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仁明殿内,郭氏皇后
折赛花盘坐在蒲团上,目送着木南荨离开祠堂。那窈窕、挺拔的背影,一点一点地被淹没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两世一身,形单影只。”折赛花摸索着隐隐作痛的膝盖,轻声念叨着,“重贵,自从今年开始,我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这腿每逢阴天下雨隐隐的都会有些疼,最厉害的一次,都下不了床。”
她望着门外的夕阳西垂而下,天边的云被染成了好看的橘红色,四周被金色的线条勾勒出许多不同的形状。像蝴蝶,像夏蝉,像南归而来的大雁,只可惜这样好看的景色放在折赛花眼中,处处透着迟暮的悲凉。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掷地有声地再一次呼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犹如孩童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嘴角向下颤抖着双唇继续说道“杨继业……杨重贵!你与我少年夫妻,到老了都不曾与我做个伴。那几个儿子也跟你一个德行,扔下老娘、妻儿不管。你可知道,我也撑不了几年了。到时候,这个家……”
折赛花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念叨,直至月上西楼她也没有出来。
杨家长媳周氏来了多次,却都不敢开口。雍熙三年的时候,婆母也是像今天这般独自一人在祠堂内做了一夜。
而如今老太君年岁渐高,周氏不敢让她再来这么一次,于是壮着胆子走进祠堂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娘?!”
她等了半刻不见折赛花有任何反应,便又叫了一声说道:“娘!虽然春意渐生,可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冷。我扶您回房吃些东西可好?!”
折赛花朝她招了招手,唤道:“靖云啊……你来!”
周靖云看到婆母朝自己招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身边,微笑着应道:“娘……”
她刚想伸手将折赛花从蒲团上搀起,却不曾想自己的手腕被紧紧的抓住。
折赛花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幽幽传来:“孩子,你心里怨他嘛?”
“什么?”周靖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的婆母说的是谁。
“延平,他狠心地抛下你和宗显,心里可怨他?”由于几个时辰以来滴水未进,折赛花的声音有些嘶哑。
提起杨延平,周靖云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个问题,要她如何回答?
若说不怨那是假的,可若说怨恨,那么身为长媳的她未免有些不识大体。正当她手足无措,踟蹰着要如何回答的时候,听到了折赛花重重的叹息声。
她拿起拐杖,在周靖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道:“竟是我老糊涂了,这样的问题要你如何答?就连我都有这满腹的委屈,更何况是你!”
折赛花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对周靖云说道:“走,你扶着娘一起回房间吃些东西。后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即使委屈也得撑着啊。”
周靖云以为婆母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恭敬地应道。
其实,最后这句话,折赛花是说给自己听的。近一年多来,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当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她都做好了就此长眠的准备。
有时候想想,就这样走了也好。
但是如今,她却不能这么想了。
朝内奸佞还未除,辽国、西夏依旧虎视眈眈,燕云十六州依旧攥在人家手里。再加上今天送八妹回来的丫头,她的身世对于杨家来说简直就是选在头上的一把利剑。如果有人想用她来做文章,那天波府将会面临一场浩劫。
虽然自己年迈,再也不能够上阵杀敌。但是她却可以为孩子守住这个家,替他们与朝中的奸佞小人周旋。杨家的孩子率直、忠诚、武艺高强,各个是国家的将帅之才。
可是再优秀的人也有缺点,如果不是因为轻信于人,金沙滩之战也不会败得那般惨烈,以至于杨家男儿几乎全部丧命。
所以,她必须为了这个家撑下去。
在周靖云的搀扶下,折赛花回到了房间内。用饭、梳洗一番后,她躺到了床上对自己的大儿媳妇周靖云说:“你吩咐官家,明日一早准备好车马,我要进宫一趟。”
“娘,儿媳陪您去吧!”周靖云说道。
折赛花摇了摇头说:“不用,一会你去老六的房里替我说一声,明日熙容陪我进宫。”
周靖云一愣,随即点头道:“媳妇儿知道了,一会我就去。天色已晚,您老赶紧休息吧。”
她顺手为折赛花掖了掖身两侧的被子后,退出了房间。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有些发亮。天边的启明星,正在闪闪发光。
折赛花和柴熙容收拾停当后,先后上了马车朝宫门方向而去。
柴熙容一身紫红色的华丽服饰坐在折赛花身旁,说道:“娘,咱们去哪儿?直接上文德殿嘛?”
折赛花摇了摇头,回道:“作为命妇,当然是先去见皇后娘娘了。”
文德殿在皇宫正殿大庆殿的西侧,皇帝平日听政都会在此。
折赛花这次想要与皇帝单独见面,谈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进宫后没有选择直接去听政的文德殿,而是直接去了皇后所居住的仁明殿。
仁明殿中皇后正在于前来请安的嫔妃们闲聊,一名宫人走到她身边回禀说:“娘娘,天波府折老太君和柴郡主在外求见。”
皇后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昨日,杨将军的尸骨才被送回来,她们不是应该操办丧事的嘛,怎地今日反而进宫来了?”
宫人低头不语,等着皇后下面的话。
“你去,将二位请进来吧!”皇后低声对她身侧的宫人说罢,又对着仁明殿内的嫔妃扬声说道:“今儿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回去休息吧!”
殿内的嫔妃见皇后下了逐客令,便一起应声退下。
皇后郭氏宣徽南院使郭守文的次女,赵恒至道三年三月即位,五月郭氏被封为后。
郭皇后性情温和,不喜奢靡。膝下育有一子,名曰赵。
皇帝甚是喜爱,今年正月十五那天颁布旨意,封为信国公。
后宫的恩宠,直接影响外戚在朝堂的地位。而皇后郭氏却时时刻刻提点自己的家人,决不可因为自己的关系张扬跋扈,结党营私。
也正因为如此,折赛花才会先来拜见皇后。今日她与官家见面之事越少人知道,杨家才会越安全。
婆媳二人站在宫门外没有多久,众妃便从仁明殿鱼贯而出。
柴熙容搀扶着折赛花刚踏进仁明殿的门,看皇后娘娘站在通往正殿的走廊上。微微一笑,华贵、端庄,仪态万方。
折赛花立即屈膝下跪,道:“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郭氏皇后赶紧伸出手扶住她,说道:“老太君快快请起,虽然到了春日,可清晨时分还是会有些冷,您老快快随我到殿内说话吧!”
皇后亲自来迎接,这让折赛花在心中十分感动,她一边跟随皇后走进殿内,一边说:“本来今日我们进攻来,是向皇后娘娘请安的。却不曾想您亲自来迎接,真是让老身受宠若惊。”
皇后柔声回道:“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杨家为大宋镇守边关多年,各个忠烈。能有这样的将帅之臣,是百姓之福,陛下之幸啊!”
说话间以来来至在仁明殿内,坐定后皇后率先出声问道:“老太君今日前来,可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与本宫说?”
折赛花向前挪了挪身子,笑呵呵地回道:“老身今日带着熙容前来,是专门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与您并无事可说。”
皇后点了点头,半晌后对身边的一个小宫人吩咐道:“素琴,你去看看陛下散朝了没有。其他人也都下去吧……没有叫你们不许进来”
仁明殿内此时只剩下皇后与折赛花婆媳二人,柴熙容恭维道:“皇后娘娘果然清明,婆母和我的这点小心思终究是没有瞒过。”
虽说是奉承,可郭氏听着也十分受用,于是笑道:“本宫也是误打误撞罢了!杨将军为国捐躯,昨日刚刚回京。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情,你们也不会赶在今天进宫。既是要紧的事情,自然是要找陛下商议了。至于来我这里,应该是为了避人耳目。”
皇后目光温和地投向折赛花,问道:“老太君,本宫猜的对不对?”
折赛花赶紧点头道:“殿下猜的一点都不错。”
“既然如此,老太君就稍安勿躁,安心在此处等一等。”皇后慢慢起身,继续道:“只是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折赛花与柴熙容二人也随着她站起来,回道:“皇后请问。”
她款步来到折赛花面前,轻声道:“我父兄、侄子也在朝中做官,老太君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
“皇后不会的!”折赛花胸有成竹道,“这些年娘娘执掌后宫,圣眷正浓,而您的家人却从来没有因此骄纵结党,甚至都没有向陛下讨要过什么赏赐。像您这样谦和、无私的人,对今天的事情也一定会守口如瓶。”
皇后听到折赛花这样评价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一时间竟然有些许小小的骄傲。她暗暗地长出一口气,说道:“二位宽坐,本宫先去更衣,看时辰陛下也快下朝了。”
她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一顿回过头对着柴熙容说道:“许久未见,郡主可愿意同陪本宫闲话家常呢?”
柴熙容一愣,“这……”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邀请自己聊天。她是太祖皇帝赵匡胤的义女,与皇帝赵恒是同辈。虽然沾亲,却不十分亲近。如今忽然示好,倒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于是柴熙容迟疑着看向自己的婆母,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折赛花想了想后,便点头答应了。
赵恒下朝后派人将快要出宫门的寇留了下来,本想与他商议一下杨家的事情。却没想到,自己的近侍房叶海禀报说,皇后娘娘差人来过。
赵恒对自己的这位妻子十分了解,若无天大的事情是轻易不会派人来文德殿寻他的。所以,他一边批阅今日的奏折,一边问道:“来的是谁?她有没有说,皇后找朕有何事?”
房叶海低头回道:“是娘娘贴身的素琴来的,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皇上下朝了没有。”
赵恒盯着他半晌,忽然说道:“告诉寇在这里等一会,你同朕一起去仁明殿看看皇后。”
“遵旨……”房叶海恭敬的回道。
二人前脚刚走,寇就来了。
一名小内侍走进殿内奉茶并对寇说,皇上去了皇后处,让他稍等片刻。
他表面上微笑着应和,可心里却十分着急。本来计划是出了宫门就直奔天波府祭拜的,可如今却让皇上绊住了脚。
急的他轻抚手掌,来回踱步。
而另一边,当赵恒走进仁明殿的时候发现里面空荡荡的。连一名侍候的宫人都没有,这显然是被安排过得。
正当他奇怪只是,背后想起了一位女子的声音。
“参见陛下!”
赵恒回头去瞧,原来是皇后的贴身侍女素琴,问道:“皇后娘娘呢?宫人都去哪儿了?皇后,可是身体欠安?”
素琴轻声道:“回禀陛下,娘娘无碍。只是殿内有人,十分想见陛下。”
赵恒一愣,随即带着房叶海朝内殿走去。
刚刚迈进内殿的大门,他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等候已久的折赛花。
他回过头,对房叶海说道:“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人靠近。”
随后,便快步朝折赛花走去。
第六十二章 圣旨赏赐荣耀,杨五郎回到天波府
一个时辰之后,折赛花才带着柴熙容自仁明殿出来。
没有人知道,她与赵恒之间说了什么。
皇后亲自将折赛花送走,临别时对杨延琪的死表达了哀伤和惋惜,并目送杨家人离开。
“皇后和老太君聊了很久吗?”赵恒的声音,从皇后郭氏身后响起。
郭氏慢慢转身,嘴角向上微笑着答道:“老太君只是来请安的。臣妾今日有些不适,说了没有两句就将她们送走了。”
赵恒双眉微微上挑道:“哦?那今日下了早朝,朕为何来看皇后呢?寇此时还在文德殿候着呢!”
郭氏装作一脸疑惑的问道:“今日陛下前来,难道不是因为听说臣妾身体保养来瞧瞧的嘛?”
赵恒显然对皇后的回答很是满意,大笑道:“许久没有与皇后用膳了,今日晚膳叫上儿一起。皇后还是要注意身体啊,莫要操劳。”
说着,赵恒伸出手将郭氏的双手握住,道:“天气还是有些冷的,赶紧回去吧!朕回文德殿了。”
皇后屈膝行礼道:“臣妾恭送陛下。”
赵恒理了理衣袖,带着叶房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文德殿内,寇哪里有坐得住。他本来是与朝中几个不错的官员越好,去天波府祭拜杨延琪的。谁曾想刚出宫门,就被皇上叫了回来。原本以为就是说两句,却没想到一个多时辰了,连皇上的影子都还没有见到。
一时间,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文德殿内转来转去。
寇字平仲,是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中的进士,太祖皇帝赵光义殿试后亲授大理评事,被派往归州巴东出任知县。那一年,他不过才十九岁。
三十二岁时,太祖皇帝先后将其迁升为盐铁判官、尚书虞部郎中、枢密副使等。
赵恒即位后,因为欣赏其才华,为人又刚直、敢于直谏,故而先后将其放在工部和刑部任职。
此时,寇奉旨掌管兵部的同时又任三司,由此可见,皇帝对他十分的信任。
文德殿内的茶已经冷了三五盏,宫人进来换到第六盏的时候,他是在坚持不住了,便问道:“陛下走的时候,有没有说是何事找我?”
小宫人将头埋在胸前摇了摇,茶换好后便离开了。根本不管跟在身后,继续追问的寇。
这一幕恰巧被刚刚回到文德殿的赵恒看见,他微微皱眉对着早已跪在地上的那名小宫人,问道:“怎么?你是如何惹恼了寇大人的?”
那小宫人战战兢兢的叩头回道:“回陛下,奴婢只是换茶,其他的一概不知!请陛下赎罪!”
房叶海见赵恒只是微笑,并不说话。心下便了然,对地上的宫人说道:“笨的要命!还不快下去,等回去看不剥了你的皮!”
那小宫人口头谢恩后,连忙退了出去。
房叶海对寇笑道:“寇大人,是杂家管教不周,我替她们给您赔不是。”
寇赶紧摆了摆手,回道:“公公客气,与她无关!是我自己心太急了,还请您切莫要为难她。”
“您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如此我就替她谢谢您了!”房叶海说话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赵恒在书案后坐定,接过一旁宫人递过来的茶盏,问道:“爱卿有何急事?竟如此沉不住气。”
寇含糊着应道:“没什么,只是想起陛下今日早朝之时交与臣的事情,这才……”
寇这个人虽然直,可却不是没有脑子。他知道,如果自己对官家说实话,就是害了自己更是害了天波府。所以,对于内心所想他只字未提。
可赵恒从小身在皇家,看惯了尔虞我诈,在这节骨眼儿上,寇到底是因为什么着急,他心里也能猜个大概。
为君者看破而不说破,也不过是给自己和臣子们留些脸面而已。
赵恒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人就是太直,怎么朕的事情是事情,别人家的你就不管啦?”
“别人家的事情?臣年岁渐长,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住,还请陛下提示!”寇这装疯卖傻的功夫,一点都不亚于他忠烈耿直的性子。
赵恒看见他跟自己这装傻充愣,有些来气。手中拿着奏折,敲打着桌子咬牙道:“杨家……杨家!天波杨府!”
寇用自己的手狠狠地拍了两下脑门,说道:“该打,该打!这么重要的事情,臣居然给忘了!陛下圣明,杨家一门两代忠烈!臣执掌兵部,是应该去悼念一下的。”说罢便立即转身,一边走一遍说道:“多谢陛下提醒,臣现在就去,即刻就去!”
寇这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可是不一样,他此刻心里嘀咕的是:哼!如果不是皇上你拦着,我早就到天波府了。
“回来!”赵恒赶紧出声将寇拦下,说道:“朕不便出宫,有些东西还需要借爱卿得手,送至杨家。”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寇怀揣着一道圣旨走出宫门,直奔天波府而去。
将近正午时分,天波府内前来悼念的王公大臣络绎不绝。灵堂内外的一切事务,皆有杨家的大儿媳妇周靖云和六儿媳妇柴熙容操持。
犹豫身份特殊,木南荨并未露面。
看到寇自院内缓步而至,她二人快步相迎。
寇看到她们,并未多做寒暄,拱手说道:“敢问二位夫人,老太君何在?平仲今日是替官家前来宣旨的。”
周靖云和柴熙容二人相互对望一眼,眼神交流后柴熙容转身离开。
周靖云说道:“寇大人稍后,郡主已经去清了。婆母近日精神不打好,一直在房内休息。”
寇附和道:“人之常情,还望节哀!”
说罢,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灵堂。寇因为身带圣旨,所以并未行礼,只是坐在一旁喝茶等待。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柴熙容搀扶着脸色不佳的折赛花来到了寇的面前。
寇赶紧站起身来,对折赛花说道:“老妇人,接旨吧!”
折赛花对于这道圣旨并无惊异之色,反而是泰然自若地点点头,撩裙跪在了地上。
这圣旨的大概意思就是,折赛花出身名将世家,嫁予丈夫杨继业后更是为大宋镇守边疆多年。所教导的儿孙,皆是忠烈之将,世笃忠贞。为表其功绩,特封为郑国君太君夫人,赐姓“佘”。希望杨家之后的每一场战役都能所向披靡,平安归来。
圣旨宣读结束后,寇又祭拜了杨延琪才离开。
一时间,汴京城中对当日天波府内所发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百姓都说,官家如此厚待杨家,可见是一位明忠奸、辨曲直当世的明君。
自此之后,折赛花便成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佘太君”。因杨延琪终身未嫁,皇上特许其破例,下葬于杨家祖坟。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木南荨在天波府住了足有半月。在这段时间里,边关战报更是接二连三地传至京城。
三月里,被围了数月的灵州终究还是失陷了,李继迁定居于此,改称灵州为“西平府”。
与此同时,辽国分别派出北府宰相萧继远、南军统领萧鞑凛等挥师南下。
边关局势紧迫,朝堂上下一片哗然。镇守雁门的将领刚上任还没有过久,这泰州等地又先后遭到辽国骑兵的骚扰。寇曾登门拜访过佘太君,可杨家早已是武将可出了。
放下朝堂之事不提,杨五郎从灵州赶至天波府的时候,杨延琪已然下葬。无奈,他便只能在祠堂之内为自己的妹妹上柱香,哭几声也就罢了。
晚饭过后,木南荨与杨五郎才正式见面。
他们对坐在花厅内,木南荨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竟然在杨五郎面前落了泪。
她哽咽道:“五叔,师父说当年是您亲自将我送上五台山的。所以,今日我只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杨延德一身僧袍端坐在椅子上,面露难色由于许久,不知如何开口。
木南荨在催促了几次没有得到回复后,用乞求的眼神看向佘太君。
佘赛花低头想了想,对杨延德说道:“老五,如果你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就说出来吧。不仅是她,就是母亲我也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延德面露难色,叹了一口气说道:“娘,不是我不说,而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我不能胡说啊!”
“木姑娘”杨延德对木南荨继续说道:“当年,贫僧的确是收到了四弟的一封信,可信中只是说将你送至梧桐苑,让萧炎代为抚养。而其他的事情,关于你的身世,他在信中只字未提啊!”
木南荨听后,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地瘫坐在椅子上。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如今也破灭掉了,心中有说不上来的阵阵酸楚。
杨延德看到木南荨这般神情,有些于心不忍。自己也是为人子更为人父,完全明白她想要寻找双亲的心情。可是,理解归理解,她想做的这件事情十分危险。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仅仅是寻亲这么简单。
如果不及时阻止她追本溯源的话,那到时候朝堂之上亦或者是武林之中,一定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血雨腥风。
于是,杨延德柔声继续劝说道:“木姑娘,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些年你师父、师娘将你视若己出,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你的父母也没有来寻,而你又何苦执着呢?”
木南荨眼神茫然的看着杨延德,她很难理解对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师父和师娘对自己视若己出,这等大如天的恩情她是不会忘记的;而自己的亲生父母将她带到这个世上,虽然她从未想过要认祖归宗,却总是要见上一见的。
更何况,她总感觉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关系到自己,更关系到天波府和梧桐苑的安危。木南荨总是能够隐隐感觉到,这背后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所以她必须要弄清楚。
而如今木南荨见杨延德如此竭尽全力地劝说自己放弃寻亲,便断定他一定是知道内情的。或许,她的身世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
木南荨转头看了看佘赛花,又看了看杨延德后在心中盘算,老太君刚刚失去姑姑脸色仍旧有些不佳,所以当着她老人家的面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太过头。那么,便只能等到夜深之后单独去找他详细问个清楚了。
思及至此,木南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柔声说道:“夜已深了,老太君需要休息,而五叔连日赶路也十分辛劳。二位长辈先去休息吧,有些事情荨儿还是要自己想想。”
杨延德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佘赛花出言阻拦道:“也好,有些事情的确是需要自己想一想。人生在世,有些事情还是要看开一些的!”
木南荨胡乱点头应付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花厅。
第六十三章 东方日出啼早鸦,城门人开扫落花。
木南荨离开了花厅之后,并没有着急回自己的房间。
她独自信步在天波府的回廊,原本是想借着如水的月色,平复一下此刻较为复杂的心情。却不曾想,竟然不自觉地就走到了杨延琪生前所住的,那处叫“孤鸿”的院落。
她刚刚来到天波府的那几天,起先并没有注意到院子门口的那块牌匾。还是与几位婶娘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她们提起,这处院子原本的名字叫“逐波”。
“孤鸿”这两个字,是杨延琪亲笔写下的。而在匾额右下角的落款处,写着“壬午年,秋”。
壬午年,太平兴国七年。
也是那一年,师父在雁门山之上建立了当今武林第一大门派,梧桐苑。
花明柳暗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
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
“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木南荨在口中反复念着李商隐的这句诗。她轻声叹息着,迈步走进院中。
许是深夜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这院子的主人已经去世的缘故,她觉得这院中的月光格外清冷,就连吹进院子的春风都夹杂着些许泣诉的声音。
明明是春天,明明一切都满含这成长和希望;可木南荨却觉得,今年的春犹如秋一般悲凉。
她靠坐在回廊下,开始在心中梳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这每一桩,每一件从表面看上去顺理成章,可如若细想起来,又处处透着蹊跷。
木南荨隐隐觉得,或许欧阳山庄并不仅仅是一个武林门派这么简单。
这其中有多事情,连自己都能看出的破绽,可师父他老人家却总是浑然不觉。
这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心中所有的迷题,谜底都在师父心中藏着不想让人知道。可是,师父到底为什么要隐瞒?
将这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一个答案仿佛在脑海之中呼之欲去,却又一闪而过后再也不见了踪迹。
此刻仿佛能抓到许多东西,却又仿佛一个都抓不到。这种感觉,让她格外的烦躁。
木南荨就是这样的人,她对所有未知的事物都充满好奇心,越是阻止的事情她越是要做。
往往这世间天大的祸事,便都是这样闯出来的。
萦绕在心中的谜团太多了,放在心里硌得难受。于是木南荨决意在今夜,必须要将自己的身世问清楚。
她豁然起身,朝杨五郎的房间走去。
此刻,杨延德的屋内虽然烛火通明,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木南荨在屋内转了一圈,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她双手叉腰站在屋子的中央,一个劲儿的运气,小声嘀咕道:“跑了,居然跑了!”
先皇亲封的宣威将军、殿前司马,竟然为了躲避自己这个黄毛丫头,漏液逃跑了!木南荨啊,木南荨!你竟然如此可怖,你自己知道嘛?
想到此处,木南荨觉得实在滑稽可笑,小嘴儿一撇笑出声来。
既然要找的人已走,她也就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木南荨低头,吹灭了桌上的烛火后关上门退了出来。
转身刚逃走,便看到黑暗之中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朝这边来。待对方走近后木南荨才看清楚对方,原来是杨延德的妻子,马赛英。
她向前迎了两步,笑道:“五婶婶,您是来找五叔的吧!”
马赛英看到迎面而来的木南荨先是一愣,随即应道:“是啊!木姑娘也是来找他的嘛?”马赛英说着,朝木南荨的身后看了看,发现屋内一片漆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木南荨道:“他……休息了吗?”
木南荨摇了摇头,举步离开并笑道:“他跑了!”
“跑了!他竟然又跑了!”马赛英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木南荨的身后传来。
木南荨忽然间心情大好,她想:跑得这么快,或许根本不是因为自己呢!不过,这杨家五叔,太平天国寺的“了尘师父”还真是有趣儿的很。
东方日出啼早鸦,城门人开扫落花。
木南荨留下一封信后,迎着春日的朝霞踏出了天波府的大门。她先是去了南门大街的东西教坊,去找六堂主任月芳。
芳菲的四月,京城之内淑气腾升。
四周的铺子陆续地拆下门板,开门迎客。
东西教坊门口人流熙熙攘攘,大堂之内客人虽然还不算多,可是伙计却没有一个懈怠的。
木南荨前脚刚刚踏进门,一名伙计便迎上来招呼道:“姑娘,您是来吃饭还是住店啊?”
木南荨上下打量她面前的这个少年一番,忽觉面善得很于是笑道:“小二哥,你这里可有什么拿手的吃食,推荐给我啊?”
那名伙计很是客气地将木南荨带到一张干净的方桌面前,并说道:“姑娘,您是头回来京城吧?”
“哦?小二哥,为何这样说?”木南荨好奇的问道。
小伙计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姑娘,京城之内的人都知道,咱们东西教坊的菜式每一道,都是咱们拿手的好菜。所以,压根不需要我推荐。您随便一点,便都是上佳之品。”
木南荨双眼放光地看着他,心中不禁赞叹,好一个会说话,会做生意的小伙计。怪不得,这东西教坊的生意会这么火。
她饶有兴致的刚想要继续开口询问,只听得二楼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赵生,让你接待个客人还如此油嘴滑舌!”
木南荨循声望去,便看到任月芳快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芳姨!”木南荨轻点头道。
任月芳开心地笑道:“荨儿怎么不在来之前,提前给我递个话儿呢!”
木南荨抿了抿嘴,答道:“事出突然,我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看看的。”
“好……只要你来了,如何都好!”任远芳拉着木南荨上楼,并挥手对赵生说:“这里没你的事儿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赵生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有些懵住了。抓着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任月芳亲热地拉着木南荨来到二楼,绕过屏风来至在会客厅内。
“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住几天。”任远芳笑的合不拢嘴道,“咱们后阁楼一共有四间房,春雪斋是给阎爷留着的,我一会吩咐人把“秋雨轩”给你收拾出来。”
面对任月芳的热情,木南荨心中暖暖的。甚至有一刹那,她真的想就此留在这里了。
“芳姨!”木南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您别忙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师父的情况,我坐一会就走。”
任月芳的情绪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有些失望的说道:“哦……一会就走啊!”
她左顾右盼的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那行,我让他们给你做几道菜。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啊!”
木南荨回道:“那就有劳芳姨了,雁门关那边的事情,您清楚吗?”
任远芳点头道:“我知道,你担心阎爷。”她说着,拍了拍木南荨的手安慰道:“朝廷已经;另外派人去镇守雁门关了,阎爷带着咱们的人已经回到梧桐苑了。”
“那师傅的身体?”木南荨继续追问道。
任月芳笑道:“已无大碍,只需静心修养即可。你就放心吧!”
木南荨暗自松了一口气,回道:“那就好……”
“萧沛和萧游在我这,你要不要见一见?”任月芳小声问道。
木南荨低头想了想,回问道:“这里……可以吗?”
任月芳重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放心,没问题。你在此处喝口茶稍等片刻,我这就将他二人给你带来。”
木南荨看着任月芳离开的背影,心中暗自佩服。
她佩服萧炎自身的魅力,居然可以让这么多优秀的女子为他死心塌地,付出一生。
在这些众多的女子当中,她最佩服的就是任月芳。
不管是杨延琪还是蒙绕香卡,她们至少得到过师父的爱;还有周湄,天下人谁不知道她是萧炎的夫人。
可是,任月芳呢?
名分师父不肯给,感情更是奢求不到。尽管如此,她却依旧心甘情愿地付出,付出她的感情,付出她的青春。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一个女人打理生意已是不容易,在鱼龙混杂、显贵如云的这京城更是难上加难。难怪,高俊叔叔等了她一辈子呢!
在感情方面木南荨是幸运的,大多数的女人都是想要的得不到,摆在你面前的又看不上。最终,妥协在礼教的面前。与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将就一辈子。
每个人都在祈求来生,可这辈子的事儿我们都无法掌控。那下辈子的事儿,谁又说的准呢?
木南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以至于萧沛和萧游二人站在她身后半天都没有被发现。
萧沛等了片刻后,皱了皱眉头,提醒道:“荨姑娘,放松警惕是武林之人最忌讳的。”
木南荨听到有人说话后,吓了一跳。她警惕地转身看到是萧沛,暗暗地送了一口气。
“这是梧桐苑的底盘,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呢!”木南荨最硬的辩解道。
萧沛直愣愣的怼回去,道:“就是在梧桐苑的时候,也不见得都是自己人。更何况,这是京城。即便是梧桐苑的底盘,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危险。”
木南荨双眉紧蹙好一阵,心想:这是要说教我吗?
一旁的萧游看到气氛有些不对,赶紧出言解释道:“荨姑娘不要介意,他就是这么个脾气,想来也是为了姑娘您的安慰着想。”
木南荨撇了萧游一眼,回道:“我不会记在心里的。那日,我让你们办的事情如何了?”
萧沛回道:“那日我们二人,跟着那名消瘦的男子,看到他走进了一条窄巷子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我们蹲守了几日,发现那条巷子有一扇门与正街上的一个酒馆相连。”
木南荨眼中闪过一道光,她好奇地问道:“那个酒馆的名字叫什么?你们是怀疑,咱们进城当天,在街上打探雁门十六蛟的人,与那酒馆有关?”
萧沛和萧游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后,坚定地朝木南荨点了点头。
第六十四章 邢州偶遇
他们三个人正在说话的功夫,任月芳端着酒菜走进来。
“他们说的这件酒馆我知道,与我们只隔了一条街。虽然地方不大,可是酒却不错。就是名字起得怪,叫‘都’。”任月芳将酒菜放在桌上,说道。
木南荨赶紧站起来,问道:“芳姨也知道这个地方?”
任月芳拉着木南荨的手一同坐在桌前,然后给彼此倒上了一杯酒后回道:“在这京城做生意,总要知己知彼才能维持下去啊!”
木南荨点了点头,对萧沛说道:“你们也一起坐吧!”
萧游一听让他坐便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酒。刚想喝袖子就被萧沛拽住了。他转头看过去,发现萧沛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萧游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木南荨面带疑惑地看向萧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萧沛向木南荨揖了揖手,说道:“多谢荨姑娘,只不过我仅是梧桐苑的一个普通门徒,没有资格与……”
木南荨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打断说:“让你坐就坐,那这么多事儿!”
萧游看出了木南荨的不耐烦,便扯着萧沛的袖子坐下,嬉笑着打圆场:“荨姑娘莫怪!他就是这么个古板性子,没有别的意思。”
他给萧沛倒了一杯酒,并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说道:“早就听说东西教坊的‘四季酿’十分好喝,早就想要尝一尝了。今日我们兄弟二人借六堂主的这杯酒,感谢荨姑娘对我们提拔之恩!”
说着,萧游和萧沛二人一个仰头,便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木南荨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也喝了下去。
酒香清冽,入口柔和,齿颊间还缠绕着一股桃花的香气。
任月芳笑问道:“荨儿,我这酒如何?”
木南荨道:“好是好,不过这酒明明只有桃花的香气,为何要叫四季酿呢?”
任月芳回道:“所谓四季酿并不是单指一种酒,咱们今日喝的这壶酒名叫‘芳菲尽’,只有在春日里才会有;夏日里的应季酒,名叫‘红蕖鲜’,是取每年五六月份里荷花的花苞酿成的;秋日里的酒叫‘菊有芳’,冬日里的则叫做‘初含雪’。
木南荨赞叹道:“就连喝个酒都如此风雅,怪不得东西教坊在汴京城内的生意如此好!”说着,她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喝。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木南荨轻声念叨着。
片刻出神后,她对任月芳说:“芳姨,那个叫做‘都’的酒馆,您这边还需要派人盯着。看一看他们那里出入的人都是一些什么身份,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任月芳回道:“放心吧,那边我已经派了人暗中盯梢。一旦有什么新的消息,我就会差人送上梧桐苑的。”
“芳姨办事,荨儿肯定放心。不过,您还是要小心自己的安慰。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不可暴露了这边的身份。”木南荨嘱托道。
任月芳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并让木南荨放心。
“萧沛、萧游,你们二人今日即刻动身,回梧桐苑去。”木南荨继续吩咐道。
萧沛问道:“怎么?荨姑娘不跟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回去?”
木南荨摇摇头,说道:“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办,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萧沛回道:“如果是这样,那姑娘就将我带上,让萧游回去报个平安即可。”
木南荨拒绝道:“不可,让你们二人回去除了保平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如今是四月,师哥已经失踪三个多月了。如果他再不回来,恐怕就会有人按捺不住了。所以,你们必须要回去,帮助师父驻守梧桐苑。”
木南荨一语点醒梦中人,任月芳赞同道:“荨儿说的对,当年阎爷创建梧桐苑之时得罪了不少武林同道。这些年,表面看上去他们是心悦诚服。可实际上,却都惦记着‘武林第一大派’的名声。铖儿这次失踪,恰巧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芳姨,您觉得现今武林除了梧桐苑和欧阳山庄之外,哪个门派会有这样的实力和野心?”木南荨虚心请教道。
任月芳喝了一口手中的“芳菲尽”,思索片刻后分析道:“现如今武林,南北少林虽然有实力,可出家之人定不会看上这等这虚名;见真门已毁,暮雀门刚刚更换了掌门,再加上和你师哥之间的关系,定不会发难;太平兴国寺和欧阳山庄也不会趁火打劫;这样算下来,也就只有‘湘竹宫’了。”
“湘竹宫?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木南荨问道。
任月芳回道:“关于湘竹宫,你还是回去问问你师娘,或许她比我们更了解。”
“难道,又和见真门有关?”木南荨自己小声念叨。
任月芳笑而不答,只是问木南荨下一部想要取何处。
木南荨也没有遮掩,将天波府内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任月芳。
“我是想,去一躺太平兴国寺,找了尘师父问个清楚。”木南荨说道。
任月芳叹了一口气道:“哎……也好!这件事情始终缠绕在你心头,若不弄明白你也不会甘心。只是你江湖阅历尚欠,他们二人你还是要带上一个的。”
一旁的萧沛和萧游二人闻听此言,也跟着附和连忙称是。
谁知木南荨坚定地摇头道:“我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大男人不方便。我注意一定,芳姨还是不要再劝了。”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裙,继续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芳姨,咱们梧桐苑再见。”
任月芳还想再劝,谁知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萧游用手肘怼了怼一旁的萧沛说道:“哎哎……要不咱们悄悄地跟上去,保护荨姑娘如何?”
萧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真看得起咱俩,论拳脚功夫咱们没问题。轻功?你还是省省吧!咱家荨姑娘这轻功,我看也就只有少门主才能追的上她。”
说罢,萧沛转身对任月芳双手抱拳,说道:“六堂主,我们兄弟也告退了。”
任月芳点头叮嘱道:“路上一定小心。”
三人互道珍重后,萧沛和萧游兄弟两一路直奔雁门山而去。
木南荨则孤身一人。前往太平天国寺。她这一路脚程极快,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便已到达了邢州。
这里西依太行山,东临大运河,民风淳朴,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北过降水,至于大陆。”
根据《史记》记载,大禹治水便是在此处。
唐朝的魏征和周世宗柴荣,便都是邢州人。
日暮西垂之时,木南荨独自进入了邢州城。
由于连日赶路过于劳累,所以她进城后随便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了下来。
木南荨要了一间二楼的上房,洗去了多日的风尘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仿佛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音。仔细再听,却又不见了。
木南荨心想:或许是深夜投宿的客人,恰巧从放门口路过。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后,再度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木南荨起床收拾好一切后,准备去吃早饭的时候。却在客栈的大堂之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便是欧阳天寒。
二人对面而坐,木南荨率先开口,道:“天寒大哥,这是追踪问迹?”
欧阳天寒放下手中的茶碗,摆了摆手说道:“是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木南荨不可思议的惊呼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已经离开了天波府。又是如何知道,我离开天波府之后,准备到哪里去呢?”
欧阳天寒给木南荨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不慌不慢地解释道:“你走的当天,老太君就派人给我送去了消息。当我得知,你没有从五叔嘴里探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你二人又是前后脚离开的天波府。我就判定,你一定会去五台山找他。如此一来,邢州就是你的必经之路。”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会住在这间酒楼的呢?”木南荨继续问道。
“邢州城门旁边有处茶楼,我已经等了两日了。”欧阳天寒回答道。
木南荨突然垮下脸来,问道:“这么说,你是来阻止我的?”
欧阳天寒伸出左手的食指,冲她摇了摇回道:“我是来陪你去的,好让大家都放心。”
他二人说话间,吃食已经陆续地端上了桌。欧阳天寒拿起一只空碗,先给木南荨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他道:“赶路多日,这应该是你吃的第一顿正经饭。先喝口粥吧,暖胃的。”
木南荨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后,伸手将碗接过来。
虽然只是一碗白米粥,可此时喝在嘴里却有几分香甜。暖胃,更暖心。
自从木南荨从欧阳天寒手中接过这只碗,欧阳天寒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
碗中的粥已经喝了大半,欧阳天寒却始终盯着自己。一时间木南荨有些窘迫,她红着脸将粥碗放下,清了清嗓子说道:“五叔也是连夜就离开了天波府,老太君怎么没有任何反应呢?”
欧阳天寒抿着嘴笑了笑,回到道:“五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出家多年,五夫人心中的结始终没有解开。他也曾尝试劝说过,可……总之,就是说不通。也就只能逃跑了……”
木南荨叹了一口气,说道:“做杨家的媳妇儿,也是不容易啊!”她忽然看到欧阳天寒面前的是空的,于是问道:“你怎么不吃呢?”
欧阳天寒举了举自己手中的茶碗说道:“因为不知道你何时起身,所以天刚亮的时候就坐在此处。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天寒大哥,你在这坐了两个时辰啊?”木南荨吃惊的问道。
欧阳天寒耸了耸肩,回道:“两个时辰怎么了?为了等你,我可是在城门旁的茶楼内坐了两天啊!”
木南荨听后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个馒头继续吃东西。她隐约感觉到了欧阳天寒对自己的心思,可是她却不能有任何回应。因为那里始终装着萧慕铖,生生世世都不会变。
他们彼此,早已许了白头之约,生生世世不悔、不变。
第六十五章 慧定心法,通天还是成魔?
从那一天起,木南荨便与欧阳天寒结伴而行,一同赶往五台山去找杨延德。
而另一边,萧慕铖被困在毗沙门内已整整三个月。
自从他将《慧定心法》的前半部交给出去以后,丁苍生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心法的修习之中,无暇顾及其他。
如此一来,也萧慕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方黎薇商议,一起逃出毗沙门的事情。
以萧慕铖现在的功力,根本无法与丁苍生的“黄泉杀魂刀”去抗衡。所以他在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
方黎薇拽着萧慕铖的袖子,急切地说道:“慕铖哥哥,现在一整部《慧定心法》都在咱们手中,你为什么不继续将后半部分也修习了呢?”
萧慕铖低头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不经意间皱了皱眉。他抬起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理了理说道:“你以为这么容易?说练就练啊!”
方黎薇眼看着他将衣袖从自己的手中抽出去,不禁有些尴尬。她知道萧慕铖是故意的,可是她却不在乎。
往后的日子还长,她就不信这天底下还能有捂不热的石头!她深呼吸了几次,对萧慕铖继续劝说道:“慕铖哥哥,有些事情总要试一试才能放弃啊!你等着,我给你一样东西。”
说罢,方黎薇转身就朝自己的房内跑去。
不一会的功夫,只见她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快步走过来。
“慕铖哥哥,我知道,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好好地洗个澡换身衣服。”说着,方黎薇将双手送到萧慕铖面前,继续说道:“喏……这是我最近这些天为你做的。一会你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还上干净的衣服。咱们再说,好不好?”
萧慕铖望着她手中的那身崭新的衣服,问道:“这是你做的?”
方黎薇羞涩的笑道:“是呀!我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峡谷之中,很少和外界联系。所以,师哥和我自己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
她见萧慕铖只是用手摸了摸,却并未接过去,便急切地解释道:“这个是我特地按照慕铖哥哥的尺寸,给你做的。不是……不是师哥的衣服。只是,我的手比较笨,针脚没有外面的绣娘、裁缝的好,你别嫌弃就好!”方黎薇说到最后,生也越来越小,脸也越发红了起来。
萧慕铖见状赶紧将衣服接过来,说道:“不是不是……怎么会嫌弃呢!我只是,觉得这太贵重了!怕是,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
方黎薇暗暗咬了咬牙,说道:“慕铖哥哥不必怕,是我有事相求在先。更何况,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些为难,所以,一套衣服而已,不算什么的。”
萧慕铖仔地端详方黎薇半晌后,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多谢了,你是个好姑娘,只是……”
“慕铖哥哥……”方黎薇立刻出言阻止他,道:“你知道我的心思,可我也知道你的心思。黎薇现在不奢求其他,只希望你将我当做一个妹妹疼爱,好不好?”
萧慕铖点头道:“好!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咱们离开这里之后,就一起回梧桐苑。”
方黎薇听到萧慕铖要带自己回梧桐苑,她就开心的仿佛要飞起来一般。这意味什么?她可以每天和心爱的人朝夕相对,呼吸着他呼吸过的空气,喝着他也同时在喝的水。一同看日落月升,朝夕相伴。
一时的喜悦让她已经忘记了,在萧慕铖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木南荨。
方黎薇开心的说道:“慕铖哥哥,你先去我屋等着。洗澡水,马上就来!”
她说着,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萧慕铖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他心想,或许是自己将她想复杂了。一个从没有出过峡谷的女孩,心思定是单纯的。
他躺在热气升腾的热水之中,顿时觉得浑身舒畅。扬起手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便开始琢磨。
按照日子算,丁苍生此时已经进入了修习心法的关键时刻。第六层心法是个坎儿,再过半个月便知分晓,一切皆要看天意。
如果,丁苍生在半个月之内突破了第六层心法,他黄泉杀魂刀的功力一定更胜从前;如果他没有攻破,沉浸在自己虚构的世界中,走火入魔。一个疯子,一把颠刀,会不会同样难对付。
所以,萧慕铖思来想去觉得方黎薇的建议他应该接受。
不管为了逃离现在的困境,还是以后称霸武林。反正,这心法他早晚都是要练的。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萧慕铖紧蹙在一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了。
其实,修习《慧定心法》最重要的就是心无旁骛。可是,丁苍生这个人心中有太多的执念。这份执念,最终会害人害己。
譬如此刻,丁苍生正如萧慕铖所说,修炼到了这至关重要的第六层。成则通天,败则入魔。
他心中暗暗念叨着,《慧定心法》第六层中所说的:“气沉丹田,六窍归一。先见身内,后观外物。身意快然,眉间光明。能见林泉,远瞩云,心所知,身际觉。若感知此微妙者,则血脉开阔,筋转脉摇,潜在根内,诚明合一……”
修习第六层心法,是需要将人完全置身于自己创造出来的幻境之中。那是一个虚无的世界,更是修习者内心深处的一片净土。
创造出幻境并不难,难的是在整个修习的过程中,不能有任何的妄想出现。
不同的心境,会幻化出不同的世界。
此刻,丁苍生已经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编织的那个幻境之中。
秋风,红叶,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一团团如棉絮的羊群,三三两两地点缀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几匹健硕的野马,排成一列昂首走在清澈的溪水边。
丁苍生在溪边盘膝而坐,树上有鸟儿在鸣叫,身边有蝴蝶在飞舞,草丛间有几只虫儿来回蹦跳。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沐浴着和煦的阳光,身心完全置于其中。
丁苍生渐渐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之处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在游走,一开始感觉这股气流,也不过只有一颗鹅卵石般大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温热气流的范围在扩大,原本是自己用身体包围着它,可随着这股气流不断地扩大,最后仿佛是一口温热的大钟,将自己罩在其中。
丁苍生此刻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他的心跳在加快,他的血液在燃烧。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竟然慢慢地腾空而起,漂浮在半空之中。
原本环绕在身边的景物,此刻却出现在自己的脚下。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有点像,灵魂出窍;又有点像从天而降的神明,审视这个世界。
他的身心在这个虚妄的幻境之中,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
可是,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最开始的时候,仿佛是一个婴儿的啼哭;仔细辨认之下有仿佛像是一个妙龄女子的,银铃般的笑声。丁苍生知道,那是方黎薇的声音。
从小到大,他们只有彼此陪伴在身边。那种熟悉和依恋,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
他顺着声音,穿云而去。
忽而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地上的草变得枯黄,风卷黄沙满天飞舞;不知道从哪里跑了一群饿狼,直奔羊群而来。溪水不在清澈,取而代之的是殷红的鲜血。
溯流而上,便看到方黎薇满脸血污,披头散发犹如鬼魅般站在河水之中,凄厉的嘶吼着。
那嘶吼响彻天际,震得他头疼欲裂。温暖的气流消失无踪,血液倒流,四肢百骸冰冷入骨。丁苍生此刻虽然极不舒服,但心中却依旧挂念着方黎薇。他的身体越升越高,将与方黎薇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了丁苍生的视线之内。
如此一来,他心急如焚,五内具焦。从最开始的享受,变成的现在的反抗。
他催动内力,使劲全身的力气想要回到方黎薇身边。
丁苍生觉得心中有些针扎般的疼痛,时跳时停。身体的血液犹如海浪一般,在胸口处反复翻腾,喉头处一股腥甜不受控制地喷射而出。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执着的**。这**就像是吊在树上,窜来窜去的一只猴子。
《慧定心法》的修习最考验人心,如若你无法做到万物皆空的话,那便只能拽住你心中的那只猴子。空与克制,二者有其一,心法便可成。
很显然,方黎薇便是丁苍生心中的那只猴子,他做不到“空”;而对于那只猴子,他更是无法克制。所以,心法难成。
当年,萧慕铖修习《慧定心法》的时候年龄还小,并没有成人世界之中的这些杂念。所以,十分顺利的便把第六层心法打破了。
如果是现在,萧慕铖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突破。毕竟,他心中的挂碍太多了。
丁苍生险些走火入魔,幸好他是第一次通过冥想进入环境,身心浸入的并不十分深,如若不然,他定会神魂颠倒,三魂七魄游走于外,疯癫成魔。
丁苍生努力修习《慧定心法》的时候,萧慕铖也没有闲着。他每日都会在方黎薇的房中练功,而方黎薇则会在外面给他站岗放哨。
萧慕铖面对的境况与丁苍生相比,则顺利得多。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转眼间天上的月亮从一弯月牙便成了一轮碧盘。
半月之期已到,丁苍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晚饭的时候,萧慕铖依旧将自己假装成呆呆傻傻的模样,躲在那间简陋的柴房之中。
今日,丁苍生一定会看到一场终身难忘的大戏。
疯癫之路,萧慕铖要送他最后一程。他想起了见真门中,为了搭救众人而甘愿牺牲性命的蒙绕香卡。
萧慕铖忍住泪水,跪在地上朝着月亮叩了三个响头,暗道:“干娘,今晚铖儿就为您报仇!您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吧!”
第六十六章 萧慕铖逃离毗沙门
方黎薇亲手准备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餐,这让丁苍生心中万分感动。
他一把拉住方黎薇的手,柔声说道:“师妹,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做了这么一大桌子好菜!”
方黎薇低头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如果是在平时她恐怕早就避之不及了。
但是如今,她要想顺利逃离毗沙门,不再受他的掌控,就必须要忍过眼前这顿饭。
方黎薇定了定心神,微笑着回答道:“师哥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练功,我看在眼里十分愧疚与心痛。所以,特地亲手做了这些为你补补身子。不知……师哥能否理解我的这颗心?”
丁苍生瞪大了眼睛,满目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师妹。他就知道,师妹与自己一同长大,朝夕相对。早晚有一天,他们二人会心意相通。
如今,这不就苦尽甘来了嘛!
“师妹,我……”丁苍生心中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方黎薇说。
可是,方黎薇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她端起桌上的就被,柔声说道:“师哥,这第一杯酒,师妹敬你。先预祝你大功得成,如何?”
丁苍生从未见过方黎薇对自己笑的如此娇媚,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师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方黎薇表面上柔情似水,实际上内心之中暗藏着惊涛骇浪。她生怕丁苍生发现什么端倪,她最怕眼前这个魔鬼发起疯来,会杀了萧慕铖。
所以,她端着酒杯的那只手暗暗地生出层冷汗。
丁苍生呆呆地摇了摇头,接过方黎薇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刚刚将酒杯放到桌子上,面前又被端来了一碗鸡汤。“师哥,你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有没有长进。”今日的方黎薇一改常态,欢快的犹如一只唱歌的小鸟。
丁苍生接过鸡汤端在手里,对方黎薇说道:“师妹,这么多菜咱俩也吃不完,不如将子流也叫来。咱们许久没有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饭了。”
方黎薇听罢,耷拉着眉眼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说道:“师哥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单独在一起吗?以后你大功得成,咱们三人再一起庆祝,难道不好吗?”
说到此处,她恨恨地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继续道:“我本想着,你最近心力交瘁,想要你安安静静地吃顿饭,将补一下身子。谁曾想,你压根不领情。”
方黎薇白了丁苍生一眼后,“噌”地一下站了一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丁苍生一把将她拽住。
方黎薇赌气的回道:“去叫子流啊!”
“黎薇,师妹!是我错了,咱们不生气了,好不好?”丁苍生见状,赶紧柔声哄道。
方黎薇睨了他一眼,扬了扬脸说道:“那你去把那碗鸡汤喝了。”
丁苍生看着她心中划过一丝疑虑,可是最终他却选择信任方黎薇,端起面前的碗将鸡汤一饮而尽。
今晚的这一顿饭,是丁苍生此生吃的最开心的一次,多年的夙愿达成,苦尽甘来了。
他不要称霸武林,不要盖世武功,他只想要方黎薇真心实意地与自己爱一场。至于是否可以厮守终身,他从未奢求。
夜深人静,丁苍生躺在床上回想起今日的事情,依旧不敢相信。方黎薇对自己的变化,让人猝不及防。虽然心中欢喜,可是总觉得有些蹊跷。
因为心中有事,所以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他起身披上衣服,手中举着蜡烛轻声微步地朝方黎薇的房间走去。
悠长的走廊尽头,那扇木门的后面传出了微弱的女子娇羞的喘息声。丁苍生心中心中一颤,不禁加快了脚步。
“慕铖哥哥……”方黎薇颤巍巍的叫道。
“黎薇妹妹,我们这样你就不怕让他知道吗?”萧慕铖戏谑地问道。
“这颗心是我的,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爱谁别人也管不着!”方黎薇低声回道。
萧慕铖大笑说道:“如此说来,你不喜欢他啊!”
方黎薇先是娇羞的喘息,随后断断续续地说道:“慕铖哥哥,你好坏啊!你明明知道,我这心里装的都是你!”
丁苍生在门外,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大怒!原来,今日这一切都是骗我的!怪不得席间,她一个劲儿的让喝酒。
这萧慕铖来了毗沙门这么多日子,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既然她爱的是萧慕铖,那么晚上吃饭的那一番做派又是为了什么?
丁苍生在门外站着,一时之间他的疑惑、失望、愤怒皆涌上心头。
由于修炼心法的时候受了内伤,此刻又受了极大地刺激,以至于心绪翻涌难以平静。丁苍生忽然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随后一口鲜血喷洒在地。幸好他及时用双手扶住了门板,才没有栽倒在地。
房内的两个人仿佛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于是将门打开查看屋外的情况。
房门打开后,方黎薇吃惊地看到了门口的丁苍生后,她惊呼道:“师哥,你怎么在这?这个时辰,你不是早就应该休息了吗?”
丁苍生借着月光,恨恨地盯着方黎薇。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再配上他惨白如雪的脸,深夜之中格外地渗人。
方黎薇见到他这幅模样,心中一颤后退了两步后,小声地说道:“师哥,你……你别这个样子看着我!怪吓人的!”
方黎薇话音刚落,萧慕铖就不怕死地冲过来,将她一把抱在怀里说道:“有什么事朝我说,莫要吓到她!”
丁苍生听罢轻笑道:“朝你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梧桐苑内有一个女弟子与你十分要好。可如今,怎么就这般轻易地将她忘记了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萧慕铖走去。
“还有,你是如何恢复神智的?说!”
丁苍生越活越气,于是突然间出手,遏住萧慕铖的脖子。
“师哥!”方黎薇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儿,一下将丁苍生推开后,大声道:“是我先看上慕铖哥哥的,你别伤害他!你要是有气,朝我撒!”
他们二人这相互保护的模样,彻底将丁苍生激怒了。忽然疯癫地大笑起来,那笑声震天动地,就是山里的野狼听到后都会被吓跑。
萧慕铖心中暗道不好,在趁其不备的时候,拽着方黎薇的手腕以最快的速度窜出门去。
就在他们到暗道门口的时候,丁苍生拎着他那把漆黑的刀,出现在洞口前拦住了去路。
方黎薇心中既惊恐又紧张,她紧紧地攥住萧慕铖的衣袖,不肯松手。
“黎薇,我知道你心性单纯,一定是被他迷惑了。所以师哥不会怪你,但是他必须死!”丁苍生抡起手中的刀,指着萧慕铖的鼻尖说道。
“慕铖哥哥……”此时方黎薇十分担心,她知道丁苍生手中的刀有多可怕,更知道萧慕铖是她此生脱离丁苍生的最后的希望。
萧慕铖轻蔑的一笑,拍了拍方黎薇颤抖的手说道:“黎薇妹妹,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如果一会伤到你我可是会心疼的。”
说着,又抬手抚了抚方黎薇的鬓角。
这个亲昵的举动,彻底将丁苍生激怒。他挥舞着宽刀,直接朝对方的天灵盖劈去。
萧慕铖早有防备,身子微微一侧便轻巧地躲过了。
丁苍生见一招未成,于是手提宽刀朝萧慕铖横扫而去。
谁知这一次,萧慕铖却未闪躲。他伸出右手,五根手指毫不费力的将刀刃死死地捏在手中。丁苍生见状大骇,想要从对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刀。可是了半天的劲儿,却是纹丝未动。
“怎么?是晚上的酒喝多了,还是刚才把你气坏了?如今,夺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吗?”萧慕铖继续讥笑道:“像你这样无用的男人,要女人干嘛呢?”
被萧慕铖如此耻笑,丁苍生怒火中烧。他紧咬牙关,暗中反复地催动内力,吐纳了几口真气之后,他却依旧不能将自己的宽刀从对方手中夺出。情急之下,当他再度用力地时候,萧慕铖却忽然松了手。
这突如其来的招数,丁苍生没有防备以至于后退好几步。
在自己心意的女人面前如此丢脸,是个男人都难以忍受这种侮辱。所以,丁苍生此时用上全身的力气,准备再次劈向萧慕铖的时候。
人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举着宽刀,满面怒色的呆立在哪里。难以置信的左顾右盼,接着明亮的月光,找了好几圈儿都没有找到人影。
就在丁苍生焦急万分的时候,一道黑影带着强劲的掌风从天而降,朝他袭来。
这道黑影,便是刚刚消失的萧慕铖。
丁苍生心中暗道不妙,将宽刀横在自己的头顶,挡住了萧慕铖劈向自己的那一掌。
他们二人在三个月之前就交过手,那个时候萧慕铖完全就不是丁苍生的对手。
可是现在却恰恰相反,如今的萧慕铖却是让丁苍生难以招架。
他觉着自己的这把刀此刻就像是扛着一座山,不过短短三个月,萧慕铖的内力竟然如此醇厚,这不禁让丁苍生有些疑惑。
萧慕铖将内力源源不断地向掌下的那把宽刀压去,不一会的功夫,他就看到丁苍生的额头上沁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子。
他的双臂在发抖,双腿弯曲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的时候。萧慕铖突然撤掌,并且朝丁苍生的胸口狠狠地给了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萧慕铖想起了死去的梦绕香卡,将五根手指紧紧地攥在手掌之中。他要杀了这个恶魔,为干娘报仇。
就在他要对丁苍生痛下杀手的时候,方黎薇却扑到他的身前,说道:“不要!他刚刚吐了好几口血,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你留他一命好不好?”
“你可知,他杀了我的亲人?”萧慕铖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丁苍生。
方黎薇哭着点头,她颤巍巍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师哥因为要保护我才会学了这黄泉杀魂刀。可这刀法,魔性太强早晚会迷失心智。他怕自己疯癫之后,没有人照顾我。这才去见真门,抢夺心法。”
方黎薇擦了擦眼泪,紧紧地拽住萧慕铖紧握的拳头说道:“就此一回,好不好?今日你放他一条生路,往后如果你们再相遇便各凭本事,我绝不再替他求情。好不好?”
萧慕铖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方黎薇,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丁苍生。犹豫片刻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方黎薇扶起后说道:“我答应你,今日就放过他。”
方黎薇欣喜万分,跪在地上就要对萧慕铖扣头。
萧慕铖赶紧拦住她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就我出苦海,又因为我放弃为亲人报仇的机会,当然要谢谢你啊!”
萧慕铖一把将方黎薇拽起来,说道:“黎薇妹妹,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吧!咱们事不宜迟,赶紧离开这里。”
方黎薇听罢点了点头,又转回身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丁苍生后,随着萧慕铖走进了暗道。
第六十七章 画梁语燕惊残梦
舞裙香暖金泥凤,画梁语燕惊残梦。
毗沙门的院子内,旭日东升。一缕金光映射在丁苍生那惨白如纸的脸上。
这些年的陪伴,这几个月来的谋划终是黄粱一梦。当他悠悠转醒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院子中竞相绽放的花朵。几许晨露懒洋洋地趴在花瓣上,藏在花蕊之中沉甸甸的,将花儿压弯了腰。
小鸟们争先恐后地在草丛之中钻来钻去,用捕捉来的小虫儿填饱肚子。
这样的景象他看了许多年,成千上万个日日夜夜,从未有过什么改变。
是啊……这十几年来她成日里都只对着一个人,一种景,换做是谁都会厌烦至极。
更何况,黎薇每日面对的那个人,是他这么一个怪物呢!
曾以为只要得到慧定心法,克制住因修炼黄泉杀魂刀而生出的心魔之后,自己就会是一个正常人。可是,丁苍生却忽略了他那只眼睛,那只需要看一眼就可以摄人心魄的可怕的眼睛。
丁苍生累了,他颤抖着双唇双眼紧闭,像是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
他呼吸着清晨迎面扑来的,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和花草芬芳的空气,耳边传来微风拂过的声音,还有那小鸟欢快的鸣叫声。阳光和微风都是温暖的,可丁苍生的四肢百骸却是冰冷彻骨。
他想,就这样死去不是很好吗?
独自一人,来去如风!
方黎薇和萧慕铖在金竹林中碰到了子流,还有那只叫“宝子”的小豹子。
“黎薇姐姐……”子流是吃惊地看着方黎薇,掌门这么多年都将姐姐藏在毗沙门中,今日能在金竹林内见到她,子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大叫着,快步跑到方黎薇面前。
“黎薇姐姐,掌门终于放你出来玩儿了吗?”
方黎薇付下身子,掐了掐子流的小脸蛋轻声说道:“我们是头偷跑出来的。”
“你们……”子流疑惑地问道。
“恩……你往身后瞧。”方黎薇伸出手,朝身后指了指。
子流将脑袋微微一偏,便看到了站在方黎薇身后的萧慕铖。
“是他!”子流瞪大眼睛惊呼。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对着萧慕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一番。
他心中暗暗赞叹道:这个哥哥可真好看啊!这么美的人,他也只在书本里才看到过。
“你不是个傻子嘛?”子流突然指着萧慕铖问道。
“子流……太没礼貌了!怎可如此胡说八道!”方黎薇出声训斥道。
他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方黎薇发脾气。子流偷偷地瞄了一眼方黎薇不悦的神色,慢慢低下头红了眼眶。
萧慕铖见状笑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口无遮拦罢了。再说了前些日子我的确是假装痴傻来着,这不能怪他。”
他蹲下身子,对子流说道:“子流,我和你黎薇姐姐要出去玩耍一番,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去呢?”
“我?”子流瞪大眼睛,试探性的问道。
“恩……”萧慕铖点头说道:“外面有许多和你一般大的小孩子,可以交到许多朋友。”
“我有朋友!”子流指了指那只豹子,大声说道:“宝子,就是我的朋友。”
“嗷呜……”
小豹子听到子流叫自己的名字,于是赶紧跑过来,用自己的小脑袋瓜蹭了蹭他的裤腿儿。仿佛是在告诉萧慕铖说,子流说得对,我们是朋友。
“那你知道什么是炮仗嘛?你吃没吃过,酸酸甜甜的糖葫芦?还有会说话的鸟儿……”萧慕铖绞尽脑汁,猜测他会喜欢的东西,引诱他道。
子流一双迷茫的小眼睛低头看了看小豹子,说道:“宝子,他说的这些东西我好想真的都没有见过啊!”毕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听到这些见都没有见过的新鲜物件之后,竟然真的有些动摇了。
他思索了半天,忽然蹦出一句说道:“那我们都走了,掌门怎么办呢?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在一起生活。”
子流的话像是一把匕首,直直地就插入了方黎薇的心间。
她心中一痛,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可是,转念一想。丁苍生这么多年,将自己和子流困在这幽深的峡谷之中,从不顾虑他们的感受,这不也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嘛?
方黎薇深呼一口气,安慰子流道:“我们走了又不是不回来,到时候,咱们可以给掌门师哥带许多好东西回来。或许,过两天他就来找我们了也说不定啊!”
“那我能带着宝子嘛?”子流问方黎薇道。
方黎薇也从来没有出过峡谷,一时间也拿不准,于是用眼神向萧慕铖询问。
萧慕铖想了想,说道:“子流,你刚刚也说了,你们掌门自己在这里怪孤单的。不如,就将宝子留给他做个伴如何?”
子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手称赞道:“这个注意好啊!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将宝子送回到小木屋去,你们等着我……”说着,便带着小豹子跑走了。
方黎薇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将子流带走呢?我不会功夫,他也不会,这不是给你自己添麻烦吗?”
“丁苍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子流不过是个孩子,将他留在此处,丁苍生会像你一样去照顾他嘛?你也不想,子流长大之后变成一个像丁苍生这般的人吧?”萧慕铖回答道。
“我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向慕铖哥哥一样。”方黎薇微笑着对萧慕铖说道。
此刻,方黎薇淡蓝色的眸子之中熠熠生辉,灿若星河。她的眼中、心里,就只有一个萧慕铖,再无其他。
萧慕铖带着方黎薇和子流二人穿过金竹林,顺着峡谷之下那绵延不息的九曲长河,终是离开了毗沙门。
他们来到了思州境内的一个小镇,镇子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可这足以让从没有出过毗沙门的方黎薇和子流二人,兴奋一阵子了。
看着她们在实市集上跑来跑去的样子,萧慕铖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木南荨。
当初,自己带着木南荨一起寻找暮雀门的时候,那一路上她也是这般模样。
一晃数月过去了,不知道她是否还好。
萧慕铖带着他们在市集上逛了大半日后,发现了两个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首先是,由于方黎薇的相貌太过与众不同,走在街上太过引人注目;
其次就是,他的身上盘缠不多了,思州距离雁门关路途十分遥远,如果没有足够的盘缠,恐怕之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所以,他先是找了一间小客栈住了下来。
安顿好了之后,他对方黎薇和子流说道:“今日,你们先在房间里呆着,在我没回来之前,哪里也不许去。”
方黎薇点头道:“我知道慕铖哥哥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办,你放心去吧!我们绝不踏出这个房门一步。”
说着,她用手拽了拽旁边的子流。
子流收到信号后,也跟着点头道:“慕铖哥哥你去吧!我一定听黎薇姐姐的话。”
萧慕铖在得到他们二人的保证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可刚走出去没几步,方黎薇却追了出来。
“慕铖哥哥,你等等”方黎薇快步走到萧慕铖面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样东西,交到萧慕铖的手中。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那把名叫“皙雪”的折扇。
方黎薇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之前的承诺,如今它是你的了。”
萧慕铖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不轻!如此重量,拿在手里都费劲更何况是当做兵器来使用。如果内功修为不到,这把折扇放在手里也是个摆设。
他想了想说:“如此珍贵的东西,如果黎薇妹妹舍不得,就算了吧!”
“不不……”方黎薇赶紧摆手,否认道:“慕铖哥哥,我不是舍不得。之前没有交给你,是因为你的内功心法尚未练成,就是交给你也没有什么用处。如今,却不同了。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它。”
萧慕铖听到方黎薇如此说,便也没有在推辞,转身朝客栈外走去。
他先是找了一家铺子,给方黎薇买了一顶帷帽。如此一来,往后再出门就会方便许多。
随后,他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来回溜达。
在其他人看眼中,萧慕铖此时无非就是一个在集市上闲逛的外乡人。可实际上,他却是在找梧桐苑安插在这里的分支。
这些年,萧慕铖偶尔会帮着萧炎看梧桐苑名下这些店铺的账簿。他隐约记得梧桐苑在此处,有一间打铁的铁匠铺。
他走街串巷的闲逛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在一条长街的拐角处发现了一家铁匠铺。
乍一看上去,这件铺子和其他的铁匠铺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间铺子窗户的镂空图案是一片一片的梧桐叶。
萧慕铖不动声色地走进去,扬声说道:“这里,谁是主事的?”
他这一说话,原本铺子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举着手中的锤子,侧目打量他。半晌后,从炉子旁边走过来一个大汉,他沉声说道:“我是!这位公子,可是有事情?”
萧慕铖闻声观瞧,发现这个大汉倒是有几份九堂主庄憨的神情。
他礼貌的双手抱拳,说道:“敢问尊姓大名?”
“公子客气,在下姓周,大伙都叫我周老三!”那名自称周老三的大汉,也抱拳回道。
萧慕铖点点头,说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想与周三哥谈一笔买卖。”说着,他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递到周老三的面前。
周老三并未将玉佩接到手中,只是离近了端详一阵子之后,大为震惊。
“公子,家中后院有上好的茶叶。如若不嫌……”
萧慕铖立刻回道:“那就麻烦周三哥了!”
周老三激动地说了一声“请”后,便赶紧带着萧慕铖朝后院走去。
院子不大,却收拾的十分干净。左右两边分别摆了一派兵器架,上面放着长刀、长矛、狼牙棒或者是三叉戟等,许多铁质的兵器。再往前走,便是一排三间正房。
他们二人先后走进屋内,周老三转身将门关上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地说道:“我的小爷!少门主!咱们可算是找到你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梧桐苑就要出大事儿了啊!”
萧慕铖看到周老三这副样子先是一愣,随后赶紧伸手将他从地上搀起来,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梧桐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和我说说。”
周老三扶着萧慕铖的手站起来,随后又叫人送了一壶热茶进来。
他低声对送茶进来的人吩咐道:“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等那人出去后,他便将梧桐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的将讲给萧慕铖听。
第六十八章 欧阳天寒的“狼子野心”
周老三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将梧桐苑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说明白。他话里行间的每一句,都透露着对木南荨的钦佩和赞美。
说了太久的时间,他觉得有些口渴,于是举起杯子猛灌了几口水,继续说道:“这荨姑娘啊……别看她年纪小,可到了关键时刻就凸显出了非比寻常的领导才能。自从少门主你失踪之后,阎爷就病倒了。幸好夫人通晓医术,梧桐苑内的事物又有荨姑娘帮忙打理。现如今阎爷已然康健,就等着你回去了!”
说到此处,周老三忽然间一愣,半晌后突然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说道:“哎呀,你瞧我这脑子!这等大喜事,应该尽早通知阎爷。”
说罢,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刚要张口叫人却被萧慕铖拦住。
“周三哥,我这次找你其实还有别的事情。”
周老三大嘴一咧,露出了洁白的大门牙问道:“你这跟我还客气,少门主又是就吩咐呗。”
萧慕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儿来。他倒不是客气,主要是梧桐苑的少门主要回家,可身上没有银子。这话说出去,有些丢人。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于是便涨红着脸摸了摸自己的手肘。
周老三一瞧,便立刻明白了,“我知道了,少门主如今有些捉襟见肘了,是不是?”
萧慕铖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说道:“不知道周三哥这边方不方便,就算我借的。”
“借啥借!”周老三听他这样说,眼睛一瞪大声说道:“买卖是你家的,少东家来要钱,我还能算是借的?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拿去!”说着,便大步流星地朝里屋走去。
过了一会周老三手中拎出来了一个小布包,交到萧慕铖手中说道:“出门在外,还是要有一些因子傍身的。这里面有一些银票,我又放了五十两碎银子,你使起来方便些。”
萧慕铖放在手中掂了掂后揣进怀中,正色道:“周三哥,这笔钱算我借你的,来日一定还。”
周老三挥了挥大手道:“这是店铺近几个月的盈利,本就是自己家的钱,何谈借与还呢!”
萧慕铖想了想说道:“既是店铺的盈利,到年底的时候,我会将这笔银子归到账上。如此,周三哥就不要推辞了。”
“成!”周老三点头说道:“还是少门主想得周到,不然这几个月的盈利到了年底归不上,九堂主可是要骂人得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周三哥,日后有机会到了梧桐苑,咱们不醉不归!”萧慕铖抱拳道。
周老三也同样抱拳回礼,说道:“我这里有匹快马,少门主带上吧!”
萧慕铖本想答应,却忽然想起来方黎薇和子流。这只有一匹马,可他们却有三个人。更何况他二人从没有出过毗沙门,估计谁也不会骑马。
他沉吟半刻后试探地问道:“咱们可有马车?”
“马车?”周老三心想,他会骑马啊!那不成还有其他人?还是……他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少门主哪里受伤了吗?”说着,便要伸手去查看。
萧慕铖赶紧闪躲,摆手说道:“我未曾受伤,只是因为这次和我同行的还有两个朋友。他们都不会骑马。”
周老三好奇的将脸凑过去,小声问道:“是姑娘?”
萧慕铖原本在心中对方黎薇并没有什么,可周老三这一脸的暧昧却让他再次红了脸。
他赶紧解释道:“周三哥您别误会,不都是姑娘,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周老三吓了一跳,十分大声的说道:“哪里来的孩子!你的?这才三个月,日子不对来不及啊!”
萧慕铖一听他这样说,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赶紧解释道:“那孩子已经七八岁了,是她的弟弟!”
“哦哦哦……嗨!你瞧我!”周老三不好意思的打着哈哈,说道:“有……有马车!我这就叫他们给你准备,需不需要我派个人送你们回去?”
萧慕铖一听赶紧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说着便快步离开了正屋,朝院子里走去。
萧慕铖回去后,只在客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驱车离开了这个小镇。
方黎薇和子流,一个柔弱,一个年幼,这二人都需要人照顾,所以带着他们赶路要比萧慕铖自己走,会慢上许多。
不过自从有了这辆马车之后,赶路的时候倒是方便了许多。
萧慕铖原以为,回到梧桐苑之后便能看到木南荨了。
可他却不知道,就在自己带着方黎薇和子流一起赶往梧桐苑的同时,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两个人已经赶至五台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之中。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并肩追着夕阳的余晖,走在交错相通的田间小路上。身边不时有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与他们匆匆擦肩而过,小路旁的农户家里,偶尔还会传出妇人和孩子相互交谈嬉笑的声音。
远处炊烟袅袅,近处茶饭飘香。
在如此祥和气息的影响下,木南荨的脸上慢慢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欧阳天寒看着四周的景象,语气之中满是向往。
木南荨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念道:“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世间竟然真有这样的安详,温暖的世外桃源。”
欧阳天寒看着木南荨,眼前出现了另外一番景象。她手中的长箫变成了做饭的铲子,自己手中的大刀变成了田间的锄头。他们就仿若这里的村民,抛却江湖上的厮杀,一切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一直到两眼昏花,两鬓斑白。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我陪你到这里来生活,如何?”欧阳天寒将心中美好的愿望说了出来。
木南荨闻言先是一愣,片刻后随即一笑回道:“好啊!这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师哥,咱们三个人一起到此隐居,我也想做一做这是外的高人。不过……”她话说到一半,转过身来看着欧阳天寒,戏谑地问道:“你舍得了京城的欧阳山庄?天下第一的名号,你不要了吗?”
欧阳天寒此时正在全身心地沉浸在这四周的景象当中,被她这么一问犹如当头棒喝。他立刻转过头吃惊地望着木南荨。
他以为自己内心的这份野心掩藏的极好,他以为自己已经骗过了所有人。却不曾想,自己心底的这个秘密竟然被木南荨说了出来。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讽刺,甚至还有几分不屑。木南荨最后的这两句话,犹如一盆寒冬的冰水,将欧阳天寒原本那颗炙热的心泼了一个透心凉。
“荨妹妹这是什么神情?作为男子,有野心是好事啊!”欧阳天寒为自己辩解道。
木南荨撇了撇嘴角,冷笑道:“就怕,是狼子野心吧?!”
欧阳天寒听到木南荨如此说,忽然间就冷了脸,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木南荨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完了,这玩笑开大了!”
她刚想追上去解释两句,谁曾想欧阳天寒竟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大声问道:“你的好师哥,萧慕铖他就没有你刚刚所谓的狼子野心?”
“他没有!”木南荨斩钉截铁的回道。
“你就这么肯定?!”
木南荨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从小长大,我相信他没有你那样的野心。”
欧阳天寒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木南荨的双眼。
四目相对间,她眼中的坚定竟让欧阳天寒有些错愕。虽然木南荨年纪不大,可看人却很准。
木南荨说的没有错,他的确是有狼子野心。
在欧阳天寒的眼中,那武林之中人人称赞的梧桐苑也没比欧阳山庄强到哪儿去。取而代之,那是早晚的事情。
弱肉强食,胜者称王,武林之中的“天下第一”也是各凭本事。
本就是问心无愧的事情,可是当面对她的质问,欧阳天寒却觉得有些心虚。他轻声咳嗽了几声,有些尴尬的说道:“明明是在说隐居避世的事情,怎么忽然间就说起这些个没用的了。荨妹妹,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落脚吧!”
木南荨知道,欧阳天寒这是在转移话题,掩饰尴尬。而她也十分懂事的,没有在继续追问。毕竟,欧阳天寒现在对自己的好是发自内心的。
至于江湖上的门派之争,那便是以后的事情了。
如果师哥能平安的回来,那梧桐苑“天下第一”的名声自然保得住;若师哥从此之后下落不明,那这第一的虚名也就没什么可争的了。到那时,江湖上的一切纷争都与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想明白这两点后,木南荨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后,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咱们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一个客栈。不如,随便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吧。”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用竹子编制成篱笆墙,在房前圈起一个半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中养了七、八只鸡和四、五只大白鹅,墙根底下码放着许多劈好的木柴。
屋子的门窗紧闭,院门也是关着的。
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两个人站在门口观望了许久,都看不到房内有任何烛火。
木南荨小声嘀咕道:“是不是家里没有人啊?”
欧阳天寒又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我看不像,你瞧这地上还有家禽吃剩下的粮食呢!这明显就是刚刚有人喂过。”说罢,他走到院子的正门出扬声喊道:“请问,屋内有人在吗?”
欧阳天寒连续喊了两声后,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儿,嘴中应道:“来了,是谁在外面叫门啊?”
那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儿拄着一根木棍,慢慢摸索着走得极慢。
等他走进后木南荨才发现,这山羊胡老头双目失明,虽然枯瘦如柴,两鬓斑白,可是腰板儿却听得直直的。
欧阳天寒回道:“大叔,我们兄妹路过此处,想在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山羊胡老头儿一听,赶紧摸索着将院门打开,应道:“方便,方便的……二位请进。寒舍简陋,只要二位不嫌弃。听口音,二位是外乡人吧?汴京城来的?”
“大叔好耳力啊!我们的确是汴京城来的。”见这山羊胡老头儿双目失明,行动不便,欧阳天寒赶紧伸出手去,扶着他一同进屋。
天色昏暗,屋内竟无一丝烛火,这让木南荨不禁疑惑。可转念又一想,这老人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到,对他来说点不点烛火周遭都是黑暗的。
第六十九章 诡异的祁老头
木南荨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发现屋里就只有这山羊胡子老头儿自己。
“大叔,您贵姓啊?家中还有什么人?”欧阳天寒扶着他坐在凳子上,与之闲聊起来。
闻言这山羊胡子老头儿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回道:“免贵姓祁,村子里的人都管我叫老祁头儿。家里……”说到此处,他轻轻有些哽咽,“家里就剩下我自己了,老伴儿去世得早。原本还有一个儿子,前几年也死了。”
“那您靠什么维持生计呢?日常生活谁来照顾?”木南荨从门外走进来,恰巧听到他说起家中的情况。
说起维持生计,老头脸上洋溢出一丝自豪,他道:“我有手艺啊!靠着自己的手艺,在村子里换点吃的。”他伸出手,指着院子道:“我那院子里样的几只鸡,还有那几只大白鹅都是这么来的。小老儿我,在这十里八村还是有几分名气的!”
说到此处,他忽然又想起写什么来,赶紧说道:“灯……灯!那桌上有油灯,你们自己点上吧。平时家中就我自己,也用不上它。”
说罢,他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裤子,站起来说:“对了!还有水!我去烧热水,给你们沏茶喝!”
欧阳天寒刚将桌上的油灯点上,一听他说要给自己烧水,赶紧说道:“您眼睛不方便,您若不介意,还是我们自己来吧!”
祁老头儿笑着摆手道:“不介意,不介意!其实,平时烧水砍柴啥的,也都是别人帮我干!”
欧阳天寒看见这祁老头儿笑的憨憨的,于是他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您老就坐在这,我去烧水。”
木南荨一听欧阳天寒要去烧水,不禁瞪大了眼睛也跟着他出去。
“你还会这个?”她十分新奇的问道。
欧阳天寒听到她这样问,不由得停下脚步,挑眉看向她道:“我会的东西多了,你有没有兴趣挖掘一下?”
木南荨听罢一愣,红着脸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烧水去吧你!”
欧阳天寒看着她那般手足无措的害羞样子,不由得开心大笑。
他在心中对于木南荨的感情十分复杂,假如她的身份真的如大家猜测的那样,是四叔和大辽国公主的女儿,那他们从名义上就是一家人。
欧阳天寒看着屋内和老人说笑聊天的木南荨,心中升腾出一丝暖意。
在遇到她之前,欧阳天寒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欧阳山庄可以代替梧桐苑称为武林第一大派。
现在又有了第二个愿望,他想将木南荨娶进家门,爹和老太君对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欧阳天寒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厨房添柴烧火。灶台内的火苗红彤彤地映在他的脸上,就犹如他心头那把**之火越烧越旺。
木南荨坐在屋子里,陪着祁老头闲聊。
不一会,欧阳天寒拎着热水走进来道:“热水来啦……”
“长条案子上有一个瓷坛子,茶就在里面。”祁老头赶紧说道。
欧阳天寒按照他说的,将罐子打开取出茶叶冲泡。
起先他并未留意,可当开水将茶泡开之后,一股独特的芳香扑鼻而来。欧阳天寒神色一怔,端起茶碗细细地端详起来。
木南荨见到他神色有异,便以为是嫌弃老人家的茶叶不好。靠近欧阳天寒小声地嘀咕道:“怎么了?是这茶叶有什么问题吗?出门在外,将就点吧!”
欧阳天寒看了她一眼,嘲讽道:“咱俩这是见过多大的排场啊?这茶还说是将就……”
木南荨一怔,回问道:“你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欧阳天寒没有说话,将茶地给她看。
木南荨接过来之后先是看了看,发现茶汤之上有一些漂浮物,有些像烧融后的蜡。她又将鼻子凑近仔细问了问,一股独特的想起扑鼻而来。
木南荨一时有些懵,她从未喝过这样的茶。于是小声问道:“这茶与我平时喝的都不一样,莫非是有什么问题?”
欧阳天寒侧目看了看祁老头,回答道:“这茶是好茶,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样好的茶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天大的问题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木南荨讷讷的问道。
他们两个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可是眼睛不好的人耳朵都十分灵敏。所以,祁老头断断续续的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将就”,“好茶”还有“问题”这几个字。
他以为是自己的茶叶除了什么问题,于是问道:“怎么了?是茶叶有什么问题吗?”
欧阳天寒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举着茶碗慢慢走到祁老头面前,吟诵了一首诗。
“武夷春暖月初圆,采摘新芽献地仙。
飞鹊印成香蜡片,啼猿溪走木兰船。
金槽和碾沉香末,冰碗轻涵翠缕烟。
分赠恩深知最异,晚铛宜煮北山泉。”
祁老头听罢,抚掌大笑道:“原来你俩说的是这个啊!识得此茶的人不多……年轻人不愧是从京城来的。”
“能有此茶的人,也不多!”欧阳天寒试探地说道。
“年轻人,不用试探我。你恐怕是想说,在这样的小村落里并不会有这蜡面茶,是不是?”祁老头直言不讳地问道。
欧阳天寒见他面色坦荡,便知他并非什么歹人。原本紧绷的神经,有了些许的放松。
木南荨跑到欧阳天寒身边,吃惊地说道:“天寒大哥,你是说这是蜡面茶啊!听说次茶产自福建,,极其名贵,向来都是作为贡品进贡给皇室的。”她瞪大眼睛,望向祁老头问道:“大叔,您家怎么会有如此名贵的茶叶?”
祁老头并未回答,而是笑道:“快喝,知道名贵就赶紧趁热尝尝,味道如何。”
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将茶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名不虚传!”
“哈哈……那就好!既然喜欢,就多喝一些。这蜡面茶和外面的家禽一样,都是人家的酬谢。”祁老头解释道。
木南荨走到桌前,倒了两碗茶。一碗给自己,一晚递到了祁老头的手中,并问道:“大叔,您到底是做什么的?对方居然用如此名贵的东西酬谢。”
祁老头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就是会一些占卜之术,卜凶问吉,给人占一占前程、婚姻,或者是帮人选一选宅墓。有一年,官府刚刚缉拿的一名江洋大盗,越狱逃跑了。追踪数日不见其形迹,于是我便帮他们找找。”
“您还能找犯人呢!”木南荨一脸不相信的问道。
“在我看来,官府丢犯人和村里的农户丢一头羊没有啥区别。怎么找羊就怎么找他呗!”祁老头笑答。
木南荨笑问道:“那您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欧阳天寒听到此处,微蹙着眉头用手拽了拽木南荨的衣袖,示意她说话要分轻重。
可是,祁老头仿佛毫不在意地回道:“也算是歪打正着吧!这些年运气还算是不错,每次都能猜中。不然,我这瞎老头可真是要饿死了。”
木南荨听罢心中“咯噔”一下,略带歉意的对祁老头说道:“大叔,对不住啊!我原本,不是这个意思!”
祁老头赶紧摆手道:“无妨,无妨。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说罢,他拄着木棍站起来说道:“你们这些日子赶路也累了,东屋就给你们住了。天色不早,休息吧!有话我们明天再聊。”说罢转身,朝西屋走去。
欧阳天寒赶紧伸手去扶,并说道:“大叔,我这妹子心直口快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祁老头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大叔活着这把年纪,还会和你们这两个孩子一般见识。去休息吧!”说着,他便直径进了西屋。
木南荨暗暗吐了吐舌头,转身进了东屋。
屋内十分整洁,木南荨伸手摸了摸被褥竟然都是全新的。仿佛是这大叔早就知道他们要来,特地为他们准备的。
欧阳天寒不一会也走进来,并对木南荨说道:“你觉得如何?”
“诡异!自从进入这房子一来,我就觉着它处处透着诡异。”木南荨神色紧张地说道。
欧阳天寒看了她一眼后,一屁股坐在炕上说道:“刚才也没觉得这位祁大叔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先不管了,我们就只住这一晚,明天一早就离开。”说罢,欧阳天寒利落地脱了鞋,和衣躺在了炕上。
第七十章 独处之夜,各怀心腹事。
木南荨双手叉腰看着大大咧咧躺在床上的欧阳天寒,觉得他有点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那女有别不知道吗?
就算是行走江湖,那也得有个忌讳吧!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都十七岁了,躺在一张床上是不是不太好啊!
木南荨冲过去想把他叫起来,且发现欧阳天寒鼻息均匀,早已睡沉。她撅起嘴瞪着眼睛“目露凶光”地盯着欧阳天寒熟睡的脸,重重地叹了两口气。才这么一会居然就睡着了,想来定是累极了。
木南荨轻轻地拿起旁边的一床被子给他盖子身上,娇俏地小脸儿上露出了一丝温柔。她借着薄如轻纱的银色月光,仔细地端详着欧阳天寒。
光洁平滑的额头上,长着两道又粗又宽的眉毛;高耸的鼻梁,鼻头缺稍微有些大;皮肤虽然不白却也不算黑,隐隐的还有些泛黄。这样粗狂、豪放的长相,性格却极为温润、清冷。
可萧慕铖却不同,外表衣服谦谦贵公子的模样,一双桃花眼极其迷人。可是脾气秉性却与长相极为不符,他生性脱跳、不受拘束,潇洒倜傥之中又隐隐透出几分刚毅。
在木南荨看来,这两个人虽然都十分优秀。可若让她自己选择,她依旧更喜欢萧慕铖。
低头算算日子,师哥杳无音讯已经三、四个月了。武林之中都盛传,梧桐苑的少门主失踪多日,早已是凶多吉少。各门各派跃跃欲试的想要找个由头,取代梧桐苑在武林之中的地位。
可是,她心中始终相信,萧慕铖一定会平安归来。到时候,这些武林中人一定会后悔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
木南荨踮起脚尖轻声慢步地走出房门,待她回到屋内时手中却多了一把茶壶。她将茶壶放在两个人中间,作为楚河汉界的标注。
其实祁老头东屋的炕很宽,睡上三五个人绰绰有余。所以,即便她们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睡中间也还相隔一大段距离。
饶是如此,木南荨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她环顾这间屋子,并没有找到其他可以睡人的放。所以,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
将茶壶放好后,木南荨又开始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就在她左思右想,到底如何是好的时候。原本睡得香甜的欧阳天寒突然就说话了:“人家祁大叔的铺盖都是干净的,你真的准备穿鞋上来睡觉吗?”
木南荨此时正在专注思考,欧阳天寒这突然一出声说话,吓得她“啊”的一声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
夜深人静,除了远处时而传来的狗吠声之外,四周没有其余的声音。这就使得木南荨这一声极为突兀,不仅把欧阳天寒吓了一跳,还将西屋的祁老头喊醒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祁老头朦胧间口齿含糊地问道。
欧阳天寒无奈的扶了扶额头,大声回道:“大叔,没事儿,我妹妹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他二人屏气凝息地等了片刻,发现祁老头并没有回话。心中猜想应该是又睡着了,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欧阳天寒小声地对木南荨说道:“大半夜的,发出这样的声响。你就不怕老人家误会?!”
“误会?!”木南荨懵懵懂懂的一副模样,呆呆地问道:“误会什么?大不了就是误会我胆小罢了!”
“你……”听到木南荨这样说,欧阳天寒一时语塞,竟也不好意思去解释。无奈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茶壶,问道:“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木南荨轻声一哼说道:“这个,是避免你与我唱戏的一个‘小把戏’而已。”
“作何解释?”欧阳天寒回问道:“你觉得我会与你唱哪出戏?”
木南荨狠狠地横了他一眼,快步走过去坐在炕沿上边咬了咬牙,随后心一横脱下了脚上的鞋子,盘膝坐在床上说道:“你自己心知肚明,何必又问我?”
“哦……”欧阳天寒一副极其孟浪的神态,忽然坐起身子与木南荨盘膝对坐:“如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游龙戏凤,是也不是?”
“你!”木南荨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指着他,啐了一口道:“亏得我一直叫大哥,今日你竟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我……”虽然身在江湖门派,可从小到大始终被萧炎夫妇当做闺阁女儿般养在梧桐苑内,远没有江湖之中女子身上的泼辣习气,所以也说不出什么出格的话。心中憋闷的的她左顾右盼间看到了炕上的茶壶,于是抄起来作势便要朝欧阳天寒砸去。
“好妹妹,荨妹妹是为兄的错”欧阳天寒见她有些温怒,于是赶紧讨饶道:“这壶里的茶这么名贵,你要是拿来砸我岂不是浪费了。放下吧,快放下……”他说着,将木南荨手中的水壶接过来放到原来的位置。
木南荨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裙,说道:“等我回去看见欧阳伯伯,一定给你告状!”
“其实,你就是不放这只茶壶,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欧阳天寒轻声说道。
原本气势汹汹的木南荨听到他这么想,忽然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就是在质疑对方的人品,如果细细追究起来这就是对欧阳山庄最大的污辱。木南荨低头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从小到大都未与除了师哥以外的其他男子如此亲近,所以心中有些别扭。这本就是我自己的原因,还望天寒大哥莫要往心里去。”
“你还在等他回来吗?”欧阳天寒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木南荨坚定地点点头,回道:“是的……我要守着梧桐苑等师哥回来!”
“他若是入江湖传言那样,再也回不来了呢?”欧阳天寒追问道。
“不会的,师哥知道我还有师傅和师娘,都在等着他。所以,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木南荨眼中噙着眼泪,说话斩钉截铁。
“可万一呢?!你就这么信任他!”欧阳天寒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道:“如若有个万一,梧桐苑会怎么样?你想过吗?你今后的归宿将如何?这些你都想过吗?”
木南荨摇头道:“从未想过,我不喜欢给自己预先留下后路。尤其是与师哥有关的事情,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如果师哥真的回不来了,我就会代替他尽孝,一生守在梧桐苑。”
这本是十分深情的告白,可惜却是她对别人的情谊。欧阳天寒一时之间心中苦涩难当,他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盖上被子闭上眼说道:“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木南荨应了一声后也盖上了被子躺在炕上,她转头望向双目紧闭的欧阳天寒,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人家对自己的心意,可是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这一路上木南荨并非无动于衷,她无数次反复地在心中问自己,假如萧慕铖从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当面对欧阳天寒的时候是否会动心。
答案是否定的!
并非他不优秀,而是他们二人并非是同一路人。
由于连日来赶路,木南荨想着想着便觉得眼皮打架,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出现了许多张脸,认识的不认识的,来来回回地在自己脑海之中闪过,这其中就有萧慕铖。
他手摇折扇站在云海之中的雁门山顶,一直看着自己笑,而身旁边就是那口悬壶瀑布。
久别重逢,她心中万分欣喜。于是拼命地朝他身边跑去,眼看着就要到他身边了,耳边却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木南荨从梦中转醒,耀眼的阳光透过窗纸映进来。原来,又是一场梦。
她转头朝身侧望去,欧阳天寒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院子里传来交谈的声音,一个是欧阳天寒,一个是这屋子的主人祁老头,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生。
她起身收拾停当后,迈步朝屋外的院子走去。
她最先看到的就是坐在门口的祁老头,只见他双腿略微交叉盘坐在一个小方板凳上。脊背挺得笔直,用来探路的木棍紧紧地握在手中,犹如士兵手中的长矛般立在身侧。虽然他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表情,可这挺拔的身姿却不禁让木南荨对他的身份有几分猜想。
侧耳听去,门外除了欧阳天寒与另外一个男子的攀谈声外,还夹杂着扫地、砍柴的声音。
“姑娘起来了?锅里有煮好的大米粥,自己去取吧!”祁老头将头微侧过来之后,笑呵呵地对木南荨说道。
“辛苦大叔了!”木南荨客气道。
“哎……”祁老头摆手道:“这粥是隔壁家袁大娘的儿子煮的,我哪里有什么辛苦。”
木南荨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见欧阳天寒正在抡着斧子在厨房外面的空地上砍柴,而另外还有一个少年正在洒扫院子。
欧阳天寒见木南荨起来了,便笑问道:“昨晚休息的可好?”
阳光下他满头汗水,背后的衣服被浸湿了一大片,举着斧子的双手绷着青筋。看着这样的欧阳天寒,木南荨的心不知为何竟然漏了半拍。
她不自然的回道:“睡得极为香甜。”
欧阳天寒并没有注意到她一样的神色,只是一边擦汗一边点头道:“那就好!来,我带你认识一个人。”说着,他走到那名少年身边,拍着对方的肩膀说道:“这位是袁木兄弟。”
“袁兄弟,这就是我与你说起的荨姑娘。”欧阳天寒爽朗的为他们二人互相引荐道。
木南荨面带微笑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而袁木也只是拿着扫帚对她憨憨地一笑,然后又低头继续扫地。
就在木南浔转身准备超厨房走去的时候,院子外面又来了几个人。
光看穿着便可知,所来之人非富即贵。
“祁爷在家吗?”一行七八个人中,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喊道。
袁木听闻赶紧将手中的扫帚放在一边,跑去开门并道:“在家,在家,几位快请进!”
那名管家走到祁老头面前,拱手施礼道:“多谢祁爷的金口玉言,今日我们特地前来拜谢。”
祁老头冷哼一声道:“不是我金口玉言,是你家老爷有那个命数。礼物放在桌子上,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样的场景袁木经常看到,所以不足为奇。可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却极为好奇,二人不约而同地凑到袁木身边打探道:“袁兄弟,这到底是何人啊?如此厚礼,所谓何事?”
袁木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回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一会等他们走了自己问吧!”说罢又低头扫起地来。
第七十一章 祁老头身份终明,神算子指点迷津。
木南荨神秘兮兮地将欧阳天寒拽到厨房,她先是给自己成了一碗粥,随后边喝边说道:“你猜这些人到底是何身份?”
欧阳天寒朝正屋的方向瞟了一眼,回道:“看穿着,非富即贵!”
木南荨一边喝粥,一边思索道:“你说,他真有这么厉害吗?”
“不知道……”欧阳天寒摇摇头说道:“不过听袁木兄弟说,大叔曾是宋朝的禁兵。”
“禁兵?!”木南荨对于这个消息十分震惊,怪不得他在这个年纪身姿依旧如此挺拔,若是普通的老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躬身驼背了。
“不对呀!”木南荨忽然说道:“按照宋朝的兵制,他们这些上了年级的士兵会保留军籍,日常生活所需的钱粮全部由朝廷按月发放的。最不济也应该是有农田,作为安置啊!他怎会潦倒如此?”
“潦倒!你那只眼睛看到他潦倒了?以梧桐苑在江湖的势力,就昨晚的那壶茶你可见过?”欧阳天寒又指了指前来送礼的那些人,继续道:“如果是一个简单、普通的老头儿,即便曾当过禁兵,他们为何如此恭敬?”
木南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她放下手中的粥碗,凑近欧阳天寒继续道:“看来这祁大叔是有真本事的啊!咱们出去瞧瞧如何?”
欧阳天寒还未来得及回应,木南荨便先一步朝正屋走去。都到门口的时候,恰巧碰上那一行人准备离开。那名管家模样的人迈步朝外走,与木南荨四目相对后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姑娘也是来找祁爷帮忙的吗?”
木南荨不知如何回答,故而只是抿嘴一下,侧身让到一旁。
袁木匆匆看了木南荨一眼后,将众人带出正屋。
“祁大叔,他们是什么人啊?”木南荨走进正屋,坐在祁老头身旁问道。
“早饭吃了没有?”祁老头听到木南荨的声音后,脸上立即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回道:“都是一些俗人罢了,无需理会!”
木难续听到他这样说,只是笑笑可心中却觉得他有些狂妄。在这世间生而为人,心中所想无非逃不过酒、色、财、气这四个字。将别人都视作“俗人”,那他自己呢?就能免于世俗,做个世外高人?
木南荨一阵腹诽,冷笑一声道:“昨日晚间,您说平日里会帮人占卜。我心中好奇,可否为我占一卦?”
祁老头一听到木南荨想要自己替她占卜,神色忽然之间就冷了下来。他双眉紧蹙,默不作声。这时,欧阳天寒和袁木也都走进屋内。他们二人都察觉到气氛不对,所以谁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祁老头。
半晌后,祁老头忽然出声说道:“姑娘此去,是寻人的。”
此话一出,木南荨和欧阳天寒面色一怔,瞳孔紧缩。他们震惊的相互望了一眼,却依旧没有作声。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木南荨极力克制自己的心情,呼吸急促地等着对方往下说。
“你这个孩子,父母双全却未曾在身边尽孝。此去五台山却依旧是徒劳,不过你心中所想的一切,终有一日都能成。”说罢,祁老头起身走到门口的方凳子坐下,继续晒太阳。
袁木看着目瞪口呆的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笑道:“如何?活神仙一般吧?!”
木南荨回过神来之后,对欧阳天寒说:“一定是刚才闲聊的时候说漏了嘴!”
欧阳天寒回道:“你这可冤枉我了,我可是一个字儿都没说。”
袁木笑道:“木姑娘、欧阳大哥你们是外乡人,不知道很正常。祁爷,可是这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神算子!”说着,他朝门外挑了挑大拇哥继续道:“刚才走的那些人,你们可知道是什么来历?”
“袁木……你在那满嘴胡咧咧什么呢?!我这院子你不给扫啦?”原本坐在屋外,只晒太阳不说话的祁老头,此时却开了口。
欧阳天寒听出了人家语气中带着不悦,于是赶紧笑道:“祁大叔,我家妹子年幼,说话不知深浅,还望您老人家莫怪。”
“祁爷不是怪你们,是怪我呢!”袁木边说,边朝外走去。
祁老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进屋将门关紧后低声问道:“小子,你……”他说道一半时停住了。
欧阳天寒伸手扶着祁老头坐下,说道:“您想要问什么?”
祁老头其实是想问,你到底和杨家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人家既然选择隐姓埋名又怎会轻易承认。
所以,他最终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此去定会扑个空……”
未等祁老头说道,木南荨赶紧问道:”假如,我们此去一无所获。还请老人家能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泰州。”祁老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在泰州城外,有你要找的人。”
木南荨心中半信半疑,还想继续再问却被欧阳天寒伸手拦住。他道:“多谢祁大叔指点迷津,我们兄妹二人即刻启程,还望您老人家保重身体。”
祁老头听罢冷哼一声,心说:什么兄妹,我老头子眼瞎心却不瞎。你小子喜欢别人,可人家心里却装的是另一个人。
他虽然心中这样想,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虽然人的命格自有定数,可运道却是可以人为掌控的。祁老头是真心想要帮助这两个孩子,少走一些弯路。他坦言道:“老头子我雍熙三年的时候,曾在金沙滩与辽军厮杀过。死里逃生,却吓了一双眼睛。你们若是信我这个老头子,小老儿我送你们两句话。”
一听这祁老头曾是杨家军的将士,欧阳天寒和木南荨心中大为震惊,他们没有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于是对齐老头不禁有几分敬意,他二人异口同声道:“还请前辈赐教。”
“凡是不可强出头,大祸皆从口中出。”
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二人拜别祁老头儿后,便马不停蹄地朝五台山之上的太平兴国寺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寺中的一名小和尚说杨五郎连庙门都没进,人就被一封信叫走了。
两个人起先还对祁老头的话半信半疑,现在却万分佩服,深信不疑。
“小师傅,那了尘师父有没有交代他去哪儿了?”木南荨试探性地问道。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头回道:“了尘师叔走得急,并未与小僧提及所去何处。”说罢念了一声菩萨后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身后木南荨。
欧阳天寒深叹一口气,无奈道:“哎!看来,我是甩不开你了!”
木南荨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没好气儿的回道:“是你自己屁颠屁颠的要跟来,不喜欢随时可以走,本姑娘不拦着。”说完,气势汹汹地超山下走去。
欧阳天寒见状赶紧追上,说道:“你瞧又恼了不是,我就是和你说笑的。”
“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谁有心思和你说笑啊?!”木南荨心急火燎的说道。
欧阳天寒好脾气的哄道:“走吧……我陪你去泰州悄悄。”
木南荨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欧阳天寒挑眉说道:“祁大叔不是跟咱说了嘛……去泰州就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人。”
“你相信?”木南荨反问道。
“信与不信,这是我们最后的线索了。反正也要回去,路上绕一下去看看也耽误不了几天。”欧阳天寒说服道。
木南荨沉默不语,思索片刻后,回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麻烦欧阳大哥再陪我走一趟啦。”
说来也巧,他们二人刚下山。便听到周围的百姓谈论说,辽军出兵攻打泰州。如此一来,欧阳天寒和木南荨二人对祁老头说的话,更加深信不疑。
欧阳天寒出钱买了两匹快马,与木南荨朝泰州而去。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前脚离开了祁老头的院子,袁木紧跟着就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扫帚,迈步走进屋内。
之前的憨态尽消,此刻的他双目放光,锐利有神。
“主子说了,只要他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您的孙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打银票放在桌子上后,转身离开了。
这老头名叫祁枫,本是杨家军中的一名士兵。金沙滩一战,他侥幸逃脱。幸运的是,逃亡的路上偶遇一位道士。
这名道士不仅救了他的姓名,更将自己大六壬推演的绝学倾囊相授。
本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可如今却受人挟持,与虎谋皮。
其实,祁老头心里清楚,即使没有他木南荨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这一点,当他们二人踏进自己家院子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了。
第七十二章 答案呼之欲出,耶律隆绪亲赴泰州
杨家五郎虽然出家为僧,可心中有一些执念却依旧放不下。所以,每当边关告急有敌兵来犯的时候,他必定召之即至。
只是有一点,杨五郎始终不明白。辽军这半年气势汹涌的在大宋边关攻城略地,不过半月便弃城而归。这是做什么?杨五郎左思右想都不明白,怎么看都像是在闹着玩。
可是,辽国的萧太后虽是女流之辈,却有着天下男子都为之汗颜的谋略。再加上那满朝的谋略之臣和她那个看似傀儡却清明睿智、心思深沉的儿子。这些人,怎么会拿军国大事闹着玩呢!
索性,辽军所到之处从不屠城,也从不祸害百姓。驻扎几日之后,便会离开。
或许,他们真的如百姓坊间流传的那样,是来找东西的?
辽国有什么东西,会遗失在大宋呢?
那不成是……
杨五郎独自站在边关的城楼之上,那个答案在胸中呼之欲出,惊出他一身冷汗来。
有些事情终是不可避免,该发生的谁都阻止不了。
辽国,耶律隆绪的皇帐内。
萧礼拿着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恭敬地递到耶律隆绪手中。
“主子,这是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耶律隆绪接过密函打开一瞧,开怀大笑。他豁然起身,在自己的宫帐内低头、踱步。
良久,耶律隆绪疾步走到萧礼面前说道:“安排下去,我们启程去泰州。”
“主子,您是不是应该去和太后娘娘禀报一声。”萧礼恭敬地提醒道。
耶律隆绪双目一瞪,反问道:“回禀什么?皇帝要御驾亲征这有什么可回禀的?你只管去安排吧!人不要多,只需一队精锐的轻骑即可。”
萧礼见耶律隆绪主意已定,便没有在说什么。领了旨意后,退出了皇帐。
“来人……”耶律隆绪扬声朝帐外喊道。
听到皇帐内的召唤,一名守在门口的内侍挑帘而入,回道:“请皇上安!”
此时,耶律隆绪正低头在自己的书案前翻找东西。他抬眼瞟了一眼进来的那名内侍,低沉地应了一声后吩咐道:“孤王准备前往泰州御驾亲征,即刻便走。半个时辰后,你再去禀报皇太后!明白了吗?”
内侍一听皇上要走,而且还没有提前禀报太后。即刻被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咕隆”一声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叩头,规劝道:“皇上,这御驾亲征之事,您还是亲自和皇太后商量商量吧!您圣体尊贵,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就是十颗脑袋也赔不起!皇上,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内侍跪在地上拼命叩头,他原本以为耶律隆绪会跑过来给自己一脚。可过了大半天,自己的脑门儿都被叩出了一个大包了,耶律隆绪额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他战战兢兢地停下如鸡啄米般的动作,偷偷地撩起眼皮朝耶律隆绪看去。刹那间四目相对,耶律隆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似剑光,不怒自威。
内侍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由得浑身上下抖如筛糠,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不敢在说话。
“现在,连你都能提孤王做主了吗?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脑袋开花!”耶律隆绪斥责的声音从内侍的头顶传来,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伺候这位爷许多年了,太了解他的脾气了。如果他对你暴跳如雷,那责说明性命无忧,让他发泄一通也就过去了。
他如今的这幅模样,才是最危险的。耶律隆绪的目光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剑,正在一刀一刀地割破自己的胆。
内侍迫不及待地表忠心道:“奴才不敢!您是天子,想做什么都是您说了算的。奴才……”
耶律隆绪觉得这些人实在呱噪,于是出言阻止道:“别啰嗦了,按照孤王说的做。咱家太后娘娘最讲理,她知道你们关不了我,不会降罪的。”
说罢,他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个锦盒,将一副画像十分宝贝地放到里面收好。走到内侍身旁,蹲下身子用手敲了敲内侍的头说道:“想要脑袋,就按照我说的做。孤王保你,安然无恙。”
耶律隆绪踏着沉稳的步子,朝宫帐外走去。骏马的嘶鸣声从外面传来,耶律隆绪带着一队轻骑绝尘而去。
内侍一屁股做到了地上,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缓过神来大叫着朝萧绰的宫帐跑去。由于在地上坐的时间太久了,他的左腿有些发麻,跑起来一瘸一拐的甚是好笑。
“皇太后,皇太后……大事不好了!”内侍大叫着火急火燎地朝萧绰的宫帐跑去。
萧绰听罢怒火中烧,她快步走到宫帐门口,迎面赏给他一个嘴巴,怒斥道:“不懂规矩的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身为皇帝身边的内侍,竟然在此失魂落魄的大呼小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主子归西了呢!”
内侍捂着脸,直挺挺地跪在萧绰面前,哭诉道:“太后娘娘,这天真的是要塌了!就在刚才,皇上带着一对人马往泰州去了,说是要御驾亲征。”
萧绰听到这个消息后,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眼前阵阵发黑,顿时间觉得天旋地转。
还是她身边的小侍女手疾眼快,赶紧伸手扶住萧绰,大喊道:“来人啊……快宣御医!”
韩德让本在宫帐之内没准备出去,谁曾想萧绰出去没一会,却听到侍女的呼叫。于是他赶紧跑出去看看,只见萧绰一动不动地半躺在宫帐门口。
韩德让大为吃惊,赶紧将她抱进宫帐内。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萧绰躺在床榻之上悠悠转醒。
她咬牙道:“去……将那个没有规矩的人呢?”
韩德让端着药碗坐在她身边,劝道:“你刚刚昏迷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他了。木已成舟,你此时和他一个内侍生什么气呢!”
“作为皇上的近侍居然不知规劝,我就是即刻拿绳子勒死他都不冤!”萧绰气急败坏的怒道。
韩德让瞧见她余怒未消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握着萧绰的手道:“你呀!咱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迟早有一天要撒手归天的。作为一国的皇太后,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总是拿一国之君当个孩子一样保护。文殊奴已过而立之年,雄鹰的翅膀硬了却不让它飞。你到底是爱他,还是害他呀!”
萧绰闻言,忽然就掉下眼泪来,哽咽地回道:“阿让,我是伤心你知不知道?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如今他做什么事情都避讳着我。我……你能不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提及耶律隆绪,萧绰突然就情绪失控地大哭起来。
韩德让见状悄悄地朝宫帐内的侍婢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此时,宫帐内只剩下他和萧绰二人。
韩德让伸出手来,摩挲着萧绰的背帮她顺气道:“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他,你说咱俩之间的这个关系,也的确是让他为难了。”
萧绰停住哭声,盯着皱眉发愁的韩德让片刻后,倒在他的怀中又再次痛哭起来。她断断续续地抽泣道:“文殊奴这样一走,我这心中是在不放心。你说,我要不要再派一队人马跟着一起去啊!人多一些,是不是就更安全?”
韩德让哭笑不得地回道:“我的太后娘娘,你此刻就算派人去,也不见得能追得上。”说着,他环住萧绰的手臂再次紧了紧,“萧礼、萧信他们四兄弟同文殊奴一起走的,更何况还有队我们的精锐轻骑,会没事的。”
萧绰擦了擦眼泪,说道:“可是,泰州那边正打仗呢!我对萧鞑凛可是下了死命令的,他必须拿下泰州城,将它翻个底朝天。阿让,我想要见她,我等不急了!可是文殊奴却不知道我的计划,两军阵前万一他一时意气用事,有什么损伤的话……”
韩德让赶紧出言安慰道:“你放心吧!文殊奴是大辽的皇帝,据我这些年的观察,这孩子胸中自有丘壑。说句你伤心的话,现如今的文殊奴,你我想的是什么他心中一清二楚。可是他心所谋划的一切,你真的清楚吗?”
萧绰从韩德让的怀中挣脱出来,担忧的说道:“我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成日担忧。你说如果有一天,他忽然齐了歹意要对你不利,那要如何是好呢?”
“圣上他不会的!”韩德让十分肯定的说道:“你的儿子,你应该信任他!”
韩德让将萧绰紧紧地用在怀中双目微闭,她的担心自己又怎么会不知?只不过,君父大如天。若耶律隆绪真想要自己的命,谁也拦不住。
“太后娘娘……”一名萧绰的近身侍婢在帐外道:“皇后娘娘前来求见。”
萧绰闻言赶紧坐直了身子,擦了擦眼眶里的泪珠后扬声道:“赶快请她进来吧!”
第七十三章 一幅女子的画像
辽国的皇后萧黛,出身显赫。
在耶律隆绪即位第三年的时候,由萧绰做主册立为后。
刚成亲那几年,耶律隆绪与她也算得上是琴瑟和鸣,体贴有加。
随着耶律隆绪的年岁渐长,后宫的女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萧黛作为皇后,虽然表面上贤惠大度,可暗地里为了争风吃醋,巩固地位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只要不伤害到国本,耶律隆绪和萧绰也都是得过且过,说到底不过是女人之间的事情。
如今皇后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萧绰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十分着急。
“儿媳给母后请安……”萧黛端庄地走到萧绰身旁,行礼道。
萧绰扬了扬手,说道:“现如今在这宫帐内就只有你我二人,这些俗礼就免了吧!皇后这个时候来,可是为了皇帝御驾亲征的事情?”
萧黛刚刚坐稳,听到萧绰的话后一愣道:“原来陛下是这样跟母后说的吗?”
萧绰听出了她这是话中有话,于是挑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是……可却不全是!”
萧绰最讨厌跟自己拐弯抹角的人,便皱眉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不悦的语气让萧黛有些尴尬,她扯开嘴角笑了笑说:“臣妾听内侍禀报,陛下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位年轻女子的画像。”
萧黛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萧绰虽然心中不禁也有几分疑惑,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打掩护,自始至终她都面沉似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
萧绰沉默了半晌后,忽然笑道:“哼……原来是打翻醋坛子,到我这吐酸水儿来了!皇后,这么多年你可是连一个儿子都没有给皇帝生啊!单凭这一点,别说是多找一个女人,就是废了你满朝上下也没有人敢为你出头!”
萧黛闻言心中一紧,皇后无嗣,这是她多年来的一个痛。更何况,在皇帝的后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留下一个善妒的名声。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跪在萧绰面前,紧张的解释道:“儿媳不敢!臣妾也只是害怕对方来路不明,怕红颜祸水。”
听到她这样说,萧绰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你回去吧!”萧绰柔声道:“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就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了。画像上的女子,我会去查的。皇后啊……与其时刻防着别人,还不如自己争气,你说呢?”
萧黛知道萧绰这是在借机表达出心中的不满,从而敲打自己。于是她恭敬地回道:“儿媳晓得,母后好好休息,臣妾告退了。”说罢,起身离开了宫帐。
“你出来吧……”萧绰朝床边的屏风说道,“其实,你本不用躲在后面的。”
韩德让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说道:“我若在,恐怕皇后说话会有所顾忌。”
“你听到没有,这个混小子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萧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道。
韩德让负手站在床边点头道:“我听到了,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派人去查一查。不过……你不觉得这件事情不合常理嘛?”
“我知道你说的,这文殊奴从来没有去过中原,他怎么会去泰州找一个女子呢?他们又是何时认识的?”萧绰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她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不过……忽然有一个念头从她脑子里闪过,她赶紧问道:“你说,那件事情他会不会知道了?”
韩德让闻言,顿时觉得心脏被人用手捏了一下。
萧绰等着他的反应,可韩德让却低头不语,在自己的面前来回踱步。
她知道,他在思考。所以,此时此刻除了等待没有其他的办法。
统和六年,他与萧绰育有一女,却在出生当晚被人抱走,不知踪迹。
十多年来,他们二人虽然从未放弃过寻找,但却始终杳无音讯。就在半年前,终于有了眉目。辽国的探子传来密函,他们在宋朝发现了这个孩子踪迹。
他二人激动,欣喜。每天都巴望着,能够将女儿接回来一家团聚。可是,由于她的身份特殊,所以便只能派人暗中查找。
无奈宋朝疆域辽阔,派出去的人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
数月过去了,他们的女儿始终没有找到。就在前几日,探子再次传来消息说有人在大宋的边境见到了她。所以,他和萧绰这才决定出兵南下。
所排出去的辽军几乎将大宋的边境翻了一个遍,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泰州了。
耶律隆绪,女子的画像,泰州御驾亲征。当这几个词联系起来的时候,韩德让几乎可以确定耶律隆绪早已知晓此事。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耶律隆绪也在找这个孩子。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将她寻回来,让她们母女相认;还是……还是将对自己的仇恨转嫁在了他同母异父的妹妹身上!
想到此处,韩德让立即停下脚步走到萧绰身边,他张了张嘴想要对萧绰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千言万语只剩下了一声叹息,韩德让转身快步走出了宫帐。
郊外清新的空气让人身心舒畅,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之下,他在心中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让担忧冲昏了头脑。虽然此刻能够将耶律隆绪叫回来的只有萧绰,但是他如果刚刚真的开了这个口,眼下的问题的确解决了,可是以后呢?
耶律隆绪与他母亲之间的嫌隙会越来越大,对自己的恨也会越来越深。
一个韩德让死不足惜,但是他唯一的女儿却不能被牵连。
如此一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派人给萧鞑凛送一封信,嘱托他如果找到这个孩子,一定要暗中保护。
数日后,耶律隆绪带着人马抵达泰州城外。
萧鞑凛几步走出军帐前去迎接,面对迎面而来的耶律隆绪他撩袍拜道:“给主子请安!”
耶律隆绪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冷冷地说道:“起吧!”
萧鞑凛起身谢恩后,随他走进军营。
耶律隆绪双手叉腰站在军帐中间环顾了一圈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萧鞑凛道:“你瞧瞧这个。”
萧鞑凛低着头伸出双手,恭敬地将盒子从耶律隆绪的手中接过来。盒子里放着一副画像和一封密函。这幅画像萧鞑凛见到过许多次,真正令他震惊的是密函之中的内容。
当他看到“公主”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膝盖一软便跪在了耶律隆绪的面前。他战战兢兢地说道:“臣死罪!”
耶律隆绪看到他这幅样子轻蔑的一笑,道:“我说萧将军,你请的是哪门子的罪啊?”
“主子,此事事关皇家**,臣不该过问!”萧鞑凛壮着胆子回道。
耶律隆绪对萧信他们四兄弟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先出去,然后将萧鞑凛搀扶起来道:“萧将军上个月在雁门关见到的,可是画像上的这位姑娘?”
萧鞑凛点头道:“臣确认无疑!只不过,当时不知道姑娘的身份,还差点误伤了她。如今想起来,臣真是罪该万死!”
听到萧鞑凛这样说,耶律隆绪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说道:“当时没有告诉你,不知者不怪。我收到消息,说她已经到泰州城了。”
萧鞑凛赶紧回道:“臣这几日与宋军在城外交战的时候,并未寻到她的踪迹。”
“不急……”耶律隆绪说着,走到书案前坐下道:“她一定会来的,我们兄妹二人一定会见到。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那主子今晚就歇在我的军帐内,有您御驾亲征我们的将士一定会所向披靡,泰州城破指日可待。”萧鞑凛奉承道。
“行了,你也下去休息吧!出去的时候,将萧家四兄弟给朕叫进来。“耶律隆绪吩咐道。
萧鞑凛闻言如获大赦般,谢了恩之后赶紧退出了军帐。
第七十四章
萧家兄弟四人作为耶律隆绪的贴身侍从,他们对这位主子的忠诚可谓是碧血丹心,肝脑涂地。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耶律隆绪才是自己的主子,其他人都是与己无关的陌生人。而耶律隆绪对他们也是十分信任,他从不需要在萧家是兄弟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其实说到底,都是人心换人心。
自从抵达泰州城外的那一天,耶律隆绪就派萧仁偷偷潜入城内进行打探。他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与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见上一面了。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一路策马,在耶律隆绪抵达泰州城外的第五天后,他们二人也抵达泰州城内。
就在杨五郎在军帐之内与将领们商定作战策略的时候,看守的将士来报,说是军营之外有一对年轻人求见了尘大师。
杨五郎眉头深锁,左思右想之下都猜不出这一对年轻人到底是谁。
于是他问道:“此二人现在何处?”
那名看守军营的将士回道:“小的不知道是谁,就没放他们进来。此时,应该还在军营门外。”
杨五郎听罢,赶紧起身说道:“各位再此稍后,贫僧去去就来。”说罢迈着四方步出了军帐,朝大营的门口走去。
杨五郎走出去没几步,远远地便看到了军营外的那两个年轻人,男子挺拔俊朗,女子飒爽窈窕。
他们二人由于自小生在江湖,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安闲自在的气息。与军营之中肃穆、威严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立夏将至,四周的树木枝繁叶茂,道路两旁花团锦簇。在如此生机盎然的环境的衬托下,木南荨和欧阳天寒这两个人仿佛不是来寻人,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杨五郎想,若这大宋的天下能四夷臣服,边关安稳。或者是,这两个孩子只是出生在普通人家,或许他们的生活会更惬意。
想到此处,杨五郎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快走了两步,双手合十在胸前大声笑道:“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是来踏青的嘛?”
“五叔……”木南荨和欧阳天寒正在欣赏四周的美景,听到杨五郎的声音后转身,快步跑到他的身边。
“偷跑出来的?”杨五郎的这话虽是问句,可是语气之中却充满了坚定。
木南荨耸了耸鼻子,讽刺杨五郎道:“五叔这是明知故问嘛!难道您是在光天化日下,大摇大摆的走出天波府的?”
杨五郎闻言一愣,心说:嘿!这个小丫头说话够冲,完全不顾及长辈的面子啊!这性子随谁?四哥?还是那个大辽国的公主?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可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高僧、大师的模样,不痛不痒的一笑置之。
这么多年来,杨五郎虽然嘴上一直都说,在没有证据情况下不能单靠一些蛛丝马迹,就判定木南荨是他杨家的孩子。
但实际上,他自己在心中早就将木南荨当做杨四郎的女儿,自己的亲侄女看待了。所以,他才会在这十几年来不间断地往梧桐苑写信,关心她的成长。
“都说塞外苦寒,可我却觉得这里的景色比京城还要美上几分!“木南荨一边说,一遍跟随杨五郎走进军营。
欧阳天寒走在她身边,用眼睛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说道:“你不过是在今年的春日里到边关转悠了两圈,哪里能体会到戍守边关的辛苦。”
“谁说的?!”木南荨一听他这样说自己,心中自是不服,她双眼一瞪挺了挺胸脯说道,“在雁门关外,我也算是与辽军正面交锋过的。”
欧阳天寒一听她这话,心中便有些不忿,他突然停下脚步对木南荨说道:“结果呢?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什么?”木南荨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问道。
欧阳天寒是想说,要不是你八姑姑也不会死。这话一点都没错,可却不能说出口。木南荨在心中对于杨延琪的死始终不能释怀,如果他现在说出来,这就相当于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没什么……”欧阳天寒敷衍了一句,转身继续跟在杨五郎身后朝大营走去。
可木南荨却不依不饶的跟在欧阳天寒身后,嚷嚷道:“没什么是什么意思?我最讨厌大男人婆婆妈妈,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出口,你这幅样子,就像是一个刚出嫁的小媳妇儿!”
欧阳天寒听到她这样说自己,自尊心极度受创。他霍然停住脚步咬牙说道:“要不是我奋不顾身地将你从辽军手里抢回来,恐怕你早就成了人家的俘虏了。”
如果说,之前木南荨只是单纯想要和欧阳天寒斗嘴的话,那么此刻却是真的有些恼了。
她小脸通红,双手叉腰道:“你别放自己脸上贴金了,当时辽兵将你我团团围住的时候,要不是梧桐苑的门徒出手解围,让你我二人脱离困境。只怕辽军俘虏的不止我自己吧……”
“木南荨,我……”就在欧阳天寒即将要暴跳如雷的时候,杨五郎忽然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怒斥道:“都给我闭嘴!这里是军营,不是你们吵架拌嘴的地方。想吵架就给我回家去!”
欧阳天寒从小到大见过五叔无数次,可是看见他发脾气还是第一次。所以,一时之间心底有些发憷,立即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心虚地看了看满面怒容的杨五郎后,便谁也都没有再说话。
杨五郎带着他们二人,一路来到了自己的军帐内。
原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几位将领,看到杨五郎回来后纷纷站了起来。却发现,与他一起走进军帐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
为首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将领问道:“这二位是?!”
杨五郎回道:“家中不放心,特地派这两个孩子来看看我!”
众将领一听是天波府杨家来的,各个都向他们二人投来赞许的目光。由此可见,杨家在军营之中的威望极高。
他们纷纷告辞,更有人自告奋勇的说要为他二人安排住的地方。一阵寒暄之后,军帐之内归于平静,只剩下了杨五郎、木南荨和欧阳天寒三个人。
“说吧……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嘛?”杨五郎走到沙盘前,一边看着刚刚的部署计划一边问道。
“五叔,我……”木南荨刚要张嘴说话,杨五郎便摆了摆手拦住了她道,“不用说!你来做什么贫僧心里一清二楚,问的是他。”
杨五郎用手指隔空虚点欧阳天寒,继续道:“人家是有事儿,你这猴崽子跟着起什么哄呢?”
欧阳天寒装傻充愣道:“刚才不是五叔您说的嘛?家中不放心,特地派我过来看看!”
杨五郎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这话说着,你倒是一点也不心虚。”
他们说话间一名副将走进军帐,对杨五郎说道:“我们将军让我来传句话,他已经给两位小客人准备好了住的地方。如果他们累了,可以随时去休息。”
杨五郎即刻抱拳谢道:“真是不好意思,家中的孩子胡闹,倒是叨扰将军了!”
那名副将赶紧客气道:“莫要这样说,杨家的孩子各个都是国家的栋梁。话既然带到了,那小人就先下去了。”说罢,他转身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出了军营。
杨五郎对他们二人说道:“从五台山追到泰州,也是难为你们两个人。下去休息吧!有什么话以后在说。”
“五叔……”木南荨又叫了一声。
杨五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都一路追到这了,我铁定是跑不了了。你们先去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下。等晚饭的时候,咱们好好地聊一聊。”
虽然他这样说,可木南荨心中还是有些犹豫。欧阳天寒走到她身边,拍了拍肩膀说道:“先去休息吧,边关战事吃紧他不会跑的。”
木南荨觉得欧阳天寒说得在理,于是点了点头随欧阳天寒一起出了军帐。
杨五郎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许久,心中五味杂陈。他实在是不想让这个孩子失望,可是,她想问的事情自己这里却没有答案。
第七十五章
端拱元年(公元988年),三月。
五台山的太平兴国寺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黑衣蒙面,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将一个襁褓放到山门外。
万籁俱寂的深夜,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云霄。仿佛是在向这山间的一切,哭诉自己的冤屈。
这声音随着夜风飘进了寺院,僧人们一时间都跑出来瞧个究竟。
他们将婴儿抱起来之后,发现襁褓之中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杨延德亲启。
接着月光昏暗的光亮看去,犹豫山中黑夜寒冷,襁褓中的婴儿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哭声越来越微弱。
当即之下他们便决定将信件和这个小婴儿一起,送到了尘师父,也就是杨五郎的禅房之内。
躺在床上的那个婴儿,看上去不足一个月的样子。小的可怜,也被冻得可怜。
杨五郎拿起手中的那封信凑近桌案上的烛火,在反复端详下发现,虽然写信的人故意隐藏自己的的笔迹,可是他依旧发现了端倪。
自己的亲兄弟,即便是在战场上支离破碎、面目却非他都会认得。
杨五郎压抑着自己激动地心情,拆开信封的手不住地颤抖。
拆开信封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杨五郎瞬间便红了眼眶,他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他恨恨地闭了闭眼睛,本想要将眼泪关在自己的眼眶之中,可最终它却依旧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信中这样写道:
“延德吾弟,自别后多年未见,请代问母亲安好。
宋辽两国交战多年,败多胜少。
景宗死后,圣宗耶律隆绪即皇帝位。国主年幼,其母萧太后把持朝政,国家日渐繁盛,兵强马壮,人才辈出。
其母子野心勃勃,不安于现状。妄图改天换地,取我宋朝而代之。
故而,为兄今日送一道保命符与你。
此女婴出身大辽皇室,身份贵重。他日若大辽来犯,兵临城下之时,或许可救我大宋于水火,以免生灵涂炭。保我宋朝,几代安稳。
汝身在寺院抚养女婴甚为不便,可送至雁门山上,请梧桐苑主萧炎代为抚养。
为兄安好,勿念。
愿我大宋江山,千秋万代。”
杨五郎与欧阳天寒、木南荨三人对坐,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就只有这样?”木南荨难以置信的问道。
杨五郎喝了一口茶,点头道:“就是这样,知道你身世的就只有四哥了。”
木南荨情绪激动,大声的继续追问道:“为什么回信,为什么不找他问清楚呢?”
欧阳天寒拽了木南荨一把,压低声音赶紧说道:“你疯了吗?四叔在大辽的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秘密!你知不知道如果他的身份暴露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五叔……”欧阳天寒的反应极快,他生怕再次惹怒杨五郎,于是替她求情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欧阳天寒话说到一半,便被杨五郎打断。他只是摆了摆手,和蔼地说道:“无妨,她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一个人就犹如一棵树,没有根又怎么能枝繁叶茂,代代生息呢?可是孩子你要知道,根也分远近、深浅。”
杨五郎停顿了片刻,看着有些不解并且一脸迷茫的木南荨,继续说道:“你看有的树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粗壮的根系露在外面,可有的却只能被掩埋在潮湿、阴暗的土地之下。因为只有这样,这棵树,这棵树的根和叶才能继续生长,大家才能活命。”
被他这么一提醒,木南荨浑身一震,脑子逐渐恢复了清醒。她懊恼地说道:“对不起,是我昏头了。竟然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
杨五郎疼惜的看着她,安慰道:“其实,让你经历这么多事情是我们的过错。那是你的人生,本不应该被我们左右。更不应该成为两个国家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不!”木南荨摇头说道,“所谓英雄,必然是要牺牲自己而成全天下的!杨家的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认为自己是杨家的血脉,大家都可以为了国家牺牲自己,那么她的牺牲也是理所应当。
可造化弄人,她却偏偏不是杨家的血脉。
这件事情杨四郎将它含糊带过,没有说明木南荨的身份,其实就是为了让大家误以为他是自己和铁镜公主的血脉。
这样一来,她也算是半个杨家人,为国家安稳所承受的一切也是理所应当。不然,若据实相告的的话,依照出家人的性子是绝不会如杨四郎一般,做出这般有损阴德的事情。
杨五郎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还记得十多年前初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就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被裹在被子里,寒风将她的脸吹得通红,鼻子塌塌地摆在脸上。
时移世易,他实在没想到当年那么丑的一个小婴儿,今日居然出落得如此灵动、美丽。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年少的光芒,蕴含着对“少年英雄”最炙热的向往。
杨五郎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对他们二人说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全部。明日就回去吧!边关这种地方,杀气太浓重了。你出来这么久了,阎爷要担心的!”
“五叔,当年的那封信您还留着吗?”木南荨对他说的话仿佛没听见一般,她满怀希望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杨五郎垂下眼摇了摇头,便没有在说话。
这就意味着,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木南荨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说道:“五叔,谢谢您今日如实相告。我就不打扰您了……”说罢转身朝帐外走去。
昏暗的烛火映照着木南荨的背影孤寂又萧索,她拖着自己的悲伤、孤寂双脚就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一步一步地朝外走。
杨五郎看着这样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她虽然没有在自己的身边长大,但毕竟是自己将她送上梧桐苑的。他在自己的怀中,也曾睡得安慰香甜。
即便心中有千万心疼和怜惜,他却不知如何表达。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木南荨独自失望的离开,心中的伤痛只能她自己去抚平了。
木南荨刚刚走到门口,即将要走出军帐的那一刹那停住了脚步。“五叔,当年那一路照顾我不容易吧?”
被她这样一说,杨五郎的情绪差点崩溃,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牙不让眼泪落下来。由于用力比较大,他的胡子都在颤抖。
缓了好半天,才能张嘴说话。他先是咽了咽唾沫,向下压了压哽咽的感觉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是啊,着实不容易!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正是需要奶水的时候,可我这里却只有米汤。饿得你在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哭闹的。偶尔还需要换尿布,幸好沿路的村民看到我一个僧人带着你甚是不易,大多都会帮衬一把。”
“那您当年的模样,一定很滑稽!”木南荨此刻明明眼含热泪,却仍要硬生生地咧着嘴角笑出来。那苦涩的笑容,万分刺眼。“城外的辽兵依旧虎视眈眈,您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说罢,木南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军帐。
杨五郎赶紧给了欧阳天寒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跟出去悄悄。
他能看得出来,欧阳天寒心中十分中意木南荨。
可是,就在三天前他却听武林中人都在议论,说梧桐苑的少门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