样,他不敢拿他们试了。
他怕一失手,把他们三个打死……
他在心里鄙视着这三个八品千户,殊不知他们三个心头也在吐槽他。
大佬,切磋而已啊!
你要不要这么拼啊?
打死人不偿命的吗?
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不过,经此一回,他们心中再也不敢小觑张楚。
他们自己弱不弱,他们自己心头最清楚。
至少在他们曾经混迹的那个江湖圈子里,他们就算不是最拔尖的八品,也决计不是最弱的八品。
而张楚赤手空拳、以一敌三,还能压着他们打……
这代表什么?
张楚,强得可怕!
……
张楚下班儿,回到家。
一进门就望见知秋和石头站在梅花桩上,以桩功打熬着筋骨。
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他真没指望知秋能练出个什么名堂。
但这个小女人,骨子里是真有一股子韧劲儿。
自从他教了她桩功后,她便每日早晚雷打不动的站上大半个时辰的桩。
以往每餐一小碗米饭的饭量,也变成了好几大碗。
好多次张楚瞧她都快吐了,还在硬生生的往肚子里塞。
他心疼。
但他也拿她没办法。
他是能强行让她放弃习武。
但她会一直为没能保住孩子而耿耿于怀。
时间长了,会憋住一身病来的。
他叹气着将公服脱下来交给迎上来的夏桃,想了想,拔出腰间的惊云,对准庭院角落里那些量力的青石条,暗中以铁骨劲一重的运劲秘法催动血气。
蓄势许久之后,他终于将全身血气化为两重暗劲。
一招爆发!
“斩马!”
他大喝一声,隔着丈余远,挥动惊云朝那一堆青石条劈去。
下一秒,就见一道长达丈五、庞大如华盖的斧形火红气劲,轰然劈在了那一堆码放得如同小山一般的青石条上。
“轰!”
石屑纷飞,扬尘飞扬。
整座张府,都在这一刀下剧烈震颤!
开山放炮都没这么大动静儿。
始作俑者张楚,自己都懵了。
第260章 低配版特殊真气(求订阅)
“怎么了?怎么了?”
福伯捏着是一个歪嘴小茶壶跑出来,惊慌失措的问道:“地龙翻身了吗?”
府内的下人们,都在往外跑,护送张楚回家的玄武堂弟兄们,连腰间的刀都拔出来了。
所有人都望着张楚。
张楚心头尴尬,面上却绷着脸皮,不动声色的说:“不必惊慌,只是我练刀失了手,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此时,院子里已经尘埃落定。
众人就见堆放在角落的那一堆青石条,已经变成了一地碎石,连青石条后方的院墙,都已经垮塌。
当年工头老牛修筑张府的时候,院墙可是用了六层青砖!
“哇,老爷真厉害!”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咱家老爷是什么人物……”
唯有福伯打量着那一地发黑、发焦,像是被烈火灼烧过的碎石,心头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他不练武。
但他服侍了梁重霄大半辈子,耳濡目染,论对武道的了解,寻常的七八品武者还真不一定及得上他。
“好了,没听见少爷说什么吗?都回去做自己的事!”
他高喝了一声,府里围观张楚的下人们连忙应声道:“是,福伯。”
张氏走后,这个家就是一直是福伯撑着的,知秋和夏桃的性子还是弱了点,压不住府里这么多下人。
张楚收刀,凑上前去观察那一地碎石。
他也觉得刚刚那一刀,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一刀斩出的气劲,是火红色的!
正常的血气凝劲,是血红色的。
一开始时,他的血气也是红色的。
后来他饮用小老头留下的那四坛药酒加速练髓,血气就从血色慢慢变成了绯色,就好像他的血气里,掺杂了其他东西。
好在血色和绯色的区别并不是太大,外人若只是惊鸿一瞥,很难发现张楚的血气不对头。
张楚自己,当然是知道自己的血气里,混杂了一股火气的。
很早以前,他就能赤手煎鸡蛋。
但早先他一直都以为,这股火气只能加快八品练髓的速度。
直到前番那名鬼刀宗的七品大喊出“赤炎真气”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血气里的那一抹火气,恐怕是一种比血气更高级的玩意。
当时那名鬼刀宗的七品,叫破“赤炎真气”后,他冲进烟尘里,那名鬼刀宗的七品已经方寸大乱,血气几乎都无法凝劲,这般,才被他一套天霜刀强行斩杀!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反应过来,不是北蛮的武道比大离的武道弱。
而是自己血气里的那一股火气,让他已经拥有了和七品刚正面的本钱。
之前被他击败的那个七品北蛮骑将,也是被他的血气入体后,才方寸大乱的……
……
他捡起一块儿碎石,观察了一小会儿,拇指和食指微微一发力。
“啪。”
碎石化沙,簌簌落下。
这可是可以用来打地基的坚硬青石条!
“少爷!”
福伯蹲到张楚身边,疑惑打量着地上的碎石,问道:“您进六流了?”
张楚愣了愣,连连摇头道:“哪有那么快,我八品二次练髓才过了一半!”
“那就怪了!”
福伯苍老的眉头皱成一团,不住的扯着自己的胡须,“您这一刀,分明是修行火行真气的气海大豪才能斩出的!”
“火行真气?”
张楚心头一动,“您能跟我仔细说说么?”
福伯诧异的看向他:“怎么,当初老爷没跟您提过?”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道:“师傅走的时候,我才九品,您觉得,以师傅的性子,会跟我提这些漫无边际的事么?”
福伯想了想,感慨的点着头道:“其实早些年老爷就已经决定了,要将一生所学都带进黄土里,再不收任何弟子,也就是您孝顺,他才又改了心思……”
张楚没吭声。
他不怨小老头。
虽然小老头生前若是能多教他点东西,或者大行前给他多留点东西,他会少走很多弯路。
但他相信,小老头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自己的理由。
长辈为你着想的做法,你可以不赞同,但一定要试着理解。
“记得昔年老爷曾跟我提起过,武道三境九流,下三流使血气,中三流御真气……”
听到这里,张楚插了一句:“那上三品呢?”
“上三流?”
福伯遗憾的摇头:“当年我也问过,老爷说他也不知道,他半生都在追寻宗师路,可惜穷尽九州,也未能得其门……”
“什么?”
张楚一愣,反问道:“追寻宗师路?师傅当年到底是几品?”
下三品称力士,中三品称大豪,上三品称宗师。
如果中三品都未能圆满,有资格追寻宗师路么?
福伯张了张口,似乎想岔开这个话题,却又敌不过张楚的期盼的目光,沉默了……
良久,他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四流。”
张楚心头剧震。
破案了!
终于破案了!
梁重霄全盛时到底是几品这个疑问,在他心底已经埋藏了年余。
从最开始的九品,到七品,再到六品……
他已经尽可能的大着胆子去猜测梁重霄全盛时的品级了,但到底还是低估了那个宝藏老男孩。
他终于明悟,小老头为什么宁可将他一生所学付之一炬,也不愿传他几手绝学。
他那个层级的恩怨,哪怕只泄露出一股微不足道的涟漪,波及到他这儿,也会化成足以将他吞噬的海啸!
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的升起了一阵阵无力……
这辈子,还有为小老头报仇的希望么?
但这阵无力感,来得去,去得更快!
他很快就定下心神。
是仇,就一定要报!
三年不行,就六年!
六年不行,就九年!
九年不行,就十年!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他已经不是那个胸无大志,只想当一辈子米虫的富二代了,他是凭借掌中刀,从一介穷鬼一步一步打拼成郡兵曹的锦天府天字一号狠人!
……
“福伯,您还是给我说说火行真气吧!”
张楚强迫自己笑了出来。
福伯见他笑得这般难看,低叹着拍了拍了他的肩头,道:“老爷曾经说过,七流武者晋六流开下丹田气海时,能以特殊的天材地宝为引,配合相应的神功锻炼,能让真气转变成另外一种更契合自身武道的特殊真气。”
张楚想了想,问道:“您说的特殊真气,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么?”
福伯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应该不全是,我听老爷提起过,南疆那边出过一个厉害人物,以一只莽牯朱蛤为引,练就了一身恐怖毒功,挥手便能屠城!”
张楚听着跟天书一样。
他越来越觉得,武者修成气海大豪,应当已经脱离“人”这个物种了。
挥手间屠城?
美队也没有这么流弊吧?
若是修成宗师,只怕移山填海也只是等闲了!
不过根据福伯的话,他倒是可以推断出,中三品的真气属性,只和做引子的天才地宝属性,和相应的功法属性有直接的关系,倒不是人先天就固化了某种属性。
这样说来,小老头当初被寒属性的真气入体,自身无法祛除,不得已,才寻来能够与这股寒属性真气抗衡的火属性天才地宝,制成九坛子药酒,消融体内寒属性真气!
以小老头四品的武力,能打伤他,还能将真气打入他体内令他无法祛除的,至少也是四品!
能消融四品寒属性真气的天材地宝,只怕在天才地宝中,也属于很高级的玩意吧?
难怪那么厉害,一小口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这么说来,他如今的血气,从某种程度上,已经能视作低配版的中三品特殊真气?
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
难怪七品都顶不住他的血气攻击!
这尼玛都相当于降纬打击了,七品要能顶得住才是怪事!
“福伯,您听说过赤炎真气么?”
张楚问道。
福伯想了想,迟疑道:“好像是听老爷提起过,是不是一门上不得台面的火行功法?”
张楚:???
错失一条金巨腿啊!
……
张楚打发福伯去张罗晚饭。
自己一人暗自盘算。
他方才以铁骨劲一重的运劲秘诀,将自身所有血气化为两重暗劲劈出。
庞大的血气叠加、压缩,从而导致他绯色的气劲,变成了火红色的。
以之前试探出,一加一接近于四的叠劲威力公式。
也就是说,他体内的血气要再增幅一倍,再一击轰出,才能打出方才那一刀的威力!
同理,他血气中的火气的占比,至少要再提升一倍,血气凝劲才会从绯色变成火红色!
前番他一次淬炼完毕,体内的血气增幅了约莫五成。
如果练髓次数和血气增幅是不变的,那么他四次练髓时候,就能随手打出这样一击。
按照他现在的练髓进度,一年左右,就能完成四次练髓!
而血气中火气占比就更好解决了。
那四坛药酒到他手上三个月,拢共才消耗了五斤不到,还剩下十五斤。
再消耗上五斤,他相信自己的血气,必定能全部转换成火红色的。
到时候,他哪怕不用叠劲,也能随手打出这种强度的攻击。
若是再用上叠劲……
不客气的说,杀七品如杀狗!、
唯一可惜的是,他再做不成移动血气库了。
连七品被他的血气如体后,自身血气运转都会大乱……
换成武道学徒接收他的血气,不怕用不了多久,五脏六腑就熟了。
果真是有得必有失……
……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史安在口中“不日”就将回转锦天府的狄坚、聂,迟迟未归。
这让满心期盼这两位气海大佬早日回归,巩固锦天府防御的张楚,不由推测,北疆的局势是不是又发生了某种不太好的变化?
他去询问史安在,但史安在也只推说不知。
但张楚明显的感觉到,郡衙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各官寺的主官们,就差拿着皮鞭,监督手底下的刀笔小吏们做事。
而且进城的流民,也是一日比一日少……
张楚心头警惕,每日坐着马车,疯了一般的在四城门与北大营之间来回巡查。
他什么都没说。
但两军的千户、百户们,见他来得越来越勤,心中也猜到了一些,不需要张楚再拿着鞭子跟在他们身后抽打,他们自己都跟吃了枪药一般的,疯狂督促手底下的士卒们操练。
两军营地内的散漫气、毛糙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渐渐成军!
二月初十。
刚从北大营回来,一身虎头赤甲都还未卸下的张楚,风风火火的走进四联帮大堂。
闻迅赶来的骡子,一进门正要行礼,就被张楚叫住了。
“别客套了,我待会儿还要去南城门,我们长话短说!”
张楚抓起一名玄武堂弟兄刚刚呈上的茶碗,也不顾茶汤烫嘴,仰头一口饮尽。
“是!”
骡子拱了拱手,语速快如鞭炮的说道:“属下这近日接连撒出去三波血影卫探子,目前活着回来的只有三人!”
“打探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张楚连忙问道。
“有!”
骡子点了点头,快速道:“北蛮大军封锁了雁铩郡边境,那边杀声震天,疑似镇北军南归的残部,被北蛮大军咬住了!”
张楚一凝眉:“疑似?”
骡子面露难色:“北蛮大军封锁得太严密,我们的人过不去!”
张楚绞尽脑汁的紧急思考了几息,一掌拍在案几上:“派荆舞阳去,告诉他,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反正四日之内,我一定要知道北边的情况,如果打探不回消息,他最好就死在北疆,我张楚会将他的婆姨和孩子养大!”
“是!”
骡子不敢反驳,一揖到底。
张楚没功夫跟他客套,径直问道:“锦天府内情况如何?”
“很不好,到处都是北蛮人的细作,属下这几日已经清理了近两百多人,但暗地里还有北蛮细作在活跃……而且,属下还发现,有一部分乌氏旧部,在跟这些北蛮细作接触!”
张楚猛地一皱眉头:“和乌老大有关?”
骡子连忙摇头:“应该和乌潜渊无关,属下前日收到消息,乌潜渊已进入北饮郡,隔着这么远,不可能操纵乌氏的旧部和北蛮人勾连。”
“那就把这些与北蛮细作有勾连的乌氏人员,全部送到乌老大面前,让他自己清理门户!”
“是,楚爷!”
“还有么?”
“还有,属下近日发现,藏匿在锦天府的江湖中人,似有南逃的迹象……包括一名城卫军千户、四名百户,厢军暂未发现欲意南逃的千户、百户!”
“稍后将名单与证据,转交给大熊,让他率厢军过去,全部就地处决!”
“至于那些欲意南逃的江湖中人,一律不得放行,敢强闯城门的,满门抄斩!”
“是,属下马上就去办!”
“李正呢?”
“这几日花姑嫂子似乎有临盆的迹象,正哥在家守着呢!”
“哦,我倒是差点把这个事儿忘了,稍后你代我买点补品,送到他家去。”
“已经代您送过去了。”
第261章 悬殊(请个假)
锦天府进入战备状态。
一筐筐滚石、檑木,火油、金汁运送到四城门城墙上。
城卫军也由白日执勤,改为了白天、夜晚两班倒,保证各城门时刻都有五百士卒守卫。
开城门的时间,也缩短至每天三个时辰,从巳时(上午十点左右)到申时(下午四点左右),其余时间,除非手持史安在亲笔文书,否则,即便是郡衙各部主官亲来城门也不会打开!
随着张楚的命令一条一条的执行下去,刚刚安定下来的锦天府,顿时又变得人心惶惶。
每天城门一打开,出城的人流就在城门前排起了长龙。
张楚见事不对,立马下令各城门设卡,严格盘查出城的人流。
老人可以出城。
妇孺可以出城。
家中有直系男丁在城卫军或厢军执戈者,可以出城!
除上述人群,所有年过十六、不到四十岁的成年男子,皆不得出城!
敢强行冲关,把守城门的数百城卫军士卒会立刻就地以处决,首级悬挂城门之上示众!
至于滞留在锦天府内的成年男子们,张楚在请示过史安在后,下令强行征召民夫,数量不限!
说是民夫,但事实上所有成年男子征召起来后,配发的甲胄和长枪、军饷,以及操练强度都和厢军无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城卫军和厢军的编制已满,不经州府批准,再行扩张,恐有拥兵自重、犯上作乱之嫌。
这个罪名,莫说是张楚,就是史安在,也担待不起!
倒是征召民夫协助守城,尚在郡尉的职权之内。
一切,都是为了守住锦天府!
……
二月十五月圆夜!
荆舞阳提着一名赤甲士卒,于北城门乘吊篮进城。
张楚亲自站在城头上迎接他。
荆舞阳裹挟着一身逼人的血腥气跳进墙头,一眼就见到了张楚。
他登时大怒,扔了手头的赤甲士卒,一把抽出腰间的短刀就劈向张楚:“王八犊子,老子弄死你!”
张楚面无表情的抽出惊云,稳稳当当的架住了荆舞阳这一刀。
荆舞阳血气虚浮,似乎伤势不轻,这一刀,连他全盛时三成的功力都没有,如何奈何得了张楚。
“混账!”
侍立在张楚身侧的骡子见状,大怒,张口便爆喝道:“来啊,砍死他!”
簇拥在城头上的玄武堂弟兄们,纷纷拔出腰间的长刀,目光冰冷的一步上前。
荆舞阳心头狂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儿。
这厮,可是比北边的那些北蛮人还要可怕啊!
“罢了!”
张楚挑开荆舞阳的短刀,目光扫过地上那名少了一条胳膊、面如薄金的赤甲士卒,淡淡的说道:“荆兄不过是一时冲动,不必放在心上。”
他能如此大度,只因拿荆舞阳的妻儿逼他去北边搏命,这事儿干得的确不怎么地道。
“来人,送他们下去洗漱!”
“传大夫!”
“备酒席!”
……
饭菜尚温。
张楚坐在饭桌前,一手托着下巴,目光凝视着跳动的灯火出神,另一只手无意义的敲击着桌面。
不多时,换上了一身清净白袍的荆舞阳,带着一身浓郁的药味儿走了进来。
他一言不发的走到饭桌前坐下,端起饭碗就开吃。
张楚没有急着开口,敲击着桌面耐心的等他吃完。
“嘭。”
荆舞阳将饭碗扔到了桌上,起身就往外走:“有话你自己问那个镇北军士卒去,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这一次出去,我杀了两百多个北蛮子,一年之内,我不想再看到你!”
张楚笑了笑。
荆舞阳这性子,用他前世的话来说,就是傲娇受!
他明明知道,他没有拒绝张楚的本钱,但每次见他,不摆出一脸傲娇的表情就浑身不舒服。
还是欠调.教啊!
他起身,摇着头往外走去。
……
“张大人!”
许大夫正在给年轻的镇北军士卒换药,见到张楚进来,许大夫连忙侧身给张楚行礼,年轻的镇北军士卒见状,也挣扎着要站起来。
“有伤在身就不必多礼了,坐下说吧!”
张楚摆了摆手,温和的说道。
“许大夫,这位小兄弟的伤势如何?”
“张大人,这位小兄弟的断臂伤先前处理得很好,未沾染外邪,只要定期更换伤药,再卧床修养上两三个月,便可痊愈。”
“很好!”
张楚点了点头,“不必吝惜药力,尽管开药,诊金和药费你直接去张府找福伯支。”
“谢张大人!”
“你快换药吧,本将还有些事要询问这位小兄弟。”
“是,张大人!”
许大夫加紧包扎,末了向张楚行了一礼,背起药箱快步走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就只剩下张楚,与这名断了一条胳膊的镇北军士卒。
张楚起身,亲自动手扶着年轻的镇北军士卒躺好。
“小兄弟,本将乃是武定郡郡兵曹张楚,不知小兄弟姓甚名甚?何方人士?”
年轻的镇北军士卒受宠若惊的够起身子,毕恭毕敬的回道:“启禀张大人,卑下名叫杜河,家住雁铩郡洪安县,镇北军左军斥候。”
张楚点了点头,继续道:“杜兄弟,本将身负武定郡防务,用兵之道,贵乎知己知彼,劳烦杜兄弟捡一些能说的,告知本将,本将好调整防务,迎接北蛮人攻城!”
杜河:“当不得张大人‘劳烦’二字,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卑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先谢过杜兄弟了……杜兄弟,敢问贵军现在还有多少能战的袍泽弟兄?”
杜河闻言,眼中泛起泪花:“回张大人,已不到五万!”
张楚吃了一惊。
镇北军乃是大离边军之首,共有前、中、后、左、右五军,一军辖五厢兵马,一厢下辖五个千户所,再加上一些辎重千户所、粮秣千户所,合约十五万骁勇善战之士!
短短一个月,十五万兵马竟然就已折损了十余万!
“那入关的北蛮人,还有多少?”
“不下十五万,而且还有北蛮大军,在源源不断的入关……”
张楚心头猛然一沉。
这个差距,就太悬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