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有间客栈
雨一直下,南方水乡的风情并没有因此而舒服。
作为南方著名河防要塞,江阴码头拥堵异常,乃是商号船只云集所造成。
来自昆山的海军船只迟迟不能靠岸“入关”。
江阴县周家市,一座景致优美依山傍水的庄园内,周老爷正在后园看着雨景发呆,少倾后回神,把昆山县主簿陈实快马送来的信烧了。
又喃喃自语:“风暴像是来了,他们还真敢倾巢而出、大队人马来犯,真个不把这常州的王法放在眼里了……”
周家乃是此地显贵大族,所谓的周家庄直接就等于六分之一江阴县。
现已年过五十的周老爷前年从家督位置上退了下来,很少管事。主要就是寄情于花木草石,原本和朱家一起搞这很好的营生,送进京去,鉴于皇帝喜欢这些,很有赚头。但因张子文横空出世,现在没人做这些生意了。
好在儿子们很争气,大儿子周恒代表老爷打理家族,早已算是江阴头面人物,达上了和枢密院群牧司的关系,承包了牛场,畜牧方面有心得,赚头非常大。一言九鼎,一呼百应。
二儿子周智前些年为江阴县主簿,后来京城太学镀金,去年开始正式执掌江阴,依托和水军的关系威望日高,声势越来越大。
总体上周家不算什么顶级权贵,但就这地区来说,已经算是头面豪强,基本上没有什么是周家一句话不能解决的。哪怕是所谓的扛把子朱家,在这个地区的事宜,也有许多需要和周家合作共赢。
但是现在,眼看日渐成熟的儿子们却像是惹了一些事……
“昆山的陈实大人来信,说张子文来势汹汹,另外这场持续连绵的雨不是好兆头,雨多必成海,他们是海军,最终能成灾。”
周老爷喃喃自语着。
迟疑少倾后招来心腹道:“传话河岸,尽量不让他们的船进港。另外派人往州衙送信。”
“是,老爷。”
……
“不好,大魔王挤进来了!”
海军预备役的加塞技术还是很不错的,硬是从繁忙的河道中挤了进来,导致了码头上知道他们要来的有心人奔跑通告。
至于为什么张子文多了这么一外号,就没人知道了。
“嘿,这些苏州孙子还真是一点不客气,挤到就算他们的啊,都不知道排队?”
“算了算了,没见他们人又多刀又长,不下货只下人倒也快,等等就过去了。”
在雨中挤得人仰马翻的商号和帮派们纷纷大骂,要是打得过肯定就群殴了,但目测怕是打不过,便也有了许多英雄气短的认怂言论。
踏板放下。
披着雨披、戴着斗笠的张子文和许志先联席走了上踏板,首先就体会到了极重的阴湿气、以及码头上脏乱差的景象。
下岸后没等出去,见前方来了一队像是官架的人群,就此闲杂人员被驱散靠边。
带队的是个年轻官员,脸上情绪夹杂着少许冷漠和骄傲。
他分别注视了张子文和许志先少倾后,微微拱手道:“本官江阴县周智,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江阴,也没公文来往知会一声,是个什么道理?”
同在这地区,周家的传说听过不少的,事实上当时海军最困难的时候就是这龟儿子下黑手,从这边驱赶了不少低端人群过去让海军兜着。
张子文根本没兴趣认识他,打算走,“走开,我身为皇帝的子民在大宋境内行走还要知会你?”
周智觉得很不可思议,会在这地方听到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于是沉着脸换了个方位拦住张子文的去路,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许志先这人戾气不重还讲点礼节,急忙隔在两人中间寒暄两句。
老许是真的很无语,也不知世道怎么了,这些铁头娃居然只一照面就能轻易的把仇恨拉满?
同时,许志先的尿性也是很靠不住的,这都还没有黄汤下肚呢,和江阴县寒暄过程中就说漏嘴,说是来“公干的”。
“公干?”
周智对许志先有些笑脸,却是一边下套一边围观的样子,“许大人远来辛苦,什么样的案子值得于这样的雨天、带这么多人跑这么远?其实要办事不用这么麻烦,走程序来个公文说一下,我把人给捆起来送去,不就结了?”
老许顿时立场不怎么坚定的样子在迟疑,神色古怪了起来。
张子文凑近道:“你不会真信他吧?”
老许有些尴尬的低声道:“他毕竟是官啊,毕竟是他的地盘,咱们消息泄露了,蛮干不怎么好。”
“说的你不是官一样。”张子文道,“泄露就泄露了,既然是这么多人办事,从开始我就没打算保密。就是要蛮干,要让所有人公开知道,大魔王来踢场子了。”
“你……”许志先有些气不上来。
周智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又笑道:“两位大人似乎意见不统一?怎么你们是来旅游还是公干这也要商量?”
最终许志先总不能把张子文卖了,只能怀着尴尬的表情:“是来旅游的,旅游,不是公干。”
周智又看着张子文,“听说海军现在有铜矿在手,盈利很可观,难怪小张大人有钱搞福利,组织这么多人游山玩水的,花费不少吧?”
许志先中计了,抬手捂着脸。
老许很确认周智这是瑟加显摆。说白了昆山以及海军哪怕到了现在,也仍旧算是挣辛苦钱。而周家是真正的财大气粗。
加之江阴地位特殊是河防要塞,注定了哪怕官面政绩上他们也是东南明星,而周家在这里既是官也是商,肥的流油,一言九鼎,自是有资格鄙视隔壁来的穷鬼。
周智分别打量他们一眼,像是在揣摩各方的心态,最终轻蔑的笑笑,“其实我也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大,我县红火,周家富裕,自是有些土包子眼红,你们旅游也好查案也好,在我看来倒像是敲诈的,像是要拿点好处费?”
“也不是说不可以,往明了说在台面上,周某人自会送上一笔路费让你们满意。”
周智最后这么道。
许志先虽然脸皮厚,但也没好意思问出“你给多少路费”这种言语来就是了。
张子文注视着他,“周大人说完了?下着雨,我们要去休息了。”
周智点点头,“在这里你们不是公人,不要闹事,尤其不要闹大事。如果想通了,有什么诉求不妨来县衙和本官说说。就这样吧,不打扰两位了。”
言罢,又深深的看了许志先一眼,略有点威胁意味的持续了三个呼吸,这才收回了目光,一甩手袖走开了。
驿馆不可能去了,他们摆明了不会招待这么多人。
扯了一下犊子,许志先和张子文达成了差旅费aa制的共识后,包下了城边的那间小客栈,算是暂时解决了问题。
另外,客栈名字非常诡异,叫做“有间客栈”……
第213章 你让不让开
客栈的规模很小,除了许志先和张子文一间外,其他是多人挤在一间。
房间里,老许现在很舒服,正在用热水泡脚,一边道:“不想闯祸的话我们这趟估计白来了,看样子他们明显有了准备,江阴县衙在保护这群体,我们不可能查了。”
张子文身上湿透了,便脱了穿着裤衩,把湿了的衣服交给李惠子去晾,并背着手走来走去的,“我就是为闯祸而生的,这事你应该知道。”
许志先没说废话了,诚如大魔王所言,一早就知道了他是什么人,所以现在既然跟来了,也就不会打退堂鼓了,只有硬着头皮跟着他跳大神了。
“我老许不是怂,而是现在毫无切入点,这个案子能怎么办?”许志先忧心的道,“你这大张旗鼓的,最终都弄的天下皆知了。”
张子文不在意:“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就是要大张旗鼓,表明我们的决心!咱们分两线行动,明日你我摆明车马,带昆山队伍兵临城下,直接去江阴牧场查水表。而海军突击队走暗线,暗中观察牧场人员的日常。”
许志先一口茶水喷出来,“牧场一定有县衙的弓手驻防的,我们没有治权进不去,强行闯入不是破案,而要出大事!”
“这我知道的。”
张子文道,“就是要试探一下他们的头铁程度,顺便表明我们的态度,以便吓唬一下那些参与了的人。只有在他们心虚害怕的时候,刘光世这条暗线才能收集到更多消息。江阴县衙的抵抗程度越大,就越发做事了这事的真实性,以及这里存在的黑幕。难道不是?”
许志先楞了少倾道:“这些道理我倒是懂的,关键是就算被你获知,我们能做什么?你就算再蠢也念过太学的,程序不对,这个案件就立不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张子文不想现在喷他,“这些以后再说,现在拉起手袖就是干。否则投资这么多差旅费过来,岂不是脑子有包?”
许志先寻思:说的你脑子没包似的。
就此老许显得更担忧了,内心里认为义气文虽然讲义气,但是他真的脑子有坑……
次日一早继续下雨。
张子文和许志先过去隔壁房间的时候,赵班头还在打鼾,猪哼声此起彼伏。结果被一脚踢的跳了起来。
“打起精神来,多喝点茶,完了以后去牧场踢场子。”
之后就开始纷纷准备着。
赵班头仍旧有点迟疑的样子凑近道,“大人,看昨日形式,江阴县是不会松手的。我们少量去几个人,好言商量,哪怕不成也应该问题不大,但大队人马过去恐怕会出事。”
又被一脚踢的跳起来。不过这次是许志先干的,不关张子文的事。就此一来老赵知道逃不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回忆一下,想当年老赵也是一号狠人,不过从当差后跟了很多任和稀泥官员,加之见的世面越多,想法就多了。
从感情上说,跟着头比较铁的老大办事士气是肯定有的,也能一定程度唤醒曾经被压制的那份情感。
眼看着老赵眼睛逐步发亮,戾气逐步加重的样子,张子文还算满意,忽悠洗脑也算是小有成果了。
私下里,张子文对许志先道:“看得出来的,这货应该是也一号狠人,却被你带废了。”
许志先道:“他是倒是狠人的,军旅世家,当初宋夏之战白热化时,他爷爷就跟着范仲淹从南方起兵西进了。但是关于他废了这锅我许志先不背。乃是许多深层次原因造成的。”
好吧这也不是主要问题……
吃过早饭,时间仍旧很早,大雨中一行五十多人出城朝江阴牧场而去。
牧场外围的门棚中,聚集了昨日临时接到调令进驻的一群弓手,约莫三十几人。正在围拢一起喝着姜茶驱寒湿,有说有笑。
随即他们发现有一大群手持兵器,披着雨披的公人朝这边快速而来。
并没有人大声责问“你们哪个单位的”,这群弓手逐渐的肃静下来,各自心中都有些不安。
因为在这之前大家的笑谈是“昆山那群孙子敢不敢来”,之前大多数认为他们不敢来,因为来了也没用。这不是他们的地盘,没有治权是做不了事的。
但明知道不该来,他们还是大张旗鼓的兵临城下了,这种情况就很容易导致摩擦,没谁是喜欢拉仇恨的,尤其对方是两个县级官员。
不过很无奈,这是县老爷周智亲口下达的死命令。
外来的书生县爷一定程度是可以忽悠的,但周智不同,几乎就是当地教父土皇帝还披上了官皮的那种。
眼见张子文一行人越来越进,江阴县弓手也不能继续坐着,全部起身出来拦在了大门口,一步不让的态势。
不过领头相对很客气,拱手道:“两位大人不知因何事到此?”
“来查案,速速闪开。”许志先摆手撵人的样子。
江阴县的这群人一步也不让,继续拦死了大门入口。
弓手中的副职却低声嘀咕了一句,“也就屁大点的昆山县,有这么大的案子可查吗?来这么大的阵仗,搞的像是两浙路刑狱司提堂似的。”
声音虽然小又像是故意的,哪怕雨不小,站附近的人都能听清楚。
许志先心中不悦,但觉得自己在违规,也没追着怼,岔开道:“昆山县虽然寒碜落后,但也有王法和规矩。身为昆山主政,本县听说这边有线索,事关七头牛死亡的大案,身为父母官,是怎么的也要过问的,麻烦你等配合。”
这说了等于没说。
弓手主将神色古怪了起来,比较滑头的样子不说话。
而那个副手脸上闪过一丝嘲讽,慢声细语的道:“大人既然说查案,岂能不知正常手续,昆山的官来江阴拿人,谁给你们的授权,周老爷同意了吗?连这规矩都不知道,也难怪您都三十几岁了,仍旧被困在昆山做个级别很低的官。”
这勉强也算是许志先的痛点,便有些尴尬。
雨停了。
张子文取下斗笠甩甩,像个土帽似的把斗笠背在背脊上,然后看着那个弓手副将道:“你贵姓。”
他很得意的道:“在下周宏。”
“喔,姓周的……难怪你这么嚣张。”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周宏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在下无意冒犯,但你们要进去拿人,必须有江阴县衙的批准,还要有江阴县衙的押司全程跟随,才符合常理。”
张子文反问:“我说我来拿人了吗?”
周宏心中不悦,最讨厌这种玩文字游戏的书生,又比较生硬的道:“带这么多人过来,还持有兵器,说不是拿人在下不信。这里是枢密院群牧司地盘,不欢迎闲杂人等参观,没有县衙批准就是不让进。”
如此导致周围两方的人都有些紧张。
张子文注视着他顷刻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第214章 吓唬战术
周宏语气越来越冷,“说了这是枢密院群牧司的地盘,没有江阴县的批准就不能进入。来啊,既然你张子文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你敢吗!”
张子文注视着他少倾道:“没那么严重,我是来查牛案的,只想抓到毒杀耕牛的那几个人。我没时间也没心思迫害江阴县的公人。“
周宏恨恨的寻思,你知道就好,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要硬来。
张子文接着又道:“不过让我没弄懂的是,既是枢密院群牧司地盘,那为何进来要江阴县批准?你倒是给我说说,江阴县算个什么,进出枢密院的直管牧场进出需要江阴县批准?”
就此一来所有人都楞了。弓手的头领尤其尴尬些,低着头还是没说话。
“这……”
周宏也有些接不上话的样子,迟疑少倾还是硬撑着道:“总之这是皇帝家的土地,投资很大,涉及和军政相关的重大牧业,没有授权不能进。”
张子文道:“都听好,这是我最后一次耐心讲话。只要是皇帝家的土地,我张子文就一定能进,并不要谁的授权,是不是我在江阴县呼吸也要你们授权?授权是不可能需要授权的,既然是枢密院群牧司的地盘,除非你让群牧制置使站来这里亲口对我说‘拒绝张子文进入’,否则我一定要进,也一定能进。”
把所有人环视了一圈后,张子文再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想让,但话放这里,拦截我和许志先的一定有后果。敢伸手的我不怪你们,但就要敢挨刀。我奉劝各位,伸手拦截官架之前先想一想,这是否是你们生死攸关的核心利益,如果不是,头再铁也不划算为了某个污糟猫鸟人的一句口谕去犯死罪。”
“就这样,赵工,带人跟我往里走。”
说完一挥手,小张带着许志先就往里走。
赵工也戾气慎重的样子,难得扬眉吐气的造型把腰刀抽出一寸左右,护着往里走。
这是一次心理战,又是大魔王的虎豹雷音,其实如果他们真是豁出去抽刀顶住,张子文是不会为这事开战的。
可惜江阴的弓手们不敢赌,最终也没能把刀抽出来,只敢一边后退,一边试图用身子顶住昆山的人进入。
一退再退,最终只有周宏一个人最着急,顶在最前面,拦着张子文和许志先一步不让,怒道,“不用群牧司的官员来说话,没见大门口有牌子‘群牧重地,闲杂人等严禁入内’吗?那就是群牧司负责这里的官员手书,你们已经闯入了重地哎呀我去~”
这次好歹说完了,却被后脑勺一巴掌抽得跳了起来!
张子文道:“快滚!否则刀箭不长眼,你一江阴鸟人都能站在这中枢直属的牧场里,我这皇帝钦点的龙图出身,反倒划归闲杂人等了?你说的话是否有逻辑心里怎能没点逼数!”
这句导致江阴的人士气更低了些。
总之要打也打不过,在他张龙图口里,江阴县违反的规矩也像是越来越多。群牧司的官员不来,像是真的拦不住了。
牧场监事到是真能拦住张子文,也的确是自己人,可惜承包后他早就不在这里,人都找不到,听说编制在这里,人却在常州城整日醉生梦死,短时间根本不可能赶来。
最终,弓手的头领不敢硬顶,低调的拉回了周宏,眼睁睁看着一群没有治权的昆山流氓,闯入了隶属于枢密院军政范畴的“重地”。
昆山的人进去后,最着急的周宏一边派人去告知知县周智,又派了快马火速赶往常州城,下死命令说“必须把名誉负责这里的群牧监事找来”。
最后,周宏一挥手道:“跟老子进去,在旁边盯死他们。他们说了是来参观的,不是拿人的,禁止他们拿人拿物。”
这听起来像是勉强也可以,于是弓手的头领只得微微点头,默认了。
……
牧场很大,并且沿河而见。
踩在泥泞的地上那感觉很不舒服,不过许志先是经常下乡的人也不忌讳,唯独就是有些担心的凑着张子文道:“第一次跟着你做流氓,想不到愣是被咱们混进来了,你果然是个忽悠。原来你就是靠这些吃饭的啊?”
“你不懂,如果装懂就叫形似而神非,强行装逼会扑街的。”张子文道,“我吃饭的本领从来都不是忽悠,而是我有执念和信仰,并且愿意为之去战斗。”
又道:“少说话多做事,现在是唯一扩大场面唬人的机会,要表现出戾气,大力宣传这次是死罪,弄的牧场的人皆知,才能吓到一些有心人,吓到了他们才容易露出破绽。抓紧时间,我们的时间不会很多,被赶出去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接下来全员行动起来,说是说来参观,却到处查水表,到处揪着人就查问,张口闭口就是“七头耕牛被毒杀的重特大案件,死罪”!
如此一来还真的弄的整个牧场人心惶惶。
这个年景,从来没见过一个县衙能这样查案的,还真有些两浙路刑狱司进驻提堂的声威!
鉴于昆山队伍最终没有“跨区拿人”的事实,江阴县弓手也不方便介入,只能跟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这群流氓把整个牧场弄的鸡飞狗跳。
时间正在不听的流逝中。
基本上把牧场从上倒下的人查问了一遍,又在那片被火油焚烧过的草场上走来走去的驻足许久。
并且张子文还做出了画现场图的样子,画下草场被焚烧过的情景。实际上不是为了画,而是故意画给这些人看。
牧场方面涉及的人太多,暂时也无法具体分辨他们的表情和情绪,否则的话,张子文本身就已经接近于一台测谎仪了。
不过张子文画的过程中,不经意的发现,当自己停留在焚烧过的草场上画图时,那个周宏却比任何时候都着急并且气急败坏的样子,一个劲催促问周县爷来了没有,或催促问群牧司的黄监事来了没有。
却是没有。
连张子文也在奇怪,依道理说,群牧司的人现在来不了,但周智距离不远,现在应该来撕逼了才对?
“差不多了,今天就这样吧。”
某个时候张子文收起图纸在怀中,当众宣布:“明日再来查!现在,我鼓励大家参与提供线索甚至是举报,这是重大特大农牧案件,涉案之人一定是死罪,如果存在知情不报的人,虽然不至于同罪论处,但也会重判。”
牧场方面的大多数人不明觉厉,不过也还是觉得很有威慑力,纷纷在下面交头接耳。
周宏眼尖的发现后方有四人神色慌张,害怕张子文观察到,便故意打横道:“小张大人好大的官威。你根本连查案的资格都没有,也能在江阴地盘上威胁人。”
现在不是撕逼的时候,张子文懒得例会,背着手转身,“我们走,明日再来。这个案子没完,话放这里,一天不破案,海军和昆山县联合调查组一天不撤离,这个事不砍下一些人的脑袋来,我不会放手!”
“你吓唬谁呢!”
周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却借助张子文转身的空档,对后方的某四人使了个眼色,于是无比惊慌的四个人悄悄溜走了,从牧场靠近河道的后门低调离开。
他们却不知道,已经被低调隐藏在这边的刘光世等人盯住了。
在事前,张子文以及刘光世都不知道这情况下谁会离开,但是大抵上,这个时候形色慌张又急着离开的人嫌疑最大。于是提前部署的战术是,刘光世盯后门,徐宁盯正门……
第215章 你以为我是吓大的?
离开了牧场后,周宏又叫住了张子文,神色诡异的道:“大人当时画的什么?”
“我偏不告诉你。”张子文摆手道。
周宏急的没办法,近乎不讲理的道:“拿出来让在下看看,我当心你这是在窃取军政机密?”
“就算是吧,你来抓我啊?”张子文就此扬长而去。
周宏沉着脸,注视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后冷冷道,“老子就看着你们这群外乡人能横到几时?这个地方,朝廷来的特使都被在驿馆活活烧死过,你真以为官员的脑壳上挨一锤子它不流血啊!认真个啥!”
这话一出,弓手们吓得低着头不说话。弓手领班却皱眉道:“老周注意说话!”
……
今日的表演总体上算是成功,接下来就等着发酵,以及刘光世徐宁方面两个秘密调查组的消息。
但回到客栈后这屁股都没坐热乎,李惠子慌慌张张的进来。
在平时她的汉语说的甚至比四九还流利,但她胆子小,一紧张时候就磕磕绊绊,张子文和老许都没怎么听懂。
老许急了,拍桌子道:“把这小妞掌嘴,连话都说不清,戏弄老爷。”
却是没得到执行,张子文不耐烦的摆手:“哎呀行行行,你就会对怂人横了。”
又温声道:“惠子坐下喝口水,不急,想清楚后说给我听,你放心这还是大宋的地盘,天暂时还塌不了。”
就此李惠子冷静了下来道:“咱们的船被扣了,留守船只的海军预备役人员也被江阴县抓了。”
张子文猛的起身!
许志先有些担心的拉住张子文道:“先别急,听听理由再说。”
张子文不是急而是恼火,“还听啥,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理由实在太多,不说真的落罪,只要想抓肯定是能抓的。换我是他们,我也会抓。”
许志先一副信你才怪的样子,又问李惠子,“理由是什么?”
李惠子弱弱的指指张子文道:“理由就是咱们老爷说的那样,没理由,反正就是抓了。咱们的船也被贴上了江阴县封条,被扣在码头了。”
如此一来许志先比较尴尬,素知大魔王脾气暴,于是许志先急忙道:“好吧,这看起来不是误会,但应该是可以谈的。不宜过激反应,在人家地盘上,我们自身也有许多违规。小张你留守客栈,我现在去找江阴县沟通下。不妨……就以‘明日我们不去牧场调查’作为交换条件,把人和船先捞出来?”
“那先礼后兵,以这个理由去沟通一下也好。我等你消息。”
张子文勉强点头,就此进入了慢长的等待中……
直至傍晚黄昏时候许志先回来了,奇怪的是他还请来了江阴知县周智。
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周智优越感浓厚的样子滔滔不绝,讲故事,“我家也经营牧场,权利大如王安石,当年也没能把周家基业毁了,虽然他想这么做。”
顿了顿,周智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看着张子文,“牧场里不论马也好,牛也好,总能偶尔遇到桀骜不驯的,但其实只要有耐心和方法,驯化得比小女子还温顺只是时间问题。”
又道:“问个问题,小张大人知道牧场怎么处理那些最终都无法驯化的牛马?”
张子文摇头道:“你来告诉我。”
周智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没办法只有杀了,不论牛也好马也好,就算珍贵也不能逆大流,为保存牧场的其他成果,维持畜牧规则,降低管理成本,只有清除之,因此而有个词叫:害群之马!”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我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你像是在威胁我?”
周智以大宋最标准的官员姿态微笑了起来摇手:“想多了,小张大人你想多啦。只因你查的是牧案,去的是牧场,而我家也经营这些,难免就多说了几句圈话。万万不到威胁那么严重。”
许志先急忙驶来眼色让张子文压制,大概意思是,好不容易谈妥可以把人和船捞出来,不要节外生枝。
张子文迟疑了少倾,只得点头:“知道了,感谢周大人指教。”
周智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不过还是笑着,“这次事件是误会,总体就这么揭过吧。现在看起来小张大人还算懂事,懂得妥协那就好。许大人来见我,说你有意缓和时本官也很高兴,就是,能谈的时候何必要那么认真?”
发现张子文脸色越来越诡异后,许志先比较紧张,是真的紧张。这周智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有坑,都算是缓和了,但周智像是横惯了,硬要在大魔王面前占点门面话语上的便宜。
于是以老许对张子文的了解,必然谈崩。
果然,张子文喝了一口茶后把碗一放,当即推翻了许志先整个下午的谈判成果道:“你脑子有病吧,我都已经同意明日不去你家牧场骚扰,你进来又是威胁又是瑟,真以为扣了几个人就能困死我?”
周智哈哈大笑,“那你小张大人要怎样?你能在牧场耍流氓,我就不能扣你的人?我就扣了你的人和船,说吧你待怎么样?”
许志先最是为难,不停的拉扯张子文的衣角低声道:“这个时候别怄气。”
张子文却注视着周智许久道:“人你要扣没问题,那算是我海军完好交给你了。话摆这里,要玩规则就玩规则,但只要他们任何一人死了或残废,我就干了你周家庄,说到做到!其他的我们走着瞧,我不在规则下把你江阴县整的跪地求饶,我就跟着你姓。”
周智气冲脑袋,要是可以真想把他一刀两断!
却还是忍住了,拍案起身后冷哼,“行,你玩你的我玩我的,走着瞧。顺便告诉你,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明日你进不去牧场了,群牧司官员已经从常州公干回来。那是中枢机构,我建议你善良。如果再发生硬闯事件,导致发生大事可别哭诉,哭也没人听。想进牧场,滚回京找你爹拿批文去!”
房间里,包括赵班头和许志先在内都头皮发麻,低着头。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一见面就能轻易拉满仇恨值。
张子文漫不经心的拿着茶碗道:“慢走不送了,承周大人吉言,有一天,我真会去枢密院拿授权。但我和你不同,我不会为了进而牧场这种小事而去麻烦枢密院。什么时候我去枢密院拿授权时,有没有想过,兴许我拿出来的是‘针对两浙路黑恶势力的断头铡刀’?现在,我就看着你们跳,当有天朝廷需要时,皇家海军一定登陆勤王!”
周智色变,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张子文道:“你再说一遍!”
张子文却已经开始低头喝茶,“有些话说一遍就够,怎么,只能你耀武扬威进来威胁我,我就不能放点狠话?”
周智放弃和这人说话了,内心里知道这种人劝不了,于是转而略带威胁意味的看着许志先,大抵意思是:你耍我啊!
许志先只能用老脸顶着,一句话不说的沉默。
第216章 豪赌
直至等周智离开后,许志先才怀着悲壮的心情惨笑,“你我肯定会被人埋在这的。”
张子文道:“所以你要做逃兵耍赖啊?”
老许沉默了少倾后叹息道,“你小瞧人了,我许志先自问虽无豪侠之风范,却也不会在打仗时卖队友赖账。怂了半辈子也不见得有什么用,这眼看着东南地区歪风邪气盛行,连你都到处碰壁到、处遭人威胁,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无法信。那就……跟着你反之动一次算了。”
这话能从老许嘴巴里说出来比较不容易,导致老赵都一副很鸡血的样子。
随即,老许却又泄气的问,“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张子文喃喃自语:“怂是不可能怂的,他封了我的船,扣了我的人……那我就封了他江阴县码头,让他江阴县瘫痪,等着常州知州见来我。”
“额这……”
老许想说这如何做到,却忽然想起,这孙子他真可以。
在这之前因他抢走了朱家两船银矿,借花献佛给了皇帝而立下大功。为此他升了半级,多了个工部员外郎,那不是头衔而是职衔。
在当时,委任的文告,以及“工部二司两浙河务安全局”的关防大印,都是驿来昆山县,由老许亲手转交给小张的。
河道是大宋的运输命脉,治权在中央手里,两浙河务安全局不管建设和政务,但这个建制寒碜的司局,却等于两浙路上河道规范的质量检查组,如果大魔王说江阴县水务码头不达标,影响河防要塞段的水道效率和安全,就真能关闭码头“停业整顿”。
直至常州知州去京城打官司,大魔王被工部相关司长(郎中大人)臭骂为止。
想来想去老许还是觉得有些兴奋,权大一级压死人!
如果是昆山被人这么查水表,真能要了老许的半条命。既然张子文敢这么干,那就还真可以狐假虎威瑟一把了。
换一般人,这么干了后想都不用想,肯定会被工部召回骂个卵蛋朝天,偏偏这纨绔子弟像是可以这么操作还不用买单,反正有他老爹在,怎么的也不会让这事摆上台面导致儿子被批斗。
张康国虽然管不到工部,但毕竟是手握大权的军相,哪怕是蔡京的敌人,但随便在职权内松个手和蔡京苟且一下利益,蔡京拿到更大的好处后必然压住这事。于是,工部不可能为这事把大魔王召回京查水表。
“这个嘛……真要这么干啊。”
说这么说,实际老许是兴奋。
“就这么干。”
张子文先问秘书李惠子要来河务局的关防大印,顺手扔给老许,“我不怎么会咬文嚼字,字写的也有些像小孩子,说服力不足。你依照我刚刚的口述意思,立即拟定条文,查封江阴县河务码头。码头整顿期间,我不管什么物资,也不管哪个部门哪个官员来说情,但凡是船都严禁靠港下货。另外我代表工部二司,临时委托昆山县执行,带刀在码头巡防、接管一切与河道有关之事务!”
老许发现这家伙现在谦虚过头了,其实张子文的字写的还是很有看样,所谓像小孩子那看和谁比,和太学生们相比倒是明显的“中小学”水平,但相比街面上的一般秀才来说没明显差距,只算各有风格。
行啊,老许就此开始挥毫,顺便彰显一下他那漂亮的书法,这算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相比张子文有优越感的看家本领。
噗!
写好后一个大印盖上去,就此进入了讼棍相互伤害模式。
李惠子翻开日记本写道:不知此番会否被人埋在江阴,但老爷德行如此,他能接受战败却拒绝非战妥协,他总说:打出来的成果比谈出来的硬……
江阴县街市上消息很乱。
昆山大队人马来踢场子的事件,已经算近年江阴县最大的新闻。传播的很快,成为了头条八卦被人围观议论。
“这是一次赌局啊,大魔王开始豪赌。魔王驾临可不是好事,目测江阴县危矣。”
“也不一定,你得看对手是谁。在这江阴县,没什么事是周家一句话解决不了的,你得看看周家平时的手段。”
……
周家庄园一个厅堂中,人群聚集。
一周家子弟道:“大魔王来者不善,素来是个狠人。其实我自始至终都没想通,我家没和张子文有利益冲突和过节,犯得上为了别人的事,出手动海军的耕牛?”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周家大多数人的主流心思,不太明白。
周家二少爷、江阴知县周智不太喜欢听这些言论,却只是阴着脸不说话。
牧场管理人,大少爷周恒介入道:“原想着这样的事一般人不会知道,而这对水军马继是生死攸关问题,我家许多利益和马继捆绑,没有马继撑着,会导致我们许多事不方便。所以有隐性利害,介入就介入了,现在不是说丧气话时候。
周智点头道:“不错,原则上不需要直接利益冲突,人要读书才能明白事理。这是意识形态上的冲突,简单说,我周家祖辈持续在和张子文这样的人战斗,将来还会持续下去。因为我绝非危言耸听,所谓唇亡齿寒,现在不顶住他们的模式,将来一定会死人的。”
周智补充道,“范仲淹如何,王安石如何?咱们家甚至都不认识这些人,见都没见过,不也险些就因他们的政策断香火?于是就像天下下雨那么简单,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可以进行对抗。”
县弓手副班头周宏道:“二哥的话在理,对抗是必须对抗的。我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不过这次麻烦的在于,他们不嫌事大,哪怕没有治权也不肯低调,连同没有公职的海军佃户在内,近百人大张旗鼓的进江阴生事。已弄得天下皆知,就此许多阴手就很难下。”
周智一掌拍在桌子上道:“这就是张子文诡异的地方,他真是个反之动的人。违规的事一般人只能私下偷偷进行,那就要承担‘阴谋’的后遗症。但他把这事搞成了阳谋,虽然处处阻力,却相反让咱们不敢下狠手。”
周宏道,“如果顶不住他,那我亲自带人对海军耕牛下毒的事怕是……奇怪就奇怪在,一般人牛死了只能稀里糊涂,传言中张子文虽然不学无术,却像是真的知道三叶草妙用。谁又能想到,他这种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能知道这些农牧知识?”
接着又道:“当时,我亲眼目睹了他张子文像是有心得,专门在我们焚烧过的草场上停留观察,还画图,像是知道了蹊跷所在。我比较慌张,便威胁了他,说他‘窃取军政机密’,他却有恃无恐的说‘你抓我啊’。”
牧场管理人周恒,在周家自古以来就是扮演黑恶头领,事关牧场就容易极端,拍桌子道,“要我看,既然他知道了关键所在,不能拖,管他阴谋阳谋,干了他们,一把火烧光他们落脚的客栈了事。反正明面上和他有仇的是马继,不是周家。”
周智毕竟是做官的读书人,思路直接和大哥相反,凝重的摇头:“万万不可。他毕竟是皇帝钦封的龙图,张康国的儿子。咱们东南五大家族同气连枝,依托朱家关系获得了蔡相公支持,为难他张子文没问题,甚至在规则下明着打架也没问题。但在他进驻江阴弄的天下皆知的情况下,若真出事,这地区必然变天。张康国的心腹譬如刘仲武、高永年、或是那殿帅高俅,随便一人带十万大军进东南黑打,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就此,全部目光集中在了周智身上,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第217章 又尼玛吵起来了
周智在家中绰号智多星,是整个家族的智囊,摸着下巴迟疑少倾道:“大家也别着急,这毕竟是江阴,他虎文在东南地区惹谁不好,却惹了朱家导致处处受阻,处处是敌人。就连中立的何执中相公都被他惹毛了。”
顿了顿:“所以他会处处受阻,什么事都办不了。查案?他查个卵,就算知道三叶草又怎么样。有消息说,刑部尚书邓徇武因他捅出来的百官见闻录事件,和他苦大仇深,就因此左丞职务都被下了,屈居在刑部留京查看。现在在这江阴地盘,他明显违规,谁会来支持他?”
“有道理。”
一个老掉牙的老头乃是周智的三叔公,名叫周冷禅,他捻着胡须道:“有传言说,当时张子文纠集了一个命案通缉犯,在京城做刽子手对张怀素等人下黑手,最终还当做功劳上报。但邓徇武相公代表刑部表态,拒绝在鲁达的减刑文件上签字,仅仅这么点事,到现在都没能落实。捞个犯人都捞不出来,他也不嫌寒蝉,他还想在五大家族同气连枝的两浙区查案,做梦!”
听张子文有这么多重量级敌人,整个现场热闹起来,逐步过渡到对昆山以及海军的嬉笑怒骂,像是把家族会议转变到了针对大魔王的批斗大会,好不热闹。
“过家家啊,他小张做事简直儿戏。”
“都不知道他这样的为人,为啥能活到今日而没有夭折。”
“对放牧而言,害群之牛是没有好下场的,必须被清除,他连这道理都不懂,还敢在京搞什么农牧技术?”
“迟早会扭正,在野的牛,再烈的马,我牧场都驯化过,最终不是像绵羊一样?”
正在这得意忘形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外面一个气急败坏的属下走了进来。
“不好了……他,他……”那属下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他把整个江阴县的水路码头封了!”
“啊!”
“他干了什么?”
“怎么回事,他不是疯了吧!”
就此一来整个厅堂炸锅,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显然大多数人有些懵逼,不知道张子文有这权利?
周智知道他有这权限,只是之前暂时没想起来。并且,怎么都想不到他敢玩这么大,冒着得罪整个常州的风险,把江阴县的命脉给直接断了?
见周智铁青着脸,一群人的声音逐步落下,最终落针可闻。
现在大多数人不明觉厉,却有中被狗日了的感觉,胸口堵的慌!
事实上这样一来,整个江阴县都受到致命影响。
全县的利益那还是次要的!这个厅堂里在座的人无疑都是各行各业的扛把子,掌控各行各业利益。一定程度上,他们的利益就占据了江阴县的七成,江**务码头一但被封,货物进不来也出不去,直接就影响到了这里的利益。
经济利益先不谈,有些该拿的货物拿不到,该送的货物送不去,商业信誉上的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甚至,一些老奸巨猾的墙头草,看到海军气场这么足,并且周家和海军搞不好关系,放弃往后的合作也是可能的。
“老子这就带人干了他!”
最气急败坏的是负责牧场的大少爷周恒,来自各地的牛羊订单,以及外面进来的各种畜牧草料豆子等等,占据八层的吞吐量就依靠码头。
和其他不同,其他货物放一下不会坏,但是江阴自有的草料不足,外面的草料进不来的话只需持续半个月,牧场恐怕要损失一半牲口。
这像是釜底抽薪,全部人被雷霆一击给打蒙了,所以支持“干了他小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冷静冷静,都给我冷静,等我想想。”
周智不同意极端手段,火急火燎的走来走去。
少倾,周智停下脚步问:“他真出具了工部文告封了码头?”
那个属下急忙点头,“千真万确,关防无误,并由昆山县的人把文告抄送常州州衙备案了。真的知道州老爷接到这消息会不会晕过去?”
还补充道:“现在河道上已经水泄不通,吵的卵蛋朝天,但声音再大也没用,任何商号和帮派的车队船队都进不了码头。”
“妈的算他狠!既然不能端了他……妥协算了。”
“我早说了不能扣他的人,大魔王出了名的头铁,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赤佬马继,去拉他的仇恨,这是朱家和马继的锅,不是咱们的。”
“也不能这么说,五大家族同气连枝还要不要了?”
被影响了利益,且不知道能不能解决,就此不和谐的声音马上多了起来。
周智觉得他们也是够了,这些坏蛋平时看着铁,但那是因为不影响他们利益的情况,所以能跟着咋呼,譬如现在哪怕一点点的难处,都不一定打输呢,他们就开始了骂娘!
“行了都静一静!”周智大声压制。
哪知反弹声音更大,许多张嘴巴一起:“静是不可能静的,作为领航人,现在是生死存亡关头,你是周家话事人,也是江阴父母官,需要立即拿出解决办法。从官方渠道尽快把这事解决。哪怕是求他,哪怕反手把马继卖了,也必须在两日内恢复码头秩序,否则,对于我们不仅仅是短期的金钱损失。”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去见他还不行吗!”
周智非常反感这群人,却不得已甩袖离开,硬着头皮打算去找张子文……
张子文和许志先接见周智的时候,发现这货并没有一脸死灰的模样,还是比较儒雅又强势的姿态。
周智笑眯眯的道:“两位大人有礼。”
难得瑟的许志先喝了口茶笑道,“周大人请坐。”
周智坐下来第一句话就让许志先喷茶,“许大人,你们这么干,不怕祖坟被人刨了吗?”
许志先虽然没怂,但毕竟胆子没有大到虎文地步。这的确是釜底抽薪的事,从父母官角度看、抛开了那些面子上的浮华,也真真实实对整个江阴县的民生影响很大。
就此许志先沉着脸不说话。
张子文漠然看着周智道:“怎么你欺负他怂,就只敢威胁他?我建议你善良,不要欺负老实人。如果他祖坟有什么事,我不管是谁干的,只要我还在,我就直接干了你周家庄!”
“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
许志先又急忙夹在两人之间缓冲。内心里知道封码头不是常法也不对,只是不得已下的极端手段,总归还是要尽快大成妥协才是王道。
哪知周智也是一副被激怒的样子,看着张子文冷漠的道:“坦白讲,你张子文敢冒大忌讳玩这么大,拿整整一个县的民生开玩笑,是真的惊到我了!”
“然后呢?”张子文道。
周智又道:“作为父母官,我在气头上语言不当一些是正常的,你小张公子却威胁要灭了我整个周家?”
张子文道:“周大人想多了,我不过是应景说了一句顺口溜。套用你的话,某些人丧心病狂的对海军下黑手,邪恶得不到追究,作为实际受害人我在气头上言语不当是正常的。在京城时,和人在太学打嘴炮,我还说过我干了辽国和西夏呢,也不见得朝廷认为我张子文挑拨两国关系,对不对?”
周智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是开玩笑、说废话了?”
张子文微微摇头,“此点仁者见仁,需要你慢慢心证。原则上,我不会告诉敌人我要做什么。”
许志先惊悚的看着这两人,说良心话,许志先知道周智过来是有妥协意思的。但实在佩服他们两人的尿性,其实都有点妥协的意思,却尼玛谈都没开始谈,又直接把仇恨拉到了火上浇油地步,也是奇了怪。
周智没再放狠话,因为他已经知道威胁张子文是没有效果的,只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轻声道:“那便请教张员外郎一句,你为了区区几头牛案,竟是要停掉一个县血液。这么做符合常理吗?想必,这个事件会成为风口浪尖,最迟明日常州大人就会来见你,皇帝的常州主政责问你时,难道你也这幅德行吗?”
做这事是一时爽,到了现在,许志先也真的很担心怎么对常州知州交代这事。
张子文想了想道,“的确,怎么对知州大人交代这事是有些麻烦。从感情以及责任上,我怎么应对他,取决于常州对海军耕牛案的态度。他的确不是阿猫阿狗,但我张子文又以不畏权贵著称。如果他像你这么不配合,那么哪怕他尊贵,工部也不接受常州的管辖和建议。”
“为了把这事件落实,我愿意付出全部,成本再大我也接受。就像我当时面临破产也没对东南房何执中妥协那样,所以如果需要,我会陪同常州上京打官司,我不怕麻烦也愿意战斗,他呢?”
“他是个大员不假,但他是否愿意为了包庇你周家、和我张子文上京打官司?”
最后张子文总结道:“面对叫阵,或者说面临一场战斗时,该做的不是指责对方逻辑,那没什么卵用。只有一件事该想:打不打得赢,又值不值得打!要不就投降输一半,或者抽刀就是干!讲道理是不可能讲道理的,譬如决定来江阴时,我也没问你们为什么要害我的牛牛,周大人,你听我哭诉一句我家牛牛可怜了吗!”
事实上周智真被饶的有些晕,却轻哼一声道:“说的好听,你愿意为了几头牛对一个县的民生下手,也由得你。我就好好看着,你怎么破这个牛案?我好好看着,为了这牛案,你要弄出大多的祸来,又怎么收场!”
言罢铁青着脸,一副谈不拢的样子甩袖而去。
坐着冷静了好一阵子后,许志先才懵逼的样子道,“所以你和他真的算是谈判吗?”
……
第218章 想的是卷土重来
张子文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毕竟影响到了整整一县的民生,谈不上害怕,但内心是有些彷徨的。
尤其收到常州知州进城的消息后,为了避免尴尬,张子文又做老赖躲起来避开不见了,留下许志先顶雷。
技术上说许志先顶也得顶,不顶也得顶。昆山县既然接受了工部司局委任后就必须执行,且许志先本身没权利撤销这个行政决定。
加上许志先天生就爱缓冲,害怕让张子文去面谈,又和常州知州发生冲突的话整个性质就变得更加复杂。于是从感情上考虑,许志先也不能退,只能作为一个肉盾见常州大人。
“晚生这里给魏大人赔罪了。”
客栈中,老许比较老实的姿态,给常州知州魏清华道歉。
常州老魏不大爱言语,也没有想象中的强势,随意寒暄两句,还问了问苏州刘逵的情况,言语间显得对刘逵比较恭敬。
都是老奸巨猾的人,刘逵原本就是大热门来镀金熬资历的,而现在的形式,不出意外的话刘逵很快就要进京荣升高职,这几乎是默认的。
所以常州老魏闲聊时候,还有意无意的套取信息,想了解刘逵对待这个事件的看法。
但许志先也不傻,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套路着。就是不提及刘逵的意见。妈的要是说刘逵不知道这事,就被老魏一锅端号子里去也是难说的。
就此来来去去的绕了些时候,老魏没了耐心,略微皱着眉头道,“海军的作风和性格本州也听过些。就事论事,为了眼看破不掉的牛案,你们一言不合封了江阴码头合理吗?”
“不合理,绝对不合理……”
许志先和稀泥的态势摊手道,“但下官这也没办法,这事是小张一手干的,而现在他不知跑哪查案去了,我也撤不掉工部司局的行政决定,还请相公理解。”
常州老魏对大多数事都不想认真,也知道事关周家素来复杂。
此外把张子文惹这么怒,应该还牵连到了上次水军出动、进而在大海损兵折将的事。
坦白说这些没有一件是小事,不明细节的情况下老魏真没兴趣被牵连进去。
说白了就算有人实言相告,老魏也没兴趣听,做人么还是糊涂些好。否则知道的太多对谁度不是好事。哪怕是蔡京,他当时也不想去知道《百官见闻录》中都有谁的八卦。
迟疑了少倾,魏清华也没有动怒,用商量的语气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了,本州不信你不知张子文在哪。其实他在故意躲我,这我也理解,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个时候他不和我见面也不算坏事,本州不会就此怪他。”
“还有,你许志先别扯犊子说找不到他,总之你一定能找到他的……”
听到此处许志先急忙想解释的样子。
老魏却又抬手打住,“无需解释,我不怪你。这样吧,简单点说你去问小张,就说我老魏说了,他海军损失的牛常州负责赔偿一半。他被江阴县扣下的人,我老魏今晚下令放。你去问他,就此各退一步息事宁人,别把问题闹大得行不?”
许志先欲哭无泪,眼见老魏这家伙已经算是很好说话的人了。但以大魔王的性格,他根本不是为了几头牛,而是为了回应和反击的立场。所以老魏这条件他是必然不会答应的。
“这都要觉得为难吗?”老魏好奇的问道。
许志先急忙赔礼鞠躬:“晚生惭愧,这事真的为难。大人要是知道那虎文的过往和脾气,就能知道他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下官这里只有先代替他道歉了。”
老魏摆手道:“无需道歉。但就此会把事情变得很复杂,你是父母官,你当然知道一个县的命脉被封了意味着什么。江阴牧场实际上是周家的,一定程度上也提供了我两浙路的许多牧力。张子文不好说话,但周家也不好说话,如果这点你们不接受,更多的条件周家也必然不会接受。那就真的要乱。”
这就是和常州的第一次谈判,未果。
老魏离开了,从始至终他也没说会怎么处理当下局面。
但事实上许志先和张子文内心里清楚,如果相持不下的话,老魏进京打官司只是时间问题。
张子文更清楚,走到这步时虽然不会输,但也不会赢。
工部不可能抽张子文,但必然撤销这个不着边际的行政决策,甚至收回张子文的管辖权也有可能。
到了那时恶名背了,却没什么卵用。所以关键的关键,还要看徐宁和刘光世的“攻坚进度”。
此番海军的买入逻辑是对牛案做出强硬回应。
那么只要找到凶手这个事件就会结束。持续找不到就持续对抗,直至被朝廷撤销政令时、灰溜溜的回昆山做垃圾佬,然后有朝一日又卷土重来。
是的虎文就这德行,在这场眼看要输的战争中,想的是卷土重来……
回到周家庄园。
周智脸色显得阴晴不定,并没有理会一大群等着问消息的人,避开了他们直接入后园见老爷子。
“商谈的怎样?”周老爷神色南明。
周智微微摇头,“所谓的‘商谈’必须他有商人思路。但他不是商人而是个疯子,好叫父亲知道,孩儿和他谈崩了。”
周老爷叹息了一声,并没有责备儿子。
那么这局面就只有硬顶,他张子文是宰相儿子,但这绝对不是他蔑视周家、在东南到处拉仇恨的资格。此点上周老爷很清楚原则,简单说就是,没有这样的底气和原则周家走不到今日,早五十年就扑街了。
“这样的局面并不好,但也好,若现在顶不住他张子文,将来事会更大。”
周老爷子迟疑了少倾接着道,“他封了码头,现在不松动,那就表示连知州大人的面子也不给。持续下去我们不会输,他张子文自伤也会很严重。”
周智冷笑着道:“是的儿子也是这么想,所以谈判时没退让。我们固然会承受短期损失,但顶下去他破不了案,说服不了刑部。最终还被工部撤销政令,他损失的是张家声望,他自己的政治名节。那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捕风捉影不是破案,而是坏了一个县的民生就为了发泄。”
眼见儿子成熟,作为五大家族之一的上一任首脑,周老爷哪怕不喜欢承受损失也很欣慰,这才是周家领航人该有的形态。
不过周老爷又道:“思路上你没问题。但重点在于不能被他破案,这事是周宏做的,虽是马继主使,但你和你大兄对这事默认了。周宏此人虽是周家子侄,为人衷心,但最大问题在于冲动无脑戾气重,大多数时候管不住自己。这方面你要尤其多个心眼。”
“孩儿会的。可惜现在不能让周宏离开避风头。张子文他们没有治权,所以周宏只有留着这里我才能保护他,他若离开江阴,相反容易出事。”周智道。
周老爷点点头后,没了说话的打算,表示人老了就容易犯困……
第219章 带血的糖人
“爷爷快看,糖人摊子又摆出来,我要吃糖人。”
老尹头快六十了,乃是江阴牧场打更人。带着小孙儿走在街市上,偏偏遇到了糖人的摊子摆出来,小孙儿看到后再也叫不走了。
“宝儿乖,糖人没什么好吃的,昨日才吃的,今个不吃了。”
老尹头说着拖着孙儿要走。
“爷爷吹牛,糖人好吃,宝儿要糖人,我要嘛!”小孙儿开始有点耍赖的趋势了。
喊了许久就是喊不走,最终没办法,老尹头摸摸荷包,迟疑少倾还是买了个糖人。
小宝儿虽然叫喊,但拿到糖人后打心眼里高兴,也舍不得吃,自己舔了三下,给爷爷舔一下,然后就放在口袋里留着。
“爷爷,那边有莲子,宝儿要莲子。”小孙儿又指着远处。
“吃你个头,就知道吃。爷爷要回去补瞌睡,晚上还要打更。”
这次宝儿没有得逞,被后脑勺一掌。
宝儿想了想,又拿出糖人舔了三下,再给爷爷舔一下,又把糖人放在口袋里收着。
走了一段,遇到大名鼎鼎的周宏。
老尹头如常的尽礼数,停下脚步恭敬的道,“宏爷安好。”
周宏刚被周智叫去批了一顿,心情正有些不好,便也没答应,只不怀好意的看着老尹头。
老尹头不知他怎么了,不敢看他的目光,迟疑着是该低着头走,还是再说点什么?
低着头走开像是有点礼数不到,老尹头便也不敢走,再道:“宏爷安好,小老儿有礼了。”
周宏不耐烦的道:“我现在可不安好。”
老尹头不知他什么意思,不过好歹算是回应了,便又道:“您在着,小老儿告退,晚上还要打更,要补一下瞌睡。”
听到他提及打更,周宏想起一事来。
那晚在沿河而建的牧场整理苜蓿装船时虽然是比较黑,可这老头还是路过了两次。
苜蓿用法一般人不知,这老头也应该看不见。但现在形势越来越紧张,才被周智骂了,还不许离开江阴。又因老头刻意的问两句“安好”、周宏老觉得老头像是在刻意指什么?
越想越不对,周宏便道:“回来。”
介于这人口碑不好,老尹头便有些担心,也不敢走太近,隔着些距离低声道:“宏爷还有什么吩咐?”
周宏盯着他道:“你刚刚为何两次说安好?”
“我……”
老尹头有些不来气,不知道如何回应,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好叫宏爷晓得,小老儿就只是问候,没有其他意思。”
小宝儿道:“我爷爷很有礼貌的。”
周宏没理会小孩,持续盯着老尹头。
就此老尹头更加慌张,不敢正视的低下头去。
许久后,周宏又笑笑:“别紧张,和你开玩笑的。”
老尹头松了一口气,再次鞠躬说了句“告退”,比较紧张的把宝儿护在怀里转身离开。
周宏目送着他们走远,喃喃说了句:“像是有什么事,他为什么那么紧张的护着孙儿?还专门两次说我‘安好’?”
跟在身边的两个弓手属下素知他脾气,不想节外生枝,便拉着周宏从相反的方向走,笑道:“没那么多的事,这老头就是个棒槌,他见谁都说安好,见谁都害怕把他唯一的孙儿拐走,走走,咱喝两杯去。”
周宏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又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
这都已经走了半条街,到了常去的酒楼门口,却是越想越不对,最终周宏对两个属下道:“你们先上去,我忽然有点事要离开下,稍后再来。”
“那宏爷走好,我等先去温酒。”
两个属下进去了。
周宏快步朝着老尹头的消失的方向走,出城后追上了,跟随到了无人的地方,顺手从地上拿了一块石头,加快脚步拉近距离。
老头耳朵不好没发现,倒是宝儿东张西望的看到周宏来到近前。
“叔叔你好,你也住这边吗?”
宝儿问好之后,拿出糖人自己舔三下,又伸过去周宏的面前,意思让他也舔一下。
周宏却不理会,只是盯着老尹头。
宝儿便也不勉强,又把糖人收好在口袋里。
老尹头这才转身看,没等出声招呼,却见周宏二话不说一石头砸了过来。
“宏爷你……”
老尹头破血流,话说不完就感觉晕,坐倒在地上。
周宏还是不说话,接着又一石头砸在老尹头额头上。
“别打爷爷,呜呜,别打我爷爷。”
宝儿不知所措,吓得大哭了起来。
却是,周宏第三下砸在了老尹头的头上……
“相公,有消息了。”
刘光世快步走进了客栈房间道:“您吓唬牧场后,当即有人离开,且神色慌张。为了加以确认,我和徐宁两组人分别轮换,盯了那四个最可疑的人整整两日,他们虽没明显破绽,但闭门不出,也不去牧场工作。整日聚在一起喝闷酒。眼看没有突破口,末将私自做主,秘密抓捕了他们四人,并用刑逼供。”
张子文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多说,直接问:“结果呢?”
刘光世神色古怪了起来,“结果那几个怂蛋招了,就是他们四人受了周宏威胁和指使,亲自收集三叶草装船,参与投毒的。”
张子文皱着眉头思考顷刻道:“我总觉得像是有点简单,还有,用刑的特征明显吗?”
刘光世有些尴尬的道:“在西北末将学会了这一套,都是暗伤,不会残废。事实上也都没怎么用刑他们就招了。因他们心中有鬼,他们当时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受周宏指挥,更不知道要害的是海军。”
顿了顿再道:“此外因装船时有打更老头路过两次。他们觉得这事败露只是时间问题,加之看到这案子越闹越大,海军没有要退的意思。于是几个怂蛋听我说主动交代可宽大处理后便全部招了。主使人就是在牧场拦截您和许大人的周宏。但否和江**军有关,他们则不知道。”
张子文起身道:“这也正常。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周宏是听了谁的。”
思考一下,前后听完加以印证逻辑倒也通了。
如果事前他们不知道要害谁,又被周宏胁迫,又被打更老头路过看到,觉得破绽太大,的确很大可能在刘光世的用刑下坦白。
张子文不禁心情大好,“很好,但程序不对。这几个证人尽量不能用,只能让我们心中有数。现在关键是打更老头,他们可曾交代是谁?”
刘光世道:“卑职已经查问清楚,乃东河村尹平,人称老尹头。末将知道这是关键重要证人,考虑到我是军伍不能参与这些,又害怕轻易去接触露了消息导致老尹头遭遇威胁而不敢作证,所以末将不敢做主,特来通报大人处理。”
张子文起身道,“很好,老尹头和那几个混混不同,你一接触这证人又不能用了。只有许志先有理由接触,到时候才能让江阴县难堪,我们走吧,立即去河东村,叫上许志先。”
……
许志先随行,一行二十人火速前往河东村。
还没到村口,仅仅在郊外半路上,眼见前方围了许多人。
“是官府,官府来人了,大家快些让开。”
几个村民看到后,也不会分辨到底是哪个官府,急忙让开了。
走近一看实在凄惨!
现场躺着两具尸体,一个老头的面目几乎无法分辨,脑壳都快被重器砸烂了。
另外,还趟着一个看年纪最多六岁的小男孩尸体,没被重击,但幼嫩的脖子上有掐痕,明显被掐死的。
哪怕老许和刘光世也见过许多血腥场面,还是有些不想看,偏开了头。
张子文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始终铁青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持续了少倾预感终于应验,听旁边村民议论:这就是要找的证人尹平,而那个死去的孩子是他的孙儿尹宝儿。
现场议论纷纷,很嘈杂。但张子文很静,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盯着两具尸体。
“大人……”
徐宁不想他这样便叫了一声。
但张子文谁也不理会,表现得很平静。
第220章 战争前夜
跟在身边的李惠子看着那孩子的尸体,几次想嚎啕大哭却忍住了,但眼泪忍不住还是在掉。
没人知道这个时候张子文在想什么,不言不语的持续了足有半刻钟后,张子文蹲下身,伸手去掏小男孩口袋。
许志先没敢过来,却急的跺脚道:“小张!别碰他们江阴县的案发现场,否则会说不清楚的……”
“我现在……并不想对谁说清楚。”这是张子文的回答。
仍旧把手伸进了小孩的口袋,最终拿出了一个舔过的糖人。
就此张子文蹲着,拿着糖人发呆,什么话也不说。
“这孩子可怜啊,小小的没了娘,他爹当兵吃粮,运气不好调往了西北,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他是跟着老尹头的。”
“做的什么孽,这是全家都要死光啊。”
“小宝儿有点皮,不过总体上不讨嫌,很招人喜爱,也不知道什么人干的,这么大的孩子懂什么,为何杀孩子?”
某个时候没人议论了,因江阴县的公人来了,开始驱赶人群。
周智走近后指着张子文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竟敢未经批准,触碰我江阴县的重大命案现场?”
张子文甚至没看他一眼,仍旧蹲着,把糖人的棍子抽走后,又把这块糖,缓慢塞在了小男孩的嘴巴里,手一抹,把死不瞑目的小孩的眼睛闭合起来。
“你还敢触碰?仅仅这样,你知道本县可以做什么吗!”
周智故意当众怒斥,以便让大家见证这个场面。
张子文倒是站起来了,仍旧不说话,漠然注视着周智。
“你……”
纵使是周智,也被他比较奇怪的眼神弄的有些慌张,退了半步。不过又强撑着道:“张子文,你不打算对江阴县解释为何要破坏现场吗?你有什么目的!”
张子文仰头看看天空,有点阴沉像是要下雨的意思。
原本不想说话了,不过走出两步后,根据周智的表现,张子文也知道他只是瑟、利用筹码,但这事真不是他干的。
于是张子文又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关于现场怎么办?这是你江阴县的问题不是我的。你问我有什么目的?我现在告诉你:要打仗了,不论什么目的都不在重要。”
“你,你什么意思?”周智真的有些懵逼。
张子文淡淡的道:“就是字面意思,从现在开始案子我不查了。经过深思熟虑,关闭码头不利于江阴县的民生,也会有一大群苦人受到牵连。既然不查案,我也就不封了。我现在的话就是工部二司河务局政令,立即解封江阴县水务码头。”
周智不禁一喜,却又迟疑着道,“没看懂你这什么操作?”
“你懂也好不懂也好,准备迎战就行。”张子文冷冷说完走了。
走至没人的地方,张子文对刘光世下令,“立即抓捕周宏,带来见我。”
刘光世有些迟疑:“还不能确认是他杀的老尹头。另外现在这时候,他最有可能在三个地方,周家庄,牧场,或是县衙。任谁一个,都比较难闯入?”
许志先也道:“就是,现场被你碰过了。又是周智调查,什么证据也没有,不被他周智反咬一口就好了,现在已经不可能确认是周宏干的。”
张子文微微摇头:“不用确认。我说了案子我不查了,要打仗了。战争要什么理由和证据?有刀,且知道打谁就行!”
“你!”
老许和赵班头又懵逼又担心。
张子文道:“既然是战争,接下来不论任何局面由海军正式接手,自此不在关昆山县的事。许志先,现在起我确认你甩脱了,趁现在还没有乱,你和你的人能走就赶紧走吧。”
又看向刘光世道:“提举皇家海事局张子文现有命令如下:现正式授权海军突击队登陆,布控,想办法抓捕周宏,不论是江阴县衙、群牧司牧场,又或是周家庄,皆可绕过一切地方法规突击进入抓捕。但凡抵抗者纳入海军之交战对象,允许致命武力反击,没有死亡指标!此番……就算被朝廷定论为造反,我也誓必把周宏干了!有任何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末将遵命!”
刘光世并没有迟疑,哪怕只有九个人寒碜,但只要战术用对,的确可以做一些事。
至于说到闯祸……刘光世倒是认为,相比在京城时候做的事,此番也不算离经叛道到哪去,在京城时候刘光世就领略过虎文老大变身时的风采,他真是个会扛事的人。
所以只要有命令,刘光世就敢跟到底!
亲耳见证张子文的开战命令后,李惠子算是情绪好了些,翻开日记本写道:风险极大又离经叛道的命令,但足以证明他是个伟大的统帅,相信他的海军将来能够打赢任何战争……
许志先觉得张子文疯了,卧槽这孙子真的变身了!
他几乎都不考虑清楚,就正式下达了海军登陆作战的命令,且没有死亡指标,那就真的要打了!
他并没有继续为难昆山县,亲口说了“已经开战,接下来由海军接手”的话语,真的让昆山甩脱了。
也就是说乘现在没有进入交战状态,昆山县的人有一次机会全身而退。
如果当时张子文说“你不许走,留着和老子扛事”。那许志先现在真就带着赵班头以及昆山差人、立即撤离战争泥潭了。
但是大魔王决定开战后竟是反之动,下达了“码头启封”的命令。
许志先和赵班头内心里都清楚,这是他给了昆山县一个机会,让许志先能用码头启封的理由去见知州大人老魏,捞出被扣的船只以及海军佃户。
用军事或江湖俗语讲就是:你们带着比较怂的老弱病残先走,老子提刀干了他们再说。好吧,现在看来义气文之名当之无愧,之前还以为他在自我吹嘘呢。
正因为此,老许自问虽没什么豪侠风范,却也心口堵的慌,觉得不能承这份情,否则……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的作为,不会敢做任何事了。
但这事一个弄不好,也关乎此行跟来的几十人生命安全,就此老许私下去问赵班头,“你觉得我们该走、该撤出这泥潭吗?”
赵班头自来滑头,还没完全被小张洗脑。
但基于曾经狠人的基因,又因当时他把宝儿没能吃完的糖人塞口里的举动看着简单,实际比较震撼。
所以赵班头迟疑着道:“我觉得我们真不能走。大道理卑职不怎么懂,总之现在走了不地道。要不请知县相公先带部分人走,现在小张大人人手不够,自身没什么防御力,由卑职带几个心腹,以‘对昆山县告假’的名誉留下来,留在小张大人身边看能帮什么忙?”
客栈里,许志先皱着眉头走来走去。
经过深思熟虑后,许志先停下脚步道:“行,那就都别忙着走了。敢闯祸只是一种性格却不是实力。若我昆山从这事件中抽身,也就等于苏州抽身。那么不论大魔王军事上打不打得赢,但政治上一定闯下弥天大祸。我正式宣布:不论是否算违规,我许志先以皇帝特派的昆山主政名誉,扎根此处调查我昆山被杀害的七头耕牛案,没结果前除非刘知州亲临撤销案子,否则昆山县队伍不撤离!”
就此一来等于昆山县和海军正式进行捆绑,在有争议的情况下以昆山县司法权,一定程度上为这次海军的行动背书。
这当然是个绝好的大消息。
许志先回房间和张子文讲了这个决定后,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你真的决定放弃我你留给你们撤离泥潭的机会?”
许志先叹息道:“罢了罢了,虽然老被你坑是事实,但我也算信了你的说辞,你的的确确一直把昆山当做难兄难弟。是的我们不撤离,会留下来帮你一起扛事,倘若最终被坑我也认了。这是命,不存在谁连累谁。”
“好!”
张子文拍案起身,“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这样,你立即去驿馆见老魏大人,以码头启封的条件,换取他下令把海军预备役放出来,另外,你挑选几个昆山差人接管咱们的船只,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老许也不迟疑,立即带了四个手下离开了。
张子文又掏出几封提前写好的信,交给李惠子道:“你是异族,又是小女人,他们不会重点关注你。且你具备一定的野外生存和独行能力。这是我给你的锦囊妙计。”
李惠子有点萌的样子接道:“是三国故事中那样的锦囊妙计吗?”
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为她最近比较喜欢那些流传着的三国话本故事。现在还没有三国演义,但这类的故事早已经在民间广为流传,拥有几十个版本。
“算是锦囊妙计吧。”
张子文道,“你独自离开后打开第一封信,我已经为你设计了隐藏观测点。你在观测点隐蔽部署四日,也就是四十八个时辰。若在这期间观测到江**军有十人以上离营调动,就代表真出事了,也证明他们枢府东南局的兵马戒严令下叛乱了。你就立即打开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中,我为你设计了撤离路线,提前雇佣了一个不关事的渔民。于是你能在历城镇一代登船,登船的具体地点能在第二封信中找到。切记不能在河中停留过久,必须最快从淮南东路的泰兴登陆,又根据我给你设计的路线立即逃亡。”
“最终,你持有我的第三封信进南京留守司见我舅,让他立即起兵进常州平乱。”
最后,张子文郑重的道,“切记,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在指定的时间内看到江**军十人以上离营。若在指定时间内没看到异动,就说明没有失控,那就把我给你三封信吃进肚子里消化掉,经过一次大便后从新来江阴找我们,若找不到,自己回昆山。”
李惠子收好三封信后,猛点头……
第221章 奸臣的讹诈
发布命令后多线并行。
这个期间张子文只能等,什么也做不了。
敢打只是一种性格却不是技术。
作为初出茅庐的海军大臣,张子文也只能在“要打”的这个框架之下,竭尽所能的去考虑一些后果,然后进行决策。
是否周全,战术上有哪些瑕疵,战略上有哪些后遗症,则暂时不知道。
张子文是个领袖而不是神,领袖的作用是告诉大家方向,并且让他们从内心里觉得这仗必须要打,还让他们知道战败可以接受、但旗帜和初心坚决不能换!
这些就是领袖的唯一作用。
领袖是个神更好,但很遗憾这样的人一千年只会出个把。不过不是神也行,因为有领袖后就有方向,大方向不偏离的话走到终点只是时间问题,无非会多些磨难和挫折,多走些弯路。
具体到一场战争来说总归需要技术,同时需要运气。
一些看似很完美的战术会输掉,那是因为对手更高明,也就是说运气不好。而一些瑕疵不少的战术排布最终赢了,那是因为对手更糟糕,这就是运气。
张子文也会患得患失,思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快一日就过去。
许志先方面已经成功用“启封码头”,和戾气不重的常州老魏达成苟且,海军船上的封条被老魏亲手撕掉了。关在号子里的预备役成员,也因老魏去踹了一脚牢头的屁股而放出来了。
之所以需要老魏这么干,是因为周家真的头铁。
之所以需要耽搁近一日才把船和人捞出来,是因为一开始老魏下达的命令被江阴知县拒绝了。最终不得已下,急于息事宁人的老魏也犯浑了,分别去把江阴的干警头子和监狱头子都踹了一顿,强行纠正了江阴县政令。
剩下的,还是只有等。
张子文未雨绸缪雇佣的渔民船夫会不会有问题,消息会不会泄露,李惠子能不能完成任务?包括刘光世他们能不能成功布控抓到周宏,这些不得而知,只能看运气……
早晨天还不亮,下着不停的小雨,显得有些冷。
睡不着的张子文在发呆,许志先其实也睡不着,却在装睡。
忽然有刘光世麾下的小兵进来道,“相公,将军给您的信。”
张子文急忙把信看了一遍又把信烧了。
消息有喜有忧。
经过一日的布控和蹲点,刘光世部虽没直接发现周宏,却盯住了两个弓手中鬼鬼祟祟比较慌张的家伙,他们在酒楼喝闷酒。
当初张子文的命令是:此番部署时间为二十四个时辰,如果没有突破,就证明出现了在意料外的变数,那就不能拖延,需要立即撤离江阴重新思考。
眼看部署开始起过去了十几个时辰,刘光世一急,没办法下就把那两“喝闷酒”的弓手给非法扣押,且动用私刑逼供。
这很不好!
但运气还行,有了意外突破:那两弓手是周宏的心腹,那日,他们发现周宏有些不对劲,像是对牧场打更老头不怀好意,结果是,周宏副班头说有点私事要离开一下,又跟着,就听说河东村附近发生命案。
时间段就处于周宏“消失”的那时。
这个案子影响太大。两弓手清晰的记得,那很活跃又可爱的小宝儿舔糖人时的模样,后续听说素来戾气重的海军知事张子文,把糖人塞在了小宝儿尸体的口里让其瞑目,并扬言要打仗。
到底会不会出事两个弓手并不知道,但他们隐约感觉不好,害怕被牵连进去。就此而喝闷酒,又因喝闷酒,被狗过踢一脚的刘光世请喝茶了。
顺便,那两弓手透露了一个消息:现在周宏躲在周家庄中,而不在县衙。
不好的消息是:周家庄戒备森严,像是提前有了准备。仅仅刘光世和徐宁两个秘密调查组的观测,周家庄外围现在有至少六十个武装护卫巡逻。
把信中的消息和许志先沟通了一下,就此都进入了沉默和思考。
那小兵跪地道:“因兹事体大,强行突击周家庄失败几率太大,比较违背军事理论,现小刘将军带徐科长在周家庄后门地带隐藏,让小的来请示:是否授权突击周家庄的最终战术?”
就此,房间里的许志先和赵班头都比较担心,也比较庆幸。
在当时张子文下达了“无需请示、没有死亡指标的命令”。
但谁都知道张子文还年轻,那时戾气太重在气头上。好在小刘将军是职业军人世家出身,并没有强上,情况不对的时候进行了最后请示。
张子文嘴上没说,但内心里也很庆幸刘光世的谨慎,很高兴他没有强行行动。
在当时下达了让他便宜行事的命令,并不是张子文决策错误。
而是考虑到要让昆山县的人脱身,要做好哪怕“海军决策层”因江阴一役全军覆没后,好歹留下个有点良心的许志先照顾一下海军领地的人。
既然是这样的买入逻辑,当时给刘光世下达命令时,张子文也就没考虑老许他们参战的要件。
后续又因“将在外不受命”状态,担心频繁接触瞎指挥会泄露刘光世部的部署信息,就一直没沟通。
“好个小刘将军,没让我失望。”张子文夸奖了一句。
这小兵其实和张子文也很熟悉了,便有些尴尬的道:“所以命令呢,相公不能迟疑,小刘将军在等候最终作战授权,而并不需要夸奖。”
张子文笑骂的神态一脚把小兵踢得跳起来。
又正色道:“回报小刘将军,提举皇家海事局张子文,正式授权海军突击周家庄,仍旧维持‘便宜行事,没有死亡指标’不变更。但是!”
张子文再道:“告诉他,因为战争要件出现了变化,战术便要进行相应的变更,即,我和许志先配合他,我们明面上带人去周家庄正面踢馆,有可能发生摩擦和战斗,让他无需理会正门摩擦,寻找机会,借助我们在正面吸引火力的机会,最快突袭周家庄内部抓捕周宏,然后迅速撤退。”
“是。”
小兵急忙离开……
刚巧日出,红弱的太阳这才露头没几个呼吸。周家庄如临大敌,比较混乱。
像是“狼来了”的警报拉响,内部鸡飞狗跳,许多小孩或妇女在乱跑,寻找躲藏的地方。至于男人都在执行“护庄”。
听说大魔王来势汹汹,带了昆山县几十刀客在庄前叫阵了。
周家老爷子撑着手杖强势放话:全体为“保护家园而战”,太祖皇帝没立朝前周家就已经是这里的霸主,现在不接受“奸臣讹诈”。
就此一来兵器不够拿棍子,哪怕是胆子在小的佃户也一起领饭盒,规定必须去前面迎战……
第222章 阵前吐槽
前门。
许志先心中惊骇如履薄冰,和张子文站在一起,面临越来越多的“护庄队”持续聚集,小腿都有些发抖。
这时期的乡绅豪强是这德行,许志先知道的,哪怕昆山也比江阴好不了多少。但许志先毕竟没经历过这样真实的对持场面,这种即将要开战的形式、至少以许志先的性格是不会在昆山引发的。哪怕昆山的陈家,也没这么头铁。
“张子文,你是铁了心要给你父亲脸上抹黑,要做大宋叛臣吗?”
大门前满头白发的周老爷子,以及江阴知县周智站在一起,铁青着脸看着张子文。
绰号智多星的周智也心中惊骇,意料不到张子文真要玩这么大。其实,他和许志先一样心虚!
这是因为当时张子文的态度太诡异,且老尹头和小宝儿的死亡现场也很怪异。
当时周智并不了解情况,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在张子文面前不怂、顺便找点毛病。
但后续根据张子文的态度,越想越不对,老尹头在牧场打更,牧场有事后老尹头“被灭口”,而鬼使神差的张子文出现在现场。
冷静下来后以周智的经验判断,结合当时张子文的神态:这绝不可能是张子文为了栽赃周家而做的事,只能是周家自己身上的原因。
当时周智紧急问询周宏,但周宏不松口,什么也不说。就此被周智下令给“保护”在周家庄,实际上是秘密关押。
其后周知县还审问了两个平时和周宏走的最近弓手。
结果是:河东村案子很可能和周宏有关。
这不是直接证据,但以周智对周宏平素为人的了解,基本上可以坐实了。
获知这些消息的当时,周智是真的头皮发麻了。
虽然周宏闯了大祸且丧心病狂了,但现在不能不保他,不能在敌人兵临城下时胳膊往外。且老爷子的宗族观念太强,自来帮亲不帮理。更不可能放弃周宏这个亲侄儿。
于是当时周智来不及有任何想法,被迫参与擦屁沟,紧急连夜审批了周家新的兵器持有权,扩招护场队。
却是没来得及做更多准备,现在这个黎明时候,张子文和许志先来势汹汹,已经在周家门前叫阵。
老爷子放狠话后,联想到张子文的手段性格,现在周智非常如履薄冰。
却真的不能现在怂,只得试图转圜的模样道:“小张公子,你我两方原本不需要过度要这样的地步。虽然知你不是个讲理的人,但咱们毕竟是官,这毕竟是大宋的国土,该问还是要问。你有什么权利持刀来此问我们要周宏?他又为什么要配合你们所谓的调查?”
“因为我手里有刀。”
考虑到许志先像是要尿裤子,张子文便强撑着放了点不讲理的狠话。
实际上小张当然也心虚,因为真有可能被他们干死在这里而找不到军队求救。事实上驻防江阴的水军一但来,显然也只会帮他们。
“你这小贼,你以为老爷我是被人吓大,你来啊,开战啊!这是周家私属领地,你不走程序,没有常州或江阴县衙授权,若要强行进入我们坚决武力反击,为此而来的后果,将全部由你们承担!”
周老爷暴怒的样子塔前一步,直接和张子文面对面的顶在一起。
张子文说不过他,便有点想动手殴打这老头。
周智害怕父亲被殴,急忙上前拉开,其后代替父亲和张子文顶在了一起相互怒视着。
他真的多智,发现老许似乎比自己还怂,知有可能突破,便多愁善感的又道:“小张公子啊,怎么说你呢。”
张子文近在咫尺喷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不生气也不会离开。那日,周宏敢瞅我一眼,我都没来得及问‘你愁啥’他就消失了,今日抓不到他我就不离开。否则你让我这宰相儿子、皇帝钦点的龙图往后怎么混?”
周家人全体懵逼,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这尼玛完全是个流氓,哪能是大宋官员。事实上江阴城里的那群无赖就和张子文这德行没区别。只是说他们不是龙图,不是宰相儿子,也不是官员而已。
周智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哪怕传说中的张子文就这性格,但仍旧觉得他“表演”有点夸张,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打是打得过的,如果真的需要,就他们昆山这区区五十几人,没有其他后援的情况下,可以轻易的让他们走不出周家庄。
但他和许志先毕竟是官,周智也是官。若走极端发生大事,不论张子文和许志先错误再多,也一定会成为震惊全国、蔡京都不能接受的特大案件!
简单说周智有点理智,虽然能在这里干了张子文,但内心里觉得这事不会为周家带来利益,只能损害家族利益。最后还被马继朱等人比较轻松的坐山观虎斗!
就此周智压制着怒火缓缓道:“小张公子,其实以你的家势,以你的聪明程度,犯不着冒天下忌讳,只需低调的走过程熬资历,二十年内不难在中枢行走。这才叫虎父无狗子,你何苦要对这些反着来?”
张子文漠然看着他道:“哪有个卵用?你们现在不听我的话,将来也就不会听我的话。那我就算做了宰相也没用。若现在对你们妥协,将来我也会持续对你们妥协,那么到底谁在宰执天下?那叫体制的傀儡而不是宰臣。”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周智道。
“不,是你没看懂我是什么人。”
张子文道,“若我现在阿谀迎丰你们,将来再收拾你们,会被天下人说小人得势过河拆桥。还会被人说暴发户瞎搞胡搞。”
“但我张子文现在年纪小,官也小。我就是要任性瞎搞,也未必有太多人关注我,就算真闯了祸也容易获得谅解。若能就此保持一致性,只要我能走到巅峰,就算做的过分些也就不会很突兀,天下会觉得我做什么都是正常的,已经比熊孩子时温柔。”
“这就是人性,人们可以接受一个正在改变的坏人,却绝对承受不了圣人去做哪怕一件坏事。譬如著名的黄蓉和欧阳锋。”
“你不需要问黄蓉和欧阳锋是谁,反正你知道我说的就是这个理。和我相比,你的确算孤陋寡闻。”
“综上,我大魔王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基于人性,基于我是超级败家子人设,而做出的一甲子路线规划。王安石因我说的这些而失败,但我能因他王安石的失败总结原因。疫苗也是病毒的一种,看你怎么利用。我现在做的过分些,实际就是在为我的政治生命、注入政治抗体。”
“你可以听不懂我的这些用词,但你仍旧会明白我说的逻辑,简单讲着凉了会生病,但我现在是故意着凉,逼迫自己用‘冷水洗澡’,为难自己的同时也等于是‘抗性’,那么因着凉而伤风感冒的几率会降至最低。”
张子文越说,现场包括许志先在内的人越晕。
说到此处说完了,包括周家老爷子在内全部大张着嘴巴,不怎么晓得这个疯子在说什么,又为什么于当下说这些?
但周智神色越来越古怪,因为还真的大抵上听懂了张子文的逻辑,这其实就是他张子文式的反之动和一致性!
他虎文也算个大名人了,曾经他的这两个用词和理论在京城学术界都引起了一定的关注度,但大家以为那是因吴清璇和李清照的过度抬举。
不过现在周智觉得那是误读,吴清璇和李清照真有水平。他张子文乃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一派宗师,他的学问自成一系,有别于常理,是个嬉笑怒骂有自己独特风格的宗师。
对这样的人,周智终于惊醒了过来,知道他来这里闹这一出一定有原因,而不是冲动无脑。
对这样的人,周智也知道不可能在意识形态上说服他,能不被他说服就好了。现在周智都难免觉得他真是个人物,他的那些看似嬉笑怒骂的胡言中,蕴含着太多自成一派的理论点。
甚至觉得这家伙有朝一日真能走到巅峰,如果这样的话……周智真有些动摇,不说想抱他这条大腿么,却真有冲动把马继反手卖了,和他结下个善缘。
对这样的人周智也知道,底线是不能和他在这里动武,因为不论打输打赢都是周家的灾难了。
面对这样的说服,文人出身的周智,眼前又浮现出了宝儿死的时候,口袋里那个仅仅价值一文钱的糖人……
仵作的鉴定结果是:糖人被舔过多次。
推理结果是:宝儿舍不得吃掉,于是没来记得吃就死了。
这个事件是周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周智知道周宏已经丧心病狂。哪怕有再多保他的理由,但仅这一条就足以动摇全部。
现在,周智已经想明白张子文在这里嬉笑怒骂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他一定安排了海军突击队暗线行动。
但周智额头见汗,迟疑着是否该叫破这传说中的虎豹雷音战术?
就这样,一拖再拖,有周智在现场,张子文和许志先又身份特殊,暂时不太可能打起来。
最终,周智什么也没说!
持续了很久,直到大后方周家庄内部有火光,有惊慌失措的人们叫骂声后,周智也没有凌乱,深深的看了张子文一眼,以别人听不到的极底的声音道:“这次你赢了,记得……求你别杀周宏……”
张子文微微一愣,神色古怪的注视着他。
周智却没有对视,转身佯做惊慌的样子喊道:“失火了,别理这里,跟我去家里看看怎么了,放心,这些人爱闯进来也由得他们,将来我走程序找他们算账,现在快跟本官去救火!”
哗啦
就此他们一群的鸟兽散。
不明觉厉的许志先松了一口气,看着周家庄的内部喃喃道:“小张你脑壳真的不正常,都什么时候了在这里说胡话,好在谁也听不懂,没引发乱子。”
“我们走吧。”
张子文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家庄,笑而不语的样子回身带着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许志先仍旧有些懵逼的样子,“所以你当时到底在吐槽什么?”
张子文想想道:“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我当时的意思是:我们战术的完美与否,很多时候决定于对手的聪明程度,智多星并非浪得虚名。他那时让我别杀周宏,代表他看破了我这人,以及我的战术。”
许志先发现和这家伙对话只会越来越被绕晕,便跺脚道:“不要绕,你就直接给个结论现在什么情况,是不是赢了?”
“还没赢,但是快了。”张子文喃喃道:“刘光世大概率捉到周宏了。”
好吧,知道此点后许志先念头也通达了,其他的也就不想浪费口水,这次的江阴之行总算没白来……
第223章 是非功过留待历史评说
第二天早晨持续下着雨。
好不容易雨停后天空仍旧阴沉沉的,客栈小院中人满为患,此行昆山与海军联合调查组、包括海军预备役成员在内共九十几人,一起挤在小院中,等待着张子文的演讲。
没人知道这次“战争”是否赢了,但有消息说今日老爷会于此演讲,并正式为这次出征画上一个句号。
这里条件和人员有限,并不需要搭建高台。某个时候张子文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出来,并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大家好!”
张子文环视一圈后,并不需要什么演讲稿,快速道,“作为皇帝任命的海军知事,此行我带领大家来江阴,乃是试图问个公道。”
“我们于七日前到达,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大家也做了很多努力。”
“但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们没有赢,真相未必所有时候都会水落石出。就算可以,我也真的尽力了,我没能力让江阴的水沉下去,没能力让我们要找的石头显露出来。”
众人面面相视。
张子文接着道:“我们有了证人,但因程序瑕疵而没法使用。我们有很多诉求,但因水在保护石头,没有协商余地。我们唯一的一条破案线索牧场打更的老尹头,甚至在我都不确认他是否知道情况、是否算证人时就遇害了,老尹头的小孙儿被人掐死时年仅六岁,手里拿着舍不得吃的糖人……”
现场嘈杂了起来,不论是差人、军士、以及预备役的人员对这几件事实在印象深刻,愤愤不平。
张子文抬手打住,等静下来后接着道,“就此一来,加上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我宣布:海军的耕牛案断了所有线索,办不下去了。水太大,水在保护石头。”
“但这个过程让我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老尹头以及尹宝儿,因海军的案件遭非人之迫害。与此同时,因我不够周密的办案方式致使了他们遇害,简单说我欠他们。”
“老尹头和其孙儿遇害不会真的破案了。但哪怕是这样,我没有证据,但我确认了是周宏做的,包括海军耕牛被害事件也是他受到马继唆使做的。”
到此更加义愤填膺,来自各方面的叫骂此起彼伏。
张子文接着道:“我们可以袖手旁观,但我选择了冒着开战风险出动抓这个人,也成功了。”
“我仍旧没有证据,从正常程序仍旧没能力办了周宏。”
“关于这问题,昨夜我整整想了一夜。到了今日,没及时演讲不是因为下雨,我不怕下雨,而是因为那时我仍旧没想好。”
“但现在我想好了,耕牛案可以不办,但我欠了老尹头和其孙儿。当时接受朝廷委任,带着圣旨南下创业时我就考虑过这边的形式和问题。”
“现在我看清了这里,也看清了自己。我不是个合格的好人,不是个守法守纪的官员。我只想保持我的一致性,维护这面我亲手竖立起来的旗帜,保护我亲手建立的海军。”
“若要守法安民,许志先能比我做的更好。但他们没有我的刚毅,他做不到改良生存土壤,他斗不过现在这些规则和牛鬼蛇神。从抓获周宏开始直至刚刚,他一直在欠我不要违法,不要走极端。”
“他现在仍旧在等我的答案,那我现在回答他,顺便也让你们一起听听。”
“我拒绝妥协,拒绝在这问题上遵守大宋律。”
“现在没有任何条例和法规支持官府机构对周宏判决。于是,以我个人名誉宣布,判处周宏死刑!牛案我可以不追究,但不杀这人我念头不通达,不杀这人,我就没有资格和理由继续带领海军走下面的路,因为下面的路更难,小事都做不好,我自己也不信我能做大事,尹宝儿的事若不能纠正,我凭什么纠正世界的错误!”
“我将要做的事会带来什么后遗症,这我不知道。”
“昨夜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说到极端时,许志先指责我是‘意图谋杀’,于是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场面。”
“把你们召集来此听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们支持我,这也不算公审公判。我只想让你们知道我的心思,知道我做了什么,知道我的决策逻辑。如果我让刘光世秘密处决周宏其实就没那么多事,就像他做的那些事我定论不了一样,我张子文谋杀他周宏一样没人可以定论我!”
“这样一来就成了一个阴谋,我就真是谋杀!但对这事,我希望是阳谋,你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们要见证:我不是谋杀,也不是官方判决。反正我就是要杀他,是非功过留给诸位心证,留待历史评说!”
“建军之理念决定了我们的大方向作为,之所以要把这事变成阳谋,是因为海军将来会以王师身份去征服深蓝,而不能是一只搞阴谋诡计霍乱世界的间谍刺客……”
其实演讲还远远没结束,但现在他们已经全体立正打断了张子文:“啥也别说了,誓死追随相公做事!”
心口疼!
就此许志先晕了栽倒在地。
还有,大魔王这还没全部说完,就连昆山平时和稀泥的差人都尼玛一副叛变的样子、站在张子文立场上参与这场大阳谋,不停的举手呐喊表示支持。
好吧被打断虽然有点不爽,但是这也行,张子文就省点口水吩咐道:“把周宏带出来,我个人的判决,所以我亲手执行。不需要你们任何人参与这事,不需要牵连别人。”
老流氓刘光世凑过来尴尬的道:“要不末将执行吧……砍人会流很多血,大人知道这事的对吧?”
张子文是真有点紧张的,不过诚如老妈说的“幺儿胆子小要多多练”。
老妈才是明白人啊,相反康国老爹乃是一胆小的糊涂蛋。
既然创业逻辑选了一条充满艰辛的路,那现在就需要砍个人练练胆子,这实际上就是张子文说的“疫苗”,反之动。
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周宏被拖出来时,正在死命挣扎,并骂骂咧咧,妥妥的逆天牛人性格。
可惜他并没有猪脚光环,否则就应该有人来喊刀下留人了。
周宏并不知道即将被杀,一跳一跳的怒斥,“你们好大的胆子!有没有王法,你们触犯的大宋律不止十条八条那么少,我二兄不会放过你们!竟然敢持刀闯入周家庄伤了人,还把我这江阴县公职人员捆绑来这里动用私刑!”
张子文漠然的注视着他道:“接着说,你有一炷香时候交代遗言。”
周宏就懵逼了,仔细看看隐约觉得不对,围了几十人却全都是神情肃穆且很仇恨的样子。都不知道大魔王蛊惑人心的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另外现场的布置真的像刑场,那种农家用来切草的铡刀也被他们给拖到小院来了,还准备了一个木盆,根据经验那是用来装人头和血的!
就此周宏真的慌张了,结结巴巴:“你……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张子文看着正在燃烧的香,“别逼逼,你还不配听我讲道理。抓紧时间说遗言。”
终于,周宏脸色死灰了起来!
考虑到传说中的张子文手段性格,又看他们全部人现在的态度,估计这真的是私刑处决。
就此周宏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声嘶力竭的道:“别,别杀我……我愿意检举马继,转做证人,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张子文微微摇头,“这不是公堂审判,是我个人行为。既然如此,我这里没什么戴罪立功说法,如果你愿意用这一炷香时间和我说说马继的事,那我洗耳恭听,但我不领情,仍旧会杀人。”
周宏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他脑袋堵塞了?就此气急败坏的道:“没有我作证你指控不了马继,你……你案子办不下去?”
张子文道:“这我知道。事实上你就算指控了我也办不了,现在的东南环境不支持我办案。所以我说了,不办案了,我只杀人,你杀别人我就杀你,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逻辑。”
“你,你你……”
周宏脸色死灰的样子,“你如果杀了我,周家不会放过你,我二兄不会放过你的!”
“这我也知道,问题就在于,我都不认识你们的时候,你们也没放过我。做事未必会有法律责任,但一定有代价!”
张子文说着扭头看看香炉,叹息一声:“时间到了,就算有遗言也别说了。”
就此不论周宏怎么声嘶力竭的狂叫,还是被刘光世强行塞进了铡刀口。
“我不服!啊……”
周宏一边扎挣一边狂叫下,就挨了一铡刀。
却是刀不够快,张子文力气也不够大,没能把脑袋直接斩下来,只是血流如注,仍旧在扎挣!
刘光世早知道大魔王办不成这事的,却只有继续死死压着喊道:“快,再铡一刀……卧槽快压不住了,这厮力气大着呢,快啊,否则把到处弄脏了也不好看。”
咔嚓
第二刀下来,才人头落盆。
场面静得落针可闻,纷纷以肃穆神情看着这个场面,实际上认识张子文的都知道,虎文变身之后这已经是最轻微的形态。
张子文真不喜欢看血腥了,就此转身背对着周宏的尸体和血,用帕子擦擦手后把帕子一扔,离开时候说了句:“今晚找秘密行动,把周宏的尸体挂在周家庄门头上。另外把周宏的人头,挂在江**军营区比较显眼的地方。刘光世和徐宁亲自执行,小心些,别被他们当场捉到。”
心口疼!
好不容易都缓过一些气来、接受了大魔王的私刑,但许志先听他如此这般的既然干坏事吓唬人,不禁又感觉昏眩了。
许志先早就知道认识这家伙等于上海盗船,迟早被坑。要是当时不讲义气拉着队伍逃回昆山去,不管他就好了。可惜当时被他的“反之动”忽悠,比较鸡血的自带饭盒留下来,结果就真被他坑了,也不知道这般挑衅他们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第224章 发酵
随着断头铡刀的两起两落,结束了周宏极度罪恶的一生!
现在这事件在江阴城弄的风风雨雨。
大家都口口相传:早晨起来的时候,出门打算遛狗的周老爷子被那具挂在显眼处的无头尸体吓得不轻,进而暴跳如雷的大骂,声色俱厉的喊江阴县衙查案,乃是无头案。
同一时间,江**军营区的显眼处挂着一颗人头,是周宏的。
这样的事在军营头一遭遇到,吓得巡逻小兵屁滚尿流,传言说,马继看到周宏人头就那样明目张胆的挂在营区门口后,神色巨变,发呆许久,其后有些无力的派人通报县衙:让官府来“破案”。
同一时间,两个号称最不能惹的堂口门前所悬挂的尸体和人头,原本是一体的,合起来就是周宏,伤口显示,被钝铡刀分两次或多次“谋害”的。这就是江阴县法医口的结论。
还有传言说,县老爷周智看着拼凑起来的周宏尸体眼有泪光,却也神色难明,没出现想象中的愤怒,只是持续看了尸体很久,那时候没人知道县老爷再想什么。
比较巧的是,这个时期的停尸房中有三具尸体,老尹头,其孙儿小宝儿,以及乡绅恶霸兼公职人员周宏,三个一起平排放着。
这些都是江阴县的大要案,但都没办法破案,所以尸体一直滞留而无法处理。
最早时候因海军知事和昆山知县在众目睽睽下动过小宝儿的命案现场,就此导致了江阴县衙对此案的处理程序没法正常化。
人命不能销案,永远不能。
但要想正常处理,需要把张子文破坏现场的事上报常州。又由常州老魏,携带着证人证词进京找刑部打官司。
常州抓不了龙图出身,哪怕刑部也不能。
考虑到刑部邓徇武虽然和虎文有仇,但其实他也处理不了张子文,他邓尚书只能又携带着常州提供的黑料,去大宋最高司法和纪检机构御史台,上报张子文的罪行。
根据这一时期御史台的尿性、对这事初审的又是和张子文穿一条裤子的张克功,所以大家都不看好。
就算是依据张克功和谁都有仇的喷子属性、说服了张御史,但根据御史中丞的一贯尿性,他会指示御史台压住此事进行维稳,反手去和老张相爷通气通气,商量商量。
又以老张相爷的尿性,既然捅到中枢了,他也的确会处理儿子一顿的,但应该只会罚酒三杯。
不用去走过程,事实上常州老魏和江阴周智,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会以此为结局。既然如此,哪怕周智在怂恿,但老魏吃饱撑了去浪费资源劳师动众的走这么一遍程序。
于是老魏表示:这事是你江阴县执政不恰当惹出来的乱子,这锅州衙不背也不知道情况,你们自行处理。
如此一来,老尹头和尹宝儿命案破不掉了,会永远记录在江阴县以及刑部的文档中。
但有那么少数一些人却知道,这次报应没有迟到。官面上尹宝儿他们是冤死,但私下里有人知道,他们可以瞑目了。
世事不会总有真相,包拯的故事只是一个传说,只代表了他的作风和性格,而不代表时代的破案技术!
尹宝儿他们的事可以成为无头案,那么周宏并不会显得更特殊,也成了无头案,没法从官方侦破。
动机、逻辑、线索都有,“凶手”直指海军知事张子文,但都不是直接证据。
就此一来街头巷尾的主流传言是:洗洗睡吧,有证据都不一定有办法,何况没证据,想把皇帝钦点的龙图和张康国的儿子关起来,这种案子谁碰谁扑街。
上述,就是从震惊江阴县的周宏案发生后,刘光世从街市上收集到的消息。人们都在口口相传。
张子文做完了暂时能做、也想做的事,理论上该走了。事实上许志先害怕引发更大乱子,也一直在催促回昆山。
但张子文仍旧还在等!
张子文从来不会害羞也不怕事,做了初一后还想等着看十五,看看有没有其他搞头。
现在就稳坐小客栈,等着这个事件发酵。
悬挂尸体和人头是海军对他们的叫阵,想等着看周家的人以及马继的后续应对方式。
如果他们暴怒进而狗急跳墙,绝对能把许志先吓死!但大魔王内心里相反有点希望他们这么干,那就留在这里和他们打游击巷战、打地道战,坐实他们“谋反起乱”后,支撑到老舅带兵进常州,一举端了所谓五大家族之一的周家,以及马继这个叛将!
这是因为李惠子仍旧处于“部署”状态。
这个内心里的隐性决定,会把此行的所有人至于危险中。
但私下里为这事和刘光世沟通时,张子文说了:“上了战场就是战士,处于一场战争中,战士不用去考虑危险与否。”
刘光世说“倒也不害怕危险,而是考虑您老舅的老奸巨猾,未必会第一时间举兵”。
刘光世说的有些道理,老舅他的确未必来。这事张子文是没法知道的,只能看运气。
但值得赌,戒赌是不可能戒赌了。
他毕竟和老妈一个娘肚子掉出来的,只需他有老妈三分左右的尿性,又在大宋枢密使是张康国的情况下,他就一定会起兵。
并且这种事没办法和他提前约定沟通,提前沟通那除了叫“共谋”外也肯定谈不成,相反会被他以家长名誉捉去关小黑屋,因为他绝对不会允许小张惹这些事。
但是不沟通,真是遇事了,他帮理又帮亲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这就是下注之前张子文计算出来的概率,许志先是稀里糊涂的被坑,不知道虎文内心里的这么多幺蛾子。不知道一但上了贼船就下不去,只能等着功成名就或者呜呼哀哉……
另一边。
美女小密探李惠子继续部署在隐藏点观察。
距离老爷下达的部署命令结束期还有整整二十几个时辰。她很困也很饿,昏昏欲睡。
但又不能真睡,于是只有多想想老爷的神奇之处,以及那些滑稽的小瞬间,这样就不困了。因为一想到张子文的事,她就很想写日记。
于是,她于“战地”中翻开日记本写道:崇宁四年的张子文英雄尚幼,他于生活中显得平凡无奇,经常闹笑话也经常发火,老酒鬼撸他羊毛他显得稀里糊涂,就算知道了也很快会忘记。但处于一场战争中的时候,他是个冷静睿智又勇敢的统帅。
“他说有天会航行至世界的尽头,但现在、崇宁四年的大宋海军和他一样英雄尚幼,驾着一叶孤舟在风雨中出港了,他还说会一直航行下去。”
……
第225章 两任霸主的互动
周家大宅里,家族会议正在进行。
早前缺席的大少爷周恒现在才进来,一副愤怒到极限的样子大吼:“已经打仗了!海军的人非法闯入我周家,绑走我周家的血亲并将之残忍杀害,还挑衅似的把尸体挂在周家显眼处,已经叫阵宣战,人手是已经准备好了,乘现在他们还滞留在江阴,老二下令吧?”
言罢,恶狠狠的看向周智。
周智内心里长叹但有口难言,周宏的爹,是老爷子的亲弟,死的早,老爷子一定程度上把周宏当做亲儿看待。
现在整个家族内同仇敌忾处于悲伤,所以不宜把周宏做的那些幺蛾子讲出来,否则有胳膊往外的嫌疑,更会气到老爷子。
从感情上说,周智绝不认同尹宝儿遇害事件,又基于种种考虑,当时默认了张子文当时绑走周宏。这事更加不能在家族会议提及,否则家里要乱,连老爷子都未必压得住。
且不论如何周智不想周宏死,当时放低姿态的提醒张子文“别杀他”。结果……过了不到一日他就把周宏杀了,还把尸体和脑壳分离,分别挂在了周家庄和江**军营区。一副偏向虎山行,等着你们作为的姿态。
“老二你倒是说句话?”周恒很不满意的催促。
周智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强撑着道:“我却是觉得大兄的方式不妥。”
又对老爷子道:“父亲明见。虽然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张子文干的,张子文这样做,也的确算是欺人欺到祖坟上了。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多问一句:他明目张胆的挑衅还不撤离,会不会有另外的部署,就等着我们出手?这种事,在手握暴力机构的官府来说叫钓鱼执法!”
“这……”
周智点明了的这“反空城计”后,虎不住一根筋的周恒,却让周老爷迟疑了起来,一想有些道理,一般强行做下这种事后,张子文应该要带人跑路了,但他却仍旧带着区区几十人稳座在客栈,真像是等着什么。
周智暗暗好笑,觉得自己这反空城计用的好啊。正如话本里的诸葛亮能唬住司马懿但应该唬不住蠢人。这一局中老爹是司马懿,做主的人。
最终,周老爷面有红光的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趋于平静,看向老大周恒道:“你二弟说的不无道理,的确现在形势像是诡异,张子文应该有后手,没弄清楚局面前不宜冲动。考虑到在京城张怀素案中,他也步步为营,算无遗策,把所有人都捆绑上,一步一步推动,才最终促成了所谓的谋反事件。”
周恒明显不服气,眼里持续闪着仇恨的光芒,却不方便反驳老爷子,也不敢。
考虑到周老爷是上一任家主,见过大风大浪也没翻船,持续带领周家做大做强,所以不论信任度还是威望上,很有说服力的。
就此一来整个家族内部的声音趋于统一,都认为兹事体大,虎文这明显是嫌没杀够,继续等着大家走极端。
“这次算他狠!”
“他狠是正常的,他也的确有做狠人的资本。”
“说这么说,但事情都这样了他还不走,难道他把咱们血亲残忍杀害了还等着老子们登门赔罪送礼不成?”
“有这可能,大魔王除了不会害羞不会廉耻外,是个喜欢把事做绝的人,譬如在京城,他顶着他老爹的虎皮,几次三番侮辱宋桥年,明显是他的错,却继续追着宋桥年咬,老宋愣是被咬倒了,非得如此,他还继续追着宋桥年的儿子、门生等一直咬一直咬一直咬,直至被他指鹿为马的咬了个张怀素谋反案出来,砍了一大群人的脑壳!”
“既如此……要不咱们带点礼物登门道歉吧,既不开战,怎么的也要快速送走这瘟神,不能让他滞留在江阴?”
“他杀了咱们血亲啊!还登门赔礼?”
既然这些人中出现了不少认怂言论,大多数靠向了周智的思路,也就算勉强镇住了。就此,周老爷子伤感于侄子周宏的死,也就不想留在这里了。
来这里,是因为家族遇到了超重大事件,这种事件中,最容易导致新领袖威望不够的时候发生内部摩擦,那才是对家族最致命的,是强敌压境时候分崩离析的前兆。
于是需要老爷子出来,在关键时候扶一把。
做为把周家做大做强的上一任霸主,周老爷子内心里其实不信周智那些话,觉得有比较大的隐情。
但却不能问,自己亲手指定的下一任领路人,在关键时候哪怕周智做的决定是错的,也不能否定,至少不能当着这些老奸巨猾的老家伙否定。
否则在老爷子看来,这个家就真的散了。等自己这把老骨头一蹬腿,黄土埋身,就再也没人把周智当做一回事,那就是内斗分裂的开始,祖宗蒙羞的开始。
考虑到此,周老爷子撑着手杖缓缓起身,又环视了一圈道:“都别逼逼,老二做出这样的考虑有原因,他是你们的领路人,或许风格和老夫有些不同,但不代表他是错的。时代不同了,他相比老夫少了些霸道,却多了见识和学问,每个大师写出来的字还风格不同呢。”
“是……没错……”
包括周恒在内,全部低着头应声。
周老爷子又刻意看了周智一眼,“过后来见老夫,有些话和你说。”
“孩儿遵命。”
周智急忙鞠躬……
散了家族会议,周智单独去了后堂,显得小心翼翼。
周老爷子现在仍旧对被人欺上门绑走周宏并杀害的事无比愤怒,恨恨的说道,“别隐瞒,告诉我全部,周宏到底因什么被杀。那张子文是个狠人,但狠人和一味的疯子有区别,老夫没见过一百也见过八十,心里清楚着呢。”
周宏知道瞒不过他,只得道:“周宏不经过我,不经任何人同意,就在那个敏感时候杀了牧场打更的尹老头,以及其孙儿尹宝儿。”
周老爷子大皱眉头,思考了许久才道:“确认尹老头见到了他们经手苜蓿,并愿意做海军证人了吗?”
说起这事周智就来气,铁青着脸道:“确认个蛋!老尹头年纪那么大,老眼昏花又是夜晚,怎么可能看见!就算看见了,就算老尹头愿意做海军证人又能咋地,我江阴县一句‘他老眼昏花又是夜晚,那晚没有月光,不可能看见’的逻辑,就可以否了这证人还反诉他们诬告。”
接着怒斥:“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他那木头脑壳就是想不通。为此他闯过多少祸,看在他爹死的早的面子上,我给他擦过多少屁股!就算老尹头真的做了有效证人,那尹宝儿只有六岁啊,他懂什么,他又没跟着老尹头打更。所以周宏做这事不是家族的需要,而是德行,因他德行,给周家带来了毁灭性灾难!”
周老爷神色古怪了起来,注视着儿子。
内心里知道周宏的确不妥。不过老爷子奇怪的是,周智表现出来的愤怒是日积月累下来的,而不是一时冲动。
就此周老爷子眯起眼睛问,“看你这模样……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老夫?以你的聪明,兴许张子文明着来叫阵时,你已经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当时没说?”
周智有些心慌,但这事打死不能承认,坚决摇头道,“当时儿子气蒙了,正寻思着怎么干掉张子文,如果想到什么,肯定会说的。”
周老爷寻思:信你才怪,以你从小到大的风格,你肯定不想到要干掉张子文。
周智要真是冲动风格,周老爷子就不会选他掌舵。这种人周恒就是,但时代不同了,将来的周家或许不需要锐意进取,而需要稳中求发展,最不至也不能闯大祸导致整个家族翻船。
就是考虑到这些,而下一任中,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领袖级人物,周老爷子就只能转变思路,因为实力已经不允许张扬。如果继续走当年的铁血强硬路线,必然随时随地面临打仗。
倘若战争量级较大,而又没有领袖作为旗帜时,面对那样的压力,族家就要散,不是概率而是一定会散!
考虑到此,周老爷子深深看了周智一眼,内心里已经很确认,张子文抓周宏的事件中周智放水了,胳膊往外了。
但是权衡再三,周老爷子也没有再说,忽然感觉有些累,叹息一声摆手:“智儿退下吧……你和我风格不同,没有老夫的刚毅会导致你吃很多亏,导致周家吃很多亏。但有时候不服老不行,人可以怂一辈子却凶不了一辈子,活到这把年纪我竟是也说不清楚,你这样做是好还是不好?兴许你不能再把家业壮大了,这是一种遗憾,但从另外角度说,你败家也不会有周恒快,这却是优点。”
周智越听越不对,这尼玛像是事发的节奏,低着头不敢说话。
周老爷子又深深的看他一眼,“我不想否定你风格,我相信你有你的想法和需要。但既然你决定了周家走这样的路,便要看紧你大哥,保护好他,别到时候他违背你路线把事闹大后,你又把他放弃,那就绝对不行。切记,别让周宏的事重演!否则你真要打仗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战士可用了。”
周智险些吓的跳起来,意图狡辩解释两句。
周老爷子却摆手打断:“去吧,越说越烦,越烦我就越想出来管事。你尽量不能让这事发生,否则你就不是合格的领路人。这内心里,老夫下意识真的很想看到你像李世民对待李渊那样,觉得烦就把老夫软禁起来。可惜你终究没那胆识和威望,这是你的缺点。”
周智神色古怪了起来!
素知老爷子是真正的狠人,所以在这之前,真的担心他中了朱马继他们计谋,做主去端了张子文他们。
现在看,老爷子心里和明镜似的,既然他知道了内幕还是这结论,就说明他真的老了,也真的放手不管事了。
“父亲安好,孩儿告退!”
周智如履薄冰的退了出来。
到前院,周智第一次显露了些霸主气质,招来管家吩咐:“把大兄周恒软禁,海军一天不撤离,一天不许他出来生事。”
“这会不会……”
老管家这都没有说完,周智模仿着曾经老爷子的态度摆手:“别逼我。真是他出去了,我不杀他、他也会死在张子文手里。那时候对于我,又是一笔血亲血案,和张子文之间再无转圜。真这样的时候,对于家族利益而言就是灾难,就是失控。”
“是,老爷!”
管家微微色变的点着头,称呼也变了。
在这之前老管家一直都叫他少爷,叫周老爷“老爷”。但瞧这形势称谓要变,今日家族会议并没有定论关于报仇的事,周老爷到场站台只定论了一件事:把周老爷自己变成了周老太爷。
众所周知,老爷到老太爷的转变,相当于皇帝到太上皇的转变,老爷子是真的老了,不想管事了。果然,他凶不了一辈子的,这个年纪也开始有点怂了……
第226章 狼来了
苏州一个厅堂中,当听闻了当下形式后许多人哄堂大笑,肚子都笑疼了。
“你说他张子文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好端端的去查个无法破掉的牛案,结果没线索,一怒之下把周宏干了?”
“笑死我了,典型的一怒就砸自家东西,败家熊孩子就是这样的。”
许多朱家子弟以及慕容先生在内嘲笑着。
以美貌著称的石榴姐道:“他勇敢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看也不算无脑,这事还真就是周宏干的,张子文虽然没证据,但好歹弄清楚了事件始末。”
“没错,所以我们都不用做什么,就可以等着看他和周家以及马继开战,最好三方一起死光。”
慕容先生接上道,“这形式对我们是利好。不论开战还是不开战都是利好。如果周家咬着这事走程序,必然影响到张子文的政治名节,如果周家选择开战更好,以周家惯有的手段,张子文不死也掉层皮。他最大的错误是私设公堂处决了周宏后,还把脑壳尸体送给仇家,进一步挑衅。万一马继手一滑一冲动,事实上以马继的为人可能性也很大,张子文他们就全死在江阴了。”
听到这句朱楞了楞,逻辑上没问题。
马继除了和张子文无法转圜外,真是个狠人,否则当时明知道张子文是宰相儿子的时候,他就不会听何执中的出海拉仇恨了。
但感觉不对的地方在于,偏偏听慕容先生这么说出来后又觉得太简单,像是又会有什么变数?却一时想不明白?
“将军的看法呢?”
许多人发现朱始终在思考。
朱迟疑片刻道,“我在想会不会太容易,通常这样的事就会出现转折。张子文不知进退的杀了周宏后还不撤退,的确像是有后手。”
厅堂里的人对此纷纷神色古怪了起来!
首先,他们和朱不同的在于,没直接和张子文有深仇大恨,所谓的忌讳大多数是“狼来了”的心理。
这里的大多数人其实不确认这头是否真是狼,却也不确定这头狼到底咬死了几人。
仅仅只是听说这头狼可恶又凶猛,于是其他人跑,那也就跟着跑,朝一个方向,跑到了一个地方汇集后就叫报团取暖。
这个时候没人愿意管这头狼到底干了什么,只想等着狼自己死掉,或者等着旁边的队友冲上去把狼打死。
于是现在会场看着气氛融洽,实际石榴姐觉得是有隐患的。
自始至终在喊“狼来了”的人是朱和慕容萧华,其他人并不知道具体状况。而现在的消息:这头传说中血狼无比的勇猛,不停的攻城拔寨,前方每死一个友军,每个阵地失守,都是敲在大家心里的大鼓,这就是传说中的虎豹雷音。
原本都等着看好戏,好戏的确出现了。但结果不对!
张子文为了几头牛真去了江阴,明目张胆把周宏给干了,其后把脑袋挂在了马继的军营前。
在石榴姐看来,能这样做的人他已经不能用冲动来解释,一但他处理完江阴的事回来后,恐怕这个厅堂里的大多数人不会再是张子文的敌人。哪怕还是名誉上的敌人,但往后再涉及到惹张子文的事他们肯定会溜脱,那实际上,就是一个同盟分崩离析的前兆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才是他虎豹雷音的真实形态,真正让人害怕的不是已经面对的闪电和暴雨,而是翻滚在云层中的那闷雷声,越不响,就越害怕某个时候的炸裂响声吓死人,他将来能轻易吓哭厅堂里这群小孩子。”
石榴姐正在像个哲学家似的这么想着,却什么也不说……
现在江阴形势仍旧难明。
联合调查组仍旧一副等着碰瓷的样子滞留在江阴。
在他们有所行动前张子文倒也不能干什么,只能等。
既然这样,空城计的姿态要摆足,于是张子文带着徐宁和刘光世开始游山玩水,闲逛这边的名胜古迹。
对这个时代以及这边的人而言,就是些普通事务,但是对于张子文,心思静下来的话,的确是很有意思的名胜古迹。
“少爷。”
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响起。
正处于城外游玩的张子文回身看,见到了久违的四九。
“有个比较诡异的人,送给你一封比较诡异的信。”四九说着把信拿出来,“所以我这边送信给少爷。”
张子文拿过信看看字迹比较娟秀,起初以为是李晓兰的,打开看了之后神色诡异了起来,竟是那个曾经在昆山县衙代表朱家打官司,找张子文赔钱的石榴姐的信。
“她亲手交给你的?”张子文好奇的问。
“是的,她亲自送去海军领地给我的。”四九点头。
这就奇怪了,不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非常奇怪。她告诉张子文:何执中已紧急赶往江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让张子文冷静点且“看着办”。
把上述内容讲了一下,徐宁刘光世也都面面相视,不知这个传说中富甲一方的女土豪闹什么鬼?
张子文本身很会看人,见过一次面,对石榴姐最直观的判断是:一个私生活复杂的女富豪。
软脚虾谈不上,但她肯定非常好色。
另外比较奇怪是,在当地她的名声口碑不算坏,所谓的不好风评,像是因为她姓朱,而很少听过她具体做了什么。
加之她只是朱的堂妹而不是亲妹,自始至终,张子文对她的定性都是中性范畴。
又低头看了一眼信。
包括她写的这封信意思也是中性。提醒何执中来了有点帮张子文的意思。但同时,她肯定也是帮朱家的意思。
因为朱家在利用马继,马继药丸的话朱家唇亡齿寒。
张子文此番该走的时候没及时撤离,像是有后手。那么被他们解读成“等着马继伸手,顺便钓鱼执法”也就在情理之中。
迟疑了很久,张子文喃喃道:“不论这个朱石榴什么意思,但她应该不会在这问题上撒谎,何执中很快就会到江阴。原想着找机会顺手干了马继再下一城,但现在估计不行了。何执中到达就是双刃剑,我们会很安全,但马继不论有什么心思也会低调。”
这真的很可惜。
事实上刘光世最想干了这小人。
当时亲手把他们从大海里救起来,在东南局升帐的时候却听他亲口反咬海军。甚至接下来海军耕牛被毒杀的案件也有他的身影在其中。只是说明面上拿不到证据。
“相公,如今我等……”
刘光世想想叹息一声,“何执中一来,大家都安全了,此番马继就又跑脱了。”
张子文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其实这样也好,做事不能急,不该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闯太多祸,就像吃东西要有个消化时间。好,此番就这样吧,也算勉强做到了扬刀立威,往后敢对咱们伸手的人会少许多。不过没必要马上走,我倒是想……留在这里专门见何执中一面,至少今日就放松一下,游山玩水吧。”
“嗯,对对,的确不宜现在回昆山。”自来木讷的四九急忙点头。
就此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大熊,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瞒着没有告诉我?”
四九是个不怎么会撒谎的人,说道:“是有隐瞒,但不能告诉相公,不能说。”
“好吧你高兴就好。”
张子文也没办法,四九这家伙在一些时候是非常固执的人,他摆明了这样的话除非张康国问他,否则他就对谁都不会开口了。干脆省点口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