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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彦汜     塞外雁来稀txt下载     塞外雁来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木南荨走出军帐后,便看到了一轮明月。在明朗月光的笼罩之下,夜空中的星光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

    天空黑暗深邃,就像是师哥的眼睛。那里有太多自己值得迷恋的东西,如果他在那该有多好!

    从古至今,月亮就成为开启思念的一把钥匙。

    眷侣各自天涯,虽不能相守,却可以一同望着挂在天上的月亮。有情之人总是觉得月夜漫长,整夜无眠思念远方的人儿。

    虽然不能把如此美好的月光捧到他的面前,但却可以一同欣赏。

    木南荨呆呆地站在军营之中,仰望天空。在心中反复的念叨着:师哥,今晚明月当空。这世间的千万人都会仰望着它,而这千万人当中一定会有你。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萧慕铖带着方黎薇和子流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本来三天就可以走完的路程,他们却用了五天。主要是因为她们从来没有出过毗沙门,看到什么都格外兴奋、稀奇。而萧慕铖心中本来十分着急,可是看着人家如此开心,便不忍心扫了他们的兴致。

    毕竟消息已经通过周老三送回去了,爹娘此时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他们安心了,梧桐苑又跑不了,早晚都是要回去的,所以他也就对于回程的时间没有在意。

    可是,今日他却听说木南荨和欧阳天寒离开了汴京城之后并没有回梧桐苑,而是去了泰州城。虽然他在毗沙门被关了几个月,但是自从他出来之后,这一路上通过百姓互相之间的谈论已经知道,泰州城在打仗。

    此时,他望着头顶的这轮圆月,自己的那颗心早就长了翅膀飞到泰州城了。

    木南荨自小就没有离开过梧桐苑,她是在爹娘和自己的庇护下长大的。边关苦寒,风沙又大,萧慕铖从心中就认定她受不了这样的苦。

    欧阳天寒这个人他不放心,不管从哪里看他都不放心。想到这里,萧慕铖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早已睡熟的子流。

    如果只有自己的话,他早就改道去泰州了。可如今他的身边还跟着方黎薇和子流,他们两个没有行走江湖和人际交往的经验,很容易被人骗。

    更何况两个人都不会武功,离开他会有危险,一起去泰州更危险。不仅危险,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添乱。

    为今之计,便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带着方黎薇和子流回梧桐苑。希望,到时候木南荨也能平安的回来。

    等见了面,他一定要好好地抱一抱她,让她痛快地撒个娇。

    想到此处,萧慕铖仿佛看到了木南荨那副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却硬要佯装恼怒的样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偷偷地爬上了他俊俏的面庞。

    “慕铖哥哥?你怎么还不睡啊”子流坐起身来,用小肉手揉了揉他惺忪的睡眼。萧慕铖打开窗子全神贯注的赏月,全然忘记了今晚这样明亮的月光会越过窗子洒进屋内,映射到子流的脸上。月光明晃晃地,将一向睡得都比较沉的孩子都照醒了。

    萧慕铖听到动静后,闻声望去。便看到子流眯着眼睛,坐在床上来回晃悠,嘴边还挂着晶莹的口水。那副样子真是可爱至极,萧慕铖笑了笑关上窗子走到床边说道:“睡吧,明日可不能像之前那样任你们玩闹了。”

    子流本就迷迷瞪瞪的,所以当听到萧慕铖说道“睡吧”两个字的时候,便一头栽倒在床上。他后面说了什么压根就没有听到,只是胡乱的应了一声后,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他们便启程了。

    一路上,萧慕铖对方黎薇和子流那好奇的小眼神视若无睹。看着他的变化,方黎薇心中有些不解。之前,萧慕铖都会照顾他们的情绪,可是今天他却仿佛心不在焉一般只知道赶路。

    一路上萧慕铖把马车干得飞快,大半日在车里晃晃悠悠的方黎薇有些反胃。于是,她撩开帘子小声的对萧慕铖说道:“慕铖哥哥,咱们歇一歇吧!我有些不太舒服。”

    萧慕铖闻言,赶紧将马车刹住回头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实话,萧慕铖心里其实有些不耐烦了,这样走走停停几时才能回到梧桐苑。若是木南荨那边有什么不测,他都鞭长莫及。因为他此时心里早已经十万火急了,所以说话的口气也有些不好。

    方黎薇听到他生硬的语气后,心中忽然便觉得有些委屈。她红着眼眶道:“我头晕,有些反胃。”

    萧慕铖闻言回头望去,发现她的脸色的确不佳,由于不舒服嘴唇也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再加上方黎薇说话的声音怯怯的,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好。于是十分抱歉地说道:“黎薇,实在对不住。我今日赶路有些急了。”

    萧慕铖抬起头朝四周望了望,这里荒无人烟,只有茂密的树丛,想了想继续说道:“你既然不舒服,我们倒是可以休息一下。但是不可停留太久,这里是郊外难免有野兽出没。我们要在天亮之前赶到下一个镇子找到住的地方,否则我们就要在马车里过夜了。”

    方黎薇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后,扶着萧慕铖的手臂下了马车。

    他扶着虚弱的方黎薇走到一棵大树下,并对她说道:“你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

    方黎薇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说道:“慕铖哥哥,你去哪儿?”

    萧慕铖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微笑着说道:“我回车上给你拿一些衣服放在地上,不然坐久了容易着凉的。”说罢,他又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双手。

    方黎薇请咬唇,不太放心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不一会的功夫,萧慕铖便从马车上将自己的斗篷拿来垫在地上,让方黎薇和子流两个人坐下休息。

    安顿好一切后,对他们说道:“在这里乖乖地带着,不要乱走。我刚刚听到这周围似乎有水流的声音,我想去找一找,顺便给你们带一些水来。”

    “那你要快些回来!”方黎薇赶紧嘱咐道。

    萧慕铖看着她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意思?这是甩不掉了吗?于是轻笑着摇头道:“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们放在这里的。”

    话毕,萧慕铖站起身来,身膀一摇刹那间便窜出几丈远。

    方黎薇看着不远处私有一道光影在树林之中穿梭,似风摆杨柳,独自起舞。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她心中不禁大骇,好厉害的轻功。

    萧慕铖纵身一跃至半空中,双脚借助周围树梢的力量在空中奔跑。他时而犹如陨星下坠,时而如雄鹰翱翔,飞高逐低,飘忽不定。

    不一会儿的功夫,萧慕铖便在茂密的树林中找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

    他摘下一直挂在腰间的水壶,俯身用溪水将其灌满。他发现波光粼粼的溪水中还有几条鱼游来游去,他想抓回去烤了正好可以填饱肚子。

    想到此处,他正要脱去鞋袜下去摸鱼,却听到不远处有人走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纵身一跃,藏到了茂密的树叶之中。

    之间两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身后背着宝剑,一边走一边讨论到:“听说了吗?梧桐苑的少门主回来了!”说话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道士。

    另一个油头粉面的道士说道:“切!回来?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糊弄鬼呢?肯定是假的!”

    听他这么一说,那个膀大腰圆的道士却不干了,他反驳道:“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是梧桐苑的堂主在接待少林寺的高僧时,不小心自己说漏嘴了,现在江湖上都在传呢!”

    油头粉面的那个道士,走着走着忽然该停下脚步,对他的同伴说道:“梧桐苑的那几个堂主是什么人?个顶个儿的人精,他们能说漏嘴?那一定是故意将风声放出来的。”

    听到这时,萧慕铖心中还有几分成就。自己居然能受到武林之中这么多人的关注,说明影响力非凡啊!可在往下听,却顿时火冒三丈。

第七十七章 木南荨丢了

    那膀大腰圆的道士不解问道:“故意的?所为何呀?”

    那油头粉面的道士轻蔑的一笑,说道:“所为何?当然是为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你以为,梧桐苑没有了少门主,就单凭他萧炎自己,这第一的宝座还能坐得稳?”

    “我的妈呀!你小点声!”膀大腰圆的那个道士听到自己的同伴这样说,吓得他立马伸出手来去捂他的嘴,并赶紧劝说道:“江湖这些年,谁敢直呼那位的名字?虽说少门主不在了,可梧桐苑的威望依旧不减,你就不怕隔墙有耳。这个时候,还是要恭恭敬敬地称人家一声阎爷!”

    谁知,那油头粉面的道士大袖一挥,就把那膀大腰圆的道士那抱拳虚拱的手扫开,不在意地说道:“你怕什么?这荒山野岭的哪里会有人,再说了那是我胡说吗?前段日子,梧桐苑的门主病了,整个武林可有一个是真心实意地去探病的?我说你啊……哼……”

    话没说完,他就轻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哎哎哎……你话还没说完呢!”见同伴独自离开了,那膀大腰圆的道士便赶紧追上去嚷嚷道:“你这话说一半,着实讨厌!”

    萧慕铖便站在树上,见他俩吵吵嚷嚷地走远后纵身从树上跃下。他眯着一双桃花眼,咬牙看向那二人离开的方向。

    刚刚话听到一半的时候,萧慕铖就想下来好好教训这两个人。可转念又一想,将他们收拾了一顿之后气是出了,可是之后呢?

    暴露了行踪,江湖之上一直觊觎梧桐苑的那些宵小之辈,一定会借此机会追杀。

    如果只有他自己,那当然不怕。可偏偏这次同行的还有方黎薇和子流,他需要顾及的太多了。绝对不能意气用事,所以他忍了!

    想到此处,萧慕铖再次走回到溪水边,脚下用力踢起一颗花生大小的石子。他以最快的速度将石子攥在手中,催动内力朝溪水扔去。

    原本溪水里畅游的鱼儿,在石子激起水花的那一刻就肚皮朝上,一命呜呼了。这就是所谓的“鱼在水里游,祸从溪边来”。

    说是打鱼,其实萧慕铖实在用这样的方式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去。

    萧慕铖拎着几条鱼回去的时候,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方才那两个道人身后所背的宝剑炳上都雕刻了仙鹤的图腾,那是“鸾鹤观”的标志。

    每一名弟子拜师入门后,掌门人都会赐予他们一柄这样的宝剑。

    萧慕铖忽地冷笑一声,他张开自己的双手扬起头恣意地享受着温暖的春风。

    阳光透过树上那一簇一簇的绿叶,将斑驳的影子映照在他的脸上,随着偶尔吹起的微风,阳光忽明忽暗。

    萧慕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外表看上去越是放松、惬意,他的内心就越浮躁、恐惧。

    此时,他一个人站在茂密的树林中纹丝不动,仿佛是诸多树木的其中一个深深地扎根在土中,纹丝不动。他在入定?在冥想?不……他在安抚自己心中的浮躁和愤怒。

    梧桐苑自建立以来,武林中人无不信服,唯萧炎马首是瞻。凡是江湖上混的,无论是谁都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阎爷”。

    梧桐苑威震武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鸾鹤观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都敢讥讽、轻蔑,甚至妄图与梧桐苑一较高下!

    虽然只是两个门徒的闲聊,但是萧慕铖却认为他们的掌门,那个看似仙风道骨实际上坏事做尽的道士,也定是动了心思的。看来他要尽快回道梧桐苑,否则这江湖的门派要是联合起来梧桐苑怕是要遭难了。

    想到此处,他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纵身一跃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对深深地脚印。

    鸾鹤观建在一座并不知名的小山上,原本香火并不旺。为了增加门派在江湖上的威望,观主凌风子便派门中弟子在周围的镇子上兴风作浪,装神弄鬼。

    今天王财主家脑妖精,明天李员外家惹冤魂。而凌风子则趁机降妖除魔,匡扶正义。慢慢地便有了赛神仙的称号,家里有什么事情都要找他出面管一管。

    久而久之,名利双收。

    他暗地里还干着拐卖良家妇女,欺农霸田的勾当。他与官员相互勾结,可称得上是地头的一霸。而梧桐苑,因为鞭长莫及更不愿意与官府为敌,所以只能是动用江湖势力尽量打压。如此做法,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这两个道士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一是为了去收农户的田租,二是等天黑之后要做一做那阴间的恶鬼。

    当下这般光景,只能是等边关稳定了,朝廷才能有精力来收拾这群贪官污吏。

    天子居庙堂,江湖鬼游荡。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杨五郎遁入空门后,万物皆可抛,却始终放不下边关的战乱。

    自从几日之前抵达泰州后,木南荨总感觉暗中有一双眼在时刻窥探着自己。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后来有一天夜里,木南荨躺在床榻之上朦胧间,感觉自己所住的帐外有一道黑影闪过,速度极快。她以为是猫头鹰或者是蝙蝠之类的动物,便没有在意。

    可是没过多久,那道黑影又回到了自己的帐外。从远处慢慢靠近,最后形成了一道人影投映在军帐上。

    木南荨一个机灵,睡意全无。她翻身坐起,抄起手边的长萧以极快的速度窜出帐外。

    借着月色仔细打量这周围的景物,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因为是深夜又身处边关,在没有拿到这个人的时候不宜声张。所以,她虽然满腹狐疑,却仍旧不动神色的退了回去。

    这件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讲。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给了对方有趁之机。

    咸平五年,四月二十。萧鞑凛率兵攻城,杨五郎带领宋兵顽强抵抗。

    辽军大败,退军五里。

    退军五里是耶律隆绪的旨意,可萧鞑凛却不赞同。大军都在拔营,他气势冲冲的闯到帐内,问道:“主子,我们虽然这场败了,可却没有必要退军五里啊!这会削弱将士们的士气,到时候咱们就更难办了。”

    面对他的无礼,耶律隆绪并未恼怒。他只是淡淡地问道:“此次你与宋军交手可见到了她?”

    萧鞑凛怒气冲冲,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攻城。面对他这样问一时有些懵住了,等这两只大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而耶律隆绪也并未催促,只是含笑看着他。

    “嘶……”萧鞑凛忽然就回过神来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从始至终,并未见到公主。”

    耶律隆绪点点头,不紧不慢道:“一座泰州城,我要它作甚?你只有退军五里,宋军才会放松警惕。到那个时候,我想做的事情才能成!”

    萧鞑凛听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他知道“圣命难为”这四个字,见耶律隆绪如此坚持又胜券在握的样子,便没有再说话。

    不得不说,耶律隆绪身上既有他契丹男子的骁勇,又有中原汉人的计谋。有这样的国主,大辽的兴旺是必然的结果。

    果然,在收到辽军退兵五里的消息后。宋朝的将领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杨五郎依旧愁眉深锁。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了半天都没有琢磨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辽军退兵五里的第三天,木南荨消失在了宋朝的军营之中,随后泰州城破。

第七十八章

    正如耶律隆绪所预料到的那样,大辽退兵五里后,泰州城的宋**营内都沸腾了。从上到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笑容。将士们点起篝火围坐在一起,喝着最烈的酒,吃着最香的野味。他们盼望着这场战役赶紧结束,家中的父母、妻儿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当初一同参军的同伴,有多少已经成了青山之上的一堆白骨。

    出生入死无数次,无数次生离死别。

    其实,生而为人总是会死的。保家卫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可身在尘世总有牵挂。如若一去不回,那这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便只能留下那一家“老弱妇孺”自己去品尝了。

    身为人父,身为人夫,身为人子,总是舍不得,放不下的。

    杨五郎站在军帐门口,挑着帘子向外望去。他总觉得这一仗赢的太过蹊跷了,具体是何处不合常理自己一时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直觉,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的直觉。

    木南荨从没有见过军营的生活,所以她特别喜欢在没事儿的时候在这四周逛一逛。

    而这里的将士也知道,突然出现在这位女孩儿是从汴京天波府来的。所以,即使他们好奇又或是倾慕,都不敢上去搭讪说话。

    迎面碰上了,也会立即低头拱手行礼称一声“杨”姑娘。

    倒不是她冒名顶替,而是初到营地的时候,有一位将军当着杨五郎的面,称她为杨姑娘的时候,杨五郎选择了默认。

    木南荨觉着主家都默认了,她一个冒名顶替的要是再解释,就有些矫情了。

    日久天长,木南荨也就习惯了。不过是个称呼,一个代号。连根都丢了,一个代号的对错谁又会在乎呢?

    闲逛回来的“杨姑娘”木南荨回到军营后,便恰巧看到了站在自己军帐门口拧眉出神的杨五郎。“五叔?”她轻声地叫了一声。

    杨五郎回过神来,问道:“又出去遛弯儿啦?”

    木南荨点了点头,说道:“出来有一阵子了,我想明天就回去了。正如您说得,时间这么久师父、师娘恐怕要担心了。”

    杨五郎含糊的应了一声,说道:“也好,到时候让欧阳那小子同你一道回去。”

    木南荨看着杨五郎两眉之间那道深深地沟壑,出言问道:“五叔,辽军大败是好事。可您为何还是如此愁眉不展呢?”

    “小姑娘家家的,别打听。五叔以后不希望,再踏足边关。”杨五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听说,梧桐苑的少门主有消息了,不日将抵达雁门山。回去,挑个日子两个人把事情办了,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个消息对于木南荨来说,真是天大的喜讯。由于激动,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师哥,终于要回来了!五叔,谢谢您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说罢,木南荨一路小跑地回了自己的帐子。

    这一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月上中天,夜半子时。

    木南荨的帐外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二人悄悄靠近营帐屏气凝神地站在门外。

    木南荨手持长箫站在门口,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木南荨一人在帐内,偷偷潜入军营的两个人站在帐外。一帘之隔,彼此按兵不动。

    不一会儿的功夫木南荨有点按捺不住了,气息也变得浮躁起来。

    此刻,她心中有两个疑问。

    这两个人漏液潜入军营的人是谁?

    连日来在自己账外乱窜的黑影,是不是他们?

    营地内随时都会有人巡逻,更何况欧阳天寒就在自己营帐的不远处。他们竟然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闯入,可见身手了得!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自己很少在江湖走动,绝不会结下仇家,所以应该不会是江湖之人;不是江湖,那就应该是官府。可是,官府寻人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更何况,官府寻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木南荨思忖片刻再一抬头,帐外的黑影踪影全无。

    她心下大骇,未曾思索一步便迈出了营帐。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木南荨眉头紧蹙,正要退回军帐内的时候便只觉得脖颈后一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欧阳天寒和诸位将军在军营大门处站了许久,都不见木南荨的踪影。萧慕铖已经平安,木南荨为了能尽快见到他是不可能耽误启程时间的。更何况,昨日傍晚就已经说好了,今天天一亮就启程回去的。

    想到此处,欧阳天寒不得不放下军营门口前来送行的诸位将军,独自跑到木南荨的营帐里去寻她。“你磨蹭什么呢?我可听说萧慕铖这次来带了个……”欧阳天寒一边催促,一边迈步走进帐子。他在帐子里转了一圈后,都没有看到木南荨的身影。

    欧阳天寒以为她自己等不及先走,顿时怒火中烧。他拧着两道眉刚准备跑出营帐,余光却瞥见了木南荨放在门口的包袱。

    欧阳天寒先是拿在手里想了想,随后又看到床上没收拾的被褥,他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二话没说,拎着手里的包袱就往杨五郎的军帐跑去。

    “五叔……”欧阳天寒气势汹汹的从外面进来。

    杨五郎略微抬头,看着欧阳天寒问道:“怎么?我没有出去送你,心里不开心啦?”

    “哎呀……”欧阳天寒拎着手中的包袱,急得直跺脚,“五叔,荨儿她丢了!”

    “丢了?!”杨五郎就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一样,说道:“她又不是个孩子,你再去找一找。”

    “我天没亮就站在门口等她,我这一路过来已经问过昨夜巡逻的将士了,都说没看见她。”

    “哦……”杨五郎眯着眼想了想,继续道:“或许是她着急,自己先走了。你现在就去追,还来得及!”

    欧阳天寒见到杨五郎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他将手中的包袱高高拎起,大叫道:“她包袱还在这呢!走什么走啊!还有,她连床上的被褥都没有收拾。怎么会是自己提前走了呢!”

    杨五郎闻言已经,快步走到欧阳天寒面前抢下他手中的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是木南荨的衣物。

    “多久了?”杨五郎紧张第问道。

    欧阳天寒懊恼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

    杨五郎心说,这下出大事儿了。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跟谁也交代不起!

    欧阳天寒见他许久不说话,于是催促道:“我们赶紧把门口的将军们都叫回来,我们大家带人都出去找找吧!”

    杨五郎把手中的包袱往桌案张一扔,说道:“找?怎么找?上哪儿去找?平时见你老持稳重,这会怎么如此犯傻呢?人什么时候丢的?谁将她掳走的?为的是什么?”

    欧阳天寒被杨五郎问的张不开嘴,于是好似赌气地问道:“那就不找啦?”

    “咱们什么都不知道,找什么?”杨五郎叹了口气说道:“目前看荨儿应该不会有危险,大不了就是吃几天苦。我们只能等着,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军营之外突然来人禀报,辽军统帅萧鞑凛领5万骑兵前来攻城。眼看着就要顶不住了……

    杨五郎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转身一脚便将桌案踹翻在地。

    而此时,木南荨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了耶律隆绪的营帐之中了。

第七十九章

    话说,这深夜潜入军营,反复在木南荨帐外作妖的并非旁人,正是偷偷潜入泰州城打探的耶律隆绪的贴身侍卫,萧仁。

    肩膀上扛着一个人,在泰州城中站岗巡视的守城士兵的眼皮子低下溜走,这本是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泰州城外辽军大营内,一名女子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乌黑如绸发丝散落在床上,衬托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肌肤似雪,晶莹剔透似荔枝的果肉,一眼望去便知香甜。

    不过她虽然是在在睡梦之中,却依旧眉头深锁,似有万千心事压在心头。时而落泪低声啜泣,时而惊恐频频呓语,耶律隆绪瞪着眼睛傻愣愣的看着她。

    他想要伸手替她抚平没有的沟壑,更想帮她失去面庞上的泪珠。可每次他伸出去的手,近在咫尺即将触碰道的时候,却又收了回来。所谓近乡情怯,就应该是这样的感受吧。

    耶律隆绪对于这个妹妹,比对任何人的感情都复杂。那种感觉就像是喝了一瓶剧毒,如喉穿肠,五脏碰撞。

    他在心中纠结了许久后,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离开了。

    “萧仁,再去泰州城内一趟,给她请个大夫过来瞧瞧。”耶律隆绪站在木南荨休息的营帐外低声说道。

    “主子,您这也太不为我考虑了!”萧仁抗议地说道,“您就不怕我一去不回,让人逮住。”

    耶律隆绪闻言,眯着眼睛说道:“都能从大宋的军营里偷个活人出来,单枪匹马反而怕了。是你废物,还是爷使唤不动你了?”

    “不是……瞧您说的!”萧仁一脸讨好地笑道,“您说这一来一回多浪费时间啊!这姑娘……”

    耶律隆绪听到“姑娘”这两个字后,瞪大了眼睛威胁道:“嗯?你称她什么?“

    “不是,公主,公主。”萧仁头皮真真发麻,低头瞥了瞥嘴道:“主子,你何不将萧义叫来!”

    “萧义?”

    “对呀!”萧仁赶紧提醒道:“主子您忘啦,萧义懂得药理,略通医术啊!”

    “那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耶律隆绪问道。

    “啊?”萧礼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绪,于是继续说道:“不是,主子您看啊……咱公主玉体金贵。虽然萧义可以看病,那也得您先同意不是?!”

    “所以我才问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耶律隆绪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同意了你赶紧滚过去把人带来。

    萧仁跟了他主子这么久,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当耶律隆绪的话音刚落,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木南荨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长途跋涉,思虑深重,心火过旺。再加上夜里被萧仁掳来的时候,感染了些风寒。所以,才会有些发热。

    萧义切过脉后,对耶律隆绪说道:“好在底子好,属下稍后会开一剂汤药。服下后约两个时辰左右,就会有所好转。”

    听到萧义这样说,耶律隆绪悬着的一颗心松下来。

    “不过……”

    “不过什么?”耶律隆绪的神色刚刚稍有放松,却不曾想萧义的话锋一转,让他再度紧张起来。

    萧义建议道:“这里是行军大营,所住的帐子与上京不同。这营帐太过捡漏,夜里还是会有寒风入侵。如此一来,不便于身体的调养和恢复。”

    耶律隆绪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带着她回上京?”

    萧义一听他这样说,下意识的边摸了摸腰间的银针。他心中念叨着,主子怎么突然变傻了?难道,他就想如此轻易地就将公主交还给太后吗?

    于是,萧义尝试着开口提醒道:“如果我们回到上京,您可有对策将公主藏起来不让人发现?”

    被萧义这么一提醒,耶律隆绪忽然醒悟过来。他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我们回南京的行宫,你去安排。让人把那里的宫人准备接驾把!”

    萧义略施一礼,恭敬地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派个人去,不需要你出面。还有,召萧鞑凛到朕的营帐等候。朕有事要与他商议,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耶律隆绪在萧义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对他吩咐道。

    人与人之间相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爱恨交加,才是情感最正确的状态。

    正如此时,耶律隆绪很自然地走到了木南荨的床边,为她掖了掖被子。

    虽然,他们只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有从小流落在外。可是,在耶律隆绪的心中依旧将她视作亲人。“妹妹……”耶律隆绪心虚的叫了一声,“在往后的日子里,在之后的争斗之中,你可能会吃些苦,受些委屈。但是哥哥向你保证,那一定是暂时的。你一定要相信,伤害你也只是无奈之举。”

    想到他之后的计划,再看看床上的木南荨。耶律隆绪心中就像压了块巨石般,透不过气来。

    等耶律隆绪从木南荨这里离开,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萧鞑凛已经在内恭候多时了。

    瞧见他快步走进来,萧鞑凛赶紧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起身行礼:“属下请皇上安!”

    耶律隆绪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说正事要紧。”

    “皇上深夜召臣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耶律隆绪用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萧将军,夜深了,朕也知道不应该这个时候将你从床上薅起来。”

    “皇上此话严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别说是不睡觉,就是您现下即刻要臣去死,臣都不会有任何迟疑。”萧鞑凛打仗虽然笨了点,可是话却说的极为漂亮。单就这一点来看,耶律隆绪还是十分受用的。

    于是他笑了笑,说道:“爱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深夜召你前来商议大事。泰州的这场战役,你是如何计划的?”

    “回禀陛下,宋辽两国交战多年,彼此身为熟悉,所以臣想……”萧鞑凛正要胸有成竹的高谈阔论一番的时候,却被耶律隆绪粗暴的打断。他不耐烦地说道:“好了……朕不想知道你的计划。今晚召你前来,就是想让你知道知道朕的计划。明日一早,你亲率五万骑兵、弓弩手,突袭泰州城。”

    萧鞑凛一听,连忙跪在地上扣头道:“还请皇上三思啊!两军交战并非儿戏,这样忽然改变作战策略,只怕太过仓促。”

    “仓促?作为将士,就应该做好时刻上战场的准备。”耶律隆绪皱眉,不悦地说道:“如果你没有这胆量,朕不介意阵前换将。想来,太后娘娘和韩大人也是不会介意的!”

    威胁!萧鞑凛知道,这就是**裸的威胁!他知道,耶律隆绪这已经很给面子了。如果自己不老老实实按地照皇上说的去做,就算是再扣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都不为过。

    想到此处,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道:“臣遵旨!”

    说罢,起身变朝外走。

    “萧爱卿……”耶律隆绪将他叫住,冷冷地说道:“朕等不及了,天亮之后朕必须要见到我妹妹。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记住这是圣旨。”

    耶律隆绪总是能轻易地,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是一头温顺了将近二十年的狼,凶狠、更善于伪装。

    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次突袭十分成功,萧鞑凛很轻松地就夺下了泰州城。

第八十章 南京幽州府,袁木到底是谁?

    由于辽军兵败之后退兵五里后,大宋放松了警惕。萧鞑凛带兵突袭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再加上木南荨半夜在军营失踪,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足无措,惊愕万分。

    饶是有杨五郎坐阵,可是自古兵败如山倒,任谁都无力回天。

    无奈之下,宋军只能撤出了泰州城。

    萧鞑凛率部众占领泰州城之后,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查。没有人知道,他们想要找什么。

    索性,大辽的将士对宋朝泰州城内的百姓还算是礼遇有加。每日也只是搜查,并未对百姓有什么伤害。

    约么有个三、五日后,宋朝百姓见辽军进城后并未做过什么烧杀抢掠的歹事,也就逐渐安心地过起了正常的日子。

    一连数日,辽军手持画像将泰州城挨家挨户的翻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那姑娘的踪迹。急得萧鞑凛寝食难安,味同嚼蜡。泰州城可以说是太后娘娘和皇上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到时候要如何交差呢?

    萧鞑凛插着腰在帐内来回踱步,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她能藏在哪儿?还是说,在泰州城破的时候已经随着大军从撤退了呢?

    如果她随着宋军撤退了,自己难不成还要带人去追嘛?

    又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来过泰州城……

    就在萧鞑凛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耶律摩达疾步走来并呈上了一封信。

    他接到手中一看,竟然是耶律隆绪的字迹。萧鞑凛赶忙将信封拆开,细细

    “传令下去,即日起撤出泰州城,我们回上京。”

    耶律摩达瞪着大眼问道:“辛辛苦苦攻下的城池,不要啦?!”

    萧鞑凛双目微闭,摇头苦笑着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耶律摩达。他忽然觉得自己身心俱疲,整日里像一个小丑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

    “原来,我们的皇帝早就将人找到了。咱们用性命攻城略地拿下泰州城,只是为了配合他唱了一出戏,只是为了掩护他将人偷偷地转移。”萧鞑凛整个人摊在上,犹如自言自语的说道。

    耶律摩达看过信后一屁股坐在萧鞑凛身边,气哼哼地说道:“这就是那我们当外人啊!既然有这样一个计划,为何不和我们明说?”

    “明说?!”萧鞑凛冷笑道,“如果明说,你会在攻城的时候拼命吗?不拼命怎么拿下这泰州城?在他的心里,依旧拿我当做太后娘娘的人。”

    “这的确是事实!”

    “事实你个狗屁!”萧鞑凛本就是一腔怒火,再碰上这个蠢钝如猪的耶律摩达更是火冒三丈。给他一通臭骂,连踢带踹的将人轰了出去。

    脾气发泄出去了,人也就冷静多了。

    萧鞑凛忽然发现,这大辽国上下几乎没有人真真正正地了解过他们的这个皇帝。就连太后娘娘,也摸不清楚他的脾气。

    回头想想,如今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他一步一步策划好的。皇帝不想再做傀儡,可太后娘娘却不可交出朝政大权。此时此刻满朝文武,都成了他们母子二人的棋子。他与太后娘娘的这一盘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而此时看来,皇帝仿佛略胜一筹。

    他先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上京跑了出来。美其名曰御驾亲征,实际上只是为了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有了这个小公主在手,就相当于是攥住了太后娘娘和韩德让两个人的命脉。然后,他又下令让大军在于送军对峙的时候佯装败逃,退兵五里。

    这一来,宋军就会认为我们已经放弃了攻打泰州城从而放松警惕。军营内的岗哨就会懈怠许多,萧仁才能深夜潜入有机可趁的将一个大活人绑来。

    等天亮了,宋军就会发现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一个大活人绑走了。此时,军营内一定会方寸大乱。皇帝再命自己带领骑兵突袭攻城,一来是为了将自己支开,二来是为了让宋军大乱,自顾不暇。

    如此,皇帝才能有机会带着小公主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此处,萧鞑凛在帐内大笑,心中不禁赞叹道:小主子啊!真是好计谋,好手段啊!可唯一他想不透的是,他怎么知道这姑娘就一定会在泰州城内的宋军大营之中呢?

    次日清晨,萧鞑凛带着将士弃城而去。而耶律隆绪则带着木南荨,朝大辽国的“南京行宫”而去了。

    此时的辽国共有三个国都,分别为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和南京幽都府。

    幽都作为辽国的陪都,其城墙高三丈宽一丈五尺,幅员三十六里,是三个国都之中最大的城。南京子城又称皇城,皇城的西侧有一座宫苑称为“瑶池宫”。

    瑶池宫是皇城之中较大的一座宫苑,内有一座岛屿名叫“瑶池岛”。瑶池岛上有一座宫殿,名曰“瑶池殿”。

    此宫殿是按照耶律隆绪的宠妃,萧菩萨哥的喜好建造的。

    正所谓是:绣户惊残梦,瑶池啭好音。

    耶律隆绪此次出来只带了随行的侍卫,所以为了能更好的的照顾木南荨,在启程之前专门花银子为她买了两名婢女贴身服侍。

    在路上,木南荨得病就好的差不多了。而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她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成功,最后耶律隆绪实在没有办法,便命人用绳子将她绑起来。吃饭、喝水日常的一些事情,都是由两位婢女伺候着。

    一开始她还大吵大闹,可折腾了几次之后她发现压根就没有人搭理她。而身边照顾她的这两个姑娘,更是一问三摇头什么都不知道。

    大约折腾了三四天之后,便心灰意冷的放弃了抵抗。

    木南荨坐在马上不知度过了几个日夜,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被人蒙着脑袋带出了马车。她被两个婢女扶着上了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四周安静极了,静得只能听到船橹划水的声音。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被人掺着上了岸。

    就在她心中好奇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头上的罩子便被人拿掉了。强光突然照射在自己的眼睛上,让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个不停。

    “咱们也没虐待姑娘,这怎么还哭鼻子了?”木南荨还没有将眼睛睁开,并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木南荨脱口问道。这个疑问在她心里憋很久了,她迫切想知道将他帮来的人是谁。

    “姑娘将眼睛正看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咱么也算是故人了!”

    木南荨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睁开双眼后,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木南荨一副难以置信模样,瞪大了眼睛说道:“竟然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为什么要将我引到泰州城,为什么将我帮到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男子仰天大笑道:“姑娘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呢?这样吧,我只回答一个问题,好好想一想你最想知道什么?”

    “现在就要问吗?”木南荨觉得现在自己的思绪有些乱,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她想将这个机会留着。等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在于他周旋。

    “可以!反正在下最近都会在姑娘身边,想清楚了随时可以问我。现在,还请姑娘移步到殿内看看。哪里不喜欢就说出来,在下去办。”

    木南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瑶池殿”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这里以后就是姑娘的居所。”男子恭敬地说道。

    木南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可除了一些假山花草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

    进入到瑶池殿内后,木南荨开口说道:“你根本就不叫袁木,祁大叔也是被你买通了。”

    那男子忽然转过身来,笑着盯着她看了片刻回说道:“一个问题的机会,你就打算问这个?”

    “我这压根不是猜测,而是断定。断定你不是袁木,断定祁大叔被你收买。”木南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所以,你回不回答,承认又或是否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男子点头说道:“我不是袁木,祁大叔的确被我收买了。”

    “那……你是谁?!”

第八十一章 柳莺 菊燕 鸾鹤观

    男子挑眉问道:“姑娘,我只回答一个问题。你是准备将如此宝贵的机会,放在我身上吗?”

    木南荨幽幽一笑,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说道:“如何使用这次机会自然是我自己说了算的,你只管回答便是了。”

    男子耸了耸肩,迈步朝门口走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木南荨见男子还没有给自己答案就要走,便向前追了几步。

    “我是辽国人……”男子停下脚步,背对着木南荨回答道。

    “如何称呼?”

    男子轻笑着转过身来说道:“我说了,只回答你一个问题。这算是第二个了!”

    木南荨仰起头,辩解道:“你刚刚说过了,之后的这些日子都会跟在我身边。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总要知道姓名的呀!不然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要如何叫你呢?”

    “阿义……”

    男子随意地扔下了两个字,便迈步走出了瑶池殿的大门。

    “那你姓什么呢?”

    伴随着咣当一声响,瑶池殿的大门紧紧地关上了。这扇门将明媚的阳光挡在门外,木南荨心里一颤她忽然感觉到了恐惧,她生怕自己从此没有了自由。

    她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回应自己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木难续红着眼眶,轻声的自问,我到底是谁?她从没有怨恨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从来没有奢望能够与他们相认。她只想弄清楚,自己除了是梧桐苑主萧炎的徒弟之外,还能是谁?

    推开瑶池殿的窗子,极目远眺。

    除了碧波的湖水,远处翠绿的杨柳枝,便是那高高的城墙。

    木南荨环顾殿内的一切,她随手拿起一只瓷瓶扔到了湖水之中。

    清澈,深不见底。

    木南荨掩面啜泣,她在心中千万此地呼唤着萧慕铖的名字。希望,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悲伤,可以知道自己此时的困顿。

    萧慕铖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四月末的一天傍晚赶至在雁门山脚下。

    月华初上,萧慕铖推开窗子望着天空的那一弯月牙。不知道为何,他这一天都心绪不宁。总是有一种悲伤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隐隐地觉得,一定是木南荨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奈何鞭长莫及,他便只能祈求上苍保佑木南荨平平安安的。

    “荨儿,雁门山的大雁已经南归了。你到底何时才会回来呢?”萧慕铖倚窗,轻声低语。

    萧鞑凛带领大军撤退出泰州城后,直接回了上京。

    宋军收到消息后虽然感到万分惊奇,但更多的是庆幸。

    毕竟,他们城池又回来了。边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定,辽军的弃城而归在他们心中始终是个谜团。

    欧阳天寒带着极其愧疚的心情,快马加鞭、跋山涉水地赶至雁门山,到梧桐苑亲自请罪。

    木南荨被关在瑶池殿足足三日,成日里,除了看书之外就是在自己的卧房练功。这期间除了送饭的婢女之外,也便只有她身边的这两个女孩儿做伴了。

    她身边的这两个女孩儿也是苦命人,自小被人牙子拐卖到了一户商贾之家。专门负责家中大姑娘的饮食起居。本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却不曾想这户人家突然遭遇变故。小姐被逼上吊自杀,老爷夫人从此一蹶不振。

    田产宅院变卖个精光,奴婢仆役尽散。

    她们再次过上了流移失所的生活,虽然之前存下的一些银两可也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便靠着给人将补衣物为生。

    这两人人生的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称得上清秀。

    那个大一点的叫柳莺,小一点的叫菊燕。

    木南荨和两个小姑娘围着被子一同坐在床上,当她们讲起自己身世的时候皆黯然神伤。

    “为人将补衣物温饱应该没有问题的呀,你们怎么会流落到这里为我做婢女呢?”木南荨不解地问道。

    两位姑娘闻言彼此对望了一眼后,都红着脸低下了头半晌没有说话。

    见她们二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木南荨心中便猜到一二。善解人意地她没有再追问,轻声安慰道:“不管怎么样,如今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只可惜,你们受我牵连也一同失去了自由。”

    “荨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柳莺一把抓住木南荨的手说道,“姑娘可知,虽然我们如今被关在这里,可是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之前我们时候钱大姑娘的时候,固然是有些脸面。可她但凡有个不顺心就拿我们出气,寒冬腊月的跪在雪地中也是常有的,荨姑娘你却不同。”

    菊燕红着眼眶哽咽地说:“姑娘,穷苦人家的孩子生在这世道,即使是在外面又哪里会有什么自由?”

    “怎么会?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活命?”木南荨反驳道。

    柳莺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听姑娘说这话我便知道,你从小到大是生在蜜罐里的。从不曾受什么委屈。要活命,哪里就这么容易的!更何况,我们是两个弱女子。”

    “姑娘不是问我们为何回到这里吗?”菊燕咬了咬牙,横下一条心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其实,我们姐妹二人靠着一双手是可以养活自己的。可是,都怪我自己不争气。再为一户人家送衣服回来的路上,我淋了雨找了风寒。我们的钱只够吃饭,哪里吃得起药呢!”说到此处,她愧疚地拉着坐在她身边柳莺的手说:“对不起,都怪我……”

    柳莺一咬牙将自己眼眶中的泪水狠狠地憋了回去,她伸出手来拍了拍菊燕的手以示安慰。

    木南荨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于是急切地问道:“你们是要把我急死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莺吸了吸鼻子,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原来,菊燕染了风寒之后一直发热不退。无奈之下,柳莺便请了郎中到家中出诊。

    郎中的出诊费极高,付了诊金又为菊燕抓了药之后手中的银钱便所剩无几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有凑巧赶上房东来收租。

    眼瞧着她们姐妹二人就要流落街头的时候,却赶上了一个道士出手相助。

    那道士先是拿出自己的银钱替她们付了房钱,然后又为姐妹二人买了许多日常的应用之物。她们心中对那道士真是万分感激,本以为他是救苦救难的慈悲之人,却不曾想……

    那道士见菊燕身体大好了之后,便来索要银钱。一朝变脸,凶恶之极。

    柳莺和菊燕千求万求,好话说尽都于事无补。那道士说,既然她们姐妹俩个还不起钱,他倒是可以为她们安排一个好去处。不仅可以将欠他的银钱换上,更可以从此让她们衣食无忧,不在颠沛流离。

    “他将你们安排到那里去了?”木南荨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却不忍相信。

    菊燕哭着说道:“自然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我们姐们不从趁他们交易的时候闯了出去。好在老天有眼,让我们碰到了阿义大哥。”

    木南荨听到此处,狠狠地拍了大腿一下,气哄哄地说道:“岂有此理!简直就是逼良为娼,这世间还能有如此心肠歹毒的修道之人!”

    柳莺看到木南荨脸色不太好看,于是擦干了眼泪,扯出一抹微笑劝道:“姑娘莫要生气了,虽然我们之前过得苦,可如今遇上了荨姑娘你,我们看得出你是好人!”

    木南荨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们可还记得那道士的模样?”

    柳莺和菊燕闻言一愣,不知道木南荨这样问到底是何意。

    菊燕摇了摇头,皱眉回忆道:“那道士长得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有些胖之外和寻常人没有区别。”

    “若说与众不同的话,应该是他身后背的那把剑了!”柳莺说道。

    木南荨听罢,立即逼问道:“剑?什么剑?”

    柳莺回答道:“那道士身后背了一把剑,剑柄上雕刻了一只仙鹤。因为那只仙鹤雕得惟妙惟肖煞是好看,所以他每次来的时候我都会格外留意。”

    木南荨听罢不仅冷笑一声,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做道士做得如此腌臜龌龊,也就只有他们了!”

    “姑娘知道?”菊燕和柳莺异口同声问道。

    木南荨点了点头,回答道:“他应该就是鸾鹤观的弟子,我相信早晚师父会料理了他们!”

第八十二章

    远与君別者,乃至雁门关。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

    自从萧炎收到消息称萧慕铖不日将抵达雁门山之后,梧桐苑中笼罩了数月的阴霾尽散,内外张灯结彩,上下喜气洋洋。

    而缠绵病榻多日的萧炎更是在一夜之间痊愈,梧桐苑仿佛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武林中人收到消息后,也都纷纷赶来道贺。

    一时间梧桐苑门前车马盈门,门庭若市。

    周湄带着自己的婢女悠悠,将萧慕铖所住的“萧飒苑”从里到外打扫了好多遍。用萧炎的话说,她就差把萧慕铖院子里的树也都拔去重新种了。

    一连数日,萧飒苑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就连木南荨的贴身婢女香茵都每天从云影苑跑过来帮忙,她心中的喜悦之情一点都不亚于周湄和萧炎。

    香茵自小跟在木南荨身边情同姐妹,如今萧慕铖平安回来了自己是真心替木南荨高兴。她一边擦拭屋内的桌椅,一边幻想着萧慕铖和木南荨相聚的场景。

    悠悠一进门,就看到香茵拿着抹布蹲在萧慕铖的书案下,抱着书案的腿儿反复擦拭还时不时的傻笑。那副样子,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笑丫头。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香茵身边,蹲下身子与她面对面地说道:“小妮子,在这抱着少门主的桌案干什么呢?莫不是,你也思慕他?”

    香茵被突入起来的声音下了一个激灵,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瞧见了自己面前的悠悠。她傻傻地问道:“悠悠姐,你刚才说什么?我有些出神了,没有听到!”

    悠悠伸出手掐住香茵的下巴,左右端详着说道:“这两年我们香茵真是出落得更好看了,不如我去回了门主夫人,让她老人家做主把你指给少门主做小如何?”

    香茵听到悠悠这么说小脸羞怒难当,她蹭的站起来甩手将抹布仍在地上说道:“你胡说什么呢?平日里咱们叫你一声姐姐,好歹也是夫人身边出来的,如今怎么能如此信口雌黄。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要嫁给少门主了?”说到后来竟然有些哽咽,眼珠子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悠悠本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大。于是赶紧赔不是道:“哎呦……好妹妹!原是我的不是,莫要生气!”

    “哼!”萧慕铖归来,香茵本是一心一意地在为木南荨高兴心,没想到被悠悠如此猜忌中委屈极了,所以根本不理会她说的话。弯腰捡起地上的抹布,疾步向外走去。道:“道歉晚了,我现在就去找夫人回禀此事,看到时候夫人和门主怎么收拾你!”

    香茵在前面走,悠悠在后面追这赔不是。打闹间正与走进萧飒院的周湄撞个满怀。香茵猛地抬头一看是门主夫人,吓得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夫人……”

    周湄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斥责道:“年纪渐长,怎么反倒毛燥起来了呢?”

    悠悠见状赶紧走过去,跪在香茵身边说道:“夫人就不要责怪她了,原是我不好……”

    “不是,是香茵自己毛手毛脚,还请夫人责罚。”香茵间悠悠替自己说清,之前的怒气便尽消了。

    周湄本就不是刻薄之人,自己也从没有责罚过任何门中的下人。她摇头轻笑道:“行啦!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没说要责罚谁,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说着,周湄伸出手来将她们二人搀扶起来,开心地说道:“你们的少门主,我儿子要回来了!高兴还来不及,我可不想热大家不痛快。行了,赶紧干活去吧!”

    悠悠和香茵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后,见夫人心情极佳丝毫没有要责罚的意思,便赶紧答应着跑开了。

    “回来!”两个人刚走几步又被周湄了回来。待她们扭扭捏捏的走到自己面前,周湄瞧着她们的反应甚是可爱,于是忍住笑意敲打道:“这是被我撞见了,如果以后被门主撞见了可就没这么轻易绕过了,这一点你们要事情谨记。还有……”周湄说着,伸出右手食指在她们二人的脑门上个点了一下,继续道:“我儿子的院子,你们要是收拾不好!我可就真要罚了……”

    “夫人放心吧!”悠悠和香茵一口声的回道,“收拾不好,我们自己罚自己!”

    梧桐苑内闲置了小半年的客房终于又住满了,此刻武林同道、各门各派都齐聚梧桐苑等着一同迎接萧慕铖的归来。

    这空前盛世的景象,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波涛暗涌。

    此次各门各派在雁门山上的聚集并是非是梧桐苑的邀请,而是心照不宣的巧遇。

    用萧炎的话说,如果所有的相聚都是不期而遇,那么巧合则不再是巧合,而是一种合谋。

    周湄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地走进萧炎的书房,说道:“炎哥,咱这梧桐苑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这各门各派如今都聚齐了,你却始终不露面。从始至终都只有高俊前去接待,这未免不太好吧?”

    “你不懂,我如果神采奕奕地亲自出去接待了叫他们,那他们辛辛苦苦准备的戏本子要如何唱下去呢?!人家要唱戏,咱不能拆台吧!”说着,萧炎走到蒙绕香卡的灵位前,上了三炷香。

    周湄走过去与他一同对着蒙绕香卡的牌位拜了拜后,说道:“什么意思?他们难道不是专门来道贺的吗?”

    萧炎看了周湄一眼,走到厅堂之内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道:“萧慕铖,一个没有接手梧桐苑的少门主,哪里就值得武林同道赏他这么大的脸面?”

    “他是没有,可炎哥你有啊?”周湄说着走到萧炎身边,将刚沏好的热茶递到他手中。

    萧炎端起茶盏,只是问了问茶香随后便随手放到桌案上说道:“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你可知道他们心中都在想些什么?他们一定都此刻都在想,梧桐苑少门主平安归来的这个消息使我们故意放出去的。不过是一种巩固武林地位的手段,他们这次来是为了探听虚实。如果到时候,萧慕铖久久未归的话。这些武林同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湄一听这话,即刻瞪眼道:“炎哥,你既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为何还要高俊以礼相待呢?应该抡起棒子,将他们都赶出去。”

    “你呀……”萧炎摇头说道,“沉不住气!我倒是希望他们闹一闹,借着这个机会倒让咱们好好看清楚这群侠士的嘴脸。他们如果不亲自上梧桐苑来闹,有些门派我还真是鞭长莫及。”

    “你是想借此机会,清一清这江湖的门派?”

    萧炎点点头,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倒是希望,铖儿可以晚回来几天。这样才能有机会,让他们原形毕露。”

    周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前脸上喜气已经换上了愁容。她就在想,这样彼此算计的日子过到哪天才是个头!如果萧慕铖他日接手梧桐苑之后,也要过这种劳心费神的日子。那她倒宁愿萧慕铖就此归隐山林,做一个闲人。

    梧桐苑内齐聚南、北少林寺、欧阳山庄和鸾鹤观等各大门派,唯有湘竹宫的人迟迟未曾路面。也正是因为如此,萧炎才时刻警惕不敢懈怠。他命高俊安排几十名门徒守在雁门山下的小镇中,一旦湘竹宫的人露面,梧桐苑便会即刻知道消息。

第八十三章 无巧不成书

    古话说的好,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萧慕铖带着方黎薇和子流在抵达雁门山下的小镇后,便随意地寻了一间客栈住下。他本是想着,在天亮之后就带他们一起回梧桐苑的。

    可是就在启程的当天早上,萧慕铖却在客栈内遇到了湘竹宫的人。

    他们各个身着碧色圆领长袍,腰带上挂着一只湘妃竹筒。十几个人三五成群地坐在客栈的大堂内,时而低语,时而哄笑,时而贼眉鼠眼地左顾右盼,仿佛是生怕见到什么人似的。

    “慕……”子流跟在萧慕铖的身后,想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萧慕铖低吼说道:“别叫我!”

    子流闻言先是一愣,他看到萧慕铖脸上紧张的神色,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先去黎薇姐姐的房里待一会。”萧慕铖蹲下身子,将子流拉进怀中小声说道,“我不叫你们千万不能出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慕铖哥哥,你放心吧!我们不添乱。”子流小声地在萧慕铖的耳边说道。

    他迈着小腿儿“蹬蹬蹬”地跑到方黎薇门前敲了敲,房门刚打开了一个缝儿子流便机灵的钻了进去。

    这个时候,客栈的小二上来给客人送茶水恰巧与萧慕铖走个对脸。他满脸堆笑地和萧慕铖打了一个招呼,刚要走就被叫住。

    “小二哥留步。”

    “客官,您有何吩咐?”店小二手中拎着茶壶,哈着腰来到萧慕城身边问道。

    “今日咱们这客栈好生热闹啊!”萧慕铖试探性地问道。

    店小二闻言先是朝楼下看了一眼,随后小声道:“客官有所不知,楼下这几位都是江湖的侠客!”

    “哦?”萧慕铖挑眉看向店小二,故作疑惑地问道,“我瞧着他们身上也没带兵器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是……”店小二说到此处,有些洋洋得意。他故作神秘地问萧慕城道:“客官您可知这是什么地界儿?”

    萧慕铖皱了皱眉,忍住笑意摇头答道:“不知道……”

    店小二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是外乡人吧?”

    “为什么这么问?”

    店小二嘿嘿一笑回道:“在这雁门关内,谁不知道梧桐苑失踪多日的少门主要回来了。这对武林来说是一件大事儿啊!您瞧见下面那些位了吗?那是湘竹宫的人,中间那桌眉清目秀的少年,便是湘竹宫宫主的大弟子,孟云朗。”

    萧慕铖佯装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继续道:“原来如此,可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需向小二哥请教。”

    店小二一本正经地往再次萧慕铖身边靠了靠,说道:“您说来听听,虽然我也不见得知道。”

    “按理说,少门主归来应该算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他们这些人跟着凑什么热闹?”萧慕铖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人问道。

    “嗨!这梧桐苑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多少人都看着呢!有的是来道贺的,有的是来缓和关系的,而有的却是来一探虚实的……”店小二正要一本正经的分析,却忽然一怔随后拍着大腿道,“坏了!我这是要给客人送茶的……”说罢,转身快步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萧慕铖看着店小二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他举步走到楼梯口,先是伸手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拽下来揣在怀里,随后才慢悠悠地走到楼下,随意地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一碗清粥,几点小菜。

    萧慕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桌上的吃食,可耳朵却早就飞到了隔壁桌去了。

    “大师兄,你说师父让咱来道贺,空手去合适吗?”一个五短身材的黑胖子,小声嘀咕道。

    孟云朗挑眉看向他,冷哼一声道:“湘竹宫和梧桐苑结怨已久,以前咱们屈于在萧炎的淫威之下不敢报仇。而如今,这情形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了!让武林闻风丧胆的‘阎爷’老了,如果没有他儿子这梧桐苑谁知道还能撑多久啊!”

    “那咱们……”

    那黑胖子刚要张嘴继续说话,却只见孟云朗抬起手制止他道:“这是雁门山脚下,咱们还是少说话为妙。千万不可坏了师傅的大事儿!”

    他嘴上说着,双眼无意间瞥见了坐在角落的萧慕铖。对方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于是也朝孟云朗的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孟云朗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颤。

    角落那名男子的那一双桃花眼慵懒中透着冰冷,犹如一把寒剑直插人心。孟云朗皱了皱眉,觉得此人一定不是江湖上的泛泛之辈。刚想站起来与他打个招呼,却不曾想人家放下手中的碗筷后转身上楼了。

    孟云朗无奈,只得目送着萧慕铖上楼离开。

    “大师兄,你怎么了?”一旁的黑胖子一边问,一边顺着孟云朗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可看的?”

    孟云朗收回目光,横了他一眼说道:“此人刚刚上楼的时候脚步稳健却悄无声息,单就这一点看,你口中的这个小白脸轻功便远在我之上。”

    黑胖子瞪大了眼睛,极为吃惊地说:“大师兄你说什么?就那个小白脸?会功夫?你别再看错了吧!”

    孟云朗深吸了一口气,回道:“但愿是我看错了吧!”他举起面前的茶碗将茶一饮而尽。

    半个时辰之后,孟云朗带着湘竹宫的门徒走出了客栈,直奔梧桐苑而去。

    萧慕铖回道自己的房间后,一开门便被站在门边的人吓了一跳。他瞪着眼大声说道:“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店小二将自己手中的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回答道:“嘿嘿……少门主!我是奉了门主的命令,特地在这等您的!”

    萧慕铖闻言上下打量他一番后,问道:“刚刚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瞧您说的!身为梧桐苑的人,要是连自己的少门主都不认识那干脆死了算了!”

    萧慕铖白了他一眼,说道:“别贫嘴了,我爹叫你来盯着我可是有话要传达?”

    这名店小二忽然收起了刚刚的嬉皮笑脸,正色回答道:“阎爷说了,让您先不要上山。”

    “为什么?”萧慕铖不解的问道,“这武林之中这么多人齐聚雁门山,他们的目的我爹可知道?”

    店小二点点头,回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让您晚回去几日。只有您不在,大鱼才敢咬钩。这是门主的原话……”

    萧慕铖低头不语,思虑良久后才答应,“好吧!那边听他老人家的……我在等几日。”

    店小二瞧他同意了,心中十分高兴,他道:“得嘞!那少门主,三日之后我们以烟花为信。”

    说罢,他转身边要走。

    萧慕铖赶紧叫住他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位堂主手下做事?”

    “小的在大堂主高俊手下做事,名字不足挂齿。能为二位门主做事,是我的福气!”说罢,这名店小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果然,有几个门派在连续等了数日后依旧不见萧慕铖的身影后,按捺不住开始闹事了。

    湘竹宫作为幕后黑手,唆使鸾鹤观跑到梧桐苑的幻影堂内捣乱。大吵大闹着,要萧炎出来亲自给大家一个说法。

    江湖上传言少门主归来的事情,是不是梧桐苑自己散播的谣言。

    鸾鹤观别的本事没有,煽动情绪他们却很在行。

第八十四章 逸圆、逸清打闹幻影堂

    以鸾鹤观为首的几个门派,在梧桐苑住了不下十日。湘竹宫的弟子住了也有两三日了,大家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于是,当高俊派人请他们到幻影堂喝茶的时候,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萧慕铖回来了。

    众人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纷纷来到幻影堂,相互照面寒暄后便落了座。本以为萧炎会出面招呼大家,谁曾想过了许久都不见人。同前几日一样,只有高俊一人在幻影堂前前后后的忙活。

    桌上的茶水换了一轮又一轮,却始终不见主角登场。饶是那些整日参禅念经的和尚,也不大坐的住了。

    孟云朗四下观瞧,只觉得一股浮躁的气息在幻影堂内来往穿梭,显然大家等得都不耐烦了。他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并在不经意间瞟了凌风子一眼。

    就这一眼,凌风子就像得了圣旨一般。心中翻涌澎湃,脑子里面幻想着鸾鹤观和自己辉煌的未来。无数的良田、黄金和美女,无论走到哪儿百姓们都会尊敬地称自己真人神仙。到时候,这中原武林,鸾鹤观和湘竹宫各占一半。他往后做任何事情,再也不用估计梧桐苑了。

    想到此处,凌风子差点没有笑出音儿来。他用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弟子逸圆,并低声对他交代了几句。

    在嘀咕了许久之后,凌风子最后双目微闭,轻声说了一句:“去吧……”

    逸圆得了师父的命令后,顶着一脸欠打的模样,憋着大嘴走到幻影堂中间,大声道:“我说!这儿到底有没有主事的?给我们大家伙晾在这半天了,到底有没有个规矩,还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呢!”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他这话说的虽然不假,可语气中却透着狂妄和轻蔑,让人从心里着实觉得有些厌烦。故而,在场的武林人士并无人与之应和。

    高俊在梧桐苑帮助萧炎打理生意这么久,为人处世老练、圆滑,自是不会与他计较。虽然鸾鹤观名声不好,可来者皆是客。人家提出意见了,作为主人定是要出言解释、安抚一番的。

    “这位小道长,梧桐苑多有怠慢还望海涵!”高俊满脸堆笑地快步走到逸圆的面前,拱手说道,“本应是我家门主亲自出来招待的,无奈临时被一些俗务绊住了脚。这才命我先来招呼各位,待事情一处理完门主一定前来给各位赔礼。”说到此处,高俊双手抱拳高举扬声道:“各位,多包涵!”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高俊如此赔笑又赔礼的,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不好在说什么。

    武林上谁人不知,在梧桐苑内光是大小堂主就七十二位,需要处理的事务自然也就多一些。

    人家梧桐苑的堂主将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大家伙心中也就顺畅了许多,纷纷表示理解。

    可逸圆却不依不饶地继续嚷嚷道:“嘿!我说,你们门主不出来说是处理俗务,我们理解。那你们少门主呢?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啊?”

    “这……”面对他的这个问题,高俊略微有些迟疑。

    “怎么?你们梧桐苑不会是骗人的吧?我们可都是专门来贺少门主平安归来的!不会是……回不来了吧?”

    逸圆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安静下来的幻影堂一瞬间犹如市集一般热闹,沸反盈天。

    此时,凌风子的另一名徒弟逸清见逸圆的话起了作用,便赶紧上前来一起帮腔。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场面搅得十分难看。

    鸾鹤观的两个道士在幻影堂内大放厥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了许久。湘竹宫以孟云朗为首的那些弟子在一旁坐着冷眼观瞧,若无其事的饮茶。仿佛耳边传来的并非是喋喋不休的谩骂,而是心旷神怡的丝竹乐曲。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蔑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少林寺的一个小和尚实在看不过眼了,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菩萨后便出言阻止道:“鸾鹤观皆是修道之人,理应恬淡无为,清净无欲。您二位如此行径,还哪有那清逸、潇洒的气度,更有违‘人行大道,从道为事’的根本。”

    “嘿嘿……”逸圆晃了晃自己那宽厚的膀子冷笑一声,斜眼儿瞟了瞟他说道,“哪里来的小和尚,竟然在此说教!尊师凌风子乃正一道寇谦之的再传弟子,我们修的是正经的仙法,哪里轮得到你再次说三道四的。再说了,就算我态度不好,言语粗鄙不堪,可是人家梧桐苑的人都还没有说什么,你一个少林寺的臭和尚在这抱打不平算怎么回事儿?”

    “无量天尊!”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的凌风子忽然开口,“逸圆,休要无理!贫道管教不善,还望大师见谅!”他本是不想管的,可谁知这两个蠢货竟然去惹少林寺的人,这是要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嘛?开罪少林寺的人,自己还是知道后果的。

    凌风子暗自叹了口气,一脸堆笑的看向少林寺的几位大师,想要再说两句客套话赔罪。却不曾想,人家始终闭着眼睛都不曾睁眼瞧他。

    如此一来,这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凌风子的客气话说出去了,可幻影堂内却没有一个人接茬。这着实是碰了一个软钉子,凌道子顿时觉得脸面上有些过不去。

    他红头涨脸的刚要发作,却听得耳边响起了尤为熟悉的声音。

    “无量天尊!贫道是不是来晚了?!”

    众人循声望去,瞧见几个道士手持拂尘朝幻影堂内走来。

    “不知张真人驾临,梧桐苑未曾远迎真是罪过,罪过!”高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极为恭敬的将为首的一名老道士请进幻影堂,并让至上座。

    此时,人群之中开始交头接耳。

    一个说道:“你瞧,人家才是正经的正一道传人!”说着朝凌风子努了努嘴儿继续道,“他们,算哪门子的正一教!”

    另一个说道:“他这样说,你就这样听!管他呢!你瞧刚才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神奇至极。一瞧见人家来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几句风凉话一个字都不落的飘进了凌风子的耳朵里,气得他两眼冒,银牙紧咬。手中暗子用力攥了攥拂尘,随后站起身来走到张真人面前,躬身行礼。

    他刚想说两句客套话,一旁的小道士却将他扶起说道:“凌道长不必多礼!家师与您素无交情,如此大礼受之有愧。您请回吧!”

    凌风子被这小道士的话也得够呛,一时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上不下的极为难看。可是他又不敢即刻发作,毕竟论江湖地位鸾鹤观的人的确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那么,如此厉害的人物,到底是谁呢?

    此人名叫张正随,字宝神,是第二十四代正一派天师,于龙虎山之上的真仙观修行。为人正直淳朴,不喜与世俗之人交往,但每年都会传度法信,拯救穷苦的百姓。

第八十五章 正一派真人,张正随

    道教原始于汉朝,虽然最初门派广泛,但流传至宋朝后遂只剩下“正一派”和“全真派”,形成两足鼎立之势。

    “正一派”与“全真教”虽然都是道教,但他们在修行的方法上有很大的不同。

    北魏寇谦之改革天师道(既后世所称的正一派),规定道徒可在家立坛,朝夕礼拜,不必出家修行;而全真教则规定了道士不蓄妻、不茹荤,并且必须要出家住在深山丛林之中持斋礼拜,奉戒诵经。

    道士一般都是师徒相传。因为修的是仙道,所以师父在收徒弟的时候,须择出身名门、资性淳良之人。

    故而,刚刚鸾鹤观那名叫逸圆的道士称凌风子是寇谦之的再传弟子纯属扯淡。

    修道之人的出身向来是非富即贵,如东晋书法家王羲之,从祖辈开始便信仰天师道;寇谦之更是出身贵族。张正随虽然家境贫寒,可人品却是贵不可言。

    每年除了在龙虎山的真仙观诵经修道之外,剩下的绝大部分时间张正随都是云游在外,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

    与张正随相比凌风子简直是不值一提,这些年鸾鹤观的所作所为,在这江湖上谁人不知?凌风子那厮更是个嘴不应心,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辈。

    梧桐苑这些年一直想要清理了他们,替天行道。

    怎奈鸾鹤观与官府勾结,这些个贪官污吏从凌风子身上没少捞银子。虽说是江湖门派,可却有官府做后台。即便是身为武林第一大门派的梧桐苑,想要插手都难。

    毕竟,杀了凌风子就相当于是断了那些个贪官污吏的财路。这就是变相的公开与官府作对,稍有不慎就很可能会被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

    显然,这一层利害关系鸾鹤观也是清楚地,所以才会明目张胆地称霸一方,祸害百姓。而梧桐苑,也是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将他们了结。

    如今他们这么一闹,便算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所以,高俊才一个劲儿的赔笑脸,纵容逸圆和逸清二人在梧桐苑内公然叫嚣。

    只有这样,梧桐苑才会有借口,当着所有武林同道的面除了他。这样一来,便可算作江湖恩怨。生死随天,与人无怨。

    凌风子在张正随面前吃了瘪,心中不爽却又不能发难。这感觉如鲠在喉,这些年也没有人敢让他如此下不来台。

    一时间气血直冲上脑,耳边问问作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饶是如此难堪的场面,竟然也没有一个人出来为他解围。

    在场所有的人都坐在一旁看热闹,却未有一个人不能任由事态发展,将自己置之度外。

    这个人便是湘竹宫宫主的大弟子,孟云朗。

    毕竟湘竹宫和鸾鹤观早已暗中结盟,凌风子的脸面是小事,坏了师父的计划却没有人担待得起。所以,之前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孟云朗一瞧形式有变,便不再袖手旁观。

    他笑呵呵地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为凌风子解围道:“请道长宽心不必挂怀,逸圆顽劣众所周知。梧桐苑乃天下第一大派,这点容忍的雅量还是有的!”

    凌风子一瞧同盟来了,有了台阶下之后,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顿时后换上了那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说道:“贫道回去定要好好管教,幸得高大堂主宽厚,不然这小子定要遭打的!”

    他们二人一边走边聊,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的模样。可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不过是湘竹宫给他鸾鹤观递了个板凳而已。

    张正随为人清高,从始至终都不曾看他们二人一眼。他面无表情地对高俊说道:“怎么不见欧阳庄主?”

    高俊赶紧回道:“欧阳庄主正在书房与我家门主说话,所以一直没有露面。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怠慢了这些江湖同道。”

    张正随闻言后起身,十分客气地说道:“那就还要烦请高堂主带路。”

    高俊听后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笑开了花。赶紧回道:“张真人真是说笑了!是我们梧桐苑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请您随我来。”

    张正随临走之前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对一旁的小道士说道:“你们在此等候,就不必跟着了!”

    “是……”几名小道士异口同声,恭敬地答道。

    高俊在前面带路,每一步走得是万分谨慎。

    听闻这位张真人自去年秋日起就一直在外云游,就连当今圣上想要见一面都难,更何况他们这些江湖草莽。

    而今,能在此时莅临梧桐苑这真是给了莫大的脸面。

    所以,高俊走在他身边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得这位老神仙不开心。若真是那样,这罪过可就大了。

    “高堂主……”

    张正随突然出声,让本就十分紧张的高俊浑身一震。他闻言赶紧停下脚步,转身恭敬地说道:“张真人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张正随瞧他如此紧张,哈哈一笑道:“你无需如此紧张,我又不是虎豹豺狼。贫道只想要你一句实话,你家少门主到底有没有消息?”

    高俊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子,怯生回道:“少门主此刻就在山脚下,不过是阎爷不让他上来而已。”

    “哦?”张正随伸手捻了捻自己的白胡子,“你家门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俊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门主的书房就在前面,有什么话您还是亲自问他吧!”

    张正随点了点头,跟着高俊继续朝萧炎的书房走去。

    按照平时的规矩,高俊定是要先行通报得到允许后才能推开书房的门。但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直接伸手将门推开。

    伴随着“吱呀”一声,明晃晃的太阳光直直的照进来。

    此时,欧阳靖与萧炎正在书房内对弈。

    棋局正值胶着,不分伯仲。

    一下子被人打扰,二人都有些不太高兴。因为是在梧桐苑,所以欧阳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未说话。

    “梧桐苑的规矩都忘了!我的书房是随便可以进来的吗?”萧炎连头没有太,手中举着棋子表情十分严肃。

    他的话音刚落,便觉得一个人影笼罩在自己二人头上。

    萧炎和欧阳靖几乎同时转头望过去,因为走进书房的这个人是背光而站,所以他们无法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只能从穿着上判断,进来的是一名道士。

    萧炎不禁一愣,腹诽道:这人是谁?难道是凌风子?如果真的是凌风子的话,那他真是活腻味了。竟然敢如此造次,高俊去哪里了?难道是外面的局面失控了不成?

    思及至此,他正要开口呵斥。对方却抢先一步责问道:“你们这两个小子,还有闲情逸致下棋!将这么多武林同道放在外面不管,是何道理?”

    萧炎闻言一惊,敢这样面对面和他们说话的这世上没有几个。他转头与欧阳靖二人对视一眼后,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第八十六章 湘竹宫的由来

    萧炎的脚下比欧阳靖要快上半步。当他二人走到一半的时候,便看清了来人的容貌。

    此刻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正一派的天师,张正随。

    萧炎脚下一顿,赶紧躬身行礼,惊呼道:“竟然是您老人家,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

    欧阳靖相比萧炎倒是没有这么拘谨,不过倒也是恭恭敬敬地给张正随行礼,口中道:“一直听闻您云游在外,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寻我?”

    张正随先是笑呵呵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后对萧炎说道:“萧门主不必行此大礼,贫道只是再回来的路上,听闻梧桐苑近几个月来所遭遇的变故,所以便想过来看看。”

    “不是来寻你的……”这最后一句是对欧阳靖说的。

    欧阳靖闻言只是笑着挑了挑眉,并未说话。

    “只是一些小事,何至于就劳动您老人家。您请上座……”萧炎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朝院外瞟了一眼。只见高俊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门边。看到他后萧炎心里松了一口气,显然张正随是由高俊亲自引到这的。

    他心中清楚,只要有高俊在,这位神仙真人就不会遭到怠慢。

    “张真人您老宽坐,我出去交代几句片刻就回。”萧炎歉疚地说道。

    张正随点点头,回道:“放心去吧!还有这小子陪我能陪我不是?”

    “是!”欧阳靖赶紧接话道,“我也许就没有与您下棋了,要不您帮我看看最近有没有长进?”

    张正随听罢,转头看了看此刻正摆在桌上的那一盘残局。摇头笑道:“你连他都下不过,还想跟我对弈?!”

    “啊?”欧阳靖赶紧走过去,反复看了几遍后问道:“您什么意思?我输啦?”

    张正随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早就输了!到现在连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没弄明白,还想要赢?”

    欧阳靖一头雾水,他自信端详这盘棋依旧没看出任何端倪。

    就在此时,萧炎手中端着一盏热茶迈步走进来。瞧见张正随面脸笑意,不禁有些不解。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这位真人神仙如此高兴。

    “您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用去年冬日里初雪的雪水烹制的。”萧炎恭敬地用双手将茶盏捧放在桌上,并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欧阳靖。

    只见他死盯着棋盘不出声,张正随则是笑呵呵地一副看好戏地模样。萧炎微微一怔,心中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欧阳靖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问道。

    萧炎偷笑了一下,随后装傻充愣地问道:“你问哪个?是幻影堂的那群人,还是我书房的这盘棋?”

    若论棋艺,欧阳靖深知自己就是再练上几年也不及萧炎的十分之一。他用对弈锻炼心智,而自己却只是消遣。

    欧阳靖在内心一声叹息后,伸手指着门的方向说道:“幻影堂上那些人,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萧炎淡淡一笑刚要张嘴解释,却见欧阳靖摆了摆手道:“你别……别光和我一个人说,张真人也等着你回话呢!”

    张正随轻轻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欧阳靖说道:“你这小子,竟然把我推出来做挡箭牌。怎地,他还能不告诉你啊!”

    欧阳靖撇了撇嘴说道:“这可说不准。这些年他背着我干的事儿也不少,问他多少遍却是只笑不语。现下由您在这,晾他也不敢不说。”

    “多大个人了,儿子都要娶媳妇儿了,却还像个孩子。”张正随无奈地说道,“行了,都坐下说吧!”

    “晚辈的确是先要跟您认个错,”萧炎挨着张正随坐定后解释道,“梧桐苑空有武林第一的名头,却因为我的无能让鸾鹤观顶着正一派的名头在武林为非作歹,祸害相邻百姓。”

    张正随捋着胡须笑道:“若是为了正一派的名声,那萧门主大可不必介怀。可如若是为了这些受苦的百姓,认错却也是不顶用的。”

    萧炎闻言赶紧回道:“晚辈明白的,请您放心。萧炎保证,今日一定将鸾鹤观的事情处理干净。”

    欧阳靖好奇的问道:“你预备如何处理?”

    “过了今日,江湖之上再无鸾鹤观。”萧炎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张正随压低了声音,好心提醒道:“萧门主你要知道,今日幻影堂上的这场闹剧,单凭凌风子自己是决然不敢如此兴风作浪的。”

    话及至此,萧炎叹了一口气说道:“晚辈如何不知呢!梧桐苑与湘竹宫之间的恩怨,起源于多年前的一场误会。这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汪家妹子本不是坏人,我也是想借此机会将事情说开。”

    “萧门主这是在为令郎接手梧桐苑铺路啊!”张正随听来听去,忽然就明白了,萧炎已然有了退隐之心。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晚辈的确有此想法!”萧炎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半年来,晚辈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尤其是近三个月来,这心力已是大不如前。铖儿如今也长大了,梧桐苑早晚都是要交给他的。只是,这湘竹宫……哎!我们这一辈的恩怨必须由我亲手化解,不能给孩子种下祸根。”正言不讳的将自己的想法和担忧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为人父母,用心良苦啊!”提及到子女,张正随的内心也有几分触动。

    修道之人求得是今生,并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下辈子。修身养性,保福延寿,最终羽化登仙;而修佛之人求的则是来世,他们更讲究因果轮回,万物、玩法、万事的因缘,最终是要通晓三界获得大智慧,从而摆脱六道轮回之苦。

    讲得再直白些,修道之人所谓的位列仙班,其实就是天道。在那里他们可以腾云驾雾,受享无穷。可是天道,却依旧包含在佛家所说的六道轮回之中。

    既然在轮回之内,就仍旧会有七情六欲,仍旧摆脱不了情感上的牵绊。张正随修道多年,但心中依旧放不下他家中的那两个儿子。

    那么萧炎口中所说的汪家妹子又是何许人也?他与湘竹宫的恩怨又是如何而来呢?

    这就要从湘竹宫说起了。

    湘竹又名斑竹,虽然通身翠绿却斑痕无数。

    相传在两千多年前,作为部族首领的尧帝在晚年的时候,考虑得最多的就是王位继承的问题。那个时候还没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习俗。

    部落内部有人向他举荐他的儿子,丹朱。

    知子莫如父,尧帝深知丹朱性情暴虐、为人傲慢并且才能也不甚突出。所以,他始终认为丹朱无法给他的子民带来美好、安稳的生活,丹朱根本不合适继承王位。

    就在尧帝为此事睡难安寝,食难下咽的时候,四岳也就是四方部族的首领一致向尧举荐一个叫舜的人。

    尧帝为了考验他的德行,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同时嫁给他,并让自己的九个儿子与他共事。

    由于舜的品行高尚,为人和善,孝顺父母,兄友弟恭。尧帝的这两个女儿,逐渐地爱上了舜。

    最终,舜在尧帝去世的那一年上了帝位。

    舜帝清明、温厚,对待他的子民犹如春雨自任万物一般。在登上帝位的三十九年后,有一次外出巡视突染重病,逝于苍梧的郊野,安葬于长江南部的九嶷山之上。

    舜帝去世万民齐哀,娥皇、女英二人闻知更是悲痛欲绝。

    虽然,当初下嫁只是“政治联姻”的产物。可舜帝优秀高尚的人格让她们为之倾心,并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闻听噩耗后,她们一路坎坷沿着湘江寻到了九嶷山。但是,她们却找不到丈夫的葬身之所。

    望着滔滔的江水,云烟浩渺。娥皇、女英在江边扶竹日夜哭泣。日复一日,她们的眼泪干了,慢慢从眼睛里流出了血。

    伤心欲绝的二人,最终双双投入湘江自尽,随舜帝而去。

    娥皇、女英的血泪滴落在湘江岸边的翠竹上。

    泪痕成斑,永世不退。

    这便是湘竹的由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典故,所以湘竹宫的历代掌门皆由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共同担当。

第八十七章 湘竹宫与梧桐苑的恩怨

    《水经注》云:“苍茫之野,峰秀数郡之间,罗岩九峰,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顾曰:九嶷山。”

    湘竹宫便建在这九嶷山上的紫霞岩洞之中。

    紫霞岩原名重华岩,是九嶷山中一个宏大的溶洞。洞口有一个数丈之高岩石柱,在日光斜照之下变得紫气缭绕,如九重仙界一般。

    江湖之人皆称,湘竹宫内有三宝:斑竹、香杉、紫霞飘。

    而萧炎口中的汪家妹子,便是湘竹宫的第十五代掌门人汪紫莲。

    湘竹宫原本由汪紫莲与孟昭天共同执掌,二人育有一子名曰孟云朗。

    雍熙三年,孟昭天带其门徒下山,同萧炎一起将杨延顺从辽军手中劫出来。

    孟昭天本想跟着萧炎一起去追大辽的国书,可碍于汪紫莲即将临盆心中实在放心不下,便与萧炎在郊外树林分道扬镳。

    自此,孟昭天便从武林上消失了。

    汪紫莲一人独守湘竹宫,等了数月都不见丈夫归来。她只能扔下只有三个月大的孩子,只身前往梧桐苑要人,却扑了个空。

    为此,汪紫莲一口咬定是萧炎设计害死了他的丈夫。因为心虚,所以才避而不见。

    萧炎也曾亲自登九嶷山上门解释,可汪紫莲却闭门不见。

    这十多年来,她始终固执地认为,萧炎是为了天下第一门派的虚名害死了孟昭天。毕竟,当年在江湖之上,也只有湘竹宫能与梧桐苑去争一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

    汪紫莲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亲手毁了梧桐苑,毁了萧炎一手建立起来的这天下第一大派。蛰伏多年,时至今日老天爷终于给了这个绝佳的机会,让她亲手为自己的丈夫报仇。

    消炎书房内,三人相谈甚欢的时候高俊在门外报,湘竹宫宫主汪紫莲姗姗来迟。

    汪紫莲站在明晃晃地太阳下,抬眼看着头上那块牌匾。“幻影堂”这三个字沾满了鲜血,江湖上人人称颂的萧炎,那个一脸正气、大义凛然的梧桐苑门主,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

    她本不屑与鸾鹤观为伍,可放眼江湖肯与她联手将梧桐苑扳倒的,也就只有凌风子一个人。走投无路之下,才无奈与他结盟。

    汪紫莲一身青色衣裙,以金色竹叶为头饰。双眉微蹙,站在幻影堂外始终不肯进门。

    孟云朗赶紧站起身来到院内迎接,刚走到门口脸上就硬生生地挨了一记响亮耳光。其他门徒站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却不敢出声。

    孟云朗撩袍跪在地上,喊了一声“娘”。

    “幻影堂内有你爹的血,我看一眼都觉得伤心,你怎么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里面?你这样,对得起谁?”汪紫莲咬着牙,眼中含泪愤恨地说道。

    听到母亲这样说,孟云朗犹如醍醐灌顶,内心羞愧难当。他低声道:“是儿子不孝,没有考虑周全,惹得母亲伤心了!”

    萧炎刚刚步入幻影堂便看到这一幕,他匆匆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快步来到汪紫莲面前,拱手施礼道:“汪家妹妹驾到未曾远迎是梧桐苑怠慢了,还望你不要见怪。”

    汪紫莲冷笑了几声后,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孟云朗说:“你先起来,这笔账我回去再与你算。”

    萧炎见人家并不搭理自己,于是陪着笑脸又说道:“这个时候日头正毒,咱们里头说话可好?”

    汪紫莲抿着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可不敢当!做您阎爷的妹妹,我怕是高攀不上。你这幻影堂更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湘竹宫的人死一个还不够吗?咱们还是外面说话吧!”

    “这……”萧炎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从他心里始终绝对对汪紫莲母子有愧疚。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追根究底,孟昭天的死他是有责任的。

    萧炎的愧疚在汪紫莲的眼中却是心虚,他越是歉疚、忍让,汪紫莲就越觉得是萧炎杀了自己的丈夫。

    欧阳靖此时也走到萧炎身边,说道:“咱们还是进去说吧,当年的事情我也算是个见证人。这里人多嘴杂的,说话不方便。汪宫主不放在梧桐苑住上一两天,让萧门主尽一尽地主之谊,也能让我们有机会将当年的事情都说开。”

    汪紫莲愤然道:“怎么?哄我住在这,方便你们好下手是不是?这样,你们当年做的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更没有人会找你们算账了。是也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我们都不是这个意思……”欧阳靖赶紧解释到。

    汪紫莲冷哼一声,道:“好呀……既然二位都认为自己问心无愧,那就当着这么多江湖英雄的面,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吧!是真是假,是非曲直让大家评评理。”

    欧阳靖无力地摇了摇头,在心中长叹一声暗道:这真真儿叫做有理说不出啊!

    萧炎也为难,这件事情牵扯太大。如果只牵扯到江湖,便可堂而皇之的将事情讲出来;可现在,怎么说?说欧阳靖是杨八郎?若真是将真相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那身在辽国的杨四郎就会性命不保。梧桐苑、欧阳山庄也会遭来灭顶之灾,这江湖上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萧炎原本的计划是只告诉汪紫莲一个人,只要将误会解开,以她的人品定然会守口如瓶。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汪紫莲抵死不相信,到时候也是件麻烦事儿……

    “怎么?不敢说啦?!”汪紫莲双眉轩动冷冷地看着他们,心中极为鄙视,“既然如此为难,那本宫主也不会强人所难。”

    萧炎一听心中阵阵欢喜,拱手便要拜。谁知汪紫莲大袖一挥,说道:“且慢,我花还没有说完。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定要为先夫报仇。”

    说罢,汪紫莲打开自己腰间的竹筒,取出了四片金竹叶。

    她用右手的三根手指捏着微微用力,轻轻一捻。四片重叠的竹叶便立刻在手中形成了扇形。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兮金灿灿。

    “你真的要动手吗?”萧炎沉声问道,语气之中满是无奈。

    汪紫莲冷着脸,将金竹叶一片一片地夹在自己的手指间。

    这是湘竹宫的独门武功,名叫金光断魂掌。虽然只是一片小小的竹叶,可杀伤力极大。它中间厚,两边薄且锋利无比。只要让它碰到,便是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幻影堂内的人一听说湘竹宫的宫主要与萧炎动手,变再也坐不住了。大家纷纷快步走出来,有的想要劝架,有的只是为了看热闹,而有的却只是为了拉偏手。

    比如凌风子,他就是来拉偏手的。

    本来是一对一的局面,却因为凌风子厚脸皮的跟着搅和。一下就变成了二打一的局面,一时间剑光流转。

    欧阳靖一瞧,即刻就想上前去帮忙。谁曾想被张正随一把拽住,“你做什么去?”

    “我帮忙啊!”欧阳靖急哄哄地说道。

    “别去了,你这一去不仅帮不了忙,还会跟着添乱。萧门主这些天设的局,便全毁了。”张正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与欧阳靖打哑谜。

    “什么意思?”欧阳靖话音刚落,别觉得眼前有一道极快的白影闪过。

    他赶紧回头定睛观瞧,发现凌风子正捂着自己的鼻子,鲜血直流。

    汪紫莲也愤恨的大声说道:“是谁?有本事出来,咱们面对一面的比试!暗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算不算英雄好汉,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欧阳靖听着这声音极为耳熟,却一时间想不出是谁。

    孟云朗见状赶紧将汪紫莲护在身后,说道:“在下湘竹宫大弟子,孟云朗。敢问是哪一路的英雄豪杰?”

    话音刚落,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张俊俏的脸。

    孟云朗看着面前的人,瞠目结舌。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手拿折扇的少年,愣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梧桐苑的少门主,萧慕铖!

第八十八章 萧慕铖叩拜张正随

    白袍墨发少年郎,玉面朱唇春风笑。

    萧慕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手持一把雪白的折扇,足足一副少年公子的模样。

    他走到萧炎的面前,撩跑跪地向自己的父亲叩了三个响头,朗声说道:“不孝子萧慕铖给爹请安,儿独自漂泊在外的这几个月,让您和娘担心了!”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已平安归来,可是当他亲眼见到萧慕铖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依旧是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激动,萧炎伸出双手将萧慕铖扶起来并颤声道:“快起来!回来就好!你这个小子,以后做事再不可鲁莽!你爹、你娘都老了,禁不起吓了!”

    这世间最美好而瞬间,莫过于最宝贵的失而复得。

    萧炎迎着和煦的阳光,仔细地端详着萧慕铖。他在心中反复的念叨着:香卡,一定是你在天有灵,将儿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到我身边。你决然而去对我已是重创,若他也不见了那真就是生无可恋了。

    想到此处,他动情地想要将萧慕铖抱在怀里。他伸出手臂视图将儿子紧紧地环在怀里,却发现萧慕铖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躲在自己怀里撒娇了。孩子长大了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不知道什么原因却觉得有些心酸。

    欧阳靖瞧见萧慕铖回来也觉得十分开心,也终于明白刚刚他想要去帮忙的时候,张正随为什么要拦着自己了。

    这根本就是人家父子二人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借此机会让萧慕铖在江湖上扬名立威。

    若想把这偌大的梧桐苑交到他手里,总要有个名头。

    欧阳靖冷眼瞧着,他们父子二人如今是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难以自拔了。这院子里站着一大帮人呢,总不能一直这么晾着吧?

    “阎爷,有什么话你们父子稍后再说吧……”欧阳靖走到他二人身边,用手拽了拽萧炎的袖口,又朝张正随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

    经过欧阳靖这一番提醒,萧炎恍然大悟。他赶紧拉着萧慕铖的手,来到张正随面前说道:“张真人,这便是晚辈那不成器的儿子。”

    张正随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快,给张真人叩头。”萧炎此时一脸的急切与忐忑,在他的心里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张正随肯在这么多人面前,肯接受萧慕铖的三拜。他日江湖之上,德行、声望无人能及。

    萧慕铖并不知道父亲心中的谋划,他只是觉得刚刚回来,一定要乖乖听话。再说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白胡子老道看上去十分面善。人家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自己理应叩头表示尊敬。

    “梧桐苑萧慕铖,给张真人请安。”萧慕铖撩起自己的袍子,直愣愣地跪在张正随面前,规规矩矩地叩头。

    张正随哈哈大笑道:“萧门主,令郎是个好孩子。他日定成大器啊!”

    萧慕铖心中不禁腹诽,好孩子?成大器?这老道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不过是恭维罢了……想不到,修道之人也不能免俗!

    他低头伏在地上撇了撇嘴,有说这话的功夫,你倒是让我起来啊!那边还有几个人等着我收拾呢!

    萧慕铖跪在地上一直等着对方说“免礼”二字,他心中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在此刻亮一亮身手给他爹长长脸。

    张正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将萧慕铖的那些小心思瞧得是一清二楚。他只是想瞧一瞧这年轻人的定力如何,所以才故意抻了这么久。

    萧慕铖的想法、张正随的意图,萧炎都没有察觉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难以自拔,对于萧炎来说这一幕就意味着,今日所谋之事已经成了一半。后面,就要看着小子自己争不争气了!

    “该拜的都拜完了吧?”汪紫莲忽然闪身出来,她心中不明白,张正随为什么要给梧桐苑这个脸面。难不成他也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还是说萧炎这个人太会装了,连这样一个拥有大智慧的人都被蒙蔽了。

    她想不明白,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思考。现在,唯一想的就只有报仇。

    汪紫莲之所以会这么恨,除了他的丈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是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孟云朗根本不是她和孟昭天的儿子,当年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那个出生不过百天的孩子,在汪紫莲离开湘竹宫的第三天就感染了风寒。浑身烧得滚烫,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最终,死在了湘竹宫一个婢女的怀里。

    汪紫莲始终在心里不愿意承认,这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造成的结果。

    当她抱着那个早就凉透了的,脸色变得青紫的,身上渐渐散发出淡淡尸臭的婴孩的时候,汪紫莲五内俱焚,肝肠寸断。

    她用湘竹宫独门武功“金光断魂掌”将那些贴身伺候自己儿子的婢女,和知晓这件事情的门徒统统杀光。

    汪紫莲从山脚下的一户农家手里买了一个男婴,取名叫孟云朗。

    也就是现在,这个名义上的儿子。

    她暗暗发誓要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报仇,可是这个仇什么时候才能报?汪紫莲也不知道,她隐忍了十数年,费尽心力的培养这个孩子。

    她是想如果自己在有生之年没有机会报仇,至少还有这个孟云朗替他完成使命。只是一个蠢笨的方法,她坚信“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更坚信“花无百日红”。早晚有一天,梧桐苑会毁在湘竹宫的手里。

    到时候,哪怕她已经便成了地狱中的恶鬼,也在所不惜。

    汪紫莲将丧夫之痛和丧子之痛都一股脑的堆积在心里,慢慢化成对萧炎的怨恨。

    本想着杀了萧炎,这桩恩怨就算是了了。

    可是,当她看到武功高强,俊朗不凡的萧慕铖的时候。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儿子,若他还活着那该多好!若儿子还活着,也一定会像这个小子一样身手不凡。

    不……她和孟昭天的儿子,一定会比萧炎的儿子还要优秀。如果他们都还活着,自己也不用人不人鬼不鬼地独自苟活这么多年。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汪紫莲都会恍惚。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她是那样的爱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他们都去了,作为妻子、母亲她也应该跟着去的!可她为什么还活着?或者,她早就死了。

    当年的汪紫莲,早就跟着儿子一起死了。

    对!她要报仇,要杀了萧炎和他的儿子。让他的妻子也尝一尝,自己当年所承受的痛苦。

    想到此处,她心中油然升起意思报复的快感。

    汪紫莲仰天大笑,怒吼着朝跪在地上的萧慕铖而去。

    “萧炎,杀了你还不如毁了他!”

    由于汪紫莲出招太过突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以为萧慕铖这次一定会血溅当场了。

    可谁曾想,眨眼间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却消失了。

    这让以为自己肯定会得手的汪紫莲狂怒,她犹如一个疯婆子一般大声的嘶吼道:“臭小子!装神弄鬼!和你老子一样是个缩头乌龟!有本事给老娘出来……”

    话音刚落,众人就觉得有一道白影从人群之中飞出,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汪紫莲的脑袋飞去。

第八十九章

    汪紫莲作势后退两步向左一闪身,折扇与之擦肩而过,直直地朝张正随飞去。

    张正随久经战阵,临危不乱。只见他随即袍袖轻拂便卸去折扇的迅猛来势,轻巧地将它稳稳地接在手中。

    并赞赏地点头说道:“少门主好深的内力!”

    “张真人谬赞,刚才若不是您帮忙,晚辈只怕是非死即伤啊!”众人只听到萧慕铖说话,却始终找不到人在哪儿。

    就在他们左顾右盼间,只觉得眼前有一抹若有似无的人影闪过。随即,萧慕铖又再次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

    他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折扇后,对汪紫莲戟指道:“你这个女人,实在是阴险狠毒!竟然乘我不备出招,看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可以如此有违侠道?”

    “侠道?”汪紫莲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她吊起眉梢,冷冷地笑了几声问道:“何为侠道?我汪紫莲但闻其详!”

    萧慕铖手握“皙雪”上前走了两步,“惩……”

    “我不听……”汪紫莲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转过身去。

    顿了顿,道:“你们梧桐苑的‘侠道’都放在了嘴里,各个儿口吐莲花。可做出来事儿,没一件放得到台面上。听你谈论侠道,我怕辱没了先师和祖宗!”

    萧慕铖被汪紫莲气得不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握着“皙雪”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萧炎站在一旁看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萧慕铖的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的说一些混账话。亦或是对汪紫莲下了狠手,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可身为父亲的萧炎却看出了萧慕铖的变化。

    他的身边总是隐隐的围绕着一团青蒙蒙的雾气,眉宇间神凝气敛。可见这孩子的内功,精进了许多,甚至已经超过了他这个爹。

    还有萧慕铖手中的那把折扇,别人或许不认识可萧炎却对它十分熟悉。

    那是见真门的镇派之宝,皙雪。

    多少年了,如今失而复得他也算是对师父有个交代了。

    萧炎本想走上前去打个圆场,却不曾想萧慕铖忽然由怒转笑。

    他笑得自在,可在场的人却听着渗人。

    “汪宫主您是前辈,身为晚辈有些话本不应该说。”萧慕铖的话还没有说完,汪紫莲又想张嘴说话。“规矩,请您拿出掌门的气度,规规矩矩地听我把话说完。您说话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打断过。”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您刚刚说,听晚辈我谈论侠道辱没祖宗。可那是您的祖宗啊!与我有何相干,为了你家祖宗凭什么不让我说话?”

    汪紫莲本就对萧家父子有成见,现今又听到萧慕铖这般言论,更是觉得眼前的这个臭小子可恶至极。她恶狠狠瞪着萧慕铖那张讨厌的脸,一时间气血翻腾。

    未等对方把话说完,汪紫莲便横飞出一掌朝萧慕铖的咽喉而去。

    萧慕铖反应极快,他低头闪身再次稳稳地逃脱。

    汪紫莲心中复仇心切,哪里肯轻易罢手。一时间,他们二人在幻影堂外拆招换式。汪紫莲出手狠绝,招招必杀。可萧慕铖却只守不攻,一味地闪躲。

    “你不爱听,大可以把耳朵堵上。你不听,不代表人家不听啊!”萧慕铖自小油嘴滑舌惯了,因为这个没少挨打。

    欧阳靖悄悄地走到萧炎身边,“哎呀……那时候我总觉得你对他下手有点狠。”

    萧炎横了他一眼,问道:“现在呢?!”

    “你也是不容易……”欧阳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每次,都被气的不轻吧!”

    萧炎用手肘狠狠的怼了欧阳靖一下,无奈的说道:“你又在这说风凉话的功夫,还不如给我出出主意。”

    “你别着急啊!”欧阳靖揉了揉自己的胸脯,小声说道:“你猜张真人今天为什么来?”

    “我是说汪紫莲和铖儿,你跟我扯什么……”萧炎话说到一半忽然就止住了,他稍作停顿试探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老人家今天就是专门为了我和湘竹宫的恩怨来的?”

    说罢,萧炎还偷偷地瞟了一眼始终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张正随。

    “不对啊!如果他老人家是来给我帮忙的,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说话呢!”

    欧阳靖偷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二人说话间,汪紫莲与萧慕铖已渐渐地分出了胜负。

    其实,这两个人过招没多久明眼人便都瞧出来了。这汪紫莲根本不是萧慕铖的对手,无论她使出何等招式,却连人家的衣衫都沾不到。

    许是不想将恩怨越结越深,又或是不想落得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毕竟这里是梧桐苑,萧慕铖始终不愿意在自家的地界儿下狠手,所以才会招招避让。

    饶是这样,可汪紫莲逐渐的便有些体力不支。并且自己心中也清楚,论年纪她不占优势,**力或许也不及萧慕铖。江湖上谁人不知,他的轻功是暮雀门的掌门人亲自传授的。

    可那又怎么样?这弑夫杀子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吗?

    思及至此,汪紫莲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内力全部集中到那只夹着金竹叶的右手掌,席卷起一阵疾风,朝对方的门面而去。

    她本以为萧慕铖依旧会以躲避为主,却没想到对方却反其道而行,直愣愣地迎面而来。

    众人为之大惊,在他们的眼中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就在大家以为,梧桐苑的少门主即将血溅当场的时候,形势却发生了逆转。

    只见萧慕铖将皙雪打开并随手将它掷了出去,雪白的折扇在空中不停的打转。就在汪紫莲的手掌即将要碰到萧慕铖的时候,只听得“当啷”一声,她手中的金竹叶应声落地,手腕处鲜血直流。

    “娘!”孟云朗见状赶紧跑到汪紫莲身边查看,他扶着早已满头大汗的汪紫莲,眼神之中尽是担忧。

    “叫什么!你娘还没死呢,就开始号丧!”汪紫莲紧咬牙关,惹着疼痛训斥孟云朗。在她的眼中,孟云朗不是她的儿子,更不是湘竹宫的大弟子,他只是一个报仇的工具。

    这些年,自己费尽心血的将他培养长大。可到头来,这个孩子却依旧软弱无能,丝毫没有男子汉的杀伐果断。

    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如果他能顶用自己就不会受伤。

    想到此处,汪紫莲伸出手将孟云朗用力的推开,牙咬切齿道:“没有用的废物!”

    “娘?”孟云朗瞪着眼睛,傻傻的叫了一声汪紫莲。

    而汪紫莲却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说道:“不要叫我!我不是你娘,身为人子不能为父报仇,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儿子!”

    “我萧慕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做娘的。”萧慕铖拿出怀中的手帕,将皙雪上的血迹擦净,“汪宫主,怎样?咱们还需要再动手吗?”

    汪紫莲冷哼一声,紧紧地抿着嘴唇不出声。

    “真是个倔性子!”萧慕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孟云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孟兄,好好劝劝令堂。咱们两家平心静气地将当年的事情说开,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不想背着仇恨过一辈子吧?”

    萧慕铖说的这些,孟云朗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张了张嘴,声音却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间。

    这些年来都是唯母命是从,他虽然身为湘竹宫的大弟子,却丝毫没有自主的权利。

第九十章 孟昭天遗物

    汪紫莲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眯着眼睛眼中流露出阴毒的目光。萧慕铖与自己近在咫尺,这是可能是自己杀掉他最后的机会。

    汪紫莲突然举起自己的左手扑了过去,在此危急时刻,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柄拂尘拦在了她与萧慕铖之间。

    拂尘虽软,但张正随内功深厚,由于躲避不及汪紫莲的衣袖被划开了一道不长不短的口子。她垂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冷哼一声道:“张真人,看来你这是要将此事管到底了?”

    张正随并未搭理她,而是先转身对萧慕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用和蔼的语气问道:“可有受伤?”

    萧慕铖拱手施礼,恭敬地说道:“晚辈多谢张真人,您这已经是第二次救我了。”

    第二次?众人闻言不禁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大侄子,你怎么说是第二次救你呢?难不成你与张真人早就认识了?”欧阳靖不解地问道。

    “我与张真人今日乃是头一次相见。”萧慕铖摇头说道。

    “那你为何说,是第二次救你呢?”

    萧慕铖先是横了一眼离自己只有一丈开外的汪紫莲,不仅冷笑道:“刚才,我爹让我诶给张真人行礼的时候,那个婆娘在背后偷袭我。若不是张真人反应快,以内力助我逃脱。此刻,萧慕铖恐怕已经是一具面色铁青的尸体了。”

    经过他这么一解释,大家心里便都明白了。

    张正随笑呵呵地对萧慕铖说道:“少门主不必谢,你毕竟也是因为我才会让人有机可乘。贫道本意是想看看你有多少定力,谁曾想差点害了你。”

    萧炎这时候也快步走到萧慕铖身边,从这孩子开始和汪紫莲交手的时候他的一颗心就悬在半空。这要真是出点什么意外,他要如何跟孩子的娘交代。

    好在,萧慕铖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张正随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汪紫莲身边说道:“你先看看这个,认不认得。”

    汪紫莲微皱了一下眉头,狐疑的身手将布包接过去打开。

    顷刻之间,泪如雨下。

    她用自己的衣衫将手上的血污和汗渍擦拭干净,轻轻地捻起一片竹叶细细的打量。她的神情专注,对于手中竹叶的每一个细节观察的十分谨慎。迎着阳光,在金竹叶的顶端刻有一个小小的“昭”字。

    “故人归来”的喜悦夹杂着多年分离的悲伤,如澎湃的巨浪席卷而来。汪紫莲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她将这几片金竹叶抱在怀里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隐隐地,她仿佛还能问道孟昭天的气息。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宽厚的胸膛和健壮的臂弯。那些誓言犹记于心,那些缠绵的情话耳畔依稀。可是到头来,万事皆非。

    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

    孟云朗走过去,将汪紫莲揽在怀中。任由母亲在自己怀里放声哭泣,母亲堆积在心头的多年的苦闷他是知道的。

    小的时候,母亲经常会在深夜低低啜泣。偶尔,也会抱着父亲留下来的衣服喃喃自语。孟云朗没有碰到过心爱的人,所以他不知道失去挚爱的痛苦是怎样的。

    不过,自己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在山里带回来过一只受伤的小鹿。那只小鹿生的好看,圆圆的眼睛中闪闪发光,就想天上的星星;褐色的短毛摸在手中柔软、顺滑;每次为它换药的时候,小鹿都会用自己温热的舌头舔舐孟云朗的小脸。他以为,这只小鹿会永远跟在他身边,做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可是,后来母亲发现之后便派人把它杀了。

    湘竹宫的宫人当着自己的面,割了那只小鹿的喉管,放干了他的血,扒下了光滑如丝的皮毛,架起篝火享受美食。

    那是他第一次与母亲顶嘴,公然反抗她的狠辣与无情。

    汪紫莲将他捆在湘竹宫门口的那根总是紫气缭绕的石柱上,狠狠地赏了自己十鞭子。

    她说:“你与我都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你与我都不配有朋友。一个人没有情感,他的心就一定是空的。心空了,死也就无惧了。”

    所以,他没有朋友。湘竹宫的每个人看到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在那恭敬中还带着疏离。

    所以,他无法理解母亲对于父亲的感情。

    孟云朗猜想,父母之间的感情,或许就像是自己对那只小鹿的感情一样。

    又或许,不一样……因为小鹿死了就死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谁为它报仇;可父亲死了这么多年,母亲的心中却依旧念着“杀人偿命”。

    汪紫莲的悲伤,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最能对这种悲伤感同身受的,则是萧炎。他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眼角后,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几句,却被张正随拦下了。

    又过了片刻,汪紫莲的情绪逐渐平复了许多。她从孟云朗的怀中挣扎出来,用一种祈求的口吻说道:“张真人,刚刚是我出言不逊,对您多有得罪。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与我一介女流计较。若不计前嫌,您是否可以告知,这金竹叶是从何处得到的?”

    “你真想知道?”张正随俯下身子,蹲在她的面前问道。

    汪紫莲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跪在地上郑重地给他叩了一个头,颤声道:“望您成全!”

    张正随站起身来,摇了摇手中的拂尘,扬声道:“萧门主,贫道可否借你书房一用。”

    萧炎赶紧回道:“当然可以……”

    “你……”张正随那手中的拂尘杵了杵孟云朗,没好气的说道:“把你娘扶到萧门主的书房去。”

    孟云朗抬起迷离的眼睛看了看张正随,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汪紫莲。刚把手伸出去,还没有碰到汪紫莲的衣袖,便又慌忙的将手收了回来,老老实实地跪在母亲身边。

    从小到大,无论做任何事情,在没有得到母亲的许可他是绝不敢做的。

    即便是这个什么张真人,即便武林之上的各大门派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可是在孟云朗心中,却始终不及他母亲的分量重。

    张正随见自己说的话对孟云朗没有什么用,便没有再搭理他。

    他对跪在地上的汪紫莲沉声说道:“这世间有许多事情,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放在台面上公之于众。这本就与黑白、对错无关,我说的你能不能明白?“

    张正随盯着汪紫莲片刻,发现她已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来,紫莲宫主还不是真心想要知道,那贫道……”

    张正随的话还没有说完,汪紫莲慌忙的站起身来。许是跪的太久了,她的脚下有些虚浮。好在孟云朗手疾将她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汪紫莲稳了稳心神,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烦请萧门主带路……”

    “高俊……”萧炎见状万分开心,高声说道:“快,你亲自把客人带到书房去。万不可怠慢……”

    高俊保证道:“阎爷放心吧!”说着他走到汪紫莲母子身边,对他母子二人说道,“二位请随在下到书房稍作休息,张真人随后便到。”

    孟云朗搀扶着汪紫莲跟在高俊身后,走了没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叫道:“且慢……紫莲宫主莫要被他们迷惑了!”

    本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情了,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来。

    萧慕铖眉头深锁,眯着眼睛闻声望去。当看到那个“程咬金”之后心中一阵窃喜,他刚才还在烦恼,不知道找个什么由头向他发难呢,却不曾想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

    “凌风子,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萧慕铖冷冷的问道。

    逸圆双手叉腰,从人群中窜出来大叫道:“萧慕铖!再怎么说,我师父也是你的长辈。这样直呼其名,是不是不太好啊!还武林第一大派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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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雁来稀介绍:
北宋初期,辽频繁南下对宋朝用。为了扩充力,武林中的欧阳山庄实则是为朝廷充实国库而秘密设立的。咸平三年,欧阳山庄在为朝廷运送饷的途中,在涿州城外被劫。由于是在辽国的国境内,欧阳山庄老庄主欧阳靖,亲自拜访梧桐苑主萧炎,请其代为追查。雁门山之上的梧桐苑为当世武林第一大门派,门徒遍布天下。于是,梧桐苑少主萧慕铖与其师妹木南荨奉命追查。由此,牵出了许多爱恨纠葛。十几年前,杨五郎亲自将木南荨送上梧桐苑,交由萧炎抚养。却始终未提及她的出身来历,木南荨在寻找自己亲生父母的过程中,却牵扯出了与辽国皇室有关的一段辛秘往事……武林纷争的背后,实则是两国之间的政治阴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间哪有纯粹的武林、快意的江湖……所有的纷争最终都随着“澶渊之盟”的签订落下帷幕。塞外雁来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塞外雁来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塞外雁来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