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我真的是白虎
“我等并不是有意非法聚集,请公子听我等解释。”刘源山又急忙道。
张子文却抬手打住,“现在我没时间听。这种事也没道理可讲,现在形势下但凡在街上的,会被我默认为极端份子。你们全体谁也跑不掉,都被我判定有罪。”
全部人惊悚了起来!
不过张子文接着又道:“然而我会接受戴罪立功,跟随我部一起参与维护汴京城秩序的,都算功劳,事后功过相抵免于追究。但凡为保护百姓出手打架,提供我部线索,检举揭发者,算超额立功表现,不但免除罪责还会给予适当奖励。但凡参与抓捕张怀素系谋反份子,又成功了的,算重大立功表现,除了大额金钱奖励之外,本公子会视情况保举出任公职。”
“!”
全体一起懵逼了,有些是兴奋,有些是不明觉厉。
至于所谓的奖励金刘源山也没当做回事,觉得听听就算了,更具规矩或许会有点,但那基本连喝汤都不算,大头肯定落在显贵的公子爷手里,这种场面么,其实就是帮他去抢钱。
“也好,既是公子大度,我屠夫帮便尽一份力,帮助公子维持秩序。”
刘源山说这么说却多了个心思,又顺口抹黑丐帮道,“以卑职从小在这街市混迹的经验来看,这种时候最要防的是乞丐,否则会慢慢失控,必须用重法,让他们后悔做人……”
“闭嘴!”
张子文摆手打断,“谁都不是好东西。再敢于这种时候把我当傻子忽悠,于这京畿起乱、侦办谋反要案的情况下,我算你个‘其心可诛’很容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刘源山又惊悚了起来,这家伙竟然不蠢,按理说,类似他这种人应该最恨乞丐才是?
张子文从马背上下来,背着手道,“现在汴京城处于一场战争中,打仗时候至关重要的一环在于:得弄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你说乞丐不安份他们就真的不安份啊?那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闹事,是不是也顺手干掉?真以为我不敢?”
刘源山等人无比尴尬的低着头。
张子文再道:“我不是不敢,我是有底线。且我知道在这千钧一发的形势下什么才是重点,什么不但不是重点还有副作用!”
磨刀不误砍柴工,张子文不急于推进,现在既是和这些帮派讲道理,也是和捧日军讲道理。
环视一圈又大声道:“身为战士、身为不想起乱的京城一份子,知道我们此行的重点和目的就行。此番是绞杀张怀素张小国一系余孽。除此之外禁止节外生枝,严禁胡乱树敌,严禁拉额外仇恨。”
“需要清醒的认识到,我们在行动但对手也没闲着。此种情况下到处是炸药桶,一桶就出事。若你看不顺眼乞丐就能随便出手,那我要是张怀素,我就会笑出内伤。我要是乞丐,我会去挺张怀素,然后基于自保的理由闹事!”
“但凡对手想出现的局面,就要避免出现。但凡对手不想看的动作,就要往死里做。道者反之动,简不简单!”张子文大声道。
也不指望这些棒槌全部听懂,但好歹传达了不能胡乱树敌,不能引起新矛盾新状况的指导。
又环视了一圈,张子文语气逐渐冰冷:“世事不会完美,但凡大型军事行动一定会有瑕疵,会有误伤。这事我知道的,也理解的。”
“所以我会要求你们做事之前要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娃处于现在的局势下眼泪汪汪等待帮助,你们希望其余友军怎么对待他们?我觉得这答案是唯一的,那么大家以此作为行动准则,就算错了也错不到哪去。”
“此番是军民联合行动,要取长补短,相互帮助,还要相互监督,相互批评。与此同时还要自我批评,这意味有错误不要怕,勇于纠错勇于承认,以换取宽松处理甚至是戴罪立功不处理。千万不要去掩盖,譬如不小心误伤了一个无辜者,因害怕担负责任进而将其灭口的,我知道这种事会有。没发现那就不说,一但发现全队人斩立决!”
“要避免因这类事而连坐只有一个办法,即在我发现前检举揭发,否则视同同流合污,同罪连坐!”
“诸位,我也不想。但现在是打仗,身为战士又处于战场,不要幻想有宽松的军法,不要抱有侥幸觉得我是请客吃饭。不要让你们的敌人笑死而你们哭死,不要让等待你们保护的弱者于瑟瑟发抖中失望太久。”
张子文提高声音:“未必你们所有人都能接受这套使命感理论!但这不重要,每人都能选择,当选择了成为什么样的人后,一定有代价,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做错了不纠错,违背战略思想和战术目的者,或许是敌人给你们代价,又或许是我张子文代表朝廷和皇帝进行清算!不要以为我做不到,不要不信,张步帅,张小国,张怀素一系牛不牛?之所以他们现在面临咱们兵临城下、即将被赶尽杀绝,就因为他们不信,他们以为我在请客吃饭!”
尤其海沙帮几个当家红着眼睛,很是振奋!
长时间以来他们受够了张怀素张小国等人的打压,现在竟是等到了东风,可以反攻倒算,报仇的同时还算是为国服役,合法行动。
既然平乱主帅亲口用词谋反对这些人定性,张小国的尸体也挂在了官市口。全副武装的捧日军已然开入城内。谁尼玛有心思计较张小国怎么死的,反正这是来真的了,不会再给这系人任何的反扑和东山再起机会。
这番临阵磨枪的演讲后反响还算不错。一些人不明觉厉却跟着呐喊,少数人不怎么接受使命感理论,却随波逐流的选择跟大流。
另外还有较大的一个群体,像是暂时有了些使命感,以偏于鸡血肃穆又崇拜的神情看着张子文。
这不止是及格了,还好于张子文预期。于是哪怕对这些部队不熟悉,不是张子文亲手调教的队伍,但现在不相同属,有群帮派作为第三方监督,有了相互节制、又处于百姓耳目众多的城内行动。
这些要件组合后,于张子文的战术系统中,这些乌合之众已经初步具备了投入战场的指标。
就此张子文下达了命令:“行动由现在起正式展开,不支持斩立决原则。以抓捕、控制为主。但凡道士就抓捕,但凡道观就进行清缴。必须出现作死的实锤,才能处决。处决原则只包括暴力抗拒抓捕,持有管制兵器且拒不放下的,以及确实危机无辜者或军士生命的。”
“执法主体为捧日军右厢第七阵,捧日军左厢第三阵,及陈留县节制的永兴军路特遣队。除这三军外,平乱期间一切军营紧急关闭,原则上不能有任何军系超过三人以上出现在街上,一但发现立即呵斥,不论他们执行任何任务或受任何人委派,除非皇帝亲临,都不得优先于枢密院授权的平乱行动。但凡拒不听欠的武装力量,列为叛军,纳入交战对象,且不受我定下的平民保护原则保护!”
很遗憾偌大个捧日军,现在只有勉强能用的两个军四千人(满编五千),其余的就连杨守威都不敢乱用,把他们的属性定为“复杂”。至于殿前司另外一个大集团军天武,能用的家底都凑出来给高俅带去青塘了。高俅老儿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能咋整呢?
“执法过程以‘都’为行动单位。依据大宋律,临时征兆屠夫帮海沙帮为国服役。算我派遣于执法主体捧日军系的民商代表,每个都,需要有三个民商代表进驻,参与辅助和监督。”
“屠夫帮和海沙帮将于此役中肩负举足轻重作用。你们于民情,街市情况,江湖阅历,小道消息,以及京城黑幕等方面,相对捧日军有不对称优势。在不违背我大方向指导的原则下,身为汴京子民,你们责任和义务检举出张怀素系人的隐藏据点,以及未在官府名册上的张怀素团伙骨干。你们和百姓沟通最为方便,要确保于安全前提下,鼓励百姓参与检举和揭发你们所不知道的那些人和事。”
“要清晰准确的传达给深受其害的百姓知道,清缴这群盘踞京城的害虫,已获决策层认可,这次行动是来真的。”
被鼓舞的他们,现在越来越手舞足蹈摩拳擦掌了。
“出阵!”
自此后,杀青龙行动进入了最终的收关阶段。
策划红叶观突击行动时是背水一战,处于生死难料之中。
很不幸运气也是实力之一,找到那批神臂弓后就破了他们的龙域。其后剑走偏锋、临时统战宋和林摅这两狐狸,捧日军聚集在白虎战旗下入城后,这场龙争虎斗已经悬念不大,差别只是代价的多少。
“你张怀素们真的以为我是个说话没人听的黄口小儿?我真的是逮到机会就能杀青龙的白虎。”
……
第107章 老成持重
张怀素有自己的一套行事作风,基于王牌在手,又拥有来自蔡相公的政治护甲。既然是有稳的可能,不到最后关头,从感情上不想走极端。
可惜变故发生的太快,这根本是张怀素无法控制的。
唐老六是心思周密的毒虫,有点难以控制,但他也远远未到自立门户叛出的地步。
至于那小杂种张子文,凭借头铁,他像是从来不不屑于使用脑子,不论见到什么东西都想一头撞过去……张怀素不知道唐老六和张子文之间到底因为什么而激化,忽然就发生了这骇人听闻的事件。
面前跪着两个身受重伤的人,乃是红叶观事件爆发,眼见场面太乱事不可为,于是跑来老巢求救。张怀素事无巨细的正在追问这两个即将死去的人,然后分析着现在的局面。
“唐老六私自做主,捉了张子文的人扣下?”
听到这细节时张怀素冷着脸,继续追问,“所以张子文就因为这一点点事,于青天白日之下在我红叶观到处杀人?”
“就是这样……已经不能迟疑,该如何决断还请尊上速决……”
这两人原本就受伤失血过多,基本说完了内情之后就变得迷迷糊糊起来。
张怀素又无比着急的追问,“醒来,告诉我那批神臂弓呢,怎么样了?会被他们找到吗?”
但这事就连这两“战场逃兵”也无法说清楚。
自此后张怀素脸色阴沉了下来,面临着命运的抉择。无法判断那批神臂弓会不会被张子文他们找到。更无法判断张子文他们突击红叶观,到底是收到神臂弓的消息,还是仅仅因为小姑娘的事冲冠一怒?
很无奈,在这紧急关头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机会把这些事想清楚。
“尊上!”
身边的人纷纷建言,“唐老六私下和张子文有什么冲突,现在已经不是计较时候。还请速决,是否立即驰援红叶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被他们找到了那批神臂弓,就是雷霆事件,会强行被他们定为谋反的!”
“这不是小事,你们等我想想!”
张怀素却是无法立即有决定,杀伐果断只是听起来美好。但具体做的时候非常考验人的意志,正因为张怀素是扛把子,辛苦多年发展出了现在基业,生死一线,非常难以决定。
考虑了有一会,张怀素喃喃道:“他们既在红叶观公然杀这么多人,已经代表了其决战决心。这等情况下我等轻易介入面临几个结果,打输了,又被他们找到了神臂弓,必然坐实谋反不赦之罪!”
“就算打赢了,他们如此决战心态下不可能不死人。若把张子文张叔夜杀了,一样是谋反罪没有退路。到了那时,本座手里王牌也不就在是王牌。你们要知道,以蔡相公的性格,他或许暂时不会为我们染指过神臂弓这事清算。但不论是谁的错,一但要了张子文和张叔夜的命,哪怕他们是蔡京的仇人敌人,在整个大宋意志中就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件。”
“那时蔡相公就是想保,也保不住谁。”
张怀素在这最后时刻竟是做出了息事宁人、默然承受的建议。
属下们纷纷都感觉不好,算是隐约明白,为啥唐老六不全听张怀素的了。
“尊上……若我等不做出应有的回应,会助涨张子文那杂种的嚣张,他会逐步威逼,也最终会让我等套上谋反罪名的。”有人担心的道。
张怀素却不以为然,“他也配!哪怕他真的找到了那批神臂弓,还要看蔡相公怎么说。只要蔡相公投鼠忌器站在我们一边,就没人可以动我。本座不是唐老六的爹,也不是师傅。红叶观主持是他不是我,他唐老六的道籍是郑居中批的。”
“本座握有京城四分之一权贵的黑料,就是底牌。张康国整倒张步帅的动作无比粗糙,神臂弓不在我们名下,理论上只要蔡相公扛事,相反可以说成是张康国为了政治目的进行栽赃。”
“加上他们未经授权就乱来,于百姓密集的情况下,青天白日杀了这么多人。标志**件是,在这之前蔡相公预感到不对,亲自召见开封府知府,其后林摅收回了对张叔夜那条狗的授权。从这里看代表了蔡京的态度,以及林摅的立场。”
最后张怀素有恃无恐的总结,“结论是想杀人就让他杀,最好把唐老六那反骨仔一起做了,省得我们自己心烦。杀的越多,他们摊上的事越大。哪怕找到了神臂弓,也定不了谁的谋反罪!何况他张子文未必能找到神臂弓!”
大家都越觉得是这道理,情绪逐渐高昂起来,瑟的认为老子们这些以往的草根,竟是有一天到了可以左右朝局的地步,尊上牛逼啊!
“报”
一个心腹弟子外出归来,无比紧张的道:“尊上,小的之前观察到,张子文离开了红叶观现场进入了开封府,不久之后又离开了。”
场面立即静止了下来,纷纷看着张怀素。
张怀素沉默片刻,却哈哈笑了起来,“代表这熊孩子闯了大祸,没办法了,想去开封府转圜!”
场面顿时又热烈了起来,纷纷以溜须拍马的姿态笑着,“尊上高明,看破了迷局不上他的当。确实,不正面和他冲突,有林摅和蔡相公护着,唐老六的事就牵连不到咱们。他张子文眼看走投无路了。”
“经此一事后,看谁还敢和咱们作对,迟早做大做强,掌握天听!”
考虑到这集团以往在京城无往不利,倒也不能说现在是自我麻痹。大多数时候报个张怀素的名号就能把事摆平,许多头面公卿人物,都半仙半仙的喊,有事就请张怀素解决。
“尊上的确拥有神通,乃是不倒神仙。仅仅去施法一次,就把张子文那傻子变聪明了。”
“是啊,尽管他是个白眼狼反骨仔,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尊上能造就他,自然也就能降服他。”
场面持续热闹中。
有士气和信心是好事,但也不能无脑,张怀素略一迟疑抬手打住了嬉闹。
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起身道:“处于交战中,总归还是要谨慎一些。你们做好防御准备,本座这就去见叶梦得,防止出纰漏。”
……
第108章 府院之争
蔡府。
书房外的花园,蔡京拿着水壶漫不经心的浇花。
从感情上说老蔡对花草没多少兴趣,问题在于今上对花草兴趣日趋浓厚,这是个信号。于是身为儒雅文士、当朝宰相,蔡京这才亲力亲为钻研一下。
蔡京是个爱钻研学问的人。
岁月不饶人,邻近六十的现在不但牙齿掉了几颗,且从掉牙开始起精力大不如前,除非有特别重大的事,下午时候蔡京都不在都堂,会回家来养着。
张子文年轻热血是个虎头,关于这事蔡京谈不上有太多想法。这样的人见过太多,包括年轻时候有那么几年,蔡京也是他那样的心态,只是手段没他那么极端而已。
不过在蔡京的眼睛里,绝大多数的人会变,差不多时候,他们就会觉得年少轻狂的举动非常可笑可悲。能从一而终拥有一致性的人,这一生,唯其只见过王安石相公一人,再也没有其他。
红叶观发生的事,到了现在蔡京当然听说了。
但也就那样,心腹来汇报的时候蔡京一边浇花,顺便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此无了下文。
这不表示老蔡智珠在握,而是死那么几十人而已,这种小事实在提不起老蔡的兴趣。
身为宰相,纸面上的死人见的太多,饿死的病死的被人害死的,天灾死去的,各地知府知州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汇报,都堂桌子上每天放满了类似文件。那是百姓,是大宋天下的基石,蔡京也仅仅只会看两三眼。
所谓一双冷眼看世人。老蔡看百姓都是刍狗,何况那些连刍狗都不算的杂草。
现在死了几十个吃相难看的杂草,老蔡还有些小高兴。因为和张子文有关,那就也代表可以和张康国有关,蔡京不介意握有些张家父子的小辫子在手里。
用不用得上另说,有些把柄总是好事。
“张康国啊,若非老夫你能有今天……”
蔡京念着胡须自语,“也好,现在你有个这样的儿子,能让老夫心理平顺些。老夫喜欢那些学乖了的失足青年,而不喜欢无瑕疵的人,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间或叶梦得进来了,是代表张怀素而来。
老蔡没兴趣也不允许和张怀素亲自谈,总要通过别人。所以不久前张怀素求见时就把他晾着,找叶梦得去对话。
“张怀素走了吗?”蔡京继续浇花。
“回恩相,他走了。”叶梦得皱着眉头。
蔡京看了叶梦得一眼,“你这神情,不会是事情玩大了吧,难道那批步军司消失的神臂弓真和张怀素系有关、且被张子文找到了吧?”
叶梦得抱拳恨声道,“恩相明见,两方都不是好东西,都丧心病狂了。到了现在,张怀素已经公然承认了和那批神臂弓有关,且很大可恨被张子文找到!”
蔡京脸色微微一冷,“他张怀素此番倒也机智……让老夫想想,他应该是对你说,那是红叶观和张小国的私下行为,他早期不知道这事对吧?”
叶梦得道:“学生认为张怀素这话真实性偏高,否则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主动求见恩相。最大可能,是张子文张康国进行栽赃。只看张康国当时对待张步帅的作为如此不讲究,就存在这样的可能。”
蔡京微微一笑,“你还年轻。你不了解张康国,也不了解张怀素。所以你判断这些事是偏颇的,还根据你性格掺杂了个人情绪。”
叶梦得有些不以为然。
蔡京道:“一百多战略武器失踪,这事绝不可能是某一人作为,必须是一条黑幕。你想一想,到底要有多少人失职,才能发生这样的事。所以这必然是一大群人被惯坏宠坏了的背景下发生的。张康国入京不长,上任枢密院更是初来乍到,京畿事务上一定程度被老夫麾下的宋乔年架空。所以不是老夫贬低他,以他张康国的为人和能力,他就是想做这事也办不到。”
“反之,大家都对张怀素放松警惕,以为他山野之人上不了台面?结果呢,总总迹象看他翅膀硬了,有疑似的《百官见闻录》捏在手里。这基本是谁碰谁死的东西但他就敢碰。老夫估摸着,胆识到了他张怀素的地步,既然已经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由此走上不归路,换老夫是他,会不会考虑到有朝一日需要自保,于是弄一批能在京城翻天的战略武器呢?”
“这……“
但叶梦得不想把张子文张康国放在清白的立场上去思考,岔开道:“恩相,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既然有这批神臂弓的消息,咱们必须出手了。不论这批神臂弓因何而消失,不论是他张康国还是张怀素的手笔,总之必须找到并控制在我们手里。否则不论政治上还京畿安全上,没有谁是安全的!”
蔡京神色古怪的注视了他顷刻,导致叶梦得有些尴尬的偏开了目光。
蔡京这才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在老夫层面上,不太关心这批神臂弓是谁的手笔,看需要看形势,它可以张康国栽赃,也可以是张怀素谋反。从感情上讲张康国是文人士大夫,老夫更愿意和他在规则内过招。而那张怀素是个不讲规则的亡命徒,张怀素必须死,迟早的,但要讲契机。”
“于是现在的关键点要立足于找到、并控制这批神臂弓。控制了京畿就安全,那时老夫进可攻退可守,怎么说都有理。但若拿不到神臂弓,那就谁也不安全,包括皇帝和老夫在内。对此你有何看法?”
蔡京说完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他。
叶梦得考虑了一下道,“不能迟疑,需要立即调军入城。”
蔡京漫不经心的看看花草,又浇水一下,“你把细则说说看?”
叶梦得胸有成竹的道,“既然张子文那小贼敢丧心病狂的调边军进京搞事,咱们需要以兵部校阅、以我户部转运交接物资之名誉,立即调厢军入城,然后以看到暴乱为由进行干涉。不过,这需要相公亲笔授权!”
这一时期厢军被划归中书门下系列,而不是枢密系列。厢军自来也不敏感,通常多与民事挂钩,宽容性很大,调遣和部署厢军的指标卡的宽松。但禁军卡的很严。
叶梦得不嫌事大的提议,意味着大宋的“府院之争”即将开始,这场龙争虎斗会扩大化。
但蔡京只是略一考虑后便道,“就这么办,你叶梦得为门下特使,全权协调此番户部兵部事宜。”
……
第109章 没有驱动补丁、蓝屏
红叶观现场已经被控制,无法挪动那批神臂弓。
刘光世部接到的命令是防御,保护大案现场,防止有人反扑或有人破坏现场。
捆绑一起的宋和张叔夜也急的走来走去的,等候最终结果。
尤其对于宋这个官僚来说,下一步怎么做,要看张子文和开封府林摅的协商。
张叔夜急也没用,往后每一步必须有宋这开封县尉参与,否则一但违背程序,在京师重地搞了那么大杀戮,张叔夜自身或许有路走,但刘光世这些丘八是一个也别想跑。陶节夫和唐恪怕是也会受到名誉牵连。
大家都处于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中,好不容易等到了张子文方面的消息:开封府知府林摅,正式立案定性张怀素系谋反,并授权开封县陈留县张子文三方联席侦办红叶观现场。且张子文已经带捧日军入城。
这算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
到此一切像是水到渠成,大家开始忙碌起来,正式进入侦办红叶观现场程序中。
但既然走司法程序就非常复杂和缓慢,这样级别的案子差少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行。这些问题上,张叔夜根本就扭不过老奸巨猾的官僚宋。
因为老奸巨猾的林摅的授权很暧昧,“绞杀谋反份子事宜捧日军和张子文负责,其他的以宋为主”,这意味着张子文负责军事行动,但红叶观被列为了司法现场由宋负责,张叔夜则不正面介入,而是监察两方。
兹事体大,他老林有这些心态和动作勉强也能理解。
时间正在流失,各自都有各自的阵地。张子文方面绞杀叛逆的战术进度有多大,没谁知道。
嘿嘿嘿嘿嘿!
某个时候,街市上出现大队厢军跑动,一边还发出相对整体的行军叫声。
这是因为蔡京承诺事后有一大笔奖金,所以乌合之众厢军看起来也有了些气势。
莫名其妙的出现大队军伍、距离红叶观越来越近,刘光世不敢大意,急忙的入内凑在张叔夜耳边低估。
张叔夜那个火大,火急火燎的出来便直接和叶梦得撞个满怀。两人的官帽都撞了掉在地上,相互捂着脑壳。
一看,这里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厢军包围。
叶梦得脑壳像是不够铁,倒在地下滚来滚去,完全丢失了惯有的儒雅风范。
张叔夜是认识叶梦得的,最早还在襄城时候还招待过这货,带着他游山玩水。虽然没有一起打过战,不过好歹一起逛过窑子。
老张便只是皱眉道,“叶大人,不知带人到此是什么缘故?”
说完又看看左右,很遗憾身边没人了,就连富安都耍滑头躲在了红叶观里面。诸如宋这些奸贼,更是不敢出来顶雷。
看到被军队包围,蔡京的第一谋士亲临。用屁股也能想到府院之争开始,龙争虎斗深化了!
满地打滚了少顷叶梦得也缓过来了,因当着这么多人丢了面子,心中恼怒,起身阴沉着脸看着张叔夜:“陈留县这是要造反?”
张叔夜开始有点脸黑,只是……毕竟不年轻了,好歹经历了这么多年磨砺。
张叔夜不动声色,压着火道:“我等受知府委任,权且侦办红叶观大要案现场。反倒是户部郎中带厢军至此,处处显得不合规矩?”
更重的话张叔夜忍了,不过言下之意如果这里有人造反,显然你叶梦得的行为更像。
“老张你这匹夫,别人怕你我姓叶的却不怕。你们胡乱制造杀戮,至汴京百万子民安危不顾。就为了掩盖你们自身那丧心病狂的黑幕,罪不容赦!”
叶梦得冷声道。
这句后,刘光世等全体被吓得跪在地上。
张叔夜自来不是诉棍,咬文嚼字不是其特点,左右看看后眯起眼睛道,“这么说来,叶大人看中了这里的利益,要搞事了?”
叶梦得不言不语,不会退让的态度显露无疑。
张叔夜朝开封府方向抱拳:“我等受府尊委任侦办谋逆案。没有府尊授权,叶大人带军队至此欲要阻拦是何道理?”
有恃无恐的叶梦得展开了一份文书,淡然道:“本官受都堂之委任,带队入城之际遇到京城起了暴乱,便来瞧瞧,有何不可?”
“这……”
张叔夜不禁紧缩着眉头。
叶梦得继续道:“就算有林知府授权,但所谓谋反案只是你开封府‘认为’,尚未经过定论。我户部兵部并不知道此事,没理由避让你区区张叔夜。我等有蔡相公授权是事实,你们却封锁着不让我等进入,难道真有不可告人的猫腻?”
现在傻子也知道他们为了那批神臂弓来搞事。
观察到这点后,宋总算出来露面了,低着头也不敢看叶梦得,凑着张叔夜耳语:“退了吧,扭是扭不过的。本案关键不是谁谋反,而是找到了这批神臂弓大家就安全了。继续顶下去不会把京城变得更安全,剩下的是张家和蔡家矛盾,是他们的利益。我等犯不上头疼?”
也不能说宋没道理,谋反不谋反的,这概念本身很模糊,政治意味更浓。既然这样,蔡京就是很难绕开的一个门槛。没有老蔡的点头,仅仅开封府和枢密院很难翻起大浪来。
既然蔡京叶梦得插手。司法体系又是他们管,顶了天也就能定论到唐老六和其属下,不能更深入。从这个意义上说,唐老六已经是将死的光杆司令,其属下都被一锅端了。
不过鉴于张叔夜头比较铁的性格,万万做不出卖队友的事来。
张子文这家伙已经初步获得了张叔夜的认可,且组队一起上了战场。仅仅凭这一点就要顶住不能怂。否则那小子不得哭瞎?
若在以前,厢军属于枢密院系列时不会有这些幺蛾子。直至最近厢军划归中书系列才导致类似问题出现。
有种说法就是为了这事,蔡京和蔡卞才最终决裂,结果是枢密使蔡卞被一脚踢飞去了地方。其后张康国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宋乔年以安全为由,大力推动了这事。
时间还短,府院双方磨合期没结束,又没出过类似比较重大的事件。也就是说,关于两府两军的类似事务协调上,大宋暂时没有对应的“协议”。
协议就是规则,处理事务的框架。
譬如多个地州爆发了瘟疫,付出了代价,但在这物竞天择过程中,会积累出经验。
最终这些经验于户部汇总,分析什么动作是成功的,剔除那些无效的甚至是副作用的动作,统一编修成册,就叫“协议”,是应急机制。
往后若再有地区出现征兆,一但满足前期要件则无需通过谁,协议就会启动,然后依照框架流程处理就行,就能在不幸事件中拿到相对好的结果。
触发的次数越多,这也叫训练,协议的漏洞就越少。但事务的两面性又在于,补丁打的越多越臃肿,越低效。于是又折射出了“王朝周期”,王朝也会变老,会失去活力像个快要完蛋的老人。
此番府院之争表现为军事对持。理论上,中书门下优先于枢密院。
但事从紧急原则,枢密院办的是谋反案,中书是什么校阅事件。
冲突又在于,叶梦得说“谋反是你们认为,我中书门下不知道有这事,于是优先级别高于你们时候没理由避让,没理由你们说什么老子们就信”。
那么又没有对应的协议来兼容这个局面,就尼玛“蓝屏”了。
第110章 临时总结
张叔夜佯作是在权衡利弊,实际却成为了软对抗,拖时间。
叶梦得便再次走进一步,大义凛然的指指张叔夜刘光世等人厉声喝道,“你等真不知轻重?想螳臂当车对抗大宋最高权利机构,真不怕摊上谋反责任?”
“大人请息怒!”
刘光世等人的眼睛瞬间就变得赤红了起来,情绪显得很激动,想要急于分辨的样子。
张叔夜却冷冷道:“闭嘴,你等一个字都别说,立即退入红叶观内关闭大门,不许再出来。”
“谁敢!
叶梦得大吼一声。
却是刘光世等人已经依照张叔夜命令退入了红叶观内。
叶梦得带人涌上前时,大门口只有张叔夜一人拦着,一步不让的态势。
叶梦得险些肺都气炸了,指着张叔夜恨声道:“当真敢抗拒中书门下调查?”
张叔夜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把手一摊:“刘光世部系边军,归枢密院系列,无需对中书门下负责,我这里有公文,表明他们被枢密院委任驻防陈留,听我命令行事。不听你们的才算正常,听了才是不正常。你有问题和我沟通,无关他们。”
叶梦得铁青着脸道,“别人说你是个二流子本官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张叔夜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不回应。
这更让叶梦得有些抓狂,怒道:“你还不退开,莫不是脑子真有问题?到了这一步,你该知道蔡相公不会接受空手而回?他刘光世不受中书管辖,你呢?”
张叔夜道,“本官在大宋律框架下,受开封府委任办理要案,拒绝接受都堂的不合理建议……”
叶梦得打断:“好大的胆子……
张叔夜也打断叶梦得:“你滚一边去凉快着。跟着宰相做事看把你瑟的,老子是皇亲国戚,我祖父和外祖父做宰相时你叶家不知在哪个穷山恶水做丘八!妈的蠢书生,威胁我?我是吓大的?当年老子在西北带着几个吃不饱饭的泥腿子绞杀凶悍马贼时,你还在书院里提着一手臭字给青楼姑娘写情诗呢。”
就张叔夜个人感情来说倒也不喜欢用这些显摆。但是面对此关键时刻,是战术的一环。不是对叶梦得显摆,而是吓唬跟着叶梦得的这些厢军。
趋避厉害是人类天性。张叔夜这么一番狂言后,厢军中大大小小的将令多了个心眼,士气表现像是不如之前。
有手续,又给蔡京做事,依靠着人多欺负几个毛贼或者边军什么的他们当然敢。
问题现在显然出了变数,若朝廷形成整体意志,大军行动下阻拦,被顺手除掉那是死了白死。但这明显不是朝廷整体意志,而是两个宰相掐起来了。稀里糊涂的跟着爽是爽了,但若在这个过程中张叔夜不小心挂了,时候蔡京一缩头,那但凡参与之军官绝对是掉脑袋的结局。
就这样各怀心思间,暂时形成了对持而没过激。
叶梦得恨的牙痒,无奈这些军官不冲的话,张叔夜这流氓自来号称文臣中战力封顶的存在,叶梦得自己上前只是扑街的份……
张子文杨守威等人征用了拱桥边一个棚子作为简陋的作战指挥部,正在听着征兆来的各路民间人士消息,临时手绘图纸,部署作战。
就有这么寒碜,作战地图需要临时自己绘制。开封县的图纸根本乱七八糟,也不全面。
汴京作为当今世界最大的王者之都,巅峰时候容纳两百万人群,其下水道管网系统复杂到令人发指。
地下的管网世界大多数时候是丐帮地盘,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不过即便就连丐帮人士也不能全盘吃透。真正的全盘管网图纸在工部,是机密范畴。
无奈枢密院和开封府都没有权限调取这机密。
派去工部调取图纸的人已碰壁而回,经办官员到底是官僚还是反对派人士无从判断,总之工部回应:没有中书门下授权不能放出图纸。此点从体制上也真没毛病,不能和他们硬来。
于是只能于抓瞎中摸着石头过河,一切依靠自力更生。
这各方消息汇总的当口,远处一个小军官快马跑来大喊:“公子,大事不好,五千以上厢军进城了!红叶观已经被反包围!”
卧槽造反了啊!
这是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
张子文也被吓了一跳,这代表蔡京系决定参与豪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张子文当然知道。
杨守威最是慌张,先不管对方这是要干什么,能有这么多的厢军进城,那一定是蔡相公授权。
鉴于虎文在此之前下过命令:除指定的三个番号军阵外,这时期超过三人以上武装力量蹦的,一但劝阻无效就列为叛军纳入交战范畴!
神仙打架是小问题,谁尼玛管他们这些大脑壳谁死谁活啊。但对于军伍而言,除了交战时候的死亡,过后总有一方是输家,到达一定级别的军官一定面临清算。
于是杨守威都不去管张子文,密集下令:“但凡殿前司系军伍,一律不准靠近红叶观附近,决计不能和成建制的厢军正面相遇。”
身边的徐宁鲁达近乎崩溃,只等张子文一声令下就要斩了这“杨家逃将”,可惜张子文只是冷眼旁观着,而没有任何命令。
“公子,他们目的暧昧。冲红叶观去,像是想把我等冒死而缴获的神臂弓接管,功劳不功劳什么的不说了,兴许还面临被他们抹黑!我等提着脑壳办差,但是整个案件有被颠覆的可能性!”
徐宁急忙抱拳建言。
张子文迟疑顷刻铁青着道:“这我知道。”
又道,“杨守威的命令总体没毛病!厢军归属中书门下系列后,这属于新形势下的新问题,暂时没有协议对应这事件。双方对于交战规则的把控模拟两可,涉及人数如此众多,真不能简单粗暴的定论为不听劝阻就是叛军。否则一但控制不住就是雷霆事件,除了毫无意义的死伤众多外,真正的敌人会嘴巴笑歪,更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
很意外,这就是张子文的临时总结。
包括杨守威在内的殿前司系军官们高兴了起来,很受鼓舞。的确士气高涨又受宠若惊,觉得跟着张子文办事是值得的。
眼见凑效,张子文趁热打铁力挺杨守威,“厢军是兄弟军,同属大宋军伍系列。关于他们的问题要客观对待,不能简单粗暴一刀切。在有近一步突破和筹码前,杨守威的建议没毛病,咱们要认清形势,尽量避免和厢军碰面。就算真因不可抗力遇到,也要保持克制与冷静,尽一切可能避免冲突。”
杨守威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有些尴尬。张子文用词“杨守威的建议”而没提命令,已经是较为缓和的点明殿前司不具备军令管辖权。言下之意,下次再有不通过指挥部就发布命令的事,就不太好处理。
人贵有自知之明,杨守威还算机智,于是故意低着头,默认受教。
老杨的表现张子文还算满意,再次提高声音,“新情况就需要新策略解决。从这事件证明我不是神,会有没想到的情况,会出现错误。遇到情况遇到错误是正常,我要再次强调,不要为了面子去掩盖自身错误而硬着头皮上,要认清形势及时纠错,着眼于解决那些当下能解决的问题,解决不了的暂时搁置。我是这样的心思,你们也这样想时就叫同心。我体恤理解你们,你们为我冲锋陷阵就是协力。将士同心协力,就能打赢战争。”
“现在不要去管红叶观的人以及那批神臂弓的问题,张叔夜大人暂时能顶得住。处于一场战争中,事实上各自都有阵地,顶不住也要顶。做事一定要抓重点,可做可不做的事一定不做!当务之急,除绞杀张怀素系主要骨干外,重中之中是找到《百官见闻录》。那么我虎文保证这次就不会输。”
说到此处,虽然没看到这些大头兵的神气和杀气,没那振奋人心的整体立正场面,但反响还可以。且不管忽悠也好套路也罢,总之他们越来越信张子文了。
效率和士气明显提高了不少,军伍密集调动,人来人往四处找线索,钻地下管网,全都如同勤劳的小蚂蚁在奔忙。
等周围的传令兵纷纷离开后,杨守威才低声道,“公子,张怀素系专门隐藏的东西,区区一本册子要在东京城找到无疑大海捞针……”
张子文淡淡的道:“蠢!如果仅仅是一本册子,那叫地摊文学而不是《百官见闻录》。张怀素心思这么周密又胆大包天,经营这么多年,涉及如此多的权贵公卿黑料,绝不会仅仅一句话。一定是时间,地点,涉及人物的性格,职务,旁证,传说,前因后果等等前后呼应,形成逻辑严密。”
“只有这样,就算不是直接铁证也会是有足够说服力,它才能成为威胁人的存在,哪怕是权倾天下的蔡相公也要对此投鼠忌器。要做到我说的这些,它怎么可能只是一本册子?恐怕一个官员就需要专门‘立传’一册、甚至多册。”
最后总结道,“要找的东西会是几大箱子。又基于书籍特殊性,保存书籍的环境有诸多要求,找到的可能是存在的。”
……
第111章 开门查水表
持续到了现在这时刻,传来战报中有两个地方交战激烈。
一处位于易守难攻的下水道,据说是唐老六伙同了一些残部被困在里面。
另外一处则是确认了张怀素存在、并有较多亡命徒聚集的黑庄。
目前已出现的伤亡数字让杨守威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的偷偷观察虎文脸色。老杨是真害怕这头小白虎一个不高兴就杀军官,毕竟大宋的文人有多猥琐是不用理论的,通常有战事不利时,文人的尿性就是会杀军官。
张子文的脸也非常黑!
来自捧日军系的奏报:战况激烈,将士用命,双方伤亡较大。
但张子文派驻在各战斗部的民商代表的奏报说:贼人没死几个,捧日军的伤亡非常大,现在聚集了八百多人、四个营的军力攻打张怀素据点,对方以弓箭飞刀顽抗据守,导致捧日军曾经一度处于崩溃状态!
仅仅这样,还是在张子文已经破了他们龙域的状态下。
否则若这伙贼人于这关键时候持有神臂弓,又有唐老六部的生力军,那战果实在不敢想象。一但捧日军自己崩溃了,既然是交战状态,这伙贼人一定会突击皇城,或直接屠城!
最要命的是这种情况下的官军一但溃散,实际就和无序状态下的土匪属性接近。反正是死罪,胆小的就破罐子破摔逃亡,胆大的则会在跑路前胡乱踩踏胡乱抢夺,以用于将来占山为王的资本。这年景的禁军就这样。
这就是张子文不敢用京畿系队伍打硬战的原因,哪怕经过了杨守威挑选,说是勉强能用的两个军,也仅仅只能在有朝廷政策东风的情况下打顺风战。
这就是现实。
好在所谓的余热还存在,张子文战前誓师、以及派驻的民商代表发挥了一些作用。目前为止禁军没崩溃,他们仅仅是不会打仗,但思想上的警戒线暂时还在。
但也仅仅是暂时。
到了打破平衡点的阈值还是会出事,就看能顶到什么时候。
关于张怀素据点的硬战明显需要刘光世部来打,无奈他们现在被叶梦得困死了!
这形势让人头皮发麻,但就算把杨守威斩了也没什么卵用。张子文紧锁着眉头,背着手在指挥部内走来走去。
巧妇没米也没法煮饭,最终为了避免捧日军的崩溃,张子文觉得不能给禁军过大压力,否则神经会崩断!
简单说他们好日子过惯了,玻璃心,耐受力很小。
“传我命令。”
张子文忽然停下了脚步道,“杨守威立即至张怀素据点督战!稳住军士情绪是重点,暂时不要给予他们过大压力,可让其暂缓强攻,转为防守围困,但一定不能放跑贼人。”
“?”杨守威实在想不到这酷吏也会有这样人性的一面。
张子文叹息一声道,“我懂的,他们被惯坏了,已经不具备打硬战的技术,强压也没用,压的越紧反弹就越严重。”
顿了顿道,“你督战的重点不在于进攻,要做他们思想工作,打消他们的思想包裹和顾虑。中心思想是让他们知道,事不可为的时候,为保存士气和自身安全,战术性撤退是可以接受的。不会列为逃兵,不会用军法威胁他们,不会让他们背锅。唯其就是不能乱,不能无序,不能破罐子破摔。”
“是!”
杨守威也开始有士气了。
张子文道:“不要用军法威胁,不要强逼他们去送死。但要让他们知道,一但退后,一但陷入无序崩溃后东京城会发生什么。越是这种时候,主将通情达理实事求是且身先士卒,让他们拥有责任和使命感,比任何强压和威胁都有效。”
“相信我,假设你杨守威做到了我上述要求,站在他们前面,切实为战术以及他们的安全作为了,你不退的时候,大多数一定选择跟你,那么这战就不会输,京城就乱不了。”
这是张子文的最后总结。
杨守威只有硬着头皮上了。老杨比谁都知道虎文的猥琐,尼玛现在家小都处于他属下的流氓“保护状态”。对基层军官军士他或许会宽容比较大,但对高层可就未必了。被他害死的高层已经不少。
“赵勇至。”
急于找突破口的张子文想到些东西,便问海沙帮的二当家,“我记得,之前那会提及绞杀张怀素时,你和你属下们非常兴奋,是因为什么?”
“皆因咱们几大矿产被他们坑了。”
赵勇至受宠若惊的样子,把荣升银号与张怀素等人的猫腻瓜葛大略讲了一下。
最后又道,“荣升银号有户部撑腰,还和张怀素张小国这些狠人千丝万缕,我等只能有苦自己咽。不过基于报仇心思,考虑到有朝一日或许能用上,卑职始终派人盯着荣升银号,有次,发现他们在晚间鬼鬼祟祟的,张怀素亲自护送一台马车,运了几个大箱子进入银号。”
“大箱子?”
张子文心里一动。
赵勇至挠头:“奇怪是有点奇怪,基本上他们不做实货,只做银钱类无本买卖。平时运入的都是有大量人员护卫的银钱,能把沿街地方都戒严。唯独那次是几个箱子,铜钱不会那样放,也不是银两,看车的模样就知道不重。”
张子文眯起眼睛,那很大可能就是要找的东西。
这么重要的东西,张怀素不会放在自己的地盘,银号则有比较安全的库房,有保存大量账本和票据等纸类的环境。另外,通常情况下不论如何奸商,但能面对大户的银号,一定会有不错的信誉和安全措施……
基于四处流言蜚语,荣升银号早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大门紧闭!
门前以及墙上到处是私家武装护院,人数在两百之间。
“此乃户部直属的银号重地,勿要走近,否则格杀勿论!”
未等张子文带队走近,他们纷纷出声呵止。
大部分人还真被唬住了,包括赵勇至麾下流氓,以及一个营的捧日军在内纷纷停下了脚步。
但凡是个人都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有个户部核发的牌照就是户部直属了?那老子们还是皇帝的子民呢,是不是可以张口闭口说“我爸是赵佶”?
张子文也懒得吐槽了,策马上前一些,高声道:“有管事的、会说人话的吗?”
不久时候,一个依着考究的老头出现在墙上,赵勇至果断流露出了恨意,并忠心耿耿的护卫在张子文身边“死谏”说,“公子快些退后,此刘老贼无比奸诈猥琐,您尊贵不可与虎谋皮……”
“哎呀走开走开,我才是虎,他不是。”
张子文把赵勇至撵开,指着老刘头道,“开门查水表……不是,我的意思是立即开门接受开封府巡查。”
第112章 龙虎会面
见这些人虽然混杂着些流氓,不过大多数是真真实实的捧日军,老刘头也不敢大意,拱手道:“敢问公子是那家贵人?”
张子文道:“本公子受枢密院和开封府委任,侦办京城谋逆案,速速开放门禁,接受检查。”
老头脸黑了下来,根据阅历,这种时候的军伍基本和强盗无异,于是道,“公子误会了,这里只经办银钱事宜,和谋逆无关。”
张子文道,“谁和谋逆有关我说了算,老头,你最好分清轻重,和勤王的军队耍花枪的,一定有代价。”
老刘头也没多害怕,迟疑少顷道:“我银号乃户部地盘……”
张子文不耐烦的打断:“哎呀行了行了,甭给我扯犊子。你喜欢往脸上贴金,那我就果断往你脸上扔屎。我爹张康国,现在是侦办谋反案。今个话放在这里,就算你真是户部司局,惹毛了我也端了你银库,贴上封条五十年不结案!让你用不了这些钱,你看会不会有些老爷把你拿去挂城墙。”
“公子息怒。”
老刘头脸越来越黑,“小老儿保证这里真的没有叛逆,这里涉及公卿的银钱以及账目,极其敏感,出了问题谁都没好果子吃。包括公子身边这些捧日军兄弟,他们老大杨守威也有不少账目于此。干脆请公子道明来意吧,该有的孝敬会有一份。”
张子文摸着下巴迟疑了起来。
林摅在事前专门交代“妄动一文银钱”就是大事,估计就是特指这个局面的。
既然如此,此番又不为了钱,张子文还真不方便把这里给顺手和谐。
倒也不是为了讲原则,而是买入逻辑,决定卖出时机。
如果仅仅是为了干掉张怀素系,就一定不能动这地方,不能节外生枝。否则这里的账簿就近乎于弱化版的《百官见闻录》,胡乱操作,就等于把整个大宋的高级官僚一起列为对手盘了。
那就打赢了张怀素也没用,康国老爹的脑壳再大也有限。大家都跳起来为了反而反的话,这次事件指不定谁才是谋反的一方?
太阳底下就这点事。
前后考虑清楚后,张子文语气放柔和了一些,“明人面前就不说暗话。挑明了,我此番行动不涉及其他,只针对张怀素一系。我知道张怀素有东西放在你这里。拿出来交给我则到此为止,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是……”
老刘头无比迟疑,“这里是银号,有很强的信誉需求。若公子没有当票在手,我这里不能开库提物。”
张子文道:“比信誉重要的东西是脑袋。你只看此番大军开入城池勤王,侦办谋逆案,有开封府和枢密院授权。走到了这一步你怎么想我不管,你的规矩是什么我更尼玛懒得管。所谓将心比己,你要站在我立场上想,拿不要重要证物和筹码,很可能我方这些国士相反变成谋逆!”
“若你想明白了此点,那么为了避免这几千国士遭遇冤屈,你觉得我虎文敢杀多少人?”
张子文最后道,“能量守恒的道理是我教给你了,现在废话收起来。成王败寇,拿不到我要的东西我们死,于是,只要干得过你们我就赢了。刘掌柜,这笔账简不简单,掌管银号的你会算这笔账吗?”
老刘脸如锅底……虽说捧日军是养猪的猪圈,但毕竟是军队啊。
于是急忙改口:“公子勇气相当可嘉,此役过后一定高升,前途不可限量。也罢,为了正义,我银号自是要依律配合的。请公子稍等,这就去取张怀素寄存之物。”
捧日军方面大松一口气,否则现在几方面交战,若真和这么敏感的地方战了起来,药丸的怕是捧日军啊,短时间真的未必打得过他们。
可惜这场战争是三方面交织,各怀鬼胎,形势难明。
如果户部大佬叶梦得知道情况,提前带厢军保护这里,那显然这战蔡京系就赢了。张子文一系就真要被挂城墙了。
但是任何时候都要些运气,公子爷的虎豹雷音战术不是盖的,镇住了这里。
赵勇至则一阵郁闷,还道是可以有仇报仇无仇过瘾,哗啦一下冲杀进去殴打这些猥琐的金融暴徒,顺便抢走一些他们的金银。却是这老刘平时看着坏,实际如此之怂,三言两语就被公子爷套路了。
不久时候,银号方面一共搬出三口大箱子来,放在所谓的中立地区进行交割。
“公子请过目,小老儿不知里面是什么,但张怀素亲手手书的封条完好无损。”
张子文依照着事前准备工作中,收集的张怀素笔迹进行仔细对照,最终确认无误。
赵勇至也确认,他侦查到了几口箱子就是这些,特征非常明显,全是名贵的沉香木精工打造,包括银锁也是最独特的。
除此外,刘掌柜非常会做人的样子,命人开出了一盘黄金来,目测约莫两百两,价值两千贯。
“这是给几位办案兄弟的犒劳,一点茶钱,请笑纳。”老刘呵呵笑道。
老刘是真正的金融蝎子,其实这些钱的意思非常明显:他不想银号违反信誉的消息走漏,另外既然这样做等于得罪了张怀素系,这些钱也算卖命钱,请张子文把张怀素系全部杀了的意思,大抵就是能处决绝不活捉的用意。
随行的禁军指挥使以及赵勇至眼睛发亮,伸手想去拿的时候,却被张子文一脚把托盘踢飞,黄金散落四处。
“这里的钱一文不能拿,否则我保证你们有命拿钱无命花钱。现在抬着箱子跟我走,迟了要出事!”
说完张子文快速跨上战马,飞快向蔡京府邸飞奔,此役成败的关键,在此一举……
“老爷,煞星张子文来了,就在府外。”
老管家有些担心的来后苑汇报。
“莫要惊慌,就算带着军队,也不是来找老夫麻烦的,请他进来吧,老夫还真想亲眼看看这传说中的败家子。”
蔡京漫不经心的剪着花枝。
老管家却神色古怪的道:“他扬言不进来,想请相公去府外相见?”
蔡京微微色变!
这样一来的话,这小子不是来认错的,而是有了新的筹码,前来勒索讲条件的了!
“也罢。”
蔡京是真来了些好奇心,哪怕这不合礼数,也摆驾府外……
第113章 老蔡反水了
蔡府的门前。
看了一下蔡京还算满意,大约有一个营的捧日军退的远远的表示尊敬,只张子文孤身站在门口,身边摆放着三口大箱子。
张子文不是叶梦得说的一味张狂,很懂得控制,会做人做事。这是蔡京的第一感光,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学生见过相爷!”张子文急忙见礼。
蔡京微微一笑,“这就免了吧,贤侄此来该是为了张怀素一事,是否遇到了难题,老夫帮得上什么不妨直说?”
张子文道:“学生来请得相爷授权,把张怀素定为不赦之谋逆,给予清缴。”
蔡京注视了他少顷后道,“老夫也想要许多东西,问题想要的未必就能拿到,这是每个人都需要认识到了。老夫以为贤侄人情练达,知道这事的。”
又道,“也罢。张怀素实也成为了京畿的不稳定因素,但办案是需要理由,现在老夫就问你的筹码是什么,理由是什么?”
再道,“甭给老夫提那批神臂弓。你知道老夫也知道,那批神臂弓现在未必在你手里,且从红叶观缴获,红叶观未必能说成是张怀素的。是这样吗?”
张子文指着旁边的三口大箱子道:“张怀素藏匿的《百官见闻录》学生已找到,不知相爷以为这理由够吗?”
蔡京不禁微微色变!
的确有些老眼昏花了,起初还道是这纨绔子弟迷途知返,携带几箱珠宝来认错。蔡京本身又不缺钱也不爱财,还怀有些看破不说破的心态,想看着这小年轻出丑,结果他还真是语出惊人。
蔡京也不敢大意,走过去轻摸着三口木箱子,感受着气味、材质等等方面。
这沉香木的确是最为珍重的收藏书籍的环境。这样的箱子蔡京也有,用于收藏一些不多见的古籍孤本。
又看看锁,再看看封条,于书法相当有心得的蔡京很确定,这的确是张怀素笔迹。
迟疑踱步少顷,蔡京道:“既无开封,贤侄怎么确定这是老夫急于寻找的东西?”
张子文微微摇头,“我不确定。但这东西是张怀素秘密放入荣升银号的东西。在学生获取过程中,甚至发生了银号以户部名誉和王师对持的形势。总之,这些算不算得上郑重我说不好。我只赌:蔡相爷敢赌这不是《百官见闻录》吗,您敢放在我手里吗?”
蔡京第二次色变,略微惊讶的看了张子文一眼。
很遗憾世事就这样,现在张子文和老蔡也面临着“赌石”。
这块毛石开膛破肚后是否是翠,这个不确定。只能讲概率。
但就现有的种种迹象看,可能性还不算小的。而且这东西太过事关重大,是蔡京关注的第一要点,哪怕可能性小也要慎重权衡。
买入逻辑决定卖出时机。
现在蔡京基于《百官见闻录》的维稳需求保张怀素,也就是说,一但确定这“核按钮”不在张怀素手里了。蔡京就会果断卖了张怀素,这奸贼闯那么大的祸,理应是没人会在乎他张怀素死活的。
“贤侄还真是能折腾……这下被你把老夫都给难住了。”
蔡京看看箱子又看看张子文,还处于权衡中,又无法打开箱子查看真伪,这东西太需要心正,不仔细查阅无法判断。
但这不该出世的东西,哪怕蔡京也不能去看,看了以后哪怕没看懂,几乎就等于和许多公卿有了心病。人家都觉得被你老人家看懂了。甚至皇帝都会觉得,你身为权倾天下的宰相了,还要握有这么多要员的小辫子是打算干什么?
真的,现在老蔡恨死这个败家子了,扔这么大一个难题过来。无法确认只能赌,又不能不赌。
又迟疑了一下,蔡京尝试性的看向张子文:“再说说你的要求?”
张子文抱拳道:“一,请相爷立即下书撤防叶梦得部,以免造成摩擦。二,以中书门下名誉确认张怀素谋反。除这两点,再无要求。”
蔡京倒是容色稍缓。
撤防叶梦得,他是为了确定他们在红叶观杀人的合法性。
至于中书名誉定型张怀素案其实是顺带,既然敢碰神臂弓,敢碰《百官见闻录》,又输了,张怀素的确是谋反没毛病。
考虑到这不算不过分要求只是现在的“开价”,持续下去,万一张子文方面进展顺利,能确认这就是《见闻录》的话,价格当然又会水涨船高,这是商业常理。
“就这样吧。”
把前前后后想明白,蔡京点了一下头算是达成了协定。总归不论做什么都要些运气的。
又道,“贤侄打算怎么处理这三口箱子?”
老蔡言下之意不会留在自己手里装逼,也不会让张子文留在手里。
作为年轻气盛的一个虎头,有那么一瞬间张子文是有些猎奇心的,现在被提醒暗叫一声庆幸,便道,“学生知道轻重,不会碰这东西。这理论上属于本案的一部分,又事关重大,管辖权在开封府,理应送交开封府手里。他身为天子守臣,职责所在,让不开这事。”
以林摅的尿性敢碰这东西就见鬼了。所以大概率他会朝蔡京所想的方向来处理,到此一来蔡京微微点头,算是确认了老林这个大家都信任的第三方。哼哼,他老林和稀泥了半辈子,此番总算跑不掉背锅了,承担这个重型炸药的拆除工作、他责无旁贷!
蔡京和张子文都不关心林摅怎么办理,这东西不在张怀素手里,不在反对派手里就行。以林摅的尿性不会公开出来是肯定的。至于难题,是他的问题不是别人的,身为主政官员他还能说啥。有种让他放下官帽辞职滚蛋?自然有能处理的人上位。
既然谈妥了,蔡京也不至于耍赖,派了几个蔡家代表,汇同张子文方面的人,两方一起押运着三口箱子去开封府。
并以门下侍郎身份现场书写手谕:“关于当下京城之局面,原则上认可枢密院和开封府有管辖权,着叶梦得酌情配合,门下省各部、各军不论办任何事务,均不能优先于枢密院。”
这样一来,就等于最终定性了张怀素案,也是东西两府的临时协议。
叶梦得就必须撤防了,若他头铁就更好,违反两府协议就算谋逆,捧日军在怂、打不过张怀素、还打不过你厢军?
京城的禁军的确是养猪,但说的厢军不养猪似的。
“姓叶的,你给我等着,妈的你被人卖了你还不知道对吧?”
张子文喃喃自语着,拿着老蔡过河拆桥的手谕,猛的一挥手道:“传令,但凡没有任务、隶属于三个行动番号的禁军,快速朝红叶观集结。”
……
第114章 我不听我不听
红叶观场面泾渭分明,被围的水泄不通。足有几千的厢军聚集在外围。
暂时进不去,只能看到内中张叔夜一人在和“千军万马”对持,竟是没看到叶梦得身影。
赶到的张子文皱起眉头,既然无法和叶梦得直接对话,这就显得情况比较复杂。
外围的一军官看到张子文带禁军来到,人数虽少却也不敢大意,快速在人群中穿梭,至前面和主将汇报。
厢军指挥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现在是跟着权倾朝野的蔡相公办事,出师有名。自己方人多,战果非常显著,已把这群边军吓得如同孙子,龟缩在里面大气不敢出,只凭张叔夜在这里强撑着。
包括平时耀武扬威的禁军,小股路过了这边几次,却基本没照面、扭头就跑。
“现在还敢来添乱,就代表和朝廷作对,本将会会他们。”
指挥官自信的笑笑,拨开军士,骑着战马出来注视着张子文一群人。
就此,全体厢军转身,和张子文一行人对持了起来。情绪高涨,现在是他们少有的辉煌时刻。
眼见他们进入了一种自我催眠麻痹的鸡血状态,在张子文的认知里这情况不好,原本就是乌合之众,无信仰无纪律性的队伍,又处于这种自我鸡血的状态下,理论上只要有军官命令,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最是容易出现乱子。
就此张子文表现的比较克制,只是平静的看着厢军主将。除非能直接和叶梦得对话,或者禁军快速集结这边、人数多到能让这些乌合之众冷静下来。
“吆,这次不但人数少,还是个嘴上无毛的小年轻领队,连官都不是?”
前排小军官们纷纷起哄笑起来。
主将也得意的笑了笑,一抬手,后方的军官们声音又都落了下来。
他这才高高在上的样子道,“本将叶荣,这里乃大要案现场,我等受中书门下委任执行军务,无关人等需要避嫌,若不想落下谋逆之罪速速退开!”
张子文的脸有些黑了下来,又是个姓叶的……
不过考虑到此役中主要坏分子也都是姓张的,于是也不好意思以姓氏来定论忠勇,继续选择沉默。
“哈哈哈,果然是个嘴上没毛的胆小鬼,将主就是牛,不愧是叶郎中堂兄!”
将主越牛,当兵的自是越鸡血,就此又纷纷起哄。
叶荣又注视着张子文道:“还不走?你这小儿一介白身,敢带着这点人来浑水摸鱼,对抗朝廷指令,不怕担负谋反罪名?”
身后的大头兵全然一副野路子,纷纷起哄:“将主无需和他说那么多,他们的行为已然坐实了于朝廷军事行动中浑水摸鱼,干脆扣押下来,事后算是我部功劳?”
叶荣虽然没这么做,却不由的显露出了得意的神态,又以凌厉的眼神直逼了过来,意味着:你到底走不走?
张子文也略有些急,必须立即调遣刘光世部去替换杨守威部攻坚,否则那些老爷兵战损到达一定程度崩溃了,汴京城必然进行无序状态。
无奈叶梦得很诡异的不在场,无法进行决策人间的对话。又被他们围的水泄不通,连和张叔夜沟通都做不到。
张子文注视了叶荣少顷后,伸手入怀去掏文书。
“干什么!停下停下……”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厢军弓手纷纷张弓,叶荣也抬起长枪指着张子文的咽喉部位,喝道:“你小子真不知死活,还要节外生枝吗?”
张子文只得停住了动作,语速平缓的道:“不要紧张,我这里有一份最高优先级指令,为避免造成兄弟军误会,想给叶将军过目。”
“我不看,我也不听!”
叶荣提高声音呵斥,“休想混淆视听!本将接到的最高命令是:我等行动拥有大宋最高优先权,军事行动过程中,绝不能被人混淆视听,绝不能听取任何人的命令,不能过目任何机构部门的‘伪指令’。最后一次警告,立即撤离中书门下管辖的行动现场,否则杀无赦!”
张子文的脸色越来越黑,冷然道,“我这个主持平乱行动的宰相儿子,现在还真尼玛被你唬的心口薄凉薄凉的。”
到此叶荣也知道他是谁了。
叶荣当然也大抵知道现在的形势。既是已经占据了上风,出师有名跟着蔡相爷办事,眼看可以接管特大案现场,全体荣获军功。
最关键的,叶梦得强行闯入红叶观前,有过“拒绝接受任何机构和个人之命令”。
“公子既是熟知规矩的公卿世家,还请自重,弄清楚当前局势,弄清楚自己位置,否则你知道的,军事行动中刀可是不长眼的,射出的箭可不会分辨谁是权贵!”
哪怕知道了他是张康国的儿子,叶荣还是得意非凡。这是因为叶梦得苦张家久了,且说过只要接管了这个现场,此番张康国必凉。
眼见叶荣老大这么牛,把张康国的儿子刚的不要不要的,厢军队伍曝起了喝彩和嘲笑声。
人数实在不够看的禁军则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做孙子。要不是张子文一步不让的还和厢军主将对持,现在的局势禁军就真要跑了。
“我怀中的命令对当前局势非常重要,叶将军真不看吗?想一条路走到黑?”
张子文神色古怪的问了一句。
叶荣冷笑:“你省省吧,你唬谁呢?我等已经接受了最高指令,处于军事行动状态下,断无再受他人影响的理由。也是现在叶梦得大人不在场,否则他那么恨你,若他有命令,你又没有官身,砍了不久砍了?”
厢军副都监是个光头,手握着腰刀嘿嘿笑道,“禁军系混不成了,堕落到需要个黄毛小儿领队的地步,此役过后,早有军务改组打算的蔡相爷施为下,还指不定谁是禁军谁是厢军呢,体制又不是不能变。”
一唱一和的形势,叶荣又慢条斯理的道:“行了刘骜,人家好歹是宰相公子,面子还是要些的。”
言罢又高声呵斥:“众位兄弟需要忠于职守。此役我等获得最高授权,处于这即将立功勤王,拨乱反正时,一切听从本将之指挥,除非皇帝亲临,否则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做事,但凡和朝廷意志对抗的,老子们管杀不管埋,对方算咎由自取。”
“是!是!是!”
这些混蛋纷纷举着长枪响应。
对此张子文很无奈,这形势越发不能激化了。果然,打不过的时候,你是不可能有道理讲的。
这战打到这里算是尽力了,面临和兄弟军周璇,政治层面上的博弈,面临丧心病狂的真敌人。与此同时还肩负着自己一方乌合之众的思想工作。
这“四个大战役”一起压下来,能闯到这一步,没被人挂在汴京城墙上,已经是个奇迹。
第115章 脸肿了不是
“还不走!真等叶大人来,一但有命令就会死人!”叶然和刘骜又同声喝道。
张子文语气平缓的道:“两位将军别介意,我还真想等等叶大人,看他怎么说,要不两位去找他一下?”
“你也配见叶大人。”
叶荣冷笑着。实际上是他无法进入红叶观找叶梦得,因为那伙已经“犯下大案”的边军缩在红叶观内冥顽不灵,拒绝投降。
强闯的话,不但可能误伤张叔夜,还有一触即发的可能性。总体上叶梦得暂时不支持强闯。叶梦得进去是为了孤立张子文张叔夜,做宋的工作。
叶梦得对当前形势的评估非常简单,张子文张叔夜以及宋是个三角形,破了其中一环就失去了稳定性。
一但宋反水撇清,此番张子文系的合法性就出现了极大瑕疵。若最终事不可为,需要强行攻打红叶观而发生了误伤,才方便蔡相公在政治上圆过去。
大抵形势就这样。
但是边军的头非常铁,叶梦得能自持“大人”身份强闯进去,不代表叶荣也能。强闯真有可能被边军干掉。若发生这种情况虽然是开战的借口,但叶荣可没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胆识。
张子文始终强压着怒火,这尼玛不是相忍为国,而是现在真的打不过他们,否则就出手了。
身边那个和稀泥的禁军指挥使始终在低声缓冲:“公子明鉴,克制为主,开战是送死行为。他们至少五千人,而我等现在只有一个营,二百多人。就算是神臂弓营也顶不住,何况我等不是。”
“你不要如此紧张,原则上我有分寸,不会强迫你们去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但也不要怂,天还塌不下来,我们等着,不能退!”张子文低声道。
禁军的军官们又略微松了一口气。
随着对持深入,接到命令后赶来汇合的小股禁军多了起来,现在已经达到千人之众。
哪怕人数依旧处于劣势,但厢军方面也出现了骚动,尤其叶荣的感觉变得不好起来。
禁军也是乌合之众,面临这种一触即发要和兄弟军交战的场面,士气非常低落。要不是作为一个文弱主将,张子文一点不怂的顶在前面和叶荣刘骜对持着,许多禁军是真想跑。
“张子文你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
叶荣又把用于对持的长枪深入半尺,近乎顶在了张子文的喉咙上。
张子文哪怕怕死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了,漠然道:“作死一定会死的,叶荣将军,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纠错!”
“本将何错之有?现在已过了你张家一手遮天的时节。这难道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荣道。
张子文道:“特殊时局下不做不错。但你功利心太重,小人得势的心态下一定会出事的。我身为枢密院和开封府委任的平乱主将,竟被长枪锁喉要挟,连宣读命令的机会都没有。假设我最终会赢,说你的行为不犯罪你自己信吗?”
叶荣顺着他的思路一想,还真有点被吓到了。
在这之前,更具叶梦得形容,张家人吃相太难看手段也太毒,张小国死的不明不白,张步帅位于武臣的顶峰,更是被莫须有就下狱,受牵连者是半个步军司的军官。
想到这些劣迹,叶荣有些担心此役过后万一没整死他而出现后遗症,便恶向胆边生,眼里隐约闪过一丝杀机,只需以“冥顽不灵”的借口,轻轻把手里的长枪一送……
如此叶荣进入了心里交战,看这禁军源源不断集结的形势,现在像是杀张子文的最后机会了?
要是刚刚不要逼逼,直接干了就好了,那时候代价最小,禁军只有仅仅一个营,还不是神臂弓营。但只耽搁了这么一炷香时间,集结的禁军人数已接近五个营,还配合有大量的神臂弓。
“叶大人……叶大人出来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叶梦得从红叶观内出来了。
张子文背脊是真的汗湿了,也算松了一口气。
叶荣有些尴尬,只得收起了长枪。因为叶梦得一但在场就失去了“权益法则”,也可以事从紧急原则行动,但就必须叶梦得下令。
“得罪了,公子也不要怪我,本将只是职责所在。”叶荣换了一副笑脸看着张子文。
叶梦得看到张子文竟然带了大面积禁军过来,当即指着呵斥道:“姓张的小子你不要无法无天,不要欺负军士,有什么你冲我叶某人来。”
说完拨开众人,大步跑到了张子文面前道:“下来,在本官面前你在那么高干什么?”
张子文就翻身下马。
叶梦得又怒道:“张子文啊,你几次三番搞大动作,真是嫌你张家死的不够快?那便说说,你此番到底有何底气来此生事,本官明确告诉你,宋搞明白了局势,已经不会跟着你们胡闹。这现场不是你们的,已正式被中书门下接管。若还不识趣,恐怕会出现你张家承受不了的后果。”
张子文道:“你真打算派军队抓我这个太学生?”
叶梦得冷笑:“很不幸本官没你那么蠢,既然你不识趣,抓你的会是别人。”
“让开让开,别拦着本官执法,这是开封县执法现场。”
一个张狂的声音,宣布反水的宋带着开封县的差人,拨开众多厢军走上前来。
宋环视一圈后,指着张子文的鼻子道:“最不安份,嫌疑最大的就是这个姓张的坏分子。但凡姓张的已经逆天,张怀素,张小国,张叔夜,张克公,张子文,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坏份子。考虑到他虽然是文人,但这敏感形势下,他这样的笔杆子太学生能带起的危害尤其大,算是别有用心的喉舌,立即已开封县的名誉抓捕,加以控制,待事后交有关部门慢慢审查,啊……”
宋说不完又是两条鼻血流了下来,被张子文看也不看的反手一耳光,打的耳鸣不止。
叶梦得色变道:“果然无法无天,于此敏感时局下对抗抓捕,来啊,啊……”
不等厢军响应,叶梦得也被张子文那份掏出的文折抽在脸上,没流鼻血,因为文书抽的没有手掌抽的那么重。
叶梦得肺都险些气炸了,“造反了……”
噗。
说不下去,被张子文把蔡京的手谕贴在了他脸上,“全都冷静,我只说一遍,这是当朝门下侍郎针对当前形势下达的最终命令。其方向和宗旨与枢密院开封府一致,现在三方意见一直,步调统一,正式形成了朝廷整体意志,但凡有违此意志者一定是叛乱,十恶不赦!”
急转直下的形势有些让人懵逼,厢军队伍出现了大面积骚动。
第116章 穷途末路
叶梦得将信将疑,暂时不急于发作,急忙打开那封文书观看,仅仅只看到排头的漂亮字体时便双眼发黑,这是不可能有假的,这是当朝第一书画大家蔡京的笔迹。
怀着药丸的心情看完手谕,叶梦得心口全凉,没有破绽,这的确是蔡相爷的命令!
蔡京因何而临时反水不得而知,但那不是很重要。诚如前一刻钟,对方阵营的宋也反水一样,只要路子对了,给予了人家想要的东西,这圈子里的事么,没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见叶梦得拿着文书迟疑,张子文尴尬的道:“你不会想把这命令吞肚子里去吧?”
叶梦得微微摇头,“有那么一瞬间,本官还真想这么干。不过考虑到我只是不喜欢你们这些姓张的、不同意你们的方式。我叶梦得没你想的那么下作,拿走吧!”
言罢他不耐烦的把蔡京的手谕递还张子文,“叶某听候指挥。”
算他识趣,如果他真敢把手谕吞肚子里,张子文就真敢开膛破肚,把手谕还原出来作为证据留存。
“公子,有何命令尽快下达?”
叶梦得有些恼火于他像是在思考什么而出神。
张子文指着刘骜和叶荣道:“你们两个跪下。”
两人头皮发麻,哪想到形势逆转这么快。见叶梦得叹息一声又微微点头,两个厢军主将只得如履薄冰的跪在了地上。
“杀!”
那知张子文非常果断的一挥手后,又基于现在来说虎文初步具备了些威望,禁军是对这位公子爷很感冒的。
并不是全部人出手,当即有近处的三十几架神臂弓射击。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叶荣和刘骜就变成了血淋淋的刺猬,被箭只定死在地上。
叶梦得怒意狂升,又近乎肝胆欲裂的跳了起来:“你竟敢莫须有临阵斩将!”
“少特么逼逼,我治不了你叶梦得,还治不了几个站错队的军官?”
张子文一副你投诉我不受理的样子摆手,“这里没谁是真正无辜的,上了战场就是战士。危急情况下身为战士又站错了队伍,存在事实上延误战机之过失,窝里反、玩弄文字游戏、困死为国出阵战部,反正我就要有人为此祭旗。叶大人若不服气过后走程序打官司。现在是军事平乱,别来碍事!”
叶梦得只得又慢慢的暂时平息下心中的愤怒。考虑到大宋传统,这种情况的确需要斩将的,官司是没得打的,在蔡京的层面,他也是这样一个意思。
只是说具体到叶梦得这里,看着叶家的人就这么一个呼吸就变成了刺猬,心里堵的难受,他这分明就是借机小题大做,故意给叶家难堪!
“你们这些姓张的,张康国,张子文,张叔夜,张克公,张怀素,张小国和他爹……果然是够狠够添乱的,走着瞧吧!”
叶梦得叹息了一声。
张子文也是有些尴尬的,“姓张的”这句听着尤其刺耳,但无奈,叶梦得细数出来的这些名字,还真是此局中最跳的人。除了张康国有点和稀泥之外,还真尼玛全是一根筋的猛人,不是忠勇就是暴恐……
“公子威武!”
红叶观内,见张子文带来了如此多的援军还轻松抽得他们厢军没脾气,受够了鸟气的刘光世部异常兴奋,真的觉得这头小白虎是有当担的人。
张子文自我感觉也非常良好,正在无形的潜移默化中,逐步树立自己于军中的威望。
诚如小张几次蛊惑老张相爷那样,统帅或者说老大的声望,就是这样逐步建立的,要有执行力,要恩威并施。最为主要的一点,遇事的时候老大一定不能缩,所谓主将气质决定部队的血统说的就是这事。
纵观历史中那些有特点的事件,人类是感性的,很容易就会被一些小情绪迷惑,进而逐步放大,然后慢慢汇集形成洪流。
不用太刻意,也并不需要一直胜利,只要基本抓住了这几个要点,就能持续进入人望上的倍增。李二凭借这些打穿了玄武门瓶颈,朱八八也凭借这些打穿了陈友谅这倒钛合金板,进入了格局无限大的巅峰层面。
不要以为李二和朱八八不猥琐,其实在到达颠覆前,他们扑街次数非常之多。只不过被历史适当的美颜了而已。
张子文又指点江山的造型道:“形势白热化,杨守威部久战后面临气势衰竭,张怀素据点之战斗进入交织状态,有哪部将士愿往剿之?”
哪怕是装逼,现在也有许多指挥使大喊着“我去我去”,一副谁抢就和谁急的样子。
刘光世拨开众人,出列军礼半跪,“为万全计,末将帅边军部请战,愿往破之!”
“那就拜托小刘将军了。”
……
形势仍旧没有平稳,街市上还是没人。
临近黄昏的现在,十几个狠人身间带伤,正在快速移动。
紧跟着他们一股脑冲进张步帅大宅里,不久后里面传出惨叫哭喊之声,还像是火灾一样,整个宅子冒起了滚滚浓烟!
陈留知县张叔夜现在也是局部作战指挥官之一,带着一个都的禁军赶到张步帅家附近时晚了,冲天的火光,大门紧闭,一个跑出来的人都没有,也没了惨叫声。
毫无疑问,里面的人应该被杀光了。
“不要暴露,咱们于外部隐藏好,待贼人冲出之际一网打尽!”
张叔夜临时更换了作战方式……
大宅内。
唐老六把带血的刀从张夫人身上抽出来后,又撕下了张二公子尸体上的衣服,一边擦拭刀上血迹一边道:“快速行动,尽量抢,照着值钱的,能拿多少拿多少。此番若能逃出升天,这些财物,就是我等占山为王的资本。”
就此,十几个带伤的属下到处搜括。
唐老六阴沉着脸喘息,此番可以说一败涂地,现在只能祈求拿点金银逃出生天。
也不是说非得来抢这里才有钱,而是当下抢其他地方风险太大,自己方人手不足了。
这宅子原本是有禁军值守,但张步帅出事后禁军也撤走了。这里甚至没有机会培养新的家丁护院,防护力量最弱,而钱最多。所以杀进这里来性价比最高。
一开始有属下建议突击张康国家,唐老六也想报仇,但考虑当下局势,那边应该有精锐防守,就算打得过,张康国家也太寒蝉,抢不到多少钱。
于是这种极端时刻只能选择最有效的策略,想报仇那也得留得性命,逃出生天后,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大难不死,应该会有后福。”
唐老六也难免感叹。
原以为十拿九稳,哪想到张子文前一个呼吸在茶楼谈笑风生,却暗度陈仓,于青天白日有可能误伤的情况下,没有开封府授权、没有蔡相公认可、自己方握有人质小铃铛的情况下。他竟是做出了全线进攻,不计后果代价的决策,如此手段真魔王也。
侥幸之处在于,有张怀素他们在明处吸引火力,乱起来的第一时间,唐老六评估了形势后,临时纠集着残破的十几个手下,退入地下管网中避祸。
禁军实在太废,攻击下水道时死了仅仅不到十人,就再也不敢硬来,只敢有限的封死了几处地道出入口。
但建国百年来,这都城之地的地下管网,经过无数次工匠的修整和开发,出入口何其多,简直犹如蜘蛛网迷宫。于是给予了唐老六等人撤离机会。
最添乱的是丐帮那些奸贼!
每逢有事街市上就看不到乞丐,其实是他们躲在地下管网中。
唐老六残部身上的伤不是禁军给的,而是那些丐帮如同地穴恶魔一般躲在暗处,以为唐老六等人是官府人士,又或想抢丐帮宝藏,于是就攻击了。
拼着狠劲杀了丐帮七八人,又捉住了一个八袋长老刀架在脖子上,让长老导航,这才安稳的离开了地下管网,从张步帅家附近的一个水井口来到了安全地带。
地下道是再也回不去了,杀了丐帮这么多人,这些地穴恶魔一定已经发出了地下追杀令。
若在平时让丐帮跪着他们就不敢站着。可惜墙倒众人推,现在官府方面的宣传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到处传言只针对张怀素一系人,让其余不关事的任何帮派、商号、堂口低调。甚至给出了悬赏。
所以这些最爱捅黑刀的乞丐,兴许正在张网,等着捕杀领功呢!
穷途末路下柿子找软的捏,只有先杀进张步帅家里来抢点钱,喘息一下再做定夺。
第117章 血战长街
“唐爷,我等负伤,需要修整,暂时待在这吧?”
抢了鼓鼓囊囊后,关七建议道。
唐老六道,“不能待。妈的让你们小心些,不要弄出动静,不要放火。现在都烧起来了,火势一大迟早有官军过来。必须走了。”
关七不以为然的摊手道:“杀人哪能动静小?她们慌乱中碰倒了烛火,我等忙着追杀灭口,自然只能这样了。”
另外一个属下道:“唐爷,我等真能逃出生天吗?”
唐老六做了最坏的打算,“进退两难只有拼了。先离开这里,待天色完全黑了后,找机会杀个官军小队,换上禁军装备和衣服,或有可能伺机混出城!”
哪怕这也很危险,因为此番禁军行动单位是“都”,那是五十人。但除此之外也像是没有活路了……
天色黑下来后,唐老六一行人贼贼的从张步帅家大宅出来,这才走得几步。
“啊……”
其中一个属下的脑壳被一箭射中,惨叫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紧跟着几十禁军于黑暗中,从不同的角度涌现出来,抬着长枪就一阵乱捅。
唐老六和关七猛的抓起一个属下在前面阻挡,然后,犹如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样,其余没死的狠人纷纷躲在了唐老六和关七的身后。
就此,主持伏击的张叔夜脸都气绿了。
这些禁军的作战素质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五十人有心算无心,战术排布比较合理的情况下,第一轮攻击竟是只干掉了对方三人?
其中一人,还是张叔夜用普通弓箭进行的首杀!
“上,生死在此一搏!”
唐老六扔开尸体后,带人开始突击。
“退后者斩,给本官杀!”
张叔夜把弓箭一扔,抽出腰刀,带着富安顶了上去。
哪怕如此,禁军实在不行,第一波就被唐老六等人杀了七人。
这一眨眼就死这么多,让剩余禁军肝胆欲裂,近乎崩溃。
主将能一定程度决定他们气质,但总归这种用命扛的短兵相接是需要技术的,不行就是不行,要不是老张和富安顶在最前面已经合力击杀了一人,且有样学样,用对方尸体阻挡着他们纷纷捅来的刀子。那么这队禁军早就溃散了。
“敌人凶猛……我等去叫人来干他们……”
禁军们开始仓惶后退,这简直让老张英雄气短。
好在第一波周璇过程中,被张叔夜和富安干掉的贼人怀里散落出了无数金银珠宝。
富安顿时**计喝道:“给老子干了这些狗娘养,只要打赢,贼人身上的金银属于参战部队,杀啊!”
张叔夜傻眼。
看似钱太多,普通军士当差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于是这些禁军竟是没跑了。
虽然没有强势顶上去杀,却也没退,并且有了点技巧,逐步形成合围阵型和贼人对持。唐老六等人想猛冲的时候,在经验丰富的富安的指令下,禁军纷纷把长枪乱捅,以保护自身。
一寸长一寸强,真有些道理。
如此对持了两轮后,相互没有损伤。
但是贼人冲劲显然逐步衰竭了,最后是屠夫帮二当家刘源山带着四个属下巡逻到这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唐老六最早就混迹屠夫帮,还勾引二嫂把刘源山绿了。身为一个刀法相当强劲的牛头人,刘源山始终都想报仇的,可惜以前真的动不了这些人。
“宰了这些狗娘养的!”
现在就真是机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叔夜已然以官员身份下令击杀,富安也说了有钱分,而老张英雄气短没否定。
就这样,刘源山带人打头阵,砍死了对方三人后,禁军也士气大增,逐步收缩包围圈。
最终抵死在大宅的外墙处,血肉横飞!
以又牺牲一人,刘源山和富安负伤的代价,全歼了唐老六一伙狠人!
刘源山狞笑着,一刀砍了唐老六的头提在手里宣布:“血战长街,击杀唐老六,屠夫帮居首功,分享此役大部分财富……”
结果没说完被张叔夜后脑勺一巴掌打了缩着脖子。
张叔夜还顺手没收了他的刀,并宣布:“只准依照规则拿三层,其余财富由陈留县查封!另,局势初步稳定,本官解除你等持刀权,进行兵器管制。”
“额这……”
所有人当即脸如锅底,纷纷叫嚷:“县尊,分享全部钱是事前说好的,乃是富班头承诺的?”
张叔夜不耐烦的摆手道:“富安只说了金银,没说珠宝!老夫曾经答应过陈留县失去土地的农民,要给他们建个养猪场,让他们有工作。怎么,你等要和控制失业率的国策对抗?”
鉴于老张是真狠人,刚刚大多数人想跑,老张却是顶在前面杀,现在就很有威慑力,最终他们面面相视一番也没敢说话。
“啥也别说了,规矩是拿三成,本官特许你们拿三成半,若再有二话,本官算你们个临阵迟疑、延误战机之罪。”
就此锁定了战果,达成了分赃协议……
张怀素据点的大火在晚间更是壮丽。
之前以围困防守为主,刘光世部到达后就全然逆转了。
并且最开始时候不能用猛火油助攻的战术,是基于有可能毁坏《百官见闻录》而设计的,现在既然张子文方面已经解决了这问题。就进入了全面火攻环节。
其后刘光世部弄湿全身,以湿布蒙住口鼻口,作为攻坚主力已经突击进去好一会儿。
杨守威大帅在外面如坐针毡,一边喝茶一边当心,当心刘光世部死光而落下罪责。
就算没有罪责面子也不好看,刘光世这熊孩子几乎就是杨守威看着长大的,他爹刘延庆原本就是杨守威麾下重将。
前往西北戎边时候刘光世还是个孩子,这一眨眼恍若隔世,熊孩子长大了。
除此外杨守威还担心:若刘光世赢了,里面的财富会被这些龟儿子抢光,到时候怕上面怪罪,又不好意责备这些提着脑袋办差的人。估计会两难。
这心思都没完全落下,浓烟滚滚的大宅门打开了。
刘光世的副官跑出来跪地道:“大帅,基本全歼谋逆贼人,现正在进行第二轮清理,由小刘将军亲自主持。大帅尊贵,为保安计,恐有阴险份子躲在暗处,建议大帅现在不要以身犯险!”
杨守威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些个龟儿子真是又猛又贪,杨守威只随意扫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怀里已经塞的鼓鼓囊囊。
杨守威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却也不说破。
又基于自身安全,基于此时让大军进去兴许会控制不住搜刮,一但形成风气又止不住。以虎文的尿性和手段,会有人被拉清单的。
仅仅几十人的边军,搜括也有限,难说张子文和林知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殿前司禁军在此役中槽点太多了,若现在又大面积的进去拿钱,大头兵或许没问题。但高级军官还是会药丸的。
就此,杨守威哼了一声道:“此役乃是边军将士居功至伟,既然战局已定,禁军系暂不进入,由边军清理战场。否则有抢功嫌疑。虽然不相同属,但都是兄弟军,他们平时是喝西北风的人,不能薄待。你等知道本帅意思吗?”
言罢,杨守威不怀好意的样子看着周围的禁军军官。
全部人脸如锅底,却只有齐声道:“大帅英明!”
……
第118章 放开那些金子
基本上每个出来的边军身上都鼓鼓囊囊的样子。
最后出来的是刘光世,跪地道:“启禀大帅,黑庄一战,歼灭全部谋逆共一百三十五人,未留下活口。我边军部牺牲军士九人。”
言罢,还把一个血淋淋的脑壳仍在了杨守威身边。
杨守威不敢大意,拿起脑壳仔细观察,确认了是张怀素无疑后心中大定。
哐啷
没等杨守威开口,刘光世裤裆里掉出了个翠绿的玉杯,绝对的上等货。
杨守威好不尴尬,还是只能当做看不见,摆手道:“边军将士辛苦了,你们连番冲阵已是疲惫,去休息吧。接下来由我禁军接管。来啊,封锁黑庄,禁军部谁也不能进入,待张公子和林知府来。违令者斩,不是本将小气,而是案子太大,这样的现场,谁进谁有责任。”
军官们只能纷纷认可杨老大趋避厉害的能力。此番步军司栽的人多了,但殿前司没事,就是杨老大的分寸拿捏……
刘光世部几乎人人带伤,或轻或重,连番出阵攻坚至此,真实战损已过一成。不过这些家伙仍旧情绪高涨,战士就是这样的宿命,死于无名,但活下来的人会有功劳也有实惠。
正当刘光世他们满心欢喜之际,不巧在街市上遇到了张叔夜。
基于狗过踢一脚的性格,一看不对,这些家伙身材鼓鼓囊囊的,于是张叔夜勾了勾手指:“过来,本官有话询问。”
刘光世等人顿时脸如锅底。
但其他人可以不鸟,张叔夜却直接等于边军的一把手,于是一个没能跑掉,全部一群的被捉了。
“把衣服脱光!”
张叔夜果断说道:“这不是建议,是侦办谋反案情况下的军令!”
如何敢迟疑,纷纷一群的脱光了,只见各种金银珠宝散落了遍地。
张叔夜也料不到竟是有这么多,摸着下巴迟疑少顷道:“见者分一半。你们固然是冲锋陷阵的立功者,但所用执法权属于我陈留县,租借权利是要钱的,你们懂这基本商业规则的对吧?”
嘿嘿,刘光世等人又高兴了起来,好歹可以谈,没被老张独吞。
副官想点头的时候,刘光世急忙踩他一脚,哭着脸抱拳道:“县尊,我等提着脑袋办差也实在不易,此役战损已过一成,额外抚恤兄弟们的家属花费不小。活下来的兄弟几乎全部带伤,请相公体恤。”
“啥也别说了,陈留县分四成,这已经是最低价格。老夫答应了陈留县失去土地的百姓,要给他们建个养猪场……”
张叔夜把已经说过的话复制粘贴了一遍,“怎么,你等要和关于失业率的国策对抗?”
如此一来,达成了第二笔分赃协议,又抢了边军一票。
由此富安知道,张叔夜绝逼上军伍黑名单了,以后但凡军官都会躲着老张,不会再信他了……
全是钱!
作为联席办案方,此案第一现场红叶观暂时被开封县宋接管,厢军配合开封县差人,从水道密室,正在源源不断把一箱一箱的沉重物体运出来。
十九口大箱子顺着打开,全部是整齐的金条(块,宋代不流行元宝)。
看得开封县的差人和厢军两眼冒光吞口水。
宋迟疑片刻,侧头看着仍旧滞留现场的户部郎中叶梦得。
叶梦得却一甩手袖就走了。作为他,看不上这些铜臭之物,叶梦得只是有自己的立场和政治主张而已,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想影响你们发财的样子离开了。
对于叶梦得而言此役败的太惨了,叶家子弟被张子文丧心病狂的当场处决。
叶梦得也不理解蔡京,觉得老蔡是个软骨头,关键时刻一点点政治勒索,就让他妥协了?
既然叶梦得不在场了,要瓜分金银就要先找到唐老六等人的账本,必须毁去了账本,才能肆无忌惮的拿金子。
“大人,找到了!”
有差人把一个小箱送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账本,还有许多票据,数额相当巨大。
宋阴沉着一张脸,迟疑少顷后把账本和票据放入了怀中,又摆手道:“黄金诸位看着分,适当留下三成,作为案件的物证!”
全部属下们大喜,纳头就拜,纷纷说大人英明!
却是哄抢这才刚刚开始,宋还没来得及去藏匿账簿票据,只见林摅冷着脸走入红叶观内。
“府尊……府尊……”
就此纷纷懵逼了,不是说他躲在开封府桌下的吗?
“府尊,这里兴许这里暗藏凶险,待卑职处理完现场后才稳妥,哎吆……”
宋谗言没说完,被老林一脚踹的跳了起来。于是就不敢吭声了,转而呵斥厢军和差人:“放开那些金子!那是开封府的重要证物,有本官在此你等还敢肆无忌惮,哎吆……”
又被林摅一脚踹的跳了起来!
都踹了他两脚,但见宋身上并没有刷出财宝来。林摅便没了耐心,指着宋的鼻子道:“把这家伙倒立过来抖抖,张子文实名向本官举报说宋在这里私分赃物,破坏案发现场。这必须走程序查,揉不得沙子!”
林摅的心腹当即上前,提着宋县尉的脚猛斗,稀里哗啦……一堆账本和票据掉了出来。
宋想死的心都有了!
张子文这狗1日的简直是白眼狼,丧心病狂窝里反,背后捅黑刀。他应该是暗度陈仓,怂恿林知府来这边的时候,张怀素据点的主财富怕是被他们分光了,背锅的却是我宋,被人捉了个人赃并获!
“府尊请听我说……咱们全部都中计了,此役中姓张的一个好东西没有。您和我同属开封府系,咱们被小人离间窝里斗的时候,其他地方的财富,恐怕被张子文和张叔夜此二贼全拿走了!”
宋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林摅脸色平静的道:“张叔夜自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官场二流子,他弟弟是专门咬人的副监察御史,且马上就会高升。张子文是宰相儿子,他爹张康国如日中天。本府治不了他们,还治不了你个没出身的掉毛鸡?于这么重要的现场私吞赃物,影响尤其恶劣,来啊,拿下!”
当即就按在地上绑了个结实!
卧槽宋县尉都被拿下了,厢军以及开封县差人全部色变,纷纷撇清的样子,急忙把口袋里的黄金拿出来放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林摅心里暗暗高兴。虽然治不了宋的罪,最终还是会被蔡京放出来的,不过宋也不能在汴京当差了,至少这里的场面也控制住了。
林摅是认真的,张叔夜张子文他们一定也存在猫腻,但伤害取轻的,也真的治不了他们。那就柿子找软的捏,用宋来震慑也不赖。
想定,林摅摆手道:“哪怕一只毛笔也给本府贴上开封府封条,处理完现场前,封条出现一丝残破,守卫人员人头落地。都记住,这个案子死人不需要请示,本府不介意再死一些。事有轻重缓急,都要放明白些,不要在特殊事务上栽了特殊跟斗,这是没有地方可以讲理的,不信邪的尽管试试。”
在这里的头都不铁,没人敢抱有“试试就试试”的心思……
第119章 逗逼的大时代
张子文只做了仅仅三个时辰不到的平乱指挥官,一毛钱没见到就撤职滚蛋了。
伴随着几个攻坚战役大捷,张怀素,燕九,唐老六等一线黑名单全部就地正法,其余主要骨干也死的死抓的抓。
飞鸟尽,良弓藏。
因“虎头弓”威力太大,恐出新的幺蛾子,所以主要战役大捷后张康国亲自到场,没收了虎符,解除了儿子的指挥权。
接下来由戾气不重且经验丰富,具备政治司法资格的林摅全权处理汴京事务,并由府院方面的代表监督……
张怀素谋反案震动朝野!
现在已经三日过去,仍旧留有捧日军第九阵一个军、张叔夜的边军突击队,在汴京城内巡逻兼搜捕余孽。
中书门下,枢密院,开封府三方面共同认定了案件性质:谋反罪!
这意味着没有赦免,没有任何从轻情节,但凡能落实系张怀素团伙的一律判处死刑,只等秋后问斩。
很不巧现在就是秋后。
如果不处于这个时间节点,就相当于天然死缓,要到明年秋后才能执行。这期间会有很大的挪动余地,以现在的吏治环境来说就许多人都死不。当初那个燕九不就这样出去的?
开封府门庭若市,全是清一色的大红袍官员等着见林知府,绿色都很少见。
这是因为虎头文带队冲锋陷阵后,缴获了一部《百官见闻录》,成为了烫手的芋头,哪怕蔡京也没那么大脑壳接手。
林摅就成了接盘侠,责无旁贷接手了《百官见闻录》,那就是个核按钮,于是但凡认识张怀素的大红袍们就上街了,把开封府给堵死。
平头百姓围堵开封府就是死罪,至于大红袍们怎么算,关于这事大宋也没有协议去兼容,于是又蓝屏了。
和气些的,官位小些的,都带着礼金和帖子说“求见林知府”。粗暴又老资格的那些、在职或退休的老干部们则纷纷朝开封府扔东西,大骂“林摅小儿,只说敢不敢见老子们一面”!
就此开封府成为风口浪尖,真比被反贼围困还要兵荒马乱。
差人全部躲起来了,捧日军第九阵就算还在执勤,却也避开这个区域。
起初张叔夜还敢带着刘光世们靠近这边,想看看有没机会浑水摸鱼,但仅接近一次,就被他们带着家丁用棍子打。
不论刘光世部如何勇猛,不论富班头如何忠心耿耿,总之再也不敢来了,都请假去窑子里待着。唯独张叔夜仍以光杆司令的态势,滞留在附近试图碰瓷。
张子文也混迹在这群大红袍中等着见林摅,然而如何能见到,开封府大门紧闭,连帖子都递不进去。
这里的流行语是“咦,你也在这啊”。言下之意都是老司机,像是都有些把柄在开封府的那几口箱子中沉睡着。
“咦,贤侄也在这?”
还是有不少认识张子文、张子文却不认识他们的人。
打过招呼后,老夫子们又会以看待异类的目光,纷纷窃窃私语:“都看清楚了,不论谁家有待嫁闺女,决计不能交给虎头文。”
张子文听到后一脸黑线,但也不方便犯众怒。
四九几乎每时每刻都像秘书一样带着文房四宝。于是吩咐四九把笔来,张子文现场拿着小册子一边看一问,把在场的这些大叔的名字记录下来。
记录完后交给四九拿着,“将来我娘去提亲走门子的时候,记得避开这册子上的人家,不要和他们的夫人打麻将,更不要和他们的闺女提亲!”
四九不明觉厉。那群老夫子全体懵逼,也不知道麻将是什么,难道是很好玩的事务?
“这果然是个小傻子,该是没救药了。”
“最坏的就是他了,就是他捅出来的事。让人想不通的是他亲手缴获了《百官见闻录》,却主动交给了开封府。这等于自爆。你看既然他在这里,肯定他也在黑名单上,甚至是他爹或他娘在名单上。”
“板上钉钉,张康国绝对在黑名单上,有小道消息说,张家还鬼鬼祟祟召见过张怀素入府。”
“嗯,看到有这么个傻子在这里陪着咱们,心理也就平衡了。”
他们持续窃窃私语。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通常来说有两种关系比较铁,一起打过仗或一起嫖过娼的。物以类聚,张子文出现在这里,相反容易和他们打成一片。
往前闯那么多祸,口碑那么坏,如果没出现在这里显得太完美,相反容易在这些家伙心理落下根子。
现在眼见那边有群龙图阁委员,小张便过去反装忠一下,抱拳道,“久仰久仰”。
龙图们果然比较接受张子文的样子,纷纷回礼“久仰久仰,早闻公子于花卉方面有独到心得,不可太顽劣,需早来集贤苑报道,参与花经编修”。
“晚生会尽快报道,定不叫那帮翰林瑟,让他们知道龙图也是有中流砥柱的。”对这几人张子文表现的相对老实。
“诸位快看,那群龙图又尼玛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旁边一群人冷言讽刺后,龙图和翰林们掐起来了,犹如一群斗鸡似的聚集在中间,相互用胸脯顶过来顶过去。
至于连后补委员都不算的临时工张子文,引发了火线后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少爷你不要老这么皮,会气到老爷的。”四九担心的拉着张子文,“要不咱们回去吧?”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除了需要在这里反装忠,降低他们在《百官见闻录》一事上对张家的仇恨值外,最重要的希望在关于宋、以及往前的《燕九死刑案》上沟通,让林摅顺藤摸瓜一查到底。这才是关键。
燕九的事就是典型的秋后问斩“死缓”后遗症。
错过了秋后时间点就有近一年缓冲。这个期间,有人帮燕九对兵部上缴了一个神臂弓改良技术。
确认有效后就是立功表现,死刑犯有立功表现当然就活了,后面就不重要了,既然死刑都可以改判,出来当然是迟早问题。并且为了低调,富安爆料说就有了“燕九”这名字,这是在开封县以合法途径改的名字。
就此,燕九堂而皇之的外面蹦,老百姓慢慢遗忘了那个曾经因丧心病狂而被判死刑的人。若不是他意外惹了大权贵子弟,经由一个风尘女子王思怡引发了血案,真不知道能蹦到什么时候。
最让人睡不着的是,这些不是黑恶手段,不是偷梁换柱找另外的替身。全部是通过合法途径捞出来的。
总体上是开封县的案子,要说和宋没有关系打死也不信!
现在和宋家已算是完全破脸,没必要圣母,张子文铁了心想搞死宋。就是这原因,聚集在这里等着公关。
张子文很清楚,若不想办法给林摅压力,那个已经被抓的宋就出来了。
当时权宜之计与他宋合作,哪怕就是真的联合一起破了案,事后张子文仍旧会把他卖了。
何况案子都办不完他就反水叛变了,险些坑了张叔夜以及刘光世部。这种立场不坚定的奸贼么,哪怕真是战友也要坚决清理出队伍,何况是同床异梦的仇人。
但很无奈,从这些老夫子上街开始张子文就来蹲点了,但张子文相比他们并不特殊,进都进不去。
还不能吐槽,一定程度上这也真是张子文捅出来的乱子……
第120章 小子开门:收快递
蔡京正在观赏一把黄花梨木打造的浇花壶,这是叶梦得召集能工巧匠打造了送给蔡京的。
“看到这壶,老夫就想到蔡攸打算把张子文弄进集贤苑编修的事。张子文去了吗?”
蔡京漫不经心的道。
叶梦得道:“没去。现在那纨绔子弟滞留在开封府门前带头闹事。他忽悠了所有人,还到是他张家猫腻少呢,显然他也是去公关的。”
蔡京思考少顷道:“他不是在《百官见闻录》名单里,他是想要宋家绝后。”
“这……”
叶梦得也不知道,老蔡这算不算为那败家子说话?
蔡京又微微一笑,“别想多了,他张家真不在名单中。见识了他的胆识和手段后,你仍旧觉得他是傻子,是会自爆的人?他在哪里只有两个目的,和那些人打成一片,减轻他所作所为的后遗症。最主要的要给林摅压力,整死宋!”
叶梦得迟疑少顷道:“恩相,宋真的该死吗?”
蔡京淡淡的道:“这不重要,但他不能死。除了开很坏的先列,最大后遗症是他宋死了,这代表老夫护不住门生,连门生的家人都护不住。这就代表老夫这面旗帜没用了,那时朝局或将大乱。”
叶梦得道:“得利者就是张家,张康国!”
蔡京道:“你又错了,张康国越来越表现出军务才华,且已经身为枢密使,没得升了。除非他进一步取得皇帝信任,我宋又和辽国打全面战争。他才能门下侍郎加任枢密使。否则在他把军务理顺,熟悉了枢密院人事、官情、门道,踢飞了绊脚石宋乔年的现在,从枢密院转任门下侍郎,对于他不叫升职,叫凉拌!”
叶梦得楞了楞,“恩相的意思是?”
蔡京叹息一声:“若真让宋出事,让老夫这面旗帜伤上加伤,则赵挺之必反,会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咬老夫的自己人。吴居厚这老狐狸必然推波助澜,这是因为他们倒宋乔年时候,吴居厚跳出来了,已然得罪了老夫,又因种种原因老夫没及时回应。公信力就是这般一点一滴丢失的,不服气也没用,这战他们打的实在漂亮。”
叶梦得道:“最坏的就是张子文,诚如恩相所言,对这种人不能退让,哪怕放过别个也一定要对他回应。”
蔡京道:“你怕是对蔡攸那不长进的东西、以及蔡文姬这不长进的丫头的能力有所误解,更对张康国的头铁程度评估不足?”
叶梦得不禁有些尴尬。
蔡京语重心长的道:“如今被他们办成了铁案谋反,获得了老夫认可,连皇城司梁师成都已经见风使舵,对皇帝确认张怀素系谋反。你却想把侦办谋反案的中流砥柱张子文定为异端打倒?老夫问你,你想给张怀素翻案啊?”
叶梦得不禁色变。
蔡京又淡淡的道:“虽然真相在大多数时候不重要,但你知道要在谋反案上反攻倒算,一但失败要死多少人?或者说,你这近乎等于指控张康国谋反,在他风头如此强劲的时候,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手段和你开战?”
叶梦得不敢再提,急忙低着头。
蔡京又爱心爱意的摆弄着浇花壶道:“该妥协要妥协的。你这便去国子监,让他们召回太学生张子文加以管教。责令其‘不许一言不合就上街’,写份五百字的检讨,这事到此为止了。”
叶梦得除了答应也实在做不了其他了,又问道,“关于宋呢?”
蔡京喃喃自语,“这是个混账东西,可惜他爹是老夫亲家,他爹凉了就一定要保他。去告诉林摅,办谋反案就办谋反案,不要节外生枝,不要捕风捉影,不能涉及过广。让他把宋放了,但找个理由交还给吏部,也到此为止。”
“关于上街的那群老爷如何说?”
叶梦得有些尴尬,这就是张子文捅出来的地雷阵,却只是把那小子捉去太学去写检查,比罚酒三杯还轻。
这次蔡京迟疑了多一些的时间,才缓缓道:“由着他们闹腾一下吧,让那些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去露脸。老夫虽然不方便看《见闻录》,却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为此上街。这也算是教林摅做人,再让他如履薄冰躲三日,老夫再去撵走那群添乱份子。”
“恩相英明。”
叶梦得离开了……
一大早起来。
张子文如常的和小宝聊一下天。
张母适时的走了进来,说今日她约了群贵妇郊游,还会有京城最热门的几个小姐姐同行,想让张子文一起去。
“娘,我不去郊游。吃够了早茶我要去开封府门口绝食,以便达成某种述求。”张子文道。
“去练练胆子也好,我张家不出怂人。以前你外主公也对皇帝干过类似的事。”张母给他拉拉衣服后就自己离开了。
今日乃案发的第五天。
从昨日开始这些老夫子扬言绝食,张子文吃饱撑了跟着他们做这没意义的事,所以四九就让带了许多东西,装备充足。
那知才走到外围,被国子监赶来的官僚捉住了。
“小张,跟咱们回去写检查,好的不学,你来这里凑啥热闹?”
鉴于李邦彦现在是好学生,有类似于学生会副主席地位,也在场的李邦彦驶来眼色,意思让张子文不要顶。
“几位大人误会了……我只是路过。”
张子文当即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
中间那胖子姓蒋,是太学校长,指着张子文的鼻子道:“还敢诓骗本官,你看你这身材如此瘦弱,分明就是参与了绝食,妄图以不正当方式给朝廷施加压力。本官就问你,这学籍还想不想要?”
张子文果断拿来四九身上的包裹打开,有白水鸡蛋,腊肉,炊饼,还有五个凤梨,两壶蜂蜜水。品类非常多样化。
说道:“大人可不能说瞎话,您都说了他们是绝食党,我带着这么多食物,真的只是路过而已。您见过带着这么多吃食参与绝食的?我是打算去郊游,遇到封路了。”
李邦彦险些喷了,真没料到张子文是这尿性。
查水表的几个胖子无比尴尬,竟是现场就被他提出了反证?
“行,写检查可免,但你身为学生,在开课期间郊游个啥呢?必须回去点名,这段时间太学半军事化管理,你必须住校。李邦彦负责你的考勤,出了问题开除李邦彦。并提请老张相公介入管教儿子。”蒋校长说道。
“我?”李邦彦很无辜的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
老蒋一副“我治不了张子文,还治不了你吗”的态度。
就此没办法,只得跟着回去点名。
“看吧,我就知道那小子靠不住的,是来反装忠!”
“妈的软骨头,小怂蛋!”
“小张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以后再也不信任他了。”
“这就是你们龙图的花经编辑?”
“什么也不说了,果断把姓张的拉黑名单。”
现场的老干部们纷纷炸锅,只有真实看到张子文带着什么来绝食,才知道这孙子用心有多险恶,险些就被他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