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其中古怪
嘿嘿,我瞧着像你,果然是你。”苏清秀笑着说。
“你眼神真好。”辛晓月尴尬地说。
“没想到,你还挺担心那小狐狸精的。”苏清秀看着天上模糊的月,语气淡然地说。
辛晓月没说不担心,却只是说:“晓阳在住院部。”
苏清秀变了脸色,问:“晓阳怎么了?”
“车祸,在icu!”张佳颖插嘴。
苏清秀顿时变了脸色,语气冷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肇事司机抓到了吗?”苏清秀的蹙起眉头。
辛晓月摇摇头,说:“套牌的白色雪佛兰。今早,说找到了那辆车。可是那辆车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失窃。人家车主早就在派出所报案的了。”
“车出现的路段,也没有拍下是什么人吗?”苏清秀问。
“派出所说,瞧不清楚,那人戴着帽子,遮住了身形与面目。”辛晓月的语气也冷下来。
苏清秀一张脸此时冷若冰霜,眸子里全是狠戾杀意杀气,但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看起来真像是蓄意阴谋。”
“嗯,有点。”辛晓月语气也很平静。
苏清秀和辛晓月对视,两人极其平静,但内心都是愤怒滔天。
辛晓月早先就怀疑辛晓阳的车祸有古怪。
不然,她不会在江承佑要她提要求时,提出要辛宅以及桑前路的监控视频。
张佳颖却被辛晓月和苏清秀的对话吓的睁大了眼。
她看着苏清秀和辛晓月,再想到岳凤姝,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本以为只是简单的车祸而已,却不料人家就看出这么多门道了。
“这种摆明是蓄意,什么叫有点?”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的苏靖宇插了话,语气并不是很友善。
辛晓月抬头看苏靖宇。他站在花圃旁,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打量辛晓月的眸光,霸道且放肆。
辛晓月被他打量得不舒服,便垂了眸。
“阿秀,你朋友?”苏靖宇问。
“是啊。”苏清秀大方承认,介绍说,“她是辛晓月。晓月,这是我堂哥苏靖宇。”
苏靖宇“哦”了一声,也没有要跟辛晓月打招呼的意思,只问苏清秀:“隔壁辛家的人?”
“是。”苏清秀回答,然后又补充一句,“晓月跟他们不一样。”
“哦,你喜欢就好。”苏靖宇语气淡淡的,然后又肆无忌惮地扫了辛晓月一眼,就转身入了急诊科大厅。
“我堂哥就是这样,军队出身,粗人。没啥礼数,你别见怪。”苏清秀笑着说。
辛晓月摇了摇头表示不放在心上,苏清秀则是忽然压低了声音,愤愤地说:“晓阳在icu,他们还举行宴席,没有人来守着晓阳。这个小狐狸精又不会死,他们倒是谁都来了。”
辛晓月垂下眸,也觉得一阵阵的悲凉。
“你看,辛如海也来了。”苏清苑朝着花圃那边努了努嘴。
果然,辛如海快步来了。
他跑过来,问:“晓月,阿宁怎么样了?”
“你女儿,死不了。”苏清秀抢着回答。
辛如海脸色不太好看,扫了苏清秀一眼,说:“我女儿要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呵呵,你看苍天饶过哪个恶人了?”苏清秀讽刺。
辛如海不答话,径直就进急诊科大厅去了。
苏清秀也不理会辛如海,只转过来问:“晓月,晓阳到底怎么样?”
“就是昨晚,补课回家路上,出了车祸,命悬一线,初步手术算是成功,若是能活下来,还要二次手术吧。”辛晓月说着,语气再平静,眼泪也瞬间蓄满了眼眶。
“今天,还宴席,还让你去吃饭。”苏清秀讽刺一笑,随后低声问,“他们逼迫你了?”
辛晓月没摇头,也没点头。
苏清秀也觉得自己跟辛晓月还没那么熟,这个问题事关**,是不太好回答。所以,她换了个问题问:“icu那边,谁在守?”
“我两个同学。今晚,换我和晓月回去休息。”张佳颖连忙回答。
“真好。”苏清秀轻叹一声,又对辛晓月和张佳颖说,“你们回去休息,我明日来看晓阳。”
“好。”辛晓月点头,转身。
才走了几步,苏清秀忽然喊:“辛晓月,你妹妹的事,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辛晓月脚步一顿,内心一惊:苏清秀这么说话,莫非她知道是被自己算计的么?
她转身一看,苏清秀已转身往急诊科大厅里去了。
“怎么了?”张佳颖问。
辛晓月摇摇头,与张佳颖一起打车回了王轩的住处。
第三十三章 反常的江九少
却说江瑜发出一个鄙视的表情,就靠在沙发上,手机丢在一旁,看着微信对话框发呆。
他是在等着江承佑的信息。
可一向赚钱积极,又有话痨潜质的江承佑,却再没有信息过来。
约莫等了十分钟,江瑜就开始内心分析了:
“让他把视频留着,不就是暗示他,我要视频吗?”
“这铁公鸡估计又在憋大招坑我,想把利益最大化吧!”
“肯定想要提进军海外市场的事,呵呵!”
“我才不会让你得逞呢!”
江瑜兀自内心分析,立马觉得江承佑肯定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让许康给江承佑打电话,说江承佑不回信息是没教养,但绝口不能提视频的事。
许康打电话的时,江瑜假装在欣赏墙上那幅画得跟狗屎一样的《初春江游图》,耳朵却竖起来,想听一下江承佑是不是着急视频的事。
果然,江承佑提了视频买卖。
他却偏不遂他的愿,示意许康假装没听见,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的许康,看了看手表,很疑惑地问:“九少,承佑少爷真的会来吗?现在快十点了。”
江承佑这人有点强迫症,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雷打不动的作息规律。而且这个规律,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江承佑要破坏了这作息规律,他能不自在一整天,发脾气跟更年期妇女似的。
可江瑜更知道,再怎么雷打不动的规律,在面对赚钱机会的诱惑时,铁公鸡江承佑是挡不住的。
一切的规矩在赚钱面前,对江承佑来说,那都是可以更改的。
拿江瑜从前怼他的话来说,这就是个装13矫情的人,明明就是个钻钱眼里去的,只要一说到赚钱,什么节操原则都能抛的人,却偏偏赶潮流立什么所谓规矩。
“他很骚动,会来的。”江瑜缓缓起身,很笃定地说。
“那我去准备宵夜。”许康略略欠身,很有礼貌地出门去准备酒菜了。
自从跟着江瑜的父亲后,他们的饭菜,都是许康亲自检验。还别说,这些年,真的检查出很多被下药的饭菜。
房间里的江瑜则是百无聊赖,缓缓踱步,站在到了窗边。
窗外是锦江,锦江两岸灯火辉煌,夜空中一轮月,隐了一半在云中,像是持了古扇的女子躲在屏风后,掩面偷偷笑。
江瑜无端地想起了昨晚,他知道自己中了媚药,也肯定房间里必定有女人等着他。
但是,他推开门看到坐在地毯上的辛晓月抬起头来时,还是震惊了。
夜晚的他,没那么冷静自持,或者再加上媚药的作用。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抬头瞧着她笑,如同云破月出,鸟鸣春涧,江瑜顿觉惊艳。
这些年来,不计其数的女人设计过他,想要跟他成就一夜风流。
他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见过各种各样的勾引招数。
却从没有一个人如同辛晓月那样,妩媚如花朵,却又干净如皎月,一举一动明明带着**与挑逗,却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清香神圣。
倘若不是她那一句“轩哥”,江瑜想自己或者就彻底沦陷了,辛晓月就会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
所以说,这女人的演技真是炸裂,段位真是高出天际。他这样不动如山的男人,都能被魅惑。
还有,那一声“轩哥”简直神来之笔。眼看要成功了,来这么一出,让他耿耿于怀,恨之入骨,还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她这就是欲擒故纵!
她就是怕一夜**,就算第二天一早视频能顺利被播放,他被逼无奈娶她,以后也会厌弃她。
她这是想要他念着她,心悦她!
她倒是想得美。
他江瑜从被绑架的那天起,就已明白:在这世间行走,就算交出性命,也不能向谁交出自己的心。一旦交出自己的心,就只能被人拿捏,成待宰的羔羊。
何况,小小辛氏敢算计他,背后不可能没有藏着别人。
辛晓月就算是孙猴子,也蹦不出看破三界的如来佛的手掌心。
江瑜自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如来佛。
“等我掀起你所有的伪装时,希望你不要哭。”江瑜自言自语,心情却更不好了。
所以,他转身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扔了出去。
“嘭”的一声,杯子碎了。瓷杯碎片在地板上四溅开来。
屋外,刚刚连夜赶回来汇报情况的柴秀连忙闪身进来,担忧地喊了一声:“九少,可有吩咐?”
“门外。”江瑜轻飘飘挥手。
柴秀立马就知道自家九少心情不好,很知趣地退出去,心里却不断嘀咕:九少最近心情咋这么不好呢?而且还压不住火。他都开始学老爷子扔东西了,这可是从前从没有的事啊。
从前啊,九少再愤怒,都是波平如静的,像扔东西这种事,根本就不是自家颜值超高,优雅冷酷的九少做得出来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九少居然做了。
最近,好反常啊!
感觉最近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要发生啊!
......
柴秀站在门外,脑补得自己背脊发凉,浑身一抖,琢磨着这似乎有必跟康叔讨论讨论吧?
江瑜却忽然反应过来,柴秀这小子回来,居然没向自己汇报,便又让柴秀滚进来。
“是。”柴秀吓了一跳,灰溜溜地进来,面对江瑜的责问,解释说,“康叔说,不是什么大事,今晚不要打扰九少。”
江瑜一愣,冷笑了一句:“康叔要成精了。”
柴秀不明就里,想要询问又不敢。
江瑜扫了他一眼,丢了四个字:“长话短说。”
柴秀如蒙大赦,便说:“我跟刘星他们一起排查。现在只剩下三个疑似张小美的了,这三个的户籍都在蜀西。一个在西山县,一个在云山区,一个在怀江区。但这三个人的老房子都拆迁了。如今的住址不详,还有待调查。刘星已安排着手去办,最迟明天下午就有确切眉目。”
江瑜“嗯”了一声,轻飘飘挥挥手,示意柴秀可以滚了。
柴秀松了一口气,转身开门,差点撞上了进门的江承佑。
“啊,江总晚上好。”柴秀立马鞠躬,求生**特别强。
江承佑一门心思放在卖视频这件事上,便只是“嗯”一声。
“你不睡觉?十点过了呀。”江瑜抬头扫了江承佑一眼,明知故问。
他心情烦躁了很久,在看到江承佑的时候,感觉好多了。
“我亲爱的弟弟心事重重,我这个当哥的怎么睡得着?”江承佑笑着走进来。
“我能有啥心事?你想多了。”江瑜语气云淡风轻,自然不承认这一天,他都心绪不宁。
江承佑“呵呵”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来,继续说:“再说,我们多年没见,你又来去匆匆,我怕我不来叙叙旧,你又的匆匆离开锦城了。”
“我可没觉得我们有什么旧可叙。”江瑜冷了一张脸。
他是拿江承佑当亲哥哥,但也保持着距离。这些年来,其实是江承佑一直在不断地靠近他。
而他早就习惯了与旁人保持距离,一则是不想被背叛,二则是不想连累他人。毕竟,他的身边危机四伏。
若真要叙旧
那属于两人的旧日记忆,也只能是他被绑架前,那些愚蠢不堪的童年过往。
他被绑架后,父亲、大堂兄相继身死后,他越发不愿想起童年时候那个天真而愚蠢的自己了。
谁跟他提他小时候,说当年,他跟谁翻脸。
第三十四章 互怼
江承佑也不生气,看了看地上碎了的青花瓷杯碎片,心里倒是乐呵起来了。
看来辛晓月的影响力还真的挺大。这没有去夜宴的江老九,在这里并不是很好过呀!
啧啧,看这满地碎片,这家伙内心波澜起伏得简直像是一场海啸了。
“这瓷杯碎片?”江承佑也明知故问。
“我扔的。”江瑜淡定回答。
“杯子何罪?何必迁怒?”江承佑靠在沙发上,淡然地打趣。内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说视频的事,才能利益最大化。
“我从不迁怒。”江瑜淡淡地看了江承佑一眼,“我只是看不惯这种垃圾品质的杯子,居然用在总统套房里,就你这水准,也不晓得这五星饭店是怎么评下来的,有没有暗箱操作。”
“你得了吧,跟我玩这种官腔。我这可是精心定制,大师之作。”江承佑呵呵冷笑,自来熟地拿起桌上的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起来。
“你看,你这种人呀,刚愎自用。我给你提出建议,你一口就否定。长此以往,只能固步自封。”江瑜斜睨江承佑一眼,又指了指墙上的《初春江游图》,说,“你看,这幅图的构图失调,跟屎一样,你还挂在这里。你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江承佑没说话,瞧着江瑜,眸光微敛。
他发现今晚的江瑜跟平时很不一样:
平时的江瑜,虽然言辞也犀利,但不苟言笑,神色一本正经,在自己周围形成一个气场,每个细胞、每个神色都在诉说着“生人勿近”。
而且,从前,他的穿衣永远是经典的黑西装白衬衫,衬衫非得全部把扣子扣完,衣服理得一丝不苟,正正经经。
乍一看,像是谁会扑上去非礼他似的。
可今晚的江瑜,只穿一件白色衬衫,两颗扣子没系,露出结实的胸膛,有一种狂野不羁的凌乱。
江承佑兀自观察,内心对于江瑜的这种变化很是高兴:不一样好,不一样好。有变化,才有突破口,才有利于赚钱,才能让哥哥我化身拯救博士,拯救这久陷深渊的少年人。
“你那什么眼神?”江瑜警觉地问。
江承佑那眼神,那神情笑容,像是狼看着一大块肥肉似的,而他就是那一块肥肉。
“我的眼神一向很友好,莫激动,莫激动。”江承佑将茶杯放下,伸伸懒腰。
江瑜冷冷地看了江承佑一眼,说:“要做啥事,开门见山,爷们儿点啊。你说,就我们俩,是会叙旧、需要叙旧的人吗?虚伪。”
“哈哈哈,够爽快。”江承佑说完,哈哈笑戛然而止,很严肃地问,“我就开门见山了,今晚的视频,你真不要?”
“你先留着,也许哪天,我就想要了。”江瑜很平静地回答。
他才不要给铁公鸡痛快呢。
“你不爷们儿。”江承佑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才慢悠悠地问,“你不想知道今晚辛宅发生了什么事,不想知道辛晓月如何表现的吗?不想知道老爷子的表现吗?”
“不想。”江瑜斩钉截铁地回答。
其实,他心里却有点郁闷,他还真想知道那女人到底是耍了什么阴谋,居然让老爷子喜欢她,还不自作主张订下这么个孙媳妇儿。
“呵呵。”江承佑又开启惯常的“呵呵”模式。
“你别呵呵了,我可以问老爷子的。”江瑜说。
“你不会。”江承佑很自信地说,“你问了,老爷子也不客观。”
江承佑这点倒是说的事实。
他不会去问江老爷子。老爷子如果还是想要将辛晓月塞给他,说的话也绝对不会客观。
“你说的,也未必客观。”江瑜淡淡地说。
“对啊,任何人说的都会带着属于自己的主观。因此,我才说让你自己看嘛。”江承佑抓紧机会推销视频,“所以,哥多贴心啊,把视频都给你录好了。保证内容完整,高清无码。”
刚送小菜与红酒过来的许康听见“内容完整,高清无码”,顿时就想歪:这俩孩子在交流这些?
于是,站在门口的许康就开了脑洞:这俩孩子好可怜啊。站在这个位置,怕被人算计,交个女朋友都困难,都这个岁数了,还处着!要靠高清无码来慰藉自我....
许康想着,都觉得鼻子要发酸了,不过,江瑜接下来的话,立马打断了他的脑补,让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想歪了。
江瑜鄙视江承佑说:“哟,高清无码的视频。原来你自告奋勇陪老爷子赴宴,就是想在这里等着坑我我呀?”
许康一听,顿时瀑布汗啊。
原来这俩货说的高清无码是指今晚夜宴的视频。自己这都在想什么呢?
许康鄙视了自己一把,然后很有礼貌地敲门,将精心检查过的酒菜送了进去。
江承佑看到许康,立马就很委屈地说:“康叔,你来得正好。阿凡正误会我呢。”
“哦?”许康看了江瑜一眼。
“老九,你问康叔。是不是康叔担心辛氏的人耍花招,才让我陪老爷子去查探一二的。”江承佑对江瑜说。
许康一听,顿时不干了。
他是暗示了这件事,但并没有明说啊。这个锅,是不能背的。
于是,许康装无辜,问:“承佑少爷,我没说过啊!是你说,想要亲自看看辛晓月演技到底怎样精湛,看看辛氏是一窝子什么的。”
江承佑一愣,随后就暗叫“大意了”。许康智慧过人,儒雅得很。可以说,江瑜就是江叔叔和康叔一手教出来的。
这个时候,许康不承认。
江承佑也不傻,会继续抓着不放。
他便顺着许康的话,说:“康叔没说过,但康叔担忧辛氏会对阿凡不利,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阿凡是我的弟弟嘛。”
他恰当地打量一张亲情牌。
“二位慢慢叙旧,我先出去了。”许康连忙退走。这兄弟俩互怼的场合,太不适合自己了。
“好哥哥哟。”许康走了,江瑜很鄙夷地对江承佑说。
“当然是好哥哥啊。我去赴宴,天地良心,一则是担心老爷子安全;二则是看看辛氏的水深浅;三也是为你把把关,看看辛晓月适不适合做你老婆。”
江瑜听他的前两点都还像个样子,结果一听第三点,顿时就冒火了,立马说:“江承佑,你打住,再说翻脸了。”
什么跟什么嘛!他江瑜像是有病的人吗?会让一个令人讨厌的心机婊做老婆?
“哎,我都是为你好,你还翻脸?”江承佑扶额,一脸无辜心碎的表情。
“大家都是狐狸,你还演聊斋,没意思,说你的价码。”江瑜摸出一支烟,夹在指尖,他不想继续跟江承佑绕圈子。
第三十五章 我们这种人(上)
江承佑听到江瑜这么说,倒是一惊。
在他的印象里,江瑜在谈生意时,绝对是沉得住气的。像是蹲水边逮耗子的老猫,能蹲个几天几夜的。
可今晚的他,似乎很急躁。
若非是真的要让利给他这个兄长,就是这家伙真的很反常。
“高兴傻了?”江瑜吸了一口烟,看江承佑没动静,便开启嘲讽模式。
江承佑微眯双眸,瞧着他说:“老九,你知道吗?你这两天似乎很沉不住气,很不一样。”
江瑜一愣,烟就烧到了指头,他连忙将烟头丢到烟灰缸,鄙夷地说:“别废话,谈生意就谈生意,你谈什么人生,一点都不专业。”
“行行行,我专业点。”江承佑笑了起来,说,“那我就开门见山,你要视频吗?”
“你先留着。”江瑜还是不松口。
“那你要我谈什么?”江承佑问。
“今晚,你的发现。”江瑜淡淡地说。
江承佑对着江瑜“呵呵”,说:“你算盘打得真精,我的发现,这范围可宽了,可比那视频有价值得多。”
“所以,你开个合适的价码。”江瑜也不拐弯抹角。
虽然江承佑是他在意的为数不多的亲人,但彼此都是生意人。尤其江承佑基本上就是为赚钱活着了,如果有哪一天没有钱进账,他得浑身不自在。
“锦绣饭店,进军海外。”江承佑只用了八个字。
“你想我帮你?”江瑜问。
“是合作。”江承佑纠正。
“就这么简单?没别的了?”江瑜瞧着江承佑。
“没别的了。”江承佑很严肃地回答。
江瑜倒是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铁公鸡除了锦绣饭店进军海外这件事外,一定会提别的价码。比如,江承佑之前就很有兴趣的海运。
“若只是进军海外,你自己其实也可以的。”江瑜说。
“我是可以。只是,我想在后年十二月三日前全部搞定,就没那么简单了。亚洲各国,我倒是可以搞定。但欧洲、美洲,得要超出预计的时间。”江承佑有些无奈。
江瑜想问为什么,却忽然想起十二月三日,是江伯伯过世之日,也是江伯母的生日。
后年,十二月三日,江伯伯过世十周年,江伯母六十岁生日。
江承佑的生意主要涉及饭店、旅游开发。在全国各大城市的五星大饭店都是江氏的,名曰“锦绣”,而这“锦绣”两个字,正是江伯母的名字。
江瑜曾听父亲说过,许多年前,第一家“锦绣饭店”开业时,江伯伯曾放下豪言:要把“锦绣饭店”开遍全球,让全球的人都知道他与妻子的浪漫。
“锦绣饭店”开遍全球,这是江伯伯的愿望,是当年江伯伯对江伯母的承诺。
想到江伯伯和江伯母,江瑜心情也暗淡了许多。
江伯伯是父亲的堂兄,也是挚友。跟父亲一样死于意外,江瑜甚至怀疑,是因为牵扯了父亲的事。
“欧美部分,宁远集团跟你合作。”江瑜很严肃地说。
江瑜父亲自立门户所创的公司,名叫宁远,取宁静致远之意。起初只是涉及金融投资,房地产。
江瑜接手后,重心移到海外,依旧是金融投资、房地产。尔后,扩大经营,成为全球五大电子通讯生产厂商。并且,加入了电子通讯行业核心技术的研发竞争。
之后,宁远集团又涉足海运,短短两年时间,有了自己的全球海运线。之后,宁远投资在全球投资游戏、电竞,又在国内成立了影视公司。
先前,江承佑也提过合作酒店。
江瑜作为一个利益至上的投资人,认为欧美的环境,江承佑的锦绣酒店在那边,成本太高,不划算。若要看利益,就要压缩成本,势必降低酒店品质。
在全球化的今天,连锁店,只要有一个店铺的细节没有做好。就会有连锁反应,影响整个集团的利益。
因此,在两年前,江瑜拒绝江承佑的合作请求,并且亲自发电子邮件给他,讽刺他铁公鸡精明一世,糊涂一时。
可江承佑依旧在向海外扩展他的饭店事业。两年时间里,亚洲大部分旅游胜地都有锦绣饭店的身影。
江瑜很忙,很少与江承佑交流。
可就今晚这一句话,他忽然明白了江承佑的执着。
他们这种人,谁人看都是无情无义,利益至上,傲慢无礼。可骨子里,却有着自己的原则,有着自己最深刻的执着与坚持。
“你怎么突然答应了。搞得我好意外,好措手不及。”江承佑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吊儿郎当笑嘻嘻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 我们这种人(下)
“那我反悔?”江瑜看着他,明明是想一脸严肃,却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笑了。
“不行。”江承佑严词拒绝。
然后,江承佑不愧恨不得雁过拔毛的铁公鸡。他当着江瑜的面,立马就掏出电话,把他的秘书组人员全部挖起来。
拉了一个视频会议:“立马把海外顾问团的那些人统统通知去公司,加班。”
“啊?”秘书组长有些懵。
“天亮之前,务必拿出锦绣文化与宁远集团合作的计划和合同。注意,我不要草稿,要精修版本。”江承佑很强硬地说。
懵逼的秘书组成员们终于找着了北,大胆的秘书组长问了一句:“宁远答应与我们合作了?是全球,还是欧美?是酒店,还是海运?”
江承佑呼吸一滞,很想暴打这蠢货一顿。
另外的几位秘书组成员也是对这位喜得二胎的秘书组长报以同情,真是生了个儿子,就高兴昏了头。
老大平时就说欧美这部分,要争取跟宁远合作。但宁远老大因为是抠门又精明的主,合作这件事,不能一口吞一个大胖子,要徐徐图之,先图酒店,再说海运。
而且,半小时前,老大的贴身司机之一的老陈,还在私人群里暗戳戳地八卦,说老大今晚没睡,来酒店跟江九少聊天啦。
当时,老大身边的心腹们都很头脑清醒,就包括那个头脑简单的安保队长江源,都是很清醒地断定:“老大这是准备要拿下宁远,你们等着加班吧。”
呵呵,平时大家根本就各玩各的了。因为老大雷打不动,十点半就一定入睡。十点半后,就安全了。
可今晚不同啊,老大没睡,拜访宁远当家人。
大家都没睡,守着电话,等加班呢!
果然,跟宁远的合作谈成功了。
根据老大的谨慎小心,以及那位江九少的精明。今晚谈成功的生意,肯定只能是欧美部分的酒店合作呀!
而且,看老大所处的地方,是总统套房哦。那九少很可能在场,是个人都不会将这种话问出口。
啧啧,这喜得麟儿、重男轻女真是害人不浅,看这厮平时精明成什么样了,居然问这么蠢的问题。
秘书团的人在视频电话里,正襟危坐,不动如山。
其实手下动作没停。
私人群里,清一色了秘书组长,发了点赞的表情,还加了一句:真英雄,真勇士。
秘书组长问出口,就想打死自己了。
回复了一句:要凉凉了,要死了。
瞬间的寂静后,江承佑很淡定地说:“你们真是敢想啊。宁远这样的大集团,能与我们合作欧美酒店业已经很厉害了,你们还想合作别的。”
秘书组长也是人精,知道现在的形势,立马积极自救,说:“总是要心存梦想。我们秘书组的人,总是这样心存梦想的。这会儿,听说宁远要与我们合作,一激动,就想着是不是全部梦想实现了。”
“对不对嘛?”秘书组长说完,还问问队友们。
队友们也不好落井下石,立马就点头作证,说他们秘书团也一直期待着锦绣与宁远的全面合作。
“行了,速度动起来,明早,我要看到精确的方案、计划,以及合同。”江承佑结束了视频电话会议。
江瑜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觉得你这样,我骑虎难下,就不能反悔了?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讲究什么君子一诺。”
江承佑知道江瑜只是说说而已,对他这个兄长从来也是说一不二,这合作是板上钉钉的事,后续需要的只是利益分配上的讨论斟酌而已。
他也不理会他的话,只心花怒放地倒了一杯酒,递过来,说:“来,庆祝合作愉快。”
江瑜接了红酒,却并没有喝,而是拿在手上,似笑非笑地说:“原来你对宁远集团的野心还不是一般的大。”
“你这话说的,合作是双赢,怎么能说是野心呢?”江承佑心情愉悦,继续贫嘴。
生意谈成了,接下来就是要试探试探辛晓月是不是拯救这失足少年的良方了。
江瑜不想跟江承佑继续贫嘴,而是语气平静地问:“我答应与你合作。那么,今晚,你的发现是什么?我不要听废话,要听最有价值的。”
第三十七章 试探
“最有价值的啊.....”江承佑故意卖关子,等了一会儿才说,“辛晓月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个,你说过了。”江瑜板着脸。
见过辛晓月的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出这是个有意思的人。
江承佑喝了一口红酒,将今晚的事又快速理了一下,才慢慢吞吞地说:“她的确是个有心机的人。”
江瑜扫了江承佑一眼,根本没有说话。但那鄙视的眼神传达的信息很清楚:这就是你的发现?
江承佑看江瑜眼神不善,咳嗽一声,才严肃地说:“我认为最有价值的就只能是一句话:老九,我想,你可能对辛晓月有所误会。”
江瑜默不作声,心想:辛晓月还真是厉害。连江承佑都骗得团团转,这才一顿饭的功夫,居然都开始为她说话了。
江承佑看江瑜靠在沙发上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想着趁热打铁,继续说:“我觉得辛晓月很不错。首先,外貌上来说,真是不可多得的纯天然美女,妩媚与清纯,古典与英气,完美结合,啧啧,不可多得”
江瑜看江承佑如此赞美,像是看上了辛晓月似的。他对辛晓月更加讨厌,心中警铃大作。
“自然界法则,越好看,越漂亮,越毒。”江瑜提醒了一句。
同时,又认为提醒是没什么用的,他还得做点什么,不能让辛晓月得逞。
“你说得没错。可做一个猎毒人,却很有意思。”江承佑故意说。
江瑜蹙了眉,说:“你别多事,她不适合你。”
江承佑“哦”了一声,想着说:“我觉得挺适合的。辛晓月不仅仅漂亮,还不是一般的聪敏,这样的人聪敏,很可能旺夫。”
“那不是聪敏,是有心机。”江瑜没好气地纠正。
“你对晓月的成见果然太深了。”江承佑叹息。
都叫晓月了!
江瑜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愣,随后巴不得立刻就抓住辛晓月,暴打一顿,让她离自己远远的,不许打他身边人的主意。
“你跟她这么熟了?”江瑜问,眉头蹙了起来。
江承佑看到江瑜的表情,内心高兴,于是继续火上浇油:“相谈甚欢,刚才还顺路送她去省医院了,貌似她弟弟出车祸了。”
“你看上她了?”江瑜直接打断江承佑的嗦。
他早心里盘算着:看来,之前想着永远不要见到这个讨厌的心机婊还言之过早。照这种情况看,得先警告一下这个女人,然后把她背后的恶势力都挖出来,以绝后患。
“哦,你这话言重了。在感情这方面,哥是个慎重的人。”江承佑一脸愉悦地说,“不过,她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很特别。”
江瑜郁闷:话这么说,还不就是看上了?
“江承佑,看上谁都可以,就不能是她。”江瑜非常认真地说。
“为什么?”江承佑问。
他表情严肃,语气认真,内心却在乐呵,他很期待江瑜的回答。
江瑜看着他,回答说:“她明显带着目的来,走的就是这种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魅惑路线。江承佑,你这些年的警觉都放到狗肚子去了吗?”
“老九,有没有人说过,你一点都不可爱?”江承佑问。
江瑜一头雾水,可爱不可爱跟这件事有关?
江承佑看他懵逼的样子,便说:“我出道比你早,我坑过的人不比你少。我见过的阴谋,只会比你多。”
“可你见过的勾引,没我多。”江瑜说。
江承佑觉得膝盖中了一箭。在被人勾引这方面,江承佑真的比不上江瑜啊,被勾引次数连人家零头都比不上。
“好吧,颜值所迫,家庭关系简单!这个,还真没你经验丰富。”江承佑扶额。
“所以,这种套路,我比你看得多。”江瑜循循善诱,想要说服江承佑打消对辛晓月的兴趣。
“但生意场上有一句话,经验有时候反而是短板,会蒙蔽你的双眼,影响你的判断。”江承佑反驳。
“忠言逆耳。”江瑜黑了一张脸,觉得江承佑真是固执。
“就算辛晓月是你说的那种,我也是阴谋场上混的。”江承佑安慰江瑜,又喝了一杯红酒。
“溺死的都是善泳者;鹰啄瞎的都是久玩鹰的。”江瑜怼回来。
江承佑无奈地笑笑,说:“老九,拿流行的话来说,你真特么的是个门杠成的精!”
江瑜未置可否,只觉得心里很烦躁。
江承佑见他不说话,就继续火烧浇油:“我继续跟你说辛晓月吧。她跟家人的关系很不好。而且她身上其实也有违和感,似乎藏着很多秘密,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但我觉得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才见了她一面,”
一言不发的江瑜听着江承佑的话,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表情,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某种程度上,江承佑也是非常固执,且自信得近乎自负的人。
他认定的,也很难被说服,被改变。
江承佑是自己非常在意的亲人,居然一顿饭就沦陷了,言语之间都是在夸她。由此可见,这女人真可怕。
如今,唯一的方式,就是亲自会会她,将她的底挖出来,不能让她祸害自己身边的人。
“这个女子是个了不得的人,要是肯打拼,肯定前途无量。”江承佑看江瑜黑着一张脸,就故意继续夸奖辛晓月。
“就你这辨别能力,锦绣集团还进军海外,趁早拉倒吧。”江瑜站起来。
然后,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表明自己困了,用肢体语言下了逐客令。
江承佑也不想再多说辛晓月了。
一则是他对辛晓月真的还不是百分百了解,就这么推销过去,简直是坑弟。二则是一件事反复说,会增加对方的反感度与反抗心。
适可而止,才是上策。
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
反正,喜欢是一种在意,而讨厌也是一种在意嘛。
所以,江承佑“哦”了一声,说:“你不信我的发现,那么,我明日下午要约见辛晓月,你到时候可以跟我一起去接触接触,自己看看嘛。你也困了,我先撤了,你好好休息。”
“看什么?看辛晓月吗?我时间宝贵得很,哪有空看这种人。”江瑜一脸嫌弃地说。
江承佑不理会他的反抗,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才说:“明早,我会把计划书送过来。也会把跟辛晓月约会的时间地点发给你。”
“不用发给我,我没兴趣。”江瑜嫌弃地摆摆手。
“那视频呢?”江承佑问。
“你先留着。”江瑜说。
他本想让江承佑赶快删了。但他转念一想:只是一顿晚饭,就能迷惑了爷爷和江承佑,这段位可高了。他必须要知己知彼。
可是,先前百般拒绝,现在又立马说要这视频,似乎很没格调。
所以,他就死端着,装着不在乎的样子,让江承佑先留着。
江承佑一听,也就顺水推舟,说:“也行,我们是在谈生意。那就等我们正式签合同了,我就把视频给你。”
“无所谓。”江瑜潇洒地摆摆手。
江承佑则是起身告辞,说要亲自盯着那群人加班,弄出最佳方案,明早递给江瑜。
临出门了,江承佑还不忘回头来了一句:“真的,明天下午,你不去看看?”
“滚滚滚。”江瑜将门关上了。
第三十八章 一次迈步
铁公鸡江承佑出了门,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公司大楼。
而送走了江承佑后的江瑜,召来了许康,简单地说了宁远集团跟锦绣文化的合作。
“欧美部分的锦绣酒店的审批、建造全部由宁远完成。旅游线路的开发,由锦绣来做。”江瑜很严肃地说。
许康点了点头,简单询问了江瑜在这件事上的底线,就将这件事传达给宁远的负责人,让他们连夜讨论制定方案去了。
这一晚,宁远集团与锦绣文化两家大公司的高层、投资团队、财务部门注定不眠。
注定不眠的还有江承佑与江瑜。
只不过,江承佑是心花怒放,人生得意。
而江瑜是忧心忡忡。
他想着江承佑叹气辛晓月的语气神情,他越发烦躁。
在许康去布置合作事宜后,江瑜在窗前站了几分钟,然后穿戴整齐,召来了门外的柴秀,说:“去省医院。”
柴秀“啊”了一声,看着风衣墨镜的九少,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直接就建议:“这么晚了,胖爷那么注重养生的,很可能已经回家睡下了。要不,属下先给胖爷打个电话,问问他在何处?”
柴秀觉得自己脑子灵活,却不料九少面无表情地吐了一个字:“蠢。”
今晚当值待命的司机是蒋勋,也在门外候着,看着献媚的柴秀被喷,内心也骂柴秀蠢。
深夜去医院拜访故人?
这是什么脑回路才能想出来的事啊?
如果想要跟黄医生见面,正常的操作,不是派人去请黄医生到酒店来么?黄医生虽然是个名医,但九少是什么人呀,用得着去医院拜访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九少深夜去医院,到底干嘛?难道病了?
柴秀被喷得不敢说话,蒋勋到了电梯口,一边摁电梯,一边脑补。
最后,还是不得不问一句:“九少,需要现在挂号吗?”
江瑜冷冷地扫了蒋勋一眼,一个字也不说,但那神情举动明显又是一个“蠢”字送给了蒋勋。
蒋勋不敢说话,赶忙去开车去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柴秀,弱弱地问一句:“这事,要,要跟康叔说吗?”
江瑜默不作声,到了酒店门口,才让柴秀给康叔打个电话,说要去省医院一趟。
许康接到电话,愣了一下,连忙问:“九少可说去做什么?”
柴秀说不知,然后许康就挂了电话,直接给江瑜打电话,语气很严肃地问:“你要去找辛晓月?”
“嗯。”江瑜淡淡地回答。
“阿凡,不要冲动。”许康着急起来,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下跑。
“康叔,我自有分寸。”江瑜回答。
“你分寸个什么呀?现在是晚上!”许康的儒雅平和瞬间就没有了,近乎咆哮。
江瑜垂了眸,夜晚的他不怎么控制得了自己。
可要来省医院警告一下辛晓月这件事,他不觉得自己冲动。
再说,他也明白他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可要治愈,就要敢于面对。小孩子走路,也要先从迈步学起吧。
今晚,就当是一次迈步的尝试。
江瑜早先就这么说服了自己,现在自然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去。
“康叔,莫担心。”江瑜安慰。
他的康叔一向温文尔雅,儒将气质。哪怕是做出最狠戾的举动,举手投足都是淡然潇洒。
可现在,康叔失控了。
“我们初到锦城,她明显是棋子,敌人一击不中,必然还有后招。这些你都知道的,你去了,就可能落入敌人圈套。”许康急忙说,“阿凡,不要冲动,一切等到明早。”
“康叔,要摆脱痛苦,就要深入痛苦。”江瑜说。
许康一怔,扶着酒店旋转门,明白江瑜的意思,却还是不放心,说:“缓几日,阿凡,就当叔求你,缓几日。”
“康叔,我不是当年的阿凡了。”江瑜看着窗外的璀璨的灯火,语气淡然地说,“再说,我只是去看看。”
许康许久没说话,他不得不承认,江瑜说的是正确的。罢了,他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孩了。
好一会儿,许康才说:“九少,是我考虑不周,你尽管去。”
“嗯,桌上的事,你看着办。”江瑜说了这一句,挂了电话,靠在车上看着锦城的璀璨的夜晚。
第三十九章 国民男神出道始末
许康挂上电话后,查看了书桌上,茶杯下压着一封信。
信上要求他再派三名安保秘密来省医院,别的安保则即刻去景飒小区待命。
另外,再给狗仔之王刘成一个独家。
然后,许康先安排了安保。立马就拨通了狗仔之王刘成的电话,说:“老刘,给你个独家。”
此时,刘成正带着三名弟子在锦城市区最高端的景飒别墅外蹲点看,他想拍最近风头正盛的小鲜肉况云风。
三名弟子在认真观察,而他正盯着微博上的江九少正面照,一边数钱,一边吃泡面。
“啊?这么快又有独家?”刘成赶紧吞下泡面。
实际上,对于江九少给的独家,他内心里是抗拒的。
那种独家,都没有一张清晰的照片。这对于刘成来说,他觉得是一种侮辱,是一种对新闻人的侮辱。
“呵呵,别不愿意。今天那一张,赚不少吧?”许康听出刘成的不情愿。
“哎,还不错。”刘成想到那些跳升的数字,那都是钱啊。就暂且将自己新闻人的身份丢下,问,“这次又是什么独家啊?”
“微信,立马发。”许康言简意赅,挂了电话。
刘成刚出道时,偷拍过江瑜,结果被安保抓住了。
江瑜也没为难他,却是选择与他合作,给了他可以报道的范围。
这些年,刘成以及其几个心腹弟子的微博,就是江氏九少消息的发源地。
至于江九少出道,比戏谑封为国民男神,粉丝们自称鱼票啥的。这也有刘成拿了红包办事的功劳。
一个狗仔之王,更懂得如何去打造一个全民娱乐时代的明星。
而江瑜放出的这些消息,就是要给那些隐没在暗处的人看。他也相信,那些人一定会关注刘成的微博,甚至还会找刘成。
所以,刘成不知,他的心腹弟子,起码有一半是许康派去的人。人家一边当狗仔,拿着工资和师父的奖金,一边还拿着宁远集团给的卧底高薪。
刘成赶忙打开微信,就看到经常与他联络的微信好友高级灰发了一组照片过来。
刘成一看那照片,吓得失手打倒了泡面。
因为照片上的地点就是景飒别墅,时间是深夜,有两个男人从车里下来,高个子的男人搂着矮一些的男人往别墅里走。
刘成抹了抹冷汗,回信息问:“这是?”
“你不是想要拍况云风么?听说,无人机都被打下来了啊。”对方回复。
刘成发了一串省略号,写了一句:细思极恐。
其实,他早就认为自己被监视了,只是觉得反抗也没用,那就好好享受嘛。只要钱的数字在不断增加,日子就是美好的。
“哦,直说,你要我做什么?”刘成不想提航班机被打下来的事。
“马上发布独家:江氏九少深夜约会旗下艺人况云风。”对方说。
刘成快要哭了,他不想发布江九少的消息。他当年太年轻,错了还不行吗?
“这,照片不清楚。”刘成挣扎了一下。
“呵呵。”对方回复了两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字。
“我说你们也太不友好了。况云风毕竟是你们的艺人,说毁就毁啊。”刘成怼了一句。
“狗仔之王跟我讲这个啊?”对方又附了一个“呵呵”的表情。
“我是新闻人。”刘成弱弱地争辩。
对方不跟他废话,然后来了一条一万的转账信息,附言信息:“请阁下立马发。”
得了,钱是好东西!他们爱毁谁,毁谁去。
不过,貌似这几年,江九少毁过的那些男明星女明星,都不是啥好东西。
看来,要好好挖掘一下这个况云风了,肯定有更大的独家。
刘成脑子转的快,心里乐开花,连忙回了一句“好叻”,喜滋滋拟稿发微博去了。
微博一出,刘成再拿大小号转发评论,买了个热搜。不到五分钟,微博头条就是江九少约会旗下艺人况云风的事,约会地点锦城景飒小区。
景飒小区在锦城最东边,有疯狂的鱼票已经要打车前往景飒别墅蹲点了,帐篷小板凳啥的都带好了。市公安局听闻这个消息,也是不敢松懈,增派了警力前往景飒小区。
而此时,江瑜却来到了与之南辕北辙的省医院。
他下了车,不让柴秀跟着,说太扎眼。
柴秀没办法,只说那你这大晚上戴着墨镜,更扎眼。
江瑜自从被绑架后,落下了心理阴影,晚上出门,都要戴上墨镜,不然觉得不安全。
柴秀这么一说,他默默地将墨镜,揣入衣兜。
“九少,你拉上帽子吧,风冷。”蒋勋委婉地说。
江瑜知道自己的容貌太过扎眼,所以,接受了蒋勋的建议,拉上了帽子,大步往住院部去了。
第四十章 走一遭
省医院住院部,将近午夜,大多数的灯都关了。
值班站的护士正在奋笔疾书做查房备注。
“你好!”
尽管这一声“你好”干净温柔,还是把值班的小护士吓了一跳。
她捂着胸口,抬头看眼前,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黑色长款风衣整理得一丝不苟。因为戴了帽子的缘故,整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只瞧得见那双唇,美好得让人恨不得亲吻一口。
小护士看呆了,又有些不好的想法,顿时脸就红了。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来人的声音越发温柔。
小护士只觉得这声音像是和煦的日光,她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
“那,我想请你帮一个忙。”男子很有礼貌地说。
“什么忙?”小护士问。
“我转了好几趟飞机,终于从罗马飞到了锦城,刚刚从机场那边过来。”男子的声音如三月的风,不疾不徐,优雅好听。
小护士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
“嗯,昨晚,我得到消息,我表弟车祸了,就在省医院。”男子说道这里顿了顿,又说,“我表妹肯定在这里守着,可我,打不通她的电话。”
男子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小护士没看出是什么牌子的手机,却只瞧着他好看的双唇,大脑有些不听使唤地问:“你表弟叫什么名字?”
“辛晓阳。”男子说。
“你稍等一下,我查一查。”小护士很是殷勤。
这男子就是江瑜。此时,他拢了拢风衣,等在护士站。
过了片刻,值班的小护士,才叹息着说:“你表弟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容易了。现在在icu,为他手术的医生是神外科最好的了,若是能从icu出来,基本上再做一些小手术,应该能康复得很好,毕竟年轻。”
“多谢。”江瑜略略欠身,转身就往电梯那边走。
“你表弟在11楼icu,现在不允许探视了。”小护士好心提醒。心里却是犯花痴:啧啧,这男人是什么来头呀,看这背影这么挺拔,真想看一看那张脸啊。
“我不探视,就是去看看,我表妹是不是在那边守着,家里没人,电话没接。”江瑜语气依旧温和。
小护士“哦”了一声,呆呆地看他走进了电梯。
十一楼icu外的走廊上,值守的是尚月棠和岳凤姝。
岳凤姝一直在认真看专业书,不做别的;而尚月棠则是看一会儿,刷刷微博,看看八卦。
就当她兴致勃勃地在微博上跟鱼票们互动时,她点的外卖到了。
人家外卖只肯送到楼下护士站,让尚月棠自己去取。
她摁下电梯,等在门口,却不料电梯一开,里面竟有一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很正常,毕竟锦城三月天的夜里还是凉寒。
只是,到了室内还戴着帽子,将一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这很是可疑。
男人看了看电梯,就走了出来,在看到尚月棠时,略微一愣,随后,他往右边走廊走去。
尚月棠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抑迎面而来。
作为一个习武者的直觉,她直觉这人很危险,立马觉得把岳凤姝一人留在这里,很不安全。
所以,尚月棠顾不得去拿外卖,转身就走了跟这男人不一样的走廊,赶忙回到了岳凤姝身边。
“外卖呢?”岳凤姝问。
“还没到。”尚月棠不想岳凤姝紧张,就喘着气在她身边坐下了。
岳凤姝“哦”了一声,继续就着走廊上昏暗的灯光,进行预习。尚月棠则是拿着手机,假装刷微博,实际上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动静。
却说江瑜进了十一楼,昏暗的光线以及周围那种压抑与寂静,让他想起小时候被绑架的记忆,整个身子僵直得可怕。
不过,从前可以逃避,但如今回到了锦城,就必须要面对。
他在电梯口努力酝酿了一番,不断地吐纳呼吸,让自己僵直的身体逐渐缓和,他才缓缓地向前走。
这一层因为是神经外科的特殊病房。没有家属来来去去,没有病人的呻吟,也没有护理人员进进出出。因此,虽然走廊上也有不少家属,或坐,或躺,但都是悄无声息的。
昏暗的灯光,安静得近乎泥塑的人们,整个画面透出一股子压抑的恐怖。
江瑜努力向前走,沿着环形的走廊,观察那些或坐或躺的家属们,努力寻找着辛晓月的身影。但很遗憾,他并没有看到辛晓月。
“也是,弟弟生死未卜,却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赴宴的人,怎么可能晚上在这里守着!”江瑜内心里浮起鄙夷,站在走廊上,停住了脚步。
一直认真看书的岳凤姝,警觉性也特别高。几乎是江瑜一转过拐角,出现在她视线里,岳凤姝就警觉地放下书,然后假装靠在尚月棠肩上睡觉,其实是一直在审视来人的一举一动。
江瑜在走廊上站了片刻,便准备离开。他不能太任性,让康叔太过于担心。
可就在一转身时,江瑜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电梯开门时,会觉得电梯口的那个少女很眼熟了。
今日黄昏,他在车里瞧见辛晓月站在路边时,那少女就站在辛晓月身后玩手机。
也是因为她在低头玩手机,江瑜没看到她的容貌,因此,刚刚才没能一眼认出来。
此时,这个少女就坐在一间icu病室的外的墙根儿下,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的那身礼服。
看来江承佑送回来的,不仅仅是辛晓月,还有这个女孩子。
可是,她在
辛晓月怎么会不在呢?是那个靠在她肩膀上的人吗?
江瑜本想转身离开,但因为这个发现,却又转过神来。
他这一转身,动作也不大,甚至只是顿了顿,就装作若无其事地往这边走来。
可江瑜的这举动,落在岳凤姝眼里,那可就不简单了。她直觉这人是冲她们来的,便在尚月棠耳边说:“老四,来人不简单,警醒些。”
尚月棠以为岳凤姝累得睡着了,一心在想要好好保护大姐,却没想到大姐居然没睡着。
“你没睡?”尚月棠低声问。
“警醒些。”岳凤姝提醒。
“嗯。”尚月棠不经意地挪了挪手上那个戒指,做好战斗准备,岳凤姝也将手机调整到一键报警的状态。
江瑜就那么缓缓走过来,在离她们一米远的地方停下。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确认那靠在少女肩头,把脸隐藏起来的女子不是辛晓月。
辛晓月的身段还要清瘦一些,手指比那女子修长,还有头发也要比那女子长且柔顺。
另外,她们旁边放着的历史类的书,似乎是历史系一类的大学课本。
江瑜判断这两人估摸着是辛晓月的同学,今晚在这里替辛晓月守着。
这辛晓月的段位果然不是一般的高,能将人算计得俯首帖耳,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江瑜再度从内心里鄙视了辛晓月,然后握着口袋里震动不已的手机,转身离开了十一楼。
他不能让康叔太担心,至于辛晓月,他会让她后悔谋算他。
第四十一章 不眠(一)
待人走后,岳凤姝才松了一口气,端坐靠着墙,深深吐出一口气。
“那人大约是来试探的。”尚月棠悄声说,“肯定还有后续。”
岳凤姝点头,说:“因此,我之前的判断没错。”
“老大,我们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晓阳。”尚月棠忽然严肃起来,“晓阳,他就只有我们了,你是不知道辛宅的那群人”
尚月棠说着,眼眶就红了。
岳凤姝点点头。然后,掏出本子,拿起铅笔,笔走游龙。
短短几分钟,就对来人进行了速写。
同样是速写了四份儿,当场就递了一张给尚月棠,说:“人手一张,提放着点。”
“就是看不清面目。”尚月棠看着那速写,有些遗憾地说。
“不碍事,这人虽然隐没了面容,但气场很不一样,很难普通的。”岳凤姝说。
尚月棠也赞同,不由得又瞧了瞧这速写画,有些不满地说:“大姐,你将这人的唇,画得太好看了吧。”
“原本比我画的好看。”岳凤姝说。作为一个人物肖像画爱好者,她在观察人这方面,眼神极好。
“呀,唇真这么好看?”尚月棠仔细看着。
“这人的面目很可能更好看。”岳凤姝以画者的直觉说。
“那么,他戴帽子是怕被人过目不忘,隐藏辨识度吧?”尚月棠分析。
岳凤姝点头赞同,忧心忡忡,兀自思考该怎么办?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该为了晓阳的生命,铤而走险去找一下那些人,去求救。
可是,她又不想拿恒恒的安危去冒险。这么些年,她尽力隐藏一切,就是想所有人都忘记恒恒的存在。
恒恒是她的命,是她生命的意义。
可是
岳凤姝不由得看了看icu,里面躺着的是那个腼腆且阳光的男孩子,会羞涩且礼貌地说:“大姐好!”
一时之间,岳凤姝靠着墙,内心里很是纠结。
尚月棠则自顾自看着那速写的画像,也忘了去取外卖,只疑惑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人似的,却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却说江瑜离开了十一楼,在小护士关切的询问中,他只得温柔地撒谎说小表妹已经联络他了,现在就去找小表妹。
小护士很是失望,也不敢鼓起勇气问这位的姓名、电话、微、q啥的。只得目送他离开。
江瑜在小护士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住院部大门,很低调地上了车。
蒋勋和柴秀等人松了一口气,刚启动车子,结果自家九少忽然说让车子走锦江边。这意味着要绕路啊,先前安保又没有在那条路上部署。
“啊?夜深了,九少。”柴秀小心翼翼地说。
江瑜扫了他一眼,只说:“睡不着。”
柴秀内心吐槽:睡不着,大爷你也不要折腾我们呀,锦城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
不过,柴秀也就只敢在内心吐槽,实际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蒋勋更不敢多言,于是象征性地向康叔请示一下,改走江边路了。
当然,这一夜,不能成眠的,远远不止宁远集团和锦绣文化,也不仅仅只有江瑜和江承佑。
首先,江老爷子就不能成眠。
他八十了,原本就没啥睡眠。今晚这一顿饭,原本只是单纯地想要在有生之年,把老九的婚事敲定,找个靠谱的小门小户孙媳妇。
然后,他就可以慢慢地将自己手中的江门实业交给老九,让他成为新一任江氏家族的掌舵人。
可今晚这一顿饭,吃得他五味杂陈。
他很喜欢辛晓月,甚至是一见如故。
他觉得辛晓月做老九的妻子、未来江氏的当家主母,简直绰绰有余。
本来,江氏也不需要什么联姻来稳固江湖地位的,妻族娘家只要不是混蛋,都是无所谓的。
而且,他很有信心,只要自己不松口,老九就是嘴上再怎么不尊敬他,骨子里还是会听他的:乖乖娶了辛晓月。
可今晚这顿饭,他眼睛不瞎。
辛卫国已不是当初的辛卫国了,处处充满算计。而且他看得出辛晓月在这个家庭的处境不怎么妙。
若是老九娶了辛晓月,有这么个糟心的娘家,也不是好事。
所以,他迟疑了。
回到了住处,老爷子心里像是猫抓似的,唉声叹气睡不着。
一旁的老管家伺候了老爷子多年,今晚也是一起去了辛宅,只是坚持自己是管家身份,不上宴桌,只在底楼随意用了一点饭菜。
“江总,身体要紧。”老管家跟了老爷子四十年,还是习惯性喊江总。
“我这心里”老爷子摇摇头,一下子躺下去,抓起一个枕头又扔了出去,然后爬起来屋子里来回踱步。
最后,终于拿起一本《楚辞》坐到沙发上,想了好一会儿,才对管家说:“明天一大早,就告诉老九,我病了,很严重。”
“是。”老管家回答完毕,就掏出手机记事本,还设置了一个六点的闹铃。
第四十二章 不眠(二)
其次,夜不能寐的还有辛氏一家。
表面上,他们是在为辛梓宁的生死担忧。实际上,无论是辛老狐狸,还是辛如海、何天云以及辛梓晨,真正烦躁愤怒的原因都不是辛梓宁。
他们一则是因为苏家的压迫,觉得憋屈;二则是通过今晚的夜宴,意识到辛晓月不是个逆来顺受的良善之辈,不仅不好拿捏,反而像是一条不声不响的恶犬,冷不丁就能咬死人。
所以,在确认辛梓宁脱离危险后,便留下管家值守医院,一行人回了辛宅。
何天云冷嘲热讽,反问:“辛如海,不是说云家兄妹善良,老实憨厚吗?呵呵,瞧养的什么女儿。”
“没证据的事,你不要乱说。”辛如海反驳。
“呵,阿宁临昏迷前说是辛晓月要害她,难道还有假?”何天云讽刺。
“意识模糊,做不得数。”辛如海面无表情。
他不喜欢辛晓月,因为辛晓月沉闷,还因为辛晓月长得实在太像云祺。看到她,就会想起云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当然,他也不爱云祺,当初娶云祺,一则是绝望了,二则是辛氏需要传宗接代,他是独生子。
可就算不爱云祺,但他不能否认云祺兄妹确实是好人。他们兄妹俩,庇护过很多人,帮助过很多人。老实憨厚,待人极好。
所以,何天云问云祺的时候,他就这么大众地评价了。至于,他们是如何养出这么个辛晓月来的,辛如海也不清楚。
“呵,都这时候,你还护着她呢。”何天云柳眉倒竖。
“行了,一个已死之人,好与坏,还争什么?”辛卫国不悦地斥责,扫了何天云一眼,“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何天云抚了抚肚子,闭了嘴。
老狐狸就不悦地看着辛如海,说:“你看,今晚,阿宁差点被晓月弄死,你还对她心怀愧疚吗?”
辛如海默不作声,他其实到现在还不太相信阿宁的事是晓月所为。晓月实在太像云祺了,云祺那么善良,那么温柔。
“行了,晓月的事,我也不指望你掺和,你那脑子也不好使。你袖手旁观就是了。”辛卫国说不出的失望。
何天云扫了辛如海一眼,便建议说:“避免夜长梦多,要早点拿捏住这丫头,把这婚事定了。有先前的算计,江九少肯定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到时候,江氏对咱们还得多一份儿的愧疚。咱们又能得到另一方的助理,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辛卫国也是点点头,说:“这事,要尽快。明早,我就去拜访江老爷子,你们注意晓月的动向,不要节外生枝。”
一直被当作透明的辛如海,终于是开口问:“我想知道,要跟我们合作,要我们把晓月定给江老九的人是谁?”
他知道这事,但父亲与阿云一直不告诉他,那背后之人是谁。说是怕他心软,坏了大事。他们不能拿辛氏的前途开玩笑。
“如海,公司最近地订单季节,你不必管这档子事,做好公司的订单就行了。最近,忙,你多加班。”辛卫国板了脸,委婉拒绝了他。
辛如海垂着眸,心里很是不满。
辛晓月是他的女儿,他们完全没有问过他的意思。他知道什么破烂神秘靠山的破烂计划的时候,辛晓月已经被送入江九少的房间很久了。
晚上,晓阳出车祸,他要赶过去。何天云又哭又闹,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数落他苛待她,对云祺就是念念不忘,还再次提出辛晓阳就不是辛家的孩子,他还不肯信什么的。
闹了一夜,他没去成医院,他们的打算也落空了。
原本,按照计划,晓月与九少的事情板上钉钉了。
第二天一早,江老爷子的答谢宴上,辛如海心如死灰,一方面很担心晓阳,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女儿和死去的前妻。
可是,出现的视频并不是晓月跟江九少的床上视频,而是宁远集团成立盛华传媒,宣布正式进军影视文化行业。
当时,他瞬间觉得轻松。
何天云却是恨恨地扫了他一眼,老狐狸警告辛如海:好不容易撑起的辛氏,你若不按照人家的计划去做,就只能毁于一旦。要是辛氏有前途,你什么样的女儿、儿子会没有?
辛如海内心不悦,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生意难做,父亲说得在理。一个男人,若是没成功的事业,便是狗都不如。哪怕你再善良,也没人会真正佩服你!
可此时此刻,父亲与妻子说阿宁被蛇咬是晓月的手笔,他从心底里觉得是父亲和妻子在联手陷害辛晓月。
“你耷拉着瘟牛脑袋,让人看着烦。你那所谓女儿,可比你厉害多了。”辛卫国一脸不悦拂袖起身,离开之前警告辛如海不许与辛晓月接触。
辛如海一言不发,不顾何天云的询问,一个人抱着被子去书房躺下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总是想起云祺温柔笑的眉眼,轻声地说:“阿海,你看晓月的眉毛呀,可真像你。”
这一夜,辛如海非常迷乱,注定不眠。
当然,不眠的,远远不止辛氏一家。
第四十三章 应对
若那么喜欢一个人,就告诉他。然后,给自己一个期限,等待结果。无论结果好坏,至少放过了自己。
题记
熬了一天一夜,只在江承佑的车上眯了片刻的辛晓月,也无法入睡。
与苏清秀告别后,辛晓月与张佳颖打车回到王轩的住处。
大约是因为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心又只放在辛晓阳的安危上,琢磨的全是辛老狐狸要使用什么诡计算计她。
所以,她倒是没来得及关心自己。
现在,有岳凤姝与尚月棠守夜,帮她撑着一会儿,辛晓月总算能暂时缓一口气。
也就是到了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得要命。并且,经常进行体育锻炼的她很清楚地知道,这种酸痛跟平时锻炼过度那种酸痛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这时,她才想起昨晚那一场“旖旎”缠绵的梦。
她以为是梦,以为来人是王轩,便放纵自己,把平日不敢做的举动都做了。可谓是竭尽勾引之能事。
后来,她记不太清楚。
只记得她亲吻了那个人,他的唇温热柔软,气息香甜。
然后,他抱起了她。
“这样的梦,还是很美好。”她自言自语,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却像是生气了,将她一下子丢在床上。
辛晓月连忙爬起来,想要道歉让他不要生气。
可她的脑子却像是脱缰的野马,怎么也控制不住,一个劲儿只想:抱住他,不放开,不放开,抱他,抱他啊......
所以,她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看着隐没在昏暗灯光里的男人片刻,然后脑子不听使唤,饿狼一样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再后来,她就彻底不记得了.....
醒来后,身旁睡的是不穿衣服的男人,而自己只穿了个内裤,两人大被同眠,身体说不出的疲累。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恐怕都无法说服自己什么都没发生。
辛晓月即便是搬出外界传言江九少喜欢男人这事,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夜真的只是盖着被子睡大觉,自己还是清白的。
不过,外界传言江九少喜欢男人,如果是真的,那么,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辛晓月在下午洗澡的时候,自我欺骗,给了自己一点点微小的希望。
但现在,身体酸痛,而且手腕上有类似于箍捏和亲吻的淤青,脚踝上也有类似的淤青。
那些类似吻痕的淤青便是如山的铁证,表明昨晚,她真的失去了清白。
失去清白,意味着再也追不上心中的白月光。本来在王轩面前就觉得自卑的辛晓月,因为这件事,再次感到绝望。
从前,她觉得自己还有一点点的机会去争取王轩。
可如今,一点点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从未经历过爱情,不懂人间情爱法则、亦不懂情事的辛晓月,在此时此刻,只感到绝望,并且衍生出无比的愤怒与戾气。
对于那些算计她,给予她如此伤害的人,辛晓月暗暗发誓:她不会轻易放过。
当然,她辛晓月不会简单粗暴,提刀去砍。那种伤人一百损己八千的蠢事,她从不会干。
她会徐徐图之,伺机而动。如同从前捕蛇一样,不动则已,一动就要一击而中。
不过,此时此刻,并不是该制定什么坑垃圾计划的时候,而是如何处理眼前的烂事,将损失降到最低。
她辛晓月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迫于无奈形势所逼**了,内心是很愤怒,很不爽。但也不至于哭哭啼啼,手足无措,在那里伤心绝望,傻乎乎任由事态发展到不可控。
本来只是失个身,结果自己伤心,破罐子破摔,最后连肚子都大了。她不是那样的蠢人。
辛晓月努力压下一阵烦躁,在心里作了针对这件事的应对措施:
如今的情况,她首先得把张佳颖送回去休息。
其次,得出门来买紧急避孕药吃,这不能失个身,还留个孩子。这又不是偶像剧,留个孩子演什么豪门总裁带球跑的戏码么?
第三,等这些事稍微稳定后,要去查个hiv,毕竟外界多次传言江九少喜欢男人。倘若自己运气不好,那至少还能处处注意,不感染他人。
做好简单的应对措施后,辛晓月看了看固定电话来电显示,并没有新的电话打进来。这表明王轩还没有执行任务回来,还不知她打过电话找他。
辛晓月更觉得疲累,就靠在沙发上,想起王轩在的时候,最爱坐在这个位置打游戏,用纯正的英语指挥队友们。
他的队友来自全球各地。他神情严肃,颇有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之感。
她总在一旁,拿着一本书,假装看书,实则是在看他。而书上的字,她一个都没看进去。
那时的自己,内心愉悦。
“轩哥,真的好想你。”辛晓月低声自语,只一闭眼,眼泪就滚落在手臂上。
“晓月,这就是男神轩哥的家啊?”洗完澡的张佳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辛晓月赶忙擦了泪,平静地说:“不是他的家,只是他在锦城的一处房子。”
“哦。反正他休假就住在这里,跟家没什么区别。”张佳颖在沙发上坐下来。
辛晓月则是因这一句话,整个人一怔。
这么些年,王轩休假就回来这里。若是姐弟俩有假期,三个人就一起去西山别墅住。
他一般会住到接到上级命令为止。
“哎,男神是不是喜欢你呀?”张佳颖凑过很八卦地问。
辛晓月被张佳颖这话吓了一跳,想起王轩跟自己相处的点滴,连连摇头。
两人相处,点滴甜蜜也是有的,相处还算和谐。可王轩俨然家中长辈,时不时就要出题考她一考。对于她的进步,他会露出“老夫欣慰”的神色,眼神满意如同辛晓月的历届班主任啊。
她在他面前,永远觉得是晚辈,小辈。
她也曾问过自己:轩哥是不是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得空就来锦城?
可点滴的相处,王轩俨然长辈,俨然班主任......
她辛晓月是长得不错,追求者也多,可她还真没自信王轩喜欢她。
其实,王轩平常的举动,哪怕表现出一点点对她是男女之情的喜欢。辛晓月觉得自己都会飞蛾扑火,万劫不复。
“不!”辛晓月摇头的同时很坚定地回答。
张佳颖神色怪异,试探地问:“你慌什么?”
“他喜欢我,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辛晓月终于找到合适的话来描述,然后觉得不够,又补充一句,“他喜欢锦城。”
“哎,辛晓月,可你喜欢他呀!”张佳颖站起身来,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
辛晓月没有说话,她不喜欢提这个话题。张佳颖却兴奋起来,问:“这些房间的风格,摆设都是男神的风格吗?”
“嗯,他的房子,我没动过。”辛晓月回答。
张佳颖夸赞了一番王轩的艺术品味后,忽然转过身来,很严肃地说:“晓月,我若像你这样喜欢一个人,我就告诉他。然后,给自己一个期限,等待结果。无论结果好坏,至少我放过了自己。你说呢?”
第四十四章 谁人江畔看风景
女子一旦陷入爱情,就如同朝圣,有一种盲目的献祭精神,舍生忘死般,爱天爱地爱他,却唯独忘记了爱自己。
题记
辛晓月听着张佳颖的话,垂了眸,没有说话,内心思绪如同落地窗处风吹起落纷乱的帘幕。
从前,她不是没想过这样去做。
可这样去做的结果,无非是两个:
一个是得到王轩的回应,佳偶天成,从此后,分分秒秒都是良辰美景;另一个则是王轩对她无意,因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彼此再相处就很尴尬。从此后,她再也不能靠近他身边,渐渐的,或者会远离一光年。
辛晓月无法想象良辰美景有多甜,可一想到不能待在他身边,连问候都不能自然随意,她就觉得呼吸都是疼痛。
一向勇敢的她,在这件事上,确确实实是怂了。
她如同许多初次情窦初开的少女,只一心对他好,将自己变得美好,然后,静静等待,有朝一日,或者花开。
“倘若没有花开日,至少可以陪在他身边。”她在日记里曾写下这一句话。
女子一旦陷入爱情,就如同朝圣,有一种盲目的献祭精神,舍生忘死般,唯独忘记了自己。
“你咋不开窍呢?”张佳颖叹息,随后,又说,“算了,老大说得对,在感情上,你就是鸵鸟。”
“你们还私下说我。”辛晓月抓紧机会转移话题。
张佳颖笑了笑,说:“老大还说,等下次男神回来时,让你告诉我们。我们帮你。”
“别。”辛晓月连忙摇头。
“我们又不是帮你表白,就是帮你试试男神而已。”
“不要。”辛晓月拒绝得很干脆。
“男神下次回来,记得一定要告诉我们呀。”张佳颖不理会辛晓月的反对,拿起电吹风往房间里去,关上房门之前,还转身对她说,“一定要抓紧时间补觉啊,我困死了。”
张佳颖打着哈欠关了门。辛晓月却依旧坐在在客厅里没有动。风从落地窗进来,吹得帘幕起落,带着春日料峭的寒意。
坐了片刻,确信张佳颖已睡着,辛晓月才寻了一件蓝色的长款风衣穿上,拿了防身的小物件,蹑手蹑脚地出门去了。
已过了午夜,即便是灯火辉煌的锦城,白日的喧闹也不在。
辛晓月走出小区,外面便是江边路。辛晓月平常在落地窗前,就能看尽锦江美景。而小区门口跨过马路,就是江边。
江边灯火辉煌,照着高大的花草树木,照着滔滔晋江水。可作为高档小区云集的地方,这里离商业中心还有好一段距离,所以,这一段江畔倒是没几个人走动。于是,那灯火,便照着江畔的空寂。
辛晓月拢了拢风衣,穿过马路,走到江边。春三月的风,带着料峭的寒,吹得树木起起落落,哗哗作响。
天上的月还在,只是变得隐隐约约,模糊不清。
江对岸,有飘渺的歌声隐约传来,还没听清是什么,就消散在江风里。
这是锦城最浪漫的地段,江这边是住宅公园,锦城江畔的古迹;而对岸则是酒吧、咖啡馆林立,是真正的不夜天,是属于锦城的时尚。
辛晓月在江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周围熄了灯的店铺,认为要找一处现在还在营业的药铺,那就只能去对岸了。
于是,她往前走了一段,过了一座古桥,去了对岸。
走了一阵子,果然看到了一家亮着灯的药店,橱窗口打的牌子,卖的多数是进口药。
辛晓月走了进去,只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姐在值班,百无聊赖,正刷微博。
她看到辛晓月走进来,立马就手机往旁边一放,热情地问:“请问需要些什么呢?”
“紧急....”辛晓月不是扭捏的人,可到底是少女,说起这药名,还是有些不自在。
“紧急避孕药吗?”大姐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
辛晓月看这大姐的神色没有鄙夷,也没有阴阳怪气,便是略微放松,点了点头。
“那要哪一个牌子?”大姐又问。
辛晓月自然是知道任何的东西都有各种牌子,然而,一个不曾尝人事的少女平时怎么可能研究这些?
她被大姐问得有些尴尬,便如实回答:“我不知有什么牌子。”
“哦。那你要贵一点的,还是便宜一点的?”大姐说着,熟练地从身后的药品架拿出了四五种在柜台上一一摆放开来。
“要效果最好。”辛晓月回答。
此时的她无心去诟病人家简单粗暴的推销艺术。一心只想不要留下后患,将此次的损耗降到最小。
“那这种吧,也不贵。”大姐说着,挑出了其中一种递过来。同时,她又语重心长地说,“你长得很好看,这是天生的优势。你可要千万警醒,不要肆意妄为,把优势浪费了。”
“多谢大姐。”辛晓月乖巧地道谢。
大姐一边扫药品的价格,一边说:“像你们这种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总是会遇见各种坏心的人,坏心的事。总之,女人就要爱护自己。这种药,吃个一次两次得了。副作用太大,对女人是很大的损伤。可能引起内分泌混乱,月经不调,长斑长痘等。”
大姐说的很诚恳,也是真的关怀,辛晓月面对陌生人的善意,也只有道谢的份儿。
不过,下一刻,大姐就直接从货架上拿了一瓶药,说:“配着这个吃可以减少副作用,你要带一瓶吗?”
“多少钱?”辛晓月知道大姐在推销,却也是顺着问了一句。
“146.”大姐很诚恳地说。
辛晓月并没有什么多的钱。辛宅那边给予的生活费,扣着吃都活不过十天,王轩留下的钱,她并不想动。平时,她做家教、翻译国外文稿什么的,挣的钱都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晓阳又在医院,正是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的时候,所以辛晓月摇摇头,对那大姐说:“谢谢,我只买这个就行了。”
大姐也不因为她不买推荐的药就生气,反而是把药包起来递给她,又和颜悦色地叮嘱:“我一眼就看出你很干净,又这样漂亮,反正以后不能任凭谁作威作福,这种药,总之是不能再吃了。”
辛晓月仿若看到了妈妈。从前,妈妈也总是这样子叮嘱。
她鼻子发酸,努力对着大姐微笑点头,然后急匆匆说了一声“再见”,快步转身出了药店。
深夜的江岸,酒吧林立,有喝醉的时尚男女来去,醉醺醺地走在春三月的寒风里。
或激情或飘渺的音乐,璀璨的灯火将这一片江域照得如同白昼。
辛晓月出了药店,寻了一间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走到了江边,寻了一处石凳子坐下,将整颗药一下子吞下。
虽然一下子吞下,但还是感受到药片的苦涩。
灯火璀璨的江畔,滔滔江水奔流不息,寒冷的风吹过来,吹起辛晓月的发。
她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药片的苦涩,还有命运带来的满满恶意。
于是,在这空无一人的江畔,她对着滔滔江水,才敢肆无忌惮地想起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平常不敢想起的伤痛:
妈妈过世的伤痛,在云家沟挖草药、捕蛇为生的艰苦生活,时刻提防村里流氓的骚扰与伤害;
到了锦城,找到父亲,辛晓月以为一切都有了好转。却不料所谓亲人竟然是那样的货色。
舅舅也走了,晓阳又出了车祸,自己遭遇这种肮脏的事....
辛晓月不敢想的事,在此时被肆无忌惮地想起,她坐在空无一人的江畔,双手掩面,呜呜地哭起来,眼泪从指缝间,滚滚而出.....
因为脆弱的宣泄,因此,一向谨慎的辛晓月没有察觉身后的花圃丛里,有人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
第四十五章 一段月光色的记忆(一)
灯火通明的锦江河畔,江瑜一袭黑色风衣,就站在路边的花圃旁。春三月的花圃,满是嫩芽繁花,料峭的风中,有一阵阵花朵的幽香。
扶疏的花树成了藏身绝佳掩映。偶尔有路过的夜行之人,醉醺醺的,会好奇地看一眼花圃里站得笔直的男子。
这位身着风衣的男子,身材高大,背影挺拔,猜想面容也会不错。但仅仅是猜想,或者看一眼而已。在灯红酒绿的地带,每个人都各怀心事,都有各自的仓皇与心痛。
再者,男子的身后,还站着两位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很像是那位男子的保镖。这样的阵势很诡异,来去的人虽然好奇,却都怕惹祸上身。
江瑜站在花圃里,看见辛晓月就着矿泉水吞了什么东西,然后掩面低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得厉害。
她在哭!
她那样会算计会钻营的人,连亲弟弟在icu,都能从容去参加宴席的人,为什么会哭?
江瑜蹙起眉头,看了一会儿,对于这超出认知且无法把握的情况,生出不可名状的烦躁。
“阿勋,你说她在哭吗?”隔了一会儿,江瑜问身旁的蒋勋。
蒋勋立马站得更笔直了,仔细观察了片刻,才说:“回九少,恐怕是。”
“嗯。”
江瑜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当然不会问出“她为什么会哭”的话来。
他只是站着,看着在江畔掩面哭泣的辛晓月。
江畔灯火璀璨,滔滔江水不停息,而原本瘦削的女子坐在空旷的江边,那背影竟无比脆弱。
这一刻,江瑜像是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经历了一生中最可怖的事。
先是被绑架之人虐待,在不知道过了多少日月后,终于被人捆绑着石头扔进了一片湖水里。
冰凉的水铺天盖地往肺里钻,他不断往下沉。
就在意识模糊之际,有人托起了他,一直托出了水面。
剧烈的咳嗽着,他睁眼看见昏暗的天光里,一个年轻男人的脸,轮廓分明,眸子黝黑,但脸上那条长的疤痕却有些吓人。
“咋样了?”有温柔的声音问。
“居然是个娃儿。”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语气说不出的惊讶。
“啊?那快看看咋样了?”温柔的女声很是紧张,带着蜀中方言特有的尾音。
接下来,就是男人与女子一起解开捆绑他的绳子,用力拍打出他肺部呛的水。
“有点痛,但不拍出来,容易肺部感染。”男人说。
江瑜点点头,整个人木木的,一丝力气也没有。
男人见江瑜没他大碍,便说:“妹儿,先带回家去,找张老师给他看看,免得落下病根儿,娃娃还这么小。”
“好。”女人爽快地答应了,然后扶着腰,挺着大肚子,说,“宝宝还在三爷爷家,你抱这孩子回去,我把这些鱼带起走,去接宝宝。”
“行。”男子回答,随后又对江瑜说,“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天都黑了。今天,你先住在我家,等明天早上,我去派出所请警察帮你抓坏人,找你的亲人。”
江瑜听说要去派出所请人,立马就紧紧抓住男子的手臂,一直摇头,眼里流下泪来。
“娃娃,咋了?你难道不想找到你的亲人?”男人诧异地问。
江瑜想要开口,但他开不了口说话。
在被囚禁的这段时间,他被绑着,眼睛被蒙住。
青姨会来打骂他,还顺带骂他的妈妈:上学的时候成绩就渣,做事没脑子,就一张脸,凭什么能嫁入豪门,还受丈夫宠爱。
“最讨厌她到处炫富,还装心善施舍接济老同学。”青姨一边骂,一边打他。
起初,江瑜很伤心,会问青姨为什么打他。
后来他不问了,再也不发出一声声响。过了几天,他发现自己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娃娃,你跟我说嘛。咋的嘛?叔叔替你做主。”男子见他不说话,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催促他。
江瑜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流泪。
男子叹息一声,问:“你是不想我去派出所请人,不想找亲人,对不?”
江瑜点点头,现在情况不明,他不会贸然行动。江家是什么人家,那些人都敢绑架他。那么,派出所也是有可能混入坏人的。
他不能现在立马出现,必定要确认安全,自己去联络家人。
何况,经过青姨的事,他真的不能再随意信任旁人了。尽管这位叔叔看起来很无害。
男子抓了抓脑袋,沉思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那你就暂时在我家住下来。等你缓和过来,我们再说找亲人的事,好不?.”
江瑜又点点头。男子笑了笑,打包票似的,说:“你放心,叔家里穷,但有叔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江瑜有些愣,男子已蹲下身来,对他说:“来,娃儿,我背你回去。”
看着那宽阔结实的胸膛,江瑜愣了愣,还是缓缓地伏在他的背上。
衣服很粗糙,刺得肌肤不舒服,但却是他这段日子来,前所未有的安心。
男子将他背在背上,一路往回走。
苍茫的暮色,让四野的山、树都像是黑漆漆的巨大怪兽,张着狰狞的口,让江瑜觉得害怕,却又似乎不害怕。
男子一路走,一路跟他说话。
起先是跟他说农村里的人,口舌是非多。他的情况复杂,说不定坏人还在附近。所以,就说他是远房表叔的孙子,来这边住一阵子的。
“我远房表叔的孙子,叫云景和。村里有人喊你云景和,你点头答应就是了。”男子叮嘱。
他只点头,男子也没看见,又继续介绍了他一家的情况。
先是说他的老婆很多年前被蛇咬死了,孩子后来也得病死了,之后就一直照顾生病的母亲和妹妹,没有再娶了。
前几年,母亲也病逝了。妹妹倒是成家了,不过还住在娘家,妹夫是个有学问的斯文人,读得书很多,是大城市来的。
妹夫前段时间回大城市去做生意去了,妹妹有个三岁半的女儿叫宝宝,肚子里那个也五个月了。
他絮絮叨叨介绍完,又说:“那些人到底是啥子人呀?今天我趁着要黑了,偷偷去钓鱼,给我妹妹补身子。结果就看那些人鬼鬼祟祟的,往水库里丢东西,我还以为是丢污染物,想破坏我们水库。却没有那些人竟然丧尽天良,你还是个孩子”
他说的蜀中方言,但说得很慢,江瑜倒是完全听得懂。
当晚,到了恩人家里。
这房子真是江瑜长那么大,看过最破旧的。
泥墙茅草屋,耗子到处跑。
不过,他太疲累了,就在打满补丁的床单上睡着了。梦里全是各种各样可怖的梦,他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呜呜哭泣。
第四十六章 一段月光色的记忆(二)
恩人兄妹守着他,直到第二天早上,又请村中的张医生过来给他看了,说无甚大碍,可能是吓着了,建议吃药,还建议去请云仙姑跳一跳,晚上招个魂。
张医生走后,恩人兄妹俩犯了愁,找云仙姑跳一跳,招魂啥的是要生辰八字的。
“你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么?”恩人阿姨温柔地问。
江瑜看着她,无悲无喜,没有说话。
“我们没有恶意,是怕水里水鬼跟回来。”恩人叔叔解释。
江瑜从三岁小女孩的手中拿过木炭,就在水泥地上写了生辰八字。
阿姨松了一口气,从锁着的箱子里拿了一支黑色的老式钢笔,郑重其事地将他的八字写在粗糙的包面的黄纸上,对叔叔说:“你快去请云仙姑。”
“可这名字”恩人叔叔又犯愁,人家招魂是要名字的。
江瑜无奈,便写了“阿凡”两个字。
“这估计是他的小名,足够了。”恩人叔叔看了看,对阿姨说,“妹儿,你看这娃儿的字,比你写得好看多了。”
恩人阿姨微笑,又在黄纸上添上“阿凡”两个字。
叔叔便出门去了,当晚请了云仙姑来跳大神,烧纸钱,又提着招魂灯在村里走了一圈,一路走,一路喊:“阿凡,归来咯,回家咯。阿凡,回家没有哟?”
按照规矩,江瑜需要答应,但是他不能说话。便是由三岁的小女孩回答。
小女孩骑在她舅舅的脖子上,奶声奶气地答应:“回家咯。”
回家咯!
这样的三个字,让江瑜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体验,仿若那布满蜜蜂孔洞的泥墙,走风漏雨的茅屋,耗子与蜘蛛来去自如的屋子,青石板与杂草丛生的院落真的是他的家。
当夜,月光如水,从墙壁缝隙照进来。清幽的月光落在地上,那些细小的蜘蛛网也被放大,竟然有一种中国画的意境。
这原本是很美的画面,江瑜却因为之前被关在黑屋里的记忆太恐怖。在噩梦里醒来,看着这样的景象,只觉得周围都是可怖的怪物,便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低声哭泣。
睡在木板小床上的小女孩不知怎么的就醒了,敏捷地翻身下来,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等了好一会儿,她抱住他,像是妈妈哄孩子那样,说:“哥哥,不哭,宝宝,爱我。”
三岁的小女孩大名叫什么,直到他离开,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全家乃至全村都叫她宝宝。
看到他哭,宝宝着急起来,说话就不清楚,分明是想安慰他“宝宝爱你”,却说成了“宝宝爱我”。
他看着纯净的小孩子,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先前的害怕紧张,就消失了不少。
“哥哥,月亮,好看。”她看他不哭了,自己就笑了。
他没有说话,与他并排坐着。
这一晚,他跟三岁半的小女孩一起坐在潮湿的地上,看了一整晚的月光。
月光移动,光影发生变化,地上的图案也会发生变化。
每一次变化,小女孩都会跟着月光移动,开心地拍手,用不多的语言介绍她以为的那些光影组成的画。
后来,天光亮的时候,小女孩说要唱一首歌送给他。
晨光熹微,朦朦胧胧的光线里,鸟雀还没起床。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竹子开花喽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啊星星多美丽,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她发音稚嫩不标准,也只记得这四句,反反复复唱了几遍,不好意思地说:“哥哥,我还没学完。妈妈会唱。”
他没说话,日光从薄薄的晨雾里透进来,落了一地的柔和。
这一夜,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温暖。
后来,江瑜夜里又被惊醒过几次,他害怕,便抱住自己低低哭泣。
可是小女孩睡眠好,没有像那晚那样醒来。
不过,那位恩人阿姨却每次都会出现,亲昵地牵起他的手,微笑着说:“别怕,阿凡,都过去了。”
他不说话,感觉很温暖,恩人阿姨是极其好看的女子,那种温柔像极了曾经的青姨。
于是,江瑜更加害怕,在不止一次在感受温暖后,将恩人阿姨推开。他怕这又是一次温柔的陷阱,是另一次恐怖的开端。
恩人阿姨每次都轻轻叹息,自言自语说:“阿凡啊,你到底遇到了啥子事呀!”
他不说话,恩人阿姨没招数。
有一次是白日里午睡,他做了噩梦,醒来就抱着自己躲在角落里哭泣。
阿姨照例来安抚他,到最后还是被推开。
阿姨无奈,便挺着大肚子,温柔地喊:“宝宝,你来陪哥哥玩。”
宝宝是便是恩人阿姨的女儿,三岁半,扎着冲天羊角辫,一听到召唤,蹦跳着过来了。
她咯咯地笑,明亮的眼睛晶亮亮的,好像是干净的水晶弹珠。
她向江瑜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说:“哥哥,玩,爬树。”
他却不为所动。
小女孩站在他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一起玩的意思,就换了个策略,很讨好地说:“哥哥,那你在这里,看,宝宝,爬树给你看。”
然后,蹭蹭蹭就爬上了一株小千丈树。
他一颗心提起来,生怕她摔下来,本能地上前,站在树下护着她。
她却抱着树,狡黠地笑:“哥哥!”
“快下来。”他着急万分,催促着说。
小女孩却是欢呼起来:“妈妈,哥哥说话了。”
江瑜自己也是愣住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说话了,努力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可这一刻,因为担心宝宝的安危,他竟然可以说话了。
他愣住了,宝宝却是开心地跑过去,拉着恩人阿姨的手,激动地说:“哥哥,说话,了。”
恩人阿姨正在砂石做成的洗衣台上刷衣服,对小女孩微笑,温和地说:“所以,宝宝要多陪哥哥说话。”
“好的。”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然后像是猴子一样顺着千丈树滑下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江瑜很讶异。他见过许多那样大小的孩子,不管男女,在这个年龄,都还是跑着跑着,稍有不慎就要倒下的节奏,可宝宝的动作太敏捷了。
“哥哥!”她讨好似的,将手里的野雏菊做成花环,送给他。
她扒开伏地的草叶,从里面找出红红的果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清水里洗干净,捧给他说:“哥哥,吃,地瓜子,好吃。”
她挖到半夏,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提的篮子里,说:“小心,别碰到,有点毒。”
她钻进玉米地里摘新鲜的黄瓜,在井水里洗过,递给他:“哥哥,吃,好吃。”
......
她像是一只欢快的蝴蝶,飞来飞去,将他心底那些阴云恐惧慢慢驱散。他的夜晚,逐渐远离噩梦,一觉到天明。
这一家人良善和睦。
不仅仅是小小的宝宝,恩人兄妹也将他当成了一份子。
恩人叔叔空闲时会带着他去挂网捕鸟,挖蚯蚓钓鱼,用蚱蜢钓虾钓螃蟹,上山布置狩猎的陷阱,亲自示范如何捕蛇。
他不怎么说话,恩人叔叔却讲得很详细。
每次,他们两人弄回来的鸟雀、野味、河鲜,经过阿姨的手,就会变成各种各样的美味。
不仅如此。恩人阿姨还买布回来,给他裁了三套衣裳,一针一线亲自缝制。
很多时候,他都似乎忘记了自己叫江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